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机会
从竹意轩回去,已经是下半夜。
明乐沐浴之后,刚要上床睡觉,外面就传来采薇的敲门声,“小姐,您睡了吗?奴婢有事求见。”
“进来吧,门没插!”明乐坐在妆镜前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
“小姐!”采薇推门进来,从背后对她屈膝一福,道,“小姐,方才门房的小厮来报,说是大门外有位姑娘求见。”
“嗯?”明乐一愣,狐疑的扭头看过来,“都这个时辰了,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奴婢怕贸然打扰小姐,就先去门口看了一眼,那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生的十分美貌的。”采薇如实回道,“她直说是要找九小姐您,奴婢再问别的,她便不肯说了,只道小姐见了就知道了。”
十五六岁,并且生的美貌?
明乐手下擦拭头发的动作一滞,秀气的眉毛不觉往中间聚拢,在眉心行程一个疙瘩。
想来长安还是固执己见,并没有听从自己的警告。
采薇在她身边已经有段日子,还是头次见她露出这样凝重的神色。
“小姐?您怎么了?”采薇道,试着叫她,“如果您不想见的话,奴婢就去替您打发了?”
“这么晚了,你打发她去哪儿?”明乐回过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取了披风裹在肩上就往外走,“还是我去看看吧。”
来人是长平,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与她的兄长一样,这长平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必定意志力惊人。
他们兄妹既然背地里达成共识,现在长平找上门来,就轰也轰不走了。
采薇抿抿唇,急忙又取了两方干帕子追上去,一边给明乐把头发绞干,一边低声嗔道,“夜里头寒气重,小姐头发还没干,小心着凉。”
横竖是在晚上,明乐也并不十分在意仪容,就由着她给打点妥当,随便挽了个松散的髻。
夜深人静,花园里除了偶尔的虫鸣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明乐带着采薇步履匆匆走在小径上,很快穿过前厅,绕过院子到了大门口。
远远的,只凭一个大致的轮廓判定,明乐已经肯定了心中猜测——
来人,的确是长安的同胞妹子长平。
诚如采薇只见她一面之后给出的评断一样,长平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柳眉凤目,鼻梁高挺,唇线的弧度优美,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把这一副精致的五官拼凑起来,许是因为她脸上过于苍白的病色渲染,并不惊艳,却十分的耐看,而且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
明乐也生的一双凤目,但的她的眸子光彩太盛,大多数时候都会给人不敢逼视的压迫感。
而长平的眸光却因为温婉而显得黯淡许多,流露出来的都是小家碧玉般的婉约风情。
长安和长平来自西域,身上带了一半的番邦血统,这一点在长安的身上没有明显的特征显现,长平乍一眼看去也与普通的大邺女子无异,但如果仔细琢磨的话,还是能从她那高挺异于常人的鼻梁上分辨一二的。
而明乐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却是因为她的身段儿。
因为身体的原因,长平的身姿显得十分薄弱,不觉的就会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感。
这夜前面门房值夜的是一个叫刘三的管事并一个小厮,因着长平的样貌出众,两人难得有耐性陪她耗着,一边杵在门边等着内院的消息,一边找话茬儿和长平搭话。
长平穿一身素青花的半旧布衣,手里抱着个小包袱惴惴不安的往门内张望,显然对二人的话并不上心。
“小姐,就是她了。”采薇微微皱眉,扶着明乐跨出门去。
刘三两人听闻了动静,急忙躬身行礼,“见过九小姐!”
“嗯!”明乐略略颔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上下打量了长平一眼,神色极淡的随意问道,“是你要见我?”
“你——”长平死死的抱着怀里包袱,回望过来的目光略带了几分不确定,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请问——您就是武安侯府的九小姐吗?”
长安有个妹子的事,明乐之前并未在其他人跟前留下备案,所以必要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明乐皱眉,仍是上下打量着她,不置可否。
于是采薇就上前一步代为回道:“这位正是我家九小姐,姑娘你找我家小姐到底所谓何事?”
长平闻言,脸上突然露出惊喜之色,快走两步上前噗通一声屈膝跪在了明乐面前。
明乐眉毛一挑。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愕然表情。
长平却是谁也没管,先是恭恭敬敬的对着明乐叩了个头,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了泪痕,恳切道,“民女名唤长平,有个同胞的兄长叫长安,数月前兄长外出办事一去不回,让人捎了信给我,说是得蒙武安侯府的九小姐和十少爷收留,在府中做了仆从,民女自幼与兄长相依为命,所以——”
她说着,便是带了几分不确定的怯懦,不安的抬头看了眼明乐的眼色,然后才又重新磕了个头,继续道,“民女愿意卖身为奴,长随小姐左右,请九小姐收留,让我与兄长团聚。”
长平此行的目的,没有人比明乐更清楚。
做戏做到这个份上,委实是足够了。
“你先起来吧。”明乐淡淡说道,并不十分热络。
采薇却是不忍,亲自上前去扶了长平起身,给她拍了拍裙裾上的泥土,轻声道,“地上凉,先起来吧。”
“九小姐——”长平不很确定的盯着明乐的脸孔,好像生怕被人拒之门外的样子。
“为奴为婢的话暂且不提,你先进来吧。”明乐道,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就转身折回门内一边道,“你兄长替我出门办事去了,应该还得一时半刻才回,你先去我那里等他回来吧。”
“是!谢谢九小姐!”长平面露喜色,急忙道谢。
“走吧!”采薇微微一笑,替她抱着怀里的包袱一并进了门,然后对刘三吩咐道,“把门关了吧!”
“是,九小姐慢走,两位姑娘慢走!”刘三笑嘻嘻道。
九小姐身边添了这么个出色的美人儿,让他不免更加殷勤,但再转念一想,九小姐今非昔比已经飞上枝头,这美人即使进了府怕是也要跟着她飞黄腾达,不能留在府里,便又有些兴致缺缺,耷拉着脑袋关了门。
明乐带着长平和采薇两个直接回了菊华苑,进门见长平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就对采薇吩咐道,“你去找身衣服给她,然后看小厨房还有什么吃的,给她热一热端上来。”
自她入宫的事情定下来到现在不过几日的功夫,长平这一路过来,必定快马加鞭不眠不休,所以即便一直都在演戏,她这一身的风尘也不会是假的。
“是,小姐!”采薇点头应下,转身就要出去。
“不敢劳烦姐姐。”长平惶恐的急忙一把拉住她,转而对明乐道,“九小姐,不用了,我不饿。”
因这女子的身姿实在是太显娇弱,采薇不敢强挣她,只好回头递给明乐一个询问的眼神。
“去吧!”明乐冲她点点头。
长平一直是个初来乍到唯唯诺诺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就迟疑着松了手。
采薇带上门出去。
房门合上,长平咬着唇,突然屈膝跪于明乐面前,语气中一改之前的犹豫不决和软弱,坚定的唤了声,“小姐!”
