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夫妻档会师
话说,山璞自从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败仗。虽说胜仗乃兵家常事,但是这种被人追着打,一气打到山里的情况,还真是没有发生过。以前都是他追着别人打,打完了还要嫌耽误了时间不能回家陪老婆吃饭。这回可好,不但被揍,连跟老婆说一声“今天不回家吃饭了”都做不到,还不知道老婆要怎么担心呢!
山璞也猜得到,一旦他这里出现了问题,而李今那里,通过反馈来看,也是不如西线顺利的,东线就要再来一个主将。算来算去,要不是郁陶过来,临安交给颜肃之或者颜神佑坐镇。要不,就只有颜神佑过来了。
山璞急了个半死,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他老婆怎么办?阮梅恨他老婆恨得要死,要是卯足了劲儿找他老婆的麻烦怎么办?老婆虽然很厉害,但是阮梅也不差呀,伤着了怎么办?
再着急,他也不能拿战局开玩笑,还得想办法破局。如果他贸然出去给阮梅加菜,那他老婆才是真的危险了。山璞在地图上划拉了一宿,终于拿定了主意。不管是谁来了,水平都不会很差的,他也不需要原路返回跟援军汇合,那样耽误事儿。阮梅不管听说谁来了,都会抛下他先与援军一战。因为他是新败,而援军是疲弊之师。但是援军的指挥者水平不低,不至于吃阮梅的大亏,双方可以僵持。
山璞打算打一个时间差,趁着阮梅跟援军僵持的时候,他去抄阮梅的后路。也不袭击阮梅的大营,因为不知道阮梅和援军是什么时候打,没办法相约夹击。他干脆绕得远一点,攻阮梅的几座城池。在阮梅的后方打进几颗钉子,阮梅不理他,他就以此为基地,再行扩张,吞了阮梅的后方。阮梅要是来攻城,他就能吸引住阮梅的兵力,方便援军在后面追打阮梅。
这一招是相当的无赖的。
纵然是阮梅,也只得听从了席重的建议,赶紧跑路,拦截下山璞,逼得山璞和颜神佑会师。打仗,最怕的并不是对方人多、武力值高,而是怕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以及……对方到处都是。
山璞这一路打得比较轻松,正如他命战俘捎过去的话里说的,阮梅为了跟山璞决战征集了各地的守军,防守的力量就弱。山璞趁机拿了一些地盘,并且因为这样几场胜仗,士气也重振了。
作为东路军的主将,山璞到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之前的基本状况是,阮梅追着他打,他老婆追着阮梅的打。现在,他站稳了脚跟了,可以跟老婆一起揍阮梅了。
阮梅却并不站在那里等揍。他一气撤了两百多里地,绕到了山璞的北边,且不搦战,而是筹划布置了一条新的防线,沿河布防。同时,召回常恢部,李今也从泥潭里拔出了脚来,使与颜神佑、山璞取得了联系。
自此,东、西两线,都沿着一条大河与北方对峙,颜神佑在与山璞、李今取得联系之后,又与西线的霍白通了气。周朝的疆土往北推进了数百里,与北方隔河相持。
霍白使人八百里加急,问颜神佑:下面怎么办?
颜神佑回答:不要着急进攻,先巩固战果。如果朝廷那里有人催,我来讲。请一定要约束部下。
霍白答应了。他也不想在这隆冬时节往北进兵,天气实在是不合适,北方已经飘雪了。周兵准备得再充足,在适应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困难。再者,据霍白的经验来看,一旦下雪,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的,风雪行军,走丢的先例不要太多。还是将已经打下的地盘巩固一下比较好。
东西两线取得了共识,颜神佑也领兵与山璞会合。这两人还从没有在昂州之外的地方共处过,这一次都觉得有些新鲜。
山璞十分惭愧:“都是我无能,才累得娘子要远行。”
颜神佑笑道:“这是咱们说好了的么?”
山璞诚实地摇了摇头:“这跟我想的不一样的,是我先败了。”
颜神佑笑笑,还抻了个懒腰:“是朝廷里他们着急了,我总不信你会打不赢。叶相公也说了,既然士卒并不曾溃散,那便是你在约束着,兵不溃,不算败的。”
山璞咳嗽一声,小声问道:“你,还好吗?”
颜神佑点点头,也问一声:“你呢?”
山璞道:“我看到你就好啦。”
没营养的对话让阿竹听了想翻白眼,一扭脸儿,看到远远的一骑飞奔而来,细辨一下,却是自己人。悄悄挪了挪脚步,阿竹过去拦人。来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是叶相公信使。”
阿竹忙问:“何事?”
“叶相公有信呈与殿下。”
阿竹引他来见颜神佑。
原来,叶琛接手了新占区的后方整顿工作,来就先抢档案,抢完了整理。同时宣传己方的政策,踩一踩阮梅只会开空头支票。以清理旧案做引子,展现自己的高智商与高情商,证明自己的公正廉明,佐以口耳相传,让新占区百姓相信大周朝廷是个有希望的政权,是个为民做主的朝廷。有了信誉之后,再分田地,将事业做得红红火火的。
同时,还有一些杂乱的事情,比如说盐业,很多旧族被阮梅收回煮盐的权利,现在大周来了,又对大家比较客气,便有人求情求到叶琛这里,希望能够拿回煮盐的特权。如果伪陈全境已经被占领了,叶琛就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但是现在并没有拿下伪陈全境,这就意味着再往北一些的地方,还有人在看着。如果周朝不够客气,他们可能就会帮助阮梅,而不是与周朝合作了。
即使是丞相,叶琛也难以自作主张。
颜神佑伸手弹了一下纸面,问道:“叶相报与陛下了么?”
来使摇头:“小人不知。”
颜神佑道:“收!”
就一个字,干脆利落。现在妥协容易,以后要再收回来可就麻烦了。何必再费二遍事呢?颜神佑便给叶琛写信,让他直接回收盐业,甭怕当地旧族趁不配合。不配合也好办,她从南方调盐来!旧族敢搞,她就敢来倾销。
同时,写了个奏本给颜肃之,汇报了目前新占区的情况。不但是盐业,她还让叶琛清查了土地,除了按数目授田以及在册的私田之外,一应的隐田她都给收回国有了。并且将没收的隐田重新规划,圈出了数十个大小不同的田庄来。这些田庄,统统划成了皇室的田庄,交给颜肃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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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开心得要命,笑着对姜戎显摆:“嘿嘿,还是养个闺女好啊。不要眼馋~过一阵儿,大家都会有份哒~”
姜戎:……对不起,请让臣告退一下。
先前山璞失联,他的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后来又担心闺女的安全。此外,还有一点点的没面子,自己的女婿虽然没有霍白那么顺利,真是不开心!
现在好了。
不但是因为地盘的问题,也不止是胜利的问题。还颜神佑发现了对付阮梅的办法。大家的口号都一样,那就看谁能做得到好了。目前看来,还是己方的素质比较高。
至于盐业,他与颜神佑的观点是一样的,凭什么交给你们呀?占国家的好处占上瘾了是吧?敢伸手拿盐,老子把你们统统都腌成咸鱼!而颜神佑交上来的几十份的田庄文书,也让颜肃之会心一笑。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实际上,皇帝也不能随便指哪儿都说是自己的。士绅百姓的私有财产,那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非犯了大罪,否则这财产还是自己的。皇家的生计,一是靠一部分财政拨款来维持,另一方面,就是靠皇室的私产了。
财政拨款,得看朝廷大臣的脸色,这一点是不需要怀疑的。经常有皇帝要建个什么宫殿啊,摆个排场啊,给宠妃置办点首饰啊……然后钱不够用的,找大臣要,结果被拍回来的。不但拍回来,还得请皇帝注意一点,不要太注重享乐了,朝廷的钱也是百姓的血汗钱,要用来救灾、养兵、兴建工程、发大家的工资等等等等。
这个时候,皇室的小金库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颜肃之抱着地契,显得特别的开心。然后就转手计划好了,给他妈、他老婆一人一份儿,当脂粉钱。给他哥、他弟,一家两份,补贴家用。再给姐姐一份儿,说寡妇可怜。三个儿子一人一份儿,当零花钱。抽了一把准备还给闺女,也没数到底有几张,算是补贴了嫁妆,说之前女儿出嫁的时候有点寒酸。
剩下的他再数一数,还有七十四份,都算是他自己的了。然后就交给老婆去保管。搞得姜氏一面感动,一面说他二缺:“这个自有有司管辖,哪里用我亲掌呢?”
颜肃之:……卧槽!忘了已经当皇帝了,还跟以前似的把工资都交老婆手里了。
红着脸,也不好意思再收回,在那儿干搓着手。还是姜氏命阿方找了个匣子装好,再塞给颜肃之:“你可长点儿心吧。”
颜肃之抱着个匣子,手足无措。姜氏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圣人听说了么?”
“什么?”
“今天在娘娘那里,太尉夫人过来的,说是想与霍相公家结亲。”
颜肃之来了兴趣,将匣子胡乱一放,坐下来问道:“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方才在娘娘那里才听说的呢,估摸着他们也是先通个气儿。”
“谁跟谁?谁嫁谁娶?”
“是为雍州的儿子求娶霍相的孙女儿。”
颜肃之的眉头皱了一皱,道:“也好。”
霍亥自然是有儿孙的,只是并不出挑,他的儿子倒会读书,却没有什么建树,称不上大家,因为霍亥的关系,儿孙都有荫职。儿子在国子监那里教书,也算是清流。只是于俗务上并不精通。无论儿孙,比起霍白来,都差得比较远。是以霍亥先前来奔,带的是侄孙,盖因知道带了别人来,一是帮不上什么忙,二是浪费了大好机会。
现在安定下来了,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孙筹划一下了。
只不过这一回并不是女家提出的,而是楚攸有这么个意思。他虽然看霍白年轻有为,有那么一点点嫉妒羡慕的意思,但是综合考虑一下,从霍白的素质来看霍家人,应该也是不错的。楚氏与帝室三次联姻,足够了,与旧族的关系也十分密切,现在倒是需要与新贵们结交一下。
楚攸也是吸取了当初的教训,像楚氏这样嫁给颜启,委实称不上什么好姻缘。哪怕要与新贵结亲,也需要选择一个素质的人家。李彦、丁号这样的,楚攸并不熟,与霍白等人接触倒是不少。那就他了!
霍亥又是丞相,又是名师大家。求娶他的孙女儿做儿媳妇,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情。
楚攸打定了主意,却又先与楚丰通信,问问楚丰的意见。楚丰也觉得这桩亲事门当户对,又合情合理,当下拍板:“可。”
楚攸这才又派了人,带了礼物过来,请父亲作主。山璞失联、颜神佑北上、阮梅败走,东线热热闹闹的时候,西线却因为隔河对峙没有正事可干,在那里结亲家。
楚丰让夫人先与楚氏来说一声,也是通个气儿。
于是便有了上面这一幕。
颜肃之听完了,也没反对。人家两家结婚,肯与你说,是给你面子,他反对了也没用。颜肃之道:“让五娘多看顾看顾霍家小娘子就是了,霍夫人要带女孩子过来提到这件事情,你也凑个热闹给个添妆,也是给娘娘做脸。”
姜氏笑道:“我明白的。”
颜肃之道:“东西够用吧?”
姜氏道:“有你在,我的东西哪有用完的时候呢?张太府真是有心的,做得很精巧。”
颜肃之摸摸下巴:“该让他一模一样的东西打造一堆,有用的时候就拿来赐给。反正他们要的也不过是个面子,何况拿你心爱的精巧样式送人,反耽误了自己插带?”
姜氏咬着帕子,笑着不说话了。
夫妻俩坐了一阵儿,便听外面有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儿。姜氏忙站了起来:“怕是六郎带着他兄弟外甥来了。”
果然是六郎,身后拖着一群小萝卜头。九郎还小,天又冷,在屋里睡觉。剩下的都是跟着六郎厮混的。
六郎觉得自己真是个操心的命,他爹看起来是英明神武,就要一统天下了,但是偶尔会抽风不靠谱。他娘贤良淑德,但他总觉得脾气有点软糯,很多事情不该让他娘操心。他祖母像是明理又强悍,可惜年纪大了,也不好让他操劳的。他姐倒是年轻又精明强干,可现在出去了,留个小外甥在家里没人照看。
六郎只好担负起给亲爹纠错、为亲妈操心、关心祖母身体、给外甥当奶爸……的重任。他还有个弟弟八郎,整天就知道卖萌无辜脸,需要他督促功课。他姐夫临行前还给他布置了功课,可以想见,如果回来之后不达标,他姐会帮他姐夫嘲笑他。
六郎很忙。
忙也没忘了准时拖着一串萝卜头来给爹妈请安。颜肃之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揣着好几张田庄的文书呢,就笑道说:“走,咱们去娘娘那里,今天有好事,见者有份,你们都来。”
到了楚氏那里,给楚氏问过安,见颜氏也在。颜氏现在闲得很,就天天在亲妈面前孝敬。颜肃之见了就笑了:“这下好了,人都差不多了。”
当着楚氏的面儿,一张一张地分田契:“二娘在北边儿拿了些地,这丫头也是实心的,分不了的拣了好的圈了些田庄。正好,咱们分一分哩。这是孝敬阿娘的,这是给阿姐的……”分完了,就没说给颜神佑多少。
还是楚氏说:“二娘难道就没有了?”
颜肃之才故意道:“我忘不了她,只是不知道给她多少好。”
楚氏道:“多少都不算多。”
颜肃之道:“那我给她添一点,她也辛苦了。”
分完了,抓抓头,又抽了一张出来,交给姜氏:“收着,等六郎成婚了,你给儿媳妇。”
楚氏笑道:“你在这些事情上倒越发讲究了。”便问颜神佑现在好不好。
颜肃之笑道:“他们可给我争脸了,连女婿也很好。先前并不是败退,而是一计呢。现在阮梅后路被他抄了,不定怎么后悔呢。”
楚氏道:“人没事就好。”人要有事,又得选孙女婿了。说了一回话,楚氏也满意,颜氏也满意,颜孝之与颜渊之不在,楚氏就让颜肃之拟旨,赏到两人的家里去。
颜肃之摸了摸下巴道:“四郎也北上了,要不要他回来呢?来回跑,又有些麻烦。”
楚氏道:“你与我说这些做甚?他是你兄弟,合该出力的。总不好白吃你的饭。只是扬州那里,怎么办?我看三郎兄弟年幼,且庶务上并不上心的。你可留意啊。”
颜肃之道:“儿明白的,明日便与丞相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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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第二日上,便与丞相们开会,问及扬州的事务。李彦道:“新官上任,事务不熟,扬州不宜大动,只要不耽误事儿,何必再派新人?新人到扬州,吴王内眷要如何处置?”
颜肃之便不再动扬州的人事,只赐了田庄,将书契等一并遣使送到了扬州郁氏的手上。郁氏接到后,也是欢喜的,正好,两个庄子,两个儿子一人一个。分家的时候,手头也好宽裕些,还能腾出些来给女儿作嫁妆。匆匆写了一封信,让三郎想办法夹在文书里送到颜渊之的手上。
颜渊之当时已经北上,也与颜神佑取得了联系,叔侄俩正在烤火说话呢。颜渊之知道颜神佑搞了好多田庄,正在说这个:“你不好都留下来的,多少人眼睛看着呢。你拿得多了,怕有些人眼红。到时候说不清楚的。不如献一些与你阿爹,你要不好意思,我说与他听,到时候经他的手再还与你一些,也好堵了别人的嘴巴。为将者,最忌的就是会打仗不会做人。你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不过白嘱咐一回。”
颜神佑心说,这四叔真是一个憨厚的人。笑道:“我明白的,都送与阿爹了。他愿意给谁就给谁。”
颜渊之放下了心:“那就好。”又问什么时候能够把阮梅给拿下。
颜神佑道:“今年怕是不成了的。”
颜渊之道:“我也是心急了,今年能有这样的战绩,已经是不错啦。只盼着明年这个时候,能够献俘阙下,**一统。要是明年这个时候再不行,可就耗不下去啦。”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明年此时,应该差不多了。”
山璞此时方道:“隔河而望,这河颇宽,厮杀不是难事,渡河却是。要不再等半月,我问过了,北方地气寒冷,这大河会冻得很结实,冬天的时候河上跑马行车都是可以的。要不就要准备大船,或渡兵,或做浮桥。”
颜渊之道:“等半月就动手,如何?我是怕拖得久了,士卒虽归,无心应战呀。”
颜神佑伸手放到火上烘了烘,又搓搓手:“我宁愿等明年夏秋。”
颜渊之道:“怎么说?”
颜神佑道:“一是将新占之地梳理好。这二么,是为了调战船来。四叔看这河面这么宽,这么空旷,又不好走,跑都来不及。我要是阮梅,就在岸边等着,架了抛石机、踏弩,设弓弩手,他也有些火药……只管打活靶子。打不到靶子就打冰面。”
颜渊之道:“那倒不如用船,船上也有拍杆,也能装抛石机等。”
颜神佑道:“那我便与阿爹讲去。”
山璞皱眉道:“不知道霍郎那里如何办了,这里打完了,再将船往上开?”
这个颜渊之却是知道的:“济阳不如阮逆,放心吧。再者,这条河,越往上,它就越窄,总有能渡河的地方。”
山璞喃喃地道:“还有雍州呢,雍州倒是跨河的……”
颜渊之叔侄俩的脸色瞬间就微妙了起来,楚攸到现在也不肯说一句请周兵驻防雍州这样的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颜渊之拍拍袖口:“这不就行了么?楚攸不是也正领兵相助么?好啦,你们小两口说说话,四叔老啦,熬不动啦,回去睡一觉。”
回到营帐,就收到了家书,拆开一看,颜渊之也笑了,心说,跟着二哥混,果然是不会吃亏的。
作者有话要说:四叔,以后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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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大王来巡山
颜渊之跟着他二哥混自然是吃不了亏的,颜肃之这个人,犯浑的时候是真浑,可一旦认真起来,想对谁好,那是真好。不止是现在,便是一统天下之后,要怎么封赏,他心里已经有谱了。
颜神佑的做法给了他启发,他可以赏赐给功臣的,不止是爵位官职,还有财产。这种做法以前不是没有,只是并没有得到推广。因为之前大家有功的都有爵位有封户,皇室想办法给自己圈地都来不及了,直接赏赐田宅,就比较少见了。
按照颜肃之与女儿的计划,并且经过与几位高层沟通,以后爵位与封户是要逐渐脱离的。也就是说,要逐渐地收回封户,改而发俸禄。目前是针对一些非功臣、非自家人,比如柴家那样依靠着朝廷吃饭的,那就只发饭钱。以后会慢慢推进这样的改革。
照这样搞,就要从另一方面给人以安抚,尤其是功臣方面。这样,田庄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颜肃之密令东西两线,将收到手的田籍备份押送过来。在授田之外,将多出来的土地再组建成大小不等的田庄,到时候好赏赐给勋贵们。
也就是说,这样的赏赐不止今天这一回,以后至少还会有一次。这一次,颜渊之作为皇帝的亲弟弟,并且是参与伐的功臣,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妥妥地还有他的一份儿。三郎在他离开扬州期间也担负起了一守土的责任,说不定还有一份儿。
颜渊之心里挺舒服的。他也不是图他二哥的钱,当初把分家得到的那点家当都给他二哥的时候,他是怀着报恩的心、没图回报的——之前颜肃之很照顾他。眼下能有这样,颜渊之觉得特别超值。决定接下来一定好好配合侄女儿的工作,争取一年之内把伪陈全境给它拿下来!
吴王干劲满满,说要早点睡的,现在也不肯睡了,又爬起来巡了一回营,看秩序井然,才又回来躺下。
颜渊之忙忙碌碌的,颜神佑与山璞却难得安安静静地围着烤火。两人也不说话,就互相挨着,静静地坐着,直到阿琴过来说该吃晚饭了,才醒过来。颜神佑的眼睛看久了火盆,一抬眼,看眼前什么都有点发花,闭着眼睛好一阵儿才恢复正常。
山璞揽着她的肩,直到她站稳了,方才放下手来,右手顺着妻子的手臂往下一溜,堪堪停在颜神佑的左手上。一探一握,牵着老婆的手,过去吃饭。颜神佑转头看他,只见他目不斜视,将步子迈得正直无比。颜神佑失笑,扭过头去。阿琴等也或低头、或掩口,闷笑不已。
行军在外,饮食简陋,精巧花样是谈不上了,连滋味都比在家时差了一等。山璞十分担心颜神佑吃不惯,问道:“你就吃这个?要不要我烤点肉来?我手艺很好哒。”
颜神佑本来想说“吃这个怎么了,不是也一样吃的么?”听到后半句,就改了主意,含笑道:“好呀。”最近几天山璞也没别的事情做,就是巡营整队什么的,倒也不怕他累着。
山璞亲自动手,一面烤还一面说:“火候好了,东西自然就好吃了。”他烤肉连蜂蜜什么的都不用刷,盐也不放,烤完了,蘸点盐来吃,十分香嫩。颜神佑一开心,吃了半条羊腿。山璞也不觉得老婆食量大会养不起,觉得她吃得多一点才好。行军本就辛苦,要是再不能吃,那岂不是要累坏了?
颜神佑只到半饱时,看山璞还在张罗着要接着烤,含糊着道:“我够的啦,你还没吃呢,汤已经晾好了,快来喝一点。”
四菜一汤,大冬天的还能有一盘小青菜,也是她的优待了。叶琛现在管着新占区的事务,除了军需之外,他还收到了皇帝的密令——千万要把皇帝他闺女照顾好了。冬天了,水果青菜不能少,衣服要加厚的。如果到了明年夏天,一定要记得搞到冰盆和驱蚊药。
叶保姆琛:……
于是山璞李今这样的糙汉子有啥吃啥,只有颜神佑的饮食,在叶保姆的关怀下吃得相当的不错。
到了秋天,蔬菜就渐渐在北方绝迹了,倒是萝卜什么的还有,于是士卒那里早餐是腌萝卜条,午餐晚餐都是豆腐炖萝卜。肉食也能吃到一些,其他的蔬菜就没了。
山璞觉得老婆受到优待是应该的,当然,他也跟着蹭了点菜吃。颜神佑倒不想搞什么特殊化,却被阿琴等人天天哭,哭得头都大了,只得收下了吃去。一面吃,一面琢磨着,总要跟对面打到明天冬天的,不如自己在营盘后面种点小菜。没有大棚,还有帐篷么。就搁伙头军那附近,那儿天天生火,还暖和。
越想脑洞开得越大,一气啃完了半条羊腿,还在拿骨头磨牙。
山璞喝了半碗菜汤,看她样子不对,伸手将骨头给取了下来:“我就说再烤一条羊腿的吧?”
颜神佑:……离婚!
山璞看着老婆一嘴油光对他说:“你说,咱们种菜,怎么样啊?”
山璞:……不是要吃烤肉的吗?
两人鸡对鸭讲了一阵儿,山璞才弄明白,颜神佑要修个土城。三两口扒完了饭,山璞擦着嘴巴问道:“筑城?”
颜神佑道:“并不是如建昂州城那般兴师动众的,只不过还要在这里呆上半年,大军总住帐篷,算个什么事儿呀?若是四散入各城中,等河里冻上了,阮贼对这儿可比咱们熟,他趁着河面结了冰过来,又要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了。不如就在这里驻下了,筑个土城。”
山璞想了一想,道:“也好,还挡风。”
颜神佑笑道:“这样就能建温室种菜啦,盘个地龙就行了。土城很好建哒!”
山璞:……老婆,我们是在打仗吧?还是那种定天下的大仗,你这种菜吃菜,是要闹哪样啊?
不过筑一个土城又是十分划算的一件事情,山璞道:“那明天与四叔商议一下,再告诉叶丞相,有些事情,还要他们二位配合的。”
颜神佑道:“好呀。”
山璞将右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那也是明天的事了,我们,咳咳,先安置了罢。”
共入鸾帐神马的,想想就很温暖来的。看来建个土城是很有必要的,山驸马想,至少,墙壁比较厚那么一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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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的建议得到了颜渊之和叶琛的大力支持。首先,筑一个土城是比较不错的选择,从军事上来说,这样能够使增加防御力。其次,种菜什么的,随便您老高兴就好了。
颜渊之离得比较近,甚至对颜神佑说:“四叔也没什么旁的本事,军事本非我所长,倒是这些庶务上头,我还能搭把手。你们年轻人忙正事,这个就交给我好了。要修多大的?你将要求说与我,我自去做。”
颜神佑乐了:“那敢情好,我算过了,咱们这儿人又多,除开警戒的,筑个土城,也不要做什么集市,也不要建什么楼阁,更不须城墙上跑马。粗粗算来,也就两个月就得了。”
颜渊之道:“你画了图来,我去督办。”
颜神佑笑道:“那可正好,等建好了,咱们好吃小菜来。”
颜渊之含笑答应了,又与颜神佑商议一下什么庄园的事情。领兵之将通常比较富裕,这个里面的猫腻不少,不能一一细说,哪怕不抢劫财务,不收受贿赂,也有一种潜规则,即,剿获之物,军中与朝廷三七分账。山璞之前败于阮梅之时,丢了好些个粮草辎重,但是阮梅前一阵儿被撵得疯狂回撤的时候,他又趁机拣回来不少,更兼占领了许多的地盘,也捞回来不少。
颜渊之要说的,就是一些“无主”的土地。他的意思,这些好处不好只叫皇室得了。在将来行军的过程当中,还要弄一些好分散与其他人。比如说,等统一之后,得给颜肃之准备点奖励诸如李彦等文臣的土地一类。到时候再现准备,就比较仓促了。
颜神佑笑道:“四叔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颜渊之道:“我看李今那小子也是有些糊涂的,那一头他与常恢打仗还弄得不清爽。现在闲了下来,他在庶务上头还不如大娘明白呢。现在大娘抽不开身去,你是不是四下巡视一下?这里我看山郎人是不错的,上一回那是没有准备,他也找补回来了。这一回他有土城为依托,守城还是可以的,我也在这里相帮着。李今那里,须得有人去给他理上一理。他那里再往西,又是霍白的地界了,你能去看就看一看,不去也要召他来见上一面才好。”
颜神佑道:“四叔好会支使人。”
颜渊之道:“我要是有本领,我就去了,不过我看霍白那小子有点冷硬,你四叔有笨拙,动不了他。再有就是楚家,虽然是我舅家,却也不大好相与的。他比霍白的辈份儿高,你的身份正好压他一压。你是尚书令,可以代表朝廷的。”
颜神佑道:“我得跟阿爹请示一下。毕竟两路大军,霍白是西路主将。”
颜渊之道:“这是对的。”
于是颜神佑画了个规划图,颜渊之一看,也没什么大毛病,就带人开始筑城。将士卒分作三部,轮流休息、警戒、筑城。叶琛那里也十分配合,筑个土城,也不用多少建材,面多运点大粗毛竹、一些木材就好。因为不用搭建大殿等,连大木料都不需要。
扎营的时候地址就选得很不错,离河不远不近,恰好能避开汛期水位上涨,又不至于离河岸太远,看不住对岸渡河。
颜渊之先命人沿着划下来的地方挖了一圈极阔极深的沟来,挖出来的土正好用来筑墻。而叶琛也亲自赶了过来,同样请求颜神佑巡视新占区。
叶琛的理由是相当充分的:“可挟再败阮梅之威,安抚人心,以镇群凶。”直白的说就是,您老凶名在外,可镇宅。
颜神佑望着才挖了不到两尺深的“扩城河”,想想还没影儿的温室菜棚,苦着脸答应了。点起玄衣随行,辎重都不用带,在新占区,她到哪里都缺不了吃的。
叶琛原本就驻在后方,颜神佑第一站就到了他的驻地,与他会合。
会合之后才发现,出巡虽然累一点,可不但不缺吃的用的,还能收到好些个礼物。金帛都是比较低层次的了,有技术含量的礼物包括古董字画、名人手抄的古籍、珠宝、名香、珍贵药材等等。当地旧族此时却不嫌弃颜家暴发了,削尖了头想去见她。
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是,她是女的,旧族家主是自己见他好呢,还是让妻子来见他好呢?最后没办法,只好夫妻一同来拜会。顺便,带了许多礼来。大家听说过她的名头,很怕被打她成“附逆”,这下不止是名声的问题,怕是要连财产性命都很危险了。
还有一些人,是想探听一下政策口风的。比如说盐,还有人不肯死心,想从她这里取得煮盐的官方许可。做这些事情的旧族便少了,反而是一些趁乱而起的人,经过了金井栏、五王、阮梅等等人,一路凭着些急智与不要命的精神,攒下了现在家业。现在便想再卖弄一回智慧,以为一个女人很好糊弄,想再吞下这块肥肉来的。
阿梅佑托着腮,听着眼前这个比她还土鳖的土鳖在那儿满脸堆笑地说:“臣一定不会忘了公主的大恩大德,不会让公主白说一句话的。臣必定好好孝敬公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话从用词到语气,都没办法让她拿到颜神佑眼眉前了说去。
颜神佑现在好歹是公主,并不是什么样人都能有价值被放到她面前,受她接见的。接见一些乡民老人,是显得亲民。接见旧族,是表露政治上的诚意。暴发户什么的,如果势力不够大,是凑不到她跟前的,势力略大一些的,也要经过筛选——这是叶琛的建议,因为根据叶丞相这些天的经验来看,有些暴发户是让你想分分钟拍死他的存在。
阿梅等人就肩负起筛选的任务来。
根据叶琛的情报,这一位方三郎就是搞盐起家的。当初金井栏一起,北方就有些乱,他就趁乱忽悠了几个小弟,四处鬼混拣便宜。金井栏召兵,他就投了金井栏,混了个小头目当上一当。金井栏还没被弄死的时候,他看金井栏不好,又投了五王那里,当过一回带路党。
阮梅将盐铁官营,但是这个大陈朝廷的执行力,大家懂的。阮梅那里的要求,是朝廷自己管。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问题多多。没办法,只好外包,或者贴切一点的说,就是雇佣打手。方三郎嗅觉特别灵敏,就是个承包户,通过扯虎皮当大旗、首先投靠伪陈朝廷领个管盐的小官等等手段,带着几个小弟威逼利诱,拐了一些流民等去煮盐。俨然一个地头蛇兼黑社会。
周兵来了,他顺风旗打得十分顺溜,见硬扛不过,在折了几个小弟之后,马上就改投了大周。因为他比较有榜样带头作用,所以叶琛虽然知道他有一些劣迹,还是没有杀他。
现在,他又来了。
阿梅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她听了这么久,发现眼前这个逗比跟大家的脑电波就不在一个频道上。阿梅本来就是颜神佑几个侍女里嘴巴最灵的一个,在听这位方三郎翻来覆去说好处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交给你?凭什么给你呀?这要都是朝廷作主,得利全是朝廷的,还不用分了你呢。”
方三郎道:“那朝廷总要有人办事的吧?”
阿梅乐得不行:“对呀。”
方三郎道:“那为什么不用我呢?”
阿梅心说,就冲你这么三天两头炒老板,谁也不敢收你呀!用眼睛将这方三郎从上打量到下,认真地问:“你有什么能耐呢?”
方三郎一拍胸脯:“咱手下几百号弟兄呢。”
“哦,还有私兵?”
“是呀是呀,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没有二话的。”
阿梅翻了个白眼,回去就跟颜神佑一五一十说了:“他还养私兵呢!”
颜神佑道:“你跟他置什么气呀?你带人去拆了他不就得了?”
阿梅啐道:“我就是看不过这种小人,改换门庭比吃饭还勤快!真不是个好东西,好呸!”
颜神佑道:“我教你个办法,这样的人,想不违法是不可能的。私兵,有私兵就有坞堡……前朝是许了士绅自募兵的,这倒不好拿来说事。照叶相说的,他原本是一介流亡,不耕不织,又不杀贼,有这样的基业,你觉得是他勤奋得来的么?这一带,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是青州齐氏的旧地,齐氏在这里好有几百年了吧,煮盐、圈地,这样的事情他们没少做。这个方三,应该是侵占过齐氏的产业的,齐家现在应该还有人在,去找齐家,让他们出告。”
阿梅乐了:“这个好!殿下为民作主,正好正一正风气。”
颜神佑道:“盐我是要收回的,齐家一定有隐田,告诉他们,这两样是别想拿回去了,其他的,我为他们做主。”
阿梅道:“要不要知会叶相一声?”
“可。”
颜神佑命人请了叶琛来,却不为这一件事情,只一个方三,也不值当她费神去出这么个主意,再惊动叶琛的。她叫了叶琛来,是想借着方三的事情做个由头,她要废了私兵与坞堡。有这两样东西的存在,朝廷的政令就很难通行乡里。必须废除,坚决废除。
前者就是动乱的根苗,后者则是前者的经济基础。大周境内,原本旧土上坞堡是极少的,可以说,几个大些的坞堡都是颜家的,这个就不在讨论范围内了。新占区的坞堡情况却颇为复杂。陈国的坞堡比较少一点,因为阮梅拔过一回钉子了,旧族缓过气来之后新建的坞堡还没有成形,正是扼杀的大好时机。但是济阳那里,就很多了。颜神佑得从阻力少一些的地方做起,做出成例来,再往西推进。
叶琛认真听了,听完了,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殿下请看。”
颜神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叶相容我猜上一猜,如何?”
叶琛笑道:“殿下说这个话,就是已经知道了。臣便直说了,臣也想废坞堡,请命禁民间私立坞堡。请各地官民之宅,墙不得过八尺,门阔不可逾丈,不得建箭楼,不得蓄私兵。”
颜神佑道:“既然叶相有意,我便不争这功劳啦。”
叶琛道:“殿下何妨与臣分别具表?再者,殿下西行之时,可请安定侯亦具表。方三这样的人还是有几个的,贼性不改,朝廷再不禁止,便是日后祸乱的根苗。”
颜神佑道:“怕有人驳以因噎废食。”
叶琛道:“不因噎废食,也不能明知毒药就要去吃呀。”
颜神佑道:“有您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
带兵办事,雷厉风行,颜神佑很快就摁了方三,将齐氏的田地按照原本登记的数量发还给了齐家。交给颜肃之的田庄便又多了一个,可以预见,她这一路行来,又得给她爹添不少私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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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一路收好处的时候,山璞正在跟阮梅做游戏。
阮梅因遥望这里似乎要筑城,恐让它巩好城,再南下便要麻烦,又见颜神佑的大旗飘走了,便要捏一捏山璞这个软柿子。趁着河面上的冰还薄,一敲便破,便趁夜破冰上岸来。
山璞是个谨慎的人,颜神佑走后,他越发的小心,加上颜渊之也是个宅缩,盯着北岸盯得厉害——很快就知道了阮梅的行动。
颜渊之道:“外面乱糟糟的,可怎么布阵?”沟没挖完,挖出来的土堆得哪哪儿都是。固然增加了进攻的难度,也增加了防守的难度,真是敌我一起坑。
山璞道:“有办法的。”
先命弓弩手来一轮远程打击争取时间。再命取了筑城用的长竿,木料,捆巴捆巴,两三根大毛竹前端再横捆一根,推着往前,又把陈兵一路给推河里去了。完了还让人喊:“请回去喝点姜汤。”
阮梅:……MD!
阮梅憋屈得要命。本来吧,打不过人家老婆,还能欺负欺负人家老公。现在连人家老公都不太好欺负了。一回神,看到席重正在那里数手指头,伸手把席重给拎了起来:“你干嘛呢?”
席重可怜巴巴地道:“跟陛下说了,不能急在一时了。您这长久不归,京城那里要小心呀。”
阮梅道:“那里有丞相、有国丈,不会有事的。”
席重心说,这国丈是个什么称呼呀?您说书的听多了吧?腹诽了一下,又怂怂地不敢说出口。只好说:“这个……不如再等等,南人思乡,可以做文章的。过年的时候,让人唱点南方小曲儿什么的。连着唱几天,让他们心浮气躁的,那会儿河面还没化冻,正结实着,可以突袭么……”说着,又数手指头去了。
阮梅对他真是服气了,跑过去蹲他面前儿:“piqiupiqiu,你怎么没一点气势啊?”
席重哭丧着脸道:“要那个有什么用啊?又不能过日子。”
阮梅:……我真想弄死你个不争气的!
忽地站了起来,阮梅一脸受了的跑掉了。一面走,一面诅咒对面山璞生孩子没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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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家孩子长得可健康了,一点也没应验阮梅的诅咒。但是他现在却遇到了麻烦,正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逗比。
原来,听说他击退了阮梅的进攻,当地士绅们开始相信他是有真本事的。一些个估计自己在清算名单里——之前跟阮梅合作,称得上是“附逆”——的人,就着急上火想走门路。
颜神佑比较难搞定,她是个女人,又不爱财,她自己会赚钱,这一条行不通。又不见她有别的什么嗜好,如果说有的话,好些人心里,认为她是爱权的。可权这东西,别人给不了,满天下也就她爹比她更有权一点,她弟虽然是太子,但是年纪还小,论实权,目前还不如她听。
想忽悠,又忽悠不了,人家认死理儿,划下的道道儿来,一点不肯放松。还不迷信,论起迷信来,她好像命比别人都好那么一点,也更灵异一点。
没弱点是不好办的。
还好,她走了。
女人没弱点,男人的弱点就比较明显了。钱财权色什么的,权,山璞有了,钱也不少,那么……色呢?
