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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想吃肉     诗酒趁年华txt下载     诗酒趁年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坏事二人组

    有时候,颜神佑会偷偷地认为,她大概是缺了十八辈子的德,才遇上了颜肃之这么一位亲爹。哪怕有一天姜氏受不了了,跟颜肃之和离,她还是得跟着颜家混——除非她舅舅雄起,把她们母女一块儿抢回姜家去。现在她要修改一下意见,跟她一样倒霉的还有其他人。比如楚氏,比如颜氏。

    这不,颜氏是真的懵了,跑回娘家一哭诉,楚氏拦都拦不住。照楚氏看,这等事,长媳可以知道、次媳可以知道,颜平之的老婆是不可以让她知道的。架不住颜氏这几天压力太大,将她以前的教育都丢了,一个没绷住,全说了。

    说完了,颜氏觉得心里痛快多了,总觉得有了难为事,只消跟楚氏一说,便能保证无忧。楚氏听完,差点没被这一双蠢儿女给气死,对颜肃之,她早就放弃了,然而整件事情,究其源起,却是颜氏犯蠢!楚氏一眼扫过三个儿媳妇,只说一句:“不要叫孩子们听了这些腌臜事。”

    三个儿媳妇不得不退下,姜氏亲自将颜神佑抱起,飞快地扫了颜氏一眼,那一眼里包含的感情之复杂,大概连姜氏自己,也难分辨。颜神佑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两条胳膊在颤抖,不由担心地看了姜氏一眼,姜氏没有注意到她的小眼神儿,径自朝楚氏一礼,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母亲教她要忍,不要无时无刻像只斗鸡,可这件事情上,她实在是忍不得了,更可恨的是,她倒是想跟颜肃之闹,可颜肃之在哪儿呢?真是不忍也得忍了。忍不住抱着女儿哭了一场,连哭,也不能大声哭。

    颜神佑听着姜氏压抑的哭声,心里沉甸甸的,被引逗得也哭丧了脸儿,真是想哭。想一想,还是没张嘴,默默地伸出手来环住姜氏轻轻拍着。她人小胳膊短,哪里能抱得住姜氏呢?两条胳膊伸开了,不过将将抓到姜氏两肋。饶是如此,姜氏更觉得想哭。

    阿方与阿圆原是由着姜氏,想着她哭一回,也好解一解心中闷气。如今一看连颜神佑也要哭上了,又忙来相劝,阿方擦着眼泪道:“娘子,娘子休恼,看小娘子面上。”阿圆续道:“是哩,看小娘子多贴心。”好说歹说,才把姜氏说得止了泪,将颜神佑交与阿圆,姜氏重又洗面上妆,又是个端庄的少妇了。

    颜神佑大气也不敢出,听着阿圆小声念叨着:“你娘不容易啊,小娘子可得好好争气啊。”只这回,却不好再公然提起颜肃之来了。

    早经听过一万八千遍的唠叨,此时听入耳中,却又叫颜神佑生出些许新的感触来了。却听阿方念叨:“娘子,小娘子虽好,可没个亲兄弟,可怎么办呢?”是啊,怎么办呢?生一个?姜氏只要不和离,就得跟颜肃之生,可颜肃之这么个着调的样儿,怎么下得去手?

    连颜神佑都跟着犯了愁,一个没绷住,姜氏教她数数儿的时候……她忘了跟着多念一遍再装成“学会了”。听姜氏念完,她顺嘴就整个儿秃噜出来了,从一数到了一百还要往下数。姜氏暂将颜肃之抛往脑后,惊喜地抱着女儿亲了一口:“你学会了?知道什么意思?真的会背了?”

    颜神佑心说,坏了,忘了装了,可看着姜氏惊喜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装成不会。不得不悲剧地从头再数一回。连阿方阿圆,带梅兰竹菊四个,都一样的欢欣。阿圆笑道:“小娘子的聪明,是天生的。”

    颜神佑老脸一红,心说,可不就是天生的么?姜氏开心,又让颜神佑背了一回,还试着教了她背了半个九九表,颜神佑破罐子破摔地全背了出来。

    就听姜氏道:“只要她好,我在这里受再多的苦,也算是值啦。”

    弄得颜神佑险些要拍拍胸脯,把剩下那半截还没“学”的也背出来,好叫她开心一下。

    这一天晚上,颜神佑跟着姜氏又认了几个字,非常苦逼地注意进度,不是怕学得太快,而是怕露馅儿。万一弄一个姜氏没教过的字来,她不小心认出来了,这不是找事儿呢吗?神童也不是这么个神法儿的。因而打定主意,以后少说话,少说少错,不是吗?

    姜氏见女儿小小年纪便“沉稳有度”,十分欣慰,并不知道那位沉稳有度心里有多苦逼。

    认完了字,阿圆抱颜神佑去喂奶,颜神佑本人对于被喂奶这种事,开始是相当抵触的,可她还小,不吃奶、又没奶粉,就只有饿成小豆芽。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喝了。别说,喝习惯了,下限神马的,也就随风而逝了。

    阿圆喂完了奶,又给她上起了思想政治课:“这一家子真是不讲究!原以为夫人教导出来的能有多明白呢,兄弟给她出头,她怎么能埋怨呢?你爹也是,大不了下回不帮了,这回这么混闹又像什么呢?”

    颜神佑心说,我哪知道啊?阿圆又说:“你可怎么好呢?连这么个无赖兄弟都没有啊……”

    颜神佑直被她念得睡着了,脑子里还是她的声音。其效果堪比洗脑神曲套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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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了拍翻姐夫事件之后,颜神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阿圆嘴里听到半句对于她爹颜肃之的正面评价。

    此时距颜肃之拍翻姐夫又过了两个多月,才下了这一年的头一场雪,虽是初雪,却下得很大,天地间一片银妆素裹。颜神佑早早地被换上了厚厚的冬衣,这时节还没怎么用棉花保暖,她里面穿夹衣,外面裹着皮草,毛茸茸的,配上粉嫩嫩的小脸蛋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人见人爱的。

    她正在跟姜氏说话,姜氏教她的课程也相当高大上,教背仁义礼至信、温良恭俭让。一面让背,一面解说。讲完了,还问颜神佑:“听懂了吗?”

    颜神佑奶声奶气地道:“就是要做好人。”

    姜氏叹道:“是啊,做好人,凡事直道而行。”说完微笑着摸摸颜神佑的毛脑袋。

    阿方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进来就忧虑地看了姜氏一眼,姜氏叹道:“说吧,又有什么难为事了?”

    阿方更加为难地看了颜神佑一眼,颜神佑仗着自己“聪明”就问了一句:“阿爹怎么了?”反正周围的人天天说她爹这不好、那不好,她要再不问一句,才显得反常了呢。

    阿方舒了一口气:“郎君搅了赵将军的差使,闹得全京城都知道了……”

    让颜神佑没想到的是,阿圆居然拍了一下手,对颜神佑道:“哎呀,小娘子,你爹终于有一件事儿做对了。”

    说得姜氏也是一笑:“罢了,男人丈夫,不拘小节,只消大义不亏,忍便忍了。”阿方心里一动,暗道,或可再劝一劝娘子,女人,总是要有个儿子傍身才好。或许有了儿子,郎君看到后继有人,能变好了也未可知。退一万步,纵不变好,娘子也是赚了个儿子养老、小娘子也有个兄弟撑腰。

    颜神佑拉着姜氏的袖子,连声问:“阿娘,阿娘,怎么?怎么?”

    姜氏淡笑道:“你爹这才算是做了件对的事儿,他帮了个好人。”

    颜神佑心里仿佛装了二十五只老鼠,真个百爪挠心,却克制了不去问下面,再问下去,她就觉得不太像个小孩子了。其实姜氏也没见过几个小孩子,见过了也不特别熟悉,更没有养大过孩子,她又装得聪明,就算问多一句,也没什么——小孩子总是会有出人意碑语的。

    她不问,阿方却又旁敲侧击地为颜肃之说了两句好话,姜氏因话题涉及到了名士,也搭了两句,让她给推测了出来。

    原来,本朝开国不过二十来年,先朝遗贤岂止是没有死绝,根本是在活蹦乱跳。先帝享国日短,没来得及大规模处置。到了今上,就是先打击,然后拣听话的用。

    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你不能说,不识时务的人就不好。恰恰相反,愈是忠义贞烈之辈,越是令人景仰,哪怕你做不来向他那样,心里还是会赞同向往的。今上开始……是不在乎的,你不来,自有人有肯做官。

    本来也就这样了,可谁叫今上他……老树开花,生出亲儿子来了呢?这里又要扯到先帝头上了,今上不愧是先帝的亲儿子、越国长公主的亲弟弟,他……在克妻这一点上,功力只比先帝差那么一丁点而已。未发达时娶的老婆没生孩子就死了,先帝登基,他纳妃,生了个闺女,然后王妃死了。登基册后,新皇后没生孩子也死了……

    弄到他如今四十多了,女儿倒是有两个,长子却是今年才生出来的。四十多的年纪,在这个时代里,死了都不算太令人痛心的了,绝对能当好几个孩子的祖父的年纪了。

    这可坑爹了!要知道,他年过四十还没儿子,原本存了将先帝登基后才生的那些个小兄弟当儿子养、抑或是过继兄弟们的儿子来的念头的。只是出于男人一定要留下自己的种、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个白痴儿子那也是自己的哪怕是个败家子也比侄子强的理念,才没有挑明了说,而是不断观察,看着这些兄弟侄子们竞争。

    好巧不巧,真让他生出来了。

    皇帝想死!开始是想着培养兄弟、侄子来当儿子使的,他干翻了年纪相仿的哥哥哀太子、弟弟临川王,灭了这两位满门,对底下的这些亲人确是宽容的,给他们些势力、教他们熟悉政务。行了,现在他儿子来了,一个奶娃,四面是正当壮年精明强干的叔父。

    摔!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不对,自己且不能死,要死也得先把儿子的地位弄稳当了再死。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不再是那个头脑发热、给他手下的小老婆送绸缎打大老婆脸、拿人家妹妹来敲打人家哥哥的货了。他开始讲起礼法来了,想要拿天下名士、忠贞之辈来给他装脸面,表明立场,也是号称大家一定要维护他的正统传承。

    忠贞之辈之所以受人景仰,就在于立场坚定,人家不吃这一套。皇帝本着“朕就是要天下最好的”的理念,偏要逮着最顽固、名头最大、品德最好、学问最佳、学生最多……的那一个啃!

    哪里啃得动?大家三观不合好吗?你以为你前头砍完了人,等到别人来砍你的时候,你说“要和平”,人家就得听你的了吗?做梦!你怎么敢在践踏完了别人的原则之后,还寄希望于这原则保护你?就算大家要帮忙,也得为难为难你,给你算算账!

    皇帝真是急了,卧槽请不来就不止是丢脸的问题了啊!想想看,这年头人只要活过五十岁,就不算是早逝了,皇帝都四十好几了,急、真急了!必须把这最大块的牌坊拿来给儿子挡灾。

    派了中书舍人去请,不来。

    派了九卿去请,不来。

    派了丞相去请,不来。

    皇帝的诏书被封了三回,坑爹的是去请这位老先生的人……都很景仰老先生的人品,人家不肯用强。想游说,不好意思,那位的文化成绩比他们都好,干起嘴仗来一个顶八十个,吵架也吵不过。

    终于,赵忠卷袖子上阵子,他要强请,大不了绑了来嘛!

    主意很好,皇帝很满意,只要抢来了,你不帮忙也得帮忙了。不幸遇上捣乱的人,这个乱神就是颜肃之,理所当然的,他的唐病友也一起来了。

    阿方笑道:“不管用的什么法子,只要别祸害了霍先生就好。”嗯,老先生姓霍。当然,在皇帝那里,这货就是个老祸害。霍老先生族中行十二,少时人称十二郎,及长,大家叫他霍十二,到了皇帝嘴里,被“尊”称为祸害。

    正说笑间,楚氏那里来人了:“将军回府了,气得不行,问二郎回来了没有。”

    姜氏回道:“并不曾见。”

    来人许是对姜氏印象不错,又或是知道她不好惹,又说了一句:“二郎是办了件好事,可是……那位唐郎说的话却不好听,将军这回……是真的恼了,满京城要拿人呢。”

    颜神佑听到“螳螂”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姜氏说“又是他”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位或许就是上次跟她爹一起拍她姑父的那个狐朋狗友——也不知道他说了啥。

第17章 颜启的野望

    颜启是真的快要气疯了!

    楚氏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觉得颜肃之的行估且不论,他与唐仪两个这回办的事情,还真是解气。

    要说只是坏了赵忠的差使,颜启还至于这么生气,坑爹的是当时唐仪喊的那一嗓子!话说,自从弄得赵忠嫁女成了京城笑料之后,唐仪就觉得他的这个颜病友真是好朋友!颜启不好报复,那就集火赵忠好了。

    当年越国长公主家被扔破鞋那会儿,有传言说是颜启搞的,可抓不到证据,偏偏赵忠这个二缺,拿这事儿嘲笑过唐仪。唐仪那会儿小,又刚死了爹,小孩子敏感,记忆格外深刻。赵忠自己都忘了有这么回事儿了,常年中二唐仪却记他一辈子。不是想出头露脸吗?我让你没脸!

    这货办这事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这赵忠这是在帮他舅。中二病想得简单极了,本来嘛,派赵忠这种家里一团糟的货来请人家霍先生,就是对霍先生的侮辱!这么一想,他就扯着他的好朋友来作乱来了。

    俩人带着一帮小弟到了霍先生隐居的京郊的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围观群众在了。抢了个好地方,颜肃之四下一看,出入口居然有人把守,看来这霍先生是有被软禁的嫌疑啊!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赵猪人多,小心吃亏,我来应付他,你趁乱把霍先生弄走。”

    唐仪答应了,心说,赵猪没劝动的人,我劫走了,再好好劝一劝,请回来,是我跟我颜郎的功劳!一拍颜肃之:“放心。”

    赵忠来了,本着“软的不行来硬的”的原则,他也不下马,也不通报,纵马就直奔到霍先生堂前。

    颜肃之上去拦住了,赵忠一挥鞭子:“你小子闪开!少妨碍你伯父办正事儿。”说着就要往前挤,颜肃之一看马跑到跟前了,一闪身,一弯腰,两手一合,把赵忠的马腿给掰了,赵忠再没想到他会动手,一个没注意,马被掀翻了,人也倒地,亏得护卫抢救及时,没摔死他。

    颜肃之扳了马腿,也受力不小,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儿,又一个鲤鱼打挺,他又站起来了。赵忠不开心了,挥鞭就要抽他。那边唐仪本来就是要带抢霍先生走的,霍先生是真顽固,死活不肯逃。唐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等人,急得满头汗,一挥手,派俩人把老头架了出来,一出门儿,发现赵忠在他打他好朋友。都不用想的,把老祸害一扔,他抢救好朋友去了。

    打,是打不过的,他只有喊:“快来看嘿,赵猪要杀人了!他要杀了人家嫡出的儿子,好叫他那小妇养的女婿占了人家正室的嫁妆了嘿!”、“人家让人官儿与他小妇养的女婿做还嫌不够了嘿,这是要谋财害命了嘿!”呵呵,你还敢讽刺我娘三嫁?你家里更乱好吗?

    赵忠:卧槽!

    得霍先生没请来,反惹一身骚。进宫去告状,唐仪已经拉了他娘进宫了。越国长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郎,可不敢这样!世人都是人眼睛的,请来的还是绑来的,人能不知道吗?哪怕请不来人,也比放赵猪去丢脸强啊!亏得叫孩子们拦住了,拦不住,人捆了来,你要如何收场?旁的不说,老头儿上了年纪了,一套折腾,他要死了,你愁不愁啊?”

    赵忠没在皇帝这里告上状,回去跟颜启说了。颜启听了就要发疯,直奔回来要找颜肃之,哪里还找得着?倒是满京城又传开了他荒唐,又有知道旧闻的将原本吴氏的事情、颜老娘的事情拿来说嘴,颜启好容易等了二十年,旧日事情淡了,结果因着颜肃之的中二病友,又把旧事翻了出来。

    饶是颜启不讲礼惯了,也不好跟楚氏说他没有存了不令颜平之分楚氏嫁妆的主意,他还真是觉得……这家,原就该有颜平之的份儿,颜平之也管楚氏叫娘了,不是吗?颜平之丧母,还应多照顾一些。楚氏眼看着他发疯,直到他说:“夫人,好好一家人,总叫外人拿嫡庶说事,拿显生份了,每弄得家宅不安,若三郎是夫人所出,想二郎也不致因让一官而心生怨恨。三郎是个好孩子,要不……将他记到你名下,如何?”

    楚氏手上一抖,将半盏未饮尽的蜜水放到身前案上:“三郎本就是我的儿子。君家并年载短,家谱也不全,如今大郎又添了孙儿,还有几个孙女儿,不如总修家谱,单修君这一枝,都弄全了。君寻长史去做罢。”

    颜启欢喜道:“还是夫人周到。夫人先让家里人准备着,我寻长史,横竖人口少,他那里修好了谱儿,咱这里便办一大宴,好生庆贺一番。”

    楚氏淡笑:“知道了。”

    往日看她这般装样儿,颜启都有些不自在,现在看她这样儿,真个是稳重可靠。颜启得了夫人首肯,喜滋滋去寻长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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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启加了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有自己的一套属员。开始是不拘一格的,后来发现不对,有些事情还真是得讲规矩的人来办,这才认真筛选了一下属员。譬如这位长史,长史真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才遇上这么个上司——遭遇仅比赵忠家的那位好一些,那位一定是前面一千八百辈子都没积德。

    颜启的长史姓方,四十来岁年纪,却已头发白了大半,全是给颜启这货愁的。他到颜启府上比较早,经过了颜老娘那一闹,后来颜启在家务上好多了,他才算少操了一点心,否则光是应付那些个弹章,他都要累死。颜启被弹,上表谢罪,草稿都得他来打——颜启最烦写奏本的格式了。

    方长史一听颜启说要修族谱,让他来帮忙,倒觉得是个光彩差使,点头答应了:“如此甚好。”

    再听颜启交待了具体要求说:“将三郎记在夫人名下,记做嫡子。”

    方长史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擦擦嘴角,方长史颤抖地对颜启道:“将军,下官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颜启又重复了一回,方长史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是颜启这货脑子坏了!忍了他十几年了,方长史再忍不住了,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他跳了起来,就差指着颜启鼻子骂了:“将军,不好这么没规矩的!庶出就是庶出,从来嫡庶不能乱的!”

    颜启道:“怎么就不能记啦?三郎哪里不好啦?”

    方长史诚恳地道:“从生出来就不好。”

    颜启怒了:“你不做,自有人做。”

    方长史一甩袖子:“你以为我想做?记了又怎样?不过是想夺嫡兄之利罢了,该知道他是庶出的早都知道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颜启听他说完,又强压了怒气,一把拽着方长史的袖子,又把他拖了回来:“你把话说清楚!知道了又怎样?原先是庶出,现在记做嫡出了,我告诉所有人,他就是要当嫡出来待的。”

    方长史被他气笑了:“要是赵猪拣家里个奴婢,说这就是她闺女,要嫁与三郎,你会答应啊?”

    颜启必须不能答应!

    “他说了当闺女待的,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这不废话么?那又不真的是赵忠闺女!

    可他还是不甘心,必要方长史说个明白:“我这个跟他那个不一样,你给我理会清楚了再走。”

    方长史既存了炒老板鱿鱼的主意,也就不用再忍气吞声了,他要将这十几年收拾烂摊子的恶气统统发出来,歪着脸、斜着眼,嘲讽地道:“只听说这花娘艳帐高织,为了多得缠头大肆张扬的,没听过她从良也要吆喝的。哪家婊-子从良,到了人家里不是尽力要掩了旧事的?弄得人人晓得她是娼-妓出身,这从不从良,也就这么回事儿的。”这种黑历史不得瞒得死死的吗?

    颜启将拳头捏得咯咯响:“你说什么?”

    “您这要是不乱想什么记名的歪门邪道,那就还不算是我方才说的那样,要真做了,那就真是了,”方长史看看他的拳头,语气变得特别诚恳,“嫡庶是生出来的,不是记出来的。您要把三郎记成嫡出,早干什么去了?那得一出生就抱到夫人身边儿,说,这就是夫人生的,跟什么婢妾没半点儿关系,这才能假装是嫡的!还得不能叫旁人知道。他这嫡出的身份,是偷来的,不是真的。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您还要敲锣打鼓告诉别人,生怕人不知道他是个假嫡子啊?要不然,他生母是吴氏,哦,他又是夫人生的,他是一人生一半儿,生出来拼成的啊?!

    还有,甭管嫡庶,只要您家认了,都是夫人的儿子,也只能记在夫人名下,只管夫人叫娘。不过要记明了不是夫人亲自生的,旁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当不得小郎君一声娘的。您甭教那些邪门歪道的行不?现在才说要‘记’成嫡的,你当天下人是瞎子还是傻子?

    只要是您的儿子,除开承嗣子,分家的时候也是一样待的。可您身上有爵位,这嫡庶就一丝儿也不能乱!否则有个万一,您这是……要问罪的您知道吗?”

    气死了、气死了,不干了、不干了,方长史一甩袖子,爷不伺候了!

    骠骑将军将缺了个长史,一打听,还是被气走了,这可是个大新闻,方长史一点也不肯为老上司隐瞒,竹筒里倒豆子,全倒出来了。世人都夸,方长史真是个有节操的好人,不肯与颜启这样的恶心货为伍!

    这便是礼法了。举个例子,纣王的同父同母的哥哥微子启,就因为他妈生他的时候还是妾,不是妻,虽然后来亲妈扶正了,他排行还在纣王之上,大家就认纣王这个扶正后生的是嫡出,微子启偏就不能被认做嫡出。只不过后来皇家实在不讲究,可底下人家,还是要说道说道的。

    颜平之这天还没下班就听到了消息。他的感觉很复杂,总以为自己什么也不比人差,就因为亲妈不是正室,就要低人一等,他是想做嫡子的,但是……又不想做楚氏的儿子。反过来说,能享受嫡出待遇,又有父亲的疼爱,真没什么不好。可是……亲爹哎,你怎么闹得满城风雨了呢?

    一回到家里,才知道颜启已经让全家上下准备着了,颜平之不是颜启这老天真,登时就是眼前一黑。这事儿,真像方长史说的,偷来的锣儿,敲不得,打量谁不知道呢?这下可好,不是鸡,也是鸡了。赵氏还在那里喜滋滋的道喜呢,恨得颜平之破口大骂:“蠢妇!被看了笑话还不知道!”更深衔楚氏。

    赵氏是真不知道,她娘家就是个乱窠子,哪里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呢?

    柴氏与姜氏听了只管约束手下人:“都不许去传这个话!”却又分别教儿女,不许与三房亲近。

    颜神佑听了姜氏嘱咐,一面打哈哈,一面想,我吃多了撑的才跟他们好。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们没拿咱当自家人,不想着把蛋糕做大,只想从咱嘴里抢吃的。这是有天然的利益冲突,人家已经下手抢了咱家的资源,还想你好我好大家好,这不脑子有病吗?蠢也不是这么个蠢法儿的,反正她是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必要跟三房搞好关系,弄一个光环大开,照得三房诚心归顺,为了颜府的将来共同奋斗。

    她更有一奇,怎么这个朝廷从上到下,皇帝蠢、将军更蠢,它怎么还能开得下去的呢?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故事?她却不知,这一伙人,从上到下,手里都颇有几个兵,从来枪杆子里出政权,这真是条颠簸不破的真理。

    此时她只在疯狂吐槽颜启,这位便宜祖父真是……蠢到家了啊!是啊,都蠢到自己家里来了。朱棣,皇帝,够牛了吧?为了弄个嫡子的身份,连亲妈都不认了,都从记录里抹去了啊!只认自己是马皇后生的。就这样,还有人要挖坟扒他出身,还真扒出了蛛丝马迹。颜启这个……得,明白了,他根本就没想掩盖什么的,纯是……既然想当XX又想立牌坊,把天下的便宜都占了。真是,真以为天下就他一个聪明人了,所有人都该为他的利益让路了。回忆起她外婆对她阿婆的评价,颜神佑忍不住为这对父子点了三十二个蜡。

    姜氏颇为着急,顾不得女儿听懂听不懂,对阿圆道:“你与她们四个丫头,必有三人在神佑身侧,不许令外人近她七步之内!三房其志不小!”