然后便是如她兄长那般,再没有半个字的解释。
他们都知道明乐不愿意她来,所以同时也更知道,所有的解释都是多此一举。
明乐皱眉看着她消瘦的脸颊,也知道现在在说什么也是枉然,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把她扶起来安置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询问道,“柳乡离着这里山高水远,你的身子没问题吗?”
因为长安做了明乐姐弟的仆从,虽然明乐没有要求,但长平也一直以她的家奴自称。
只不过明乐私底下并不计较虚礼,待她又是极好,所以明乐拉她落座,长平并没有拒绝。
“前段日子用了小姐让哥哥送回去的人参,调养了一阵,已经大有起色。”长平道,感激动容的神色溢于言表,想了想还是主动坦白:“小姐,您不要怪长平自作主张,这一次的事,就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吧,好歹有个照应。”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乐知道,她再坚持也是枉然。
可是让长平陪她卷进来,也总让她不很认同。
明乐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长平的目光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片刻也不敢放松。
屋子里的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沉寂,片刻之后明乐已经神色如常的重新抬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正好我在盛京这里认识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回头找机会让他给你把把脉吧。”
她不提,这便算是默许了。
“谢谢小姐!”长平心下一喜,急忙起韶又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在心里悬了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动不动就行礼。”明乐微微一笑,递了只手到她面前。
长平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指头上定格片刻,眼眶就红了,她用力的抿抿唇,最后抬头与明乐四目相对的时候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用力点点头,然后就着明乐递给她的手指爬起来。
两人又随意的聊了两句,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采薇的敲门声。
两人默契的各自禁了声,长平起身,恭恭敬敬垂眸的侍立在明乐跟前,一副谨小慎微聆听教诲的模样。
“进来!”明乐扬声,抬眸朝门口看去。
采薇推门进来道:“小姐,衣服和吃食都准备好了。”
“嗯!”明乐点头,“你带她下去收拾一下吧,打点好了就送她去竹意轩,先让她和长安兄妹见上一面。”
“是!”采薇含笑应道,转而对长平友好的颔首示意,“长平姑娘,您随我来吧。”
“姐姐莫要折煞我了,叫我长平就好。”长平急忙推诿。
听这意思,便是九小姐已经决定收下她了,可是这丫头身子这般薄弱——
采薇隐隐担忧的皱了皱眉头,携着长平的手把她带去了自己的房间,指了指放在桌上的一套衣服道:“看你跟我个头差不多,这件衣服是今年新作的,我只穿了一次,你先凑合一下,我去厨房把面给你端来,等你吃好了,我再送你去竹意轩看看长安回来了没有。”
“有劳姐姐了!”长平温婉一笑,屈膝福了一礼。
采薇回她一个笑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后半夜相安无事,次日一早,武安侯府的大门口,所有的主子奴才齐聚,恭送义阳公主入宫。
明乐准备停当,带着一左一右采薇和长平两个婢女从菊华苑款款而来。
今日她是要以公主的身份离府,所以易永群等人虽然是长辈,按照规矩也是得要跪送的。
其他人还早一步,静立等候在门口。
明乐一路目不斜视的走过去,眼角的余光一瞟便是了然——
除了老夫人和易明菲,其他人已经全部到齐。
因为入宫后要正式去拜见姜太后和孝宗等人,明乐特意穿了件新作的宫装。
鹅黄外衫,水色裙裾,半露的抹胸裙上绣着大多大多素白的牡丹,而这类宫装要比常服暴露一些,领口略低,恰是露出精致的锁骨。
再配合上她绝艳的面容,当真是给人一种不容逼视的紧迫感。
“奴婢给公主殿下请安!”黄妈妈低垂着眼眸屈膝见礼,“老夫人遣老奴前来向殿下告罪,她这几日身子欠佳,不便出门相送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经过昨天的那件事之后,老夫人一如既往选择了保持沉默。
而她此时沉默的意义,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本宫知道了,祖母身子还没有痊愈,日后本宫不在她身边,祖母就要麻烦黄妈妈精心照料了。”明乐颔首,抬手虚扶了一把。
“照顾老夫人是老奴的分内事,殿下放心即可。”黄妈妈道,一字一句咬的极为清楚,是个保证的意思。
黄妈妈对老夫人的衷心程度,明乐从不怀疑,是以也就不再多此一举的嘱咐她什么。
见到时辰差不多了,宫里派来接人的大宫女玲珑就笑着走过来道,“公主,车辇已经替您准备停当,请您上辇吧。”
“好!”明乐微笑点头。
玲珑进退有度的递了一只手过来,明乐抬手刚要往她手背上搭,巷子外头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这一片儿远离闹市区,又是一大早人烟稀少的时候,明明不大的马蹄上入耳,却是分外清晰。
众人俱是一怔,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缓缓泼洒开来的晨曦之下,身着紫色金龙盘云朝服的俊美男子高坐在马背之上翩翩而至。
宋灏的眉目间毫不吝啬的展开一抹笑颜,紫金冠映着阳光竟然不及她眼中溢出的光彩更为耀眼。
所有人都以膜拜的姿态仰头看着他走近,半晌才由定力颇强的易明威领头跪地惨白:“参见殷王殿下!”
“都起来吧,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本王。”宋灏漫不经心的弯了弯唇角,动作肆意而自然的翻下马背。
“下官不知殿下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易永群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急忙迎上去。
“无妨!”宋灏晃了晃手里马鞭,却是连个斜眼都没给他,而是径自走到明乐面前。
迎着阳光,明乐微眯了眼睛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这是头一次,她在宋灏身上看到这样鲜亮而明媚的色彩。
以往的印象里,除了三年前柳乡见他那一次霸气四溢的黑袍,他一贯的装束都是素净而清冷的色调,即便是偶尔笑着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疏离而冷淡,但这一刻,恍若是这身衣服全然改变了气质,明明是同样的眉眼,一个笑容展露眉宇间,突然就光华万丈,华艳高贵之中又透出极尽魅惑之资的柔软,那目光明明深不见底,却浩瀚广阔的让人想要毫无防备的沉溺下去。
他可以冷傲邪佞,可以漠然清贵,这一刻却是一朵艳到极致妖冶绽放的曼陀罗花,终于瑰美而真实的存在了一回。
明乐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缕微光。
不是惊艳,不是防备,而是一点若有似无的困惑。
她从不知道,宋灏这人也会有识得人间烟火的一面,而这突然展现在眼前的一面真实,反倒让人一时恍惚难以接受。
宋灏却未在意她的情绪变化,手持马鞭,负手站在她面前微微一笑道,“正好我今日也要进宫去续职,所以就顺便过来接你,走吧,我送你进宫。”
到底,他还是“屈从”了孝宗的意愿,接下了统帅御林军的差事。
明乐皱了皱眉,想要说什么,却碍着眼前的局面未能开口,只就含糊着笑道,“母后不是遣了人来,你何必亲自跑一趟?”