不管怎么样吧,病急乱投医,山璞、颜渊之,有一个算一个,能傍上了就好。于是颜家最胆小的儿子,与颜家最害羞的女婿,两人听到有人要给他们送小娘子铺床叠被,一起被雷给劈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被雷劈的两位点个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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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东西大不同
山璞和颜渊之听说有人给他们送礼的时候,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的。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哪里都少不了带路党与投诚派。只是要区分一下究竟是真心望眼欲穿盼着大家来的,比如窦驰的深山熟人们,还是投机做墙头草,比如颜神佑遇到的那个方三。
几年前,山璞随颜肃之攻取荆州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不过那个时候有颜肃之做主,万事不用他操心。之前又一路打来打去,还没缓过气来儿好收礼呢。现在好了,缓下来了,一窝蜂过来讨情的。
颜神佑在这里的时候,真是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她划下的道道又很明确,不少人照她划下来的道道,优待就要没了。还有一些人,那说不定就要治罪。这两种人都十分着急,尤其是后者,保不齐连命也要搭进去几条。可官场上的事情呢,对男人,大家都有些潜规则与共同的语言,遇着个女人主事儿,还真摸不着她的脉。
如今颜神佑走了,便有人想走一走颜渊之与山璞的路子了。不想两个人十分的谨慎,比着颜神佑划下的道儿来。凡不能通融的,给钱也不收,给宝贝也不肯拿,这可拿坏了一干人等。酒色财气,想来想去,还是枕头风比较厉害的。
拿下颜渊之应该是没问题的,四十来岁的年纪,没听说家里有姬妾什么的,大约是老婆管得严了一点。正好让他老房子着火。
而山璞是与颜渊之一起的,也不好晾着他,万一他觉得受到了轻视,给使个绊子,那就不好了。这些人并不是不怕颜神佑的,却又抱着侥幸的心理。
通常情况下,驸马要纳妾,不能说找死,也是自找难看的。但是有一些情况比较例外,比如说,公主同意的,又比如说,驸马比较强势。山璞难说强不强势,但是从近期的表现来看,他并不弱。
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区别只在于诱惑够不够大,这是一些人的观点。
做妾也好,外室也罢,哪怕只是春风一度,只要收了人,保他们家度过一劫,那就行了。不求什么优待,也不要什么官职一类的,只要能保证别被清算,那就可以了。如果嫌这些搜罗来的美人不够好,要他们自家女孩子也是可以的。
于是山璞与颜渊之面前就摆了插带着金珠首饰的美人,美人身后还各跟着侍女。侍女身后还跟着些箱笼,里面尽是细软,道是这些美人的行李。也是变相的行贿。
想当年,前朝的时候,赵忠不少姬妾都是这么来的。其他人比较收敛一点,也收了一些美人,郁陶这样的,婚前留了两个伺候起居,婚后就打发走了。颜启就只收些钱财,人被他撵了。而像李苗那样的,就是连人带钱都没收的立场坚定党。阮梅清剿的时候,不少人也是故技重施来的。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然而,这世上既然有一个什么都不肯收的李苗,就会有与他一样的人。比如山璞,又比如颜渊之。
山璞这辈子连追老婆都要脸红,颜肃之更妙,连老婆都不是自己追的。这俩压根儿就没这方面的心思,颜渊之少时固不得父母重视,也是个贵公子,山璞更是个重振家业的人,到了他们这个份儿上,已经不需要靠炫耀多睡了几个女人来显得自己有能耐了。
不但不觉得这样光彩,反而觉得受到了侮辱,他的脸色当时就变得相当的不好。送礼来的人当时正立在一旁,故作悠然地捻着胡须,眯起的眼睛张开一条细缝儿,一见山璞的表情,马上也不装淡定了,凑上前去道:“并不敢令公主知道的。”
山璞:……
山璞直接将人给逮了,胡乱扣上了许多顶帽子。比如动摇军心,比如贿赂官员,比如一定有阴谋,故意送女人到军营里来,然后散播谣言说王师抢女人……
面对他这么大的脑洞,林焕颇觉无语,对山璞道:“不用说得这么狠吧?弄得像怕老婆一样。明明是不乐意家里添外人的……”
他这话说得十分中听,但是山璞已经被气坏了,很有点口不择言了:“说什么敢不敢的?没的坏了娘子的名声,让人说她跋扈!王八蛋!看我不弄死他!”
驸马爷气得厉害。
比他气得更厉害的是吴王殿下。
颜渊之是十分愤怒的:“这是要做什么?!我长得像是饥不择食,没女人就不能活的样子吗?”妈蛋!谁告诉你老子是这样的人的?话又说回来了,行军打仗,讨妾那是要吃军法的。别说讨妾了,就是军中有女人,主将最少也是个连带责任,窝藏的,降职算是好的了,军棍也是免不了的。在颜神佑横空出世之后,这个执行的尺度就比较奇葩了一点,她和她身边的侍女们,那是不在此列的。
来人也有一样的口气劝他:“此事殿下不讲,小人不讲,便无人知道。王妃那里,殿下还用害怕吗?”
这话颜渊之就更不爱听了,真以为吴王傻吗?这种明显的激将法,颜渊之还能够分辨得出来的,当场一跳三尺高:“怕老婆又怎么了?”我怕老婆我骄傲!
命人乱棍打出!
这边打着,颜渊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山璞那里会不会也有人送美人啊?虽然山璞是个老实孩子,但是颜渊之还是决定去看上一看。总不好自己猜到了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却不闻不问吧?侄女儿去巡视了,留下侄女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不好出作风问题的!
颜渊之翻身上马,一路跑到隔壁山璞的营寨,却发现那里正在钉枷,要把“扰乱军心”的人给问罪呢。
颜渊之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急忙命亲卫跑去自己那边,将已经乱棍打出的人再抓回来问个罪什么的。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跟他们弄这些事情了。如果说山璞是顾虑岳家的话,颜渊之应该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叶琛更趁机宣传,大周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君子。他也被骚扰得不轻,然而他是极有分寸的。他既简地帝心,在朝中的根基又不很深,前途无量,但是肯定会有人忌妒,错误能少犯还是少犯,尤其是这种勒不紧腰带的低带错误,栽在这上头,真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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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东线比较倒霉,看西线新占区的旧族,都快要与西路军联成一家了。东线的旧族势力比较衰弱,势力大些的,都集中在伪陈国都。广大的新占区剩下的旧族,都不那么能看。西线则不同,济阳王自起兵时,就是依靠当地著姓大族的,通过联姻、征辟等等手段,笼络尚且不及。
霍白进兵,虽然是深谙上意,要打击旧族,却也不能将旧族全灭了。旧族里,也有不与济阳王合作的,因为盘根错节的婚姻关系,济阳王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由着他们关起门来过日子。这样的人,听说霍白来了之后,未必全然是倒履相迎,却也不与霍白为敌。这就得保留一下。
又有雍州方面,因为地缘的关系,保存得相当完好的雍州旧族与西朝旧族之间原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一方面是有着悠久历史、很能装门面的旧族,另一方面是如霍、李这样虽然新兴,却颇为讲究、家风也很正派的新贵,中间还有楚家这样牵线搭桥的。楚、霍联姻之后,楚家的一些依附者、旧族的代表等与霍白、李纪等人的亲眷,又结了一回亲。
颜神佑到的时候,恰逢着楚雍的长史给自己儿子求娶了西朝陈氏的女儿。陈氏乃是当地之大族,势力保存得相当完好,与济阳王是不甚对付,对大周也没那么多的敬意。陈家看来,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朝,还是照原本的老路子走。保持一个有实力的武装中立最为要紧。当然,关系网还是要继续织的,在此之前几天,陈家的儿子刚刚通过李纪,向李家求娶个小娘子,事情还没定下,不过陈家的态度倒是很坚定。
对于这样的人,目前还是要以拉拢为主的。是以颜神佑到了之后,便以一双玉环赠予陈氏。陈家对于颜神佑一个妇道人家插手外务是很有些瞧不上的,可颜神佑又是实实在在存在,不是寻常人能够掀翻的。陈家倒也识时务,据霍白的暗中评估,这些旧族多少会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儿,见到颜神佑那一张脸之后,口气都软和了八度不止。
不止是陈家,包括楚攸,他之前跟颜神佑根本没打过照面儿,对颜肃之纵容闺女这么嚣张(主要是一个毛丫头居然掌这么大权,而自己自为旧族贵戚,只是一刺史,心中很是不忿),楚攸是持批判的态度的。可一见着颜神佑,尤其是她眉眼弯弯那么一笑,口里叫他一声:“伯父。”声音甜甜的,又软又糯。楚攸也觉得,他要是有这么一个闺女,也得好好捧在手心里宠爱。只是,依然觉得颜肃之这个表弟太不靠谱!女儿娇养着就好了,你做了皇帝,想让她怎么享受都行,何必弄出来跟一群大老爷们儿争权呢?
可颜神佑笑得太可爱,态度太和气,楚攸有什么不满,当面时都散了个一干二净。
受她这态度的影响,这联姻的场面是相当和气的。她不但赠了陈氏首饰,还从一路收到的孝敬里命人挑了一束古籍与楚攸长史家。长史姓李,却不与李纪认本家,只是因为同姓,彼此心里略有那么一点点的亲近之意而已。李长史祖上也出过名人,巧的是颜神佑这一回收到的孝敬里面就有据说是他家祖上的手稿一份。颜神佑挑选的时候发现了,就留了下来,专为着此时用的。
竹简已经很旧了,上面串着的皮索倒是新换的。李长史原本还有些矜持的,等捧到竹简一看,确认无误之后,表情就生动了很多,与颜神佑说话时也显得相当的客气了。
霍白见这位大姨子跟楚攸、李长史等笑吟吟地说话,还问李、陈两家有没有什么好少年可以帮忙。话儿说得也很巧妙:“我从东面来,与叶相别时,叶相特别嘱咐,道是东北承阮梅之乱,人才凋零,欲求贤于西。”跟两家要人呢。
两家也是隐隐有这么个意思的,尤其是陈家,不跟济阳王合作,可不代表着永远不出仕了。没有哪个家族敢十年二十年地不摸权利的边儿的。李长史还有点犹豫,他是跟楚攸混的,哪怕朝廷有征召,也要顾及楚攸的感受。不过楚攸现在心情不错,还笑着跟颜神佑推荐了李长史订婚的这个儿子李沛。
颜神佑都一点犹豫也没有地答应了,反正吧,这两家的子侄,有用的,正好拿来使。没用的,拿来当个招牌也是好的。实在不称职,也要缓缓撤职,眼下却是要做足“礼贤下士”的样子的。
双方都觉得有面子,也觉得受到了尊重。
霍白很想翻一个白眼给楚攸看,心说,你造么?敢这么大大咧咧听她叫一声“伯父”还不欠一欠身儿的,除了她亲大伯就只有唐仪了,你算她哪门子伯父啊?你多大的脸啊?!
其实楚攸觉得自己对颜神佑还是保持着友善尊敬的态度的,上座,让给颜神佑去做。话,让她先说。甚至还将证婚的差使让给颜神佑去做。
但是在霍白、李纪等人看来,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臣对于君的尊重。颜神佑临行得赐红罗伞、天子剑,自己又是公主,本身就代表着皇室。不这样尊重她,那才是有问题。可仅有这些,还是不够的。
楚源也看出问题来了,心里很着急。他是楚家比较了解颜神佑的一个人,知道她虽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但是楚攸一旦被养刁了,再有什么不合宜的举动,惹怒了颜神佑,那被整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兄弟间虽有嫌隙,也不能看着亲哥哥作死呀!
楚源清清嗓子,开始说起东线的战事来,极力称赞颜神佑:“用兵如神,指挥若定。”说她立了不世之功一类。提醒楚攸:哥,你长点儿心吧?你看她是个软妹子,不知道她心里住了一个军团的变态啊!
楚攸对于女人这么能干,还是有那么一点抵触的。在他的心里,妇人不是不可以能干,像他姑妈皇太后,那就是女神,是典范。楚氏能干,却从不干政,只从旁襄佐。而颜神佑这样的,也能干,可能干的领域让楚攸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了。
所以楚攸干巴巴地道:“殿下辛苦。如今天寒地冻,殿下不南归么?”
楚源:……
颜神佑笑道:“不啦,去了还要再回来,忒麻烦的。昂州偏僻,到时候总要迁都的。可惜旧京又有些破败,我们都不忍回去看。”
楚攸来了精神,也不稳稳倚着凭几了,坐正了问道:“殿下是说,奉命勘选营造新都之地?”
颜神佑点头道:“是的呀。”
楚攸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殿下可有中意的地方?营建新都,是千秋万代的事情,可马虎不得。殿下出征,似乎也不曾带着将作等人,如何选址?不如老臣为殿下荐几个懂地理风水的人。”
楚源一听就知道他哥这是犯傻了,忙说:“昂州城便是殿下主持兴建的,古尚书也不过是督办而已。大郎就不要让那些人出来贻笑大方啦。”
颜神佑笑道:“那又怎么样?还没定呢,说不定还有启发哩。”
相当的软糯好说话。楚攸因为被弟弟打断而产生的一点不自在也消散了,口上却说:“成与不成,还要请圣裁的。又不是我们这时说了算,殿下事务繁剧,不过是为殿下分忧而已。”
楚源:……哥,你作死就作吧,别拖兄弟下水啊!
颜神佑却又转了话题,与大家说些家长里短,讲些出巡的趣闻。说到方三,陈家家主便掩鼻道:“如今世道也变了,礼乐崩坏,这等上人也敢跳上台面来,简直不知所谓。”
楚攸却比较关注另一件事情——坞堡。雍州地方比较靠西,本地并不产什么盐,全靠与外地交换来。并入大周版图之后,盐价下跌,对他反而有利,对于盐业,他倒是支持官营的。可取消坞堡就不好了,楚攸说得也很直接:“拆了这等强人的坞堡也就罢了,殿下切莫要一概而论呀。坞堡是为守境安民,避贼自保。前朝又命天下士绅自募兵,拆除了坞堡,散了部曲,要这些人往哪里去?”
颜神佑道:“国家自然是要授田的。”
楚攸就有些不大痛快,可是颜神佑脸上的表情太过理所当然,眼神又是那么的无辜,他又生不起气来。耐着性子跟颜神佑说:“这样可不大好。人家为了防贼,花了偌许力气修建的坞堡,这说拆就拆,便是朝廷,也不能这么强横的。”
颜神佑摸摸下巴:“就是说,只要没贼就好了,对吧?”
她还认真讨论上了!
楚攸心里大呼上当!心道,你这是要借剿贼的名目来强拆么?
李纪性情温和,来打个圆场:“东朝多逆贼,西朝多士绅,自然是不一样的。”
颜神佑也见好就收:“那是当然的啦。”
楚攸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听颜神佑继续说:“说起来,我们家也有坞堡来的,小时候我还在那儿住过一阵儿呢,可好玩儿了。拆了也怪可惜的,谁要拆那里,我可要跟他拼命了。”
楚攸心说,你知道就好。
楚源却是满心的晦气,暗道这大哥好不晓事的,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你要闹个国中之国搞自治,不但自己闹,还扯上一堆人一块儿不服王化,这不是作死么?楚源决定,跟亲爹告一状去。自己的话楚攸是听不进去的了,楚丰说话总还是有点份量的。
同时,楚源当天晚上又悄悄的去求见颜神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必须跟着朝廷走!
颜神佑笑道:“我知道伯父您是个明白人。”
楚源连说“不敢”:“殿下的伯父是鲁王,臣不敢僭越的。”
颜神佑摊开地图,因指冀州,问他喜欢不喜欢。楚源连连摆手:“这不是臣能决定的事情。”
颜神佑肃容道:“伯父不必惊慌,凡事,我心里都有数,阿爹心里,也有数的。”
楚源擦汗,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再次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拿出一份让领导满意的成绩单之后,放心地告退了。
颜神佑在本地接见士绅,收他们的礼,四处巡游。顺便也去看看她相中的那一块用来做新都的地方,地图上圈选完了,毕竟不如实地考查来得直观。只可惜这地方正在河北岸,只能遥望。
颜神佑远远地看着,发现这里地方很大,能放得下她预想中的新都。扬鞭遥指,低声对霍白道:“那里是我中意的新京之地,记得渡河之后,将四野悉收于手,不要授出去。”
霍白道:“做皇庄?”
颜神佑道:“哪有吃独食的道理?就是皇帝,也不能不让大家利益均沾不是?朝廷诸公产业多在南方,新都在北,这样不好。”
霍白笑道:“臣明白了。”
“又说客气话了——你们两家的亲事,怎么样了?听五娘说,家里已经准备上了?”
霍白道:“那是我族妹,我们不过凑个热闹罢了。五娘热心,很是贤惠,为她操劳不少。”
颜神佑道:“我还说五娘来,不要太热心,好心办了坏事情。你们隔了房,她太热情了,岂不显得小娘子父母兄弟不热心了?”
霍白道:“五娘有分寸的。”
颜神佑道:“到成婚的时候,天下也该大定了,婚礼该在新都里办了。到时候十里红妆,该很热闹了,我是一定要到府上去讨杯喜酒喝喝,顺便为难为难新郎的。”
霍白道:“求之不得。”
两人说了几句,霍白便去安排护卫。虽然颜神佑自有玄衣亲卫,霍白作为当地主事,还是要为颜神佑的安全负责的。
颜神佑却对阿胡招招手,阿胡奔驰而来,颜神佑低声道:“盯紧楚攸!”
阿胡身形一震,低声道:“遵命。”
楚攸却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举动了,就是不停地做媒、结亲而已。眼下正僵持着,除了这个事儿,似乎也没旁的事情好做了。
霍白却有些忙的,他倒是不客气地拆了几家“附逆”的坞堡。因为这些人是受了伪职的,拆起来是毫无压力的。有提出议异的,霍白直接请他过来喝个茶什么的,弄得好些人家连年都没有过好。
楚攸曾以新年不好搞得这么人心惶惶为由,向颜神佑求情,希望颜神佑能够阻止霍白。他却不知,霍白这么搞,就是颜神佑授意的。颜神佑摆出一张无辜的脸,问楚攸:“怎么霍小郎把没犯法的也抓了?谁是无辜受害的?伯父说与我,我请他来好好说说。”
楚攸:……怎么你来了我觉得越发的憋屈了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就这么不对着过了年,年后没几天,颜神佑便动身返回土城。同时,向颜肃之发出了信号:早前让您老准备的大船,该来了吧?
颜肃之答曰:要走海路,会比较慢一点,大概二、三月份能到。正好避开凌汛,逆流而上的时候也比较安全。
三月初,舰队来了,总攻的号角,即将吹响。
作者有话要说:阿叻,明天开片了!离统一不远了!
武斗完了是文斗!战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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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好多的盒饭
从霍白踏上征途算起,统一之战已经一年多了,从颜神佑披挂上阵算起,时间也过去半年多了。一场仗打这么久,大周上下的神经都在亢奋着,有一种胜利者的荣誉感,尚可支撑,另外两家却已经开始疲软了。
用颜神佑的话来说,这是一场持久战,大周越战越强,地盘越来越大,人口越来越多。佐以比较合适的政策与比较不错的执行力,达到了一个可持续的发展。对面两个邻居就比较惨了,地盘在缩小、人口在减少,但是要养活的嘴巴却没有少多少。
济阳王那里略好一些,因为败的时候好些个兵没有来得及跑,被俘虏了,就地成了战俘,那是霍白需要操心的事情了。阮梅这里就比较苦逼了,他的兵力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挺得意的,这就是日后翻盘的资本。
万万没想到啊,打仗这回事,人少了固然不行,越也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尤其在后勤补给十分不给力的情况之下。国土面积少了三分之一,还是挺肥沃的那三分之一,这个问题就相当严重了。农业就是靠天吃饭,南方能一年三熟,到了北方就只有一年两熟了。
丢掉的这三分之一的地方,正是在南边,两年三熟,算是粮仓了。僵持了斗年,这片地方落到颜神佑的手里,恢复生产,不但没有成为拖累,反而于军粮有所补贴。阮梅的陈国就得从其他的地方将这些损失给找补回来,比如加税。谁肯让你凭白无故从自己的兜里掏钱呢?原本比较倾向于阮梅的民心,就有那么一点动摇了。只是时日尚浅,目前还不明显。
从去年秋末开始,阮梅就开始着急了,陆桥作为一个丞相,也还算称职,尽其所能,给阮梅提供军粮。可惜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再努力,地盘上的粮食终究是有限,已经把能征的粮都征了,好些百姓已经开始吃野菜了——手里的余粮都被补征走了。更可担忧的是,精壮男子服兵役去了,对生产生活也产生了很大的破坏。陈国之地,本就经过近十年的兵乱,这仗要再打上一年,陈国就要从经济上被拖垮了。
阮梅的士卒,前锋营这样的地方,还能保证一天三顿,两稀一干,其他的地方,一天能有三顿稀的就算不错了。阮梅也知道这样不行,必须趁着士卒还没有饿死,早日与颜神佑决战。他的主力并没有受损,颜神佑的战线也不是铁板一块。
冬天的时候,只恨河面结了凉,滑得要命,从河面上往前冲锋,一不小心,不用方来砍杀,自己就要先跌个大跟头。山璞又见天儿的排人轮班守在河边上,见着对岸有人来,就拿那个推杆把人往河里推去,一推一个出溜,滑出老远。
席重曾给阮梅出了个主意,让阮梅寻人去唱些南方小调,引起周兵的乡愁,好趁虚而入。岂料想在南方找点北方人,那是极容易的,想在北方找南方人,却是千难万难。更要命的是,山璞的中军都是山民组成的,跟一般南方人还不是一个概念。
最后席重自己都叹气了,主动跟阮梅说:“那个,现在是不成了的。”
然后就在阮梅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低,人也越来越缩,渐渐把自己缩成了个球:“这仗没法儿打了,真的,皇帝不差饿呀!”
阮梅怒道:“那你说怎么办?”
席重道:“您这儿吃饭的太多了,要不春天了,放一些回去种田吧。回去了,还能打点粮食,又不是用陛下养活他们,他们反要缴租税。留下来,田里少了劳力,收成就要不好,还要耗费粮饷。如此往复,只会越来越糟。”
阮梅道:“不行!”人太少了,就是给对面加菜的。
席重:……那你还问我干嘛?你真的该精简一下了,还有老板,我觉得你快要破产了。
阮梅下了决心:“河面开了便与他们决战!”命令征集船只,开春决战。又命常恢部盯紧李今,不要这里防住了,那边被李今钻了空子。
席重:……我觉得我需要跑路了。他试图劝说阮梅,要不就跑掉算了,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反正,乱世么。要不就投降好了。通常情况下,像阮梅这个级别的人,如果肯出降,大概会封个顺命侯之类的。没现在的权柄威风,可是保个命、衣食无忧,那还是能够做到的。
阮梅又瞪他,再次将席重给瞪成了个球,然后召来了两个亲卫:“看着他,不许他跑了。”
席重觉得自己很冤枉。
阮梅对他已经是留了情了的,也许是他给人的印象太怂,又或者是他投了阮梅的缘了,换了一个人,敢说这个话,早被阮梅劈成八瓣儿了。席重擦擦眼泪,继续缩在角落里,开始琢磨着怎么跑路。阮梅又去愁他的军粮了,思来想去,境内士绅富户应该有不少存粮的,应该可以征借一点。
阮梅便手令陆桥,让他从这个思路去搞点粮食。
陈国的京城当然不会太过接近边境,既不近周,也不近西朝,当然,与北方的胡人也有一定的距离。现在,因为颜神佑的大举进军,伪陈的都城就在阮梅身后两百里的地方。阮梅已经没有办法再后退了,再退,他就只好守着京城等颜神佑攻城了。
京城一破,整个大陈国一块儿完蛋。阮梅再神经病也知道,一旦他败了,现在还管他叫陛下的那些人,等不到天明就得朝颜神佑投诚。早点弄到些粮食,让士卒吃得饱饱的,来个出其不意!
阮梅亲自制定了计划,选看了地图,希望能够绕开周兵正面的防线,选一个他们没有预料的地方登陆。只恨这水文地理太讨厌!河滩有陡有平,水流有急有缓,合适登陆的地方还真不多,下一个地方在下游百多里。背后就是京城,大军不能全走,必须留足够的兵力,能够防止意外发生。分兵之后,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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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阮梅没有想到的是,他在这里想着分兵,颜神佑那里也在想这个事儿。东、西两路并进,西路军一路顺顺利利的,东路军就先抑后扬。但是东线的敌人明显更凶残一些,如果让西线解决了济阳王再顺流而下帮忙打阮梅,这个总体上于大周无损,但是东线的战绩就比较难看了。
颜神佑这里,往西一点有李今,目前李今经过磨练,已经能够上手了,且不用管他。她比较担心的是,正确与阮梅对抗,损失会比较大,不如从下游登陆。比如出海口那里,或者干脆一点,战船不开过来,而是直接再往北一点,从沿海登陆。
只恨战船上的兵士太少。大周水师,两万来人,押着几百条战船,本来就是为了装船运兵的,不是专程来打仗的。
颜神佑想了想,便也分兵,让颜渊之与山璞守土城,自己却带玄衣,飞奔到下流与军师会合。将水师舰船一分为二,继续北上,接应山璞与颜渊之。另一部正好给颜神佑借为跳板,从土城下游百多里地适合登陆的地方渡河北上。玄衣且不袭伪陈京城,而是奔袭阮梅大营。南岸见她到了,便也配合着自土城往北渡河,夹击阮梅。
双方都制定好了战略,就看谁执行得力了。
山璞不愿意让颜神佑来回奔波,颜神佑却说:“玄衣长于奔袭,你们的兵都不行。我还要亲自见一见水军都督,与他说分兵的事情,没我的虎符军令,你们分不了他的兵,更分不了他的船。”
颜渊之道:“玄衣既是奔袭,攻营的器械便有所不足,你待怎地?”
颜神佑笑道:“这个放心吧,船上都有的。这些船上,都装了拍杆、抛石机、踏弩等物,又有箭枝、巨木等,可以补充的。”
颜渊之道:“我并不疑心水师没有准备,只是问你,这些东西,你要怎么搬运?你要跟着船走,那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呢。要想奇袭,就要轻装简从。我看对面也立起土城来了,并不是暗夜袭杀就能够轻易进去的。”
颜神佑道:“那这样,我往下游去,上船前先征些车,用来运军械。咱们约定个时间,南岸先渡河。”
颜渊之道:“也好。”
于是约定,颜神佑往下游去,山璞与颜渊之只等着水师的船到了,就登船往北而去。颜神佑在阮梅大营附近埋伏下了,等阮军出营时,再趁机掩杀。
颜神佑带着玄衣,悄悄地走了,为了防止被对岸侦知,她还注意离岸边数里行军。船行比较慢,不出三日,颜神佑便与水师相遇了。
周朝水军都督海平潮是先前颜肃之还在归义的时候已经投军了的当地人,颜神佑认得他。此人年近四旬,赤红色的脸膛,手脚粗大,一部乱篷篷的胡子,官话说得很不地道。颜神佑在昂州呆惯了,倒是常听到这样不标准的官话,倒没有沟通的障碍。
海平潮的名字还是颜肃之给起的,他本来的名字有点叫不大出口——他原是海边渔民出身,因水性极好,又很通行船诸事,颜肃之剿海贼的时候投军,一路立了功劳,正好做了水军都督,颜肃之就给他改了个名儿。眼瞅着这些年的仗都是在陆地上打的,大周朝的水军就是个摆设,这让海平潮万分憋屈。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海都督就请命亲自来了。
与他同来的,还有颜神佑的熟人韩斗。韩斗没有争到先期北伐的名单,有点心塞,这次增援,他主动请缨,颜肃之担心女儿,命让他也带着本部万人过来听颜神佑调遣。
见过颜神佑,两下核过了虎符,海平潮便汇报:“殿下,臣这里有水军两万五千甲士,战船五百,其中楼船三百。”
颜神佑一个趔趄:“这般多?这是都带来了吧?”
海平潮道:“陛下说,胜败在此一举,玩就玩把大的,都交给殿下了。”
颜神佑:……“除了你,还有谁能带得动舰队的?”
海平潮有点疑惑:“公主不让老海打这一仗?”
颜神佑道:“我要分兵的!”因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海平潮摸了摸后脑勺儿:“臣的副将可以。”指着他的副将,让他领一半战船溯流而上,余下的海平潮亲自带着,听颜神佑的吩咐。海平潮也觉得颜神佑这样比较折腾,打仗呗,他这么一大坨的舰队一拥而上,跟阮梅那边来个群殴,拳拳到肉,把阮梅打趴下,齐活。
这么分兵,算什么呢?
韩斗此时方插言道:“我们是要到北岸决战的,越快的时间里运送越多的兵马到对岸才是正经。都挤在一处,冲在前面的人少,容易被阮梅做掉,后面的人多,干着急也过不去帮忙。岂不是给阮梅送菜么?”
颜神佑笑道:“不错,韩将军说得是,”韩斗如今也升做个将军了,不过这将军比较小只一点,“都督亲自带着三百艘船过去与吴王会合,你的副将与韩将军留下即可。你们先走,我们缀在后面。你到之后,休整一日,第二日便渡河。”
海平潮得令,命人开船。颜神佑命人远远地缀着他的船,渐渐与海平潮的大队脱开了距离。
让颜神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想着打阮梅个措手不及,那边阮梅业已派人渡河,正与海平潮遇个正着。陈兵已经有三分之一渡过大河了,海平潮远远看见,便命人放箭,又发出讯号。接着便驱船上前,到了才发现,他站楼船的甲板上,楼船太高了,他根本确不到下面小船上的陈兵!
海平潮气急败坏,下令:“给我撞!”好憋屈啊憋屈,想亲手砍人来的!
周军水师船大,且装备精良,伪陈那里就没个正经的水师,船也都是普通运兵的船,大半是征用的民船。楼船虽然慢一点,可小船擦着它就是个翻进水里的命。北岸陈兵见着这样的庞然大物,开始逃跑。饭都吃不饱,再上前送死卖命,那就是傻了。已经上了南岸的也傻眼了,正开心周兵没发现他们,幻想着打败了兵吃顿饱饭呢,这特么是个什么情况?!
河里的最惨,直接被撞进水里了。这等大河,水又深,北方士卒会水的比例还少。哪怕会水,在行进中的大船周围,也极易被打到船底下去。
颜神佑远远看到那个信号,便说:“这还真是巧了!怕是陈兵渡河被发现了,老海真是运气好!”命令玄衣下船,亲自带队去支援。陆上行军的速度比较快,驰援是最好的。
玄衣巴不得这一声儿,他们已经在船上呆了三天了,最惨的那一位苦胆汁子都吐出来了。下了船,上了马,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一路急行,那边还没打完呢,海平潮特别着急地喊:“这都落水里了,怎么割脑袋啊?”没脑袋,就没办法算战功了!
见颜神佑来了,急忙喊:“殿下,有伪兵往前逃了!”
颜神佑又带兵往南去追,一气追出五十里,也止诛、降了二三千人。颜神佑讯问俘虏,知道这已经渡河的大致在七、八千之数,生恐散兵为乱,急命人周知各处关隘,严加防守,仔细盘查。一面命人去传讯叶琛,让他想法办招降这些人。
海平潮觉得十分不过瘾,咂咂嘴巴:“就这些小舢板儿?”
颜神佑笑问:“瞧不上?瞧不上它们没什么,等会儿渡河的时候别有什么就行了。”
海平潮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
颜神佑道:“你衔走,我在这里等韩斗他们。”
与韩斗会合之后,颜神佑才又缓缓西进。
阮梅那里听说奇兵被周国水师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已经南渡的固然是追不回来了,死在河里的倒有好几千人,剩下的败兵蔫头耷脑地回来,中途还出出现了许多逃兵。打胜仗的时候,通常不会出现什么逃兵,有也是个别的现象,一旦打了败仗,逃兵就渐渐地多了起来。这一回的遭遇战还特别在神奇,之前根本没有人知道周军会过来!不少迷信的士卒就觉得这仗是没法儿打了,趁着混乱,跑了。
阮梅听说周军水师要过来,便猜着了这是要渡河,考虑到周军水师的实力。阮梅果断决定:“现在就渡河!”可是没船啊!先期征集的船只都在下游那里呢,这会儿已经被海平潮打成了烂木板在水里飘着呢。
临时征船,又将沿岸闹了个鸡飞狗跳。这么大的动静,对岸山璞和颜渊之自然是听到了,又沿岸列阵,专等阮梅过来。不多时,颜神佑的信使又至,说明了先前的战事。颜渊之亲自布防,命人配合搜捕伪陈溃兵。
山璞却在准备着渡河,比如给士兵一人发一块木板,落水了可以抱着游。对岸阮梅也在准备着,并且赶在了海平潮到达之前,强行渡河。海平潮到的时候,两岸正打得热闹,这便没有任何的花哨,也不存在什么突袭——彼此都知道,就是渡河,强攻。
两军都憋了很大一口气,山璞是吃了阮梅的亏,阮梅是吃了山璞他媳妇儿的亏,都想找回场子来。山璞占据了地利,他只要守就好了。筑城的料子还剩了不少,毛竹破成片,削尖了往地上一插,乃是山民常用的陷阱。又有弓弩手,在陈兵未曾上岸之前,远程打击不要太顺手!
终于,陈兵在损失了万余人之后,在绵延了六、七里的战线上开始有人登岸了。先被毛竹插脚,又被弓弩手抓紧最后的机会干掉一堆人。接着,就要面对山民的奇特战阵。他们三三两两,有拿刀的、有拿枪的,有执盾的……一团一团的,将冲上岸的陈兵分成小股小股的战团。
这一仗,从早打到晚,两岸都打起了火把来。
这个时候,海平潮到了!
老海看着已经打成一团的南岸,再看继续下饺子似的下河的北岸,下令:“开过去,撞!”相当简单粗暴的打法。撞完了南岸的还主动往北边撞去。反正楼船这样的庞然大物的,北边也拿它没办法。
北岸阮梅正在督战,见到楼船遮天蔽日地过来,心里就咯噔一声,再看他的士卒,果然已无战心了。阮梅当机立断,下令暂时收束,命将营中的抛石机等搬取过来。将浇了火浇的大木块点燃,往楼船上抛去。
海平潮冷不防吃了他这个亏,急着下令扑火。得亏船上就小心烛火,处理这个算是有经验,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阮梅趁机收兵,恰在此时,忽然听到很耳熟的马蹄声,阮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抬眼一张望。一时半会儿也没看到人影,直到从东面乱了起来,陈兵没命地往西边大营跑。阮梅才觉出不对味儿来——妈蛋!自己派人抄后路没抄着,反叫对手抄了后路来了。
对敌人,颜神佑从来是不懂得客气的,打起旗来,就率军掩杀了过来。与此同时,放出一支信号烟花。海平潮的旗帜上,正在瞭望的水手看到了,忙向海平潮汇报。海平潮命令楼船靠岸,周兵,开始渡河了!
阮梅却冷静了下来,并着急收束队伍,而是下令顶住。即时分兵,正对面的继续攻击楼船,侧翼与玄衣硬拼是不可能拼赢的了,要做些路障,设拒马。阮梅在断尾求生,已经与玄衣缠斗在一起的部队他就不管了,以空间、人命换时间。
最终,阮梅收束了本部两万余残部,快速撤回了他的京城,临走还放了一把火,将带不走的粮草、甲仗一把火烧了,害得颜神佑来不及追杀他,先得收拾俘虏、再组织人救火。
山璞得满头是汗,陈兵可能是入戏太深了,明明阮梅已经跑了,弃卒还一门心思往前冲。山璞又损耗了好些人马,才将这些奇怪的士卒击溃。颜渊之在他东面,那里对岸的陈兵已经被颜神佑击溃,颜渊之渡河遇到的阻力就很小,到得比山璞还要早。到了之后就帮忙救火。
有了颜渊之的帮忙,颜神佑的工作就轻松了很多。草料烧起来就很难停,只保住了三分之一,还是因为阮梅跑得匆忙,没来得及全点上。总有来说,收获还是不错的。
几人聚头,山璞还跟韩斗打了个招呼:“韩郎也来了。”
颜神佑道:“让他们打扫战场,给战俘发些吃的,且不要放归,都造册。再问有没有熟悉此处地理的,交与窦先生问讯。大军就地安营休整,三日后西进,拿下常恢,与太仆合兵一处,共击阮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愿落亲的生日,N个月前就答应她要双更的,SO,明天有一万二的更新。双更并作一章,六点准时发放。绝不偷工减料!
今天的情节略枯燥,抱头。我发誓明天一定写得精(keng)彩(die)有(dou)趣(bi)一点!