    颜神佑心说,错了错了,要弄,也是弄大伯和大堂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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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还没完,有大志向的根本不是颜平之,论起志向,颜启比他大得多了。

    好容易颜平之泪流满面跟颜启解释了:“阿爹,这事儿,真不是这么办的。嫡庶……真是……生来注定的。”他说这话十分艰难。

    颜启在长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看心爱的儿子一哭,也是十分心疼又很灰心:“委屈我儿了。”这话说得有趣,有种你别娶高门大户的女儿,你去娶吴氏啊?

    颜平之道:“儿有阿爹疼爱,并不委屈,阿爹总是为儿着想的。”

    颜启一想,不错:“放心,我总要为你筹划的!”

    颜平之怕他再犯蠢,忙道:“何敢烦劳阿爹呢?儿已知足了,只是二哥……”

    颜启一摆手:“不要提那个没用的东西!来,我有件事情……”

    父子二人低头密语,颜平之听了,脸上泛起潮红,心儿噗噗乱跳:“阿爹,这样不好罢?”

    颜启道:“有甚不好?!我的孙女儿,你的闺女,有什么不好的?我看配得太子。圣上须有人保扶太子哩。”得,娃娃还不满周岁,还不知道能养到多大,封王都还没封呢,他就打上这主意了。

    如果这事儿让米丞相听着了,非得把老头儿笑死不可。

第18章 窝里放横炮

    却说颜启突发奇想,要给他这心爱的庶子找个好身份,比如……当下任皇帝的岳父。当然,此事且得保密,不能叫别人捷足先登了。此时的颜氏父子还不知道,皇帝心里的靠山,压根儿就不是他!颜启还在那儿忙呢,想着怎么样突显他那三孙女儿。

    颜平之却有些踌躇:“旁的还好,只怕二哥……”拖后腿。

    颜启冷哼一声:“他敢!”说到颜肃之,他忽然就想起颜神佑来了,这丫头不是很聪明吗?嘿!有了!

    颜启便布置给颜平之:“你不用管他,且要将静姝教好,还要传出她早慧的名声来……嘿嘿!”这么大的娃娃,名声,还不是大人给传的?当然,颜启也承认,颜神佑是比同龄的孩子聪明那么一点儿。可在颜启心里,还是比不上心肝宝贝儿留下来的血脉重要。就算睁眼说瞎话,他也要说颜静姝才是最好的。

    颜平之领命而去,暗道,交给妻子怕是不行了,不如想一办法,交到……交到谁手里教导好呢?

    颜启却想着怎么样逮住了颜肃之抽一顿,好敲打他不要拖后腿。哪知眼下却难找到颜肃之,这货真是上辈子打游击的,哪怕颜启派了两队人在京城里拉网排查,都没能把他绑回家。

    颜肃之中二病一场,原本只是应病友之邀去犯一回病,哪知道却意外收获了不错的名声。即使原本因为他中二了好几年,对他渐渐失望的昔日师友,也觉得他本质还是不坏的,变坏也是因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是可以理解的。

    颜肃之本人并不在意这种评价的改变,依旧跟着的好病友一起吃喝玩乐。可皇帝不能不在意,他好声好气派人去请霍先生,霍老先生不来,已是大为丢脸,皇帝的脸,丢得么?再派赵忠去“请”,已是带了火气的,待听说被搅了局,他又焉能不气?颜启在方长史那里受了气,转思给三儿子颜平之谋更好的前程的时候,皇帝行动了。

    鉴于越国长公主过于彪悍,皇帝不敢对唐仪怎么样,只让他闭门思过,过年不要出门了。就这样,唐仪还不满意,跟越国长公主说:“小时候赵猪嘲笑我没爹来的!”越国长公主一点就炸,差点没去找她弟弟再理论理论。唐仪拉住了他:“要整治赵猪,得这样儿。”母子一阵耳语。

    越国长公主得了主意,出来就散播了赵忠如何不好,如何要捧他女婿颜平之,祸害嫡出的颜肃之。还有,赵忠去绑架名士霍先生,这行为是不对的,是给皇帝抹黑的,皇帝才没有绑架名士的意思呢,皇帝都是很礼貌地去请的。

    皇帝这里,被米丞相又谏了一回,只得默认了越国长公主散布的流言,私下里对赵忠说,皇帝知道他受了委屈了。同时,对颜肃之也气得要命。顺手把颜肃之身上的那个挂虚名的荫职,也给撸了,把颜肃之给剃成了个平头。理由是他不注意形象,天天喝醉酒,真是太不检点了!

    即便这样,姜氏也高兴,整个姜家都高兴,今年给姑爷的年礼都比去年厚了一成,姜戎还拿出了祖父珍藏的名墨以赠。

    颜肃之重新刷回了一些声望值,但这些对他一点积极影响都没有,他照样天天不着家,四处鬼混,偶尔回来一趟……那也是为了气人的!哪怕如此,姜氏也颇觉心安。抽风就抽风吧,经此一事,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颜肃之的出发点是什么,只要他一直跟风评不好的人作对,也勉强能把名声给糊回来了。

    现在姜氏只希望,过年的时候颜肃之回来,不要闹得大家脸上太难看。让姜氏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年过得,闹得人脸上不好看的不止颜肃之一个,整人的还包括了她的宝贝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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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见识到颜肃之的武力值,还是在这一年的春节。姜氏见识到女儿的战斗力,也是在这个春节。

    春节的时俗,因时代、地点不同而各有异同,此地之春节也是一家团圆的日子。这个时候,颜肃之是不能不回来的,无他,就算他想在外面,外面人家也要团圆,连酒楼都歇业了,他没地儿去。就算有客栈可住,那也没得寻欢作乐,只得回家气人。

    大过年的,都想讨个好彩头,说也要说吉祥话儿,颜启憋了一肚子的气,想骂又只得住口。姜氏已顾不上与丈夫生气了,只要颜肃之的仇人是颜平之,看不惯的人是赵忠、颜启,她就放心了。她得跟着婆母楚氏一起忙活,以颜家之家大业大,已经少有多少活计要需要她们亲自做的,然而一件事情除外——祭祖。

    原来,凡祭祖之祭品,许多都是需要自家媳妇亲手做的,哪怕不是做全部,至少也要动手意思意思。所谓宗妇,承担祭祀的重任,这里面便有准备祭品这一项。楚氏便要携着三个儿媳,做这项准备工作。楚氏虔诚地摆着麦穗,柴氏与姜氏对看一眼,跟着十分郑重地也摆了甜酒等物,尔后便肃手退下了。赵氏也跟着做了,她倒晓得自己于这些上头有欠缺,不敢造次。

    柴氏与姜氏都知道,这婆婆对颜家,真是没怎么上心。否则不至于就做这一点儿,哪怕态度再郑重,也掩盖不了楚氏作为主母,仅止碰了碰麦穗而已。这柴氏与姜氏,在娘家却是都学过这些个的,全程都会的,想来楚氏只有懂得更多。而如此只是沾手而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柴氏与姜氏却都相当理解,真是太理解了!

    余者便是督促了厨下准备所需食物,新年食物极有特色,椒柏酒、桃汤、胶牙饧、屠苏汤、却鬼丸、五辛盘……不一而足。又要采办爆竹、桃符等。外面男子也很忙,要与同僚们互致名刺,且要上书与皇帝以贺新年。楚氏这里,还要与宫中上表庆贺。今年颜启等人又添了一样任务,给新生的皇子上个贺表。

    偏偏方长史临到过年了被颜启气得撂了挑子,新长史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这些事情便要分派到下面司马、记室参军等人来做。总是忙了个脚打后脑勺。

    这个时候,最闲的莫过于颜肃之了,连他弟弟颜渊之,都还要被大哥颜孝之督促着在家里自学呢。连颜神佑,也要被阿圆抱着,天天念叨些个时俗与她听。阿圆闲呐,大过年的,总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们颜家一家没一个好人”这样的话。可又说习惯了,闲不住,正好过年了,便与她讲些时俗,教她说些过年要用的吉祥话。

    颜神佑听得津津有味,上一个春节她虽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但是因为还小,根本就没什么印象,这才是她有感觉的第一个春节。

    年味儿很浓。

    这有些个过年的风俗与她穿越前是一样的,有些个却着实新鲜,比如这里没有贴对联儿的,倒有桃符桃木人儿之类。又比如,这胶牙饧,听起来倒像是穿越前辞灶里吃的那种麦芽糖之类的东西,只是食用的日期不一样。

    到了正旦这一天,颜启与楚氏等是要入宫去朝贺的,姜氏自然是看家。颜孝之、颜平之皆有官职,连颜渊之,也有个荫职,都各有事忙,弄得颜肃之显得十分另类。在这一天,一大清早,家里便燃起了爆笑,姜氏一备严妆,将颜神佑打扮得簇新,眉间给她也点上一点朱砂,又套上金项圈儿,金镯子,连小辫儿上也扎了两个小小的金坠脚,命阿圆抱着,天不亮便抱到楚氏正房前去问安。

    晨昏定省,这是规矩。

    颜神佑原是在打盹儿的,冷不防被赵氏那清脆的声音刺了个激泠,特别提神儿。定睛一看,那正在说:“二嫂到得好早,竟是我们这要出门儿的迟了。”的赵氏,打扮得与平素不同,再看大伯母柴氏,又看祖母楚氏,虽然略有小异,却能看出来,那是一个体系的制服。

    反观姜氏,这一身打扮在颜神佑看来,与平常并不太大区别,只是更加郑重,也梳了高髻,也穿着曲裾,还外罩了袍服。这四个人放一处看,就能看出问题来了,姜氏这一身儿,不像是制服啊。

    是呢,颜肃之的荫职都被抹了,姜氏做j□j子的,品级怎么会被保留呢?颜神佑原本只是讨厌这赵氏扰人清梦,现在一想,大年初一的,你说这个话,不是刺激人吗?忍不住对赵氏翻了个白眼。赵氏却没有看到,她正捧着个肚子,笑对柴氏道:“大嫂到得可早,实是对不住。我这……是有了身子,头三个月不好说出来,如今过了三个月,正好说了。”

    连柴氏都嫌她多事了,只淡淡地道:“早些说,该告假的。如今却是晚了,必须得入宫了。”

    楚氏道:“无妨,三郎之职,原也不够入宫领宴的,他们早些回来也就是了,我有你,也便够了。”

    赵氏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又对姜氏笑道:“我那丫头,还在睡着呢,倒不劳二嫂了,总是我们回来得早。”

    柴氏对姜氏道:“那可巧了,我家两个,却要叨扰了,有你在,我总是放心的。”

    三人打完机锋,楚氏领着柴氏、赵氏登车,姜氏留守。颜神佑是想打起精神来战斗的,无奈扛不过生理规律,又睡了。等到她醒来,楚氏等又已经回来了,难得的,颜肃之也起床了,嗯,他没跟姜氏一起睡,自去睡了书房,也没早起给颜启夫妇问安。一看姜氏回来了,颜肃之一撇嘴:“你便做得再多,也是枉然。”

    姜氏一低头:“郎君要用饭么?等下怕要饮酒,还是先垫垫罢。”

    颜肃之嗤笑道:“我便醉死,也是不碍的,正合了人的心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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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合家饮宴的时候儿,颜肃之父女俩,却是都带着一腔怒气的。便是没人挑事儿,颜神佑或许人小没办法,颜肃之也是要借机寻一寻事的。何况真个遇到了生事的人呢?

    团圆酒,一家子一处吃饭,男女分两边儿坐着,赵氏因坐下姜氏下手,位列最末,心里便有些个不痛快。捧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又想出头儿了。

    她的心里,这一胎必须是生个男孩儿的,为此不知道暗地里吃了多少秘药、求了多少神仙。她本是志得意满的,柴氏她一时半会儿是踩不到了,不如踩一踩姜氏。这还是因着颜肃之与唐仪弄了赵忠一个没脸,赵氏为了显着自己并不好欺,必须要反击敲打一下婆家。无论如何,颜平之一房有颜启撑腰呢!赵氏现在不敢随便撩人,但是她却知道,如果她能踩下二房的脸面来,颜平之必是开心的。

    故尔将将开席,赵氏先说颜神佑:“本就长得像她爹,再点这一点朱砂记,越发像了,二嫂好福。”姜氏淡淡一笑:“借你吉言。”

    赵氏不肯甘休,她总觉得自己有了身孕,便当是有了免死金牌,必要令二房弄个大大的没脸才好。当她失了手中箸,姜氏顺手将自己未用的递给她的时候。她便趁势推了,掩口一笑:“二嫂的,我们可不敢接,更不敢动呢。”

    在坐的几人眉毛都没动一个,姜氏脸色稍有不虞,却也绷住了。楚氏最恨有人不照她的规矩来,冷冷地道:“既不用,便不须与她了。二娘自用罢。”

    因过年,自颜希贤往下,小辈儿四个孩子统统被抱了出来,颜神佑正在阿圆身边儿,与堂姐颜希真拍手玩儿。听了这话儿,一回头,正看到赵氏撇嘴,真是新仇旧恨。虽然蒋氏对姜氏说过,不要跟个斗鸡似的逮人就啄,可你身边儿要是有这么只鸡,也不能由着她啄你啊。颜神佑小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一盘胶牙饧。

    待被抱到姜氏身侧,她便伸手拿了。那头赵氏还在问柴氏诸如怀的男胎当如何保养安胎:“才知道怀着孩子有讲究,不能听不好听的话儿呢,还有旁的没有,阿嫂可要教我。”

    忽觉得裙裙被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颜神佑,摇摇摆摆,递了块胶牙饧给她。阿圆快要急死了,颜神佑方才不要她抱,她只当才学会走路的小孩儿惯有的毛病,哪知颜神佑去往赵氏那里走了呢?当着众人的面儿,又不能明晃晃地拦她。

    赵氏这里也是骑虎难下,所有人都看着她,她要再给个奶娃脸色看,估摸着颜平之又要冻她了。便笑着接了,还亲了一下颜神佑,颜神佑拿着块胶牙饧就塞她嘴里了。

    胶牙饧,顾名思义,它是黏的。在此时,胶牙饧则是取其胶固之意,是求牙口好的。吃糖还求牙口好神马的,颜神佑吐槽无力。还是谭夕的那会儿,谭娘总是说:“吃了粘牙糖,不说破气话。是要粘着小孩子的嘴,不要说坏话被灶王爷听到了,上天告诉玉帝,家里要倒霉的。”

    赵氏嘴里被塞了块胶牙饧,颜神佑单拣这大块儿的给她啃,她想略一沾牙,颜神佑还不干,必要塞她满口。全吞下又嫌大,只得用牙去咬。两牙被粘了,声音都模糊了。那头颜神佑还拿了第二块要继续塞她的嘴,表情特别严肃认真。赵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拒绝,嘴里咬着糖,她说不出话儿来。还是阿圆见颜神佑离她近,忙去把她抱了来:“三娘嘴里不得闲,小娘子休再与她了。”

    颜神佑才扔了手里的胶牙饧,拍拍手,一摇三摆地挪到姜氏身边儿坐了,表情依旧相当地严肃。

    楚氏莞尔。

    姜氏借着看女儿的机会低下了头,不使脸上的笑意被人看到。柴氏更利落,朝楚氏一躬身:“阿家,我去看看厨下。”

    颜平之眼里的冷意能把赵氏给冻成冰块儿,赵氏吃着糖,是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她还真是怕了颜平之了。更让她憋屈的是,颜神佑就盯上她了,她一开口,颜神佑这小货就把小爪子往胶牙饧上伸!赵氏憋屈地闭了嘴。

    颜启是在许多事情上脑残,也不至于认为这一周岁多的孩子是故意的,这么小的孩子,有人教她都未必能学做到位呢。却也觉得这场面不好,便故意拿这事敲打一下颜肃之:“二娘教得很好,是须敬爱长辈!有甚物事,不当只顾自己,当懂谦让!”

    颜肃之不!干!了!

    颜肃之怎么可能叫他们过得痛快了呢?颜启不说还好,这一说,可就坑爹了。想颜肃之如今已变成个晨昏定省都不出现的人了,如今每日里都是姜氏带着颜神佑去给楚氏请安,他连家都不着,哪里还会去见颜启问好?如今一打照面儿,颜启又恶声恶气数落他,他当场就冒火了。

    颜肃之正因赵氏说颜神佑像他,看着闺女眉间一点朱砂记,还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一听颜启这般说,回口就应道:“可不是,是当给,给块糖堵了嘴。怕只怕咽了这口还想吃下一口,欲壑难填!”

    颜启一拍身前案几,桌上杯碟跳得老高,酒水都溅了出来:“你放肆!”

    颜平之快要怄死了,还得作出急得落泪的样子来劝他;“二哥,二哥,都是我不好,二哥但有火气,冲我来发,休再忤逆父亲,还请不要气着阿爹。”

    颜孝之原是气这颜肃之的,听着颜平之这等劝法,眉头先皱了起来,才要说话,就听颜肃之戏笑道:“哟,老三,你怎么哭啦?瞧这小模样儿,梨花带雨的的,一看着你,我就算是知道你爹为什么疼你阿姨啦,我看你哭,都要心疼死了。快别哭了,正月初一里哭,是要哭一年的。”

    颜平之被他噎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开始打嗝。

第19章 新年回娘家

    颜神佑小孩子家,给她婶子一块糖吃,虽然是粘牙的,倒也罢了。颜肃之这一闹,却闹得有些个大。颜启因颜平之幼年丧母,对他真个是百般疼爱,既见爱子被个逆子气得打嗝儿,火气愈发的上涌。将拳头捏得咯咯响,就要揍这个逆子。

    那一厢,颜平之真颜肃之解释着呢,哭是不再哭了,使袖子将脸一抹,湿着眼睛对颜肃之道:“二哥何出此言……”

    颜启已经动作敏捷地杀了过来。

    放到三年前,颜肃之见他爹生气了要揍他,只有跪下来请颜启别生气的份儿。到了眼下,颜肃之却不肯坐以待毙了,看着颜启从坐座上爬了起来,他也跟着爬起来了。不但爬了起来,还跳了两跳,活动活动腿脚,做了个热身运动。

    颜平之:=囗=!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亲!

    惊愕并没有妨碍颜平之的行动力,他跟着跳了起来,抱着颜肃之的腰:“二哥,二哥,使不得,不可与阿爹动武!”

    颜肃之这货八百辈子游击战士投胎,原本是准备跑的。虽然口上对闺女说过,什么有些老货就是欠教训,轮到他自己头上,对于抽他爹,他还是有所保留的。被颜平之一拦腰一抱、张口一说,他还愣了一下:我没要跟老头儿打架啊!

    容不得他多想,颜启已经杀到跟前儿来了。颜启一身武艺,千军万马里厮杀出来的,虽然年近五旬,依旧身手灵活。颜肃之一看,好么,跑是暂时跑不掉了,他又不想挨打。带着腰上的拖油瓶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个拧身,把拖油瓶给甩到颜启跟前儿了。颜启的拳头本来估算好了的是要揍次子,哪知次子一拧身,这拳头眼瞅就要落颜平之背上去了!

    颜启连忙收拳,终究还是擦着了颜平之的脊梁,颜平之正猫着个腰,他被甩得略晕,还没醒过味儿来呢。背上着了一下,忍不住一昂头,脸恰好冲着已经被姜氏抱过来擦手的颜神佑。颜神佑瞬间就囧了,这位三叔的表情,活似被爆菊一样的不可置信,这要是画幅漫画儿,背景必须是一团漆黑里咔嚓一道闪电!

    颜孝之一看闹得不像样儿,连忙起来抱着颜启,还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四郎!”把他四弟也叫了来,兄弟两个架着颜启,就这样,还没大架住。颜孝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颜启暴走。他还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脸,大过年的,他还得往岳父家里去呢,万一劝架的时候不小心,被亲爹打到了脸,可怎么见岳父呢?

    这么想着,手上就略缓了一缓。

    颜肃之脑子已经转过弯儿来了,他不能跟他爹动手,可腰上还挂着一个。颜平之羡慕风雅,不喜习武,其实是拉不住他的。颜肃之抬手把颜平之帽子打掉了,伸手就抓着颜平之梳得整齐的发髻,狠狠一扯!扯开了,逮着颜平之的鼻子就来了一肘子。

    颜平之:“嗷~”

    赵氏:“啊———————”

    虽然知道这样不对,颜神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被姜氏眼疾手快给捂住了嘴巴。颜神佑是笑,那边颜静姝就是哭了,原本不大懂事儿的孩子,冷不防被爹妈二重奏给惊着了,不由号啕了起来。柴氏连忙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只是缩了缩,女儿也有了一点哭模样,急忙来安抚。

    楚氏沉着脸,手里的杯子连着酒水就飞到了赵氏身上。她所用的,乃是一只金盏,兜头就打到了赵氏脸上,又弹到了案上,与杯碟相撞,发出声响。

    赵氏登时收声,颜启也被这动静引得停住了手脚看了过去。楚氏在颜静姝的背景音里冷冷地看着赵氏:“丢人现眼!哄好孩子,你怎么做娘的?”

    这才望向颜启:“正旦时节,不要鸡飞狗跳的。都歇了罢。还要拜年吃年酒呢,挂到了脸上,不好看。”

    颜启想生气,对上楚氏冷静的眼睛,又蔫了。年轻时他是肆无忌惮的,到了老了,也许是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倒是能听得进老婆的话了。恨恨地收了手,一看颜平之,鼻子都流血了,连忙说:“快扶三郎去洗脸,请个郎中来……”

    楚氏道:“又胡说!大过年请郎中!我看他只是擦着了皮,并不很重,你的亲兵里懂跌打的就不少,家中有上好的伤药,唤来与三郎用上。”

    颜平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道:“阿爹,阿娘说的是,不要为儿子费心了。”

    楚氏理都没理他,只对颜启道:“快些唤人来吧,”又对赵氏语重心长地道,“你已是官人娘子了,不是乡野村妇,遇事就知道叫唤,你那叫唤除了引来看热闹的,还能顶什么用?给我把静姝带好了,三郎不用你管了,免得你看了再叫。”

    从头到尾,她竟一句也不点评颜肃之,只当没看到这个儿子一样。

    反是颜孝之,于诸人散去之后,来看楚氏:“阿娘,二郎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楚氏道:“随他,你不用管。你今日就不该出死力拦,由他闹,吃不了亏。”

    颜孝之小心地道:“阿爹去看三郎了。是否,我给二郎活动一二……”

    楚氏一摆手:“顾好你自己便是。他这个样子,与他官做,只能叫他闯更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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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被担心要闯更大的祸的人,此刻却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饶是姜氏等人不喜他为人,看着他这笑靥如花的小模样儿,也怔了一怔。直到他开口说话:“胶牙饧还有吗?给我备一盒子。”

    姜氏虽与他接触不多,倒也明白了他的行事风格,这要真给了他一盒子胶牙饧,明天不知道他要糊谁呢。只得委婉地道:“郎君要吃?这就拿来去。”

    颜肃之笑吟吟地看着她:“我要带着。”

    姜氏道:“随身带?大盒小盒?要多少,我好使人准备着。只是……郎君顶好不要随身带,凡糖,遇热便要化的,人身子暖,一焐,就化得粘在盒子上了。尤其这胶牙饧,原本就是易粘连的。”

    颜肃之这才怏怏地道:“那便罢了。”却也从女儿这里学到了一招,忽然就觉得闺女顺眼了一点,伸出手来,又弹了弹颜神佑的鼻尖儿,弹得相当顺手。

    颜神佑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瞪着她爹,恨恨地拍开他的手。姜氏连忙把她抱了起来:“怎么能跟你爹动手呢?”