宋灏有意把一言一行都做出这种假象,明乐也乐于配合,所以即便是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交谈起来语气也十分的随意。
“是啊,殿下,这种事,怎么值得劳您亲自前来。”易永群也道,跟着走过去。
易明乐要进宫,姜太后明明已经派了玲珑来接人,可想而知,宋灏这是不请自来。
这两人,明明已经是名义上的兄妹,殷王此举,实在是不合礼数。
“既然都是要进宫,为什么不一道走呢?”宋灏反问,言辞之间甚是不以为然。
易永群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是无言以对——
即使心里再不痛快,他也不敢在宋灏面前造次。
玲珑也是姜太后的左右手,自然深知太后心意,一见眼前的风向转了,急忙就上前打圆场道,“两位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事不宜迟,还是即刻启程吧。”
“那走吧!”宋灏淡淡应了一声。
玲珑紧张戒备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骤然一见他指节微动,忙是不动声色的一步上前,抢先扶了明乐的胳膊在手,道,“我扶公主上车。”
明乐并不拒绝,由她扶着款步往前走。
易永群不悦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众人伏地叩首:“恭送公主殿下,恭送殷王殿下!”
明乐目不斜视,从容走在一片趴伏在地的人头中间。
所有人都以一个最虔诚的姿态伏在地上,用他们或是不甘或是艳羡的心来见证易家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大房遗孤一飞冲天。
明乐不徐不缓的走着,经过萧氏身边的时候脚下步子突然略一迟缓,停了下来,疑惑道:“三婶儿,今天怎么好像没见七姐姐?”
“哦。菲儿她昨夜吃坏了东西,病下了。”萧氏回道。
易明乐和易明菲之间算是有些交情,所以李氏也没多想。
“是吗?七姐姐病的严重吗?”明乐关切道,语带惊疑。
“上吐下泻的,折腾了整晚,梁大夫开了药给她服下,早上好像也不见起色,这几日之内可能不不来床了。”李氏道。
她倒是乐意易明乐问上这一回,那么等到明日老夫人要启程的时候再编排出这样的理由来就不显得突然了。
“这么严重?”明乐皱眉,担忧之余,神色也跟着慢慢凝重几分。
“是啊,菲儿她本来就体质弱,这次也是不凑巧,怕是明日都不见得有力气出门了。”李氏叹了口气,神色焦灼不安的借口道。
果然是这样!
明乐心里冷笑一声,不再接她的话茬,而是直接抬头看向跟在宋灏身后过来的柳扬扬声道:“柳侍卫,七姐姐不巧病下了,麻烦你一会儿先去给她瞧瞧吧!”
李氏心下一惊,急忙推辞道,“柳侍卫是殷王殿下的人,咱们怎敢老动?还是等我回头叫人去请柳太医吧!”
殷王的这个护卫,连杜太医精心配制出来的毒药都能解,万一让他妙手治好了易明菲,岂不是坏了自己的计划?
“三婶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明乐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说着又是话锋一转,眼中笑意不觉更深的继续道,“祖母的身子尚未痊愈,明日搬去了庄子上再请太医过去就不方便了,我已经跟殷王殿下借了柳侍卫,明日他本来也正要跟着祖母一并到庄子上,替祖母调理身体的。顺带着为七姐姐诊治,也正好合适!”
“这——”李氏心跳一滞,猛地抬头向柳扬看去。
“这怎么好意思?”易永群也是讶然说道,“柳侍卫身兼要职,是殷王殿下的贴身护卫,如何能擅离殿下左右?”
“本王的侍卫多他一个不多,当然还是易老夫人的身体要紧。”宋灏漫不经心的接口,继而眸光一凛,向柳扬飘过去一个眼神,冷声吩咐道,“好好照料着易老夫人和七小姐,务必保证把她们都医治好了再回来。”
“是,王爷!属下定当竭尽所能。”柳扬拱手应道。
这两个人,分明是故意在搅自己的局。
李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藏于袖子底下的手指,关节处都捏的隐隐泛白。
易明菲是她最后一张保命的王牌,尽管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诫她要忍住,李氏终究还是乱了分寸,面色僵硬的强辩道,“菲儿她——”
“三婶儿!”明乐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弯身下去将她搀扶起来,笑容慢慢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柳侍卫的医术婶娘是见过的,七姐姐一定会无恙的,您不必担心!”
她的眸子清澈而明亮,那种明明是很真实的笑容映衬其中,不知怎的,却让李氏一个哆嗦,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到天灵盖。
“乐儿!”李氏一咬牙,突然抬手将明乐拉到一旁,陪着小心恳求道:“你也知道,我就只有你七姐那么一个女儿,我怎么能放心让她离了的我的眼皮子底下?”
她不再试图以这样的理由说服明乐把易明菲留下,只是想要借此确认易明乐对她到底有没有恶意。
见她终于是自己忍不住把一层窗户纸捅破,明乐目色一寒,脸上表情就带了三分讽刺,冷笑道:“如果三婶儿你实在信不过柳扬的医术,不妨请杜太医来试试?”
李氏闻言,整个身子突然距离一抖,触了电似的猛然抖开明乐的手后退一步。
看她一副见了鬼似的的表情,明乐忍不住抿唇一笑,重新搭上玲珑的手背道,“时辰都过了,赶紧走吧,别让母后他们得急了。”
“是,公主!”玲珑莞尔,把她扶上了车辇。
黄色的幔重重垂落,从轻纱的阴影里,宋灏含笑看了明乐一眼,然后重新翻身上马,亲自率队护送车辇离开。
待到仪仗整个驶出了巷子,易家人才纷纷起身散了开去。
易明爵快走两步追上李氏,拱手道,“三婶儿,七姐似乎患的是急症,耽误不得,我这就带柳侍卫过去给她瞧瞧,您要一并过去吗?”
李氏的思绪还有点游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僵硬的扯了下嘴角道,“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先回雅竹轩一趟。”
“那好,回头等柳侍卫给七姐看过了,我着人去给你细说。”易明爵也不勉强,径自带着柳扬和长安先行一步。
李氏扶着周妈妈的手站在原地,目光钉在他的背影上,一点一点逐渐变得森冷而恐怖。
周妈妈大着胆子扯了下她的衣袖:“夫人,您还好吧?”
“走!先回去!”李氏冷着脸侧目看她一眼,那神色晦暗,愣是让周妈妈当场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多言,急忙垂首下去扶着她离开。
主仆两人急匆匆的回了雅竹轩,房门一关上,李氏就怒不可遏的奔到里面的多宝格前面卯足了力气砸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彩釉瓷器。
周妈妈头皮发麻,瑟瑟的抖了一抖却不敢上前去劝。
李氏自己发泄完,突然扭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周妈妈见她的情绪有所缓和这才敢于上前,试着道,“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想办法,尽快把杜太医的嘴给封上。”
“嗯?”李氏眼睛一瞪,太后就狠狠给了周妈妈一巴掌。
心里积攒的怒意一股脑撒了出去,直打的周妈妈眼冒金星,嚎啕一声栽倒在地。
“糊涂的东西!”李氏怒道,指着她厉声斥道:“你还有点脑子没有?刚才那死丫头的话你也听明白了,她心里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的,以她的性子,如何肯罢休?她这就是为了激我呢,老夫人的事她毕竟没有证据,若是现在我们去对杜太医下手,反而会中了她的圈套。那个丫头可不是善茬儿,一定不能给她留下任何的把柄,你还要明着往她嘴里送肉吗?”