我把软妹的盒饭放到明天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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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两章合一章
颜神佑要先与李今会合,挫败常恢,再图阮梅。颜渊之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山璞也觉得这样可行,然而将校里却有些不大一样的声音。不为别的,就因为离伪京不过几日的路程,过去一围一打,先到先得,那可是一大功!现在去帮了李今,耽误了时间不说,再挟裹李今部一同围城?功劳还要分他们一份儿?大家心里都不是那么痛快的。
玄衣的情绪倒是比较稳定,其他的队伍里难免会有一些怨言,如果放任不管,哪怕一时压住了,日后也要闹出来。为此,山璞与颜神佑谈了一回,颜神佑沉默了一下,对山璞道:“并不是我非要看顾姐夫,而是现在不宜再与阮贼再打一场大仗的。”
山璞道:“你若有道理,便召了诸将来分说个明白,也好安定军心。”
颜神佑道:“好。”
此时颜神佑部、山璞部、颜渊之部与后到的海平潮部、韩斗部皆聚在大河两岸。各人麾下将校加起来近百,颜神佑索性命人置酒,请各人来饮庆功酒,趁机向诸将说明安排。蛇无头不行,可只有头也不行,终归还是要将士出力的。
各部接到颜神佑要请大家喝酒的消息之后,都憋着一股劲儿,有些人甚至打算趁着酒醉,问一问颜神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总归颜神佑自己也不能不要功劳吧?李今看着又不会死,就算死了,也不是颜神佑这边的问题。李今一没求救,二也坚持到现在了,怎么看也不用颜神佑这么热心去救命。
一个个穿戴整齐了,相约往大帐去。路上遇到了熟人,彼此交换着眼色,也有接头接耳的,也有面皮直抖的。心照不宣地搞了一回串连。
大帐可盛不下这么多人,席面一直摆到了大帐外面。也没人计较自己靠前靠后的问题,都想趁着大胜的士气,一鼓作气北上。在大家的心里,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兵临城下,第二天就搞死阮梅,然后天下大定,大家都是大功臣了。越想心越热,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颜神佑面前,跟她说:“打吧!”别管李今了。
这样的情绪互相影响着,到了大帐前,诸将都有那么一点点冷静。颜神佑分明能够听得到他们因为细微的动作而发出的声音,近百号人,一眼扫过去,倒有一半儿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纯然的欢喜。
颜神佑心里有数,也不点破,先让摆上桌子。也没什么太精致的饮食,烤肉烧酒倒是管够。颜神佑不动,别人也不敢先动,都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说祝酒辞,然后大家拼命喝醉一点,酒盖住了脸,才好胡乱说话。
颜神佑却与众人盘算的不一样,先不祝酒,而是说:“今天虽是庆功,我却有一言,要诸将静听。”
场面安静了下来,乱飞眼色的也不飞,巴巴地看着颜神佑,盼着她收回成命。
颜神佑道:“等会儿你们都吃酒吃得醉了,我再说什么,你们怕都记不得了。”
诸将一齐道:“怎么会呢?只要我等人还没死,殿下说什么,我等都记得。”
颜神佑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道:“那我说的,你们都记好了。”
诸将屏息,听她说的什么。颜神佑道:“吃完了酒,回去说与士卒,只要想打,仗永远打不完,不要急在一时。伪陈之都,城高池深,强攻,要用命来填。你们不怕死,我还舍不得这么多好兵死在大捷之前呢。再者,伪陈与旁处不同,百姓多心向之,急功冒进,后方不稳,也是大患。”
山璞知道她是想说服众将,与她一搭一唱,给她递话:“即便如此,驻扎在此就是了,何必再西进呢?李太仆也不是拙人,防守还是可以的。”
颜神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逗我呢?我这儿围着伪京,那头常恢悄悄儿地背后给我来一下子,阮梅再出城来个夹击,我不得亏死。隔河西望,常恢跑了,李今三天之内都不一定能发现。等他发现了,再渡河,黄花菜都凉了。”
颜渊之留意观察着部将们的神情,发现他们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也跟着山璞一起抬轿,问道:“这样不会耽误事儿么?”
颜神佑道:“也没什么好耽误的,来回不过一个月的功夫。”
颜渊之道:“到时候各部如何布置?”
颜神佑道:“四面合围。”多简单呀,你们一人围一面城墙,先攻下的就是头攻,够公平吧?
这样……似乎也可以。尤其如果真的正跟阮梅打得热闹的时候,常恢一支奇兵杀到,那可就坑爹了。
诸将接受了这个解释,开心地喝起了酒来,颜神佑与颜渊之对了个眼儿,一点头,举杯祝酒。行军打仗的时候是禁酒的,大家早就馋了,眼下给敞开了喝,一个个也都不客气了起来。颜神佑等他们喝的没有洒的多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酒已经够了,命散席。
诸将醉醺醺地走了,主将却还很清醒来的,他们又开了一个小会,制定一下计划,同时也说一说不好跟诸将说的打算。
颜渊之喝得少,也没什么人敢灌他的酒。擦了一把脸,喝了一碗醒酒汤,颜渊之就又活了过来。看颜神佑闭着眼睛坐着,便直接问道:“二娘,还有什么事情?”
颜神佑睁开眼睛,对颜渊之道:“这么多人马,一齐西进,也未免太看得起常恢了。”
颜渊之来了兴趣:“怎么说?”
颜神佑道:“山郎领兵,去与姐夫汇合,四叔与我就在这里等着,如何?”
颜渊之道:“你再说得明白些才好。”
颜神佑道:“我是这样想的。前几日,咱们不是讯问过俘虏了么?他们说,伪朝粮草捉襟见肘,便是阮贼的中军,也不能吃得很饱了。四叔想,原本就吃不饱了,现如今再丢了这么大一片地方,是不是补给就会更困难了?”
颜渊之道:“这倒是了,这片地方上的夏税与秋税,他是拿不到了。”
颜神佑道:“阮梅皆是阮梅,我们的运气是不错的,如果是硬拼。渡河一役,你们各自战损了多少?心里总有数的吧?”
颜渊之沉默了,虽然这一仗打得十分痛快,战果也还不错,地盘打下了许多。损失却也比较惊人。尤其是接触战之后,海平潮那里是没有什么损失的,他一直在河面上,顶天了有些倒霉蛋被对岸箭矢击中。陆军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山璞部,登岸之后就与陈兵拼杀上了。百战之余,又岂是胡乱说的?
周兵的战斗减员十分惊人,战死的不消说,重伤的即使抢救即时,两个月内也是废了,还有一些轻伤,但是伤得十分不是地方的。林林总总,这一仗减员总在两万上下了。
颜渊之道:“你待怎地?”
颜神佑笑了:“这么拼不太划算的,我是不肯做亏本的买卖的,总要用旁的法子,耗它一耗才好。四叔想,要是让常恢那里的数万人马再与阮梅会合,这人吃马嚼的,是不是又是一笔开支?兵,可不是好饿的。不饿兵,就要征粮,从百姓那里征,就是民反,从士绅那里征,我就能收到北地旧族的大礼包了。”
颜渊之抚掌而笑:“大妙!”笑完了又说,“自去岁起,出兵已经一年多了,你要再耗多久?时间耗得太长,也不是个事儿。”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现在三月了,常恢那里,顶多耗到五月初。唔,我们也不要闲着,这四周围的钉子,也是要拔上一拔的。”起筛着一旁的地图。北岸土城的东、西、北三面,各有不少县城郡府,这些都要收拢。
山璞道:“正好,他们不是闲得开始不安生了么?让他们轮流领兵,攻城掠地吧!娘子还是不要四处走动了,此间须得娘子坐镇的。再有,大将军的幕府,是不是也要请他北移?我们带着兵与逆贼交战,新占之地便乏驻军,恐有不妥。”
颜神佑道:“正是。以大将军的威望,正好过来压上一压,继续拆一拆豪强坞堡。”
颜渊之道:“还是缺人。说不得,要任用一些乡贤了。有些个与伪朝勾勾搭搭的,只要别太过份,还是得用。否则就要误事。”
颜神佑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晓得的,四叔请放心。”
颜渊之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放心的,他又问:“只是两个月,恐怕不足以令伪朝生乱。无论如何,两个月的粮草,还是挤得出来的。”
颜神佑道:“两个月,够这些兔崽子上蹿下跳,消消气的啦。我还怕他们遇到了硬骨头,两个月硬不完这一片地方呢。再说了,我也不是干等着的呀。四叔也一道来琢磨琢磨,阮梅的脑袋,是值一千金、一个开国侯呢?还是干脆就是万金?”
颜渊之笑道:“此计甚妙!这世上,愚忠之人不是没有,审时度势的人也是不少的。赏格一出,伪京就要人心浮动啦。那这样,山郎往西,玄衣合韩斗往北,我所部与水师一部往东?”
颜神佑道:“好。”
分工好了,三人便行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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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火速写了申请,内容有三:一、请权赦部分不得已而与阮梅保持合作关系的人为本朝所用;二、请大将军移军北上,继续清剿、镇压不服者;三、请颜肃之定一个能够接受的阮梅的价格。
颜肃之召集了丞相与太尉等开会,商讨这三个议题。姜戎等人对于第一条是持肯定态度的,坚决打击与阮梅合作的死硬份子那是必须的。旧京大族,最恨的不是五王,而是阮梅。不过眼前的情况也摆在那里了,只得从权。但是,姜戎提出了:“似章氏这等附逆之人,是不能赦的!”
颜肃之心说,谁TM要赦阮梅的岳父啊?痛快地答应了。
郁陶北上也是必须的,新占领地总是一个麻烦的事情。李彦琢磨了一下,小心地建议颜肃之:“大将军北上,陛下是不是该准备迁都了?昂州偏安一隅,且宫室狭窄,非天子久居之地。”
米挚附和道:“正是,杜黎留守旧京,可命其修葺宫室,以迎圣驾。”
颜肃之一点也不想回旧京,这一点丁号是极明白的,听米挚这么说,他便先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天子移驾,千乘万骑,李相公所言,固是老成谋国之论,也请陛下慎重。不如且移往临安,以督战局,待天下一统,再徐徐搬迁。”
颜肃之道:“大善。”
其次是议阮梅的脑袋值多少钱。霍亥道:“欲令贼众反戈,只有金钱是不够的,何不许以封爵?只有钱,将士或用命,似伪朝之官吏,恐不会心动,反而会担心。若许以高爵,只怕阮贼连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了。”
颜肃之笑不可遏,丞相们有点莫名其妙,一齐看向楚丰:你外甥这又是咋了?甥舅一家人,你知道为什么不?
楚丰:……窝去!我上哪儿知道啊?
终于颜肃之笑完了,才说:“阮,哈哈,软妹,哈哈,他,他只,只剩一只眼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好冷的笑话==!
皇帝说的笑话,再冷,你也得捧个场,所以除了楚丰和李彦这样的,其他人都跟着干笑了两声。笑完了,颜肃之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啦?”
李彦道:“既然阮贼的赏格有了,还请陛下一视同仁,总不好厚此薄彼的。”
颜肃之会意,跟大家讨论了济阳王、陆弧、常恢、陆桥等人的身价问题,丁号开心地拿了纸笔来做了一个记录,一一誊写分明。
霍亥道:“北地总不能全赖当地旧族,其人久不沐王化,未必一心向善。还请选调四州二京忠诚之士,以实北地。”
颜肃之道:“卿言甚是。”于是又讨论起当地可以选调的官员来,似卢慎的弟弟、金家的儿子、霍亥领闲差的侄子等人,都被列入了名单。能力未必是顶尖,但是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颜肃之还想照一下娘舅家和妻舅家,两家都痛快地答应了。于是姜戎之子姜玘,与弟弟姜珍等被调往北方。楚源的次子、第三子也被分派了郡守等职。
拟好了名单,颜肃之又问了一回:“就这么定了?”
李彦等都说听圣裁。颜肃之心说,这事儿不是大家一齐商量着来的么?还圣裁什么呀?命李彦执笔拟旨,一道给颜神佑,表示同意了她的请示。一道诏告天下,发布了赏格。阮梅与济阳王,活捉,封侯、赏千金,杀掉,堵住侯,赏八百金。陆桥、陆弧,降一等,活捉,给五品官,赏五百金,杀掉,也给五品官,赏四百金。其他以次类推。
在赏格上的两处一共六十九人,一边儿三十来个,并没有扩大打击面。相反,还鼓励两个阵营里的人“将功折罪”。
颜神佑收到了旨意,心下大定,问使者:“大将军动身了么?”
使者笑道:“好叫殿下晓得,往临安去的使者与臣是就伴儿北上的,大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拔营了。”
颜神佑又问大本营那里如何,颜肃之与姜氏怎么样一类,使者道:“都是极好的。山侯也很好,娘子亲自照看的。”这个山侯就不是山璞而是宝宝了。他脑袋上安了一个侯爵呢。
颜神佑吐出一口浊气:“莫笑我,想他了。”
使者垂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颜神佑道:“总算将此间事办完,就好一家团聚了。”命引使者下去休息,自己却传令出去。又将赏格明示,以激励将士。
千里之外,霍白也做着与她同样的事情。
霍白有那么一点憋气的。
颜神佑再破阮梅的消息传来之后,霍白也开始渡河了。世人都知道,阮梅是块比济阳王难啃得多的骨头。现在这块硬骨头都被敲碎了个边儿,没道理小脆骨还好好的。
霍白就没有楼船可以用来碾压对岸了,征船的多半是民船,又有些竹木筏。他却又有一个颜神佑没有优势——当地旧族的势力保存得很好,雍州方面长期与当地保持着暧昧的关系,西路军又一路走一路联姻,很得到了当地旧族的一些支持。
这里面,陈家出力颇多。陈家是一个大家族,势力是横跨大河两岸的,在他们的掩护之下,霍白领兵从他们的势力范围内渡河。大半部的兵马过了河,陆弧才得到了消息。一面大骂旧族:“无耻!”一面急调士卒迎战。必须快速与刚刚渡河,还没有站稳的周兵交战,将他们赶下河去。一旦错失良机,陆弧已经能看到一个悲剧的将来了。
与陆桥一样,陆弧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因为没有阮梅那么中二,所以积累长进的不止是军事技能,还有为人处事。他看得分明,别看旧族与济阳王关系那么好,可一旦济阳王失势,旧族能组团卖了济阳王。
陆弧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半渡而击”的最佳时机。周兵已经上岸了,陆弧远远看见了,命令整队,击鼔,骑兵冲锋。
陆弧见到了周兵,周兵自然也见到了他。
北人善骑射,骑兵冲锋是极让人头疼的一件事情。周兵的军马少,霍白这里的骑兵既不多,凭良心说,素质也不大如陆弧。雍那里倒是有不少好骑兵,可楚攸存了个保存实力的小心思,看到陆弧来了,马上停止不前,不再渡河。
楚攸按兵不动,现正在南岸观望着。楚源再三催促,楚攸道:“再看看。等他们胶着之时,我再北上,一举定乾坤。”
说白了,不想送上前去找死。楚源见麾下的兵马已经渡河,恨恨地道:“大郎莫要后悔!”自己也登船渡河而去。
霍白本来也没大指望着雍州兵,对雍州兵,他总有一种“我们不是一伙的”的感觉。看楚源来了,他才露出个笑影儿来,这才是一伙的呢。匆忙对楚源道:“阿胡为右翼,还请卫尉为右翼,我自中路,与贼相抗。”
霍白看得眼角直抽抽,心说,你这个王八蛋!
骂完了,还得跟阿胡简单碰个头,一人一边儿,跟陆弧血拼。
陆弧也是当世的名将,济阳王的地盘有一半儿是他打下来的,另一半儿是五王造反的家底子。见这情势,也只得拼上一拼了。阮梅的士卒饿着,陆孤的部下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霍白这里,人人吃得挺好。力气也足,自北上就没打过败仗,士气正旺。
两处硬碰硬撞到了一起,火花四射。
霍白对付骑兵冲锋,与颜神佑的办法还不一样。颜神佑是用远程打击兼以地雷等埋伏,霍白就简单直接得多,他的军中特色的是长枪阵。这也是在战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长枪阵的枪长丈八,骑兵冲得太猛,就要成烤串。骑兵的速度一旦降了下来,威力便骤减。
接下来就是肉搏战了。
楚源与陆弧是老冤家了,并不敢轻视陆弧的右翼,陆弧的习惯,会在两翼也埋伏精兵,一不小心,就落他套里了。楚源勒兵,并不令急进。那一厢,阿胡因为与山璞关系不错,倒是学会了些山民的战阵。由山林转入平原,只要士卒之间有默契,也依然有效。
霍白的作风更加的简单又鲜明,就是一直地冲。破了陆弧的速度之后,他倒发起冲锋来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楚攸在南岸看到友军占了优势,这才下令渡河。李长史叹道:“过渡有些晚了。”
楚攸道:“不晚,不晚。陆弧也是当世名将了,这一仗,他们三个不出点血是打不下来了。到时候他们兵马受损,纵然胜了,再要北伐,就更需借我之力了。”
一面说,一面也过河去。过河之后,楚攸并不从霍白身后杀出,他们俩也没这个默契。霍白的后队都停下来转身,警惕地看着他。楚攸微一哂,命令部队往楚源那里去,自楚源的背后绕个弧形杀出,取陆弧的后队。
雍州兵逸待劳,突入战场。陆弧却又不慌不忙,纵使有些心焦,觉得兵力已经不够用的,还是抽出了预备队,去跟雍州兵厮杀。
正打着,刮风了!
这会儿正是春天,特么刮的是东南风!周兵顺风,越打越顺,陆弧却苦不堪言。时间越来越晚,风就越来越大,大风吹起地上的尘土砂石,陆弧这边的人连眼都快要睁不开了。
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怎么的,陆弧的大旗还被吹倒了!霍白远远望见了,忙命人放话:“陆弧死了!”
北兵大乱,霍白等人趁机掩杀,陆弧不得不收束残部,一气往北,逃回了济阳王的京城里去了。
因为风刮得大,天又黑了,霍白即收拢了士卒,不令再追,以防走失。又命整队、扎营、安置伤员、打扫战场,再清点陆弧没来得及带走的粮草辎重。一直纷扰到了下半夜,才算安顿下来。
霍白又与楚氏兄弟、阿胡等人开了个碰头会,霍白当面自是与三人道了辛苦。约定明天休息,休息好了再开会讨论下一步。
阿胡留了个心眼儿,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对霍白道:“霍郎,楚雍州不地道。”
霍白冷笑道:“不然为什么非要叫卫尉过来呢?就因为这地方他熟?他再熟熟得过雍州十数年的经营么?他们兄弟还不合呢。”就为了万一发生什么楚攸不配合的事情,一旦有功劳,让楚源领着,于整个楚氏的利益无损。晾着楚攸,让他难受!
阿胡心说,你有数就行了。告辞而去。
那一厢,兄弟二人也有一点分歧。楚源还想挽救一下他哥,跟楚攸道:“大郎今日骑墙观望,真真羞煞人也。”
楚攸面上一黑:“二郎这是说的什么话?!”
楚源道:“你知我知,旁人也未必不知。我劝大郎一句,下面没什么仗好打了,还是认真出些力的好。”
楚攸道:“你懂个甚?我楚氏数百年不倒,前朝更不曾被昏君清算,不是因为手上有兵。将这些兵耗完了,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啦!别看你那个陛下看着是对咱们不错,可他们心里呀,是想拆了坞堡,让我们俯首的。”
楚源道:“君臣名份已定,俯首难道不是应该?”
楚攸道:“称臣与称臣也有不同的!”
楚源血槽已空,无力地挥挥爪子:“大郎好自为之吧。”
第二天,楚攸过来开会,经过了霍白等人的营盘,发现他们战损不小,越发觉得自己旁观之后雷霆一击是明智之举。盘算着要主动挺身而出,争做下面战争的先锋。
颜肃之的诏命已到,楚攸看到这个命令,就知道机会来了。他太清楚这些旧族的尿性了,有了这样的赏格,济阳王快要被打包快速过来了。济阳王一方,人心已散,兵无战心。此时不拣便宜,更待何时?
岂料霍白头一句话却是:“各部且自休养,不须着急北上。”他与颜神佑打的是同一个主意,让你的兵回去,吃没得吃,穿没得穿,耗也耗死你。就算耗不死,也能等到“识时务”的人发觉事情不好,拿你换赏格。
哪怕没人出场济阳王,也足以让他们内部人心更加浮动,减少进攻的难度。
楚攸:……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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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想骂娘的还有常恢。
常恢与李今对峙,心里是相当惬意的。李今用兵,中规中矩,大败没有,却时常吃常恢的小亏。常恢很有那么一点点猫戏鼠的意思的,逗着李今,看他暴跳如雷,真是不错的娱乐活动。
直到阮梅吃了个败仗,常恢不得不跟着移防,将大片的领土让了出来。现在更好,连粮草都有些供应不上了,常恢向陆桥那里发了催促粮草的公文之后,紧接着就收到了阮梅战败的消息。
常恢:……这事儿有点邪门儿啊!
确实挺邪门儿的,说起来,己方都是名将,对方的名气还没那么大呢。如果说败给郁陶,心理上还会好受一点。败给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真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常恢正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呢。在他看来,跟阮梅会师有点不划算——陈国胜下的地盘太少了,再退,就没有了。不如他钉在这里,好让周兵有所顾忌,也能牵制李今部,减轻阮梅的压力。
可粮草,是真的不够了。
常恢正在想办法的时候,斥候来报,东面发现了敌军。根据旗帜判断,极有可能是山璞那个野人。
常恢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兵力,再估计一下山璞和李今的兵力,很想蹲地抱头。定一定神,常恢下令部队集结,主动迎击山璞。就算要逃,也要先让山璞败上一阵,然后才能从容撤退。
山璞的先头部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常恢遭遇的。
一方是仓促应战,一方远来疲惫,打起来略有些不够用力。对面李今却抓住了战机,下令渡河。他接到颜神佑的军令,早便准备起这件事情来了。楼船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征集些民船倒是可以的。常恢军正被山璞牵制,方便他渡河。
先头部队上了岸,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大妙,常恢的部队是开始撤防了,可地上是各种陷阱。李今只得组织人员先清陷阱,从南岸运了些巨木,一路推着滚过去。压倒各种竹签木刺,再命士卒掘沙土填坑。
等他上岸,常恢已经跟山璞交过一次手,打了个平手,跑了。
山璞与李今碰了头,两人感慨万千。李今看着身后那乱七八糟的河滩,山璞看着常恢从容烧掉的粮草,难兄难弟两个相顾无言。
林焕处理完扎营的事情,过来汇报,才打破了这种平静。山璞向李今介绍了一下情况,笑道:“常恢跑了,该头疼的不是我们,阮梅得为他们的粮草愁死。”
李今手中的马鞭恨恨地敲在战靴的靴筒上:“他可千万别愁死才好!我等着亲手砍下他的首级呢。”
山璞:……兄弟,天亮了!你醒醒!我老婆说这个话我信,你说这个话,我真是没办法相信啊。
好在李今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并没有再引申扩充,反问起颜神佑下面的计划来了。他原就不是主将,现在又面临着大决战,自然是听主帅的命令了。山璞道:“公主的意思,等上一等,待敌乏粮,人心浮动再行进攻。”
李今为难道:“那要等多久?我们这是里的粮草,怕也不大宽裕罢?”
山璞道:“等不太久啦,只要大将军北上了,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便可进兵。”
李今道:“我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也知道决战是艰难的。既然公主要合兵,我便与你同去,面见公主。真不能再拖了。北方的冬天,能冻得死人!伪朝京城,也是高城深堑的,存粮再少,省着些,支个一年半载总是成的。到时候寒冬腊月的,这么些个人,在人家城底下冻着。手指头都能冻掉呢。”
山璞有点惊讶:“我也常听人说北方是真的冷,但是……有这么严重么?”
李今无力地闭上眼睛点点头:“先祖曾战冀州,家里老仆曾随军征战,晓得这里的事情。手能冻成两个粗,刀枪都要握不紧,如何攻城?啊!说到攻城,怕还得再多造些长梯、撞车。”
山璞道:“那些叶相已经在做了,还有撞门的巨木。”
李今道:“还是,到了冬天,土都冻硬了,没法儿挖。连营寨都立不稳。还是得早早过去。”
山璞听他说得有理,忙道:“你我各整肃队伍,将伤兵运往南岸去安置,速往土城,快些进兵。”
李今道:“我就是这么说来的。”
两连襟收拾善后,一路结伴扫荡。山璞西进的时候,是沿河走的。这回就不再沿河回了,而是往北再往东,所过之处遇城即下。让两人惊奇的是,路上遇到的十几座城池,倒有一半儿是望风而降的。山璞唯恐有诈,召了降官来问。降官一脸的晦气,说的自然是向慕王化。
这话连山璞和李今这样的老实孩子都不信,一脸的鄙视。降官只得哭丧着脸道:“大将军都败了,我们还守的什么呀?!没指望了。”
连襟两个一愣,大将军败了?不能够啊!慢半拍才想起来,这是伪朝的大将军、刚刚被他们揍过的常恢。
两人的底气渐渐地足了起来。李今更建议:“遇有不降之城,可试一试攻城的家什,待围伪朝都城的时候,也好有经验。”
山璞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两人一路上试过了各种不同的组合方式,包括巨木撞城门、伪装败兵诈开城门、夜里扔个钩爪爬墙头……越玩越上瘾。让两人没有料到的是,最后却险些被一个小人物一锅端了。
此时已经进入了夏季,五月天儿,热得厉害,前面又有一小城,看起来颇为整齐。大军离城还有二十里,便有个文士奉了县令之命前来请降。这样的事情之前遇到的实在太多,两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率军到城下驻扎了,再检查一回当地守军,发现人数也是比较少的,也就比较放心了。
当地县令又在县衙设宴,请三老作陪。山璞与李今不给县令的面子,也得向三老卖个好儿。一同去了。
没想到这县令却是设了个鸿门宴,酒吃到一半时,县令摔杯为号,隔壁冲出来好些个武士。幸亏两人来赴宴,无人敢让他们解剑,两人又带了些侍卫。当时便反击,一套乱打,县令被山璞斫去一臂,又被李今踹翻在地。
李今就不明白了:“你这是为了什么?我见你治境有方,还要举荐你继续为官呢!”
县令啐了他一口道:“我本贫家子,受圣上知遇之恩,授以一县之令长,怎么能就降了尔等?自圣上来后,旧族不得高高在上,以势凌人。庶人有才,得以为官。不似尔等,生便有锦绣前程,只管作践百姓。”
李今惊呆了!“爹娘祖宗争气也不行啊?!谁TM作践百姓啦?”
县令:“哈。”道不同,不相为谋。哈完他就晕了,失血过多么。
连襟俩面面相觑,山璞的书呆情节又冒头了:“不意伪朝竟也有忠贞之士。只可惜这份忠义用错了地方啊。”
李今问道:“那怎么办?”
山璞眨眨眼:“还能怎么办啊?杀了呗。杀完厚葬得了。”
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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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一行倒还太平。到了土城,与颜神佑会合,发现颜渊之也回来了。这些人的经历都大同小异,遇到的无非两种:战、降。战的就是个死,降的倒是还能活命。
颜渊之倒是被个投降他的人气得够呛,正跟颜神佑抱怨:“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原来颜渊之是遇着一个捆了上峰来做投名状的,这个对于大周来说,是件好事。让颜渊之生气的是,这位当初是个快要饿死的货,上峰见他可怜,收留了他,给他教导,见他会做事,就倚作心腹。副手出卖长官,这没问题,但是出卖恩人,那就是人品太低劣了。
颜神佑道:“您要瞧不惯他,乱棍打出去就是了,何必生这个气呢?”
颜渊之道:“我想杀了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相当严肃的,只要颜神佑一点头,吴王就能去砍人脑袋了。
颜神佑道:“杀他做什么?这种人活着受唾弃、不得翻身,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呢。”
颜渊之郁闷地道:“憋屈!”
颜神佑但笑不语。
颜渊之道:“你说,我记下他了,等日后再算他的旧账,好不好?”
颜神佑道:“您随意。”
颜渊之才重又欢喜起来。等山璞与李今到了,见这位叔丈人,说了一路的经历。颜渊之又叹那谋刺的县令忠肝义胆,可惜大家立场不同。
颜神佑:“好啦,人也齐了,该进兵啦。”
李今喜道:“我也这般说来。”
山璞补充道:“兴义侯恐在城下耽搁太久,拖到冬天,于我军不利。”
颜神佑道:“这还真是的,再等几日,攻城的器械到了,就拔营。趁这几日,都好好休整。下面,会是一场硬仗。”
李今瞅瞅颜神佑,心说,放心,你运气一向好得很奇怪来的,我倒不担心最后会输。
不担心会输的姐夫安心去休整队伍了,颜神佑却在第二天接到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新占之地,果然有人不服。
要说事情还是因她而起,她拆了方三的坞堡,打骡惊马,惊了不少人的心,这里面不乏一些在她出巡时恭维孝敬之辈。有些人会忍,另一些人却动起了心思。串连之下,甚至想起了阮梅的好来。以为阮梅在时,虽然也扫荡过,却允许了自家的存在,现在周兵来了,反倒要破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她的后方捣乱!配合一下大陈皇帝好了!
亏得叶琛措施得力,早早地发现了不妥。也亏得郁陶已经移师北上,叶琛向南北两面通报。郁陶已经分兵四出,剿灭这最后心存妄想的人了。颜神佑依旧不开心,如果这事发生在天下一统之后,倒还罢了,发生在现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少不得要背一个“急躁”的评语。真是让人气闷!
颜神佑就这么憋着气,一气跑到了阮梅的京城下面。攻防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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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阮梅的京城,这里的防御自然是不差的。此地原本是冀州州府所在之地,阮梅丢了旧京之后,便建都于此,又将城墙硬生生加高了两尺,护城河拓宽了一丈。如今在这里屯兵,好与颜神佑作个了断。
常恢率部驻于城外,先与周兵打了一场接触战。阮梅在城内,登高望远,以各色彩旗为信号指挥。周兵人多,分作几部,颜神佑以玄衣冲锋,将常恢军冲作两段。山璞等一拥而上,群殴。
陆桥在城上鸣金,要收兵。
通常情况下,一方鸣金,另一方多半也要顺势收兵的。颜神佑却不管这个,你输了就说不打了,哪有这样的好事?她命人擂鼓,直把阮梅搞得不得不放下吊桥让常恢回城。
第一局,周兵胜。
过不几日,周兵开始攻城。
颜神佑这里,自己攻南门,颜渊之攻东门,山璞攻西门,李今攻北门。
让颜神佑气破肚皮的是,头一天试探佯攻。李今比较性急,先出的手,然后就踩了雷。特么阮梅那里居然也有火药!还好李今本人没有受伤,却挫了一下锐气。
颜神佑命人架起撞车,开始撞城门。城上就扔下滚木雷石来,东门颜渊之的攻城队被招呼了好几大锅的开水,西面山璞那里更郁闷,被浇的是“金汁”。
城上还万箭齐发,周兵死伤不少。
第二天休战,一气休了三天,颜神佑与颜渊之等人绕着城墙转了八圈,也没打到一个比较好的突破口。最后的结论,只有强攻。
损耗是没有办避免的。
这里面,只有南面的攻击最弱——玄衣并不擅长这样的攻城战,反而是韩斗的部下,于此颇有心得,韩斗归在颜神佑麾下,这才给南面的周兵争了些分数。
颜神佑命人在城外架起踏弩来杀伤守军,守军就在里面放箭射杀攻军的周军。一连数日各有损伤。颜神佑点了点兵马,发现战损得有点多,心痛得简直想收兵。最后还是命加固撞车,给撞车上搭上架子,蒙上牛皮,士卒躲在牛皮下面推着撞门去。
如此僵持了一个月,两军都疲惫不堪了,颜神佑此时才感受到了为什么大家都说阮梅不好对付。
再打下去,拿人命填出来的胜利就没意思了。颜神佑果断地启动了第二条战线——宣传战、心理战。
阮梅那边搜罗了城内的三姑六婆地痞无赖,拣嗓门儿大的在城墙上骂颜家祖宗十八代。颜神佑就命人做几百个大喇叭,在底下念阮梅的赏格,念投降的不杀。调了些俘虏来,让他们来背书,天天喊:“弟兄们,跟着大周有肉吃!分田地啊!”、“阮贼答应你们分田,分到手了么?大周答应的,都兑现了啊!看我现在吃得多啊!”
颜神佑更有了灵感,命人在城外架起大锅来,煮肉、烤肉、煮粥……专在上风头上煮。引得城上守军直咽口水,不消几日,就有意志不坚定、家属不在城里的士兵悄悄地溜索下来投降了。
大喇叭真是神器!几百个大喇叭一起喊,整个城里都听到了。城内如阮梅岳父等人心思便活络了起来,彼此走动得也频繁了,琢磨着是该拿阮梅去交个投名状了。然而众人惧于阮梅的武力,怕弄不了他,反被他所害,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最后还是一个精明人儿给章国丈出主意:“皇后那里?”
没错,让章皇后动手,比如灌醉了阮梅,又或者是下点蒙汗药啥的。到时候一根铁链一捆,拿阮梅换全城人的性命!
章国丈心动了,口上却还说:“小女熟读经史,贤良淑德,要她谋算亲夫,恐怕是不大妥当。”
被再三劝导,又说:“我们都知道章氏是身不由己的。”
来回磨了小半个月,章国丈才答应了。尔后向阮梅捐了数百斛的存粮,更得阮梅感激,出入宫廷不禁。时常与女儿商议。
章皇后也是犹豫的,要说她有多喜欢阮梅,那是假话,可要让她这么谋算了阮梅的性命,她也是不想的。章国丈大急:“你不动手,我们全家就都要死绝了!”
章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就依阿爹。”
父女俩计定,却不想被一个人瞧破了端倪。
却说席重这孩子也够倒霉的,他本来好好的过他的日子,当他的泪包,天下大乱了,被挟裹从军了,从的还是反贼的军。一路开启隐身技能吧,还被BOSS给识破了,好处滴没有,差点上了周军的通缉令。
蔫头耷脑缩一边儿,他就发现有事情不太对。哪有在这种危急存亡的关头,国丈不跟皇帝商量事儿,净往后宫里钻的呢?不对,大大滴不对!阮梅再坏,对他还是不错的,席重怯生生地跟阮梅提了一下。阮梅初时是不信的,席重一看,觉得事情不对,脚底抹油,他溜掉了。
阮梅四处找没找到他,倒也对岳父起了些防备。让陆桥去一查,发现章家最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当机立断,他就把章家给控制了起来。席重这个时候才冒出来。阮梅十分奇怪,问他:“你去哪里了?”
席重道:“我躲起来了。”
阮梅:……我知道你是躲起来了,我TM问你躲哪儿了!阮梅眉毛一竖,正要问话,席重脖子已经缩起了,就听到常恢老远跑过来喊:“陛下,不好了!那群王八蛋开了城门!”
窝勒个大擦!阮梅整个人都不好了,问道:“怎么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啊?你抓了章老头儿,剩下的人怕你清算,不拿你的人头换什么爵位了,也要用“献城之功”保个全家平安啊。
阮梅对常恢和陆桥道:“整军,随我杀出去,泪包,你也走。”
常恢道:“去哪里?”
阮梅不假思索地道:“往北尚有边城,大不了与胡人联手了。”说着,提起刀来,先去剁了老婆和岳父一家。
等他剁完了人回来,发现常恢、陆桥等都在,唯有席重不见了。阮梅还挺舍不得这个吉祥物的,可事态紧急,也没办法再找了,只得与常恢、陆桥从北门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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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是李今的地盘,李今的士卒如今倒是比陈兵过得好,无奈阮梅太勇,拦他不住,只来得及截下常恢。也是常恢倒霉,阮梅只剩一只眼睛,还能劈开箭雨跑掉了,陆桥个战五渣都跟着溜了。只有常恢,没一点残疾,还是个勇将,居然被合围戳死了!
冀州城最后被拿下了,周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都略觉不过瘾。明明还差最后一点儿,自己就能勇敢地登上城头了,现在变成……特么被人请进来的!要开城门不会早点开啊?!要不你就再晚一点!
恨得要命的周兵险些要屠城,亏得主将还有狼,及时约束了部下。颜神佑下令,按着赏格的名单,挨个儿地抓人。献城者暂不拘捕,其余人一个都不要跑,统统关起来。
正在此时,却听说有人要求见她,道是知道阮梅去了哪里。阿琴去看了一回,回来说是一个老实人,这个老实人就是席重。
席重是真老实,乖乖地报了自己的姓名履历,说了阮梅要去哪儿,连他是怎么躲的都说了:“那个,家里有口井,我就躲井里去了。”
颜神佑:……“阮梅对你不错啊,为什么出卖他?”
席重脸胀得通红,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要投胡人,这怎么行呢?自己打打就算了,引胡兵入寇,倒霉的不还是百姓么?”艾玛,说得跟内战不是百姓倒霉一样。
可颜神佑听着却觉得顺耳,对他道:“你留下来吧。”
席重:“QAQ什么?”亲娘啊,还有完没完了?怎么又是打仗啊?
颜神佑道:“留你是保你,出了这个门儿,仔细有人与你算账。”
席重十分小媳妇儿地答应了一声:“哦QAQ”
颜神佑留下颜渊之与山璞守冀州,自己北上去捉阮梅,李今、韩斗随行。席重个倒霉孩子,也被挟裹着北上了。
阮梅一路逃得仓促,颜神佑这里追得就很从容。有席重指路,这一路走得还是比较不错的。一路上还能收到不少掉队的陈兵,还能看到一些跑废了的军马。通过陈兵的描述,阮梅这一路,已经没什么吃的了,掉队的士卒越来越多。
颜神佑一路追击,拖累她进度的是沿途还有些城池需要接管,她又不管过分地分兵,拖拖缠缠,就走得慢了些。终于,一个月后,在接近边境的一座比较大的城镇堵到了阮梅。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九月末,北地起风,开始结冰了。这座城与先前的冀州城是没法儿比的,面积小,没有护城河,城门少了好几个,连门洞都没别处的大,城墙也矮了许多。
颜神佑在城外扎营。这一回,阮梅已经没有办分兵在城外先打一仗了。但阮梅并不很急,因为他知道,冬天就是他最好的帮手。这里的冬天,滴水成冰,他只要再撑过十天,城外周兵就得冻残三分之一。
颜神佑也明白这个道理,到了就下令攻城。这城门也小且薄,门栓也不那么结实。哪怕没人从里面开门献城,攻下它,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并且,这时间不会太久。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城门即将要被攻破的前一天,寒流来了,一次大降温,阮梅往墙头上浇了好多水!整个边城都被冻成了一坨冰疙瘩。
李今傻眼了……这几天数他冲得最猛,眼瞅要赢了,对方披了个乌龟壳子!韩斗也很头疼,他是南方人,本来就不扛冻,现在瞧着对面那城墙上的反光,他就想打喷嚏。
颜神佑也有点懵:卧槽!冰雪世界呀?!