    颜肃之颇觉无趣,再看老婆口上说着女儿,眼睛却防贼着的看着自己,顿时更没心情了,“切~”地一声,抬脚走了。他去睡书房了。

    姜氏也不去请他回来,只派人往书房里点上炭盆,给他加被子。吩咐完这些,才将脸对准了颜神佑。颜神佑还在揉鼻子,看到颜肃之的下摆飘出了屋子,她松了一口气,真怕这个中二病发病,再抽她两下。不想姜氏却又看了过来。

    颜神佑看着姜氏严肃的脸,心里有些发毛,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了下,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帅呆了!大过年的,又不想跟赵氏扯皮,堵她的嘴巴是最好的,反正自己还小嘛~

    姜氏却不这么看,小小年纪就这样,不管是不是凑巧,她都要提点女儿。小小年纪的,还是不要认为弄小巧就可以被表扬。如果颜神佑现在是楚氏那个位置,给赵氏块糖就给了。颜神佑且还小呢,可不能这样。

    姜氏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懂是不懂了,只得反复对她说:“不要总这般事事出头,见着你三婶,绕着走。”

    表情相当地严肃。

    颜神佑被泼了一盆冷水,木呆呆看着姜氏。阿圆看着颜神佑傻乎乎的把一张菱形的小嘴儿张得快成个翻转四十五度的正方形了,忍不住有些心疼。张张嘴,又忍住了。

    姜氏对阿圆道:“你要多念着她些儿,叫她识些礼数。”

    阿圆这才说:“小娘子越发沉稳了,她还小呢,休叫憋闷坏了才好。”

    姜氏摇头道:“对上三房那个,还是使她避着些罢,毕竟差着辈份呢。她爹又——”

    阿圆不情愿地答应了。

    颜神佑在姜氏的余音中反省,原来,有些“急智”还得看双方的地位、力量对比。不由觉得自己真是被爹坑了又坑。

    姜氏说过这些,便不说旁的,索性将女儿拘于身前,只叫她学背常识了。念的是天干地支,甲乙丙丁之类,说完了,还问女儿:“记下了没有?”

    颜神佑刚刚犯了错儿,虽然还不算悟得太明白,到底老实了。认真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记下了。”

    姜氏因女儿还小,教她也是求个不求甚解,让她背下了就好。这些常识,真个没办法跟她解释,只命死记硬背。因过年,想起这记年的法子来,便教了她。

    颜神佑穿越前就知道这些个,自然是“一学就会”。姜氏便命她复习一下前几天的功课——拜年。并不教她哪些话不当说,这个说了恐怕孩子太小也记不住,只教颜神佑说几句吉祥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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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上,颜肃之又神清气爽地来了,带着老婆孩子去岳父家拜年。

    颜家这里,成家的三个儿子都往岳父那里去,老四颜渊四尚未娶妻,便留下来做陪客,接待姐夫徐杨。

    姜家三个儿子皆已成家,岳父又死了,却不好只留老岳母在家里接待两位女婿。兄弟三个自去年就议定,弟兄三个每年轮流看守,今年轮到老二姜师在家里招待两位贵客。姜戎再三叮嘱:“三妹夫脾气古怪了些,为人心却无亏大节,你且忍耐。”

    姜师笑道:“这还用说?还有姐夫也在,总能圆回来的。”

    事实上,颜肃之因他闺女糊了赵氏一嘴糖,自己昨天又暴打颜平之,心情正好,再没作什么夭。反是女人堆里,因大姜氏一句话,弄得波澜又起。

    大姜氏自是心疼妹子的,原本她嫁到蒋家,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坏,她婆婆见她行止大方有度,便动念为娘家侄儿求娶姜氏做媳妇。蒋家世家,大姜氏的婆婆自然也不是凡品,她爹是现今的御史大夫,颜肃之好友唐仪的上司——蔡峰。都已经跟儿媳妇通了点儿气了,准备着办完了姜二娘的事情,就给三娘提亲。哪知横生枝节了呢?

    大姜氏想到这里就憋屈,一看妹子带着颜神佑来了,忍不住问:“神佑将来,你有何打算?说亲的事儿,你可要上心!你婆婆能为儿女说到高门,也是侥幸了。”

    说得姜氏一愁。

    大姜氏却说:“你乐意亲上做亲不?”

    姜氏道:“阿姊,神佑还小,郎君又……且不说这个。”

    大姜氏道:“你只说乐意不乐意。”

    姜氏反问道:“阿姊是蒋家妇,可能做得了蒋家主?且从来士庶通婚都是极难的,阿姊休要为难。”

    姜师之妻尤氏从旁听着,狠了狠心,道:“我们是信得过三娘的,只消是三娘教导出来的女儿,我们便聘了……又如何?”

    蒋氏这才慢条厮理地道:“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且得看孩子父亲,她还有祖母呢,不急。”说罢,往孩子堆里一看。

    颜神佑最小,正扒着个九连环在那儿拆呢,她几个表哥表姐倒玩做一处。大姜氏的儿子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小表妹,见她没有四处乱爬,才又回过头来,继续玩。

    蒋氏点点头,这事她不是没想过,姜氏是她幼女,自然要多关心一些,颜神佑的将来,她也在想。虽则楚氏靠谱,颜家确不怎么地道,生恐将她外孙女儿错嫁了。却又思若强行聘了回来,儿媳妇们当面不说,真个心有芥蒂了,日后还不是外孙女儿吃亏?是以并不将话说死,却也存了“若真是太差,便将神佑聘回家里来做孙媳妇”的想法。

    尤氏见婆母通情达理,虽不是坚拒,却也没有应下,倒有些个不好意思了。脸上微一红,道:“事情还要姑爷点头呢,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好了,休叫胡乱许了,才是正经。”

    这个却无须担心颜肃之还想不了这么远,他好朋友还没结婚,更没儿子,订不了娃娃亲。

    然而自大姜氏将话说出,却令姜氏觉得,自己虽是生于斯长于斯,与这家,却已有些隔阂了。平素不觉,然一提及士庶之别,这感觉便又浮现了出来。

第20章 满意不满意

    颜神佑完全不知道,她将来的婚事已经有了含金量超高的兜底选项了,她正那儿无聊呢。九连环这东西,穿越前只听过、图片上见过,就没上手玩过,要说大淘宝这么发达,她就愣没想过淘一个回来。现在见着实物了,非常想来拆一拆。然后她就悲剧了!

    这货现在还不到两岁呢,那小肉爪子,她娘再望女成龙也没让她开始握笔,就是因为这肉爪子还太嫩,就不适合做这些运动。给她玩具的表哥真是好心,看她一个小不点儿,跑也跑不过人家、跳了跳不过人家,会说话不假,也没人家说得快。压根儿玩不到一块儿啊!就给了个自己新年刚得的玩具让她自己玩去了==

    颜神佑兴致勃勃,抱着这大人看起来是个小玩艺儿,小孩儿拿起来一大坨的玩具要拆。扒拉两下,三个手指头就卡到圆环里了,刚刚要拆开的扣儿它又滑回去了!如是者三,颜神佑满头黑线。

    她那两姨表哥蒋歆还自以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大姜氏是长姐,姜氏是幼妹,蒋歆今年都八岁了,很懂一些事情,屡听母亲说姨母如何可人疼,姨母家的妹妹也很好之类,不免上心,将自己新年得的玩具就这么塞给颜神佑了。他打听过了,他这表妹很聪明,应该喜欢玩这类的玩具,对吧?

    要说蒋歆这孩子被大姜氏教得还真是不错,颜神佑到底不是什么世家女,哪怕有四分之三的世家血统,她还是个土鳖。蒋歆这世家子居然看在母亲的份上,对她相当看顾,这令长辈们颇为欣慰。姜氏眼中惋惜愈发地明显,看得母姊又是一阵心疼。

    尤氏看在眼里,心情更摇摆了。她是相信姜氏的水平的,可她不相信颜家,半点儿也不信!尤氏有个亲戚,算来是姑母辈的,不幸嫁给了赵忠做原配。有这么个血淋淋的教训,当初要把姜二娘嫁给颜肃之的时候,尤氏就试图通过丈夫来狙击这项决议,未果。最后坑了姜氏。

    颜启跟赵忠多好的交情啊,多黑的黑历史啊?弄颜家姑娘来做儿媳妇,未免坑儿子。可……看一看外甥女儿,又委实可爱。尤氏的心像在荡秋千,左摇右晃的。

    屋里一时有些个尴尬。

    大姜氏正要找些话题的时候,一个梳着低髻的妇人脚步有些急促地趋到庭前,伸着脖子张望着。尤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冲自己的侍女使一眼色,侍女会意,迎了出去。两人咬了一阵儿耳朵,侍女的背影有点僵硬。这一番动作,自然落到蒋氏眼里,她便将目光落到了尤氏身上。

    尤氏待侍女小声回复之后,也变了颜色,一看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儿,她居然扶着侍女的手,自秤上下来,往蒋氏跟前站好了:“阿家,是我的不是,没有看好人。二娘……投环了。”

    蒋氏眉毛一动,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救下来了?”

    尤氏答曰:“已见先人去了。”

    姜氏姐妹俩俱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若说恨这二娘,委实也是有的,若说盼她死,却也未必。眼下她大过年的将自己吊死了,晦气不晦气的另说,做了十几年姐妹的,心里不好过也是真的。

    姜氏暗忖,这二娘总是坑她最深,此时却需她来表态的,活人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能跟死人过于计较。这个口她得开,还得表示原谅了。虽然死的这个时间不对,让她相当愤怒,可是所谓人死债消,却不好火上浇油,过年时节再气着母亲的。

    哪知将将张开了嘴,蒋氏已经念了句佛,轻声轻调地:“虽不是初一,初二有个好兆头也是好的,惹事生非的祸根都去了,往后一家人都顺顺利利的才好。”

    大姜氏&尤氏&姜氏:=囗=!

    尤氏犹豫再三,还是请示:“这年节时刻,怕不好声张,传出去也不好。”

    大姜氏回过神儿来,先说她妹妹:“你有好心也不是用在这时候儿的,”才对蒋氏道,“未嫁女孩儿,也不值得大办,又在这时节呢。”

    尤氏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见蒋氏一点头,便道:“我这就去办。”

    蒋氏道:“无妨,不在此一刻,过一时我与二郎说去,没的叫你落埋怨。”

    尤氏松了一口气,有个二娘在家里,她们妯娌也觉得烦,还要分出人手去看着她,生怕她再出什么夭蛾子。死了,倒真是一了百了。照她看来,除开婆婆是长辈公开表达了不满,便是姜氏姐妹两个,看起来再惆怅,也是放下心头大石的。

    只是有些惋惜,死得略早了些,该多留二年,再叫她死的!眼看小姑子要活受这许多年的委屈,二娘却走了一了百了,尤氏颇不解恨。

    大姜氏已经说起颜肃之义救霍老先生的事了:“这事做得好,可见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姜氏心说,你哪知道他呢,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也得承认,颜肃之还是有点下限的,便也一点头:“只要不耽误我神佑便好。”扭头一看,颜神佑已经被姜师的长女揽在身边,拆九连环给她看了。姜师长女名安,也不过六岁,自己也拆不大好,急得蒋歆在一旁连说:“拿那个,拿那个!”

    大姜氏见她看着儿子,忍不住说道:“怎么样,有个儿子好吧?妹夫既不是那等愚蠢之辈,你还是与他再生个儿子吧。”

    姜氏见母亲嫂子也跟着姐姐一齐看着她,再想颜肃之近来表现,有些犹豫地道:“我再想想。”

    蒋氏一个眼色下去,大姜氏与尤氏便都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尤氏笑道:“他们玩了这一会儿,也该累了,叫人拿点心糖饼与他们吃。”

    姜氏一听“糖”字又是一愁,忍不住向母亲讨教教女心得来,将颜神佑昨天的神发挥说了出来。大姜氏听了便发笑:“这又是怎么话儿说的……”

    蒋氏叹道:“聪明孩子比那笨孩子还难教,有主见,难听人劝,一不小心就易出乱子。你忧心得很对,这样,与她找些事情做罢。带她识识字、认认物件儿,教些人伦道理。别给她功夫乱琢磨。谁好谁不好,小孩子的心,明白着呢。”

    姜氏称是。

    颜神佑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盼来了自己期望已久的“充实课程”。

    ————————————————————————————————

    姜氏回娘家,过得还算不错,虽然二娘自己吊死了,十分恶心人,却也去了人一桩心事。且颜肃之因近期外界反应不错,姜师又比较小心,蒋溪也很配合,颜肃之居然没有闹事,回家的时候,还跟姜师笑着道了个别。

    别说,他这一笑,真个有些风流婉转的味道,看得姜师一呆,心里直呼可惜。尼玛小王八蛋你有这么好的皮相,又不是真蠢,你怎么就中邪了呢?好模好样的你照着大家给你划下的道儿走,你这货仕途通达啊!就冲你这张脸,人都不好意思不让你往上走!这一刻,二舅子真是恨铁不成钢。

    总的来说,颜肃之一家三口去姜家,双方都比较顺心。

    颜平之去赵家,就比较坑爹了。

    颜平之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这岳父家。不是说赵忠官位比颜启低,也不是说赵忠长得没颜启好看。还是因为赵家家风问题!

    别看颜平之自己亲爹就是个脑残,亲妈是个被人道毁灭的战斗妾,俩人挤兑得嫡妻楚氏被大家同情了许多年。轮到他自己了,他又瞧不上赵忠做的那些个事儿了。原本呢,赵忠做为一个偏心他的人、他爹的老战友、他叔伯辈的实权人士,颜平之虽然觉得他是个粗人,也是肯与赵忠好好相处的。

    可这不代表赵忠取得了他岳父这个身份之后,他还会觉得赵忠很好。

    有这样的岳父,很丢脸!

    娶她的闺女,真是丢份儿!

    颜平之也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除了因为出身而对嫡系抱有敌意外,世界观还是是跟绝大部分人保持一致的。他也想娶个世家老婆好吗?

    可是没人肯嫁!

    哪怕娶不到世家女,娶个像样人家的也行啊!怎么偏偏就是赵忠家的呢?可颜启答应了,楚氏又不管,颜平之还真扛不过颜启,他安身立命靠他爹,反抗不得,只得从了。

    赵氏颜色不错,看起来也是一副会讨巧的聪明样儿,可跟两个嫂了一比,太打脸了!颜平之对赵家更加不满,他是以斯文人自居的,做梦都想融入上流社会。这个上流社会还不仅是指地位,还有圈子,他想打进世家圈子。可他老婆太不给力。颜平之心力交瘁,直道世人没眼光,不肯嫁闺女给他,又认定楚氏有外心,并不像表现得那么好,给他娶一好妻。

    可在明面儿上,他还得装得恭恭敬敬的,哪怕对着他岳父这头猪。

    现在这头猪正在上边儿坐着,自己连干三碗酒,他的上手与对面坐了两排七、八个没成家的小舅子,旁边儿还有五个他瞧不上的连襟。这对颜平之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在赵忠女婿里是最能拿得出手的,赵忠便重点关照他,时不时招呼他两声。打本被BOSS点名,真是人间悲剧!

    越看赵忠的模样儿,颜平之愈发觉得,不能将他与父亲商议的事情说与岳父。事关前程,若是赵忠一个发疯,说什么他外孙女儿可做皇帝儿媳妇,那这事儿,十有八、九,要黄。

    赵氏在后面姐妹堆里炫耀一番,她的肚子又挺了起来,对她姐讽刺的:“再生个像你的闺女,好与圣爱就个伴儿,姐儿俩一块儿带大了,不寂寞。我只有一儿一女,倒怕他们长大了,不能一处玩,还要再生一个呢。”也当成没听到。

    陪着赵老娘说了一会儿话,就跟她生母回小院儿里哭诉了:“连他也瞧不起我!”赵氏的那些道行,虽然在楚氏那里完全是形同虚设,在两个嫂子面前不够一个回合,可别说,她犯蠢还真不是先天条件的问题,她的眼界是受后面环境所限。然而在揣摩上司的心意上,她还是有一手的,结婚两年多了,自然也能摸到一点丈夫的脉了。

    却被她生母一巴掌糊到后脑勺上:“你懂甚么?!你是正经的正房娘子,谁又能越过了你去,你老实生个儿子是正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分不清轻重?”

    赵氏擦擦眼睛:“我算看明白了,他就是想要个身家清白的世家女!呸!也得人家看得上他!”

    “嗯,换了旁人也看不上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赶紧给我拢住了他,生个儿子才能说话!”

    赵氏埋怨道:“我岂不知这个道理?说正经的,阿娘……你,近来与阿爹如何?能给我添个兄弟不?”

    她生母戳了她额头一指:“你说你呢,你倒来说我!”

    赵氏道:“我说正经的,阿爹百年之后,您怎么办?我那些个哥哥,”说到这里,赵氏的口气十分诡异,“他们自有亲娘,还与您不甚对付。甭管怎么着,先抓着一个是一个,要不……您抱个小的来养着?小的养得熟,到时候,我再帮他争上一争。我那郎君,心里怎么想的不好说,面儿上,他得帮咱!”

    “我再想想,且得筹划呢。”

    “您快着些儿,时候可不等人。”

    “知道了。”

    ————————————————————————————————

    打娘家出来,赵氏又换上了温驯的笑颜,对着颜平之,也还是一副柔顺的模样儿。颜平之从岳父家出来,也不能摆着脸子。两个都是强颜欢笑。

    颜平之暗下决心,回去一定要加快实施既定战略了。对于皇家来说,什么及笄方议婚之类的,完全不重要!七、八岁的小娃娃,因为政治需要定了亲的大有人在。别说皇家的,就是民间,因着战乱,婚龄也是普遍提前的。一过年,他闺女就两岁了,争下任皇后,恐怕是个大工程,怎么着也要磨个三五年,尤其今上年纪也不小了,不至于不早早安排后手。三五年时间,够他们父子操作的了。

    现在只恨他二嫂这个女人太精明,早早把二侄女儿早慧的名声宣扬了出去,弄得他要给自己闺女做点假,也慢了人家一步!

第21章 楚夫人出手

    骑在马上,正一摇三晃想着一鸣惊人、从此翻身做主人的颜平之,正在脑补着要如何不着痕迹地散播着他女儿的各种不凡之处。忽地就想到,还有一样他二嫂没用过的招数:给闺女编个闪亮的全场姿势!究竟是梦到仙人赠玉比较帅呢,还是梦到天雨花比较潇洒?

    回到了家,今天携夫婿儿女回娘家拜年的姐姐颜氏已经走了。颜氏的肚子月份儿颇大,算来正该在二月里生产,楚氏心疼女儿,便叫她早些走。颜氏这里呢,又有些愧对二弟,不大好意思见颜肃之。颜肃之实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徐杨这厮,被颜、唐二人结伴一顿乱打,居然打老实了!哪怕婆母心下不喜,颜氏的日子还是过得挺滋润。

    听楚氏让她早些回去,正合她心意,特特将与二房那一份厚厚的礼物指出来:“这是与二娘、神佑的。”

    楚氏会意,心道,有些事情也确是得用着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人——前提是得能控制得住他。

    等去岳父家的三兄弟回来,楚氏便说:“忙了一天了,也乏了,都歇了去罢,往后便要吃年酒了,且有得忙了。都打起精神来,不要失了礼数。”说完,还看了赵氏一眼,将赵氏看得满面通红。楚氏却只看一眼,并不再指责于她,反而说颜氏带了些礼物来,等会儿叫人给他们各房送去。

    颜孝之与母亲感情深,周到细致地问了母亲好之类,颜肃之早便不耐烦,颜平之亦然。只是颜平之比颜肃之表现得又稳重些,依然作恭敬的样子。楚氏看这两个儿子,一个装得像个好人,另一个连装都不装了,不由一阵糟心,摆摆手,让他们都回去了。

    颜神佑跟着姜氏回到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上,颜肃之果然又没过来看老婆孩子。姜氏依旧是轻叹一声,照例吩咐给书房备下炭火被褥一类,转抱着女儿,教她些常识。这番且不认字了,却取出几幅画轴来,架到书几上,一一地指给女儿。

    颜神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妈要是当老师,必须是个模范教师,大年初二啊亲!扭一扭头,画上的东西她都认得:牛、马、羊、那个好像是纺车?还有织机?这是要做什么呢?不是……还要学这个吗?那个传说里世家的男人见到马都说是老虎的传说呢?

    一天晚上认了几样儿,颜神佑颇觉无趣。学习这种事,真心累!有个特别关心自己的亲妈,更累!颜神佑开口前都得思量着:这个教了吧?能说吧?这个没教吧?不能嘴欠吧?

    不多时,把这些个都“学会了”,她也累得想打瞌睡了。姜氏看她蔫蔫的样儿,也舒了一口气:累了就好,睡吧,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颜神佑要知道姜氏在想什么,必须喊三十二个冤,她才没有想乱七八糟的呢!

    纵使不知道姜氏想什么,颜神佑也越来越老实了,除了功课依旧学得很快,话却渐少,人也更加安静了。看得姜氏十分欣慰,思忖,这过年的时候,各家走动得都比较频繁,颜肃之年前又长了一回脸,一家三口或者是随着府里应酬,或是自己走些亲戚,比如姜氏的舅家一类,正好为女儿扬个名。

    她还真是与颜平之想到一块儿去了,颜平之觉得自己过年受了气,更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地布局。初二回家,晚上就去了颜启的书房,父子两个关起门来说了大半个时辰,颜平之心满意足地出来了。

    自第二日起,不知怎地,就有些话传出,里外都是说颜平之的女儿聪颖大方。颜启更是亲自上阵,家中摆年酒,公然对着来赴宴的郁陶、赵忠等人说:“我这孙女儿是极好极好的,她生时,我还梦着仙人与我一块美玉哩。果然聪慧异常。”

    赵忠自然是乐得听他外孙女儿的好话的,郁陶端着个酒盏,借喝酒的姿势掩了脸。还不敢真喝,他怕喝了会喷。暗忖:这不是……想订娃娃亲?不行,必须不行!他两家要亲上做亲便罢了,要打我家孙子的主意,那是一万个不答应的,要是另两个孙女儿,倒是欢迎。

    郁陶决定,拼命灌自己的酒,争取在一刻钟内把自己灌得像醉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颜启这么天才,能把主意打到刚出生的皇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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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厢,姜氏也带着女儿跟颜肃之四处走些亲戚。颜肃之沾了霍老先生的光,四下走动,颇受了些礼遇,有效地遏制了病情,表现得像模像样儿。他本就生得好看,过年出去,姜氏将他一打扮,绛袍纱帽,宽袖长裾,骑在马上着实被围观了一回。少时他也长得好看,只是总有些瑟缩,如今整个人都会展开来了,越发显得玉树临风,飘逸洒脱。

    姜氏看着,也觉得有了些面子。

    更兼颜神佑比较给力,教的拜年的话儿、该行的礼,都一丝不错,十分得体。姜氏的舅舅、舅母等人看了,都说:“果然是你们,方得宁馨儿。”姜氏也暂时将颜肃之不靠谱的地方给忘了,轻快地笑了起来。

    美中不足的是颜肃之,他外头逛一圈儿,颇为畅快,正思多走动几日。不幸大街上遇到旧日老师,这位老先生平日里因他用功,倒对他不错,自他犯病,还说过他两回,在他心里,这位先生比亲爹地位还要高那么一丝丝。今日一见着他,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不知为何又生出一丝羞愧,掉头就走,跑得比他爹要揍他的时候还快。自此,便宅在家里不肯出门了。

    除此之外,这一个年,诸人却是十分之忙的。

    楚氏要跑的地方并不多,反比儿媳妇们轻闲。等闲小官儿家的年酒不须她去,她娘家又离得远,颜家也没什么亲戚,不过在家开几回酒宴而已。哪知这一日,颜氏又来看她。

    楚氏奇道:“你大着肚子乱跑个甚么?”

    颜氏道:“阿娘,我听着件奇事呢!怎么有人说,老三家的丫头倒聪慧起来了?还什么梦到仙人赠玉?我这做姑母的,好有二年了,怎地没听说过?”