“是奴婢一时想岔了。”周妈妈捂着肿了半边的腮帮子,跪地砰砰砰的磕了两个响头,想想还是不放心:“可是夫人,九小姐她如今是身份不比往日,又有殷王殿下撑腰,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还用你说!”李氏不悦的瞪她一眼。
周妈妈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唯唯诺诺的垂下头去尽量不再多言。
李氏死咬着牙关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眼神一厉,突然冷笑一声对周妈妈使了个眼色道:“一不做二不休,眼下就有个机会可以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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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就睡了俩小时,撑不住的了,我先睡觉,明天来捉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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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亲王
李氏一个眼风飘过来,周妈妈急忙凑过去。
“夫人有主意了?”
李氏冷冷一笑,示意她附耳过来,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
周妈妈用心听着,脸色却是一刻比一刻难看。
“去吧!”李氏说完,挥了挥手。
“可是夫人,这——”周妈妈心存顾虑,迟疑着没有马上离开,“怕是不妥吧?二夫人那里好不容易才把她拉下来,如果不甚让她再翻身——”
“易明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难不成真就这么等着他回来吗?九丫头这次是明显咬上我了,到时候让她抢先一步把事情捅到易明峰那里去,就什么都晚了。”李氏道,眼中寒芒乍现,暗暗用力的捏着袖口沉声喝道,“事不宜迟,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周妈妈心里飞快的又再权衡一遍,一时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于是就干脆的点头应下:“好!”
这边府里,李氏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义阳公主的銮驾已经在万众瞩目之下被殷王宋灏亲自护送着驶入皇城。
皇城四面都有宫门,但是按照皇室的惯例,这种正式的场合,走的都是正南门。
眼见着宫门在望,后面紧随明乐车辇的马车上,玲珑探头出来,叫了声:“停车!”
虽然有宋灏随行,但她是今日这队伍里头的主事者,队伍应声而停。
玲珑从马车上下来,脸上笑容得体的走上前去,对着宋灏和隔离在纱幔之后的明乐屈膝一福,然后便直接对宋灏开口道:“多谢殿下一路上的照拂,前面这就到了,只剩下这两步路,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发生,就不耽误殿下您的正事了。”
孝宗对宋灏一直心存芥蒂,虽然姜太后一直在背后运作,希望能够尽量协调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但奈何——
殷王殿下太不配合。
玲珑并不敢十分忤逆他,只是却也不能违背姜太后的心意,只能想办法适当的遮掩一二,至少不能让宫里的人见着殷王和义阳公主一路进宫。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宋灏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不置可否。
“殿下过奖了。”玲珑谦逊的垂下头去,心里却极为不安,因为——
宋灏一直端坐马上,没有动。
以前的殷王殿下对太后娘娘只就是进而远之罢了,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却似乎是故意给太后添堵,尤其是在易家小姐这件事上,母子两人显然是生了嫌隙了。
玲珑大气不敢出,却是大着胆子立于车辇旁边不肯让路。
辇车上,明乐无奈的笑笑,抬手拨开眼前的一角帘帐抬头看出来道:“我与殷王殿下有两句话说,你们暂且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说完,赶在玲珑上前阻止之前已经径自下了车。
“公主——”玲珑一急,匆忙上前,却也只赶上扶了她一把,顺势在她耳边小声提点道,“这不合规矩!”
“若是殷王殿下随着我们一起进宫只怕会更不合适。”明乐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就势反手握了下她的手背,然后眉毛一挑对宋灏使了眼色。
宋灏勾了勾唇角,一声不吭的跃下马背,跟着她走到路边。
因为是皇城周边,这里的道路开辟的十分宽阔,足有七八丈宽,两人一前一后行至道路旁边的柳树下,倒是不必刻意隐蔽,已经可以保证谈话内容不会被人旁听。
时间紧迫,明乐也不废话,止了步子就直截了当的回头对宋灏道:“你接了这个差事,准备怎么善后?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陛下应该不会拖太长的时间,很快就会借口回收南疆军中的指挥权了。”
“差不多吧!”宋灏也不欲盖弥彰的敷衍,对这事儿的反应却是极淡,闲适的抬手拨开垂在她肩头的两根柳条儿。
“那你初步打算,还要在盛京滞留多久?”明乐问道。
虽然宋灏一直不肯言明,但她心里却是有数,宋灏会滞留盛京不去,很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
宋灏移了两步,看似随意的步伐,刚好将明乐的身子遮挡在了远处玲珑那些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之下。
然后他太后抚了抚旁边的树干,慢慢道:“看情况吧,不管我在哪儿,总之既然我允诺了你,要做这棵大树让你靠,就怎么都不会”的同时突然话锋一转,轻轻的笑了笑道,“这身朝服我是头一次穿,你觉得怎么样?”
宋灏已在京中逗留数月,却一直都以一种过客的姿态,并不参与朝政,也不随其他的兄弟一起走过场的去上朝。
而孝宗本来就对他多有防备,既然他不肯来,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他了。
可现在不同,他既然领了御林军统领的职位,以后便要按部就班的和其他京官一样一样点卯上朝了,这一身象征身份的华服也就必须上身。
明乐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先是愣了一下。
宋灏见她皱眉,眉目之间的笑意就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加深,抖了抖袖口道:“不好看?”
“不是!”明乐回过神来,脸上表情却因为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有点不自在,顿了一下才道,“不过见惯了你白衣素净的模样,这个装束有点扎眼罢了。”
宋灏兄弟五个,除了登上帝位的孝宗,剩下几人虽然都有封王,但宋灏却是唯一的一位亲王,尊位犹在其他几位兄长之上,所以宋涵、宋泽他们的朝服墨绿,唯有宋灏有资格着紫色。
“这个——就是大邺皇室独一份儿的亲王朝服?”明乐的语气玩味,不觉抬手抚上他胸前绣工精致的金丝祥龙,目光柔和呃带了一丝纯粹欣赏性的微笑。
不得不说,虽然他的气韵卓绝,什么样的颜色都能穿戴出别具一格的风采来,但这身描金的紫袍最是能将他与生俱来的贵气和骨子里那种雍容而深沉的气度发挥到极致。
如果以前的他就是介乎与黑与白之间的一座冰雕,那么这身朝服,恰是将两者自然的融合,没有突兀没有冲撞,卸去了那一层冷硬的外壳,露出里面形象鲜明的血肉来。
宋灏垂眸,目光落在她慢慢游移的指尖上,唇角慢慢绽放一抹笑,满足道:“你喜欢?”