她倒没有被难为住,本着中二的属性原则,她下令:“他建,咱们也建。搭起望楼来,也浇水!”木架子一搭,浇上水,也结了冰,冻得瓷实了,更坚固。士卒上去往城里放箭、抛石块。
底下的人也没停下,躲撞车里艰难地行进。冰坨虽然坚硬,可对己方来说,它也很滑,守城也不太方便来的。
阮梅被上下齐攻,却比先前轻松了许多,心说:有种你继续啊,早晚冻死你。
对不起,不用继续了,当天夜里就地震了!
这事儿真是相当的不知所谓,当时颜神佑正在大帐里睡觉呢。天儿实在冷,她的大帐里烧了四个大火盆儿,裹在厚厚的皮毛里,才觉得温和。正昏睡间,忽然惊醒,天摇地动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接着就听到几声巨响。阿琴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过来:“娘子,有响动,我去看看,您别出来。”
没等她出去,就有巡夜的过来汇报:“殿下,地龙翻身了!”
先前草草搭建的望楼塌了,砸死、砸伤了百多号士卒。对面的城……对面城墙震碎成了八瓣儿,一段城墙还塌了,能看得到里面房倒屋塌的。周营还好,都是帐篷,钻出帐篷一看,大家都傻眼了。对面城里传出哭嚎声,真是太惨了!
既然士卒都起来了,那就干活吧。把起火把,把城围了。颜神佑担心会有余震什么的,命且不急进城。等到天明一看,好么,这烈度得过八级了,那满城就不剩房子了。
周兵这才围上来,一点一点地清理,发现砸死了许多人。按着城镇该有的布局搜索到衙门附近,在一堆废墟里终于清出一具独眼的尸体来,经席重辨认,正是阮梅。
颜神佑:……
李今:……
所有人:……
【我终于觉得嘉庆可能是旅游的时候被雷劈死的了!】颜神佑呆呆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阮梅的死法……就是这么逗比(喂!你放学别走!
基本上战斗情节就这些了,我再多写一些,又会显得很枯燥了。我……已经尽力写得简单直白一点,不那么残酷一点了。血肉横飞的描写有点挑战我的承受力。
很肥的一章,两章合一,一齐放出。写到凌晨快三点,我也是蛮拼的。
不要想我,我要悃死了==
第276章 天下一统了
阮梅是被掉下的房梁给砸死的,北方的房舍为防大雪,房顶建得极结实,可惜没架住地震,一震,这结实的房顶就差点把阮梅从中间给砸成两结了,阮梅是被从一堆破砖烂瓦里扒出来的,脸上脏得一塌糊涂。要不是席重这么个熟人,还有他脸上的那个眼罩,一般人都认不出他来了。
闹得半个天下不得安生,称过帝、反过水的一代枭雄就这么死了。于天下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于大周朝廷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喜讯。
然而当时围观群众却只有一个想法:窝勒个大擦!尼玛赏金没了啊!赏金没了就算了,好好一个侯爵被老天爷收走了啊!
此时的众人,就好像看着猪八戒吃人参果的镇元子一般,看着阮梅的尸身,半晌没缓过气儿来。真是要气死了啊!老天爷,您老人家对咱们够好的了,帮忙真不用帮得这么彻底啊!
众人怔忡间,却见席重一面给阮梅擦脸,一面自己抹泪。哭还不大声哭,声音低低的,抽抽答答的。颜神佑拎着个马鞭站着,听着声音不对,歪着头往下看,好么,席重正拿着袖子往阮梅脸上糊。眼泪还掉了几颗到阮梅的脸上,和着阮梅脸上的血、泥,糊得乱七八糟。
李今怒道:“你为个逆贼哭成这般,是何居心?!”
席重被他这一骂,哭得更惨了,抽噎着道:“你熟人死了不哭么?我就哭了QAQ”
韩斗心中一惊,暗道,若非早早归降,保不齐自己也是阮梅这样的下场,连亲近的人哭,都要被制止呢。越想越悲戚竟生出一般兔死狐悲之感来。只是他身份比较尴尬,却又不好出言相劝了。
反是阿琴,小声在颜神佑身边道:“这个哭包还是有点良心的。”
是啊,心怀故主,不是良心帝是什么?告密是一回事,那是为了防止阮梅引了胡兵过来,生灵涂炭,这是大义。现在为故主痛苦,是不忘本,也是忠义之士。也就是李今的故主被阮梅给搞得家破人亡,才瞧阮梅死后还有人怀念不顺眼。余者自颜神佑往下,无一不觉得席重虽然看起来一戳就哭,心地却还是相当不错的。
阿琴说得小声,倒是开了个头儿,陆续有人给席重求情来的。封、戴几个千户,也都觉得席重这样做,是个讲义气的好人。
席重此时倒不大在乎李今的斥责了,翻过身来给颜神佑磕了个头:“此人是我故主,还请殿下开恩,许我给他收尸安葬。”
李今大怒:“这等贼逆合该千刀万剐,死无葬僧地!”
颜神佑道:“太仆慎言!法无此刑!”
李今恨得要命,阮梅要是他亲手砍死的,他那股恶气也就消了。现在他攒了一股子力气,阮梅被老天给收了,真是无处发泄!自然不能让阮梅身后这么舒坦。真论起来,他比颜神佑还觉得憋屈呢。
颜神佑道:“毕竟是一方枭雄,死都死了,再辱他又有何用?你要不甘,再大搜全城,陆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李今:……卧槽!对啊!
颜神佑蹲下来,跟席重一并平,对他道:“想收就收了吧。有钱么?”
席重含泪看着她:“殿下不用他的头一用了么?”
颜神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孩子真是太可乐了,他一面哭一面抹眼泪,将一张白净的小脸糊成花猫样子。此时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可怜巴巴地问现老板要不要将前老板的脑袋砍下来展览。
颜神佑知道这会儿不该笑,可真的忍不住了,这真是个天才呀:“我说,你不是想给他收尸么?”
席重也挺认真的:“您不用将他枭首,传示九边招降么?”
颜神佑蹲地望天:“管好你自己吧。”阿琴见她要起身,上前将她搀起。颜神佑回头道:“阮梅认识你,也不枉他做了一回皇帝了。给他百金,安葬阮梅。老封,你带些人帮他,埋完了,将他给我完好地带过来。”
封千户领命。
那一厢,李今又跑了回来:“二娘,没找到陆桥。”
席重已经擦过了眼泪,抽抽鼻子:“他应当是出了城的,反正,不会呆在京城里。圣……阮梅想得到的,他也能想得到。估摸着也是北逃了。”
李今更怒:“他会投胡种?真是丧心病狂!”
席重小声道:“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么。”
颜神佑:“气也没有办法的,这城是不能住了,依旧住帐篷吧,将百姓移出,匀些帐篷与他们住。传讯回去,请四叔再调拨些粮草与帐篷来,让他们就地住下。太仆带队巡视边境,想来那陆桥也跑不快的,”又问席重,“你知道胡兵的情况么?”
席重眼见封千户指挥着玄衣拿了块破席将阮梅尸身一裹,放到块门板上,回头答道:“晓得一些的。他们先前南下过,被,呃,阮梅打回去了。”
颜神佑道:“走吧,去大帐说得详细些。”
席重道:“哎。等下能让我祭一祭阮……么?”
颜神佑道:“都许你安葬了,自然是可以的。放心吧,太仆已经被我支走了,会刨了阮梅坟的人并不多的。”
席重道:“那,就甭立碑了。”
“行。”
到了大帐里,阿竹已经准备了好热水,给颜神佑洗脸。颜神佑看席重那花猫脸,让阿竹也给他打脸水洗洗。收拾停当了,分主次坐下,席重便开始介绍起胡人的情况来了。胡兵的单兵素质相当不错,“生于马背,长于马背,幼时骑羊射兔,及长便能控弦杀狼,老弱妇孺皆能战。”
又说他们分为几个部落,前阵子北方遭灾,胡人那里也够呛,饿急了就南侵。一套好打。颜神佑居于南方,对北方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很多。阮梅又对抢他地盘的敌人比较凶狠,狠揍了胡兵两回,才变得“相安无事”。
颜神佑心说,这大概是气候导致的游牧民族南下了。好在现在比较风调雨顺了,胡人应该不至于饿得南下。倒是贪念不好搞,还是得防备着。地震的影响一过,这里附近就得再建个新城,好防范胡兵南侵。还得建个烽火台什么的……
阿琴捧进了热茶点,颜神佑对席重道:“用些吧,阿琴,给他准备些祭品。阮梅好歹也是祸害天下这么多年的人,给他供点吃的吧。上笔墨,席重,先将你知晓的胡俗都写出来,我要用。”
阿琴倒挺乐意照顾席重的,这孩子真是太逗了。说他傻吧,可接触下来发现他是极聪明的,看事儿挺准。说他能干吧,他又是个怂货泪包。人都有一点颜控,席重长得一点威胁性没有,挺可爱的,年纪还小。阿琴倒有点把他当弟弟看的意思,颜神佑又不反对照顾他,阿琴就承揽了此项工作。
阿梅见她笑开了样子,伸手拧了她一把:“你瞎乐什么呢?你是有郎君的人啦。”
阿琴啐道:“呸!胡说什么呢?小孩儿怪可怜的……”
两人低语着走了,一擦身,阿兰就捧了笔墨过来,还给席重磨了墨。颜神佑自己也要写作文了,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把“我准备好要砍死他,结果他被房梁砸死了”这么逗比的事情描述得高大上一点。不然这封奏凯的本章送到颜肃之手上,估计朝廷上下都得觉得有点坑爹感。
想了想,还是写“大周顺应天命,阮梅受天谴”比较不那么逗比一点。写好了这个,还得再写另外的奏章,阮梅死了,仗还没完呢。一是胡兵得防备,二是要营建新都,三是整个伪陈境内的安排。同时,她还给席重打了个表彰的申请,这样的忠臣是真的很难得的。阮梅风光的时候,多少人随着他鸡犬升天,及身死,却又只有一个席重肯为他哭、管他埋。
写好了,封起,封千户使人来报,城太小,找了个棺材铺,也只有一副没有上漆的薄皮棺材好用。将阮梅给装了进去,请问,埋哪儿。
颜神佑命席重去准备,席重道:“那我回来再接着写。”
这实在孩子。颜神佑道:“得啦,我与你一同去吧。”
席重很是不解,颜神佑道:“看什么看?我是给你面子,他能有你这么个有良心的人收尸,这辈子也值了。”
席重不再说话,默默去看着阮梅被钉进棺材里,又埋了。也不树碑,也没什么排场,停灵什么的就更甭提了,能不被砍下头来满世界的传阅,已经是万幸了。
胡乱祭了一回,席重又哭了一场,两只眼睛哭红通通的,回来又开始写报告。颜神佑道:“明天接着写吧。”
席重小声道:“不写也睡不着,还是写吧。”
颜神佑问道:“你原来做着行军司马的?谁的行军司马?”
席重答道:“阮梅的。”
这官制可真是够乱的,颜神佑道:“也罢,我还许你同样的官儿,入我的幕府吧。”
席重哽咽着答应了,问道:“以后可都不打仗了吧?”
颜神佑道:“应该用不着我出手了。”
席重如释重负:“那好。”
颜神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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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颜神佑告诉席重以后跟着她混,不用再上战场,大家开始搞经济建设,共建和谐美好新社会之后两个时辰,李今又一身风雪地出现了。
李姐夫自从北上,情绪就没怎么好过,现在的脸更是黑如锅底,冲过来向颜神佑汇报:“陆桥跑了。他果真北上,投了胡人。此贼奸狡,又熟知北地情状,若让胡主得他,从此边境不宁。得追啊。”
颜神佑问道:“你没追上么?”那你回来干嘛啊?!
也许是因为颜神佑眼中的意思太明白了,李今不得不解释道:“遇上了胡主的王帐。”扛不过了好吗?
“啥?这个时候他不是该找个躲风避雪的地方老实呆着,求老天保佑他的牛羊别被冻死么?怎么敢出来到处跑呢?等等!我知道了。”
李今:……你知道什么了啊?
颜神佑道:“要快!通知边境,战备!MD!他这是来拣便宜的。咱们跟阮梅打了一年多了吧得?有点脑子的大概齐就能打听得到阮梅这里出事儿了,想趁着两家相争,无暇他顾,他这是想入寇来的。”
李今道:“这便召集众将吧,咱们的兵马,多是南方人,恐怕不大适应,这事儿,还得调山郎过来。”山璞手里,还有许多招募的北地士卒。
颜神佑道:“知道了。击鼓!”开会了!
席重作为新鲜出炉的行军司马,也参与了会议。因为他对边事比较熟,虽然是新降,众将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也问他的意见。席重道:“那要真是胡兵来了,真得跟他们打一仗,还得打得狠一些!陆桥新降,现在应该是跟着胡主在一块儿——真是胡主亲至?”
李今道:“我带了几个向导去的,认得出胡主的大纛。”
席重道:“那差不多了。这一仗真得打,还得赢得漂亮,不然胡兵就得南侵了。他们时候选得太准。”
颜神佑道:“胡兵比我玄衣如何?”
席重道:“整肃不如。胡兵……北方苦寒,性情坚韧,且……有利的时候,是不会要命的。”
颜神佑心里有数,道:“等不及驸马来了,这一回地震,墙倒屋塌的,连个依托都没有。不如我们先动,传令下去,将士饱食,带三日粮,随我北上。”
韩斗道:“殿下千金之躯,时至今日,何须再涉险?”
颜神佑道:“我意已决。”她也还憋着火儿呢,砍不了阮梅,砍砍陆桥也是解恨的。
第二天,留下两千人驻守,大军开拔。行不一日,果然遇到了胡主的骑兵。
颜神佑左看右看,只觉得大纛下面那是一头熊!据席重说,这个胡主年纪不算太大,也就三十上下,可远远看着,他的面目却糊成了一团,一脸的大胡子。他还穿个皮裘,跟那胡子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好似毛熊成精。
胡主确是拣便宜来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寸,早一点、晚一点,他都能轻松得手。偏偏遇上攒了一肚子火气被老天爷放了鸽子的颜神佑,这死女人她还追回来了。
其实人家胡主长得也不丑,就是胡子多了一点,身材也挺好,就是穿得厚了一点。他的旁边,正是才投了他的陆桥。他与陆桥虽不曾见面,却是神交已久。早便想有这么个会理事儿的来帮他,陆桥走投无路来投他,他是极高兴的。又听说南兵到了,胡主也想会一会颜神佑的。
陆桥嘴里,颜神佑就是个女汉子,还凶狠成性,杀人不眨眼,杀完了堆京观那一款的。胡主却与寻常胡人不同,不大喜欢这一款,反而喜欢温型的。听了陆桥这么一说,暗想,你们城都震塌了,骑兵少又不精良,开阔地上,还是骑兵的天下。很该趁这个时候南下占些地盘!
因而挟着陆桥,驱兵南下,跟颜神佑撞了个正着。
打了个照面儿一看,这哪里是女壮士啊?分明是个美人儿!
嘿!抢了来应该不错的!只要颜正,凶不凶的,倒在其次。
胡主驱马上前喊话,他倒是会说一点雅言,只是腔调有些怪。颜神佑听他问好,还要跟自己平分一下阮梅的地盘,当时就笑了:“陆桥呢?交出他,你滚,我当没看见你。”
胡主:……MD!谈判破裂!打!非得抢了你不可!也喊话:“不给!他现在是我丞相了!”
是你妹!
颜神佑一看陆桥,也跟着胡主上前,他担心胡主跟颜神佑达成协议把他给卖了,他得盯着。以颜家的中二属性,保不齐颜神佑会说一句“拿陆桥脑袋换几座城”这样的事情来。
陆桥还是低估了颜神佑的神经病,她一看谈不拢,也特别爽快,直接抽了箭出来!玄衣一齐弯弓搭箭,直冲着陆桥开始集中打击。胡主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奔回本阵吆喝大家冲呢,对面这就不讲道理开始杀了!
胡主武艺高,劈开了箭雨,往回奔逃。他的马臀上中了一箭,吃痛之下跑得极快,拣回一条命。陆桥武艺差许多,没跑掉,被扎成了刺猬。胡主听着颜神佑的声音远远的飘来:“行了,这回赏你了!”
人都死了!
胡主大怒,回了本阵也命放箭、冲锋。
他也是被陆桥给坑了,如果说周兵里还有一支能与胡兵正面对抗的骑兵,那就是玄衣了。只要颜神佑不停,玄衣就不会停。更兼装备精良,委实不是缺衣少食的胡兵能够比的。草原不产铁,许多箭头还是骨制、石制的,马具也不如,铠甲也不如。
两军冲杀在一处,玄衣的黑色渐渐覆盖了胡兵的灰褐色。
胡主有点懵,现在有点想把陆桥的尸首要回来摇醒了问一下,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
李今与韩斗生恐颜神佑有失,也率部掩杀。
胡主急命撤兵,随他出征的部落小王不解,问道:“我们并不曾有大损失,何不冲锋一回?”胡主对颜神佑有了一点心理阴影,这倒好克服。让他忌惮据现在的接触来看,周兵并不像陆桥说的那样只是狡猾运气好。他得重新评估、计划一下了。
抽一下新换的战马,胡主道:“撤!我早该想到的!”
“?”
“说了你也不懂!”阮梅是地震死了的,就是说没有消耗掉南方多少兵力。南方能一路北上,说明实力比陈兵还要高那么一点点。自己没赢得了阮梅,现在想拣漏,那也比较困难。走,赶紧走!草原上避个三年五载,等他们这些蛮子刀枪入库,奢侈腐化了,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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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也没想到胡主会退得这么容易,还有点太敢相信。盖因玄衣这一仗的损失,比之前都大,她摸着胸口道:“胡兵果然厉害。他们怎么就退了呢?”
李今也很奇怪来的:“他们虽然有些劣势,可是兵马也不少,怎么会愿意空手而归呢?”
席重小声地道:“胡人很狡猾的,不像看起来那么纯朴愚笨。真是好人,就不会南下烧杀抢掠了。”
颜神佑道:“狡猾就更不应该撤了呀。”
席重道:“大概,也是不太相信陆桥吧?陆桥投了胡主,必然要撺掇胡主南下的。胡主有此意,他更要游说了,说词不是明摆的么?南人柔弱……现在胡主吃了个亏,觉得陆桥在骗他,就得回去另想办法了。”
李今看席重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此时却有些刮目相看了,捶了他一拳:“小书生,你行啊。”
席重摸摸鼻子,缩颜神佑身后去了。
李今:……你还是不是爷们儿啊?
虽然有席重的分析,颜神佑还是不敢轻敌,依旧调了山璞麾下的北方兵驻守边境。自己也暂不南北,又写了奏本,将胡主的事情汇报了一下,同时请示颜肃之:北方的租赋,是不是得减一减了?还有,我这里有功之士,您得开始盘算着给奖励了啊。
最先收到的,却是颜肃之关于她上一封奏本的批复。同意了她对席重的推荐,并且表彰了席重的忠义,特赐了席重帛百匹,金百斤。颜肃之原本没想给席重这么多的,李彦却怎么看席重怎么顺眼,为他争取了一下下:“陛下,天下大定,当教化人心。席重是忠义之士,重赏他,也好安伪陈人心。”
颜肃之就多给了席重些奖励,老天爷砸死了阮梅,给他省了好大一笔钱呢!
接着,关于营建新都的事情,颜肃之表示,把古尚书给派过去给颜神佑打下手,让颜神佑要是蹓跶完了就驻在伪陈都城,让叶琛、颜渊之两个帮她处理庶务。胡兵那里,山璞不是有北方兵么?还有伪陈的俘虏们,也可以改编使用的。
颜神佑一看,这安排挺好的,估计是集体智慧,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照本宣科地做了。等山璞到了之后,自己却要南下,她得清点一下伪陈的财产,圈点地什么的,为迁都做准备了。
才到伪陈都城,驻于伪宫之内,就收到了西线的好消息:西线旧族比东线有能耐多了,他们矫诏召陆弧还朝,群殴弄死了陆弧,捆了济阳王与汝南王两兄弟。先将汝南王献上,作个投名状。
先奉上汝南王也是有个计较的,他是虞氏血脉,颜肃之是虞家旧臣,送上去了,也要观望观望。一个活的前朝血脉身上,能做的文章比一个死的前朝藩王要多得多。
没想到霍白十分痛快,接了人,一看,熟人,认识,是他,没错!抬手就把汝南王砍了!
旧族也识趣,接下来就是奉上了济阳王父子并汝南王之子的人头了。
霍白的运气,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写完这一节了,累cry
希望下面能够写出新朝新气(dou)象(bi),尽量轻松一点写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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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粉丝的执着
天下一统,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时候未到的时候,僵持个几百年都是有的,时候到了,点兵列阵,不日便成。提兵北上之时,大周上下抱着必胜的信念,却也不是没有做好不成功的准备。
郁陶坐镇临安,就是为了防止北伐不成功的,颜神佑北上,也没让他北上,就是取他老将沉稳有经验,做这最后的保障来的。直到两路战事胜利,需要他再巩固后方的时候,他才提兵北上,一路扫荡残余。而颜肃之的朝廷,也是稳稳地呆在昂州,不做他想。
现在猛然告诉他们,成功了,朝廷上下的喜悦,实在预料之外。颜肃之接到两路捷报,开心得跳到了桌子上。李彦与霍亥激动得抱到了一处,丁号与姜戎面对面跳起了舞。一群君臣,在大殿里群魔乱舞。
好一阵儿,李彦先回复了正常。一看颜肃之,还在桌子上呆着呢,李彦额角一跳,嗖地冲过去将颜肃之扯了下来:“陛下,天下虽然一统,要做的事情只有更多。”
颜肃之跳下桌子:“什么事?”
李彦刚才跳得有点喘,深呼吸两下,道:“一是北伐将士之封赏,二是新下之地的安抚,三是阵亡将军的抚恤……”
颜肃之道:“知道啦,开会!”
霍亥等也都正冠整衣,脸上犹带笑意,心里也开始盘算战后的事情了。为国为民,自然是有的,打下这么大的江山,谁也不想将它做坏了。为自己和小弟捞点好处,也是有的,总不能白出了力,对吧?
霍亥还好些,自己是宰相,儿孙虽然次一点,侄孙却是统一的功臣,自己的家族人丁还挺兴旺的。纵然现在出挑的人少,也没几个是傻蛋,自己儿子虽然刻板一点,可只要不行差踏错,整个家族摆在那里呢,旧族受到了大打击,自家兴起也是眼睛能看到的事情。
丁号就比较热切了,他觉得自己眼光是杠杠的好,在颜肃之还没发家的时候就以名士之身投到颜肃之的阵营里来,现在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更要卯足了劲儿,去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美好愿意。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书生真的有幸参与这样的盛事呢?
其余人等也各有心思,却又不约而同地没有要求颜肃之开大会,只希望把会议限定在目前的范围内。米挚觉得楚丰、姜戎、蒋熙都是盟友,李彦和丁号自然是一路人,叶琛目前不在,也没人提起他,而颜肃之自己又是一路,与上述人的观点有相似也不不同。
这一场会开得就比较热闹了。
李彦首但讨论善后事宜,开口提的却不是什么抚恤等事,而是郑重再拜:“陛下天命所归。阮梅横死,济阳失民。请祭天,诏告天下,以安人心。”
颜肃之自是允的。
弄完了这一套,才说到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关于抚恤与奖励,自然没有人会有异议的。不过这个要等前线统计完了战功,回来报给颜肃之,然后再讨论。考虑到两路北伐军的背景都很硬,应该报什么就批什么了。
剩下的问题就比较微妙了,安抚两地百姓是应有之义,众人却就“减不减租,减要减多少”完全达不成共识。
米挚认为:“忠义之士俱南行,北地百姓,性情顽愚,先附五逆,又从伪朝。”不应该减免租税。
李彦则认为:“如今天下一统,四海之内皆陛下民,岂能两般对待?”希望能够全国一起减一点租税,安抚南北受兵祸的百姓,促进全国人民一起建设和谐美好的新天地。
双方争执,最终米挚败退,包括楚丰在内,都不支持他的意见。李彦说的也对,天下一统,都是一家人了,再这么分,是自己找不自在。北地新下,人心浮动,你再搞区别对待,当心人家再反你一把。
米挚郁闷得要命,又死咬着:“毕竟有所不同,南方百姓纳租赋、服徭役,是为朝廷。北人纳租赋、服兵役,是为逆贼!将来一视同仁,可以前的事儿,总得要讲个分明的。”
这个建议就比较容易接受了,李彦等都说是。颜肃之道:“天下被祸,百姓穷困,废前朝之苛捐杂税,皆以大周为准,来年减租三成。四州二京之民,于国有功,再减一成。”
米挚心下怏怏,倒也含糊地不再表示反对了。
紧接着,丁号就提议:“远征辛苦,请召还公主。”
颜肃之已经跟闺女商议好了的,要迁都,新都得他闺女营建,现在回来,北方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正好,蒋熙替他反对了:“北地新定,需能臣驻守。公主急报,胡兵似有南下之意,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若先定北地诸州牧郡守,以为辅弼。”
丁号心说,你就知道你这老小子没安好心!颜神佑回来,可为元老南派争利,她不回来,南下新来的旧族倚地门第声望,就要抢更多的蛋糕了!颜神佑必须得回来!想到这里,丁号挺身而出,反对蒋熙:“在座诸公,何人知晓眼下北方是个什么情形?要用何等样人?向者扬州刺史系出名门,太平年月倒好驻守,韩斗一起,还不是失地辱国?情况不同,我等怎么好闭门造车?”
蒋熙老脸一红,那个闯了祸的前刺史,正在他家后街斜对面关着呢!
楚丰道:“何不咨之公主,再作定论?公主素来有远见,说不定,请陛下委派刺史的奏本已经在路上了。”
颜肃之心里有数,颜神佑已经跟他说过了,事成后,以楚源为冀州刺史。冀州比雍州历史更悠史,也更富饶。见楚丰催促,顺着道:“太尉所言甚是。”他心里对舅家的感觉是有些微妙的。对舅舅不是不感激栽培提携之恩,但是对大表兄这么小气不识趣又很生气——霍白可不愿意为楚攸担风险,将楚攸所作所为都上报了——感情就很复杂。最终决定,放弃楚攸,转扶楚源。
楚源自中枢以九卿任地方刺史,看起来是吃亏了。但是楚丰比较明白,这样对楚源的前程有利。封疆大吏,是有实权、可以干出业绩的。大周朝廷是个务实的地方,开国的丞相是特例,以后没有在地方任过职,想再做丞相,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了。楚源系出名门,又是国戚,有军功,现在再刷一刷庶务,至多十年,回转中枢,至少是一个尚书,不出纰漏,丞相是少不了的。楚丰自己,对没有做到丞相深以为憾,儿子做到了,也是不错的。
楚丰也晓得长子有些不通气儿,次子的家书里也告了长子一状,又有楚氏也透出风声来。楚丰思之再三,还是以家族为重了。他对楚攸不是没有失望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楚攸像是钻了牛角尖儿,亲爹都没办法给他拉回来。楚丰现在,只希望父子兄弟离得远了,楚攸能从牛角尖儿里拔出头来才好。
颜肃之斜眼看看他舅,见这老头儿说完这一句就不再多言,心说,我把冀州给二表哥了,再收回雍州的时候,您老可不能拖后腿呀。
霍亥感受到了一丝利益交换的味道,一挑眉,也同意了楚丰的说法。他的子孙水平不够,但是整个霍家里,靠熬资历出个刺史也不是不行的,九卿里比较闲一点的职务也能拿到一个。有霍白的关系在,大家又是比较早参与创业的,颜神佑也不会向着旁人不向自己人。
于是议定,先安民,下诏问问颜神佑与霍白等人北地的情况。
颜肃之却又提出来:“昂州地处偏僻,朕意迁都于北。”
丁号大惊:“陛下不是……恨见旧京的吗?”
颜肃之道:“谁说要迁回旧京的啦?旧京残破,修葺困难,还不如新建一个都城来得省钱的嘞。”
丁号一滴汗下来了!不能搬!搬到谁的地盘儿上谁受益,可不论北方谁受益,他们这批元老的根基都在南方,他们都受损!有这样心思的还有李彦,不过李彦比较绷得住,且李彦觉得,能看到一个盛世,就比较满足了。丁号却是有些不甘心的,自己陪着老板打江山,完了要让小王八蛋们来分桃子?真憋屈!
尤其这些小王八蛋跟自己这些创业派还不一定是一条心,不不不,肯定不是一条心的。为国为民是一回事,争夺话语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丁号想了一想,赶紧写信给颜神佑,让她知晓厉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心血变成为人作嫁。丁号对于旧族并不过于反感,也承认旧族有许多俊彦,却不想让朝廷落到旧族的手上。
与此同时,丁号还联络了一些人,商讨着不迁都的办法。
————————————————————————————————
远在北方的颜神佑,刚从边境回来,正跟已经赶到伪陈旧都的叶琛商讨着授田与建立庄园等事,却又收到了这样的信。
颜神佑也没有避着叶琛,叶琛自己也在咨询的范围之内,虽然按照道理来说,有这样的事情,两人应该各提意见,不互相通气的。奈何天高皇帝远,他俩就碰了个头——两人都知道,这是个大问题。两人的立场还是比较一致的,叶琛对于旧族也有一种“既要用,又要限”的观点,有能耐的旧族,用起来委实比新贵更得心应用。但是旧族有一个捆绑的副产品——家族。新贵捆绑的除了家族之外,还要再捆绑上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吃相难看什么的。
颜神佑对旧族也是个矛盾心理,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她看得更明白,凡事有利就有有弊。用旧族,门第之风又要重新刮起,压抑底层之俊才。过分抬高寒士,又极易造成暴发户的品格。
所以,颜神佑的建议是:“旧族与新贵杂相启用,唯才是举。”
叶琛道:“不计品行?”
颜神佑笑道:“咱们不提,总会有人盯着挑刺儿的。”
叶琛道:“还是要提上一提的。”
颜神佑无所谓地道:“只要不是一边儿倒就行了。我幼时,最恨旧族之嚣张垄断。长大后,却发觉有些寒士也委实……”
叶琛笑问:“长到多大?”
颜神佑木着脸想了一下,道:“七岁?”见着颜老娘那样儿的,她就想起旧族的好儿来了。旧族多半要点脸,新贵有时候是不要脸皮的。
叶琛不接这个茬儿,反问道:“营建新都之事,陛下还不曾有回音么?”
颜神佑道:“应该快了。叶相以为,新都选址如何?”
叶琛笑道:“甚好。”四不靠,虽然说是在北方,却又不是任何一座原有的城池。新都之地,说是在伪陈境内呢,又比较靠近济阳王那里的地盘。距伪陈国都好有五百里左右的的路程,那里附近先前也过城池,只是废弃太久。如今那个地方算是个真空地带,非常适合新朝定都。
颜神佑道:“只是朝中诸公想法不一,李相倒是无所谓,丁相不欲北迁,米丞相更妙,想回迁旧京。”
叶琛道:“各人有各人的盘算。先前天下未定,统一是大事,压着所有的小事。如今心头大石去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就都蹦出来啦。”
颜神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它么?”
叶琛慎重地道:“殿下无所畏惧,臣却要请殿下谨慎。天下已定,今时不同往日。往昔公主于陛下面前,尽可撒娇任性,尽显小女儿态,如今……纵使陛下愿意,只怕群臣也未必乐意。”
颜神佑眼珠子一转,对叶琛道:“叶相这是为我好。可是,我却是不能够退却的。”
叶琛叹道:“是臣想得多了。”
颜神佑道:“叶相想得并不多,我也想过这件事情。只可惜,我不能退,退了,我之前做的又算是什么了呢?”
叶琛道:“那么,殿下对丁公,就要说服安抚才好。”
叶琛与李、丁倒好是一边儿的人,只是他与李彦更像一点,更希望新朝初建,不要这么快就陷入内斗,分崩离析。开得这么好的一个头,可千万不能崩了,不然,百姓又要遭罪。在这个认知的基础上,他倒是比较支持颜神佑的,太子还小,将来是大家的,立场就必须持正一点。公主不同,公主已长成,明显与元老系的革命友谊更深厚。
至于公主任用女官一类,比起在朝廷里被人挤兑,就显得不是那么无法容忍了。颜神佑这一、二年主要是揍人,叶琛主要是管人,颇知北地旧族死灰复燃之态,倒是明白丁号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北地旧族是地头蛇,朝廷里楚、蒋、姜、唐等与他们有着天然的联系,到时候上下呼应……“前程决于门第”的事情就又要发生了。
颜神佑微知其妙,对叶琛道:“他们都还老实么?”
叶琛苦笑道:“凭良心说,似窦氏,不肯附逆而蹿入深山,又为驸马向导的,真是可敬可叹。可这样的人家,姻亲又布满北地,不可能一一绝交,窦氏兴,就要引姻亲入朝,这些姻亲……”
颜神佑道:“果然水至清则无鱼。都,是一定要迁的,我还是亲自主持。丁公那里,我去讲。北地,还请叶相盯紧了,总不好天下大乱了这么一场,又都回去了。还有西朝,五逆败亡,可旧族仍在,比北地还要根深蒂固!”
叶琛道:“这个还请殿下放心,臣已建言,命安定侯暂不移师还乡。”
颜神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便将新都国纸一并传与阿爹,只要阿爹准了,春耕之后,我便亲往督造。”
叶琛道:“殿下久未承欢膝下,只怕陛下舍不得放殿下回来。且朝廷事多,殿下怕要脱不开身的。”
颜神佑一面取了图纸来给叶琛看,一面道:“回自然是要回的,长久不回去,我也是不放心的。还有,此间田庄的分配,也要向阿爹讨教的。”
叶琛道:“将席重带上吧。”
“呃?他熟知北地之事,我还想留他给山郎做个帮手,以备胡兵呢。山夷对胡人,也不晓得是哪个再凶一点。”
叶琛失笑道:“带上了好,既然熟知北地之事,正好备咨询么。南方虽然经营日久,可昂州毕竟偏僻,转运不易,届时公私乏食,如何是好?既要建万世基业,都城就一定要选好。”一面说,一面打开了蓝图,然后倒抽一口冷气,惊疑地看向颜神佑。
颜神佑含笑问道:“如何?”
叶琛要笑又忍住的样子:“这可真是……殿下真是大手笔!”可不是么,内城外廓,坊市百二,凿池引水,曲江昆明,殿阁楼台,宫曰大明。
颜神佑开心地道:“我跟阿爹说好了,要给它取名叫长安。”长安城,怎么可以不雄伟壮观?
“长治久安?极好!”
颜神佑抿嘴儿乐了,心说终于有一个地方,是我极熟极熟的了!
叶琛道:“只是不知道建成需要多少时日?又要多少人力?大战之后,当爱惜民力,休养生息呀。”
颜神佑道:“不这个时候弄,以后就更做不起来啦。昂州已经摆在那里的,宫室狭窄,城垣又不高。趁着现在兵士集结,正好做,日后要想再集起这么些人,不得过个二三十年?到时候,嘿,朝廷上人头都能打成狗脑袋啦!趁着现在,没有酸丁叽歪。”
叶琛道:“也好,一次做完了,也就好休养生息啦。唔,那道路也要修的。”
颜神佑道:“这是早就想好了的,都有了预算来的。”
叶琛道:“那便好,臣这便回去具本上表。冀州楚源是定了的,青州、凉州等地呢?”
颜神佑道:“西朝之地,霍白也会有分寸的。此时……说不得,还是要用些旧族的。”
叶琛心里有数,便不再细问,唯恐名单太一致了,又要被人挑出毛病来。
两人各具本,上奏。
颜神佑奏本递出,可就收到了南方的许多书信。丁号的、丁琳的、颜希真的、颜静娴的、卢慎的……都是关于战后事宜的。这里面颜希真最为忧心,信内直言:一旦北上,风俗与南方迥异,旧族顽固,恐怕会对姐妹们的事业造成不利影响。即使因为昂州偏南,想往北移,最多移到临安,在临安附近选址,营建新城。那里比较靠北了,交通也还发达,同时,靠近大本营。
丁号也是号准了这道脉,隐讳地提及,十分担心北上之后会被卫道士群想而攻。
颜神佑心说,不管怎么样,为了大局,还是得往北一点选址的。旧京的地方就比较偏东,所以西边儿乱七八糟的时候,约束力就不够。但是颜希真与丁号这样的人,还是要安抚的。颜神佑便写便给丁号,将转运不便之事提出,又说,北方幅员辽阔,就这么放弃了,太可惜。让丁号稍安毋躁,她还有办法的。
又写信给颜希真,表示,从大心中有数来看,不走是不行的了。她在新京周围布局了。京畿之地圈了起来,留了许多给北上的南人。将颜家旧部曲分一半北上,驻于京郊,授田。将军中后起之秀迁往新京,赐田庄……
总之,乾坤大挪移。
她的意见比较重要,丁号等人都略略安心。丁号依旧请求让颜神佑回来过年,留叶琛、山璞、阿胡、韩斗在北,将李今召回。如果颜神佑非要留在北方,年后再回去。
颜肃之正好要跟女儿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情,痛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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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星夜驰归,到的时候已是腊月,颜肃之带着六郎亲自将女儿接了回来。父女姐弟再见面时,与昔日送别大有不同。颜神佑一见颜肃之,笑道:“哟,更帅气了,”再看六郎,大吃一惊,“你真瘦下来啦?太好了!我弟不是肉球了!”
六郎:……==!
颜肃之与六郎都问她辛苦,颜神佑笑道:“也没什么,挺有趣儿的。”
六郎道:“宝宝在宫里,阿娘说天冷,别冻坏了他。”
颜神佑一直在忙,忙得没空想儿子,一经提起,整个人都像被泡到了热水里,浑身暖暖的。颜肃之道:“好啦,回去说话。哎,新都我看了,好!”