    楚氏冷笑道:“一起子蠢货想出来的馊主意,也值得你不顾身子巴巴地跑过来?我已知道了,这话还是自咱们家传出来的呢。”

    颜氏道:“我岂不知呢?真够丢人的!神佑如何,我们有眼睛的都看着,便是福慧,也强她百倍。三个丫头,又不是没有旁人见过,他们怎么说旁人都不知道。如今这般做,真是叫人看笑话。”

    楚氏喃喃地道:“自己作死,却须怪不得旁人。他们不好,与你何干?也值得你动怒?”

    颜氏张张口,被楚氏一摆手,把话压下了,只得眼巴巴等楚氏训下。楚氏道:“你便只当有三个兄弟罢。哼!”

    颜氏唯唯,依旧有些个不解:“那个,好歹也是……”

    楚氏噗哧笑了出来:“傻丫头!你娘可曾说过无根的话?”

    颜氏总觉得她这母亲有些个神秘莫测的,暗道,也不将话说明白了,却又畏于母亲积威,并不多问。楚氏道:“夫唱妇随,我总要帮他一把的。”

    颜氏愕然。

    楚氏冷冷一笑,颜启的想法,郁陶猜错了,楚氏却是一猜一个准的。寻常夸赞,用得着编这种神段子?颜启自发家,就好站队,楚氏看得真真的。这对儿父子,真是太天真了!旁的不说,拿这三个女孩儿一出来,不提颜神佑这个一眼就能看出聪慧来的,便是颜希真,也强出颜静姝八条街去。

    “别看孩子还小,不到两年,能看出什么来呢?却不知道,这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你自家也要看顾好孩子,三岁定终身,谁好谁坏,一望即知。”

    颜氏唯唯,只恨自己没胆多问一句。不过,很快,她就见证了楚氏的断言。

    ————————————————————————————————

    楚氏正月末要做生日,她还真不介意帮这对父子一把,给颜静姝一个展示的机会。祖母做生日,自然是孙子孙女儿一齐出来的。巧了,都是能走能站能说话的了。

    楚氏生日之前,三家都在教儿女,教的是如何贺寿。纵以颜平之于楚氏有心结,赵氏与婆母十分不对盘,也不敢在这时节出乱子。赵氏一字一字地教了颜静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又教她磕头。颜静姝也是一岁半,话能说了,虽然不甚清晰,这行礼磕头还是穿成个球的时节,太难为她了!

    颜神佑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相差不到一个月的难姐难妹,天天趴地。倒是学话颜神佑毫无压力,如果不是怕被姜氏当问题儿童,她还能再自己加上一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到了楚氏生日这天,楚氏早放话,赵氏有身子,不须多操劳,只管带好孩子即可,将家务交与长媳与次媳。这两个做起来驾轻就熟,来饮宴的宾客自是看在眼里。柴家、姜家、徐家、赵家等姻亲也到了,郁陶夫人亦说楚氏:“得此佳媳,实乃一大快事。”

    继尔拜寿,并非所有寿宴,都要将子孙拉出来当众拜寿的,多半是自家人先拜完了。到了正日子,晚辈皆要忙碌待客,至如小孩子,懂事又年长的方叫出来展示一二,幼小的为防其年幼不懂事哭闹,不抱出来都是有的。岂知楚氏偏偏要将孙儿孙女都叫出来,诸人便留神看这三个女孩儿。先上来的颜希贤,居然不如三个妹妹得人关注了。盖因颜启行动力非凡,将他三孙女儿吹上了天,不由人不好奇。

    此事颜神佑并不知晓,只与堂姐堂妹摇摇摆摆走到楚氏面前,往拜垫上一趴。一齐说着贺词。

    颜氏留神看着,便笑了,颜真希在正中间儿,往上走之前看了母亲一眼,及拜完,又看母亲一眼。颜神佑居左,自始至终,目不斜视,及拜毕,方冲着姜氏笑了一回。颜静姝却是时不时要看赵氏,话是说了,礼也行了,看似并无不足之处,却比这两个堂姐给比下去了。

    直至此时,颜氏方才明白,何以楚氏说“孩子打一落草,前程就已是定了的”,孩子如何,得看母亲。一句粗话“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小时候孩子不懂事儿,靠的是母亲言传身教。如果说颜神佑算是早慧的另类,不具备可比性,颜真希真真儿的反映出了亲妈的素质。小孩子定不定神,那是天性,却也是后天教的。颜静姝这般样子,与两个堂姐一比,往小了说是年纪小不定真,往大了说,就是性情不稳。与传说中那么高大上的形象,严重不符!

    颜氏想此节,再看宾客,内里有明白人儿早看出蹊跷来了,再配着颜启放话一比对,就知道这又是那个偏心得天下人都知道的车骑将军要出昏招,都撇了撇嘴。心里又暗乐,未来三个月,就指着这个八卦过活了。真是难为颜启了,一把年纪,还硬要将最扶不起来的烂泥镀个金。真个为颜平之鞠躬尽瘁,不知道他有多稀罕颜平之的生母呢。

    楚氏还没停手,唤三个孙女儿见几个“通家之好”的长辈,比如赵忠的老娘,比如郁陶的妻子蔡氏。此时,堂姐妹三人就显出更大的差别来了。颜神佑说话最清晰,与堂姐是一个梯队的,颜静姝也许是被母亲管得怕了,就显出怯来了。

    如是者三,该看出来的,都看出来了。

第22章 结两姓之好

    楚氏做一个生日,将三个孙女儿一齐捧出,孰优孰劣,人心自有公论。纵以“此时年纪尚小,日后或可调-教”的厚道人,一看赵氏,也有些犹豫了。赵氏生得漂亮,一打照面儿丝毫不觉得她不好,然则联系起她的行为来,诸人又将那好感给压了下去。有这么个娘教着,难呐!

    柴氏与姜氏对望一眼,俱各平静,吩咐了乳母将孩子抱下去。楚氏也不多拦,毕竟小孩子,设若呆得久了,万一遇事哭闹起来,反而不美。唯赵氏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来。

    楚氏心里舒畅,主人家心情好了,氛围也就活泼了起来。应邀来的就没几个没眼色的,赵老娘不算,然而她年纪也大了,颇闹不起来。赵氏心情是不太好的,她生母又没能得到邀请,偏偏颜平之还支持楚氏这般做法,令她只能把满腹怨气咽下。琢磨着,如何能将她娘给扶正了,想来这种有利益、出头露脸的事儿,颜平之应该不反对的。

    这一席酒吃的,也是宾主尽欢。姜氏小有不足,盖因母亲席未过半便要回去——姜父丧未及三年,家眷不适合在这等场合欢乐。

    一时宴散,回来车上,郁陶的妻子蔡氏便掩口而笑:“那家里,又丢人了。”

    郁陶因装醉,被抬到妻子的车上,此时哼唧道:“休说人长短。”

    蔡氏哼他一声:“你知道得真多。”

    郁陶无奈地坐了起来:“下官失言,夫人恕罪~”

    蔡氏“切~”了他一声,正色道:“颜车骑又想做什么了?”一面说,一面就手给他擦脸,“你今天又遇着他生什么事了么?我看着不大像样儿。”楚氏今日略使了些小手段,蔡氏倒是能看明白,只是暗自纳罕:何以忽尔如此?

    郁陶伸了脸让她擦,擦完了,顺手取过车上备下的一壶蜜水来,自拿了个杯子倒了一杯喝了。咽下去,才郁闷地道:“可不是么,我这位颜兄弟,又要胡来了。”

    蔡氏便问:“可是他整日没口子地夸赞他家三房那个孙女儿的事?恐怕不止这些个。”

    郁陶对这妻子却是敬重的,更兼他猜的是颜启要为颜静姝寻个好婆家之类,不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言罢,又嘱咐道:“他也不是全然糊涂的人,怕是为了设若自己有个万一,给他家三郎这一家子好有个交代。结个好亲家,也是多条路。否则……”

    蔡氏听了,冷笑一声啐道:“呸!他还不糊涂!他简直愚蠢透顶!他那个心爱的儿子若是有朝一日身败名裂了,都是他害的!”

    郁陶因自己起自寒微,虽知自己有主意,然于许多细务上头,还是有些照顾不到,是以深敬妻子。又因妻子处事也颇为周到,愈发乐得听她在这些事情上头的见解。便问:“夫人何出此言?”

    蔡氏叹道:“总有些个男人,自以是一家之主,自家做甚么便都是对的了。岂知……唉,我且问你,他四个儿子,为甚只管这一个?另三个他可管了?一样的儿子,细论起来,那三个人品还更贵重些儿,他为甚不管?”

    郁陶有些尴尬地道:“许是怜他幼年丧母?”

    蔡氏面上登时改了颜色,直啐到了郁陶脸上:“呸!你这是还没醒酒呢?阿楚现今活得好好的,他怎地丧母了?正是你们这些男人这般想,才将事情做坏的!颜三郎只有一个母亲,就是阿楚!似你那颜兄弟这等想法,平日里能不带出来?一带将出来,那三郎能掩得住心事?”

    郁陶被老婆啐了一口,也不恼,却不由冒出汗来:“你是说?”

    蔡氏嘲弄道:“打小儿怕阿楚待他不好,一丝手也不肯松,生生弄得母子离心。休要管三郎是打谁肚子里爬出来的,母亲只有一个。我知道你要说她杖毙了吴氏,那又如何?一侍妾耳,与小郎君何干?阿楚杖毙了她,就是存着保全阖家颜面的心思,也是为了保全三郎。她是当三郎做儿子的,若无人挑唆,礼法世情,三郎也只能与她母慈子孝,岂不两相便宜?前二年,阿楚连二郎的实职都允让与三郎了,做得还不够?现在可好了,离心离德,你那好兄弟还做梦呢。”

    郁陶一点即透:“如今他又这般待这小三娘,岂不是……重蹈覆辙?”

    蔡氏一撇嘴:“这人要上赶上寻死,拦是拦不住的。有那样的父母,又有一个不清不楚的祖父,我看她长不好,日后婚事怕是难了。他也怕自己一朝不测,留下颜三郎一房没人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说他是个聪明人,我看呐,差远了。”

    郁陶擦了把汗:“夫人说的是。”

    蔡氏看他这干巴瘦的样儿,现在看他还是丑,可这男人,真不是靠长相的。当初都说楚氏嫁得不错,这几十年过得委实不好。另一位叫人羡慕的人,此时已身死家消了。忍不住拿手绢儿给他擦了:“郎君,他们的破事,你少管。最难断的是家务事,你便是与颜车骑好,也得看看道理才是。”

    郁陶道:“夫人说的是,我便不管。我也不想与他做亲家了,不够乱的。”他与颜启、赵忠自是武臣派,平素关系不错,虽然有竞争,却也有些守望相助的意思。然而说到做亲家,那又是另一个标准在衡量了。

    蔡氏笑道:“我却不这么想,倒想与他做个亲家,咱们五娘也到了及笄的岁数儿。你看?”

    “颜家四郎?”

    “正是。”

    “好!”

    “这般痛快?”

    “哪能不痛快?圣上两个公主也到年纪了,他又养下了皇子,这……将来且有得乱了呢。”

    蔡氏抿嘴儿一笑:“朝堂上的事情郎君看得明白,我便不多言了。”

    郁陶忽然想起一事来:“方才夫人说……看着不像样子?”

    蔡氏道:“阿楚将三个孙女儿一字摆开,我等看得明白。这一个真不如那两人个,如今我倒是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孩子如何,各家自己看,免得为传言的好名声所误,结亲结出仇家来。”

    郁陶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蔡氏道:“休问旁人家了,你若答应了,我出了正月便向阿楚提亲。”

    郁陶却又犹豫了:“四郎是她所出,会不会……咳,想求娶个世家出来的女孩子?”

    蔡氏噗哧一笑:“你放心,我有数儿。”

    ————————————————————————————————

    蔡氏果然心中有数,猜也猜得极准,出了正月与楚氏打了个照面儿,将话头儿一递,楚氏便慨然应允。蔡氏回家说与郁陶,郁陶出面跟颜启再一说,两下都乐意,敲定。

    两下里寻了人来占卜,定下了四月里的吉日定亲,当面儿却是楚氏拿一双羊脂玉簪插在了郁五娘的头上,定下了这个儿媳妇。郁五娘是楚氏常见的,虽是女儿,却长得不像爹,楚氏对她的家教放心,对她的长相,也是十分放心的。

    柴氏与姜氏都略有些儿纳罕,以她们两个的出身,嫁入颜家算得上是低嫁。然而在她们看来,以婆母的心性,再艰难,也该与小叔子寻一名门淑女为妻。郁五娘母亲出自名门不假,可父亲他是个草根。完全不像是阿家的风格嘛!

    两个人都不是没有城府的人,暗自嘀咕一下便罢,不管她们乐不乐意,除非郁五娘得急症死了,这个颜家媳妇,她当定了。

    唯有赵氏颇为开心,无他,两个嫂子都是名门之后,她一个新贵的女儿显得十分另类。现在好了,郁氏也是草根出身呢。虽然郁氏父亲官职比赵忠高,这让赵氏有些别扭,然而郁陶的官儿不止比赵忠大,比颜启也大啊!赵氏暗想,这个弟妹可以拉拢一二,若有事,她娘家的身份或可一用哩。

    只恨不知郁五娘脾性如何,不好预先应对。

    颜启等一同起家的武人,做了高官之后,也弄个“通家之好”,然则楚氏、蔡氏心里明镜儿一般,是不肯令自己子女与赵家“通家之好”的。两人都养着女儿,不可能来个“通家”被赵家儿子随便看的。更不愿自家儿子与赵家养出来的女儿早见面,弄出不好的事来。

    是以颜、郁互知,而赵不知颜、郁。

    颜渊之要定婚,楚氏是母亲,必得忙。柴氏是长媳,要相帮。姜氏因此事场面并不十分盛大,见婆母与大嫂得心应手,每日但应卯而已。余者便是教导女儿。

    颜神佑过年时候的神表现令姜氏颇为忧心,听取了母亲的建议,姜氏决定给女儿找些事做,免得她走个歪路。所教者,除开识字、念书,又多了些认物。姜氏自己,也从嫁妆里摸出了纺车,每日里摇几把,纺个线给颜神佑看着。

    颜神佑初见纺车,十分惊奇。她是真没想到,在颜家这样的家庭里,姜氏还要纺线。更离奇的是,姜家也不是穷人家,姜氏怎么学会这些个的?还是……现在她们的生活必须要自己动手了么?

    颜神佑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衣食住行,穿的不用说,光鲜亮丽。吃的,她如今不特吃奶,还可饮些流质食品。米汤都喝得少,常喝肉汤,内长牙,还吃烂烂的肉糜。大冷的天儿里,啃不了果子,却有真现在榨果汗喝。住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儿了,点了炭不用说,还有熏香。行的是牛车……

    完全不像是“劳动改造”的样儿啊!

    姜氏见她对着纺车出神儿,竟松了口气,觉得女儿必定是能被教导成淑女的。至于女儿她爹,她爹又不见人影儿了,姜氏也不管颜肃之了,总之他做事虽然叫人哭笑不得,似乎还有些底线。

    将女儿抱到身侧,一面摇着纺车,一面对女儿道:“这个是纺车,能纺线,线能织布。”又叫阿方去带人装织机取了来,与纺车、书箱等一齐放到西里间———这是姜氏平日里当做书房教导女儿的地方,正房三间,正中堂屋,东里间儿住人。

    颜神佑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在教我啊?!卧槽!哪家规矩这么凶残?特么穿成个官三代、富三代,还要学纺纱织布?

    不过,只要姜氏教了,她也就看着。反正吧,现在也不用她去做,她只要偶尔趁着姜氏歇手的时候吃力地摇着纺车,摇两下,姜氏就会开心,阿圆就会表扬她。然后就会被拦下来,每当此时,阿圆就会说:“人才与这纺车一般儿高呢。”

    日子也便这么过了下去,到了二月里,一架小巧的织机已装好,姜氏每天都要织上那么一两寸布。这个颜神佑就只有旁观的份儿了,她的文化课程也变成了每天看各种瓶瓶罐罐——据姜氏说,这些是礼器。

    有些是祭器,拿不来看,只好弄些图来看。姜氏还跟她讲些等级用器的不同,什么品级的人吃饭用什么东西。这么些个东西,后世只能在博物馆里隔着玻璃看,有些还只是仿品。阿米豆腐,什么鼎、鼐、簋、鬲……之类的吧,字她都认识,可样子她不认得啊!光知道个大小了!

    颜神佑苦逼兮兮地学着这些据说十分有用的知识,还要学着分辨各种祭品。这会儿才知道,什么五谷、酒水、三牲……都能摆出来。

    到得三月里,颜肃之生日,他终于回家了。楚氏也给他安排了一顿生日酒,他倒也回来吃酒了。神经病之所以是神经病,就在于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犯病,哪怕是他自己的生日,他也不在乎。思及此,颜平之父子也不生事,赵氏吃够二房的苦头了,也偃旗息鼓。

    颜肃之这个生日全家居然过得虽不热闹却也和谐。

    颜神佑认认真真给他拜寿,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爹是个神奇的人物。这等神一样的男子,是绝不能得罪的。颜肃之估计当时没犯病,颇给她面子,听她念完简单的拜寿词,还很开心地从袖子里东摸西摸,摸了把小匕首给她!

    东西摸出来的当时,姜氏脸都吓白了!一步就跨了出去,她这辈子就没跨过这么大的步子!结果她那个傻闺女还乐呵呵地接了,还说:“谢阿爹。”差点没当场j□j!颜肃之还高兴呢:“这是我跟你唐叔父那儿抢来的,好东西,是他那倒霉舅舅给他的,便宜你了。”

    姜氏摇摇欲坠。

    除了这个小插曲,一切都还蛮正常的。便是已经生下了次子的颜氏念着二弟的生日,又送了重礼来,颜肃之听了,也没犯病。

    直到四月里,颜、郁两家放了定,还是很正常。

    更正常的是,国家缺了很久的大将军,终于有了人选了。米丞相建议,以骠骑将军郁陶,进位大将军。

    颜启呆愣当场。

第23章 皇帝的心思

    米丞相作为诸臣之首,向皇帝建言,通常情况下,皇帝哪怕不同意,也要委婉地拒绝。眼下,皇帝明显是要给米老头这个面子,他点头答应了!还让中书舍人就近拟旨。今日当值的就是颜孝之。颜孝之不敢拒绝,当时领命,根本不敢去看他脸的脸色。

    颜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心心念念的大将军职位,确定了!

    可他一点也不开心。

    这种“女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桥段真是见着伤心、闻者落泪,更憋屈的是,在颜启这里,还要加上一句“新郎不是我,是隔壁比我丑、比我穷的王二麻子”。

    颜启惊呆了!捧着个笏板,他半晌没回过神儿来。直到周围的人都动了,颇有些议论纷纷的意思,他猛然醒悟——大将军之位已定!还有些人往他这里看来,他连忙调整了表情,对郁陶点头示意,表示恭喜。旁边的赵忠也有些郁闷,他也自觉是大将军的有力竞争人选呐!

    难兄难弟眼神儿一碰,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服气。颜启心道,你家里乱成那么个样子,还想什么好事呢?却不知,这米丞相等人的眼中,也是这么看他的。郁陶听了这任命,不得不离席请辞,请皇帝“另择贤者以当之”。

    这也是应有之义,但凡这样的,多半要谦虚一点。郁陶这里更有一种顾忌:颜启、赵忠等可都盯着这个位子呢。

    皇帝自然是不许的。

    他是想过了的,郁陶忠厚耿直,当初先帝时,三个年长的儿子拉拢各种实力大将,唯有郁陶不为所动。这事儿就跟聊斋故事似的,甲有一妻一妾,乙总爱调戏人家,妾与他眉来眼去,妻不为所动。甲死,妻妾无所依,乙要从中择一人娶为妻。众人皆以他要娶有旧情的妾,他却娶了那个不理他的妻。问原因,不外一条:调戏别人老婆的时候,希望她是荡.妇,等自己娶老婆的时候,是绝不肯娶个荡.妇的。

    皇帝自然也是一般的想法。赵忠略蠢,家里也乱,这个是客观事实,皇帝自然不考虑他。颜启么……半路从先帝那里暗搓搓地投靠了他。注:当时正经的继承人是哀太子,不是封王的今上。

    皇帝最不厚道的地方就在于,他在培养弟弟们的时候,是保持克制地让弟弟们跟这些实权大将们接触一二的。郁陶还是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儿,跟谁都保持着友好的安全距离。赵忠是瞅谁顺眼就跟谁喝个酒,不顺眼就不理。颜启这货,四处投缘儿!说来这都是皇帝安排的,用意也挺明确,观察一下哪个弟弟受待见,也是个加分项。

    一开始没想到要钓鱼执法的,这些弟弟的年纪足够当他儿子了,算算年龄,刚好接班儿。哪知他又生出亲儿子了呢?以前那些记录,就要换个角度来看了。

    于是,郁陶胜出!

    再者,今上也想得明白,武臣们这好有二十多年了,与诸王接触也得有近十年了,交情已经产生了。想扶植儿子,还得要世家,要名士,要清流,要那些守礼法的人。当然,谁拳头大了,谁就说的算,这个拳头大的人,他要好好选。就是郁陶这个有节操的人。

    这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想想他当初是怎么对哀太子和临川王的血脉的,皇帝就觉得自己儿子比较值得担心。无论如何,皇帝是除非没了儿子了,否则不会让别人儿子继位,继位,也要先过继才行。礼法如是,人心如是。哪怕儿子会是傀儡,弟弟可能是明君,那也不行!兄弟或者侄子当了皇帝了,他算什么呢?完全不符合画风好吗?

    儿子年幼,世家或许还开心呢!这也是皇帝自我安慰的一个理由。只要活着,占据正统,总有翻身的一天,活着的人里,没有比他这一系更正统的血脉了!

    无论如何,此事已成定局!

    丞相建议,皇帝首肯,满朝也没有人有理由反对,颜孝之匆匆起草了委任状。接下来诸如将郁陶的行头、仪仗之类从骠骑将军的标准提升到大将军的标准,都是应有之义。又有其属员配备也是要扩招的,老婆的待遇也是要提升的等等,都不在话下。

    郁陶还得在家里开个宴,招待大家开心一下。总之,大殿之上,充满了欢乐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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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启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了,回来之后,死活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有一点城府的,并不曾冲出去问外人,回来先召了儿子们——颜肃之白身、颜渊之未出仕,不算,召的就是长子和三子。

    先问长子:“圣上可露出什么口风?”

    颜孝之摇头道:“不曾,至少,不曾在儿面前提起。”

    又问三子:“三郎怎么看?”

    三郎……三郎要是能看出问题来,还用他二哥让个职务给他吗?

    便是颜启自己,也没想明白,想问幕僚,才发现他的长史一直从缺。其他的人他比较熟,但是水平他又信不过。不得已,他决定去请教一下老婆。楚氏好歹是世家出身,大概能明白同是世家出身的米丞相的思路?

    楚氏听了消息就笑了,意料之中的事情,自是要微笑以对的。

    听侍婢回报,说颜启来了,楚氏皱一皱眉头,还是出迎了。先问颜启可曾用饭。

    颜启道:“气都气饱了!”

    楚氏一扬眉:“谁又气着你了?纵有气,也不能不吃饭的。”便命摆饭。

    颜启胡乱扒了两口,听楚氏说着要给新亲家道喜的事,心里无限憋屈,忍不住把筷子往矮桌上一拍,饭碗往矮桌上一顿:“怎么就是他了呢?!”

    楚氏看着他一面喷饭一面说话的样儿,心里一顿的恶心,声音还是不急不徐的道:“怎地不能是他了?他本就是骠骑将军,再升一升,也是应有之义。”

    颜启瞪大了眼睛:“这话是这样说的?”

    楚氏微笑点头:“不然呢?哦,对了,骠骑将军缺了,不知是谁顶上呢?”