这是头一次,他在这丫头脸上看到完全没有算计和防备的纯粹笑容,极其淡泊的一抹,不如往昔明艳,却更显的生动无比。
明乐被他含笑的声音一激,蓦然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子,心跳突然慢了一拍,急忙别过眼去,调侃道,“王爷你样貌出众,气度绝佳,自然穿什么都赏心悦目,面对美好的东西,谁不觉得喜欢?在我看来,你穿这一身,倒也不比陛下的龙袍差到哪儿去,怕是这么往他面前一站,他自觉被比下去了,就更容不得你了。”
宋灏的亲王称号,只因为他是先帝嫡子,孝宗为了对外做样子,才加以册封的。
明乐不明其中原委,不过随意的一句玩笑话,宋灏闻言,眸光突然出现了刹那黯淡,紧跟着又马上恢复正常,握住她的指尖拉下她的手道,“时间紧迫,我不听你耍嘴皮子了,宫里暗卫出没不很方便,为免节外生枝,我没给你安排人,明天我就会以整顿之名,调整整个御林军的编制,到时候把我的人安插一部分进去。你身边那两个丫头应当都靠得住,若是有什么事,叫人往御林军中通知我就行。”
姜太后心思缜密,她那里想要安插进人去,的确是难于登天,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明乐从一开始就没打这样的主意。
宋灏的话明乐认真的听着,等他说完才点头应下,随后想起了什么,就诧异的开口道:“你不跟我一起去万寿宫?”
虽然玲珑的意思是将宋灏拦下,但以明乐对宋灏近期所有行为综合在一起的分析结果,她却以为宋灏会坚持一直送她到万寿宫,一变对姜太后“示威”,更何况——
孝宗今日也会在那里,他今日前来就是拜见孝宗的,即使他去了太后那里,明面上也可以有合理的解释。
“不去了!”宋灏回道,紧接着就转了话题嘱咐道,“武安侯府有柳扬和同十少爷一起盯着,不会有什么差池,最近这段时间,你在宫中根基未稳,必定会生出很多的事端来,外面的事暂且就不要分神去管了。”
“知道了!”明乐点头,察觉到他言辞之间刻意的回避之意,犹豫着却不知道该不该追问。
“那你去吧,我先在这里等会儿。”宋灏道,只当不曾注意她眼中的探寻之意,侧身给她让出路来。
明乐神色复杂的抬头看她一眼,举步往大路中央等候的仪仗那里走去,走了两步回头,却见垂柳摇曳,那一袭紫色衣袍的卓绝男子就那样伫立在微风中,笑容绵浅的目送她。
那一眼目光极淡,没有任何厚重的感觉,但是包容在他专注的视线里,竟是让她微微产生了一种微微安定的感觉。
“去吧!”宋灏挥挥手。
明乐止步,原是思忖着要不要问他和姜太后之间的猫腻,这一刻突然就不忍打破这画面的美好。
“嗯!”收摄心神,明乐飞快的应声,重新转身前目光不经意的略略一瞥,便觉得眼睛一疼,被一抹雪亮的光影狠狠的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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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遇刺
极其微弱的一缕幽光,稍纵即逝,速度之快,如果是警觉性稍低的人完全不会去在意。
明乐的目光微微一凝。
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那光线不是别的,恰是阳光打落利刃之上折射出来的光芒。
有人在旁边的小树林里设伏?
那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自己还是宋灏?
宋灏见她滞留不去,略略挑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的心跳一急,容不得多想就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双臂一揽,抱住宋灏的腰身紧跟着飞快的一个转身,将他压到旁边柳树的枝干上。
她的动作奇快,宋灏在毫无防备之下,只觉得香风扑面,眼前绚烂的色彩映着一张少女绝艳的脸庞扑入眼底,下一刻就被一具温香软玉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怎么?”宋灏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抬手要去揽她的肩,手臂却僵在半空,一时无措。
明乐环着他的腰没有放松,埋首在他胸前大口的喘息,一边压着声音,言简意赅道:“后面的林子里,有人!”
“嗯?”宋灏一愣,随即眸光一凛,终于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擎在半空的手轻缓的落在她肩头,沉声道:“几个人?”
“不知道,刚才我回头的时候刚好有一束强光入眼,料想中,应当是埋伏的弓箭手。而且前面就是宫门,不管对方是谁,都一定会慎之又慎,为了撤退方便,我想最多也就只有两人吧。”明乐的语速奇快,一边冷静的吩咐一边埋首于他胸前狠狠提了口气,咬牙道:“我引他们现身,剩下的,看你了。”
因为她这后半句话转折突然,宋灏心里一凉。
“阿朵!”他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想要拉住明乐却还是迟了半拍,被她双手抵住胸口一推。
眼前又是那个灵动的影子翩然一晃,下一刻,明乐已经脱离他的怀抱往旁边挪出去两步。
远处玲珑时时注意着这边的动作,眼见着明乐于光天化日之下投怀送抱和宋灏扑了个满怀,顿觉五雷轰顶,脸色惨变之余倒抽一口凉气。
这边的柳树下,柳条低垂,又恰是将两人紧紧拥在一起的身影半遮半掩起来,就只能隐约辨认出两人之间还是那么个紧密相拥的暧昧姿势。
玲珑大惊,心里想着要坏事就什么也顾不得的提着裙子往这边跑,一边唤了声:“公主!”
然后紧跟便听见一丝锐利的风声呼啸。
明乐的身影从密密麻麻低垂的柳条下掠过,同时一道刺眼的银色冷光呼啸着而至。
有刺客!
玲珑脚下一个踉跄,本能的止住步子,险些腿软。
这边明乐心里算计着对方弓箭手的动作,往外只跑了两步半,在保证对方捕捉到她的踪迹之后,立刻回撤。
一个好的弓箭手,要射中移动中的目标,必定会把目标的一连串的运动轨迹都计算在内。
她闪身出来,对方一定以为她会直接前行,所以发箭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前面。
她此时一撤步,即使因为身体惯性的作用,不能立刻退回来,但至少也不至于被对方伤到设计好的要害位置。
一支箭从路旁的小树林里呼啸而出,紧贴着她左侧上臂的衣袖擦了过去。
虽然没有见血,明乐还是被惊了一身的冷汗。
然则此刻并不是她来后怕的时候,因为不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如果只是一人,待他另外搭箭拉弦的间歇已经足够她退回树后避难,可——
如果对方是两人呢?
而显然,对方也并没有低估她的警觉性,继那第一箭擦身而过的同时,林子里又是一声锐利的嘶鸣。
这前后两箭的间隔极短,短到虽然明乐早有准备,也还是措手不及。
前一箭阻的是她的前路,而这一箭所断,无疑就是她的后路。
想来对方是非得要将她置之死地不可的。
眼见着就要见血封喉,若说一点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千钧一发之际,明乐只艰难的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微不可察的略一侧身,试着尽量避开要害位置,把可能的伤害降到最低——
这一箭,原是直指她的心脏,如此最多只能射中肩膀或是手臂。
她已经横心做了受伤的准备,然则也就在危急关头最后一刻,右边手腕却是被人一扯一提。
下一刻就只觉得小臂一疼,整个身子就失去控制,往另一边斜飞过去。
迎面而来的一箭再次射空,她身子歪倒铺地的同时,大约是射第一箭的人又补了一箭,但是因为她人往地上栽到,那一箭还是未能得逞,从她下坠的身体上方凌空飞了过去,结结实实钉在了玲珑的脚尖前面。
几人这一连串的小动作下来,看似复杂,却也不过须臾功夫。
玲珑被吓的不轻,这时才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指着林子的方向颤声大喊,“抓刺客!”