颜神佑打起精神问道:“好吧?那就建了吧?”
颜肃之道:“建!”左看右看,见闺女没事儿,又说将士们辛苦了,都休息。再看颜神佑身后一个小透明,抄着手,低着头,乖乖站着:“这谁啊?”
颜神佑道:“席重。”
席重被阿琴戳了一下,上前来拜见颜肃之。颜肃之凑近了,捏起他下巴一看:“哎,看你这小可怜的相儿,心地却是极好极好的。好好跟着我闺女干,亏待不了你的。”
说完一手拎着儿子,一手挽着女儿,带到他自己的大驾上,一家人说说话。颜神佑便趁机将对长安周边的规划也说了,颜肃之道:“只怕两派都要反对你。”
颜神佑道:“这些破事,比打仗还累人!”
颜肃之道:“谁说不是呢?”
六郎问颜神佑:“阿姐的意思,是要引入新人?”
颜神佑道:“不新啦,都是开国功勋,跟着阿爹十几年了的,哪个资历都比这些瞎吵吵要还都旧京的长。”
六郎心道,又学了一招。大好!问道:“这是与阿爹不还旧都,是一个意思?”
颜神佑道:“是啊。总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只是躲避,那是胆小鬼。避,也要选个好地方,再建基业。”
“就像阿爹当初到归义?”
“对。”
颜肃之见儿女相处愉快,自己也捻须而笑。偶尔插上一两句,又问孩子:“你们看上长安边上哪处庄田了?说出来,咱们先留下来么……”
颜神佑笑道:“阿爹许建长安城,我便心满意足啦。对了,旁边还有山,可以避暑的,我要别业。”
颜肃之大手一挥:“这个随你,想要什么,自己取。”
六郎实在忍不住了,吐槽道:“还不都是阿姐去建?阿爹好大方!”
被颜肃之扑过去要掐他的脸,颜神佑倚着壁板笑得前仰后合。回家了,真好。就要有长安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作者的恶趣味。
神兽算是汉唐粉……吧……SO,这是一个粉丝的个人行为。这一段是听一首网络歌曲的时候突然迸出来的灵感啦。
其实吧,这世上是牛的粉是马克思的粉……#大家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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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神兽的先手
颜神佑自打坐到了车里,就不想伸头出来了。外面场面盛大,一统天下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很自豪呢。除了跟着瞎起哄觉得热闹的,更有一些流亡的老人直说幸运:“天下太平了,不用再打仗了。只要别学前朝那样儿再加租税,往后的日子就要好过啦。”
还有一些颜神佑的脑残粉——男的女的都有——抻着头就想看她,颜神佑就更不想露脸儿了。风吹日晒的,颜值确实下降了一点的说,还不知道回去怎么跟亲妈交代呢。好在以后这样的事情就少了,不用再听姜氏念叨这些了。
颜肃之倒是很开心,把六郎摇摆得头发都乱了之后,听到外面山呼万岁,伸手撩开了帘子,对颜神佑道:“看看看看,好吧?”
颜神佑笑道:“是您弄的呀?您该去祭天的。”说着,给六郎拢了拢头发,又整整了衣裳。六郎委屈地看了颜神佑一眼,十分想诉苦。周围有这么一群家人,真是把十八辈子的心都要操完了。
六郎近来瘦了好多,固不如颜肃之那么貌美,却更多透了一点英果之气。浓浓而整齐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就把精气神儿给撑出来了。颊上的肉少了很多,显得眼睛大而有神。只是这眼神多少透着些苦逼,有点毁气势。颜神佑刮刮他的鼻子,笑了。六郎更郁闷了。
颜肃之道:“已经祭过一回啦,哎哟,到了,你这次回来咱们再……”从城外回到宫内,这一路并不很近,然而要说的话实在太多,话还没说完,已到宫门了。
颜神佑也看到了宫门,想到儿子正在里面,心头一颤,颜肃之再说什么,她就有点听不进去了。
颜肃之听不到回答,觉得莫名其妙,回头一看闺女,他闺女正在发愣。六郎从他姐的肩膀上移开,大袖下面的手轻轻戳了一下颜神佑。颜神佑一笑:“到了呀,有点想了。”
颜肃之道:“见了就好啦,能来了都来了,你大伯他们都过来了。就差你四叔了。”
颜神佑道:“四叔很好的。”
说话间已经进了宫门,且先不去后宫,颜肃之升殿,得先开个欢迎会。
颜神佑对此早有准备,除开在车上跟颜肃之说的,她另准备了一份总结汇报。汇报的内容很丰富,包括了战争的过程,对伪陈的评估,最重要的是地图和户口薄。伪陈地方不算特别大,人口却也以百万计的,这样的户口本儿也不可能拖了来。不过是一张地图,一张写着伪陈各郡县户口数的纸而已。
六郎亲自接来,呈于颜肃之。颜肃之脸上的笑就没有消过:“好!甚好!”
颜神佑再呈有功将士的战绩,又有战损、抚恤名单,颜肃之的笑容而淡了下去,对李彦道:“丞相等议来。”
李彦领命。
颜肃之道:“待西路军归时,一并封赏。”
颜神佑笑着应了,只说不急。米挚有点不大自在,觉得这公主说话未免有些不太客气,哪怕这功劳很大、不可以不封赏,也该谦虚一下,说个“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吧?您老就这么应下了啊?一时又愁,这公主功劳忒大,驸马开头有些挫折,现在也该抵了,这两口子的势力太大,在军中又素有威望,在朝廷里也有党羽,这不是尾大不掉么?将来奈太子何?
这么一想,米挚就越想越多,脸上就更愁了。
丁号却是急着赶紧的开完了这个会——这种会就不是商议什么大事的正经会,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接下来就是宴席,借着宴席走动的机会,跟颜神佑约个时间秘谈一下。
有这个心思的非止他一人,颜神佑挟战胜之功,说话的份量旁人是无法比拟的,不管是想做什么的,都想将她拉到自己一边。
颜肃之看这些人开心不是作伪,已生了小心思更是真真儿的,楚丰姜戎霍亥,是已经知道要有好处的,面上倒不显,李彦比较绷得住。连丁号都有些急切了,颜肃之知道,丁号和古尚书等人是有担心的。他也坏,就是先不提,让颜神佑且去后面拜见祖母与母亲。
颜希真也有话要说的,趁着大家移步准备开席的功夫,她给颜静娴打了个眼色,姐妹俩一道溜到了后宫。这也是朝廷上男官讨厌女官的地方,她们哪里都能混,还不用夫人外交,尼玛消息比大家灵通,行事比大家方便,这根本就是不正当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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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踏进后宫,就被引到了楚氏那里。姜氏、颜氏等都在,拜垫铺好了,颜神佑先给楚氏、姜氏磕头。楚氏笑吟吟地道:“好好,回来便好。且在这里垫一垫肚子,有好汤水。迟一时再往前头去,那里又要饮酒,又要说话,吃不好。”
颜神佑笑道:“阿婆疼我。”一看楚氏,愈加容光焕发了。
楚氏道:“你娘才是疼你,还不去拜了你娘来?”
姜氏一早就坐不住了,直到她回来了,姜氏才又坐稳了。原本是揽着宝宝的,见颜神佑要拜她,命戴千户娘子将宝宝领到一旁。受了颜神佑的礼,才将宝宝唤了来,一指颜神佑:“快,去给你娘叩头去。”
宝宝这个年纪,分开一两天,几乎是生命的一半,已经不太认识亲娘了。他仰着头,偏偏脑袋,抿着小嘴巴,认真打量着颜神佑。好眼熟啊!长得跟外公好像哦,千万不要像外公那么逗比啊!
颜神佑眼睛湿了,看着爹娘没哭,看着儿子就想哭。宝宝眼睛里的陌生刺得她心头一痛,硬扯出一抹笑来,蹲□,对宝宝张开了双臂:“来。”
宝宝思考了一下,果断冲了过去——这位看起来像是正常人,太不容易了!扑过去就觉得好香好软的,蹭蹭,再蹭蹭,吸吸小鼻子,觉得这个怀抱特别舒服,他不想出来了。
因为父母都不在身边,外祖母对他宠爱有加,更兼一个没原则的外祖父,宝宝倒是比较能够放得开。赖亲娘怀里就不肯走了,颜神佑将他抱起,他小声说了一句:“阿舅说,男孩子长大,不该让女人抱着,会没出息的。”
颜神佑道:“他小时候太胖,人家抱不动他,他才这样说的。”
宝宝咯咯地笑着,颜希真与颜静娴老远就听到了,相视一眼,加快了脚步。进得殿内,颜神佑正在被姜氏喂饭,宝宝坐在她旁边,仰着脑袋看着,小嘴巴张开了圆圆的。姜氏忍不住就抽空往他嘴里也喂一勺子,宝宝就低着头嚼嚼嚼。嚼完了,再仰头。
姐妹俩看了,笑作一团。
不多时,娘儿俩就吃完了一鸡汤。颜希真道:“这回回来了,可要好好聚一聚了。还要走?”
宝宝听了,伸手攥住了颜神佑的袖子。颜神佑低头一看,将他抱到腿上坐了,才说:“大家怕要一道走了。”
楚氏因问:“怎么?”
颜神佑道:“要迁都呢。”
这个大家都知道了,就不再多言,颜静娴只说:“在这里住习惯了,这里比旧京规整多了。”
颜神佑道:“长安更好。”
女人们七嘴八舌问什么是长安,颜神佑便讲要建新都。
楚氏眉毛一挑,笑道:“这是好事!”
姜氏知道女儿不说没把握的话,也经历过昂州城的新建,便也不担心,只是说:“明春破土,怕要后年才成吧?必要你主持?”
颜神佑道:“是我想主持来的。阿娘放心好了,往后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就怕您以后嫌我天天在您眼眉前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的忒烦。”
姜氏道:“我现在就看着烦啦,你还不换身衣裳,与大娘、四娘一道往前头去?太府已经送来了你的新衣,”上下一打量,“我看你的身量也没大变,略瘦了一点也好,衣裳总能穿得下了。”
宝宝听说亲娘要走,眼中颇为不舍,小小叫了一声:“阿娘~”
颜神佑低头亲亲他的脸颊:“阿娘一会儿就回来,今天晚上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宝宝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颜氏笑道:“外甥尚舅,六郎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儿的。”
宝宝一听这个话,更郁闷了,抱着颜神佑的大腿带着哭腔告状:“娘,舅舅管我叫哥QAQ”
颜神佑:……九郎,你还真是执着啊!给宝宝抹抹眼睛,颜神佑道:“回来我收拾他。
宝宝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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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希真与颜静娴陪着颜神佑去换衣裳,姐妹们也不须避讳。隔着屏风,颜希真问道“我们的信,你可曾收到了?”
颜神佑的声间从屏风后面传来:“我都看了,不特是你们写了信,丁号、李彦乃至阿舅,都有信来。真是的,比打天下还要麻烦。”
颜希真道:“人的事儿,总是最麻烦的。说起来,迁都的事情,我也是有些担心的。在这里,总归是经营日久的,有个什么事儿,民意也好、士心也罢,对咱们都是有利的。一旦出了昂州,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颜静娴也说:“什么是民意?朝廷真要议事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几千里外呢?就算想顾及,消息传到边关得几个月,再回来,大半年都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说是民意,还不是天下脚下这块地方的?大娘说的是,昂州的民风兼容并包,到了北方,刻板守旧,怕你我都要受到攻讦。”
颜神佑探出头来:“怕他怎的?”
颜希真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颜神佑道:“压不了地头蛇的就不是强龙!再说了,谁说长安城的地头蛇就不能是咱们的人了呢?”说着,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太府给她做衣裳是下了大力气了的,又是冬衣,光辉璀璨。颜希真看了一眼,道:“张太府这是找对事做了——你的意思,还要迁人走?”
颜神佑道:“是呢,昂州一部,山郎的部曲们,还有玄衣、昂州兵。打天下的人,当然要享用这天下。你们看了蓝图了么?”
颜希真道:“还不曾呢。朝中丞相们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等着你回来再吵。你可留神吧。”
颜神佑道:“我知道的。先说与你们罢,长安城四周,沃野千里,却又不曾被人圈了去,可不正是咱们的天下?”
颜希真笑道:“大妙,”又敛容道,“毕竟靠北,北地旧族再涌过来,只怕也是势均力敌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又钻出来了的,忒奇怪了,旧京变乱的时候,都说旧族十不存三、四,现在又满坑满谷的都是了,还整天唠唠叨叨,唠唠叨叨,指手划脚的,忒烦了!要我说,你当初就多余请他们再回来,还要续绝嗣,让他们再有爵立朝。”
颜静娴道:“当时也是不得已,也是为了士心民望不是?自从大周这么弄了,也是天下归心的。这一回北伐,因为这件事情,少了多少阻务。我倒是担心旁的——你们瞧,这些旧族,又开始联姻了。”
颜神佑道:“怎么?楚霍之事,不好?”
颜静娴道:“说不上好不好的,这两家还好,还有旁人家呢?又要抱成一团儿了。我就怕等搬到了长安,依旧是以门第取人。到时候又要受气了。”
颜希真眉毛一竖:“哪个敢与你气受来?”
颜静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天子亲姪,谁个敢小瞧我来?我就是恨这狗眼看人低的世道!”
颜神佑道:“这个呀,总是有办法的,缺了那么多的官员,嘿!”
颜希真道:“怎么?”
颜神佑道:“这个现在就不能说了,我得跟阿爹先说明了才好。”
颜希真看阿琴已经给颜神佑梳好了头发,道:“行了。去前头吧,你总要在家里住到年后的,咱们有的是说话的功夫。我只怕你以后都会得闲了,多的是想寻你说话的人。你要想与他们说呢,就回家去住,不想呢,就在宫里住。”
颜神佑道:“我先在宫里住两天,再回去。我带了好些个东西回来,都要打点整理的。”
颜希真道:“那我们明晚再过来看你,也好商量商量事儿。真个要迁都,我看丁琳做得不错,后天须得往北调上一调。”
颜神佑道:“好。”
姐妹三人到得前殿,已经摆开了宴席。舞乐齐备,只说盛事。颜神佑先给颜肃之上寿,颜肃之道:“好好,你少喝一点,去玩吧。”他自己却跟唐仪一起喝得挺开心。他早早戒酒,遇上重大的事情,也不过饮三杯而已,早有宫女给他换了白来。
唐仪拎着壶,自斟自饮,颜神佑巡到他的面前,唐仪已经有点醉了。对颜神佑道:“你少喝一点,又不是营里那些粗人,不要比酒量了。”
颜神佑笑道:“好。”
一路巡来,遇到丁号。这位结巴兄口齿不清,怕自己说不好,干脆写了个纸条儿,塞到了颜神佑的手里。颜神佑会意,收了纸条,一点头。颜希真与颜静娴等都跟颜神佑一道,颜希真还担心有些道学先生趁着这机会讽刺几句,颜神佑吵架能吵赢,却也败了兴致——她是跟着来帮骂的。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人出言不逊。这样的好日子,再瞧颜神佑上蹿下跳、妇人干政不顺眼的人,也要承认,这是件大事,颜神佑是有大功的。有一说一,不好这么扫兴。至于后来的事情,那等后来再说。反正,女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么出来得瑟,它就是不对!
遇到姜戎,姜戎说:“你外婆很想你,她不大好挪动,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外婆?”
颜神佑道:“我明天还跟阿爹说点事儿,后天一准儿过去。我那儿可有好东西给外婆的。”
姜戎大惊:“伪陈的府库,你可不敢轻动。”
颜神佑道:“就他们那个破地方,府库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呀?放心吧。”
姜戎道:“遇上你,我都不知道是放心好,还是不放心好了。”
颜神佑故作严肃地道:“信我者,得永生。”
姜戎:“呸!又醉了,仔细回去你娘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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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酒,已至深夜。颜神佑记挂着宝宝,洗了脸,漱了口,含了鸡舌香,才对看宝宝。宝宝的大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了,还强撑着等。封千户娘子在一旁劝:“小郎君,睡吧,公主一会儿就来了。明天你一睁眼,就能看到你亲娘在旁边啦。”
宝宝嘟囔道:“要等……”
颜神佑快步走了进去,将他捞起,脚下歪了一歪,侍女们忙上来相扶。颜神佑跟宝宝蹭了蹭额头:“宝宝等好久了吧?”
宝宝嘟嘟嘴:“阿娘来好晚了。”
颜神佑道:“晚了也会来的。想听什么故事呀?”
宝宝道:“外婆说阿娘会讲歪故事,我要听。”
颜神佑:……亲娘,你都说了我神马呀?“丑小鸭被小明的妈妈做成了烤鸭”怎么就是歪故事了呢?【1】
颜神佑一面脱衣服,一面说:“那才不是歪故事呢,那是教小宝宝聪明的好故事。”
抱着儿子去讲故事了,才讲到一半,宝宝已经打起了小呼噜了。颜神佑却睡不着,怎么看儿子怎么觉得他可爱。听到外面打了三更,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卧槽!我儿子怎么越看越像是六郎了?
六郎小时候胖啊,一只肉球啊!颜神佑揉揉眼睛,再看看,果然,儿子也是只肉球!果然是姜氏出品,童叟无欺地“肥壮最佳”。摔!这不坑爹呢吗?我把你儿子变成个美男子,你把我儿子变成个小胖纸!
颜神佑哭笑不得。宝宝睡梦里露出一个笑来,估计是梦到了小明妈妈的烤鸭,他还咂了一下嘴巴。
摸摸儿子的大脑门儿,轻轻亲上去,小声道:“睡吧。阿娘在这里呢,总不能叫你跟着我吃亏的。”
颜神佑说到做到,说不让儿子跟着吃亏,第二天就去布局。一大早带着儿子去跟姜氏、楚氏等聊天儿。两人看他们母子和乐,都放下心来,最担心颜神佑因为忙事业,搞得跟儿子不亲近了。姜氏的担心更多些,特意跟颜神佑说:“要是开春了你往北边去,就带上宝宝。”
颜神佑道:“我也这么想的呢,不止是宝宝,我还想把六郎也给带过去。”
姜氏道:“做什么?”
颜神佑道:“安抚新附之民呐!要说阿爹去是最好的,只是天下初定,天子不好轻动,太子最好。”
姜氏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反对。楚氏心中另有盘算,且先不说出来,只问:“与你阿爹说过了么?与六郎说过了么?”
颜神佑道:“我等下就与他们说去,现在不是阿娘提到了么?我就顺口一说。”说着,冲楚氏挤了挤眼睛。楚氏道:“那你还不快去说?这样的大事,不先与你阿爹他们说,倒先到这里来说,问也不能说。”
颜神佑吐吐舌头:“我这便去。”
抽了身便去找颜肃之和六郎,说要六郎跟他一道走。颜肃之道:“六郎要随我学习政务,如今将将上手。”
颜神佑道:“您不放手,他永远学不到精髓。”
颜肃之默。六郎问道:“阿姐是不是还有旁的打算?”
颜神佑大方地承认了:“是呢。我在想,这天下打下来了,麻烦也就来了。咱们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六郎讶然道:“怎么会不一样呢?”
颜神佑道:“自然是不一样了。信不信过两天就该有人说,只知公主,不知太子啦。到时候,你如何自处?他们会说,你的家、你的国,你自己没有什么贡献,偏偏要坐享其成。就会有人说,功高不赏。也会有人建议,以保全为名,让我滚蛋。到时候,你要怎么做呢?你怎么做,都要被狠狠记上一笔!平庸、昏聩,不能容人。
向你建言的人呢?将我赶走了,尚书令得有人做吧?我走了,大娘、五娘、丁小娘,她们都呆不下去啦,这些人一走,也要有人做的。谁来做呢?会有人给你建议的,你就要为别人火中取栗了——代价是你我的名声,一个不能容人,一个不知进退,好处是别人得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有功绩。可惜了,你生得晚了,没有赶上这样一个时候,有天大的本事,开国之功没有你的份儿了。创业没有了,就来守业吧,就来建设吧。”
“趁着还没有人盯着你,我就多说两句吧,往后再想说,只怕又要有人不开心了。安抚新附之民,就是你的开始。阿爹,让他跟我一道走吧。”
颜肃之和六郎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昨天讲了一个冷笑话哈。
其实马克恩的粉最牛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为了实践偶像的理论,建立了十几个国家,统治了这个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
【1】从前有只丑小鸭,一直以为自己是天鹅,但是大家都不理解它。它就离家出走,决定变成只天鹅再回来闪瞎大家的狗眼,然后他就被捉住了,然后被小明的妈妈做成了烤鸭。(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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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忙碌的公主
对于颜神佑的建议,颜肃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六郎出去走走,确实不是一件坏事情。颜肃之初做皇帝,前面也没有个成例让他照着学,一切全凭自觉。教孩子也是,完全按照之前自己受过的教育,那明显就不行,他爹颜启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爹。
怎么教个太子出来呢,他也没有个范式,不过有一条他是明白的:得做人。不能为了当个皇帝,什么乐趣都没了,还见天儿想着怎么把屁股底下的位子得牢一点。搞得什么亲情爱情友情的都抛了,最后换来的权力,还跟不是自己的似的。那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在六郎这里,他一直在跟大臣们搞拉锯战。包括李彦在内,都有点将六郎教得样板一点的意思。想培养个模范太子,将来做个圣君。可圣君是什么呢?颜肃之就觉得,没点人味儿的皇帝,那压根儿就是个怪物。只要将本职工作做好了,皇帝就不可以有喜恶了么?就非得对着自家人板着脸了么?
跟着颜神佑出去转转也好,如果颜神佑是个男孩子,那可真是颜肃之心中最好的继承人了。并不是他觉得颜神佑做不好皇帝,而是这样会带来一系列继承上的麻烦。臣子们有爵位承袭已经有些掰扯不清了,皇位继承上再将女儿给写进名单,那就要天下大乱了。
秩序与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就像“父死子继”与“兄终弟及”的争执一样,早晚得引发骨肉相残。
而得到颜肃之的首肯,听完颜神佑的话之后已经十分意动的六郎脸上笑开了花儿。颜肃之道:“丫头,你给六郎说一说北边儿的事儿,我们一起听一听。”
颜神佑道:“说起这个,还有一件事情没跟您说呢,这一路上,给我送礼的可不少。”
颜肃之道:“那都是你的了。”
颜神佑道:“我知道您大方,不过,您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儿么?”
颜肃之道:“钱他们有了,不过为了权势。老子长得像个傻子么?拿点儿钱来就想买我开心了?”
颜神佑道:“您心里明白就好了,”转过头来对六郎道,“北方旧族由来已久,并非南方蛮荒之地可比,迁都而非还旧京,就是为了斩断这些人与朝廷的联系。然而光逃避是没有用的,总有遇到一处的时候,将来朝廷里,若有争斗,南北派系之争,会是大头儿。”
六郎道:“如今已经有些苗头了,丁相不乐北迁,米相却是执意北上的。这些日子,他们没少在耳朵边儿上念叨,阿姐回来了,这两天他们大概还会找你。”
颜神佑道:“谁的都甭听,另建新都。叫那些打自己算盘的自己玩儿去吧,咱们就从这个国家来看。北迁是必须的,但是迁到哪里,咱们作主!开国是最好的时代,一定的典章制度都由咱们来做,什么祖宗成法,我们就是祖宗。”
颜肃之拍案大笑:“是极是极,是孙子们学去吧!”
颜神佑与六郎两个头挂黑线,颜神佑还翻了个白眼,继续对六郎道:“这样的,将功臣们一道北迁,给他们田庄宅院。开放的风气也带过去了,朝廷的根基也过去了。就不怕那些暮气沉沉的家伙拿什么礼法的大棒子来辖制了。要照他们的说法,最好是翻一卷快要散了架子的牒谱,谁家一等,谁做大官,谁家二等,谁做小官。没等的,嘿嘿……等着吧,以后的事儿,有一半儿是因此而来的。”
六郎道:“只怕由不得他们指手划脚。”
“他们还有嘴呢。预备好了打嘴仗吧。”
颜肃之道:“嗯,这个你来做,六郎跟着学学。别跟你的师傅们学得傻了,那些道理呢,都是好道理,可做起事儿来呢,你总会遇到一些不讲理、讲歪理的人。对付这些人,光凭讲道理是不行的。”
颜神佑道:“正心诚意还是要的。否则便会流于阴谋,坏了心性。为君要不坦荡,上行下效,朝廷上下,就会只剩下揣摩阴谋权术的小人。可要太死板,就会留下沽名钓誉、只做表面文章的伪君子了。个中滋味,你有的是机会慢慢尝。”
颜肃之赞同道:“这话说的是。似李彦这等大儒,倒还公平,你们舅舅胸怀也算开阔。可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是真正,就将旁人当异端,从不肯睁眼看别人,也不肯用心想事情。偏偏这些人执拗却又有那么一点忠义,不要为这点忠义迷了眼睛。这样的人未必是恶人,有时候却比恶人、小人更容易坏事。要将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上,扬长避短。敦教化而不令人心僵化。”
六郎用心记下,又问:“旧族固有不是之处,也有俊彦。新贵,非能者不能出头,可是……又有许多粗鄙之人了。”
颜肃之道:“那就教化他们!不可纵容!别说什么憨态可拘的鬼话!吃老子的饷,就得给老子放老实点!”
颜神佑道:“不是还有国子监与太学么?”
六郎道:“很是。只不过先前国子监与太学以门第论有些过了头了。”
颜神佑道:“我正要说呢。阿爹、六郎,以前举士,看门第,看声望,才学倒在其次了。如果,将才学放到前头呢?考试,怎么样?”
六郎喜道:“这个很好。不过,品德也是要考察的。”
颜肃之道:“你有腹稿了?”
颜神佑道:“正是。”
说来听听。
颜神佑道:“就是,先前不是也有乡学县学什么的么?现在依旧是。只是做官的时候,都要考试。分县试、乡试、会试三等,会试过了,再殿试,阿爹亲自主持。考过的,就是天子门生。”
颜肃之道:“这样固然好,只是荫职与举荐,一时也不能杜绝。”
颜神佑道:“那就并行好了呀。慢慢来,加重科举的份量。我还有个想法,官员不通庶务,只想做清流,那是不行的。想做官,先从庶务做起。凭他谁,先给县令做三年副手,做得好了,再论其他。不任地方,就别想任职中枢。或可淘汰一批尸位素飨,只知道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蠢才。”
颜肃之道:“写出条陈来,你假期结束了,递给我。”
父子俩都看出科举的好处来了,用,当然得用。这是给自己拉人马。什么狗屁倒灶的南北之争?什么引荐,什么姻亲!都靠边站一站吧!
颜神佑道:“只是有一样,各地开化程度是不一样的,有的地方人就会读书,有的地方饭都吃不起,哪有闲情读书呢?所以啊,定策时还是要多考量考量的。再有,考试的时候考什么,也要有个计较。你要只考诗词歌赋,顶多招来一群词臣。要是考经济事务,兴许能招来几个栋梁。”
颜肃之道:“先前不是就要准备勘刻石经么?继续做。”
颜神佑道:“那是个大工程,到长安再说吧。对了,说到长安,还有一件事儿。”说着,又摸出一张图来。
颜肃之打开来一看,认出是长安附近的地形图,上面鱼鳞一样圈了很多的小圈圈:“这是皇庄?”
颜神佑嗔道:“是的呀,不过啊,您可不能都留着,也得赏些人,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跟着您过去呀。咱们到了归义,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了。多少人在这里置产兴业?且不说阿舅家、唐伯父家有咱们预留的田产,就是后来的人,也没少开荒买地。让人家抛下家业跟您走,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颜肃之道:“也对。哎,你们俩,看中哪儿了,自己说啊。”
六郎哭笑不得:“儿一应用度都有国家供应,儿要那么多私产做甚?”
颜肃之横他一眼:“你懂个P!有点零花钱,省得有人盯着你!万一往后自己有点儿小嗜好什么的,花自己的钱,让他们无处说嘴去。”
颜神佑道:“是呢,阿爹有内库的,六郎也是该有些产业。别急着说不要,这是给东宫的小内库,不是给你的。”
颜肃之道:“就是这样。”又问颜神佑有没有带地契文书来。
颜神佑道:“都带来了。我分的时候就将预留的庄子都放到了一处,不与民田相交错,免得日后有人犯法,侵占民田。”
颜肃之道:“都有备档的,谁犯了法,我不能饶他。”
颜神佑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事儿,也放松了,开始问起颜肃之和六郎:“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新都呢?”
六郎道:“阿姐设计得就很好。”
“那旁的呢?有没有什么要添的?”
颜肃之道:“我倒没有什么了,你回去问你阿娘和阿婆,看她们的意思,不过我看,这样就已经很好的了。至于六郎,他不是与你同去的么?”
颜神佑笑道:“他与我同去,他的事儿可多着呢,北地的老狐狸,可等着他去打交道呢。”
颜肃之道:“那你们一路上慢慢儿说,让古尚书与你一同去,造房子,他在行的。”
颜神佑道:“晓得啦。”
说话间,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颜神佑警觉,一回头,果然见外面有个人影。颜肃之扬声问道:“什么人?”
却是阿方奉了姜氏之命,看他们说完了没有。姜氏跟颜神佑一样,开始见着了孩子就是激动,激动完了回过味儿来:艾玛,我孩子怎么长变样儿了?!
颜神佑看着儿子胖了,没有太多的办法,也不能给个三头身搞军训,只好限制一下零食,准备每天带他蹓个弯儿什么的。姜氏嫌女儿瘦了,就好办好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十全大补汤,外加美容养颜膏一类,争取在三个月内把颜神佑喂得白白胖胖的。等她北上的时候,再派一队厨子盯着——行军打仗不给摆谱,现在打完了,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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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被带到后面去养肥,六郎留下向颜肃之请教,往北方如何做。颜肃之却给他从头讲起,中心思想就是:如果当了皇帝反而比不当皇帝还憋屈、各种关系还处不好,那一定是当皇帝的方式不对!
颜神佑优哉游哉地吃补品,姜氏见她吃得痛快,也放下心来。楚氏倒有话与她讲,最要紧还是问一问她下一步的打算。
吃完了,擦完了嘴。楚氏就说:“今时不同往日。南北对峙之时,有什么小心思,他们都得压下。如今大一统了,就要有人作夭了。你是个现成的靶子,想好怎么办了么?”
颜神佑道:“我难道还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成?”
楚氏道:“要慎重!旧族能屹立百年,靠的可不傻。不要将旁人想得太蠢。他们的本事,还没拿出来呢。往常你手里有兵,他们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乱世不重道理。现在不行了,得讲理,得依法,得循礼。”
颜神佑道:“我明白的。只会杀人放火,那是阮梅,即使是阮梅,他后来也还是得任用士人。”
楚氏道:“你明白便好。”
姜氏听着,并不插言,末了只说了一句:“凡事三思,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大娘、五娘,乃至于你的属官,都得看着你。”
颜神佑瞥了楚氏一眼,不知怎么就又想起那一句“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来了。吐出一口浊气,颜神佑复问楚氏女学的事情。扫盲这种事情,是她先提出来的,最后自己百务缠身,还是楚氏开了个好局。究竟做得如何,还是要请教楚氏。
楚氏也不含糊,对她道:“还是很艰难的。中等以下的人家,识字并不多,不拘男女的。他们也不用怎么识字,识字再多,能有什么用呢?乱世里,还不如去扛枪搏命。太平年月,不得苦上十年二十年?哪有那功夫?没有什么大利诱导着他们去学啊。”
颜神佑道:“正要说呢。”微透了科举的意思来。
楚氏道:“这个极好!女官也要考?分场来考?”
颜神佑道:“也行啊。要不就一间屋子,中间帘子一隔。要不就小隔间儿。”
楚氏道:“有些厚利,不拘男女,都会向学的。只不过,我看你的大难就在眼前——待朝廷北迁,一切就位,就要有人请你回家抱孩子了也说不定。”
颜神佑道:“我看丁相公他们不是这么想的。”
楚氏道:“那你就与他讲讲清楚,他现在浮躁不安,有失大臣体。天下才安定下来,这些人就吵不停,真是混账!”
颜神佑道:“是。对了,雍州……”
楚氏听到“雍州”两个字,眉头一紧:“不用管他啦,自己作死。”
颜神佑道:“是人都有私心的,也不是什么大褒贬。做人么,总想亲戚朋友都和和气气的才好。您请太尉说一说?要我们说,倒像是恐吓敲打了。”
楚氏道:“利令智昏,怕难劝。”
颜神佑小声道:“调他入中枢,放卫尉去冀州。天下一统,不能再容割据。除此而外,都好商量。”
楚氏道:“我试试罢。”
颜神佑道:“那您想想怎么说,我去看看宝宝了。”
姜氏忙道:“甭了,他现在正跟着八郎他们一道读书呢。今天是李相的课,这会儿还不曾下课呢。”
颜神佑笑问:“九郎呢?”
姜氏道:“我带你去看,我不知道怎么生的他,给他生出一根犟筋来!”管外甥叫哥哥什么的,你让亲妈很尴尬啊!
母女俩告别楚氏,小声说些家常,楚氏却立时召了楚丰过来。将问题摆在楚丰的面前,让他去想办法!
太乙真人苦着一张脸:“儿大不由爷。”
楚氏道:“他再长八个脑子也都是蠢脑子,玩不过你的。”
楚丰正色道:“我也知道他这个样子不行的,只是总有些不大忍心。你晓得的,祖上基业,我也有些不舍,何况于他?只不过他的眼界终究是浅了些。遇上前朝那些自家事情不料理不清爽的傻子,他这想法倒是不坏。二郎不是糊涂人,他就行啦。也怪我,当初西行的时候,教导他就教导着要守住雍州,现在竟成了他的执念了。”
楚氏听他絮絮叨叨了这许多,也不插话,直到楚丰自己说完了,才说:“哪怕二郎睁一眼闭一眼,你道旁人也会不搭理么?天下姓颜,可皇帝要与士人大夫共治天下,要与开国功臣共享天下!你让他们的手插不进雍州,这天下就不算姓颜,士大夫与功臣们会觉得自己事业未竟,楚家人永远做不了丞相!你根本就不曾将天下视作一体!人家凭什么让你来分享,嗯?!看你内做宰相外有辅翼,可以得天下吗?”
楚丰脸色大变,讨饶道:“罢罢罢,可不敢这么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将大郎唤了来,余下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
楚氏道:“我能做什么?儿子大了,管不了。我儿子还多生了一颗心眼,我更管不得啦。别弄到亲戚都没法做,我二郎够有良心了,阿兄二子,都结姻帝室,他的诚意拿出来了。你的呢?”
楚丰道:“我懂,我都懂。正好,趁着霍白他们凯旋,就说我病了,想见一见大郎。他来了,就不让他走。如何?”
楚氏道:“我不知道雍州兵怎么样,却知道霍白不是个软糯的人。”
楚丰道:“好啦,我唤他回来,雍州刺史不做了,却须有地方安置他的。”
楚氏道:“这个你放心,你可曾见我们对不起过哪路亲戚来?”
楚丰道:“信不过你,我还能信得过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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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兄妹俩直白地挑明了立场,那一厢颜神佑跟姜氏才说了长安城的事情,又说颜肃之也答应了,允许六郎与她同行。姜氏就又担心上了:“出行是好事,侍卫一定要用心,哎呀,前两天,阿萱她娘过来,还有探问婚期之意,现在看来,又要延迟了。”
颜神佑道:“等长安建好了,头一桩大典是迁都,第二件的喜事,就是太子大婚,将太子妃迎入新宫,多么的体面。”
姜氏道:“就怕越国夫人撑不住。”
颜神佑吓了一跳:“怎么说?她不好了么?”
姜氏道:“身子骨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精神头儿不大好。原本都平静了的,阿蓉的事情定了,她比先前好多了。可霍白那里消息传过来,汝南、济阳……唉……”
颜神佑一怔:“也是。可这两家,是留不得的。霍白是手快,却是实在。要绝悠悠众口,就将他们迁了来,以这二人的脾性,再有些余孽,造一回反,都斩尽杀绝了,那道义就全在咱们这里了。可这样做真是没意思透了。杀就杀了吧。”
姜氏道:“也是。你过两天去唐家一趟,安一安他们的心。”
颜神佑道:“好。”
姜氏看看日头:“好下课了,你跟宝宝一道再吃一顿吧。”
颜神佑含笑应了:“我也觉得有点饿了。”
“你出去一趟,饭量倒是长了。”
席面摆了出来,宝宝还没到,反有人过来说:“李丞相求见公主。”
颜神佑起身道:“得啦,这饭是蹭不成了。”心里却奇怪,头一个来的居然不是丁号,而是李彦。李彦在她心中的评价是很高的,其中一条就是他耐得住性子。
带着满腹疑惑,颜神佑出了未央宫,请李彦到自己尚书令的办公室里来。
两人见礼,落座奉茶。李彦也不端着,直接道明了来意,他要把五娘嫁给席重。
颜神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是认真的?五娘乐意么?”
李彦道:“所以要看一看这个席重了。”
名士的脑袋总是与凡人长得不一样,颜神佑道:“他呢,胆子有点小,性子有点怂,眼光虽然不错,不过总是会往后缩。”
李彦道:“殿下这一回看走眼了,识时务不是坏品性。他为百姓而投殿下,这是要从阮梅手里溜掉的,天下归一,能痛哭旧主,请求安葬,这是要顶着大周的愤怒的。两样都做到了的人,怎么可以说他胆小懦弱呢?”
颜神佑道:“那还得五娘乐意呢。”
李彦道:“我先来看一看,咱们且不说,我觉得合适了,再让五娘看,好不好?”
颜神佑道:“那将五娘一起唤过来,反正我这里小娘子多,咱就正大光明瞧了,又能怎样?咦?他不知道娶妻了不曾?”