    颜启恨恨地道:“爱谁谁!”

    楚氏这里问不到内容,颜启又回前面书房睡去了。颜孝之却来跟他亲妈道晚安来了,同时,他也问了跟颜启差不多的问题:“为何是郁骠骑?凡晋升,未必全是要循序渐近。赵不检点,也还罢了,何以阿爹——”

    这就是当人儿子的跟当人老婆的区别了,哪怕是亲母子,看问题的角度也是不一样的。楚氏冷笑道:“他又检点了?他要检点了,那位想要记成嫡子的爱儿,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颜孝之哑然,忽然觉得他爹这是被皇帝给坑了。不是皇帝给吴氏站街,颜启也只是一个“年轻时不懂事儿,现在虽然不是完全靠谱但也还说得过去”的新兴草根,草根开始的时候不懂礼法,那是正常现象,不是吗?可皇帝一出现,颜启的形象就定格了。还有唐仪,去年还闹了一出……

    “可郁骠骑,他……形容委实不甚伟岸。”

    楚氏认真地道:“若有一人,必是郁大将军。”

    颜孝之默然,跟楚氏告退,走了。

    颜启再羡慕嫉妒恨,还得坐得特别阳光地给郁老弟道喜。来的宾客都说,这两家亲家结得好,郁大将军双喜临门。弄得颜启憋屈不已,更憋屈的是,他那讨债鬼的二儿子也来了,跟唐仪两个,一吹一捧,尽说郁陶的好话去了。

    这两个货,都生得美貌,收起无赖相,那形象气质特别好!相当撑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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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做的这些个事儿,姜氏母女两个都不想知道,现在,她们面前摆着一道大难题——颜神佑要怎么办?

    话说,作为一个伪儿童,还是个表现得相当聪明的伪儿童,为了光明的未来还不能装傻。颜神佑就与同龄人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这既让她的堂姐妹们显得相当地不聪明,也让她没有了玩伴。

    照楚氏的计划呢,孙女儿是该一处养的,集中培训嘛,一般聚族而居的,大多如此,男孩子就去家学,女孩子就在老祖母这里。当然,如果颜启还跟当年似的,生怕三房吃了亏,特特找了其他人来看顾这心爱的小孙女儿,也由她。

    可问题来了。

    颜静姝因着颜启与颜平之的那点子计划,被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地“悉心教导”。颜平之还特意从外面找了个有文化的女先生来教导她,这女先生来历也不凡,乃是今上登基后所立皇后娘家流落出来的。皇后娘家因事败落,她就出来胡乱教几个学生。

    楚氏面前就只剩俩孙女儿,这俩也有意思。颜希真是真的不笨,架不住颜神佑这货开了挂。心智比较成熟就不说了,基因还特别好,基本上过目成颂!两个学生进度不一样,没法儿教啊!

    比如背个九九表,颜希真背上三行,颜神佑就算打瞌睡也能全背下来。比如认个礼器,这个颜神佑开过小灶,一认即明。最坑爹的是,哪怕把她跟她堂哥堂希贤放一块儿,除了体能,其他方面她都稳压堂兄一头。

    真是机智到没有朋友……

    不得已,楚氏只好每天把两个亲孙女儿早晚弄一块儿玩耍,其余时间各找各妈,去学习!由于柴氏承担的家务比较重,颜希真很多时间就跟她哥一起,在楚氏这里了。颜神佑就跟着姜氏,回去一对一教学。

    如果颜肃之正经一点,有这样一个闺女,真是不用愁。问题是,颜肃之不止是不正经,他还不正常!姜氏觉得,这女儿的婚姻,多半还得倚着大伯,让女儿跟颜希真姐妹俩一处相处,培养感情也是不坏了。可眼下,她还真舍不得让女儿扮蠢!

    颜神佑……她苦恼的是,什么时候能上学呢?她比较倾向于早点有个正规的老师教一下啥的,可是不能单为她一个人请个老师。如果等颜希真,再等,十年之内也等不到一块儿去好吗?可是不等,她也没什么发言权呐!

    就在母女俩为难的时候,赵氏要生了。她生上一胎,是颜平之的乳母照顾的,老乳母在颜静姝没过周岁的时候就死了,现在这一胎没个看护了,她的生母便吹枕头风,从赵家弄了个心腹的婆子过来。

    颜平之与赵氏拜了许多神仙,算了好多回命,都说是男孩儿。没想到一生出来,居然又是个女儿!赵氏泄气不说,颜平之也是郁郁。

    颜肃之却开心,听了消息之后,还跑回来恭喜了一回。颜平之只得忍气接下了。

    好在颜肃之当时正开心,没再刺激他,反而来与姜氏说话:“阿唐要订亲了,我须去,你也带着神佑一道去!”

    姜氏一口老血:“新妇何人?”

    颜肃之道:“御史蔡家的。”

第24章 神奇的女人

    唐仪其人,从来就没务过正业。读书,从不好好读,习武,几乎从没练过。倒是斗鸡走狗、寻花问柳,他是样样精通。相较之下,他的病友颜肃之在生命的前半截真是个好孩子。允文允武,恭谦有礼。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人,却是不务正业的那个一帆风顺,除了爹早死,再没任何不如意的地方。认真奋斗的这一个呢,有个爹还不如没有,从小被打压着长大。

    长大之后,论官职,唐仪生是长公主的儿子,天生身上就带着品级。更不要提他还有那么个不肯吃亏的娘,他娘跟皇帝关系还特别好,轻轻巧巧,就做了个御史。越国长公主让他做御史的原因,乃是因为嫌别人唠叨,让儿子做御史,至少御史不好刻薄她儿子。要说这样肆无忌惮的安排亲信的行为,必须被参得头破血流。可谁叫他姓唐呢?

    堂堂名门弟子,长得还特别能装门面,想打击他,不但要扛住一个泼妇长公主,还得扛住唐家!算了,就他吧……

    反观颜肃之的仕途,真是一把辛酸泪……

    便是这婚事上,颜肃之也是诸般不顺。唐仪倒好,十分顺利。他的前程是有的,他的姓氏也很高贵。之前没结婚,乃是因为他嫌烦,死活不肯结。他娘开始是由着他的,可眼下他都二十了,不能再由着他作反了。于是,越国长公主听取了唐仪他大伯、鸿胪寺卿唐证道的建议,压着他结婚!

    唐仪这货本来不愿意的,后来见到了颜病友,一想,据说颜病友的闺女特别聪明可爱。心底就有点痒,也想生个可爱的闺女出来。转念一想,自己跟颜病友关系这么好,就算生个儿子,也可以做个儿女亲家,长长友友地相亲相爱下去。大好!

    他就答应了。

    他与颜肃之不一样,他是名门子弟,一旦要结婚了,至少门第上是不用被挑剔的。巧了,他常年作乱,但是跟颜病友恰做了一件好事——帮了霍老先生。他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蔡峰一看,这货真不愧是名门子弟,平素不拘小节,放荡不羁,然无亏大节。可嫁!把孙女儿嫁给他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颜肃之这里呢,也为好病友高兴,答应了病友,要过来帮衬。颜肃之到日,与这准新郎一处站着,比准新郎的堂兄弟们靠得还近。居然也无人提出异议,反是看颜肃之这货生得特别好看,与唐仪一处站,又吹捧一下唐家名门,再赞一下颜肃之他舅家。

    唐证道一点也不避讳地说:“真是联璧啊!”连他侄儿一起吹嘘进去了。唐证道今年五十好几了,须发都花白了,看到唐仪结婚了,真是特别开心!他跟赵国长公主吵了三个月,终于将唐仪的定婚仪式摆在了唐家而不是长公主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终于能对得起早死的兄弟了。看颜肃之的表情也和缓了很多,无他,唐仪一向不着调儿,跟颜肃之混了之后虽然还是不着调儿,但是……好歹做了件好事。就这么着吧。

    颜肃之携着姜氏一起来的,姜氏对于登唐家的门,真是一点排斥都没有。说起来,唐家跟姜氏的娘家还有点远亲。姜氏有个堂叔,娶的就是唐家的女儿,只不过一家子都在外任上,很少见面罢了。

    然而颜神佑却被留在了家里,她年纪太小了,且姜氏不想她在这种场合被关注——不合时宜。

    到了唐家,这一对夫妇果断受到了欢迎,越国长公主还拉着姜氏的手,特别亲热地说:“你来啦?可好了,今日可要借颜小郎一用呢。”

    越国长公主看好颜肃之,当娘的哪有不为儿子着想的呢?唐仪生来就这副脾气,越国长公主又疼他,只是她这嫁来嫁去的,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就更惯着他了。想着唐家的虽然是唐仪的堂兄弟,可是她总觉得有点不可靠,跟她儿子不投脾气。现在好了,有了个颜肃之,横看竖看的,小模样儿都很喜人。

    越国长公主跟颜启有仇,但是跟颜肃之没仇啊!唐仪还天天给他这病友说好话,什么颜二狗不是东西,苛待亲儿之类的。越国长公主是越看颜肃之越满意!

    好,就他了!明天就到宫里给他弄个官儿去,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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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没跟着爹娘一起出门儿,理所当然地被楚氏抱过去照看了。有时候,姜氏看不明白她这婆婆在想什么,然而,礼法情面上的事情,楚氏还真是一点都不曾有过差错的。是以姜氏相当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了婆婆,自己跟着颜肃之应酬去了。

    颜神佑对祖母还是比较熟悉的,被阿圆抱了过来之后,十分熟练地给楚氏请安。只是因为依旧十分幼-齿,整个行动看起来都圆滚滚的。

    楚氏微笑着道:“好好,”她身边尚有着长孙和长孙女儿,便对柴氏道,“便照方才说的做罢。那个婆子,不用理会她,不须她四处乱逛便是。”

    柴氏恭敬地答应了,倒退三步,方才转身去办婆母交待的事情。颜神佑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婆媳两个,心道,这是哪个婆子呢?敢在阿婆这一亩三分地上乱走?想一想,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三房使唤的仆人。撇撇嘴,颜神佑决定晚上回去跟她娘学一学话,便不再理会这事了。

    楚氏却低下头来,问:“二娘又学会什么了?”

    楚氏对于这个孙女儿也是颇觉惊奇的,世上时有神童的传闻,能亲眼见到的并不多。且楚氏心里,对于颜神佑的神奇能够坚持多久,还是持保留态度的。世间总有许多孩子,小时候相当聪明伶俐,长大了却未必比旁人高明。是以楚氏时不时便要问上一问。

    以往姜氏总是在跟前的,楚氏只拣些姜氏回了的内容来问,颜神佑倒是都答应了上来。余者也不好细致考较,倒似审问一般。倘有与传言不合之处,姜氏面上也要过不去。儿媳不同于儿子,虽可训斥,总要留几分颜面。这一点上,楚氏相当地有分寸。

    今日正好,可以试上一试。

    楚氏试孙女儿办法也是别具一格的,她取了一轴纸来,往书几上一放,一点一点地指着念给颜神佑听:“这是天子,这是丞相……”

    颜神佑当时就惊呆了!教小朋友学官阶神马的,真的不会太早了一点吗?幸亏她上学的时候认真听过课,自己也有一点点地八卦研究,倒是还算熟悉。同时,她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环境。

    这官制吧,在她眼里点略乱,比如说,有丞相、太尉、御史大夫,这好像是秦制,可又有大将军什么的,又有点像汉制了。有廷尉,跟鸿胪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完全木有六部!这就代表着,没有礼部,也没有吏部,那么,选官是怎么选的?

    不会是……完全没有科举吧?

    直到此时颜神佑才有点明白,为啥她爹一副中二病发的样子,死不肯悔改了。

    改个毛线啊?当官要靠推荐,不是考来的好吗?她家又比较草根,估计会因名望推荐她爹的人并不多,大概要靠着父荫,可这个父,不让他荫,有什么办法呢?而且吧,凡是这种环境下,大概齐爹的重要性跟皇帝也差不多了。颜肃之有啥出息,只要颜启活着,让他都便宜了庶弟,他就P都不能放一个。

    这才是真被爹坑啊!

    楚氏也没有将所有的职位都念一遍让颜神佑去记,实在是职位太多了,就教了中央比较重要的,地方上也只说了几个通用的等级。至于僚属设置,也只拣了重要的教了一点。

    祖孙两个一教一学,时间过得飞快。楚氏是十分惊讶的,以前只知道她觉得快,没想到学得竟然这样快!一时心情十分复杂:这要是大郎亲生的就好了。

    颜神佑的心情也十分复杂,要不是顾及到年龄,她都想问一问:阿婆,我爹是您亲生的吗?他又不能考科举,这才得了一个官儿,您就眼睁睁看着他让了出去?看您也不像是做不了主的人啊?这还是亲妈吗?

    可她不能问,只能憋屈着去背《公务员分级职位表》。终于,背完了,楚氏也评估完了,眼见颜神佑虽然跪坐不起来,但是站在书几前也是像模像样,没有一点多动儿童的样子,还是有一丝欣慰的。

    等姜氏与颜肃之回来,楚氏也不想见颜肃之,挥手打发他走了,姜氏还要意思意思搭把手儿,给婆母摆个晚饭。楚氏便对姜氏道:“好生教导神佑,我看她学得很快。”

    姜氏低眉顺眼地应了。

    回自己住处,颜肃之已去书房了,他准备抄几幅字给他病友当结婚礼物,又发现书法长久不练,有些退步。为了好朋友,他决定最近都在家里苦练书法。

    颜神佑不等姜氏问,就先把今天的经历都说了:“阿婆教我背书来,不曾与大郎、大娘一处玩。”又把教背的东西重复了一遍。

    姜氏听了十分惊讶,愈发猜不透婆母在想些什么了。楚氏想得也简单,就是想看看孙女儿逻辑清不清楚,再没有比官职更清晰的等级了,换个不清楚的,就会记岔。看来颜神佑是天生比较会归纳的那一种。

    姜氏既想不明白,便想回娘家问一问。次日便说,她做梦梦到母亲,有些担心,想带女儿回一趟娘家。颜肃之不管这些,一挥手,同意了。姜氏便带着闺女回了娘家。

    ————————————————————————————————

    到得姜家,姜母蒋氏有些惊讶:“怎地突然想回来了?可是有事?”

    姜氏道:“可有一件怪事呢,昨天我随郎君去唐家,将神佑留在家里,阿家抱了去。可阿家教她的,都很是奇怪。”

    蒋氏便问:“教她什么了?”

    姜氏神色奇异地道:“教她认官职呢。”

    蒋氏:“……哪有这样的?放到这样的人家,也有教的,可也不用这么早。这是要做什么呢?”

    母女两个完全猜不出来楚氏的心思,还是蒋氏说:“休管她要做什么?你也看出来了,她更重长房,你的闺女,还是你自己带。但有什么异常,多与我说说。”

    姜氏答应了下来,反正是猜不透了,就权且记下罢。

    蒋氏却问:“神佑将有两周岁了,这般聪明可人,只生一个,你不觉得可惜?”

    姜氏一怔,十分想拒绝,又想到颜肃之似乎开始在书房练字了,又改口道:“我再想想。”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逼不得,蒋氏不好再催,心道,再与你二年。你若再想不通,说不得,我只好压你一压了。不想离婚,顶好生个儿子。实在不行,再想旁的办法。

    这一边,母女两个为难,那一头,却是弟弟难做。

    皇帝被他姐堵在宫里,非让他给颜肃之个官做不可!

第25章 萝莉不愁嫁

    也许是受小时候观摩亲姐跟后妈掐架的影响,今上处事时便颇有一种“民国暴发军阀家后院姨太太宅斗风”。比如,他跟哀太子、临江王斗时,楚氏的哥哥因为反正他做得太绝,且比较认可哀太子才是正统。他就能在人家哥哥走避之后,给人家妹妹添堵。

    当年点名赏赐吴氏,一大半儿是因为颜启是他狗肉朋友,颜启疼小妾,他也就比较重视吴氏,听说楚氏臭讲究,便要帮颜启拿捏老婆。另一半的诱因,便是楚氏的哥哥了。

    做了皇帝之后,对于“臭讲究”的世家,他一方面要联姻显摆,一方面也要压抑。他登基后册的皇后,就是被他这么憋屈死的,连皇后娘家,也因为他的各种不满,搞得落败。

    对待文士也是如此,十分想“驯化”,不驯的他就要挤兑挤兑人家。对于气节之类,有权的时候当人家是P。等发现儿子太小,弟弟很强的时候,他又想起气节礼法来了。

    标准的实用主义,功利得令人吐血。他要不是皇帝,不是手里有兵,早j□j翻不知道多少回了,根本等不到后来被米丞相为首的一干礼法派恶补常识。如今倒是好了不少。

    虽然如此,他还是对颜肃之有些成见。无他,颜启总在他面前说庶子好,颜肃之就是个对照组!正常人对一个对照组能有啥好印象?尤其在颜肃之搅了他的好事之后。

    越国长公主不依不饶的,一看皇帝的苦瓜脸,她就把两条眉毛给竖了起来:“怎地?一个官儿也不肯给?亏你还是皇帝哩!”

    皇帝一看他姐这样,就知道她是较上劲了,慌忙摆手:“给给给。可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货,他爹都说他不好。我跟大臣们没法交待。”

    “呸!颜二狗的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谁不知道他偏心呐?!怎么没法交待啦?现成的官儿他爹叫他让,他就让了,还不够?”

    “那不是……”

    “一句话,给是不给?”

    MD!“给!”

    越国长公主满意了:“早这样就不成了?我跟你说,那小儿郎模样儿真正好哩,你外甥常说他聪明呢。”

    “切~”

    “不信叫来看看,哎,叫来看看,我叫我家大郎找他过来。他俩一准儿在一块儿。”

    皇帝这辈子就听这一个人的话,郁闷地点了点头:“成。”

    没想到他姐又加了一句:“看得合意了,可得给个大官来做!”

    皇帝: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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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被找到的时候,正跟皇帝他外甥一起喝酒。叫到宫里,俩病友自然还是醉着的,东倒西歪,你撞我、我撞你。见了皇帝,唐仪一拉颜肃之的袖子,自己先歪歪斜斜拜了下去。颜肃之也跟着摇摇晃晃拜倒。

    皇帝本来要训斥颜肃之的,一看自己外甥也跟醉猫似的,瞄一眼他姐,只得把话给咽了下去。再仔细一看,外甥是看惯了的,这颜肃之他还真没见过,竟比其兄颜孝之还要好看几分。

    这一醉,颇有些“玉山倾颓”的样子。

    见面是在偏殿,皇帝自坐一席,长公主坐于其侧,俩中二病就趴在这对姐弟跟前。一面趴着,还一面晃荡。皇帝……皇帝要不是在他姐跟前,早上去踹死这俩小畜牲了。没办法,小时候他姐的悍勇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不敢在他姐面前发飙TT

    长公主连忙打圆场:“你们俩人儿怎么这个样儿啊?太阳还高着呢,就喝醉了!快起来,有话问你们呢。”

    说完,还悄悄伸直了左腿,踹了她儿子一脚。唐仪晕乎乎地抬头:“什么事儿啊?舅,您是不是又要骂我啦?”

    卧槽!皇帝满头汗,心说,你这是当面告状啊?

    越国长公主不以为意,反而假意说他:“你们年前闯这么大祸,你阿舅骂你不是应该的吗?”

    颜病友相当有义气,忽然抬起头来,斜眼看皇帝:“他那是帮您呢。赵猪那样干,不行。”

    皇帝不敢跟他姐生气,又不敢当他姐的面打外甥,只好拿颜肃之出气,怒喝:“你还做对了?!眼下朝廷威信扫地,你、你、你、你说怎么收场?!”

    “不就是让人知道您敬重名士清流么?接着做呀~送他柴米,他扔了,下月再送。哪怕送到他死呢,随他去呗。清流名士,怎么用不是用啊?”

    皇帝真不愧是个简单粗暴的宅斗战斗机,一点即透,十分赞许地看了颜肃之一眼,问道:“我只要做给他们看就行了?”

    颜肃之打了个酒嗝儿,摆摆手:“千万别,总得叫人信了才行,谁又是傻子呢?霍老先生这么个人儿,用过就扔,多可惜呐。”

    皇帝就有一条好处,觉得有用的人,有什么缺点他都能忍,牛粪也能看出花儿来。也不计较颜肃之喷出来的酒气,赞道:“不意颜启有此佳儿。”

    颜肃之快要笑傻了:“您可千万别在他跟前儿这样说,他的佳儿是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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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皇帝便要征颜肃之做官,理由是他孝悌有爱、人品贵重、仪态大方等等……夸得要多好有多好。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他他削成白板时对他的评论。

    此时,颜中二已醒酒,先抽了自己两嘴巴!我怎么就帮了这个货了呢?不该出这主意啊!这样不对啊!没错,他酒醒了,就发现自己不应该帮这个不守礼法的蠢皇帝了,他后悔了。

    颜肃之死活不肯当这个官儿。他觉得憋屈。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礼义嫌耻是懂的。凭自己的本事出仕什么的,先时是以为有颜启在,要卡他,所以他就破罐子破摔。现在似乎是真的凭自己的本事要有官做了,他又讲究了起来,觉得如果凭这件事情出仕,那是相当地不光彩。

    而且,颜中二跟皇帝有仇,谁叫皇帝好抬举颜平之的呢?他恨皇帝一万年!

    他越不想做官儿,皇帝就偏要让他做。本来也不是非他不可,但是满朝就没个人给他出这等主意,还真就让颜肃之入了他的眼了。更可怕的是皇帝还有个可怕的姐姐,见天催着他:“你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不干实事儿呐?”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征他为官的诏命下了一道又一道,颜肃之装死练字中。

    不得已,皇帝派颜孝之劝他兄弟。颜肃之理都不理,就两个字:“不干。”

    颜孝之耐着性子问他:“你当日奏对,都说了什么?”

    颜肃之哪能说他出了馊主意呀?一歪头:“喝醉了,忘了。”

    气得他哥要揍他。

    当然,没揍着。

    楚氏不得让颜启出面问一问情况,这就更问不到了。颜肃之连人都不见了,他跑去跟唐仪喝酒去了。还跟唐仪埋怨着:“你舅真是多事!”

    唐仪道:“谁说不是呢?他还让我入虎贲TT”

    虎贲,宫廷禁卫。以他的姓氏,以他的亲戚关系,也不可能让他当大头兵,去了就是校尉。平常人想干都干不了的差使,唐中二他舅照顾他,他还不肯干。不但不干,还想哭。

    可是这一回,他娘铁了心了,认为他不能再中二下去了,非要他去干不可。越国长公主平常宠孩子宠得上天,但是遇事儿的时候连皇帝都怕她,唐仪不敢惹这位女壮士,哭天抹泪儿地上岗去了。遇到轮休,跑来跟病友喝酒诉苦来了。

    颜肃之道:“那你得给我想个办法,我最恨这个了!”

    唐仪奇道:“来与我做个伴儿呗,咱们两个一处,也不寂寞。”

    颜肃之翻他一记白眼:“我入虎贲,虎贲中郎将,你那上司,是我家老头子的熟人,与赵忠还是同乡呢。常年地看我不顺眼,我才不去受那个气呢。到了旁处,咱们两个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我休沐了,你还要当值,也不得一处吃酒了。不干,不干。”

    唐仪想了一想,是这么个理儿。一是虎贲中郎将确实是跟颜、赵同期的人,二来唐仪自己都想翘班,自然不会为难病友。

    病友二人组头碰头,颜肃之道:“这么着,以后有事儿,我能出主意的都出。这个官儿么……让给我家老四,成不?”

    有什么不成的啊?这事儿他又不是干过一回两回了。皇帝正在笼络老部下的时候,郁陶是自己升了官儿,颜启这里,虽然更疼庶子,皇帝也不敢再胡乱抬举颜平之了。正好,颜渊之年纪也够了,还是郁陶的女婿,本来要另与一官的,现在刚好把与颜肃之的官儿给了颜渊之。

    因为颜渊之岳父与父亲都是实权派,被皇帝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原本要给颜肃之的是文职,颜渊之被调做了武职,与唐仪成了同事。

    赵国长公主十分遗憾,心里对颜肃之也有不满,直骂颜肃之傻,口上却要跟皇帝说:“这才叫懂事儿呢,他兄弟要成亲,他为了喜事儿上头好看,才让出来的。哪像他那个爹,前头儿子要成亲,后头叫儿子把官儿让出来。真是猪脑子!”