宋灏一掌推开明乐之后,却再没去管她,直接提气先一步奔入树林之中。
不是不在乎明乐的死活,而是知道明乐以命为饵为他制造了一个看清刺客动向的机会,如若他不能把握,就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个丫头交代。
等在大路中央的御林军听到玲珑的惨叫,纷纷持兵器围拢过去,就连远处的宫门也听闻动静火速奔来支援。
不大的树林子里,一时间鸟雀起飞,乱成一片。
明乐扶着手臂从地上爬坐起来,紧跟着长平已经赶到,扶着她的肩膀,焦急道:“小姐,你还好吧?”
长平虽然体弱,但也正是为了强健体魄,所以自幼就跟着长安习了些武艺,只不过因为自身身体素质的原因,达不到长安那样高深的造诣而已。
而现在,不得不说,也正是她这样一副病恹恹的身体起了很好的掩护作用。
因为看着这样一个薄弱苍白的少女,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到她身怀绝技的事实。
“我没事!”明乐咬牙摇摇头,目光却是片刻不离盯着树林那边的动静。
事实上,方才生死关头,宋灏推她的那一掌用力的确不轻,这会儿胳膊还是疼的近乎麻木,只是关键时刻无暇顾及罢了。
长平见她额上隐约的一层细汗,并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的扶着她的手臂摸了摸,突然脸色一变,多了几分苍白道:“肘关节脱臼了。”
玲珑和采薇随后凑过来,闻言都是一惊。
“脱臼了?这可怎么是好?”采薇急的跺脚,扭头去看玲珑,恳求道,“玲珑姑娘,小姐伤了胳膊,您看是不是请太医过来瞧瞧?”
玲珑跟在姜太后身边也有几年,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但遇到行刺也还是第一次,此时就只比采薇镇定一点。
趁着这边两人说话间,长平已经对明乐低声的嘱咐道:“小姐忍着点!”
言罢,手法精准的拖着她上下两臂把错位的骨缝给接了回去。
长安是个不要命的性子,习武又十分刻苦,早些年兄妹俩落魄江湖的时候,大伤小伤几乎从未曾间断,倒是练就了长平一门手艺出来。
只不过因为明乐有言在先要她藏拙,她也并不敢声张。
骨骼间轻微的一声嘎嘣声,明乐咬牙硬撑下来,虽然一声未吭,但那一瞬还是痛的脑中一片空白,险些晕死过去。
旁边采薇和玲珑正魂不守舍的在研究对策,并未注意这里的动静。
“我扶小姐起来。”长平仍旧小心的拖着明乐胳膊,就势要扶她起身。
“我来吧!”冷不防一个略显清冷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宋灏声到人到,转眼已经到了近前,俯身半蹲下来去摸了她的手腕把脉。
之前那一掌到底有多大的厉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明乐见他孤身一人回来,不觉的微微蹙眉,“怎么样了?没拿到人?”
“嗯!”宋灏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显然眼下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
明乐知道她这是避讳玲珑在场,遂也就暂且压下不提,沉默着由他给自己把脉。
医术方面,受柳扬的耳濡目染,宋灏稍微晓得一点,粗略的把脉之下没有探出内伤他才松了口气,又去检查明乐的胳膊。
长平初来乍到,还不十分清楚他和明乐之间的关系,不禁有些紧张。
“脱臼了,回头叫太医帮忙接上就好。”明乐淡淡一笑,先一步开口道。
现下不过七月,宫装又以柔美为住,明乐穿在身上的这一层衣料的确很薄。
“哎——”玲珑张了张嘴,想要劝阻宋灏,但是话到一半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宋灏拖着明乐的手臂略一摸索,自然能够感觉到骨头错位的地方已经被接了回去。
他指下动作微微一滞,却没有点破,而是手臂一揽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大路等候的车辇那里走去,一边对玲珑吩咐道,“吩咐打开宫门,我们先进宫去找太医。”
“是,王爷!”玲珑应道,小跑着去安排车辇。
宋灏弃马不骑,抱着明乐一并上了车辇,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幔,冷声吩咐道:“走吧!”
玲珑虽然觉得宋灏此时的举动不妥,但终究也只能用一个非常事用非常法的理由搪塞自己,吩咐内侍们启程。
辇车重新缓缓的运作起来,和着车辙滚压地面的噪音,明乐正色看向宋灏道:“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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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不同寻常的味道
“有人去处理了,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宋灏回道,说话间小心的拉起明乐的袖子查看她手肘处的伤势。
脱臼的地方虽然已经被接回去了,倒也是伤筋动骨,关节处有些青紫色的红肿。
宋灏的眉头皱了皱,指尖贴着她的皮肤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
而明乐此时的注意力却明显不在此处,目光略带几分游离的侧目看着辇车外面模糊的景致。
层层纱帐的装裹之下,然那些富丽堂皇的宫墙和建筑都失了颜色,一眼看去沉重厚实,像是一座巨大的牢笼,随着身后缓缓闭合的宫门将人捆锁其中。
“终于还是进来了。”明乐一笑,语气颇带了几分嘲讽。
“怎么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宋灏淡然一笑,语气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如果你改主意了,一会儿我照样可以带你出去。”
在宫门外出现了刺客,稍后孝宗和姜太后得到消息一定会亲自过问的。
以宋灏现在的想法,一旦和这两人碰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没有明言反对,但明乐知道,他对自己这个义阳公主的封号确乎还是抵触的很。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何必还要节外生枝?”明乐也懒得去追究他这话背后的含义,只就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回头却见宋灏敛眉双手托着她的手臂,那种郑重其事的姿势,配合他面色沉静认真的神色,竟好似是有几分滑稽的。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渲染在皮肤上,明乐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
她手臂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往回缩。
但毕竟是新伤,手臂略一施力,就疼的起了一身冷汗。
宋灏察觉她手下动作,怕再碰着她的伤处也不敢强拽,只就手指就势往上一滑握住她的上臂,不悦的拧眉道:“要动也等一会儿涂了消肿的药膏。”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明乐不自在的扯了下嘴角,却见宋灏一直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盯着她的手臂,一时微愣,随即回过神来便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今天的事,本来就是针对我的,即使拿不到凶手,我心里也有数。”
起初事发的那一刻,容不得细想,现在冷静下来,对于整件事,明乐心里已经大体的有个一个概念。
宋灏去武安侯府接她一起入宫是临时起意,就连他们会突然半途停车叙话都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内。
事先没有人知道宋灏会走这条路,还和她一起入宫。
所以说,这里安排的杀手不可能是针对宋灏的,那么就只能是为了她来的。
只是偏不凑巧,因为她私底下有话要和宋灏说,反而更给那些刺客的行动提供了方便。
否则的话,他们应当就直接对着缓慢行驶中的辇车下手了。
宋灏用力的抿抿唇,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吧,你不要管了。”
宋灏如此的胸有成竹,但是对他派去追踪凶手的人很有把握。
“也好!”明乐随口应了一声,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解,“现在还不是动纪红纱的时候,要不就卖个破绽,把人交给陛下处置吧,从他那里,怎么都名正言顺一些。”
纵观整个盛京,看她不顺眼的人是不少,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对她下杀手的人,也唯有那个目中无人的纪红纱了。
“不必过他的手了。”宋灏想也不想的直接决绝。
明乐见他自始至终沉着一张脸,不禁更加奇怪,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受伤的手肘莞尔笑道,“有惊无险,也没吃多大的亏,而且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再要对我怎样,也实在追究不到你的责任了,殿下您也实在没有必要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
宋灏闻言,突然抬眸朝她脸上看去,但却只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又是不明原因的重新错开视线。
平心而论,宋灏是个十分干脆而果断的人,这样犹豫不定的表情从他身上显露出来,倒是让明乐不明所以,一时间完完全全的愣在那里。
宋灏垂眸盯着被自己拖在掌中的那只手臂,顿了一刻,突然深吸一口气,缓慢的开口道:“当年柳乡的事,你还介怀吗?”