李彦:……
说了半天,还不知道席重有没有老婆呢!颜神佑不得不将席重唤来,问他准备好搬取家眷没有,席重答曰:“兵慌马乱的,我,我还没说亲呢。”
李彦自从他进来行过了礼,就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问他:“阮梅待你不薄,为何要首告他?”
席重缩啊缩,小声道:“那会祸害百姓的。”
“他是你的恩主。”
席重鼓起勇气道:“民为重。”
颜神佑插言道:“则君为轻?”
席重道:“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彦往帘子后面一看,五娘微微点了点头。李彦便问他家中还有何人,席重摇头道:“没有啦,大旱之后,又有疫病,都病去了。”
李彦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不见你戴孝。”
席重道:“已经出了孝期了。”
李彦便对颜神佑拱一拱手:“拜托殿下了。”
颜神佑道:“既然如此,我给你做个媒好不好?”
席重的脸涨得通红:“我一介降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圭,率圭之滨,莫非王臣。你已经是大周的臣子了,前尘往事,休再提起。”
席重道:“那,那是哪家小娘子呢?我,我还没安家呢。怕委屈人家小娘子的。”
李彦道:“我的孙女,不怕这些。只要你为人正派。”
天下掉下个大馅饼,太大了,沉得要命,把席重砸晕了:“这这这这……”不大好吧?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颜神佑,怕被宰相孙女儿欺负。颜神佑见不得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也不理他,只没好气地道:“五娘呢?”
五娘才悄悄迈了步子过来。两人一打照面儿,五娘心知其意,倒觉得他是个明白人儿,细一看,长得也不错,心下先有三分解意。席重悄悄看她一眼,见是个标致的小娘子,心道,这大周的行事,倒是与众不同来的。再看五娘一眼,定下心来,他瞧得出,五娘看似柔弱,然眉眼之间自有神采,显见心志坚定。
席重自己,倒是个没太多主见的人,不触他底线,他宁愿随波逐流。艾玛,终于有个领导了!大事儿有顶头上司,家事有老婆,他就听话就行了。席重真是感激涕零!
五娘见他这个样子,也是笑了,轻啐一口:“拿得了大主意,却又将斯文。”一甩手,退到后面跟她姐姐三娘同室操戈去了,她分明听到三娘在后面笑了一声。
颜神佑对李彦道:“明年北上,五娘可要跟着我一道去的。”
李彦道:“这是自然的。”
李彦一开始,过不几天就奏请,将尚书令的品阶给提到了正一品上,为的是筹备迁都事宜,兼佐太子北巡。颜肃之也对李彦将孙女嫁与席重表示满意,席重说“君为轻”,他也没生气——有席、李联姻,对于伪陈旧吏,也是一种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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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开明的亲戚
有些人,机关算尽一场空,有些人,随波逐流万事成。
如果说前朝五王是前者的代表,席重便是后者的典范了。前者身死业消,后者却顺风顺水,不但在新朝做了官儿,还成了首相的孙女婿。老婆不但才貌双全,还做着女官。席重自己都没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他的计划就是悄悄地消失,找个地方猫着。
现在好了,猫不着了,老实准备结婚吧。席重的父母亲人已死,这样的事情在乱世里也不稀见,颜神佑好人做到底,反正现在还是他的上司,就送了他一处宅子,好用来办订婚之类的事情。至于结婚,那就得到长安再说了,而大周的长安城,现在还在图纸上呢。
席重倒也不着急,算了一下自己的俸禄,又有颜肃之的赏赐,颜神佑的接济,他在陈国旧都还有一点产业,再攒个一、二年,在长安城也勉强能办起一个比较体面的婚礼了。要是现在让他娶妻,那就会比较寒酸了。
李家却是李彦一言堂,子孙都服他,也就没有发生过晚辈挑战他的权威,试试他到底是不是□□的事情。
李夫人念叨两句,也就随他去了。家里人也明白,像李三娘、李五娘这样聪慧的姑娘,嫁人头一样反而不是门第等事,而是丈夫足够开明包容。既然李彦说席重很懂事儿,那就他了吧。
席重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还是颜神佑这边给他张罗的。颜神佑自己做媒,女家的媒人就是丁号,霍亥被拖来做证人。颜神佑又请颜希真等为席重这里撑一撑场面,颜希真与颜静娴都痛快地答应了。三个女人借着商量婚事,又凑在了一起,说起日后的计划。
颜神佑便将要携六郎一同北上的事情说了,颜希真赞道:“这个主意真个好,也是得离那些老古板远着些了。你不晓得这个米老头儿,比先前那一个差得远了。在宫里与我打照面儿,他那张老脸皱得像陈皮!还有,你那姜家表姐,不是米家媳妇么?也吃他不少唠叨呢。”
颜神佑道:“表姐是我的属官,他客得倒宽!”
颜静娴道:“嗯,那个米修看着倒是明白些事理,倒与席重有些儿像,他撒手不管了。凭他娘子与他叔伯们扛着,谁赢了他就听谁的。”
颜神佑道:“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今天我就去拜见外祖母,顺便探听舅家是什么意思。”
颜希真道:“大约与米修是一般想法吧,我们说得也不准,你去看看吧。我看,姜相公也不想你让步的。”
颜神佑道:“等我见过了再说——对了,李家五娘明年与我一同北上,昂州这里,还要请阿姐看顾。我在想法子,将阿婉两口子都留在南方。”
颜希真道:“安定侯未归,你将五娘带走,如何?”
颜静娴道:“归义怎么办?”
颜神佑道:“不是有阿丁么?”
“我们想得再好,还是要圣上点头,过了政事堂,才能作数的,”颜希真对这件事情并不很看好,“五娘是自家人,他们也就认了。要让阿丁再进一步……”
颜静娴道:“要迁都了,总要安抚一下丁相公的。”
颜神佑鼓起两颊,呼出一口长气:“咱们的人呐,还是太少了。对了,阿姐,如今天下一统,五逆伏诛、阮梅毙命,你可好劝一劝姐夫,如今天下一统,他再心念前朝,看着伪朝的官员不顺眼,生出事端来……于大局不利,对他自己也不好。”
颜希真道:“放心吧,我必叫他笑着去给席重做傧相。”
颜静娴道:“姐夫能想通是最好了的,不过,他要是没这么点子犟劲,旁人也不会这么敬他。”
颜希真道:“你就不要再夸他啦,凡事都有度,过犹不及。不说他了,二娘方才说,咱们缺人,这却是件大事了。你又建言迁都,北地不同昂州,可没有女子主政的先例。”
颜神佑道:“先例,是人做出来的,旧俗终于打破的那一天。你们不知道吧?”
“嗯?”
颜神佑招招手,姐妹仨凑一处,头碰着头,颜神佑就将科举选材的事儿给说了。颜希真与颜静娴惊喜道:“这个好!有些重利,只要有二、三十年,不好说风行天下,至少,士人家里对小娘子们就会更重视。”
颜神佑嘟嘟嘴巴,道:“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啦,女子毕竟力弱。礼教宗法,绵延千年,岂是我们一时半刻能全拧过来的?做多少算多少吧。”
颜希真道:“我们不过想多喘口气,碍着谁了?只管做便是了。”
颜神佑道:“也好,我寻思着,还是从昂州带人到北边去,做出例子来。阿爹让我写条陈,我想过了,迁都之后再呈上去。否则,现在的北方,还是守旧的人多,男女同考,是行不起来的。”
颜静娴道:“何不明年先在南方试行之?二娘要与太子北上,总要带人的吧?留下的空缺,正好一层一层的提拔筛选,岂不是好?要我说,现在别提出来,看他们为建都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时,再撒出去,趁他们争抢的时候,二娘正好脱身。”
颜神佑刮刮她的鼻尖儿:“聪明得你。”
姐妹们说笑一回,颜神佑去姜家、颜希真回去收拾李今,只有颜静娴比较悠闲,趁机回家看看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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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说的,颜希真也有所觉。自打从北方回来,李今就笼罩在一团黑色的雾气里,整个人都很抑郁。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觉得没有亲手砍手阮梅,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如果让他亲手杀了阮梅,这口气出了也就罢了,现在这口气憋在心里,将他整个人都憋坏了。看阮梅的旧臣席重,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颜神佑回到家里,看到他又在那里擦刀。故意咳嗽一声:“你这又要做什么呢?”
李今闷声道:“我还能做什么?伪陈的逆臣都与我同朝共事了,我还能做什么?”
“你与他怄的什么气?你们不是一样的么?”
李今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与他一样的了?我……他!”我是忠臣,他是附逆!
颜希真冷笑道:“都心怀故主,还都做了我大周的臣子,怎么就不一样了?”将头一歪,再问,“你要怀他到什么时候?要不要我去刨了那个谁的坟把他摇活了,再请圣上请江山让出来呀?!”
李今吃她一吓,跳了起来:“这个话不能乱说的。”
颜希真抱着胳膊:“你不是这么想的么?不是这么想的,你摆那张死人脸给谁看呢?五逆、阮贼都灭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李今一脸的惆怅:“我也没要怎么样。”
颜希真道:“要不,你请旨,去给虞家死鬼看坟去,要不就给我打起精神来,笑模笑样儿的看这新天地。你要像李丞相当年那样坚毅,我也服你。要学不来他,趁早别那儿左摇右晃的烦人。”
李今:“……”
“很难选么?说你呢。”
李今将刀入鞘:“娘子说要我怎么办吧。”
颜希真道:“我要是你,就去请教一下李丞相,什么叫失德而鼎移。就去问一问,他为什么将孙女儿许给了席重!李丞相的见识不如你?他的德行不如你?”
李今道:“娘子都这般说了,我哪里还用去请教李丞相呢?是我执拗了。”
颜希真转嗔为喜:“这才对么。李家五娘在二娘那里,我素来也是常见的,她定亲,我们总该去给她撑一撑场面。李丞相那里宾客云集,我便去席重那里,你去是不去?”
李今道:“都听娘子的。”他被颜希真连削带打,终于弄得顺服了,答应到时候与颜希真一道,去席重那里做客去。嘴上去还要损一损席重:“跟个小娘似的,就知道哭。”
颜希真也不与他抬杠,只说:“你别在人家好日子上说这个话就好。”
那一边,颜神佑去见蒋氏。蒋氏也是,病病歪歪的,就是不好,就是不死。蒋氏见到她,自是欢喜了,还说:“这下可好了,以后不用东奔西走的。你志向大,可也忒累了。”
颜神佑笑道:“年后还要北上营建长安城呢。”
姜戎听便问道:“果真要迁都了?”
颜神佑点头道:“难道你们乐意住在昂州么?不是早说地方卑湿,阿婆的关节都开始痛了。长安那地方是极好的,又有沃野千里,说与舅舅,我已经准备了好些庄园,都上缴给阿爹了,以后用来赏赐功臣亲贵。北迁,吃不了亏。”
蒋氏道:“这些日子朝廷里都在吵闹,说的就是这个事情,我妇道人家也不很懂。你们聊罢。”
颜神佑道:“谁说妇道人家就不能懂啦?我小时候还不是阿娘和外婆教我的道理?”
这话蒋氏十分受用,笑吟吟的摆摆手:“说正事儿。”
颜神佑道:“正事也是有的,”就叫,“阿琴。”
阿琴捧了礼单来,蒋氏道:“你来看我就很好啦,又带什么东西来?”
姜戎道:“带兵的都有油水,这我是知道的,尤其是战时。这也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可也不要拿得太多。再有,要献些好的与娘娘、圣人才好。”
颜神佑笑道:“我跟阿爹说啦,他知道了,也看不上我这点儿小钱儿。您放心,我不白拿他的东西。早晚有更值钱的给他。”
姜戎这才不叮嘱她了,颜神佑又指里面几方名墨,与一些典籍:“这份礼还算合意罢?”
蒋氏道:“合!”
颜神佑此时方问姜戎:“阿舅是丞相,乐不乐北上呢?北上了,又要怎么做呢?”
姜戎道:“自然是要公忠体国,不偏不倚的才好。朝中南北之争已现端倪,说是南北之争,除了南北,尚有东、西。这东么,是旧京,西,是雍州。说来东与北,看似同源,却有些嫌隙。西又自成一派。南是我旧识。不如不偏不倚的好。有娘子在,有太子与殿下在,我们掺和这些做什么?便是唐大,也是这么个意思。”
颜神佑道:“阿爹看似随意,心里也是有数的。天下一统,谁再妄图结党割据,只有一个死。”
姜戎道:“雍州怎么办?”
颜神佑道:“娘娘自有主张,太尉也不是笨人,我看,他们会先挽救一下。实在不行,只好断尾求生了。”就像当年把楚氏一个人扔在京城一样。
姜戎道:“丁相公近来焦躁不安,北上迁都,人生地不熟的,真要去了,少不得要他振作才好。”
“我等会儿就去见他。”
“那倒也还罢了。”
颜神佑见姜戎神色如常,才问:“米家那里,是不是难为表姐了?”
姜戎道:“米挚是个糊涂虫,他呀,看不清道理。只因他父亲尽忠前朝,便立誓要做一个守礼的君子,没人真个将他当作一回事。心是好心,就是脑子不好使,没将好心放对地方。”
颜神佑试探地道:“阿舅不觉得,我们这般,上蹿下跳,有违妇道?”
姜戎反问道:“这么做,你快活吗?”
颜神佑用力点了点头。
姜戎笑道:“那不就行了么?既利国利民,你自己又快活了,哪有闲人说三道四的份儿?只有顶没用的男人,才会怕女人比他强。不特是男女,为人处事皆是此理。窃居高位而不自信的人,是最多疑而量窄的,父子相疑、夫妻相疑、手足相残……阴谋由此而生,其间丑态,令人作呕。”
颜神佑眼睛滴溜溜一转:“不怕我太过了?”
“要是你小的时候,有这么个志向,我必定拦你。这条路太难走了,心疼你的人不会让你去受这个苦。可你现在做到了,已经做成了的事情,坦荡君子就该承认你的能耐。想做的事儿都做成了,你哭的什么?”
颜神佑抹抹眼睛:“我就哭了,怎么着啊?”
姜戎:……MD!我的外甥女怎么可以这么无赖?一定是跟她爹学坏了的!虽然说纵容着外甥女儿上蹿下跳,姜戎也没忘了多叮嘱几句:“多与六郎相处!使人不能间。”
颜神佑道:“我带他北上,我去建城,他去抚民。他总要有些政绩才好。”
姜戎彻底放心了,留她吃饭。颜神佑还要赴丁号的饭局,留下礼物便走了。
蒋氏还有些忧心,也没心情收束礼物,只问姜戎:“他们姐弟将来会如何?”
姜戎道:“颜家的家教甚好,应该不会有事。看咱们娘子行事,固然是守着分寸,屡劝我谨慎,不要骄横。可与圣人相处,却是带着亲昵,并没有担忧恐惧,害怕干政多了,被圣人忌讳。他们都是豁达的人,娘子终究是幸运的。等她遇事不敢说话,只做个木偶,唯有在维护圣人的时候像只斗犬,我们再担心她不幸,也还来得及。”
蒋氏道:“还是有些悬心。”
姜戎道:“皇帝也是人,将他当人看,自然就与他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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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外甥肖舅呢,姜戎跟颜神佑说话的时候,六郎也在东宫向米挚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了。
同事多时,姜戎看米挚看得还是比较准的。米挚乘姓氏之利,做到了丞相。他也知道自己本事不高,便只守着道理过活。心地不坏,智商只是平常,寻常过日子够使了,搁一群长了九条尾巴的狐狸精中间儿,真有点像弱智。
但是他认为自己的道理是对的,就要去坚持。比如颜神佑,当初是事急从权,现在天下一统了,你还不回家看孩子么?在外面蹦跶的什么?你们夫妻俩现在把伪陈全境都掌在手里,你还兼任着尚书令,你想做什么?太子还只是学习政务,都不曾被放手独当一面,你不觉得自己很危险吗?你还撺掇着搞女子袭爵、女人做官,搞外孙承嗣,这是要疯啊!
尤其是后面一条,严重地挑战了米挚的底线。
颜神佑还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危险的,危险是什么?能吃么?真要怕死她就不干这些事儿了,老实窝在昂州,做她的公主。凭他爹对她的态度,能横行到死。
米挚见此路不通,更是为自己的学生担心,跑去提醒六郎:“齐国涉事太多,太子当谨慎。为保全计,还是请公主还朝为佳。以免功高不赏,无法处置。”
六郎心说,果然来了,含糊地道:“知道了。”
见六郎浑不放在心上,米挚大急,语气也不好了起来:“殿下贵为太子,却无寸功,恐老臣不服。齐国连年征战,将士归心,魏国公受挫之时,闻说齐国出征,朝野皆安。这是宾主易位了!殿下姐弟情深,更要约束齐国,毋使生祸。”
六郎如米挚所愿地沉下了脸,却说了米挚一点也不想听的台词:“您在怀疑我的胞姐?”
对啊!可话不能这么说,米挚便说以“秩序”,颜神佑这是违反秩序的行为,必须予以敲打。
六郎道:“我家能得天下,是因为大家齐心协力,想着一起好,而不是因为内耗!窝里斗,就算比自家人高一头,有意思么?我听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当心胸宽广,丞相为何反要我猜疑骨肉?”
“只要我做得好了,就不怕自家人出彩,我没本事时,外人都要抢我的位子了。到那个时候,颜氏真有俊彦,保我家祭祀不绝,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米挚倒抽一口冷气,勉强道:“可心有疑虑的人是不会这么想的,殿下以为,会没有人向齐国说这些话么?”
“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哇。小人不是该死么?我们自己好好的,倒要他们来将一母同胞分成两边儿做仇人。跟我说阿姐的坏话,都去死,跟阿姐说我的不是,我阿姐也不会让他活。”
米挚:……我怎么看你跟你爹越来越像了啊?苍天啊,大地啊,这口气怎么跟唐仪那个无赖也很像了呢?还我温煦可敬的太子来!
六郎道:“我知道丞相是一片好心,可有些事情,不是心好就可以的,还请正心。待人不以诚,反以所谓帝王心术,是流于下乘了。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往后,休要再提起。丞相听到有人挑拨之时,还请拿出丞相的气度来。”
米挚被他臊得满脸通红,讪讪地退走了,回去就告了病假。六郎知道个中原因,也不点破,反随着颜肃之给米挚发了好些慰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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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与丁号见面的时候,米挚的病假条还没递上来,两人说的事情自是与米挚无关的。
丁号见颜神佑来了,略问几句一路辛苦,接着便奔向主题:“殿下,迁都之议不能缓了?”
颜神佑道:“缓不了,北方那么大呢,放那儿可惜。先生知道的,那些地方,放任下去,朝廷政令不下县,县下皆宗族。盯着,还能好些,不盯,就是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了。”
丁号眉宇间有些阴郁:“北地多旧族,恐为其掣肘。”
颜神佑道:“我已经让他们拆坞堡了。还有一件事情,先生听了必是欢喜的。”
丁号强打起精神来:“哦?”
颜神佑将科举之事说与丁号,丁号听完,阴了好多天的脸终于开晴了:“如此甚好!”
颜神佑道:“先前是招徕流亡南下,如今,却要携带百官等北上。”
丁号赞道:“大手笔。”
颜神佑复问丁号对于科举的意见,丁号道:“想以科考替代举荐,并不能一蹴而就。”他建议南方试行,因为之前有过考试取官的事情,比较有经验了,群众基础也好。并且,要科考与举荐并兴,逐渐取代以门第论官的制度。
英雄所见略同!
颜神佑与丁号聊了很晚,从长安的规划、周边土地的处置,到新占区的管理,再到科举的细节、石经的勘刻。丁号甚至提议:“不如由朝廷出面,官修牒谱。”说着,一挑眉。
颜神佑灌了满脑袋的电子合成音,如果不是因为讨论的内容太吸引人,她早忍不住掐死这个磕巴了。现在被他这一挑眉,整个人已经在暴发的边缘了,为了防止自己失手弄死一个宰相,颜神佑匆忙表示赞同:“很好。我开春便上表。”
丁号建议道:“不要开春,明天就做!免得他们吵吵旁的事情。嘿嘿,要不别迁都,迁都就要科考。”
颜神佑道:“只怕有人会得寸进尺,到时候还要争。”
“那就更得趁着殿下在的时候与他们吵了。”你会吵架啊!
不行,走,必须得走,不然非得掐死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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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从丁号那里奔逃出来,第二天就上表,以“北方残破,人才凋敝”为由,请求抽调南方部分精英北上支援,至于南方缺人,那就考试好了。
霍白的战报便是在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送过来的,霍白亲自在西边盯着,由阿胡回来汇报。阿胡更邀楚氏兄弟去面圣,顺便见一见亲爹。与此同时,楚丰称病,快马召两个儿子过来,活把长子给骗到了昂州。
楚攸到了昂州就回不去了,颜肃之快刀斩乱麻,授他做了吏部侍郎,授霍白兼雍州刺史,拉开了第二次分红的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长年累月的洗脑是有效果滴~
靠实力说话才是王道。
关于姜舅舅的态度,再放一遍魏征的原话:“史臣曰:夫称妇人之德,皆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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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第二次分红
楚攸虽然与父亲、弟弟意见有了不统一的地方,一听父亲病了,还是不能坐视不管、径回雍州。楚丰做戏做全套,连楚源一块儿瞒住了,自己在昂州就装病。颜肃之连御医都派了去,楚氏也连番遣人问候。楚府上下,皆以楚丰老病,无论主仆,都满面愁容。
楚攸一回来,就看到他爹卧病不起,再也说不出回去的话了。有些话,楚丰能讲,楚攸就不能讲。譬如眼下,楚丰能说“为了朝廷(其实是家族的利益),你不可以这么荒废时间的,去回雍州吧”,楚攸就不能说“爹,你慢慢病着,我回去当土皇帝了”。
大概是父子分别太久,没有练成心有灵犀的技能,楚丰就是不松口,楚攸只能留下来“侍疾”。
颜肃之也就“善解人意”地给楚攸调换了一下工作岗位,将他从雍州刺史给转成了吏部侍郎。楚攸气了个半死,又没办法拒绝。朝野交口称赞,说的都是皇帝对舅家真是不错哈。吏部,六部里一等一的要紧差使,兵部尚且不及呢。虽然只是个侍郎,却是左侍郎之职,仅次于尚书。从来管人事的和管钱的都是优差,楚攸这是“由于个人家庭原因”滞留,还能得此要职,果然是颜肃之照顾表哥。
楚攸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经营了多年的根据地就这么丢了。换一个人,楚攸还能存道“反正他也搞不定,还得我回去收拾残局”这样的想法。然而派去接替他的是霍白,这个问题就严重了。楚攸知道霍白的秉性,也知道他的手段,要是楚攸三年五载的回不去,这雍州将来如何,就要难说了。
然而明面上看来,楚攸还是占了便宜的了,他只得入宫谢恩去。
照说他也是襄助西路军,有军功当有封赏的,朝廷却提都没提,反给他的弟弟楚源为侯。因霍白之功大,被颜肃之改封申国公,封户涨了五千户。安定便改封给楚源,食封两千户。
楚攸便觉得这侍郎做得没滋没味的,见他姑妈楚氏的时候,整个人也提不起精神来。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落入楚氏的眼里,楚氏就不喜欢他了。男人丈夫,连这么一点担当都没有,楚氏自然是瞧他不起的。面上却还是和气地问他楚丰的“病情”,又让他安心住下,还让他搬取家眷来。
且说:“你阿爹病了,冢妇怎能不在?太子与齐国一同北巡,营建新都,到时候咱们一块儿搬过去。你见过八郎了没有?等他下了课,唤他来,你们也见一见。还有,你家大郎、二郎,也到了年岁啦,我都不知道他们长成什么样子了。来了或议亲,或授官,总要放到圣人那里看一看的。”
楚氏说的,句句在理,楚攸驳无可驳,心里升出一股莫名的无力之感,蔫蔫地答应了。楚氏不再挑理,只问他雍州风土:“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在雍州住过,现在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这话又勾起楚攸的伤心事来,他的精神越发显得不好了。楚氏对他的评价又降了一个档次,直到八郎下课回来,楚氏才对孙子笑道:“快来见见你娘子的阿翁。”
八郎:(⊙o⊙)!
楚攸见八郎有点呆乎乎的,不免有些不大如意。八郎却是一肚子的棍意,心里有数,脸上更不显出来。楚氏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生人,谁知道是神是鬼呢?他只依礼而行,一步不错。这要楚攸心情好的,自然说他是个端方君子的坯子。现在是怎么看怎么呆。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氏也不想多留这个侄子了,不多时便以侍疾为由将他打发回家了。
楚攸自此,愈发觉得憋闷。楚丰开导他:“你掌铨选,还有甚不满的?”难道还真能回雍州当土皇帝啊?你小子想什么呢?
楚攸道:“同行之人皆侯矣!”
楚丰道:“你冲锋在后,享乐在前,还要封侯?趁早收心!”
楚攸领了训,倒也听进去了楚丰的话,用心去做他的吏部侍郎去。只是业务有些生疏,不得不多花了些力气,才理清了朝廷的设置。才想大干一场,新年到了,衙门封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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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正旦与他时不同,乃是天下一统之后的第一个正旦,自然是要有新气象的。
政事堂公议,顶好是改个元什么的庆祝一下。
此时朝野还沉浸在一片掐架的气氛里,源头就是颜神佑抛出的那个科举的章程。她对于考试是相当熟悉的,科举制的框架在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就背过。刷刷刷刷,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往上一扔。
朝廷就炸开了锅!
颜神佑抛出的,是经过千年锤炼洗礼的完备的科举模式,从形式和过程上是再无可挑剔的了。然而科举被质疑,却并不是因为这些有不足,而是担心这样选出来的人“有才无德”,如今已经在治平了,必须讲究操守和德行。
持这种观点的大有人在,毕竟之前都是举荐、荫封,推举上来的都是知根知底儿的人。哪怕是纨绔,你也知道他是个纨绔,就不至于派他做太重要的事情,对吧?现在好了,你都不知道选上来的人是个什么货色,你敢用么?
持此观点的人还是不少的,比如米挚和蒋熙,坚定地支持科举的人唯有李彦与丁号,叶琛在北、楚丰告病,姜戎与霍亥则在听了蒋熙的理由之后开始摇摆不定。
六部尚书、九卿等都加入了战团,天秤在慢慢地向改革派倾斜。
颜神佑郁闷地道:“你们都不认真听旁人说话的是吧?说了科考前要有有作保,还要上查上三代的,这些都没看见么?又不是考上了就做高官,也要从小事做起,层层选拔。再没有能一步登天的人,想秉政,就要一步一步做实事。”
这个,似乎也有道理,姜戎挣扎了一下,果断制造了外甥女儿。霍亥想了一想,觉得这样也对,主要还是他也是名士,学生也很多,挨个儿推荐未必人人能轮得上,考起试来,竞争力却也不低的。
还没争出个结果来呢,正旦又到了,正经的第二次分红,得赶在正旦的时候贴出去才好。
大家就带着这种吵架吵出来的激荡情绪,尖起耳朵来听颜肃之的分配方案,琢磨着自己能得多少红利。
这个方案也是之前有个大致的雏形的,政事堂心里有数。不过大家都知道,对于开国皇帝来说,大原则他能守住,小规矩对他们就是P,真是说改就改的。而大周的开国皇帝更是另类,很多大原则他都要改上一改,比如说这个选材之法。几百年了,用的都是这种推荐制,还是拼爹拼爷爷拼祖宗的推荐制。到他这儿,咔嚓,不行了!
什么?你说这是齐国公主提出来的,你没看皇帝那骄傲的眼神儿吗?他肯定先同意了,还觉得这主意不错呢!
有这么个中二帝当老板,你得防着他突然改变分配方案,到时候你得卷起袖子来争!
果然,他又现场发挥了。霍白的申国公,一共六千户,没问题。阿胡封虢国公,一共五千户,也照旧。楚源只是封侯,但是大家晓得是受了楚攸的拖累,也不吱声。郁陶加了两千户,封户达到了七千。这些都好办。
到了东路,问题来了,原本说好的,山璞有功有过,魏国公涨到六千户,与霍白齐平。李今这个……功劳并不很大,改封雍国公,封户就只有四千五百户了。颜渊之出兵有功,与颜孝之一起,封万户。
这些都行,到了颜神佑这里,卡壳了。大家说好了的,她不能比她的叔伯们高太多,不然不好处置。凑够一万五千户,齐活了。毕竟也算她弄死了阮梅的,这个功劳很大。可颜肃之不肯,忽然就要给她加作两万户。
别说米挚了,连“强起”的楚丰都要背过气去了——太胡闹了!
姜戎更是给颜神佑拼命使眼色,颜神佑无奈,只好再辞上一辞。
颜肃之不乐意了:“再找一个比你出力更多的,我就收回成命。”说着,他就卷起了袖子。
颜神佑:……真要在这样正旦的好日子里跟亲爹打架,好像不太好。她又缩了。
颜肃之这才满意了,接下来就宣布了让颜神佑营建新都的事情:“封户不是白拿的,还要接着干活的。”同时宣布了正月过后,姐弟俩就一同北上,太子代帝出巡。这个消息更加震憾,让众人暂时抛开了颜神佑封户的事情。
颜肃之继而宣布了迁都之后的一些规划,譬如按照各人的品级分配庄园和土地。这是大家都关心的事情,想争一争封户的事儿的人也住口了。听颜肃之念出了赐田庄的人员名单,三品以上,每人都有的,只是大小不一。其余人等,只要随驾北上的,也按照现在在昂州的资产,按比较兑换。
比如说,你在昂州有一百亩田,可以保留五十亩,另五十亩国家收回。但是,在长安附近,给你补回七十五亩,按一倍半的数目给分配。
眼见迁都之议再无回旋的余地,多置点产业也是不错的,反对的声音便小了很多。只是各人心中作何感想,就不是颜肃之能够一一控制的了。眼下就表面上看,各种势力都得到了一个均衡,利益都得到了保证,天授元年,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儿。
各人算了一回得失,大部分也比较满意了。北方两个邻居被大周罚没了大量的资源,用来补贴自己人,总归是比以前赚的。
对于北方伪朝的旧士人,颜肃之亦有安抚之法,厚赐席重,就是为了安抚伪陈人心。对于西朝,却又是另一种办法——限额举荐。科举并非一蹴而就,目今是按比例的,科举选若士人,余者用举荐补足,而西朝旧地,举荐的比例又高于他处。
颜肃之更颁诏令,减天下租赋,大周境内减得多些,北方减得少些,一如前议。至于北方两个伪朝的军士,限期进行改编,留下精壮,按正规的大周的士卒的待遇来。裁汰下来的老弱病残,也按例授田。又因改元,赐女子百户牛酒。百姓倒是比官员满意得多,至少,不用躲乱兵、不用没完没了地纳粮、不用担心被拉壮丁了。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颜肃之也捻须微笑,却又在想,新附之地还要拆个坞堡什么的,安抚的工作还要继续,还要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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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有一个高素质的亲妈的好处来了。她不但能够从根本上提高你的智商,给你优秀的基因,还能在你遇到具体事情的时候帮你一把。楚氏就是这样的存在。
正旦日,前朝欢喜,后宫里也是开心的。以大周后宫奇葩的生存形态,没什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自家人其乐融融,也是难得。命妇们朝见两宫,也不须过分担心跟这个走得近了,让那个觉得是敌人、要给你小鞋穿。
这一派和谐之中,楚氏看女儿的样子,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颜氏是个寡妇,寡妇也没什么,多的是有了丈夫怄气,死了老公宽心的例子。比如颜神佑当初招的那个冯三娘,虽然是文盲一个,但是对于舆部的许多事情比识字的人玩得还溜,如今滋润得要命。姜宗有意给她做个媒,她还不乐意。
楚氏却知道,这个女儿并没有什么事业心,她得有人陪着哄着才好。反正皇帝的亲姐姐,也不用伺候公婆,不欺负夫家,夫家就该谢天谢地了。她也不是跋扈的性子,只要对她好,她对夫家也是不错的。
楚氏便想让女儿再嫁。
颜氏将将过了四十岁的生日,也不算很老,以楚氏自己的岁数算至少还得有二十年好活。就让她守二十年的寡,亲妈表示,很心疼。
可选什么样的驸马呢?
楚氏寻思来寻思去,那伪陈境内的士人不是还得安抚么?有什么比联姻更能看得见、摸得着,又能拿出去说的呢?朝廷中枢,大块儿的蛋糕已经被抢了,剩下的都是副职什么的。比如楚攸那个吏部侍郎,就是空出来的副手。虽然位置重要,说出去却不响亮。
如果招地北地士人做长公主的驸马,那是多么地显出新朝的诚意的一件事情啊!
楚氏就立意给颜氏招这么个驸马,太年轻的,搞得儿媳妇比婆婆年纪还大,显然是不太合适的。年岁相当的倒是有不少,世道乱,丧妻的好男人也是一大把。楚氏细一想,不是有窦驰么?他新近立了功,也封了个千户之侯,乃是李今改封雍国公之后,那兴义之地,就封给窦驰千户了。
列侯尚主,古来有之。
就他了!
楚氏想明了,就将颜氏招了来,耳语几句。姜氏离得近,然而舞乐声声,又听不真切这娘儿俩在说什么。只见颜氏面上颜色变了几变,最后居然带了几丝羞色,点了点头。姜氏有些疑惑。
等颜肃之率众来为太后上寿,饮毕。楚氏故意提起大周一统天下,带路党们功不可没。颜肃之复述不但给窦驰加封了,还给那位丰小娘子也予了实封。楚氏就要见见这二位带路党的杰出代表,赐了丰小娘子金帛首饰,为其婚礼的添妆。又对窦驰道:“你是男子,叫圣人赏你去。你可寻着了父母妻女?我来赏赐。”
窦驰泪奔,都死了啊,他跑路,妻子却是个贤惠的人,不肯离开随家人往山中躲避。老婆要走,孩子也跟着,一块儿折路上了。反倒是章垣,身体棒棒的,跟着到了昂州,现在正在跟着筹建太学呢。
楚氏便道:“天下已定,你当再娶,以慰父母,以奉祭祀。”
窦驰虽带着酒意,脑子却还在转着,听楚氏这么说,眼前仿佛黑夜里劈下一道闪光,雪亮雪亮的,照得面前纤毫毕现。顺着竿子就爬上去了,接口道:“不知往何处求淑女。”
楚氏顾问颜肃之:“你看他好不好?”
颜肃之莫名其妙,对上楚氏的眼色,大悟:“窦卿千里赴义,自然是极好的!”
母子俩交换了一个眼色,楚氏便命窦驰退下了。窦驰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难道猜错了?这是要给我做媒?怎么又不说出来呢?
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楚源的拜帖,正月初二,皇帝的表哥、太尉的儿子,亲自拜访,窦驰吓了一跳。一见之下,楚源又给他扔了个大雷:“窦兄丧妻,太后有女新寡。太后中意你做女婿,命我前来相询,你可愿否?又或要禀告父母?”
窦驰一颗心放进肚里:“长公主千金这躯以降,臣求之不得。”窦氏新附,帝室降以长公主,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拒绝这样的提议。可以说,这是意外之喜。窦家还在担心呢,怕受排斥什么的。现在好了,放心了。
楚源再四向他确认,又问他父母的意见。窦驰拍了胸脯保证,这事儿他能做得了主。楚源即回复楚氏,又与颜肃之商讨,终究是做足了礼数,颜肃之发中旨,照会了窦驰的父母,将此事定下。
消息传往北方,北地旧族之心稍安。叶琛下的拆迁通知,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颜肃之听了使者的反馈,便知道一双儿女启程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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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回北上,却是拖家带口,打包了许多人。不但有弟弟、堂妹、儿子,连弟媳妇儿她都想带走的。夫妻之间,如果长期思想不统一,那注定会是一个悲剧。尤其六郎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就是皇帝。你让一个书生一辈子守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发妻,他出于道德与操守或许能做到。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一个皇帝,就未免强人所难了。
颜肃之与姜氏能有今日,固然颜肃之有心,也是姜氏自己素质颇高、历事颇多,两人共患难过。阿蓉也是世家出身,但是六郎明显比颜肃之经历的挫折要少,如果阿蓉不能解六郎之意……
颜神佑可不想看着弟弟家后院起火,乱七八糟。
是以她建议:“唐氏旧族著姓,请唐伯父同往。”
唐仪在大周,那就是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让他北上,颜肃之还挺不放心的。姜氏倒好明白女儿的意思,这也是变相给儿子儿媳妇增加一点相处的时间。做父母的,自是希望儿女婚事顺遂。六郎与阿蓉小时候见得还多些,长大了反而接触得少了。有这么个条件,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姜氏乐见其成。
颜肃之就收到了枕头风一缕:“唐仪北上,也是向北地旧族展示大周之风仪,”唐仪的脸还是很能看的,“显得大周无意与旧族过不去,旧族有什么小话想传又不好意思传的,正好让他传上一传。”
颜肃之一想,也对,反正他闺女制得住唐仪,也就痛快地答应了。
颜神佑想的却更多些,她倒是有意让阿蓉跟着多听一些政务的。甭说后宫干政不干政的事儿,如果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你是希望有个楚氏那样的太后稳定局势呢?还是想有个颜老娘那样的太后裹乱呢?