    皇帝:……姐,话都叫你说了,兄弟我还能说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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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肃之做了件好事儿,得了许多赞誉,夸他的人压根儿没想到,他做这事儿的原因是为了掩盖黑历史。他大舅子们欢欣鼓舞,心道,疯就疯点儿吧,也可做一名士。名士么,总是淡泊名利,不拘小节的。可名士的老婆地位高,名士的闺女嫁得出去呀。

    于是,大家哈皮地给颜肃之他闺女庆生来了。

    由于有个看起来相当中二,但是“无亏大节”的抽风爹。颜神佑小朋友两周岁了,招来了许多围观的人。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人,现在也出现了。无他,唐仪这个同样抽风的货公然宣布,他要跟颜肃之当“通家之好”。

    唐仪他姓唐啊!他伯父也不管管,这是默许了吗?土鳖得不能再土鳖的颜家,跟十分高大上的唐家,各有一个抽风的货,互相看上了眼,结成了一帮一互助小组了吗?

    组团围观去吧!

    楚氏一手釜底抽薪做得相当漂亮。数月以来,无论颜启与颜平之父子如何造势、许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如何以为颜平之的孙女儿聪慧过人“有异徵”,上流圈子里都暗搓搓着流传着真相贴。

    据说,真正聪明的是这一个。“有异徵”的,是这个她堂姐。跟颜平之他闺女,没关系!

    颜神佑在女人堆里有些晕头转向,女人们身上熏的香气味各异,都有点像,又不太像。她们的长相倒是并不十分想似,然而气质却很有几个相似的。饶是她记忆力惊人,也花了不少时间来分辨。她舅家自是来人了的,蒋氏觉得这个女婿特别给她争面子,视名利如粪土、友爱手足、尊敬名士,她一开心,就带着儿媳妇们过来了。

    同样的,郁陶夫人蔡氏,因女婿得了颜肃之的实惠,也要来撑一撑场面。也是肚里瞧颜启不顺眼,特特来给受打压的二房做脸。说是“借着小娘子生日,聚上一聚”,可这聚会的日子选的,就十分微妙了。

    颜神佑听着她娘的指示,挨个儿地见人、叫人、行礼。女子行礼,右手在左手前,她也做得似模似样。

    颜神佑的聪明,是看得见的,颜希真是不是生来就有诸如太阳月亮星星落下来的连锁反应,别人是不知道的。然而楚氏只要在有人询问的时候淡淡说上一句:“有灵梦的是大丫头。”就足够人脑补的了。

    这是人民群众的呼声!你玩什么乾坤挪移呀,当咱们没眼睛吗?你道把两个孙女的事迹移到那一个身上,咱们就信了吗?

    令颜神佑比较郁闷的是,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颜肃之来了,吃酒吃得脸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对姜氏道:“唐郎在前,你带神佑来见一见他。”

    姜氏一想,这通家之好的决定,颜肃之与唐仪两个都定下了,再无她反对的余地。唐仪虽然中二,到底是唐家的人,应该不至于太抽风。当下便命阿圆抱着颜神佑过去,阿圆十分能领会姜氏的意图:情况一有不对,就抱着小娘子逃命!

    到得跟前,颜神佑扁扁小嘴儿,又看看颜肃之,老天爷真是厚道,拿了他们的正常人思维,给了他们一副好颜!下了地,乖乖叫一声:“唐伯父好~”

    声音特别甜!

    唐仪看着萌萌的萝莉脸,口水都出来了,上下一摸,摸出个玉佩出来当见面礼:“哎哎哎~真好,颜二,我回去就成亲,生个儿子娶你闺女!”

    颜神佑:MD!

第26章 萝莉快长大

    唐中二一句话,砸懵了所有在场女性!包括那个让他星星眼流口水的两岁萌萝莉。

    颜神佑傻了,特别想问问他:大哥,你老婆还没娶,儿子在哪儿啊?现在娶,现生,也得比我小三岁好吗?万一头胎生个女儿,等你儿子生出来,年纪差得更多好吗?到时候……没有共同语言怎么办?

    可颜中二还很哈皮地点头了:“甚好!甚好!”

    姜氏是被巨大的喜悦给冲击了的,唐仪虽然不靠谱,可他是唐家的人。又因为他不靠谱,给儿子订下颜神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如今颜肃之又“有令名”,倒也勉强能配得上了。

    世家有时候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的苛刻与不近人情,并非仅凭姓氏定关系的。如果有一个人,比如颜肃之,在价值取向上与他们颇为一致,又做过许多件好事。当然,长相也很加分。爹虽然是脑残片的忠实消费者,但是却是实权人物。那么,接受他入圈,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你看有土鳖被排斥了,不是这土鳖没有过人之处,就是世家已经堕落到只认得姓氏了。

    但是,姜氏还是压抑着情绪问了一句:“不知唐郎家长辈如何看?”

    唐仪果断答道:“弟妹不用担心,我的儿子我做主!从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的闺女,我放心!”说完,他扯了颜病友头上一支簪子当回礼,“这个归我儿子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

    打死颜神佑也想不到,自己就是过一个两周岁的生日,就凭空添了一位公爹。这位公爹连老婆都还没娶,就想让她当儿媳妇。她真心觉得,又被她爹给坑了一回。跟中二病是讲不通道理的,颜神佑放弃了跟她爹理论,再去看她娘,发现她娘居然十分开心、十分激动。

    亲娘哎~您闺女才两岁,还有,您女婿他妈,还在岳母家里养着呢。

    可姜氏是真心的乐意,对阿圆使了个眼色,阿圆就俯下了身子,在颜神佑耳朵边儿上撺掇:“小娘子,再给唐郎君行个礼去。”

    =囗=!颜神佑一脸便秘地上前冲唐仪又拜了一拜,唐仪颇为开心,连连说:“好孩子。”还伸手摸了摸萌萝莉的小脑袋,十分之爱不释手。他的脑袋里,已经幻想出小萝莉长大了,嫁给他儿子,生出好多萌萌的萝莉正太出来了/

    临走,他还特别郑重地对姜氏道:“弟妹,我家新妇就拜托你了。”

    因为唐仪这一抽风,颜神佑开始被她娘特训。不是说以前教得不用心,眼下是特别地用心。第二日上,姜氏开始教颜神佑背关系图。先背的是五服,次背九族。

    颜神佑背得相当认真,然后突然就发现:如果哪一天,他爹犯抽想造反,全家上下都逃不掉的。此时没有诛九族的说法,却有夷三族之刑。她就相当疑惑了,把她爹搞成这么个抽风模样儿,家里就不怕受他祸害吗?还有她祖母,十分奇异地,眼睁睁看着她三叔被她祖父养歪了,也不管吗?那也是儿子啊!当儿子的犯了重罪,当妈的也要受连累好吗?

    完全看不懂……

    当然,这些目前也不需要她看,她只需要学习功课就好了。年纪还小,针线什么的且不学,就学些文化课。看着姜氏纺线、织布,偶尔自己也转一转纺车。

    姜氏对女儿的要求却日渐严格了起来,不但是文化课,她连体育课都准备好了。此外还有许多时兴的小游戏,看那样子,如果不是女儿年纪还太小,她都想一起教了。幸亏她的狼还在,只让阿方去准备,并没有即时就开课。

    至于婚姻之事,姜氏还是请唐仪先保密的,为了闺女,她不得不拿颜启出来挡一回枪:“被阿翁知道了,恐有话说。到时候连累到神佑就不好了。”到底是亲妈,她也考虑到了唐仪的儿子还是不见影的事儿,万一年龄差太大,倒不相配了。若婚约传得沸沸扬扬,于颜神佑倒是不利。

    事关他“儿媳妇”,唐仪果断答应了:“就这样!”

    病友都点头了,颜肃之也只好哼唧一声:“知道了。”

    ————————————————————————————————

    颜神佑学得快,姜氏也急切,却不曾硬压着她,倒是时不时念叨几句:“与阿娘说的不大一样。”并且与阿圆讨论,颜神佑是不是睡得太少,会不会长不高。

    姜家那头,姜氏也借着九月里母亲做寿的机会,回去悄与蒋氏说了。蒋氏脸上的笑意不曾止住:“好好,这般我便放心了。早年请了那位仙师与你算了一卦,你的后福是尽有的。婚事虽有不谐,如今看来,女婿也不是扶不上墙的。”

    姜氏面皮一抽。

    蒋氏又说:“神佑再大些,便要教她谱系之学了。旁的且放一放,这个顶要紧。”

    姜氏应道:“是。”

    自此,姜氏除开必要交际,便将所有心思,都放于女儿身上。颜神佑也乖,很不用她费心。颜肃之依旧四处闲晃,然而此时他比先前要受欢迎多了,常有人请他。他昔日之师友同窗也想与他说话,可惜他比较心虚——霍老先生现在每天都被皇帝刷日常,快被皇帝刷疯了——都躲了。

    直到过年。

    这一年的年夜饭,姜氏吃得颇爽。盖因赵氏连生两个女儿,有些憋气,不太好张扬。更因颜神佑虎视眈眈,就盯着她的嘴巴,手边还放着一盘胶牙饧。赵氏僵笑着问她:“你看我做甚哩?”

    颜神佑答得飞快:“我看婶婶生得好。”

    赵氏:“……”MD!

    颜启吃够了二儿子发疯的苦头,这一年过年倒不曾借机发挥。颜肃之看大家憋屈了,他也就开心了。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想:明年阿唐便要成婚了,到时候生了儿子,正好比丫头小三岁。十分般配,嗯,十分般配。

    由于今年没有闹事儿的,哪怕气氛不够热烈,颜家这团圆饭吃得也还算不错。

    正在颜孝之带着弟弟们给父母祝酒上寿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地震了!

    姜氏顺手就把闺女捞怀里护着了,那边柴氏等人亦如是。

    地震很快就停止了,可这个饭,也吃不下去了。

    楚氏颇为镇定地发令:“都到外面去!”

    颜启反应也不慢:“人呢!都叫齐了,点点人数,不许乱跑。乱者斩!”

    颜肃之揉一揉脸,听他大哥说:“阿爹,还请更衣备马,恐宫中相召。”

    颜孝之说得不错,大过年的地震,哪怕放年假了,皇帝也得把人拎回来商议对策。颜孝之是中书舍人,颜启是车骑将军,都是比较重要的人物,自然要入宫的。楚氏听了,当即拍板:“都准备着,家里有我。”一面发出命令去,取了库里围幕来,就在厅前的空地上围了个帐篷出来,全家大小都进去避风。

    不多时,宫里飞骑而出,传令入宫。颜启与颜孝之随使而去,颜神佑听着楚氏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清点人数、封闭大门、盘查损失、安排守卫……一样一样,丝毫不乱。

    其中这“安排守卫”一样,吸引了她的注意。按道理说,颜启开府,有护卫、前面是他的府衙,有值班的僚属。这些人是直属颜启的,然而此时,楚氏的命令却畅行无阻。甚至于护卫们听到夫人发令,居然有几个人发出了明显的出气的声音。

    再凝神一看,他们又站直了。更坑爹的是,他们连一个眼角,也没分给颜平之。

    这是……要被架空的节奏吗?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颜启在,这些人会听颜启的,一旦颜启的命令没有到达,这些人就会听楚氏的,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哪怕要听继承人的,默认的继承人,大约也是楚氏亲生的儿子,最大可能是长子颜孝之。而不是颜启最疼爱的颜平之。而值班的僚属,恐怕……现在也不大想听颜启的。

    发现了这个惊人的事实,颜神佑默,给颜启点了无数蜡烛。

    ————————————————————————————————

    地震的影响很大,颜神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偶尔听阿圆八卦一回:“外面这鼓乐,是颖川王出镇了罢?”

    因为地震的关系,各种封建迷信活动也展开了,最后居然有一种声音占据了上风:国家不稳,需要身份相当的出镇四方。

    接着,颖川王上书,请出京,他的四个弟弟、也是皇帝的四个弟弟跟着上书请求出京。皇帝自是不答应的,还好好安抚了他们一番。

    无奈弟弟们的眼睛里都透着“哥,我们明白的”这样的意思,皇帝啥话都说不出来,很想把造谣的人揪出来打!

    皇帝冤呐!这真不是他的意思好吗?弟弟们要不老实,放眼皮子底下观察是最好的,不乖了可以直接砍。放到千里之外,想砍都不方便好吗?更不要说,藩王出镇,身份贵重,在当地拉帮结派,那就是对中央的一大威胁。

    没儿子的时候觉得弟弟好,有了儿子,又想干掉弟弟了。这就是皇帝这货的思维了。哪怕不弄死,至少,也得调.教得老实了才行呐!

    再不答应,颖川王一张老实的脸,都憋成紫茄子了,差一点就要撞死在御阶之下。皇帝虽然弄死了哀太子和临川王,现在却担不了逼死弟弟的“好”名声了。只得放人。放也不是白白放的,是派了盯梢的去的,五个人,一个不拉,全送去了好哥哥爱的关怀。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头放走了五个弟弟,回头想给老祸害送元宵吃的时候才发现,老祸害不!见!了!

    皇帝:MD!

    ————————————————————————————————

    皇帝有多么地憋屈,颜神佑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舅舅三年孝期将满,要重新当官儿去了。被打扮得香喷喷的,穿着朱红的衣裳,颜神佑被抱上牛车,跟着爹娘去舅舅家玩去了。

    姜戎出孝,做官是必须的,他相当乐意做个武职。他岳父还说他有志气,范岳父手眼通天,相当爱护女婿。回去朝他岳父通了个气儿,给姜戎安了个宣威将军。官制这东西,并不总是固定的,而是会时有变动。哪怕是同一朝代,开国之初与中后期,也不尽相同。本朝如今的制度,宣威将军是杂号将军,非但比不上颜启、赵忠,连四征将军、四镇将军都比不上。

    然而,却是武职。并且,姜家养兵,蓄部曲,单姜戎手下的这些人,自丙寅之乱后就挑选来与姜戎相处,养了二十多年了。这些都是累代忠诚,也只听姜戎的。

    不要以为武职就是粗鄙,就要瞧不起,就得离得远一点。枪杆子里出政权,是在哪里都通行的一句话。从来没有武力保驾护行的世家,都已经衰落了或者是正在衰落着。看得透的都握着权利不放,看不透的就早早装逼等着挨雷劈。

    是以听说女婿要走武职,范岳父是相当开心的。甚至在琢磨着,等皇帝立了太子,趁机凑个热闹,让女婿再升一升,四镇将军里挑一个给女婿做一做。

    姜戎接到了任命书,松了好大一口气,看谁都顺眼。那个无赖妹夫也成了好人,随他喝得烂醉,还跟他一玩投壶游戏,然后又玩摔跤。出乎意料地,这个醉猫还能跟他打个平手,这让姜戎十分开心。哪怕颜启不在乎这个儿子,以颜肃之的本事,他又起复了,使一使力,也能给他弄个差不多的官儿。就等颜肃之的脑子转过这个弯儿了。

    姜戎没想到的是,等待的日子过得相当地漫长,他等到外甥女儿整五岁了,妹夫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意思。不但没有正常一点,还在家里大闹一场,摆明了跟他三弟成了仇人,谁都拉不住!

第27章 坑主的婆子

    颜肃之和颜平之有利益冲突,这是自出生就被决定了的。只要他们的爹颜启脑残依旧,这种冲突就一辈子也不会改变。不幸的是,颜启这二十多年来在其他方面改进不少,在这个方面却痴心不改。

    照说有这么个爹,颜肃之也该习惯了。更该习惯了颜平之时不时好个强,占他点便宜。厌恶颜平之是有的,然而在同居一府的情况下,挑明了翻脸,还真是没有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量变产生质变”,矛盾积累得多了,自然有闹翻的那一天。

    在颜肃之眼里,挑事儿的自然是三房。做错事的,当然更是赵氏。

    只是这一回,赵氏真是觉得自己冤得要死!

    却说赵氏过门儿也有近六年了,可是这运气实在是背。且不说她丈夫在家里就是个除了颜启别人都讨厌的角色,也不要说她在家里也是不得婆婆欢心,不被妯娌待见的人物。单说她这儿女缘,也就仅止比那个夫妻形同陌路的二房好一丁点儿。

    大房里,柴氏过门儿比她早,头胎儿子、二胎女儿,自打生了女儿之后,过不两年又生一子,如今怀上了第四胎。二房里,姜氏虽只有一女,大家都明白她丈夫不太着调儿,只觉得她无子可怜,且女儿又聪明可爱。

    到了赵氏这里,比姜氏晚些时日过门,头胎生个女儿,还早产了些时日。调养完了,二胎满以为是儿子,生下来又是个闺女,第三胎,再生,还是闺女。

    终于终于,第四胎叫她生出了个儿子来,脸都累黄了。对比过门至今不到三年,已生了两个儿子的弟妹郁氏,真是人比人得死!

    可三房开心,颜启开心,为此,颜启差点要大宴宾客,却被楚氏给拦住了。楚氏说得相当有道理:“圣上正在崇尚节俭,你这般奢侈铺张,可不合时宜。”

    是呀,皇帝自从有了儿子,就想装个道德模范。不止是礼贤下士,连生活上也自律了起来。上行下效不敢说,可明着嚣张的情况还是有所收敛的。

    楚氏此言,却是拍到了颜启的穴道上了。他一心要把颜静姝弄给皇帝当儿媳妇,还得是当最大个儿的那个,自然不想在这时节生事。委屈就委屈一下吧,总比坏事儿好。只可恨不知为甚,他每说颜静姝如何神异、如何灵巧,听的人都在笑,却……事后不见什么效果,真是奇也怪哉。

    却说赵忠这么些个儿女,婚姻上最出挑的还是嫁与颜平之的这个女儿,自然也要更为她做脸。亲家这里要节俭,不大摆宴席,满月也做得极简单,他虽然理解,却也要为女儿撑腰。多不容易呀,终于生出一个儿子来了。必须撑腰。来吃酒就不必说了,还送了女儿、外孙许多好物。

    药材香料不必说,还有许多绸缎。内里最好的,乃是二十匹提花绸。提花分为大提花与小提花,以大提花更为珍贵些。赵忠给闺女的,正是大提花。

    好歹也是几年下来了,赵氏多少摸着了一些行事套路,行为也有了不少改进。更兼她终于生了个宝贝儿子,心情正好,亲爹又给她做脸,她也大大方方要拿出来分与婆母妯娌。她算了一算,这提花绸并非样式一样的,挑了稍沉的六匹,四匹孝敬了婆母,两匹却是悄悄送回家给她亲妈。

    剩下的她拣了四匹大红的自用,又给三个闺女留了两匹浅色的,给丈夫留了两匹。算一算,只剩下六匹了。便分做三份,三个妯娌一人两匹。也颇为大方,颇为公正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坏就坏在小人物手里。

    赵氏的亲妈给了她一个姓黄的婆子,专门伺候她生产等事。黄婆子憋屈了好久,终于给她伺候出一个哥儿出来,自然也是扬眉吐气的。恰黄婆子的闺女要出门子,黄婆子也是爱女心切,想给闺女的嫁衣添点彩。赵氏将出月子,然而因密集生育,身子还不曾恢复得十分好,便将这分发赠礼的差使交与了她。

    黄婆子好弄个小聪明,竟伸出剪子,自要送给二房的提花绸上每匹都剪了老大一截下来。这世间布料,宽窄自有规定。若是麻布一类呢,一匹四十尺,卷成一卷儿。若是再名贵一些的,一匹就不足四十尺,提花绸便是三十尺一匹。新娘子的衣裳,总比寻常衣裳繁杂些,这婆子下手还挺狠,一匹给减了七、八尺下去!

    这要看不出来,姜氏就是个白痴了!

    展开一看,这动过剪子的能跟原模原样的一样么?

    姜氏当时手就抖了,气的。

    颜神佑正在姜氏跟前跟着学背谱系,她开始背谱系,学习谱学了。谱学是个大学问,饶是姜氏自己,也不特别精通。须知天下著姓虽不过十,可能归入谱学里学习的人家却有近千。不止是全国望族,各州郡,乃至于县,皆有。这些便是世家,他们有着各种政治经济上的优待,有着极大的影响力,是不能不知道的。

    今天才刚了个小头儿,就遇到这等事。

    颜神佑看着姜氏织布,虽然织得慢,倒也知道一点丝织物的常识。她看得出这是好料子,还跟姜氏笑说:“三婶变了。”被姜氏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阿圆阿方跟着姜氏时间长,见过的好东西也不算少,东西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儿。大提花绸算是贵重的,可也不是没见过呢。阿圆还掂了一掂,小声道:“有些不对。”

    下面就是展开来一看,姜氏气了个倒仰。

    颜肃之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了的。他虽然没有病愈,但是因为与唐病友结了个儿女亲家,回家频率倒是稍高了一点,回来看看闺女。只可惜唐病友自打结婚以来,就没生出儿子来,眼看男女年龄差太大,就要做不成亲家,真是愁人。

    还没踩进门就听到阿圆在那里骂呢:“三房这小妇养的!拿剪剩下了的东西来与我们!”

    说来阿圆与阿方都是在世家世仆,也识文断字,原也是斯文人。可她分给颜神佑当乳母,见天给颜神佑念叨洗脑,到最后,颜神佑有没有被洗脑不知道,她自己却受害颇深,成了这么一个爱唠叨的脾气。

    颜肃之听了阿圆的话,进门鞋都没脱,嗖就冲了出来!一看,地上摆着两匹绸子,果然是剪过的。织机上取下来的绸子,其纹理、断线的地方,与后来剪的还不是一个样儿。明显到颜肃之都能看得出来,他回来的时候,还在外面听仆役说三娘如何大方云云。进来一看,竟是这样大方法儿的!

    他也够硬气,冲来将这两匹绸子一卷,甩袖子他就出门去了。姜氏慌忙将颜神佑交给阿圆:“看好神佑。”自穿了鞋,与阿方等人追了出去。

    颜肃之这是新仇旧恨呢,打小吧,他跟颜平之同龄,虽然家里是不缺吃喝,一样的东西备几份都备得起。可还有那少见珍贵的呢,比如名家法帖,书法名家又不是印刷机!每到这个时候,必然是颜启一句:“与三郎罢。”

    楚氏一句:“你是兄长,理当让着弟弟,你比他大便让与他又怎样?”

    等颜平之练得烦了,有些个是扔着生灰尘都不给他,有些个是污了看着烦心就扔给他了。颜肃之可是受了十多年的气呢。

    今番一回来,正戳他十几年来的暴点:“又来这一套啊?!当我是死人呐?!滚他娘的!”他那据说聪明伶俐的小闺女还啥都没反应过来呢,爹娘就双双嗖不见了。

    颜神佑目瞪口呆,看着阿圆:“这是怎么了?绸子怎么了?”

    阿圆道:“小娘子,你爹娘可真不容易啊!叫人踩到头上来了!三房拿使剩下的东西来羞辱你娘呢。”

    颜神佑:卧槽!秒懂。如果是家里吃不上饭,另人有一碗饭,吃一半还给你留一半儿,这是对你好。如果家里山珍海味的吃一碗倒一碗,还让你拣他的剩饭吃,这不是嘲讽又是什么呢?又不是皇帝,吃剩了给别人还叫赏。

    颜神佑瞬间同仇敌忾了起来,问阿圆:“如果阿公再偏心,可怎么好?”

    阿圆道:“老夫人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罢?”

    颜神佑想了一想:“大概吧……”老夫人哪怕再偏心,也不会真的向着颜平之的……吧?