明乐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赌坊交锋的那一次。
那一次,可谓她人生的一大劫,险些就因为那一次的受伤丧命,留下的病根到现在还没有好利索。
宋灏回头突然翻出这笔旧账来问,的确是奇怪的很。
“如今同坐一条船,那些旧事,就当一笔揭过了吧。”明乐道。
她和宋灏之间,虽然差一点就把命折在他手里,但细算起来,却够不上血海深仇的分量。
宋灏微微诧异,眉心又有了往中心聚拢的趋势,猛地抬头重新向她看去。
明乐回避她的目光,往旁边偏过头去。
宋灏的目光定格在她的侧脸上,见她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心里反而越发的没有底,不觉间又想到易老夫人寿宴那天,那个在他的威逼和压迫之下锋芒毕露冷厉狂傲的少女。
他的目光沉了沉,不期然的探手过去,隔着衣服亦是精准无比的压在了她肩头那一处微微凸起的疤痕处。
明乐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肩膀,试图躲开他的手。
宋灏却像是料准了她必将排斥的动作,手指用力一扣她的肩膀,就是一扳。
明乐只来得及看清他唇角突然乍现的一抹笑容,下一刻已经一头撞到他宽厚的胸膛之上。
若有似乎的松木香味盈满鼻息,明乐内心微怔忪,还不等思绪回拢,已经听到一个轻缓而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如果哪一天回头想想还是觉得意难平,就直接找我讨回来。但是再不要用这样冒险的方式试图和我扯平关系,我不会领情也不会认账的,今天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眼见着这丫头在自己面前我行我素,好不怜惜的用性命做饵引诱刺客现身,不得不说,那种感觉很不妙——
不仅不妙,甚至可以说是让他十分痛恨和厌恶的。
尤其是在她孤身犯险之前往他怀里那突如其来的一撞,那一刻,即便心里明白,她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就只因为自己是她此时依仗和利用的盟友,但是无可否认——
那一瞬间,他身体里冷凝了许久的血液都被撞击的重新沸腾起来。
有那么一瞬,他突然觉得,被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女那么用力的一个拥抱环绕,他曾经失去的所有天地又都在瞬间归位,回到了原本注定冰冷无依的生命里,只想就那么用力用力回抱住她,把这一方重新鲜活起来的天地永远的锁在怀里留住。
“殿下——”明乐的身子僵直,脑中一片空白,有些反应过来,半天之后才隐隐有所顿悟——
宋灏莫不说因为她之前自作主张的那些行径而动怒了吧?
明乐想着觉得好笑,但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只是试着用未曾受伤的那只手去试着推了下宋灏的肩膀。
因为怕碰到她另一手上的伤处,宋灏并没有勉强,就着她手下推拒的动作退了开去,重新坐直了身子。
虽然心里没有旖思,明乐面颊还是因为这个紧密的拥抱而浮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来。
宋灏倒是面色如常,只是一时半刻没有马上再找到话题。
辇车里面的气氛僵持着实尴尬,彼此沉默片刻,宋灏突然再度开口,语气冷淡道:“早些年,他为我取的字,是随钰,我想,你应该知道。”
不很长的一句话,他的语气听来平淡,但却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一句话说出来,耗费了多少的努力和勇气。
有关那个人的一切,他早就不想再染指,所以上一次和明乐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即使也有过那一瞬间的冲动,他却还是在话将冲口而出的瞬间给咽了下去。
而这一刻,他突然就想竭尽所能,试着去再去靠近她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随钰,是先皇为他取的字,取了“随遇而安”里面前两个字的谐音。
曾经年幼懵懂,他不解其意,后来明白了,便绝口不想再提。
放弃一切,随遇而安,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他那个所谓父亲,给他的警告和训诫。
“殿下——”明乐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个,惊愕之余,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男子的字,若非关系亲密的至亲和好友,一般人是没有资格称呼的,即使他们现在算是盟友的关系,也犯不着这样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两个人,四目相对,向来定力惊人的宋灏,耳后竟是隐隐攀爬上一层微弱的薄红,紧跟着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道:“那个丫头——”
说话间,他的目光微微一瞥,往车外看了眼。
明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他指的是长平,于是也不瞒他,坦言道:“她是长安的妹子,昨天刚刚过来。”
“嗯?”宋灏沉吟一声,很快就心中了然。
明乐并不知道他曾派柳扬去查过长安兄妹身世的事情,但她此时的心思明显还集中在宋灏之前的话题上,不自觉又绕了回来,狐疑道:“你的字,是先皇所取?”
提及那人,宋灏只用了隐晦而干涩的一个“他”字,这一点反常,已经让明乐明显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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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看《主君的太阳》各种见鬼,一边捂着屏幕一边看字幕,找虐一样,于是我还想继续看去,又只更了这么一点点,明天一定万更,捂脸继续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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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如果杀了她?