只是这个事儿,得慢慢做,得跟六郎先商议一下。在启程之前,她还得拉着六郎去一个地方,也给六郎打一个预防针。
姐弟俩去的地方,正是旧坞堡,林大娘的墓地。
作者有话要说:剁手节结束了,神都没有败,觉得自己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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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一同去郊游
六郎一直对林大娘的墓地很好奇,他姐有事儿没事儿都好往那里跑一跑。哪怕她自己不得闲,也要派人去按时祭拜,甚至特意安排了看坟的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她姐对亲爷爷都没这么上心过!颜启早早就被她一把火烧成灰了,除了正经的大祭,都不见她的影儿。
六郎对这个已经死了的人相当的好奇!真是难以想象,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被颜神佑这般放在心上。颜神佑带山璞去过,从那时候起,六郎的好奇心就已经。他倒是知道有个姓林的小娘子为救她姐死了,是她姐给收葬的,然而只凭这一份功劳,不至于让颜神佑得空就亲自过去吧?吩咐一声也就得了。
为此,他特意问过阿方。阿方说的,并不比他已经知道的多。
林大娘的存在,在宫中女人心里,是一个秘密。无论是姜氏、楚氏,还是阿方、阿圆,抑或者是阿琴等人,凡听过她的遗言的,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并不去宣扬。六郎一肚子的不了解,快要搞成心病了。
眼下听说要带他去,六郎好比看了一本结尾被撕掉了两页的侦探小说残本,日思夜想,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现在终于有人拿了两页泛黄的字纸来,告诉他,看吧,凶手就在这上面。
六郎:!!!!!!!!!!
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情,他还特意拾掇了一下自己,记得是要去扫墓的,换了身素色的衣服。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六郎觉得自己这扮相还可以,应该可以趁机套出一点内-幕来——虽然把握并不很大。
姐弟俩轻车简从,不到半日便至旧坞堡之外。虽然诏令天下,要拆除坞堡,颜家自己的坞堡却是一个都不曾拆除。它们划在了皇室的名下,自然是不需要拆除的。
坞堡周围皆是颜家旧部曲,现在归了颜神佑的,玄衣家眷也多聚居于此。姐弟俩到了这里,心理上就觉得十分亲切,还接见了管事等人。六郎还问了一句:“你们有走有留的,可都安顿好了?”
姐弟俩北上,乃是营建新都,为迁都做准备。除开亲戚朋友,还要携带卫队、军属,百工及其家人,以及部分百姓。先过去占个地方,开荒种田,一同经营新都。颜家旧部自然也要跟随同行的,都是难得的世仆,自然不能放他们在南方,主人家孤身到北方再打拼。
庄头回道:“已经安顿好了,一半儿随殿下们北上,一半儿留下来。走的都带足了行李口粮,车马都是齐备的。留下的接着种这里的田庄。”
六郎见分派得宜,也不再多问,眼巴巴看着他姐。颜神佑一笑,熟门熟路带他往林大娘的墓地那里去。
六郎与颜神佑一路走过去,初春还有些寒意,走动开了,方不觉得冷。走不多时,只见外面一座孤坟,倒是维护得不错,祭品已经摆上了。六郎按捺住着上过了香,一揖礼。还似模似样地感谢人家救了他姐的命。
礼毕,六郎戳戳颜神佑:“阿姐,阿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颜神佑一挑眉:“哦?你怎么知道的?”
六郎道:“阿姐以前从来不带我过来的。”
颜神佑道:“是有些话要讲。”说着一摆手,阿琴便指挥着两个小侍女抬了毡毯来铺在地上,放好席镇。颜神佑就地一坐,拍拍身边:“过来坐着说话。”仆役们理起围幕来,六郎挨着颜神佑坐下了,眼巴巴地等听八卦。
颜神佑突然问道:“你近来是不是常跟唐伯父混一处了?”
六郎奇道:“阿姐怎么知道的?”
颜神佑:……“风格变得很明显啊。”
六郎:……
颜神佑拢回心神,对六郎道:“你知道这里面葬的是谁么?”
六郎道:“听说是林大娘,曾舍身救过阿姐的。”
颜神佑嘴角带起一丝笑来:“她救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魂呀。你知道她先前的经历么?”
死者为大,身死债销。人一旦死了,有再多的不好,也不好轻易提起,有多少黑历史也都掩了。林大娘这变相的状告父母,脱离关系,是极不合礼法的一件事情。是以宫中也无人提及,说起来都是说她的好,六郎也就无从得知了。
六郎十分明白这听众的职责,追问道:“她怎么的?”
颜神佑便将林大娘如何抗婚、告状等等说给六郎听,六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中肯地道:“她这么做,固然是扬父母之恶,不是为人子女的道理。可这家里的父母也是罕见的禽兽之人,难怪有这么出色的女儿,却不能出人头地——心不正。”
说完,又眼巴巴看着颜神佑,那意思,你肯定有下文的,不然只是这样一个平民人家的狗血伦理剧,不值当你这样的。
颜神佑叹道:“女子多艰。”
六郎道:“咱们家不是那样的。”
颜神佑道:“你不明白的。你知道三房的事情么?”
六郎一听,精神一振——戏肉来了——连忙摇头,还故意苦笑了一下:“阿姐知道的,有些个坏事儿,不是自己经历的,旁人就常以关切为名,说什么这些腌臜事儿你不要知道的好……”
颜神佑被他逗笑了:“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再小一点的时候,就装傻,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他们就会在你旁边儿都说了啦!三房的事儿,我都是这么知道的。知道了也装成不知道,下回他们还在你面前说的。”
六郎:=囗=!给跪!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天才的办法的?
颜神佑正色道:“知道的却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大概也能知道一些,故去的阿翁偏心三房,这却也是有缘故的……”悄声将当初种种说了出来,听得六郎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哪家皇帝这么逗比啊?六郎原本对于虞家还是有一些复杂的愧疚的,他隐约觉得,自己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筹划着自立了,否则不至于那么样地建设昂州,也不至于对虞堃那么爱搭不理的。现在看来,颜肃之没早早反了虞家,已经是他厚道了!
颜神佑看到六郎这风中凌乱的表情,心说,还好,我弟是个正常人!推推他:“发什么呆呢?”
六郎的嘴巴都被虞家的奇葩皇帝给吓歪了:“没,阿姐,你接着说。”
颜神佑便说到颜启后来的偏心,六郎心道,怪不得呢,那个谥号给得这么不认真。颜神佑后来提及吴家事,六郎嘴巴气得更歪了!“认妾家做亲戚!亏他做得出来!”颜神佑道:“真可笑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你比我小几岁来的?”
六郎道:“小八岁呀。”
颜神佑点头道:“是了,八年,二房没有儿子。”
六郎一怔。
颜神佑道:“阿爹当时很颓废,与唐伯父是一路的,徐家姑父的脑袋让他开过瓢,他还给徐家姑父送过美人儿……”
六郎的脸色瞬间变得相当的精彩!
颜神佑因述赵氏昔年与吴家合谋,欲以吴氏为妾。六郎受到了太大的打击,伸手揉了揉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颜神佑。
颜神佑道:“我要是有个兄弟就好啦,可是呢,阿爹当时那个样子,嘿!还不如指望自己出息呢,可我又不是男子,出仕轮不到我,承嗣轮不到我。怎么办呢?真要叫那贱人得了手,呵呵,阿娘……我遇到过许多难事,再没有一件像这样令我遍体生寒。”
六郎默,总算是挺明白他姐的心路历程了。他就说了,怎么可能突然就生出这样一朵奇葩来了!有颜肃之中二遗传在前,又有各种刺激在后,颜神佑变成现在的样子,也是不稀奇的。
颜神佑低声道:“女人要是没那么多的束缚就好啦,能少了世间多少波折磨难。”
六郎心里默默地点了个赞,他生长于昂州,较大多数人开明得多。颜神佑道:“与你说这些,却又干系到另一件事情。先前要准备北伐等事,还没有人注意到,如今天下一统,待迁都后,恐怕有人要提及三房承嗣的事情啦。”
六郎的脸沉了下来:“过继?无子就除国好了。”
“四娘还算老实,五娘劳苦功高、心正意诚,她们的夫婿又是国之栋梁,她们的面子是不能不给的,可是三房旧事,太过龌龊。”
六郎道:“我明白的。”
颜神佑摇头道:“你还没有全明白呢。先前有那么一件大事顶在前头,不拘什么事儿,它都大不过一统天下,都要被这件大事压着。现在天下一统了,什么元老新秀,老派北派,东朝西朝,旧族寒门……咱们家的第一件事情,都可能被他们的争斗拿过来当引子、做例子。当然,也包括了三房的事情。”
六郎道:“会有这么乱么?我看,也就是新旧之争罢了。”
颜神佑道:“现在多想想,总比事到临头再想要好。”
六郎感慨地道:“应付这些事儿,好像比打天下还难。”
“创业难,守成更难。好啦,反正这个家也没多少年载,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儿,别到时候戳着长辈们的痛处。”
六郎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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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聊完了,六郎好像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可回头一想,不对呀!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高看林大娘一眼啊!
这两页说的是另一个大坑的结局,不是这一本的啊!
可那厢已经在准备启程了,六郎也没有逮到机会再问颜神佑原因。这件事儿,成了后来长久困惑六郎的一个谜。
头一回离家,六郎是忐忑里带着兴奋,姜氏就担心得要命。亲自检查了六郎的行李不说,还问颜肃之卫队的情况,又问颜神佑宝宝的行李准备得怎么样了,乳母都带上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还是不放心,得空就把儿女叫到跟前来看着。
颜神佑想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姑母的事儿,您不要操持啊?”
姜氏道:“她那个还早呢,先将阿昭兄妹的事情办了,才好办他的事儿。不然到时候岂不尴尬?”
颜神佑道:“他们两家都愿意的么?”
姜氏道:“你看你姑母像是不乐意么?至于窦家,他们也是乐意的。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北上,遇到了窦家,也客气些才好。”又说等一下要约见蔡氏,蔡氏对于养孩子应该是很有心得的,让颜神佑跟着学,路上遇到宝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管请教蔡氏。
颜神佑心说,各科大夫您给打包了一半儿让我带走,能有什么事儿啊?还是记下了。想起唐仪,她又牙疼了起来,怕唐仪把她弟给带成个神经病。
姜氏再不舍、颜神佑再担心,启程的日子还是到了。唐仪痛快地把全家都打包了带上,原越国大长公主,现在的越国夫人也一同北上了。越国夫人最不放心的,莫过于自家儿孙,总觉得要亲眼看到阿蓉嫁给了六郎,这事儿才算完。
临行前,颜肃之公布了对于玄衣的处置办法。颜神佑早有建议,即取功臣、军中将士之长子,选编为禁军,由皇帝亲领。颜肃之在此基础之上,又作了扩充。玄衣整体变作了禁军一部,交颜神佑统领着。这一支兵,本来是她的陪嫁,可太能打了,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的。
颜肃之正好拿这个事儿,堵了那些说颜神佑封户太多之人的嘴。另外,又将自己的亲军、昂州老兵等,陆续抽调,一共凑足了四支队伍。再选拔军功勋贵等之嫡长子,编作一军,这一支,才是颜神佑最早提议的那一支队伍——后来俗称的嗣子之军就是它了,由天子亲领。
颜神佑领玄衣军,唐仪、阿胡、姜伍、颜希贤分领其他三军。
颜神佑与唐仪同往,带了其中两军北上,营建新都,可不止是建房子。
启程时,颜肃之亲自相送,再三叮嘱:“互相照应着。六郎初次理事,有不决之事,多问问你阿姐,多向叶琛请教请教,他是有才干的人。看着你岳父些,让他少饮酒,上了年纪了,不要贪杯……”
直说得日晷上的针影移了好几格,李彦不得不催促他了,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依依不舍地请送他们走了。
一路上,越国夫人只在车里不出,蔡氏陪着他,阿蓉也要留下来,被越国夫人打发去跟颜神佑一起。阿蓉有些别扭:“太子在与公主说事儿,我这去了,不大好呢。”
越国夫人道:“哪怕打个照面儿呢?混个脸儿熟!我跟你说,寻常人家,夫妻成亲前没说过话的,也有能顺顺当当过一辈子的,可皇帝家不一样!你知不知道当初……”当初越国夫人她弟,那媳妇儿可是顶尖儿的大家闺秀,再没得挑剔的,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给憋屈死了?所以说啊,该下的功夫还是要下的。至少,当时越国夫人不大喜欢这个弟媳妇,就没帮她说什么话儿。
蔡氏也有些意动,却也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巧了,颜神佑派人来请阿蓉过去说话。
越国夫人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的?颜家二娘,打小我就看着她是个好孩子。多知情识趣的人啊,去吧,好好相处。哪怕你做了皇后娘娘,也得跟大姑子小姑子处得好些,跟你夫君端着些儿也还罢了,跟这些婆家人,可不能端!”
阿蓉仓皇遁去。
到了颜神佑车上,得,六郎没在他自己的车上,正跟颜神佑一块儿逗宝宝玩儿呢。姐弟俩刚刚达成共识:三房还不好让它绝嗣,让四娘或者五娘的儿子改个姓儿继承。六郎认为卢家特别识趣,让他家子孙改姓不费周折。相反,霍家有些多事,怕不好搞。且四娘是姐姐,按次序也该她的儿子继承的。
颜神佑答应了颜静娴,便为她说项,将她的担忧给说了出来。六郎道:“这个……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霍家那里?”
颜神佑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要不就占卜一下嘛。”
六郎一笑,算是答应了。
笑影儿还没褪下去,阿蓉就来了。六郎有些惊愕,又有些不好意思,屁-股不大自在地动了动,又坐稳了,低着个头,不说话。
阿蓉见他也在,也有些不好意思。微福一礼,颜神佑笑道:“都是自家人,打小一处玩的,还客气什么?过来坐呀。”
阿蓉答应一声,呆住了。颜神佑坏呀,她自己靠着右边角落坐了,左手边放着她儿子。那小子现在趴在桌子上,扒拉着一块镇纸。面前贴着车壁,在车窗下摆了张小几,上面放些笔砚瓶盆,底下都镶着磁石,桌面却是铁制,蒙一层软绸。六郎没地儿坐,就只好坐她左手边儿上。阿蓉只要进去坐了,就是挨着六郎,而不是颜神佑。
阿蓉:……
颜神佑对阿蓉道:“快来呀,我说正说事儿呢。”
阿蓉只好问:“不知有什么事呢?”公主车驾也是极宽敞的,小心一点坐,与六郎也沾不到一处去,只是衣摆却免不得交叠在了一起。阿蓉瞥见了,心中一羞。
颜神佑便说:“将要到北方去啦,那里人多事杂,有伪陈旧员,又有旧族士人,依着你,要怎么办呢?”
阿蓉道:“这是国家大事,我不好插口的?”
颜神佑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家的人,怎么能不知道国事?我们的家事,就是国事呀。你总要学一学,晓得些事儿,万一有要你拿主意的时候呢?”
阿蓉反而不想学这个,担心自己学不好,会误事。“一打头不懂,反而老实。学成了,于国有益,也不怕。就怕学个半生不熟的,能力不够,又想插手,倒是祸事了。家父常说,权利最是醉人,比酒厉害得多了,沾上了,就戒不掉了。不如这样,我不沾,就不会醉,真要有事,我只依礼而行。总不会出错的。”
颜神佑与六郎笑看一眼,心说,拣到宝了!他们与阿蓉相识颇早,六郎接触得少且不提,便是颜神佑看来,阿蓉也只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而已,比起楚氏是不如的,比姜氏阅历也少,也不见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是以颜神佑比较担心。现在看来,谁都不能小瞧了。
六郎见她这认真的模样儿,心头一动,左手悄悄往阿蓉那里“走”了两步,摸到人家姑娘的袖口儿,伸出小指,勾住了阿蓉的右手小指。他还以为角度的关系,颜神佑看不见呢。
颜神佑可比他鬼精,似笑非笑嗤笑一声。阿蓉脸红了,被六郎勾住小指头的时候,整个人都僵掉了。听到这一声,特别想收回手去。没想到六郎人虽然瘦了,力气却没有变小,就是勾紧了不松手。不但不松手,还红着脸一昂头,不看变红的面皮,那表情还是特别淡定的——完全就是一脸“我就跟我老婆勾手了,怎么的?”的表情。
阿蓉悄悄看了看这一对姐弟,微垂下了头,颜神佑看着她一向冷静自持的弟弟这么个表情,眼前一黑。果然是被唐仪带坏了么?!
只有宝宝,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大人们的话,笑得无辜又可爱。
外面又响起马蹄声,伴着一个兴奋过头了的声音:“哎,你们都缩车里干嘛?年轻人,出来跑跑马!”
颜神佑一头磕在宝宝的后背上,装死。宝宝觉得背上痒痒,咯咯地笑出声来:“阿娘,不要淘气!”
颜神佑:……卧槽!难道是“全家只能有一个正经人”定律吗?我儿子说我淘气,我弟弟就变成无赖了!
六郎却小声对阿蓉道:“我教你。”
唐仪跑得很近了,开始拍车厢的外壁:“大好的春光,出来呀!看看后面,人很多的叻。以后再想见这么多的布衣,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六郎很想暴打岳父,阿蓉双手齐上,挣开了他,跑掉了。唐仪还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的呀?”
阿蓉:……
唐仪见女儿面泛春-色,咔嚓,裂了!卧槽!我当了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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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路,阿蓉与六郎也不时并辔而行。颜神佑将宝宝放到自己马前,旁边跟着个唐仪,唐仪见女儿女婿处得好,还特别表扬了颜神佑:“干得好!”
颜神佑:……有个不靠谱的长辈,真是痛苦的叻!
唐仪却一无所觉,自以是长辈,需要为颜家姐弟多筹划筹划,建议道:“这一路上,多有殉节之士,太子初至,是不是要祭上一祭的?”
这个提倡相当在理。颜神佑都不大相信是他提出来的了,再次觉得不能小瞧了任何人。与唐仪一同寻六郎,说了些沿途祭祀之事。六郎也对唐仪有了一点刮目相看的意思,还试探着询问他:“旧京留守杜黎,其人如何?”
唐仪仰着脸想了一想:“没单独喝过酒。”
六郎:……
杜黎还是有干材的,至少等六郎一行人到了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应事宜。不但安排了六郎与颜神佑等人的住处,连随行迁移的百姓都划好了营盘,又准备了应急的粮食帐篷等等。连郎中都预了好几个,以防疫病。
实在是细致周到的一个人。
六郎见状,便问颜神佑:“阿姐,杜黎……可做新都京兆么?”
颜神佑笑道:“你去问他,何人可替他做旧京留守。”
六郎道:“有了新都,还要旧京何用?敖仓用尽,此地不过一大城耳,还不如昂州城呢。”
颜神佑道:“你只管去问,再留意他当时的神色。”
六郎满腹狐疑地问了,得到杜黎一声:“张瀚。”而杜黎神色如意,并不见激动之色。六郎心中便有数了。杜黎有才干,可心眼儿也是一丝不少的。多半已经猜到了六郎的心思,又坑了潜在竞争对手一把。
六郎有些踌躇了。
颜神佑也不急着点破,由他自己去思量,只管提醒他去祭一祭前朝帝陵,再祭一祭颜启那个旧坟。剩下的时候就带着宝宝四处闲逛,小的时候想逛旧京,可是很难的,现在可没人管得了她了,还不可着劲儿的逛么?
那边唐仪等人也故地重游,除了越国夫人兴致不高,唐仪却是开心得紧。领着阿茵一路走来,指着这一处是他打过架的地方,那里抢过新娘。对了,那里是颜家旧宅,当初是你姐的大姑子从这里抢了个郎中回去,保了你的命……
直到被杜黎提醒:你们该继续往前走了。
唐仪才依依不舍地准备北上,要不是想起好病友“把儿女托付给他照顾”,他都不想走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临走前,有个人给六郎上书来了。还是熟人,也姓唐,他亲戚!唐家是受到旧京变乱冲击最小的家族之一,一部分南下,一部分西去。天下太平之后,毕竟故土难离,有些人没有去昂州,依旧回了旧京居住。
这位上书的唐仁兄,还是唐仪他族叔。恨得唐仪牙都要咬碎了:“早知道就将他引见了!”
原来,这位仁兄上书六郎,请求太子考虑一下三件事情:一、坞堡您就拆那作乱的人家的,其他的还是保留比较好,您不好干涉人家私产的,人家又没有逾制,对吧?二、那个科举,会不会选一些道德败坏的家伙呀?您不考虑限制一下么?三、朝廷应该重视士人(旧族)。
唐仪:……我掐死你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六郎嫩嫩的,萌萌哒!
配角的感情戏写得这么萌,我这是要闹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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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狡猾的太子
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女婿面前要给女儿做脸,不能让女婿看到自己不靠谱的一面,进而对女儿产生了什么不太好的联想,唐仪真想糊这位族叔一脸!
唐仪一直搞不清楚这些逗比的脑回路!你这么蠢,这怎么活到现在的?不是说不可以议论时政,你议论前能不能带点脑子啊?唐仪自己对朝政是不甚关心的,但是他也知道,当今之势,大一统是势不可挡的了。还留着坞堡想干什么呢?
单这一条,就很不妥当。还扯什么逾制不逾制的,逾不逾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么?以前不跟你们掰扯,是因为天下未定,不宜深究。眼下腾出手儿来了,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
还有这科举取士,也是朝廷上达成了共识的。必须说,三国并立之时,大周朝廷的效率是最高的,究其根源,不外是“不以门第取士”,有本事的,不管你是不是旧族,都高官得做。
再说一句到家了的话,大周取天下,靠的并非是旧族。而治天下,也不像前朝那样非得依赖旧族不可。这一点唐仪是深有感触的,扒拉一下七个宰相的出身,就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奥妙了。你一没出过力的,想过来摘桃儿?没看出了力的姜戎都不说什么了呢?就你数能干了?
终归是一家人,唐仪也不能眼看着他族叔去找死。赶在六郎说话之前,先埋怨他族叔:“朝廷自有制度,您不在其位,不好谋其政。”
这位族叔显然文化素养是不错的,还冒出了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惊得颜神佑以为这位仁兄也是穿越来的。
唐仪可不管有责不有责的,直接揭了族叔的老底儿:“天下亡时,您怎么不尽责跟阮贼打一仗呢?等旁人把阮贼打败了,您又来提什么责啊?”
老先生气得一个倒仰,怒道:“那是前朝不敬士人,它的气数尽了!我不能坐视本朝重蹈覆辙!”
“可算了吧,您可别出这个头,出头的那是王八!不缺您的吃喝,您也是咱们家人,好歹也能混个闲差装门面,就老实呆着吧!你看这天下,不是以前的样子啦。”
老先生也想把唐仪拿去销毁了,这哪里是大家公子该有的教养?!只是碍于六郎还在上面,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等等!我是来上书太子的,我跟这个二百五争的什么劲啊?老先生恍然大悟,对六郎一拱手道:“殿下,天下确实不是以前的样子了,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呀。”
六郎对此倒是持肯定的态度的,一点头:“老翁说的是。”
唐老先生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变得热切了起来:“圣上也曾说过,要与士人大夫共治天下的。可眼下,士人大夫并不曾得重用,而粗陋之士盘踞朝堂,实在不妥呀。长治久安,还是要靠士人的。”
唐仪开始卷袖子,六郎急忙给他姐使了个眼色。颜神佑一点头,放心吧,我拦着,她给唐仪使眼色,硬将唐仪给压住了。唐仪袖子都卷好了,又停了步。六郎缓声向唐老先生请教:“依老翁之见,当如何呢?我反觉得北方旧族诚意不够,固有心向朝廷之人,亦有附逆从乱之辈,又坞堡林立,使政令不通。老翁为他们说话,可知他们是不是忠于朝廷的呢?”
颜神佑看来,这是有诱供嫌疑的。
唐老先生倒也不含糊,也没办法含糊。六郎将怀疑托到了明面儿上,如果不能解六郎的困惑,六郎也不会听信了他的话。
唐老先生便打包票:“诗书礼乐之家,怎么会不讲道理的呢?”
唐仪“哈”了一声:“我还是诗礼大族出来的呢,我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了啊?你能替旁人保证了?”
六郎给岳父点了个赞,颁他一个“神助功”的奖章。
唐老先生只好打出底牌——他就是为旧族与大周来说合说合的。
原来,北地旧族自视甚高,他这位唐叔,也是受人之托。西部是全国旧族保存得最完好的地方,自有一股傲气。受霍白打压,自然是不服的。伪陈境内的旧族经过血火洗礼,存活下来的要不就是特别会看眼色,要不就是有两把刷子。
战后大周要削他们的割据之势,拆了坞堡,散了私兵。经过战乱的人,一旦失去了这两样,就会没有安全感。并且,大周又搞个什么科举,在政治势力上得不到满意的补偿。这些傲气犹存又自觉有些水平的旧族就不干了,却又怯于兵势,且大周的授田制盘剥百姓颇轻。思前想后的,还是稍稍提点条件,谈个判什么的比较好。
谈判也不敢摆明了车马讲条件,而是迂回地找了一个中间人。本来楚丰是个好人选,可他全家都到昂州去了。左右一打量,嘿,这不还有唐家么?
唐老先生就当仁不让地被推举了出来。
颜神佑心头一动,插口问道:“老翁说的,都有谁?老翁担保得了一人,担保得了所有人么?叶相镇北,正在分辨忠奸,至今还不曾完毕,老翁就这么有把握?”
旧族之人虽然多半看颜神佑这么蹦跶颇感违和,却不敢对她不敬。唐老先生是来游说的,自是要摆事实讲道理。说了好些个旧族的名目,拍了胸脯保证:“这些都是忠臣,只是饱经离丧,心中不安。只要朝廷打消他们的疑虑,他们自然要为朝廷尽责的。”
颜神佑心下冷笑,好么,真叫六郎说着了,伪陈与济阳不曾媾合,两处的旧族却合流了。怎么大乱了十几年,这些人的生命力还那么强呢?旧京变乱的时候,还以为士族就剩那么几家了,现在这些王八蛋跟地鼠似的又冒出来了!
唐仪掏掏耳朵,尽力吐槽:“他们尽了前朝的责,前朝亡了,可别再动新朝的脑筋了,就饶了天下百姓吧。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别再作了,成么?朝野上下谢他们了!”
唐老先生一个没留神,又被噎着了,他这回学精了,不跟唐仪打口水仗,而是殷切地看着六郎:“还请殿下明鉴。”
这话是不好回答的。
朝廷占着优势,可旧族积数百年的声望也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经过了大乱之后存活下来的,谁没有两把刷子呢?此时不能乱,得先稳住了再说。至少,等长安城建起来了,百官军士北迁,站稳了脚跟。到那时候,就能把翻脸的危害给降到最低了。再者,大周从来也不是要消息灭旧族,只是要他们老实一点,认清形势,不要想着还像以前那样而已。
六郎更有一份担忧,如果对旧族太狠,会造成不良的影响。最明显的就是风气,如果一个朝廷,不讲道理,只讲“顺者昌、逆者亡”,那这个朝廷是没有前途的。一个皇帝如果有这样的心思,就会成为暴君,暴君□□,只能导致亡国。
六郎打了个太极:“北地之事,朝廷重之。我年纪,不敢擅专。必上表,以待廷议。”我会转达给我爹的,我只是二把手,不好直接下定论的。以及,就算是我爹,也得听取大臣们的意见,没有拍脑袋就决定国策这种事儿。
唐老先生有点失望,看了唐仪一眼,颇恼这位族侄不靠谱。唐仪回了他一个大白眼!
颜神佑笑道:“东宫与我北上,正为营建新都。朝廷不日北迁,到时候,老翁有多少话,都可以向圣人讲。”
唐老先生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了迁都上面来了,以他的心意,自然是回到旧京这里最好。可观朝廷之意,似是有意放弃旧京。比起皇帝一直呆在昂州,即便不还都旧京,只要新都在北方,唐老先生的接受度都还是挺高的。
六郎悄悄给颜神佑挑了一下大拇指,又对唐仪挤挤眼。唐仪会意,对唐老先生道:“您说了这么一早上,累不累啊?口不口渴啊?渴了回家喝茶呗!还想蹭饭呐?!”
唐老先生真的要被气得厥过去了,哆哆嗦嗦地告退了。六郎道:“老翁慢走,伯父您别再气人啦。”
唐仪拧过脸去,闹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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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唐老先生辞去,唐仪就开骂了:“老糊涂!被人当枪使了!自家还不晓得呢!”
六郎也是一脸的阴郁:“阿姐,坞堡必须得拆了,一个也不许剩。这些目无王法之辈,信任的岂止是姓氏名望?以前是世卿世禄,现在,是兵、是粮。”
颜神佑道:“这还用说?已经在做了,只可惜呀,人呢,善财难舍。高高在上的惯了,再让他脚踏实地的过活,就难了。不说这个了,左右不是大事。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人材倒是缺的,可看不清大势的,他就不是人材。天下困顿,多半便是因为宗族坞堡,有识之士早就看出来了,皆顺势而行。”
唐仪赞同地道:“就是就是。”
六郎道:“原本还想再宴请一下旧族的,现在看来,我还是……”
颜神佑道:“请,怎么不请?阿爹许你便宜行事来的,你便做了,写奏本的时候说明白就是了。也好趁机看一看,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对了,留意到了没有?东、西旧族,合流了。可千万别让他们与南下旧族再混成一气,到时候,我担心会有党争。”
六郎正色道:“阿姐说的是。”又请唐仪与南下旧族通个气儿,别跟这些人搅到一块儿去。
唐仪大大咧咧地道:“我从来都是你爹那一拨儿的,你舅舅家也是明白人,不过啊,楚家老大我看着不大好,再有蒋家,也是摇摇摆摆的,正在两可之间。”
颜神佑这一路下来,倒不好小瞧了他了,好奇问道:“伯父是怎么看出来的?”基本上与她的判断没什么差别。颜神佑看得出来,是因为她一直都在琢磨这事儿。唐仪一直都在吃喝玩乐犯神经病,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唐仪道:“就是看出来的啊!一块儿吃个酒,你看,一堆一堆的……”
还真是“看”出来的啊!
颜神佑笑了。
六郎也笑了,对唐仪道:“您好把这个道理教一教阿茵姐弟。”
唐仪道:“那是当然的啦。真的要请酒?要我怎么捣乱?”
六郎忍笑道:“您只管拿出范儿来,今天这般与老翁争吵也还罢了。到了外人面前,还是做做样子的好。”
唐仪一脸无聊。
颜神佑道:“伯父您就好歹装装吧,实在不行了,再翻脸。有些范儿,博些赞誉,有了这襄助安抚之功,阿爹也好给您封侯。转年六郎的婚事上头,大家面上才好看呐。”
唐仪挠挠脸:“那行。”
六郎又不好意思了起来,拳头抵在唇边,还没咳嗽出来转移个话题,猛听得他姐问道:“你的功课写完了吗?还有阿茵呢?让你们出来做事,可不是让你们出来逃学的!一个一个的,才多大?方才那个老唐旁的话不中听,有句话是说对了的,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将来是要靠文治的。旧族屹立数百年不倒,自有他们的道理,不用功读书,仔细迁都之后,这些人涌了过来,骂你你都听不出来!”
学渣没人权,懂?
六郎:……亲,你画风转变太快,我HOLD不住啊!
苦逼着一张脸,六郎问道:“没师傅吧?”
颜神佑眉毛一挑:“怎么没有?杜黎的学问就是不错的,旧京也有不少有学问的人。可惜了,阿爹当年的老师找不见了,不然将他一将带走也是极好的。等到了北边儿,叶丞相的学问你也是知道的,你的功课,不许落下了!”
唐仪听颜神佑训弟,踮起脚尖他就溜了。跑到门口抱起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一道烟儿就遁不见了。唐仪最怕读书。
自此,六郎与阿茵一对难兄难弟,加上宝宝个可怜的娃,一起被拎去杜黎那里听个课。阿蓉倒不与他们一处——她被堵在了家里,夫人外交,什么时候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道亮色。阿蓉名份早定,前来借故拜访的络绎不绝。
颜神佑就带着几个侍女,变装出行,听一听物议。却叫她发现,似乎有人有意引导着舆论,说她这女人太过掐尖好强。她见过读书人劝她的上书,说她搞得有点大,也听过一些亲友朝臣之谏,让她早早退步抽身。等等等等。
可这么接地气的“掐尖好强”、“抢了兄弟的威风”、“怎么不回家抱孩子”,真是耐人寻味。阿琴听了,脸都要气歪了。颜神佑拦住了她,不令她上前理论,却对冯三娘招了招手,问道:“怎么办?”
冯三娘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儿的地方。”
颜神佑道:“回去说。”又逛了一回大街,发现百姓脸上并不荒乱,她还往随行的百工及百姓那里转了一回,看了一下他们的生活情况。
回到住处,才问冯三娘:“你怎么看?”
冯三娘道:“以前说您的,太文气了。现在说您的,可真是人人都能听得懂。老百姓懂什么呢?谁对他们好,谁对国家好,他们心里是有数的。殿下一不偷二不抢的,定了天下、逐了逆贼,人能吃上饱饭、过上安生日子了,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善举,老百姓又不是瞎子!没个人撺掇教唆,他们只会说,这个公主真是能干呐,别是天下神仙托生的吧?皇帝有这么个闺女,真是积了德了的。哪会猛然冒出来这么多人,说这么不着调的话?这个杜留守,好像也不是跟您有仇的人呐!他不会放任的。所以啊,一定是背后有人。”
别看冯三娘是个文盲,可是对这些事情,还真门儿清。
颜神佑问道:“依你怎么着?”
冯三娘道:“这是我们乡间吵架用老了的招数,您要是去辩白,累死了也没用。造谣的人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呢?乡间里,打一顿就好了,顶多落个不好惹的名头。可听她们斯文人那么一说,打也不好狠打的。那就用旁的新闻来掩好了。”
冯三娘的主意就是,你们不是说公主不好么?我不跟你吵,我拉太子出来蹓蹓,说太子现在长大了,之前没赶上建功立业是年龄的原因。再夸颜家和睦,瞧人家姐弟俩一块儿多好啊,姐姐带着弟弟,弟弟敬着姐姐,人家自己家人处得好,你们跟着裹什么乱啊?!见不得人家好是吧?
百姓纯朴,有时候因为文化水平和眼界的原因,容易被人误导,酿成大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然而只要给予正确的引导,他们还是会愿意相信正面消息的。人呐,谁不愿意多听多看多传点正能量呢?自己心里也舒服不是?
颜神佑本就是为了考验冯三娘的,她手下的女人们,几乎全是高素质的精英,只有这么一个文盲,不多试试,总不太放心。见冯三娘的主意不错,对她的评分又高了一档,让她试着去做。
冯三娘出去弄不几日,就将旧京的风向给掰了回来。杜黎也得到了消息,一头汗跑过来跟颜神佑请罪:“以前绝少这样的传闻,近来是臣手软了。”
颜神佑道:“你明白便好。六郎问过你了?”
杜黎想了一下,道:“太子殿下问过臣,谁人可接任旧京留守,臣说,张瀚。”
颜神佑道:“唔,旧京还不如昂州要紧呢。”
杜黎道:“要废除旧京?不好骤废的,只好缓缓移走些豪强。唔,慢慢儿变成个寻常城池就好。如此,确是须人主持的。”
颜神佑道:“你交出去的,必得是一个光滑的旧京。”
杜黎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问了:“不知殿下心中,臣……可调往何处?”
颜神佑摇头道:“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杜黎忙道:“智者面前,不敢逞心机。臣有私心。”
颜神佑道:“不因私害公,就没有什么不敢言的。京兆之位,会有人抢的,无论我意属谁,又或者东宫看中了哪个,他都得拿出真本事来。迁都之后,形势复杂,白给的一个京兆,我怕没本事的人坐不稳。”
杜黎道:“臣明白。”
“拿出真本事来。”
杜黎心头一动,应了下来。
“东宫原本明日就要启程的,却又平添了一桩烦心事,只好多留几日,吃吃酒。”
杜黎苦笑道:“殿下,臣当初能在伪朝下钉子,是因为人有私欲。现在,这些人,臣是按不住他们的头的。”
颜神佑道:“大浪淘沙。”
杜黎心知,这被淘的,不止有旧族,也包括了他。忙道:“臣敢不尽心!”
颜神佑道:“你有点吃亏了,也罢,给你指条明路——拆!从现在开始,就看着旧京的刺儿头,哪个不服管的,到时候都给他弄到新都那里去。老实的,就留在这里。”分化阵营,区别对待。
杜黎道:“到了新都,还是臣的差使?”
“你说呢?”
杜黎道:“有活儿干总归是件好事。”
颜神佑笑道:“君得之矣!”她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徐昭这娃,逗比好了之后有点中二了,听说亲妈要改嫁,他有点不大乐意。这要见了窦驰的面儿,怎么打招呼呢?抗议了几回,都被驳回了,现在朝廷需要这么一门婚事,颜氏自己也没有不乐意。
最后,徐昭索性眼不见为干净,想要外放。搁到偏远的地方,楚氏也不忍心,颜肃之也不想让外甥吃苦。信件一来回,跟颜神佑姐弟俩一商量,就要把他放到旧京这里来。颜肃之知道徐昭的水平并不是拔尖儿,守成还行,一旦遇到过于复杂的问题,积年的老吏尚且搞不定,他就更没办法了,就让颜神佑先在旧京给徐昭拔拔刺。
颜神佑哪有这功夫啊?就算计到杜黎头上来了。
杜黎确实也是长安京兆的第一候选人,这个人有学问有心机,难得的是本事也不差,还能把握得住大方向。未来的长安城,是各种势力汇集之地,权贵多如狗,破事一箩筐,没两把刷子的镇不住。以杜黎之能,最多二十年,便又是一个宰相。
有本事的人,压是压不住的,不如引导着用。颜神佑让六郎去问杜黎,也是提前让六郎熟悉一下杜黎的为人。张瀚也是在京兆的候选名单上的,只是他比较长于庶务,机变上略次杜黎一重。
六郎心里,也就对这些人慢慢有个底,以后好处分——这是后话了。
眼下杜黎知道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鬼,自然是不肯干休的,施展手段去了。六郎却正经在旧宫那里宴请了一回京中旧族,还说:“我年幼,京中旧事皆不记得了,还请伯父为我引见诸公。”
硬是将唐仪抬得高高的,好与唐仪一搭一唱,装疯卖傻。六郎就作一煦煦君子模样,他瘦了之后,竟融了这个年纪的少年之风流与东宫之贵气,被旧族赞作:“气韵高华。”
到于颜神佑,旧族也不好忽略她,可是看了她的脸,再看看唐仪,忽然就觉得当年京城的中二二人组又回来了。一时人人牙疼。
唐仪倒还尽职,一一给六郎介绍了到场诸人。六郎听着什么柴氏、查氏、周氏、范氏,好险没惊掉下巴:这些不是都覆灭在旧京变乱里的么?还好有杜黎陪着,小声给他解释:“这些并不是原本旧族本家了。”旧族家大业大的,自会有子弟在外为官什么的,运气好就活了下来。却又不是旧时人了。
六郎此时方明白他爹他姐姐的感慨——你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尤其在这些人话里话外称赞他宽厚仁德,意在忽悠他为旧族代言的时候。
颜神佑只管闷乐,看六郎与这些人打太极。心说:亲爹亲岳父一对蛇精病都应付过来了,你们能在他那里讨着好才怪!