    这是自然的。

    这事儿是颜肃之占理,中间儿还杂着一个姜氏。姜氏自嫁以来,恪守妇德,女儿也养得好,娘家也给力。便是颜启偏心,也要私下里叹一句:“要是说与三郎就好了。”

    如今赵氏虽立了功,这事情做得,委实是难看了。连颜启都说不出袒护的话来,姜氏的哥哥,他可不太好惹。姜戎投胎投得好,老婆也娶得很准,杂号将军做了三年,顺顺当当以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做到了中领军。

    中领军参与禁宫之护卫,是个相当有份量的职位。姜戎岳父范司徒是力挺姜戎的,无他,世家发展至今,装逼侠越来越多,肯这么踏实从军的,真是越来越少了。要知道,有些武职,不是给你个头衔,你就真有这个实力的,还得有肯听话的兵才行。文工团的演员可能肩扛将星,可论起打仗来,他能干得过一个连长吗?别逗了!

    姜戎恰是一心养兵二十年的人,这还是自己女婿,为什么不帮呢?姜家也是实干,因丙寅之辱,竟发愤图强专心养兵,也是歪打正着了。范司徒与米丞相两个,断无不帮之理。又有周司空,侄女儿嫁给了姜戎的弟弟,也是要帮的。

    姜家在姜戎手上,竟比乃父乃祖还要强上三分。

    于是,车骑将军府便在两位长辈的纵容之下,没人拦着颜肃之找颜平之算账。楚氏是故意纵容,颜启想的却是,哪怕家里闹上一闹,也比叫姜氏招来了姜戎要好。可没想到颜肃之这货没去揍颜平之,他将这两匹剪过的提花绸,一匹给挂到了颜平之的门口围了院墙,一匹就扔到了赵忠家门前理出来让大家看。反正吧,不出一个时辰,全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赵氏被堵了门儿,差点没被噎死!她明明一片好心,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呢?查!必须得查!黄婆子眼见事情闹大了,赵氏都挨了颜平之劈头一个大耳光,她怂了,可不敢认。只盼着别被发现。

    怎么能不被发现呢?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告密的人,以黄婆子这等心智,她周围的人又能出多少智者?她闺女还成亲呢,那衣服太明晃晃了。

    颜肃之原本只是要闹腾的,后来听说是赵氏身边一个婆子的闺女用剩下的丢给他的,当即暴跳如雷!指着颜平之的鼻子开骂了:“小妇养的小人!竟这般羞辱于我!”

    颜平之深觉被老婆坑得要死,听着颜肃之骂他,自然是生气的,往常这事儿,他是干惯了的。然而狼还在,知道这事做得不太体面,颜肃之能不要脸,他不能,忍着气,含着泪,跪地请道:“是兄弟妻子不贤,弟在此赔罪了……”下半截要影射.颜肃之用词不当的话还没说出来呢。

    颜肃之已经跳了起来:“呸!别叫我哥!我没你这等兄弟,从此桥此桥路归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这决裂做得相当漂亮,旁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哪怕颜平之最后查明了真相,颜启为之背书,都没一个人相信!没有,连赵忠都不信……

    这事儿,要是放到柴氏或者郁氏身上,还有人肯信,是下人做错事,主人吃药。放到颜平之夫妇这里,明显是你们欺负人好吗?还做得相当脑残!你哥哪里对不起你啦?你逮着个忠厚老实的人往死里欺负!

    赵氏气急败坏,杖毙了黄婆子,可事已做下,无可挽回了。又深恨二房,捂着脸大骂:“就知道不该好心!你便先与我说,我补与你又怎地?偏要闹将出来!”

    凭她怎么骂,连颜平之都觉得……她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人。姜家更是如此,姜戎厉害,在蒋氏的授意下,装了一车的提花绸子来给妹妹,他老婆范氏亲自押车到了颜府。弄得楚氏面上也有些过不来。

    自此,二房与三房就成了正式的仇家。虽则颜平之在外面看来一表人材,颜肃之行事相当不靠谱,整日醉酒鬼混,就事论事,竟是一边倒地偏向了二房。

    颜平之十分着慌,一头一脸的泪跑来问颜启:“阿爹,这可如何是好?”

    颜启也被弄得不上不下,他没想到颜肃之这回会闹得这么厉害,也没想到姜戎这么不留一丝情面。定了定神,又生一计:“休要慌张,容我仔细想来。”

    颜平之眼巴巴地等他的主意,还真个等出一个好主意来。要说颜启是真不傻,张口就说:“我便上表,皇长子已五岁啦,是该册封太子,出阁读书了!”

第28章 颜启心里苦

    颜启从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要真是事事都那么蠢,他也混不到今天。颜启的智商一共就分到了两件事情上:一、打仗,二、站队。

    不得不说,他这一出手,还是能够看出水平来的。皇帝眼下最挂心的,就是他儿子能不能顺利继位。之所以没有儿子一生下来就封太子,也是出于多方面考虑。首先是得养得活,真是特别害怕儿子长不大。皇帝由于幼年长自民间,颇信“贱名能辟邪”之类的迷信。担心儿子长不大,就先不册封,养个几岁再封。

    他这一拖,拖了好有四五年,兄弟们都走了,人员也开始调整了。是时候给儿子正名了。他如今养下了三个儿子,分别是五、四、三岁,看看差不多也够用了,便生了这个心。当然,这种事情,自己提出来也行,却总不如旁人提出来有面子。

    颜启真是瞅准了时机,他还单独上的本,都没跟老兄弟们说,就是要给自己家加这么个分的。他这奏章都没有让府里新辟的长史来写,也没有让长子插手,直接叫颜平之来写。

    朝堂之上,颜启念出他这篇奏本的时候,多少人心里惋惜!咱也想到了,慢了颜老狗一步啊!最恨的是唐仪,他妈已经跟他说了这事儿,他都准备好跟他大伯一起写折子了,叫颜启抢了先。

    可这事儿吧,时机事好,名份也对,天大的功劳……不不,荣耀属于陛下。但是颜启也再次刷爆了皇帝的好感度。

    建议一出,米丞相暗叫一声“晦气”,只得出列:“臣附议。”他都说了,大家还能说什么呢?皇帝的长子,皇帝现在没皇后,没嫡子,皇帝都四十好几五十岁了,不立他,立谁呢?

    一个一个的,都出来“臣附议”了一把。

    皇帝看到底下乌泱泱一片捧着手笏附议的人,十分开怀地道:“好好,着丞相总理此事。”

    一旁颜孝之将头低垂,样子很是恭敬,眉头却皱得死紧。他不知道这个事,而且听这奏章的口气,不像是他爹能写出来的。颜启虽然不像赵忠那样目不识丁,文化水平却也不足以写出标准格式来。如果是府内属官所作,颜孝之没道理不知道。答案真的呼之欲出了。

    颜孝之深觉,他得回去跟他娘打个小报告了,必须快!这边朝上山呼万岁,那边颜孝之心如电转。转来转去,他似乎有点感觉,但是就差这临门一脚,仿佛跟真相之间隔着一层纱,死活看不到颜启的目的。他心里急得要命。

    好容易捱到散朝,皇帝还那儿对着他夸他爹呢:“你父亲真是我的忠臣啊!”颜孝之眼角描着旁边史官还那儿认真记着皇帝的一言一行,忍不住眉头一跳,恭恭敬敬地道:“是臣子本份。”

    皇帝开始是真不待见楚氏,但是颜孝之占了嫡长,又是颜启这一批泥腿子出身的人里,少有的文化水平比较高的小辈,才三搓两挪把他弄成中书舍人的。颜孝之到岗之后,做事细心周到,凡事都在礼仪线内,并不比世家子差多少,也给他长脸。现在看颜孝之恭敬,皇帝也开心,拍拍颜孝之的肩膀说:“你且回家去,告诉你阿爹……”

    说着,做贼一样瞄了一眼史官,附耳对颜孝之悄悄地道:“告诉这个老狗,我忘不了他!”

    颜孝之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答应了下来。

    回到家里,不见他爹,先见他娘,如此这般跟楚氏一说。然后便殷切地看着楚氏,等她拿主意。楚氏不过是半边眉毛动了一下,又平静地道:“就这些?”

    亲娘哎,还想有别的啊?“是。”

    “行了,跟你爹说,圣上记着他的好。请他过来一趟,把你兄弟们都叫来。旁的你甭管。”

    颜孝之打小是母亲教导的,在他眼里,母亲虽是女流之辈,却比父亲靠谱一万倍。当下一句废也没说,奔到前面找颜启去了。

    颜启正在书房里跟颜平之说话呢,他的书房,也就是有个书房的名字罢了,书倒不少,他看的却不多,大多留在那里生灰养虫。父子两个都有些兴奋,颜平之道:“阿爹真是高明。”

    颜启捻须自得,笑道:“有此一功,圣上也不能不多想想咱们呢。”

    说话间,颜孝之到了,父子二人打住了话头儿,听颜孝之说:“阿爹,方才见阿娘,阿娘说有要事相商。叫我们兄弟也跟着过去。”

    颜启皱眉道:“可是家中有甚大事?”

    “儿亦不知。”

    颜启到底还是过去了。

    到了之后,却见楚氏穿得极为正式,颜启不由一愣:“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楚氏待儿子们都到齐了,连儿媳妇也召来了,认真地对颜启道:“听闻将军今日上表请册太子?”

    颜启警觉地道:“是又怎地?”

    楚氏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却是件好事,将军立一大功,圣上不日必当有赏。”

    颜启越发谨慎了,他那点小心思,还不曾说给颜平之之外的人听呢。皇帝有赏,这是颜启自己都能猜到的,哪用楚氏来说?他却不知,楚氏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了。正在这儿等着他呢。

    所以,楚氏说:“阿家久居京外偏远之地,我等却在京中欢乐,实非为人子媳之所为。阿家寡居守节,抚养将军长大,殊为不易。先时国家无战事,将军不得立功。今侥天之幸,得此机会,何不借机与圣上求个情?接阿家回京?阿家已七十有余,想圣上也不忍心拒绝……”

    剩下的话儿就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再不接来你妈就快死了啊!这年头人均寿命四、五十岁啊!

    颜启傻眼了!

    他想拿这次请册太子的事情卖个好儿给皇帝,要价就是给颜静姝争取个太子妃。哪怕不能一次到账,也要分期付款——多刷一点评委分。可现在楚氏告诉他:亲爱的,你妈还等着你去解救呢。

    颜老娘当年是得罪长公主被踹出去的,大家默认了的是,别让她回来了。当时觉得吧,这样的做法也不错。毕竟,论失礼,这颜老娘似乎更过份了一点。可现在楚氏说,老太太七十好几了,没几天活头了,你这当儿子能把亲妈扔乡下,自己在京城享乐吗?

    那必须不能!

    如果说颜启是内心斗争,颜平之就是憋屈了,他又不能说别接你妈了,还是给我闺女添筹码吧。只好把楚氏又怨上了。

    楚氏真是一点也不在乎的,她还有后手呢,为了大局,她忍了近三十年了。现在,该收账了。一笔一笔的,连着利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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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启到底还是不能丢开他老娘。

    不几日,皇帝就提议,骠骑将军这个职位,因为郁陶升做大将军去了,已经空缺了很多年,不如顺便填补一下吧,不然等太子册立大典的时候,空着不好看。

    米丞相一听就知道这是借口!听说过皇后空了,大典上缺位的,没听说过没了一个什么将军大典上就会缺位的!皇后缺位,妃子是不能去占的,那是违规。将军缺两个,站队的时候下面递进就行了好吗?分明是为了感谢颜启这个狗东西的“首倡之功”。

    好吧,升就升吧。

    颜启就升成了骠骑将军。

    于是颜家开宴、补属官,忙得不亦乐乎。

    颜启上表谢恩,又请入宫,与皇帝做了一番详谈。当年的事情,皇帝是知情人,颜老娘固然是十分无礼,越国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十分善良的人。颜老娘又上了年纪了,颜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十分担心寡妇妈这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皇帝也是一番唏嘘,叹道:“我与阿姊说去,你回去也劝劝你娘,都收敛着点儿。接来就接来,可别叫她们再碰头。”

    颜启舒了一口气,就把这大奖给兑了出去。回来告诉全家,他要把他老娘从封地上接回来。

    楚氏十分忙,先吩咐给颜老娘修葺住处,将北边一带五间上房重修,又选二十个乖巧伶俐又漂亮的侍婢,预备给颜老娘使。连颜老娘的小厨房,都砌好了。

    就等颜老娘到京里来了。

    另一边,却又将儿子、儿媳叫了来,连孙子、孙女儿都唤了过来,科普:“太夫人殊为不易,青春守寡,抚养独子长大。太夫人来,无论有何事,尔等皆须礼敬相让。”晚辈们唯唯。

    颜神佑跟着她娘站在一边,托瓤子比较成熟的福,她心理年龄现在还比现在任爹娘大呢,对听到的信息的分析也是十分到位。现在听楚氏这绵里藏针的话,秒懂!天涯好多帖子的!寡居母亲带大儿子,敌视儿媳妇神马的!好像好久之前也听到过类似的八卦?

    反正,这婆媳两个是天敌。可是……这么热心地把个不对盘的婆婆接过来,是为的什么呢?

    那厢颜启说话了:“夫人说得是!”他就觉得这老婆年纪越大,做事越合他的意,当然如果能更为颜平之这个因为她而失去了母亲的可怜孩子多考虑考虑就更完美了。所以他没有把父子俩的密谋告诉楚氏。

    颜肃之百无聊赖,随大流哼唧几声,他那眼角,从来都是往颜孝之那边斜,一点也不分给颜平之。颜平之不在乎他,却在乎这种“被人故意无视”的情况,十分憋屈。

    那边姜氏倒是正着脸,却始终不与赵氏答一言。不但如此,连颜神佑她都带往另一边站着。颜启看到了,眼角一抽,做公公的不好说儿媳妇,他二儿子又不听他的,只得作罢。楚氏更看到了,可她就是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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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风会开完了,各归各位。姜氏带着女儿回房继续上课,颜肃之跑出去继续鬼混。据说他最近迷上了养鸡,常带一身鸡毛回来,也不知道他的养鸡场开在哪里。

    回到屋里,姜氏想了一想,对阿方道:“翻出样子来,我琢磨着给太夫人做些什么才好。”

    时值八月,颜神佑已过了五周岁,听了这个,开口道:“阿娘要做什么呢?”

    姜氏回头,微笑着看女儿,也不说话,眼睛里透着点鼓励。颜神佑道:“阿娘也没见过太夫人,太夫人好久不来了,也不知道尺寸呢。”差不多得了,看看再说吧,反正根据传闻吧,这位太夫人也不是什么明白人。她又与这家里的隐藏BOSS不合,二房现在就是个独立王国,没事儿站什么队啊?

    姜氏道:“不过是不失礼数而已。谁说做了就要送了呢?”

    颜神佑恍然。

    姜氏道:“你也该学些女红啦,不须精通,却是要会些儿的。”

    颜神佑点头:“都听娘的。”

    姜氏最后决定,还是做一个抹额,多钉几格扣子,只要颜老娘的脑袋不是太畸形,那就都能用。抹额是个小物件儿,教颜神佑学手也合适。到了颜老娘这个岁数,许多人头发都开始稀少,又松散,还有人会得头风,又或者怕冷,抹额是相当合用的。

    颜神佑听姜氏讲:“先是选色呢,恐肤色不够白晰,这选色上就有些限制。”又说式样等等。

    讲完了,姜氏便开始动手裁剪,颜神佑就负责看。等姜氏选花纹的时候她再听,听着哪些花纹比较适合老人家,又有,在褐色底子上配什么样的颜色比较好。不过颜神佑对于蝙蝠这种图案,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不多时花纹选定,姜氏动手下针,这却不再叫颜神佑多看了,反而叫她摇一摇纺车。颜神佑头回独立操作,颇为兴奋。然而这一回却不像先前摇两下就停手,姜氏拿着针线看她摇了十几下,才说:“不对不对,得使匀了劲儿。凡事都是这样,细水方能长流。你要一时力气大,一时力气小,摇出来的也不均匀。”

    颜神佑依她所说,慢慢地摇动。姜氏这才低头做针线去了。绣了两只蝙蝠,再看颜神佑,便叫她停下:“行了,你如今力气小,不可任性而为。做事当量力而行,凡事要心中有数。谋定而后动……”

    真是什么事儿都能讲出大道理来。颜神佑也听得认真,并没有不耐烦。姜氏教育女儿的重点却不全在这些个上头,教过一些之后,又拿过自娘家带来的长长的踞,继续教女儿谱牒。

    待到家中房子修葺好了,姜氏那条抹额也做好了,颜神佑将那谱牒上的人家背了有七家的时候……颜老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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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老娘是个很不容易的女人,然而可怜之人未必都是可亲可敬的。比如眼前这位,人说养移体、居易气,可她在封地上过了好有二十年,好歹也是个太夫人,这气质、智商、情商居然没有一点提高的迹象。

    颜老娘只道是儿子给力,把她又给接了来了。这一回,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是不带了的,盖因颜启也烦了这些猪队友,都给他利索地镇压了。可是颜老娘却带了许多箱笼,又带了好几个“心腹”。一来便是沸沸扬扬。

    亏得楚氏想得周到,打发颜启到城外接她,提前把京里情况说了,让她收敛一点。颜启心里有事,自然不想他老娘闹事。虽然讨厌越国长公主那个老娘们,但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娘们对皇帝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颜启想跟皇帝家结亲,就不能在这时候让越国长公主拿到把柄来坏事儿。

    颜老娘是答应得好好的,在府里享清福,为了儿子,且不出门儿。

    所以,她就关起门来闹腾了。

    颜老娘上了年纪,头天来,精神头儿有些不好,又听儿子说不好总出去串门子,就有些蔫蔫的。看着儿媳妇很恭敬地带着一干晚辈来行礼,她也没特意为难,弄得柴氏等心里猜着些意思的人都很惊讶:看起来不算难相处啊!虽然暴发又土气,但也没难为人呢。

    颜神佑一看这位曾祖母就眼睛疼!别人戴金镯子,不过小指粗细,太夫人手上的金镯子足有两指宽,一手戴仨!每手三个以上的金戒指,镶着大颗的宝石,晃得颜神佑都没数清她究竟戴了几个戒指。头发已经很少了,还弄了假髻,插满了的钗子簪子。耳朵上那沉甸甸的耳坠子,把耳洞都扯成了长条形。颜神佑都替她疼。

    就这么个粗犷豪迈的形象,楚氏能看她顺眼才是怪事。

    颜老娘也看楚氏不顺眼呀,不过她看到大曾孙颜希贤,就给了老大的笑脸!“哎哟哟,老颜家是后继有人了!”颜希贤被父母教育得很好,相当有礼貌地给她请安。颜老娘再看柴氏,不止生了颜希贤,现在还怀着身子,抬手撸了两个大镯子赏给柴氏!又小声对颜希贤道:“晚间到太婆这里来,太婆与你好东西!”

    看姜氏只生了一个女儿,脸就挂了起来。

    到了颜平之这一房,她当年是喜欢吴氏的,自然也格外宽厚。虽没再多赏东西,却也说了几个好字。郁氏是郁陶的女儿,郁陶当年对颜老娘十分不错,颜老娘还记得,问一句:“你是歪他闺女呀?”也“虽然有点不舍,还是十分大方”地撸了俩镯子给她。

    郁氏听人说她爹的土名儿,脸儿都胀红了,颜老娘还说:“哎呀,都有两个哥儿了,还脸皮薄呢。不用害羞的。”

    又让郁氏有空到她那里说话。

    说完这些,颜启又说:“阿娘一路辛苦了,还去屋儿里住下。等下开饭。您歇好了,明天再跟他们说话。”

    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颜老娘欢快地答应了。洗完澡,觉得乏了,连聚餐都只吃了一半儿她就回房睡了。

    颜神佑回来就对姜氏道:“看太婆的样子,这抹额……等等再送吧。”

    姜氏……深以为然!这满头满脑的,黄灿灿的,没地儿戴这抹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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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第二天起,鸡飞狗跳的生活,开始了!

    先是,楚氏带着儿媳妇们给颜老娘请安,连颜氏也回来看祖母。颜老娘听说孙女儿也生了好几个儿子了,点头道:“能站住脚就好!”

    转脸就说楚氏:“你这些儿媳妇们,都生这许多孩子,这些年不断了的,怎地狗子到现在还这几个娃?四郎怎地一个弟弟也没有?你没看赵猪儿这许多儿女?百子千孙才是福!都说你是贤良人,怎地在这事上不贤良起来了?你既生不出,合该叫旁人生。”

    柴氏与姜氏连着郁氏、颜氏都面上变色,哪有当着儿媳妇的面儿这样说婆婆的呢?根本是打脸。

    唯有赵氏,虽是吃惊,却调整得很快,脸上很快堆了笑,要上来劝上一劝。岂知楚氏行动更快,抬脸就盯着颜老娘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许是郎君看不上我挑的人,阿家来了,想是更知道郎君喜好,我出千贯钱,阿家看好了什么样的婢子,只管买了来与郎君。”

    颜老娘被一棒子打懵了:“啥?”

    “这家里呀,由您做主,只要别动儿媳妇房里的人,旁人,随您指。您说哪个给郎君,我就把哪个打扮好了给郎君送去。先前我也弄了些人,可他都看不上。”

    楚氏要是拒绝呢,颜老娘还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对付,楚氏这一顺从,颜老娘反而接不上茬儿了。赵氏一见这样,忙又将提起来的臀给放到脚后跟儿上,跽坐端正了。

    颜老娘不知怎地,总觉得儿媳妇眼里满是嘲讽,忍不住道:“你倒懂事儿。”

    楚氏低头不说话儿。恨得颜老娘什么心情都没了,一挥手:“都去都去,我歪着。”

    将人赶走了,她这才发现,这屋里配的,都是水灵灵的小丫头啊!个顶个的漂亮。就她们了!给儿子的小妾,找好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颜老娘又发现了新趣味,她看到了颜平之。然后就想到了吴氏,然后就对颜启道:“看到三郎我就想起阿吴来了,她好人家女孩儿,与你做妾,原就与你约定,要你照应她娘家,当成亲戚来走的。怎地我在这里不见?他们是不知我来,还是旁人拦着不许他们来?”

    颜平之:MD!

    除颜老娘与颜平之外众颜家人:卧槽!

    这是要疯啊!

    颜神佑已经无暇他顾了,心里吐槽得都要疯了。颜小大夫确诊:这对母子,疯了。

    颜启看看楚氏,没想到楚氏点头了,他松了一口气,对颜老娘道:“明天便叫她们来。”

    楚氏微笑道:“安排住下亦可。”

    颜平之想死!

    颜老娘见不得儿媳妇出头露脸儿,故意对颜启道:“等你吃饱,到我屋里来,我有几个人要给你。”说完还瞪了楚氏一眼。

    楚氏一点也不在乎,慢条厮理就擦嘴。等这娘儿俩走了,楚氏对颜平之道:“那好歹是你阿姨娘家人,你去下帖子请,去写帖子罢。”

    颜平之欲哭无泪地带着老婆走了,赵氏这会儿也知道妾是上不了台面的了,颇恼颜老娘胡来。

    颜孝之见他们走了,顿时放声大哭。连着柴氏、姜氏、颜渊之郁氏等一齐哭,大人一哭,孩子跟着哭。唯颜肃之与颜神佑没哭,后者板着个脸,开始抠桌子。前者莫名其妙地道:“哭什么呀都?有用吗?”

    楚氏头回赞同他的意见:“都哭什么呢?将军因伤了身子,不能有子,我也难过。有太夫人相劝,想来能好上许多。”

    咔!这是集体摔碎下巴的声音。

    颜神佑:……卧槽!这个女人好可怕!

第29章 颜老娘其人

    却说楚氏好心建议将颜老娘接回京里来,哪知颜老娘一来便给她好大两个下马威。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楚氏虽不算是主,却是实打实的亲娘亲婆婆亲奶奶,她受辱,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儿自是哭成一片的。

    不然能怎么办呢?去揍羞辱她的人?那个来头更大,是楚氏的婆婆。于是就只好哭了。

    没想到哭得正H,被羞辱的那个开始爆猛料!