果然,六郎对旧族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对阮梅的行径大为愤慨,说大家真是受苦了。可是涉及到政事呢,就说他会跟颜肃之说的,他只是二把手,不好做决定,大家以后有问题,搬到长安之后可以直接跟皇帝上书去。
一句实话保证都没有。
不对,有一句,那就是:“国家自有制度,不会行非法无礼之事。”
颜神佑给颜肃之写信,就说:六郎学坏了,谁教的?要好好奖励!
忽悠完了旧京士人,再次启程。一路上遇到的旧族与旧京也是大同小异,六郎应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颜神佑道:“你不好总是不沾手,不沾手,不做事,不争不失。可也不得。”
六郎笑道:“眼下只要这样就好了,待见了叶相,才是我做事的时候呢。”
颜神佑将他的脑袋拉了过来,好一通揉:“行啊,越来越明白了。”六郎私下并不戴冠,只着个纱帽儿罩在头上。纱帽也掉了,头发也乱了,抱着头说:“哎呀,晕了晕了晕了。”
说话间,听到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宝宝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娘,我想出去玩,上回跟小豆子说好了的……”
迎头看到他舅从他娘的魔爪下逃了出来,头上呆毛凌乱!
宝宝:(⊙o⊙)!舅,你怎么了舅?!全家就你正常一点了,你千万要绷住啊!
六郎:……=囗=!卧槽!姐,还我形象来!
宝宝板着脸,对颜神佑道:“阿娘——”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淘气,对吧?”颜神佑一翻脸,问他道,“你功课写完了吗?”
宝宝:大人真是没劲,没话说就问人家功课写完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完蛋了……本文可以改名为《皇帝一家是逗比》《满朝文臣不正常》之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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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又遇奇葩事
宝宝今年还没有四周岁呢,幼儿园小班都还不足龄的年纪,颜神佑说是查他的功课,其实并不如何严厉,多半是口上一提便罢。给宝宝安排的功课也不重,就宝宝那小胖爪,拿笔都拿不很稳的,能写个甚功课?
倒是宝宝自己挺当一回事儿的,让认的字儿,一个个都记得很牢,让背的儿歌,也背得很顺。这些倒是托赖六郎的言传身教,六郎原本是个自律甚严的孩子,只是不知道最近起了什么化学反应,变得逗比了起来……
颜神佑有点心虚地看着六郎那恨不得昏过去的表情,伸手将儿子抱了过来:“又看小豆子呀?”
此次北上,随行的队伍数以万计,男女老少都有,自然也少不了豆丁。颜神佑不欲儿子不知人间疾苦,不如百姓心事,不止不禁他有保护地与这些普通人接触,有时候还会带着他出去蹓跶。小豆子就是宝宝新结交的小伙伴,比宝宝大上两岁,是个比较懂事的小朋友。
宝宝抱着亲妈的脖子,蹭蹭,闻闻,香的叻。嘴巴里含含糊糊地道:“嗯,小豆子懂得好多的。”
颜神佑有点吃味:“哦,小豆子懂得多,阿娘懂得就不多的哦?”
宝宝咯咯地笑着:“我还有好些事情要问他呢。他会编蚂蚱!哎呀,阿娘,不要淘气,你们懂的东西不一样。”
“……”!!!窝勒个大擦!颜神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个三岁半的宝宝该说的话吗?
颜神佑决定跟儿子谈谈人生!
话到嘴边,被打断了。六郎趁着这娘儿俩说话的功夫,已经火急火燎地把自己倒饬像个正常样子了。衣襟一整,头发一拢,全塞到纱帽里了,外面一瞅也是衣冠端正,哪管纱帽底下呆毛凌乱。
六郎严肃地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人各司其职,谁教的你羡慕这些事情的?你下来!阿姐,你将他放下来!”六郎知道小豆子是个什么人,小孩儿挺懂事儿的,家里父母也是干净整齐的人,是匠户人家。
六郎年纪虽然不大,操心的事儿挺多,养成了个事儿妈的脾气。见天儿的担心,万一外甥啊,弟弟啊变成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怎么办?为此,他倒是不反对宝宝跟一些劳动人民家的孩子接触一下。宝宝的小伙伴还挺不少的,各种身份的都有,不止有匠户,玄衣家的孩子他也认识好大一帮子,还有些追随过来北上的,又有一些原本北方南下、现在天下太平了想回故土的。
这里面,数小豆子最懂事儿,又聪明伶俐,五、六岁的年纪,已经给父亲打过下手了。
颜神佑姐弟俩倒是乐见宝宝回来说一些“他们好辛苦”之类的感慨,便不禁他与这些同龄人玩耍。
不过,眼下情况有点严重!六郎的观点里,玩可以,但是不可以沉迷,你不是个该做工匠的人!你的责任不是这个,你的将来也不在这上面!你要肩负的是,而不是躺在父母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坐吃山空。谁告诉你官二代就不用努力的了?越往上竞争越激烈!败家子多得是,登高而跌重!看看前朝,就是因为不努力,结果把那么大一个国家都败光了,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是上位者的罪过吗?
你爹妈你外公外婆、你舅舅我,我们这些长辈这么努力,就是为了你不用做这些事儿!想跟小豆子一样玩耍,你就得吃粗粮、穿粗布衣、睡硬板床,书也读不起、学也上不成。你敢自甘堕落,我先抽死你!
颜神佑黑线,望着空空的怀抱,半晌没有回过神儿来,头一回发现,她弟是个脑补帝!她儿子就是顽皮一点,倒被六郎脑补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了。
那一边,宝宝被他舅从亲娘温暖的怀抱里夺了出来,可怜巴巴地看向已经呆滞的亲妈。六郎不干了,将他的脑袋转了过来,还呵斥道:“站正了,不要皮皮塌塌的,不像个大家公子的样子!阿舅要好好说说你……”
颜神佑:“……”
就听六郎一个劲儿地叨叨叨叨,什么“学如逆水行舟”啦,什么“凡事适可而止”啦,什么“尊卑有别”啦,等等等等。更举例许多旧族不务实,不干实事儿净知道捣鼓些没用的东西,最后落得凄惨收场。
颜神佑看宝宝的样子实在可怜,且自己也有放纵之嫌,小声道:“他还小……”
六郎正色道:“就是小,才越不能走偏了道儿。”丝毫不见方才那个一头呆毛的蠢萌样子。
要让颜神佑说“我就让我儿子去培养对于木工的兴趣爱好”,这话她还真说不出来。六郎说的对,没那么不着调儿的父母,在孩子还没成型的时候不引导他去学习原子弹制造技术,反而纵容他去学习煮茶叶蛋。
“他要长大了真就有此一好,倒还罢了,怎么能小的时候就不闻不问了呢?放纵溺爱绝不可取!”
颜神佑:“……”
六郎还是给姐姐面子的,没有在外甥面前指责颜神佑教育方式的不对。他的心里,对姐姐一直有一种愧疚与感激之情,总觉得因为自己生得太晚(啥?)所以让姐姐过得很辛苦,连出征打仗这种事情都得他姐上阵,所以疏忽了对宝宝的教育。六郎自认责无旁贷,一定不能让外甥长歪了!
再者,在六郎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有一种说教癖,宝宝大小长短正合适,六郎的看他自然紧。
最后还是颜静娴的到来拯救了母子俩,六郎给她面子,没在旁人面前再唠叨她。
颜神佑逃出生天。
只是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六郎总要抽出时间来跟他姐抢一抢外甥的教育权。生怕外甥被溺爱坏了,女人带孩子,难免会有心软溺爱的时候,姐夫又不在眼前,比较忙。六郎毅担负起了这个责任。也没有禁止六郎去“体验生活”,却严格限制了时间,同时加以洗脑引导。
宝宝和阿茵也认识了几个小朋友,后来宝宝学了些奇怪的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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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静娴进来一看这三个人的表情都怪怪的,六郎倒是像个正常人了,可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这一路走来,颜静娴默默旁观了六郎变逗比的整个过程,猛一看他一脸严肃,就觉得有问题。再看小的那一个,一脸的委屈样儿,用嫩嫩的声音,可怜巴巴地叫一声:“姨~”小腔调好像要哭粗来了。
再看大的那一个,一脸的“这个逗比的世界,我不要活了!”颜静娴十分识趣地压住了好奇心。她来是有正事的,这一路上,她都默默地跟随学习。越是聪明的人,越是知道自己的不足,颜静娴正是一个聪明人。
她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觉得颜神佑懂得特别多,不是细节,而是大局。无论想法有多么的离奇,看起来多么的离经叛道又不可思议,但是只要去做,总是会照着预测去走。以往接触得还不算很多,现在有一个一路相随的机会,自然要就近观察取经。
颜神佑也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给她布置了不少任务。今天颜静娴就是来交任务的,这项任务也让她对堂姐更加佩服了——光看图纸,只觉得长安城很大,等接了计算排水管道的任务之后,才知道长安城究竟有多么大。
颜神佑的认知里,长安城应该是宏大的,并且人员应该是慢慢地越聚越多的,不能因为一开始居民不多,就将城市建得小了。这样等到城市规模扩大之后再打补丁,就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比如说路太窄,比如说下水道太细以致水漫金山。所以基础设施的建设顶好是从一开始就留足了余量。
颜静娴与几个助手一起,借调了北方保存得比较好的资历,翻查了历年的水文资料。因为战乱的原因,即使有叶琛在北方帮忙,资料还是有些不大齐全。一路就这么算啊算的,才算出来大致的排水量。颜神佑让她在已知排水量的基础上再放宽两成,然后计算下水道管道的直径。
算完这些,他们已经已经快要能跟叶琛碰头了。
她还算好的,古尚书更惨,他不但要算土石方和工期,连所需的人力等等都得计算出来。颜静娴敢打赌,现在薅了古尚书的帽子,底下说不定就只剩一颗光头了——头发全都得愁掉!
颜静娴先摸摸宝宝的脑袋,再与颜神佑和六郎打过招呼:“算出来了。我复核了几回,都是这个数儿。不过具体究竟如何,还要与古尚书再核算一回。”
颜神佑拿过来一翻,看了个大概的数字,转手将草稿递给了六郎:“看看吧,建城要忙的事儿可不少呢。”
六郎问道:“当初在昂州建城的时候也是这么建的?”
颜神佑道:“是呢,那会儿我懂得还少,古尚书也没这么老到,李丞相他们都跟着拿了主意来的。”
六郎合上本子,对颜静娴笑道:“阿姐辛苦了。”
颜静娴道:“我这才到哪里呢?以后啊,六郎才会辛苦呢。”
颜神佑道:“是呢,北地情形也不知道如何了。”
颜静娴道:“等到了叶相公那里,不就知道了?”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会发生似的。”
六郎将宝宝抱了过来,摸摸他的胖脸,宝宝哼唧了一声,小东西还没有顺过气儿来呢。六郎笑着轻拍他的背,哄着。宝宝是个好脾气的小孩子,被舅舅抱一抱,拍一拍,脸上又有了笑模样。原本要哭不哭的小脸儿,重新挂上了好奇的神色,半懂不懂地听着长辈们说什么“有些担心胡兵”、“姐夫不是在北方镇定么?”之类奇怪的话题。
更奇怪的话题是“东西合流之后,不知道要出什么夭蛾子。”
“胡兵”和“姐夫”宝宝是懂的,“夭蛾子”这种生物就很奇葩了,是蛾子的一个分类么?宝宝心里默默地记下了,准备晚上问一问他妈。
正事儿说得差不多了,六郎便问颜神佑:“阿姐,五娘何时能与雍州见一面?”这里的雍州,指的就是霍白了。
颜静娴也有些想霍白,平日还不觉得,听人一提及,就想起他的好儿来了。何况儿子长了这么大,还没正正经经叫过一声爹,也有点让人担心来的。
颜神佑讶道:“你北上来了,他难道不要过来见你的么?到时候他们两口子是同往雍州呢,还是怎么着,再商量着办。如今北方,情势又是一变,我们没预料到两处旧族会合流,先前的计划,要调整一下的。”
六郎道:“也好,男孩子还是要在父亲教导下长大的。”
颜神佑心说,我看你跟阿爹混太久了,已经被教导得逗比了!口上却问颜静娴:“大郎还照顾得过来么?”颜静娴的长子今番也跟着北上了,早晚都是要北上的,不如早一点带过来。霍白的父母固然不舍,颜静娴却又以“离郎君近些,说不定能有机会让他们父子见面”的理由说服了他们。
颜静娴道:“有乳母保姆跟着,用着我亲自看他的时候也不多。又没到开蒙的时候,正省心呢。他天天与我住一处,不用担心的。”
颜神佑听她这般说,感慨道:“想说话管用,就得做出实绩,想做出实绩来,就要吃苦。哪有白吃的午餐?”
颜静娴很是赞同:“很是。自己要的,得有本事拿得起,不好靠别人施舍。”说完又有些后悔,六郎还在旁边呢,她一时忘形了。
岂料六郎也是在实习期,听了这两个姐姐的话,颇有知己之感。想要威望,就得靠脚踏实地做出政绩来,否则,就是将旁人都拉下了水,自己也还没上岸。有什么意思?跟一堆矬子比谁更不矬?有追求么?
这么想来,他姐让他出来历练,还真是对他很不错的叻。这么一想,六郎心里暖乎乎的,哎呀,心头暖暖的,小肚子也暖暖的。
宝宝挪一挪小屁股,阿舅抱得好紧,好热哦!
过一时,古尚书等随行之人又来汇报情况。他是督造新都的副手,若非迁都还涉及到军政等事,他一个人主持这个工程水平也是够了的。现在却勤勤恳恳地打着下手,兴奋得头皮泛红光——营新都,千秋万载都记着他一个名字,想想就热血沸腾!
古尚书要计算的数据可比颜静娴多多了,颜神佑提供了一张蓝图,古尚书要将它变成实物。除了土石方一类,还有一些数量要调。现在调完了,还要实地考察,考察完了,才能最终定稿。
古尚书现在要说的就是数量的事儿:“公主,草图上外墙的宽度算进去了,内城、宫城的宽度都不曾计入,又有坊市围墙的宽度,一堵墙没多少宽,可百二十坊,数百道墙,这数目就有出入了。说不得,还要再算。”
颜神佑道:“尚书是行家,就托付给您了。”
六郎也说:“尚书只管算来。”
古尚书搓搓手,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啊?总得实地看上一看罢?建城先得平地,地不平,也是不好的弄的。您一眼望去一马平川的地方,等走近了就知道了,那也是坑坑洼洼的。还有,比如说旧京,建之前看起来也是平的,可真量了下去,它是南高北低的,现铲的南边儿补北边儿……”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宝宝听了咯咯地笑,又伸手捂住了嘴巴,一双大眼睛到处乱看。跟颜静娴对了个眼儿,还挤了挤眼睛,颜静娴被这个活宝逗笑了。心道,到底是个孩子,在昂州时六郎教导得他也忒懂事了,现在又活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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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诸如此类之事还有不少,终于在春末赶到了伪陈之旧都。
叶琛与郁陶出城五十里相迎,拜见太子,先行大礼。
六郎不敢端坐车上受礼,跳下车来,亲自扶起:“二位国之柱石,一向辛苦啦。”
两人连说不敢,又与颜神佑等人见礼。再看后面那长长的队伍,叶琛道:“臣已打扫了行宫,请二位殿下入驻歇息。又准备了营盘,安置军民人等。”
六郎道:“有劳,进城再说。”
颜神佑道:“传令下去,领百姓先入驻。估摸着也住不了多久就要西进,眼看春天都要过去了,须得及时耕种,否则这么些个人,一年的口粮就够这占后官仓喝一壶的了。”
叶琛道:“臣也预备了些耕牛、家具、种子,好补足。”
颜神佑道:“进去说罢。先安置了他们。”
一行人入城,叶琛也组织了群众夹道欢迎。六郎与颜神佑弃车乘马,宝宝被唐仪给捞到自己车里逗他玩。新占之地,治安很让叶琛担心,生怕有突然来一个什么伪朝余孽来行刺什么的。听六郎与颜神佑都要暴露在外,叶琛忙道:“还请太子乘车。”
六郎走近了,一扯领口,对叶琛道:“先生请看!”
叶琛:……
人家里面穿着软甲呢!
叶琛道:“千金之子……”
六郎道:“万金之躯也会这么做的,我来都来了,还躲?”
叶琛:……缩在南边儿的那个熊孩子的熊家长你出来!我们来谈谈人生!
最终,六郎还是跟颜神佑一道乘马进城了。
颜神佑眼尖,看得出来里面混杂了许多士卒,又有执戈卫士维持着秩序。
姐弟俩都生得一付好相貌,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凭良心说,六郎虽然面相犹带一点稚嫩,底子可比颜肃之有男子气概多啦。围观群众在车队行进的时候被压着行礼,等队伍过去了,从地上爬起来,指指点点的,都说:“哎哟,长得可真俊呐!”、“那个是太子?”、“看着年纪还小,可挺有气势的嘛!”
颜神佑心说,你们就看着他一个后脑勺就知道长得俊了?英俊的后脑勺吗?!
当然俊啦,至少人家五官没缺零件儿呐!
一路到了行宫,行宫就是阮梅的伪宫室,品味略奇葩,叶琛为了迎接六郎入住,不得不拆了一些诡异的装饰,又重新刷了一遍墙,才掩住了比颜家还暴发的暴发户品味。
叶琛先请大家安置,换个衣服什么的,他自己已经集合了留守的官员,一起来见六郎一面。
安排得挺合理的,如果不是他和郁陶也一起跟了进来的话。
六郎问道:“叶相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叶琛道:“太子英明!殿下可知,这北地旧族,开始合流了?”
六郎与颜神佑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色,对叶琛道:“在旧京的时候就知道啦。”说了唐仪的叔父如何游说,透露出来的旧族合流之事。
叶琛道:“臣惭愧,初时竟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条,近日方察觉出有些不妥来。”
六郎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丞相不必多虑。担心,解决不了问题。”
叶琛道:“正是,臣想,不如分而治之。有用的,用。没用的,弃。”
六郎道:“甚好。”
说完这些,六郎又殷殷问候郁陶:“昂州他们都托我们给您带好呢。”
郁陶连说不敢,六郎道:“都说是通家之好,您又是我堂兄的外祖父,这有什么不敢的呢?是吧,阿姐?”
颜神佑道:“是呢,您要再客气,那就真没意思啦。”
郁陶道:“不客气不客气,眼下还有一事……北地胡人,有异地。”
颜神佑道:“山郎顶不住?”
郁陶道:“不是东北,是西北。霍郎往雍州去了,陆弧又死了,西北就空了。胡兵逐水草,又没什么城池。东边儿不行,就奔西边儿呗。”
颜神佑骂了一句粗话,问道:“您有什么建议?”
郁陶道:“防守,眼下北方看似稳健,实则暗流汹涌。打天下顺当,安抚未必顺当呢。只能防守,贸然出击,国家承受不了。”
颜神佑道:“您择善守城之将尉,先将北地的缺填平了。伪朝若有大将可用,亦可。”
郁陶道:“好。”
通完了气儿,才去梳洗,有了准备,再见当地官员时就不至于显得什么都不知道了。两位心里,还真是向着六郎的。
不料智者千虑,总算不着有什么突发事件。等六郎梳洗完毕,一副清贵太子的模样出来,刷完了印象分,又与诸员交谈,十分老到有礼,连颜神佑都觉得这样已经圆满完成了接见任务的时候。竟有一当地留任之官员上奏:“请太子祭一祭神。”道是战事太惨,冤魂太多,竟致有鬼魅为祟!
作者有话要说:是神马原因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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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粗暴的处理
子不语怪乱力神。
子还说,敬鬼神而远之。
听起来似乎是正人君子不信鬼神,实则不然。什么天变、地震、旱涝、星相……君子们比别人更关心,甚至于街上出现了什么奇装异服、妇人们变了个发型改了个妆容,他们都要担心是不是要有什么政局动荡。
现在说有鬼魅,那就不得不重视了起来。
鬼魅出现的时间又太巧,六郎一来,闹鬼了!还让他去祭鬼!六郎的脸压不住就沉了下来。无论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弄鬼,都是在打他的脸!祭是不要想的了,不找几个道士捉鬼就算是仁慈了。
叶琛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看,这出来报丧的还不是别人,正是新任的长公主驸马的哥哥。窦驰自己南下了,族人躲深山里去了。大周来得快,免得他们也变成了山夷,窦驰的家族也顺理成章下山,收回了自己的产业不说,又得了官做。
窦驰的亲哥哥窦驷,根正苗红、态度端正,还有裙带关系,被委以郡守之职。在叶琛看来,如果窦驷在郡守任上做得不错,迁都后估计少不了一个刺史来做一做的。窦驷也没有落了自家的名声,一个郡守还是做得似模似样的。他在前朝就做过这样的工作,现在上手自然是快的。从安抚百姓,到联络旧族,再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叶琛认为,窦驷虽然出身旧族,但是有才干,由自己推荐他做个刺史也不无不可。
哪料到太子才到,窦驷就出现给六郎一个下马威了呢?
叶琛沉着脸问道:“太子新至,汝却说鬼魅之事,是何居心?”
窦驷快要哭了!直接对六郎道:“殿下,不是臣要扫兴,而是此事刻不容缓呀!臣原先不知的,底下人也瞒着臣,直到瞒不住了,才报与臣的。等臣知道了,事情已经不好收拾了。还是借殿下的贵气压一压的好……”
六郎一摆手,阻止了他更多的封建迷信说辞——六郎心里也有点毛,再看下面一些官员,从南方调过来的还好些,本地土著脸上也有点毛毛的样子。六郎深吸一口气:“你是哪里郡守?”看服色是郡守没错的。
窦驷道:“臣是靖阳郡。”
靖阳郡三个字说出来,旁人还不觉得有异,席重的脸就先苦了起来。颜神佑一直没插言,她过来就是要让六郎立个威的,自然不好抢弟弟的风头。她私心里也想看看六郎现在到了什么水平,让他锻炼一下。如果有不足,也好适当的调整。所以她就放任六郎去处理,自己却充当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看窦驷像是真心着急,席重就是知道一些内情,而在座的某些人,似乎就是“我就知道会有事儿,看你怎么弄”的得意了。
颜神佑一一记在心里,与叶琛交换了一个眼色。
叶琛心里不是不恼,明明他掌管的时候还是天下太平的,他也跟朝廷汇报“北地一切皆好,静待殿下”。殿下一来,先吃了一记下马威。这不但是跟殿下过不去,还是在打他的脸。饶是叶琛颇具宰相气度,肚里能撑得了船,也被噎得不轻。与颜神佑对上眼,叶琛恨恨地想,这一回不管这杀神要拿谁来立威,我都不拦着了!不但不拦,还要帮着施压!MD!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一面心里发狠,一面还分神听窦驷的妖怪奇谈。
原来,北方经过十几年的战乱,大小战场到处都是,大小战役几百场,死的人也是不计其数的。其中一场比较大的就是在靖阳郡这地方,当时死了很多人,战乱时节,哪顾得上掩埋?
伪陈时期,为了做面子工程,倒也兴过掩埋遗骸之议。不过连年征战,又跟西边邻居对掐,内部还争着权,乱七八糟的,做到一半就停了。叶琛接手之后,认真地做着这项工作。又有一些存活下来的人想寻找亲人,打听来打听去的,就有些人跑到靖阳这里来祭一祭。
别看纸算是比较贵的物品,草纸就要便宜一些,而为了祭祀亲人,有些人是宁愿从嘴里省出钱来烧些纸钱的。
一烧二烧,烟雾燎绕。烟雾燎绕之中,就看到影影绰绰,像是有一队队的人马走过的样子,还有风吹孔穴发出的呜呜声,又有战马咆哮嘶吼的声音。
叶琛斥道:“不过是伤心过度,幻听罢了。”
窦驷道:“如果只是这样,下官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那里死人了!”
一死还死了一串子!这个问题就比较严重了。
一开始,下面的人还是想隐瞒的,毕竟此地并入大周时日尚浅,什么人口统计、土地分配一类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完全可以不承认死了很多人。这样在政绩簿上就不会记这么一笔,也就不至于被安上个无能的帽子降职丢官了。问题是,少一点人口没问题,如果人都死没了,那就不好办了,对吧?
死人嗖嗖的,一死一片,昨天你看他好好的,今天就看到这人身上长疱,然后挂了。要说是疫病吧,也没见着死人这么快的疫病!必须是诅咒啊!可是祭礼了半天,什么问题也没能解决。县令连当地跳大神的都请了,依旧是没用。眼瞅着瞒不下了,底下人这才告诉窦驷。
窦驷:……我去年买了个表!你特么早点告诉我啊!早说了咱们还有办法,现在闹大了,掩不住了,我也跟着倒霉啊!
他也不敢瞒,更不敢耽搁,只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早点扔出去!见到六郎就说了:“旬月间,已经死了两、三千人,谣言纷纷呐。”具体死了多少人,他也没个数儿了。
六郎听了,眉头紧皱,片刻,又狠狠地展开了,声音有点嘶哑地道:“知道了!尔具本奏来。”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让大家继续喝酒。
众人心里惊讶,停顿了片刻,讪讪地互相打起招呼来。叶琛疑心这里面有什么文章故事,他是笃信大周应运而兴的,大周也是兴仁义之师,安抚百姓,能有什么问题呢?一定有人捣鬼!
叶琛拿定了主意,见六郎也稳住了,继续给六郎介绍情况。下面可再也没有什么人似窦驷这般,说有奇怪的事情了。都是说百姓安居乐业,歌颂大周功德,感谢皇帝给他们家分田了,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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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接见结束之后,六郎才召大家来开一个小会。与会的有颜神佑、颜静娴、唐仪、叶琛、郁陶、窦驷,六郎又特地点名席重,让他也留下来。颜神佑便将李五娘也给留了下来。
没了外人,大家的表情就凝重了起来。
六郎先问席重:“席卿可知靖阳情状?”
席重道:“靖阳不靖。”
六郎一挑眉,席重对窦驷一拱手:“敢问窦府君,靖阳当地,是不是淫祀横行,如今又要出什么天师,要人贡献,有许多信徒,又借机敛财的?”
窦驷对他有此一问并不惊讶,席重的名头在北方还是挺响的。舆论认为,他个人做到了忠义两全,又不失大节,关于他的八卦就多了起来,也就有人八到了他的履历,认为他对北方情况既熟,又有智慧。窦驷对席重道:“正是,我正抓着。不过还是让有些人给逃了。”
席重对六郎道:“那便是了。这里面的事情,怕是有人为的。”
颜神佑心头一动:“可是自史九、金井栏时就开始了的?”
席重道:“正是。前朝末年,民不聊生,什么邪教天师的都冒出来的。有烧符水治病的,有传教的,有放粮收买人心借以招兵买马的。才成气候,却又遇到了五逆东进,朝廷大军又围剿,这才掩了下去。可这些人虽没成事,却也没有伏诛。神仙打架,凡人是会遭殃,可神仙也不会专跟凡人过不去。现在压着他们的都没了,大周又御下宽和,遇上这等奇异之事,淫祀就死灰复燃啦。”
六郎道:“死人怎么会这么多?蔓延得又这样快?”
颜神佑心说,医疗卫生条件跟不上,又错过了控制疫情的最佳时间。一个流感都能死几千万人的【1】,何况是不知名的疫症呢?
席重道:“疑难杂症太多,这一回又是耽误了不曾上报。更兼阮梅在时,凡会认草药的,都要被抓去做军医……”没人治病啊!
六郎道:“这么说,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颜神佑道:“这是自然的。鬼神怎么那么闲呢?有事儿没事儿来逗你玩儿?多半还是人弄鬼!”
六郎下定了决心,对颜神佑道:“阿姐,借兵一用!”他虽然是太子,但是却不掌兵。这就是二把手的尴尬了,看起来明天十分美好,今天地位也很重要,但是说起实权来,还就没有多少。比如说现在,颜神佑虽然不是储君,手上却有兵可以调。六郎却没有这方面的授权了,连叶琛都没有,他要用兵,得跟他姐打商量。
颜神佑道:“你自便。”伸手将虎符给了他。
六郎又对叶琛道:“还请叶丞相征郎中来。”
叶琛领命。
颜神佑也不问六郎要怎么办,就只观察着。六郎当时下令,也不用征玄衣,只用带来的昂州州兵,全副武装了,蒙了头脸,薰了草药,将疫区给围了。有人装神弄鬼,那就掘地三尺,把鬼给找出来!
给老子添乱,带要让老子给你们上贡?发梦还没醒吧?!滚起来,天亮了!
颜神佑与颜静娴相视而笑,唐仪在一边看了,开心不已,跳起来道:“我也要去捉鬼!”
刚才还充满气势的六郎:……
坑爹哦!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会裹乱的?!六郎毫不犹豫地道:“我还有旁的事儿要请您去做呢?”
唐仪郁闷地问:“什么事儿?”
六郎道:“我看方才在座的人里有神色不对的,倒像是知道什么事儿,要看我的笑话一般。劳您给盯着。”
唐仪蔫儿了:“好吧。”
叶琛道:“臣这便去准备。”
颜神佑道:“我跟你一道儿瞧热闹去——你不怕么?”
六郎道:“为政者,当敬畏天地,爱育黎庶,知礼守法。除此而外,有何可怕呢?”才不说一开始心里有点毛呢!
颜神佑笑道:“这才对么,阿爹总算能够放心啦。”
六郎道:“明天我不去,阿姐也不用去。”
“啥?”
六郎道:“还反了他们了!天下已定,出了这么点子小事儿,就要咱们亲自出马,美得他们。”
颜神佑:……MD!这画风不对啊!弟,你怎么了?弟,你中二了吗?
叶琛的效率极高,颜神佑的兵马训练有素,靖阳离伪陈旧都并不远。几人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赶过去,不用天黑就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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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唐仪抱着宝宝,委委屈屈地跑到六郎跟前儿了。宝宝很无限地拍拍唐仪的狗头,安慰他:“大家都没有去啊,你不要不开心了。”
唐仪抱着他蹭蹭:“好玩的又没有了。”
NONONO,好玩的来了!
兵马才集结完毕,六郎梳洗毕,要去给将士送行。军队驻扎在城外五里处,六郎须出城,半路上有书生遮道上书。
六郎:……
默念一百二十遍,他是来安抚民众的,一定要给足大家面子。顺了顺气,六郎命将人带上来。颜神佑骑着个马,身前放着个宝宝,母子俩瞪大了眼睛看这个书生。三十来岁的年纪,留着短须,肤色微黄,穿一身干净的白色布衣。双手捧着一份竹简,头上也没有冠儿。
隔着丈八远,六郎问道:“尔有何事?”
书生不语,将竹简捧到头上,六郎一使眼色,便有侍卫去接了竹简来。
六郎问道:“尔是何人。”
书生不答。
仪仗队让他让开,他也不让。
六郎心下奇怪,想要取竹简来看,被颜神佑给拦住了,递给他一块帕子裹手。六郎满头黑线,心说,难道有毒不成?也乖乖地裹了手,接过来一看,越看越心惊,跳下马来,对书生一礼:“请先生随我回行宫说话。”
颜神佑:“……兵马都整好了,你逗我?”
六郎:“不不不,还请出城说话。”
颜神佑愈发觉得奇怪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了?才要问,就听那书生道:“遵命。”
六郎将手里的竹简递给颜神佑,颜神佑抖开一看,一目十行,看完就很想砍人。忍着气,颜神佑问道:“先生会骑马么?”
书生抬头道:“会的。”
颜神佑对后面道:“给他一匹马,领他出城。”
众人不知这姐弟俩这是怎么了,看向那书生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都在猜这书生是个什么来历,又有什么本事。
等到了城外营地,进了大帐,众人这才知道始末。颜神佑扬扬手里的竹简,六郎点头,颜神佑便将竹简递与叶琛。叶琛越看,神情越是凝重。看完了,传给唐仪,口上却说:“此事非同小事。”
原来,这书生的上书,中心内容有二:一、一些不甘心的旧族在筹划着生些事情,借以辖制朝廷;二、请朝廷一定要坚持下去,拆除坞堡、盐铁官营。
靖阳的事情,里面就有旧族在推波助澜。书生自己是靖阳隔壁郡的人,颇知晓一些内情。那个战场的鬼影什么的,都是人为的。这事儿还要往上倒饬,阮梅败了,他的士卒被整编,都有了还算可以的去处。被拉壮丁的、本来老实本份的人都接了授田,或者继续当兵、或者回家种田。
但是那些个觉得不能打仗了,没了外块、不好抢劫、不好发财的兵痞,心里就不痛快了。本来就是不安份的生事份子,就更讨厌这种稳定的环境了。更有一等人,是阮梅时期的既得利益者,阮梅那会儿也授田、也减租,不过因为执行的问题,很多人损公肥私,借此欺压良善,置办下来了家产。大周兵锋过处,将这些人打回了原形——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气?
巧了,靖阳出了这档子事儿,神婆天师乌烟瘴气地一搞,弄得这些人的心也活络了起来,与神婆天师搞到了一起。
如果只是这些人,也没什么组织能力,顶天了就有些坑蒙拐骗的小聪明而已。坏就坏在旧族也不大满意。以伪陈为例,伪陈旧族里如窦家这样的,被有限度地恢复了,虽然不如全盛时期那样的连王侯都要敬他们五分,倒也加入了新兴集团可以分点红利。如阮梅岳父章家那样的,因为附逆,被毫不手软地干掉了,这也没什么。
有问题的是处在两者之间的,不是一心向着大周又立有功劳,也不是全灭。不上不下,既不得重用、恢复不了昔日荣耀,又没有死透,还有些势力。
三种人混到一处,旧族故意对神婆天师表现出尊敬,又引导民心。甚至请一些天师到家中作法。而对明知道会闹事的伪陈旧兵旧吏不加约束,纵容他们与神棍同流合污,装神弄鬼——战死的冤魂就是他们装的,挖个地洞什么的一躲,瞅着人多的时候放个烟,然后钻出来吓唬人。
他们还悄悄地为匪盗,只要不抢到旧族头上,旧族明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会去管——是在抗议大周下令拆除坞堡。
本来六郎一路北上,接见了许多旧族,旧族对他的感观还是不错的。六郎走过去了,他们才发现,坞堡还在继续拆着呢。旧族觉得智商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必须不能忍!便利用了这次疫病的事情,一面抬举神棍,一面又夹些私货。比如这事儿是因为朝廷做事不周,任用女子,阴气太重。又比如,朝廷不大用旧族,反而用寒士。这两样都是坏了伦理次序,是以下凌上,所以才会有疫气。
这是天地在示警!朝廷必须得改!
颜神佑长叹一声:“人都是聪明死的。六郎,下令他们缓一刻出兵。”
六郎因问:“阿姐还有何事?”
颜神佑冷笑道:“叶丞相,征铁锹、石灰尘!伯父,您将这周围的旧族名录默给我!”
唐仪吓了一跳:“你要做甚?可不能冲动啊!”
被个中二病劝着说别冲动,颜神佑都要气笑了:“谁敢犯法,我就敢杀,”问席重,“你说,为什么旧族不敢跟阮梅讨价还价,却敢来辖制朝廷?”
席重无奈地道:“因为朝廷讲理啊。”
唐仪这回儿平静下来了,对她道:“就是,朝廷也要讲理的。这事儿,充共量你拆了他的坞堡。他又不是自家做巫蛊之事!”
“推波助澜,旁人看不出,你也看不出?”
唐仪道:“可是没有了他们,您北伐也不会这么顺利吧?”阮梅倒霉,旧族也是推手哟。
六郎沉声道:“纵然不杀,也要煞煞他们的锐气。阿姐想怎么做?”
颜神佑道:“巫蛊之事,从来都是斩的!不要说要祭鬼么?就斩了首恶的脑袋!当献祭好了!再有,既有疫病,那地方就封了吧,不好再住人了。掘地三尺,石灰拌土!做匪盗的,斩!信神棍,行淫祀,包庇盗匪伪朝散兵,靖阳全境,一堡不留!”
这做得比六郎又狠绝,六郎一想方才听到的情报,反而觉得这样解恨。当即对颜神佑道:“借席重一用。”
指名让席重去做这件事情。窦驷面上有些抹不开,还是忍了,心里将那位瞒着他的县令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才想着要赶紧给弟弟送信,在朝廷那里为他说点好话。
席重苦逼着脸,领了口罩,往靖阳去了。
六郎这才轻声缓语,询问这书生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暴发户的王朝,奏是这么霸气!
谁特么跟装神弄鬼的**讲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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