    年长的全呆住了,他们全都听懂了:颜启废了。他太监了。再不能生了。年幼的听不懂,还那儿哭呢,忽然发现父母停了,这才止住了声音。

    颜神佑……这货从来就没正常过,跳过。

    被跳过那货心里翻江倒海,嘴巴张得老大,怕被楚氏瞧出来,她低头个头,抠桌子,接着抠桌子。您知道他太监了,特别开心是吧?知道他太监了,还顺着太夫人给钱给人给准备婢妾?好阴险好阴险。不知道……那一位在亲娘面前承认自己废了是多么地屈辱,不知道那一个听到独生儿子太监了,又是怎样的心情。知道老太太七十好几黄土埋半截了,还这么整她,这绝逼是故意的!

    颜神佑想着想着,嘴巴从“O”变成了“~”,有一种特别解恨的赶脚!但是依然迷惑,为什么还要答应把吴家人接来?还有,颜启又不能生了,就算……搞死颜平之,颜启也不能怎么样呀!再说了,这是颜启自己不走运,弄得太监了。如果他没废呢?又要怎么收场?

    楚氏最初想的是,吴氏无非就出个肚子,帮她生个儿子。到底是穿来的人,颜神佑的思想一时没跟上节奏,她就没想到这一点。她更不知道颜启最初防楚氏像防贼,看颜平之跟看眼珠子似的,不让楚氏插手,后来都养大了,也就这么着了。

    颜孝之像正在打鸣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声儿都哽住了。颜肃之更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颜渊之木木呆呆,完全没办法进入状况。三个儿媳妇连忙看孩子,要把孩子耳朵捂住。捂完了孩子,才慢一拍感到害怕,婆婆这是跟公公撕破脸的节奏啊!跟儿子说就罢了,连儿媳妇都知道,这是不打算给颜启留一点脸面了吗?

    想来也是,凭哪个老婆被这么打脸,委屈了三十年,现在丈夫还在放弃治疗,她都忍不得了。尤其这颜启越来越偏心,眼里竟似只有三房一般,家风不正若此,连孙子辈儿的前程婚姻都要受影响。思及此,统统掐熄了那一点点腹诽。

    楚氏的脸,在烛火跳动中显得分外的幽深莫测,声音也像从遥远的天外传来一般:“那一年,临江王余孽犯驾,李苗战死,他伤了身子。知道的人甚少,宫中遣来了御医,还要瞒着我,呵呵,我便只作不知。由他‘转了性子’做了‘正人君子’。”就算颜启不受伤,她也要让颜启伤上一伤的,颜启自己倒霉,倒是省了她的事情。

    颜神佑最怕听到“呵呵”两个字,忍不住一个哆嗦。心说,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为什么要忍个脑残丈夫到现在呢?早拍翻一万回了好吗?做事不是须趁早吗?

    中二少年思维广,颜肃之道:“那胡须呢?”

    没错,颜启有一部美髯,虽不似关二爷,却也像是个文士,梳理得又干净又整齐。楚氏用一种“愚蠢的人类”的目光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中二病,冷冷地道:“不能生子而已。”

    颜神佑秒懂:失去的是生育能力,不是X能力。但是对于种马兄来说,这是一个重大打击。这位种马兄是心理创伤过于严重,不能生干脆就不X,或者X功能得了心理性障碍。其实他不算太监,但是……

    还是想要呵呵他一脸。感觉特别解恨,肿么破?!

    颜神佑捂脸,听楚氏道:“好了,都知道了,若是日后他们有什么脾气不好的地方,你们……都体谅些吧。”

    等等,还有不明白的呢,求解释!

    也许是少有这样面接询问母亲的机会,又或者是八卦天性复苏,颜肃之相当不留口德地道:“那还许吴家人到咱们家来做甚?谁家把妾的娘家当亲戚啊?给个闺女就要照看他全家?妓吗?”

    虽然场合不对,但是颜神佑真的相当想笑!她这爹,说得真是太一针见血了有木有?!

    楚氏只是微微一笑,道:“你爹心里苦,就叫他痛快一回罢。”

    颜肃之十分怀疑,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的样子==。

    ————————————————————————————————

    由于受到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兄弟三个都没回房,而是聚到了颜孝之的书房里,继续讨论。颜肃之有千般怀疑,世界观受到了震荡打击。如果楚氏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受的苦又算什么呢?还有,吴家人真的不能来啊!

    颜渊之就是家里的小透明,颜肃之虽然受气,但是一闹腾,好歹有曝光率。他却是一直默默在活着,不如大哥受母亲重视,不如三哥受父亲疼爱,更不如二更会刷存在感。然而岳父不错,二哥又仗义,现在倒是能发言了。他十分坚定地对颜孝之道:“大郎,不能令吴氏亲戚入府!”

    这不成笑话了吗?

    颜孝之沉声道:“只怕阿娘另有盘算。”

    颜肃之冷笑道:“有甚盘算,总是将人当傻子一样瞒!吴家人,我见一回揍一回。敢踩我门上,腿打折了他!”中二病回血回蓝特别快,受到打击之后火速恢复。重开嘲讽模式。

    颜渊之权衡再三,对颜孝之道:“我之妻儿,也不能与妾的娘家认亲戚。”

    颜孝之叹道:“我亦如此想,我们这便去见阿娘吧。”

    合着弟兄仨全被吓傻了,没来得当场跟亲妈抗议。

    到了楚氏那里,楚都已经洗漱完了,换上寝衣,打算睡觉了。儿子们来了,楚氏又披了见外衣,方叫他们进来。弟兄三个这才对这个母亲敬畏起来,这般大的事情,心里存了三十年,挑破了,还能这样从容睡觉?还有,您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明白了行不了?

    可楚氏却不打算都告诉他们,听了颜孝之禀告的:“欲闭门户,不与吴氏相结交。如能不令进门,更佳。”的话后,楚氏道:“太夫人发了话,你们父亲又愿意,你们现在是拗不过的。不想搭理,就不要搭理。他们还能在这里长住不成?愚蠢!”

    愚蠢的凡人×3败退。

    楚氏道:“大郎与长史说一声,勿惊讶。”

    愚蠢的凡人×3给跪。

    回房,躺在床上还在发呆,被这等神转折打击得回不了神儿。

    儿媳们也是一样,夫妻对面无言。唯姜氏与妯娌两个不同,颜肃之回来之后跟她说了兄弟会议的决定就书房面壁去了,姜氏却对着闺女发呆。颜神佑……特别心虚。

    姜氏再受惊,女儿是放在第一位的,对女儿也是十分了解的,现在怎么回想,怎么觉得颜神佑的表现完全不像个孩童。难道听懂了?不对!姜氏的表情冰冷了起来,这伤了身子的事情……神佑是怎么知道的?再“神”,她也只是个“童”好吗?有问题,问题大了!

    姜氏冷冷地看着女儿:“今天你听懂了?”

    颜神佑这货,从小她娘问“懂了吗?”就立马回答“懂了”。神童嘛,学得快,不懂,才奇怪。刚要点头,啪,把脖子僵得直了,硬生生卡住了。

    “啥?没没,懂什么了?”

    姜氏道:“今天你阿兄阿姐、阿弟阿妹都哭,你不哭,为甚?”

    颜神佑战战兢地道:“吓傻了?”

    “嗯?”

    “阿婆的脸,好可怕。像有鬼要从影子里钻出来了。”

    姜氏面色缓了一些,依旧是严肃地道:“不要胡思乱想,那是烛火映的!还有,谁教的你看人脸色的?人,要知进退,可不能蝇营狗苟,只知察颜观色。心里要有度,凡事不当只以他人喜欢好为准,当以礼义为标。明白吗?”

    颜神佑仔细咀嚼其中滋味,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东摇西摆的,讨好人家,那是奴才,叫人瞧不起。”

    姜氏欣慰地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过几日家里要来人,听到姓吴的,一个不要理,阿圆阿方都仔细着了,不许与姓吴的搭一语!”众人齐声称是。

    姜氏又搂着颜神佑教她背书。

    可母女两个都想着心事,半天也没读进多少书。姜氏又纺了一阵儿线,颜神佑就在一边看着纺车轮子转,看着看着,就悃了。这才歇下。

    ————————————————————————————————

    也不知道颜启母子说了什么,总之,颜老娘第二天就没起得了床。楚氏为她请医问药,带着四个儿媳妇侍疾。对外只说她上了年纪了,因在封地身子不好,这才接到京里来养病的。

    颜启心里十分难受,他不得不跟老娘说了实情。否则这美婢送到跟前,睡是不睡?不睡?老婆老娘都要催。睡?老娘又要问他要孙子,他可变不出来。到时候再一逼问,一旦闹大,说他是个他还要脸不要了?明显的,楚氏干不过他老娘,这事儿没办法帮他瞒下,那就先跟亲妈通个气儿吧。

    颜老娘是被这消息活活气病了的,她寡妇人家,不止是死了儿子没指望,儿子太监了,也没指望了好吗?虽然已经有四个孙子,可是……一想到儿子废了,她还是心如刀铰,整个人都不好了。

    楚氏偏偏十分贤惠,孙媳妇们也规矩得很。颜启也带着儿子们来侍个疾,颜老娘躺了两天,听她的“心腹”劝:“您这看满堂儿孙的面上。”心腹还不知道真相呢。

    颜老娘一想,对啊,儿子不行,不是还有孙子吗?这人特别纯朴,真是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喜欢一个人,就把自己认为好的,都给他。孙子里,她受吴氏与颜启影响,最喜欢颜平之。

    得,就他了。

    这天,大家都在她床前侍候。颜老娘想明白了道理,精气神儿也好了,挣扎着起来,叫过颜平之:“好孩子,我有好事要给你。”当场给了他五个美婢,让他收房!

    颜平之:=囗=!

    赵氏:卧槽泥马!

    这不坑爹呢吗?

    赵氏因丈夫之故,在颜老娘面前颇得照顾,她爹又是赵忠,跟颜老娘关系十分好。儿子生得少,镯子没得到,却颇有脸面。这颜老娘突然打了她这么一顿大耳光,还反反覆覆来了五下,她一口老血全梗在喉咙里。傻了!

    还是楚氏说了一句:“三郎还年轻……当戒女色。他儿子都有了,不急……”赵氏真想给楚氏磕头道谢。这么多年了,终于知道这个婆婆的好处了。

    颜老娘道:“呸!一个哪够?要多多的才好!我跟你这不懂事的说不明白!你下去!”

    楚氏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颜老娘又和颜悦色地对赵氏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猪儿儿女这许多,你这么多兄弟姐妹,多热闹。”

    赵氏:“……”真要喷血了。亏她忍功不错,低着个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她能说啥呢?

    赵肃之等人忍笑忍得快要抽风了,终于等到颜老娘说:“我觉得心口好受多了,要出去走走。”

    楚氏连忙唤人给她换衣裳,扶她出去。颜老娘还说颜平之夫妇:“你们不用跟了来了,带她们回房去安顿。明天再带她们来给我请安。”

    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呐!可颜启觉得没太大问题,颜老娘认为自己很有道理,楚氏……楚氏已作败退状,其他人都不管这闲事。颜平之才要说不要,颜老娘已经开始哭了,颜平之慌忙道:“我这就带她们回去。”其实他这心里,也不是十分坚决地要拒绝。

    颜老娘忽然想起来,她觉得柴氏也很不错,就问她:“你有身子,吃力不吃力?要不要给你几个?”

    颜孝之上前一步道:“阿婆,孙儿在圣上前面当差,如今为册立太子的事情正忙,抽不开身来。晚上回来就想歇歇。”

    颜老娘点头道:“这倒是。”

    再看颜渊之:“你呢?”

    颜渊之道:“孙儿现在虎贲,守着禁宫,如今也抽不开身。”

    颜老娘嘀咕一句:“当年你们阿爹打仗也没碍着事儿,如今圣上怎地这么烦人?”

    众人皆不接口,到了颜肃之,他说得更好:“长得太丑了。”

    颜老娘:“……呸!不要拉倒,以后也没你的份儿。”

    姜氏:这真是太好了!

    颜平之见这兄弟三个这般回话,心里直抽自己的嘴巴:我怎么没想这些理由呢?可人他都已经收下了,再反悔?他不敢。

    颜老娘算是顺利送出五个美婢,心情好了不少,往花园里一走,回来吃得香睡得香。就等着见吴亲家。

    颜平之领了五个美女,有点心猿意马、有点憋屈。赵氏就是青着脸,把每个小妖精都剜了一回。赵氏这样一张j□j面孔,颜平之的兴致也减了,觉得扫兴了起来。

    此时夫妇二人还不知道,更让他们难堪的事情已经逼近了。

    三日后,吴家登门。

    长史得了消息,叫把大门守住了,不许这些闲杂人等走正门,颜启要放人,他们就集体辞职!颜启没法子,只好让吴家人从侧门进。到了一看,颜孝之弟兄三个,院门儿紧闭。

    进来见面还好,时人称呼就是某娘、某郎。可介绍人的时候,得认个亲呐!颜老娘与吴老爹一口一个“亲家”,楚氏听了,当场就翻脸走人,留下颜平之:“你看着办罢。”

    介绍起死了的吴氏的侄子侄女儿的时候,吴老爹对着颜平之,一口一个“你表弟”、“你表妹”,把颜平之弄得羞恼欲死。谁TM要这种卖闺女当小老婆求生存的外祖父啊?

    颜平之,也是读了点书的,好吗?

第30章 学到新技能

    楚氏敢当场甩脸子,可颜平之这怂包不敢!

    颜平之平生最恨之事,便是他乃是庶出,可他偏偏又对嫡母心存芥蒂。说他怀念生母吧,他又对吴家人十分瞧不上眼,颇觉这些人粗鄙。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吴家人生得并不丑陋,衣着也是干干净净,只是行止上与颜老娘颇为合拍。颜平之颇以为耻,听着颜老娘说:“她这是什么样子?有客来了,与婆婆脸色看吗?”虽是骂的楚氏,颜平之却十分不领情。

    然而吴家人来了,又颇得颜老娘母子之心,颜平之只得捏着鼻子赔着。什么“外祖父”“舅舅”“表弟”“表妹”他是一句称呼也不肯给的,原本只是努力保持平静。等楚氏一走,他的脸也挂了下来——就剩他一个陪着了,太坑爹。

    颜老娘还在那里跟吴老爹絮叨着:“这个媳妇不贤良,可惜了你家闺女……”

    颜平之再忍不住了,压了怒气,还要好声好气地劝颜老娘:“阿婆,您前些日子身子还不爽快,今天别太累了,累坏了您,又是我们的罪过了。”

    吴老爹原本有个好闺女,也因此得利,不幸遇到楚氏手太狠,压得他二十多年抬不起头来。闺女也被打死了,自家也沾不上将军府了,这回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也是存着看看外孙的心思。然而一见楚氏,他全家心里都怵上三分。等楚氏走了,颜平之又这般说,连忙道:“正是正是,太夫人歇息要紧。”

    颜老娘也确有些乏了,又被楚氏噎得不行,心道,等狗儿回来看我怎么说给他听。便对颜平之笑道:“你是好孩子,安顿你外公一家子住两日再走!亲家,这家里屋子还有两间,只管住下。”

    颜平之:卧槽!

    能让颜平之连装逼都忘了,可见颜老娘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了!颜平之想要的外祖父,乃是去世的老楚太尉那样的体面人。不是吴老爹这种将闺女给人送给当妾的人。

    让他安排?他怎么安排啊?家里的事儿,他做不了主。骠骑府的事情,自有属官,内宅的事情,是楚氏掌管。可颜老娘说的话,他没胆子反对。他在这家里立足的根本,就是这母子二人。

    出得颜老娘的住处,他左思右想,是真想不到要把吴老爹一家安排在什么地方。只得暂将他们安排在客房里,交代一声:“不要出屋,不要乱走,我去禀阿爹。”便走了出去。

    吴表妹女孩儿家,天生敏感些,怯生生地问她爹:“表哥是不是不欢喜?”这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肤,一头乌鸦鸦的头发。用这种语气说起话来,有一种惹人怜爱的美感。

    吴舅舅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说!”却也不敢再多说话,生恐这周围有什么楚氏的密探。

    心里担忧不止的吴家人不知道,更大的难堪即将来临。

    ————————————————————————————————

    却说颜启散朝回来就到自己府里,又想筹划着推行他的计划。首倡的大奖兑成了老娘进京,他得再想办法弄个大奖兑给颜静姝才行。正在开动脑筋呢,被颜老娘叫了过去,好一通告状。

    颜启听了也很不自在,当初吴氏被杖毙,楚氏出走。他将楚氏迎回,两人便是约定,楚氏可为他管家,但是吴家人永不许踏入颜府一步。他只道楚氏松口,便是许了,哪知楚氏这样当面不给吴家人脸呢?当下便对颜老娘道:“娘,我去说她。”

    颜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如今有三个儿子撑腰,我们动不得她了,也休不了她了。”

    颜启一看他娘哭,心里也难受,连忙说:“我去说她去。”

    可就像颜老娘说的,楚氏生了三儿一女,儿子都当官儿了,女儿也嫁人了。他能把人怎么样呢?就算他脾气再坏,还得顾忌一二。这会儿闹出事儿,对他不利呢。以前他是个光脚的,肆无忌惮,现在他想穿鞋,便束手束脚了起来。

    到得楚氏上房,他还绷着个脸,对楚氏道:“你今日在阿娘面前,如何无礼?”

    楚氏便啐到了他的脸上:“呸!命我的儿子向吴氏贱仆叫外祖父,我走避开去已是与了阿家面子了!”

    颜启没有唾面自甘的修养,一抹脸,怒目道:“三郎原就是吴家外甥!”

    “我自姓楚,这家里的孩子都只有一个外家!你的岳父只有一个!那个姓吴的是谁的外祖父?你再说一句?!你敢到外面说一说?”

    颜启也有些心虚了,好歹也算知道一点风俗了。忙说:“你便是当与阿娘些面子。”

    楚氏眼神冰冷地看着颜启,倒真把颜启看得有些寒意了。楚氏冷冷地对侍女道:“将军累得昏了头,请他出去休息罢!”

    颜启还不想走,这个时候绝逼不能走。颜启的缺点很多,但绝不包括不知道利害关系。对着楚氏作揖道:“夫人,夫人,且忍一时。”

    忍?楚氏冷笑道:“忍到你那好圣人再赐二十匹天水碧?不用等了,我明日便为他们求赏去!”什么时候忍、什么时候发作,她不用颜启来教!

    颜启又要瞪眼,楚氏将脖子一梗,盯着颜启道:“人呢?还不送将军去歇息?阿家既嫌弃我不贤惠,去,将新买的婢子送往书房,由着将军挑去。挑了谁,就是谁。”

    颜启年轻那阵儿就好个女色,且以夜御数女自豪。早年最爱,如今却成了戳伤疤的利器,刀刀捅在心上。颜启脸胀得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甩袖子走了。

    说是休息,也不是躺下了。还有晚饭呢。

    晚饭,又是一场大热闹。

    ————————————————————————————————

    晚饭时节,颜老娘是要她“亲家”来一起吃的。楚氏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在颜老娘说:“三郎,请你外公坐下。”的时候,冷冷地问颜平之:“你外祖父在哪里?谁是你外祖父?”

    颜平之:“……”他深深地觉得,这位祖母就是老天爷派下来专门克他的!怪不得祖父死得那么早!

    楚氏又道:“你昏一个给我看看,装死给我试试。”

    颜平之不得不上前,还不敢表现得像是受了委屈,特别恭敬地对楚氏道:“儿之外祖,乃是已故太尉,余者,不识是何人!”颜平之不是小孩子了,不再会是以为颜启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颜启能不顾忌的事儿,他不能。他要敢认了吴家这门亲,明天他就等着被御史给参死吧。

    连颜渊之原本都已经在卷袖了,听了他这么说,又把袖子给放了下来。

    楚氏冷笑。她就知道,有个太尉外祖父、都督舅舅,可比有个泥腿子的外祖父、田舍翁的舅舅光彩得多。尤其对这对父子正在妄想的事情来说,更是如此。颜平之算还没蠢到家。

    再看颜老娘,已经呆住了,她真想不到,颜平之居然会不认亲外公一家子。吴家人坐立难安。姜氏已经带着闺女离席了:“阿家,丑事已经看够了,别污了孩子眼睛。媳妇告退。”颜神佑被她娘带着,一手扶着惊掉的下巴,一手拉着她娘的走,同情地看了一眼想钻地缝的颜平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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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氏一动,柴氏、郁氏也跟着连动,一齐带着孩子告退了。

    楚氏道:“都去罢。三郎,你好生招待你阿爹这一家故交!”说完,她也走了,还吩咐着,“清水洗地。”

    这顿饭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吴家人惯会的看脸色,吴老爹便老泪纵横地开口:“是我们不当来,这便走。”依着颜平之的心意,宁愿给他些钱,也不能将他留下的。岂知颜老娘拧了性子,必要吴家人留下来:“走个甚!我不发话,哪个敢赶你们?”

    这会儿她选择性失忆,忘了颜平之根本不认这家“亲戚”了,就将吴家人交给了颜平之,还说:“明天来我这里说话,我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颜平之真想把这一伙人统统塞河里淹死算了!

    可他还得按着颜老娘说的,认真把人送回客房里,再嘱咐:“休要出门,被人遇上了,我来不及救护。”

    没看着颜启将要说一个“不”,颜老娘又已经滑到地上开始拍地骂起颜家祖宗十八代了吗?颜启都扛不住颜老娘“你们颜家没一个好东西!你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骂,颜平之就更扛不住了。

    行了,根源找到了。可颜启能休了楚氏吗?颜老娘自己都说了,楚氏给老颜家生了三个儿子了,动不得。

    吴家就在颜老娘的保驾护航之下,在客房里住下了下来,全家人都萎靡不振了。

    ————————————————————————————————

    颜神佑五周岁多了,能跑能跳,却有些赶不上姜氏那匆匆犹如被恶鬼追逐的步伐。气喘吁吁地回到了自家小院儿门口,就听到姜氏对颜肃之道:“郎君,我有话要说。”

    颜肃之看着今日颜平之死样儿十分解气,听姜氏口气不好,也不生气,道:“有话回去说。”

    进了屋里,姜氏拍拍颜神佑:“你随阿圆回房洗漱。”颜神佑略大一些,姜氏便将她安置到了东厢里住下,不再带着她一起睡了,如今颜神佑有自己的屋子。有了独立的空间,也意味着不能当小耳朵了。

    也不知道颜肃之与姜氏聊了些什么,颜神佑换上寝衣,听到颜肃之离去的脚步声,忍不住又来看姜氏:“还没跟娘做晚间功课呢。”

    姜氏道:“也罢。”却取出一册新书来,也是手抄的纸踞,颜神佑看那上面的字,写的是《户婚律》。姜氏也曾向母亲请教过怎么教孩子,后来发现,在文化课上,这些经验完全没有用。教“神童”,是没有固定教案的。

    她干脆就把颜神佑当成个成年人来教,只有在诸如体育课、劳动课的时候,才把她当成个孩子来看待。

    嗯,先讲礼仪,因为颜老娘要见吴亲家,姜氏已经跟女儿讲过了礼仪,妻妾之别、嫡庶之别,看起来小姑娘学得很好,吸收得很快。眼下便拿了这《户婚律》来给女儿上课来了。

    母女两个一教一学,时间过得挺快。不知道是不是性别天赋,颜神佑对这等家长里短的条文特别有天份,看完就全记住了。这天教了十条,姜氏讲一遍,再提问,她每条都能背得出来。

    姜氏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罢。你去早些歇息,明日赶早了去朝你太婆主、阿婆请安。不要与三房说话,没得坏了心情。那一家子破落户儿,你也不须理。为人贫贱不可鄙,无德无行最可恶。”

    颜神佑不知道她说的是三房还是吴家,又或者全扫了进去,只得全答应了下来。只觉得姜氏这般义愤,般有一点模板的样子……

    很快,颜神佑就该知道,她娘不是庙里的泥胎,而是个……战斗力爆表的航母舰载机群编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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