这个话题,对宋灏而言,绝对不会很愉快。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宋灏就毫无征兆的再度沉默下来。
明乐等了片刻,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虽然心里困惑,却也不再试图追问。
车辇之上的气氛静的让人有点不适应。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宋灏索性双目微阖开始闭目养神。
明乐移开目光去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辇车并没有直接进后宫,而是入得宫门之后,直接去了设立在外围的太医署。
“臣等恭迎殷王殿下,义阳公主!”早已闻讯等在门口的太医们见到辇车前来,纷纷拱手行礼。
目不斜视垂眸下去的同时,众人的目光却还都留了一角,集中在那辆云遮雾绕的辇车上——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义阳公主遇刺受伤,被殷王殿下护送到此处医治,但随行的队伍里却没有见到宋灏本尊。
玲珑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把辇车上面的幔帐打开。
车上明乐和宋灏对望一眼,探身就要下车。
宋灏却是抢先一步,再次将她拦腰一抄,抱着她大步跨下车去。
玲珑自欺欺人的别开视线不敢多看一眼。
太医们也都愣在那里,一直到宋灏抱着明乐进了院子,方才如梦初醒,急忙快步跟了进去。
宋灏抱着明乐一路进了中厅,把她在中间的主位上安置好,自己就势一撩袍角坐在了旁边。
他的那张脸孔虽然完美到无可挑剔,但是由于天生冷漠高贵的气质使然,从来让不容人亲近,此时脸上弥漫着一重厚厚的阴霾,就连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漠的感觉都被撇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冷肃阴沉,气势惊人。
一众太医都是头次见他这煞神一般的模样,胆战心惊之余,无不觉得即便是平时那个走到那里都带着满身寒气的殷王实在是太温和了。
“殿下,听闻义阳公主受伤,不知道公主伤在了哪里?”林院使迎着头皮上前,拱手对着上位的宋灏深深一揖。
“去叫个女医官过来吧。”宋灏淡声吩咐,神情语气始终如一,完全分辨不出情绪。
方才进门,林院使已经偷偷把明乐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没见着伤口,他此时倒也放心,立刻就吩咐人去了。
“殿下?这里需不需要微臣等人回避?”林院使道,想着面对宋灏此刻的表情压力甚大,不如敬而远之的好。
“嗯!”宋灏没有反对,点头应了声,顿了一顿又道,“林院使和柳太医留一下吧,其他人可以先行退下了。”
“是,殿下!”林院使和柳太医两人出列,其他人如蒙大赦,面色还是维持着镇定,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待到其他人走了,宋灏才仔细的端着明乐受伤的那只手臂安置在桌上,一边对林院使和柳太医道:“公主的手肘脱臼,方才过来的路上本王已经替她接了回去,一会儿叫的女医官到了再行确认,麻烦两位太医先给搭下脉,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损伤。”
明乐从来都知道这人心机深沉,杀人放火面不改色,更遑论说起谎话更是手到拈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比起自己来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不过她也着实还不想把长平的实力暴露出来,既然宋灏送了人情出来,她没有理由不顺水推舟,于是也不多言,有着他出面周旋。
“殿下客气了,这是臣等的分内事。”林院使急忙道。
宋灏抬了抬手,采薇略一迟疑,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方薄丝帕双手呈送上去。
宋灏接了,亲自抖开搭在明乐腕间。
林院使和柳太医相继上前,分别替明乐把了脉,又私底下互通有无交换了下诊断结果,确定无碍才向宋灏回禀了结果。
随后梁医官就被人引进来,给明乐查看伤势。
“见过两位殿下!”梁医官背着药箱上前,先是规规矩矩的给座上两人跪地行礼。
“起吧!”宋灏淡淡的应了声。
“臣等先到院外等候!”虽然明乐伤的只是胳膊,但男女有别,林院使和柳太医还是自觉退了出去。
宋灏并未阻止。
梁医官背着药箱侍立在旁,却并没有马上动手为明乐查验伤势。
宋灏不耐烦的略一抬眸朝她扫过去一眼,冷声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过来给公主查验伤势?”
梁医官原是在等着宋灏回避,闻言狠狠一惊,险些就要诧异的询问出声。
“是!”不过好在她在宫里出入的时间久了,应对的经验还是有一些的,急忙收摄心神快步走过去,拉开明乐的袖子检查。
宋灏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梁医官紧绷着神经,一点一点小心的摸索着伤处确认一遍。
“怎样?”宋灏见她磨磨蹭蹭的,就有些不耐。
“公主的手臂脱臼的地方已经被接回去了,骨缝处契合恢复的很好,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就可痊愈。”梁医官回道,说着打开药箱从里面找出一大一小两个小瓷瓶呈到宋灏面前,“这是两瓶化瘀消肿的药膏,让侍婢每日三次给公主涂抹在伤处,三日左右就可以消肿了。”
宋灏捡起其中一支药瓶,在指间繁复观摩了一阵,随口问道:“确定有效?”
“是,这方子是李太医配的,平时宫里哪位主子磕了碰了都是寻的它去。”梁医官回道,一边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话,目光仍是狐疑的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去。
明乐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没吭声,只是配合着诊治。
宋灏确认之后,就径自拉过她的衣袖,倾了点儿药膏在指尖上就要替她涂抹。
梁医官愕然瞪了眼,不由把身子伏的更低,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玲珑在旁边看着,一身一身的冒冷汗,见状急忙两步走上前去就要去接宋灏手里的小瓷瓶,一边故作轻松的笑道:“这种小事,怎好烦殿下亲自动手,还是交给奴婢来吧。”
这个时间了,姜太后和孝宗肯定已经得了消息,如果事情再严重一点,没准正在往这边赶。
如果让两人看到宋灏和明乐之间这样的没有忌讳,绝对是要生事的。
宋灏却不肯成全她,把手轻轻一让就轻而易举的避开她,动作小心翼翼的亲自给明乐擦药。
玲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想着要坏事,但她是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去和宋灏对着干的,左右为难之下,突然目光一闪,转身去扶起地上跪着的梁医官道:“有劳梁医官了,既然公主无碍,这里你就不用伺候着了。”
“是!”梁医官从地上爬起来,还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宋灏和明乐一眼,这才背着药箱急忙告辞。
玲珑亲自将她送到门口,正赶上迎面翡翠一路小跑着进来。
玲珑心下一紧,心里已经有数,急忙两步迎上去道:“太后娘娘来了?”
“是!”翡翠道,没见宋灏和明乐就扯着脖子往她身后的厅里看去,一边言简意赅的继续道:“本来说是让义阳公主诊治了伤情就去万寿宫拜见的,可皇上听说殷王殿下也进宫了,就提议亲自过来。这会儿正在往这边赶,最多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姐姐快去通禀王爷一声,并着一众太医去门口准备接驾吧!”
对明乐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孝宗显然是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牵扯到宋灏的话——
“好,我知道了!”玲珑用力的点点头,这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还是太后娘娘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情,还赶得及让翡翠提前过来打招呼,如果一声不吭的直接带着孝宗杀过来,事情怕是会更糟。
玲珑转身,先是对候在门口的林院使两人屈膝福了福道:“皇上和太后娘娘正在赶过来,麻烦林院使给传个话儿下去,让各位太医准备接驾吧!”
“好,我这就下去安排。”按照常理,太医院这里孝宗是不会亲自过来了,这也算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林院使不敢怠慢,应了声就急匆匆的去后院传话。
玲珑也无暇顾及到他,转身进了厅里,同样把事情回禀给了宋灏知道。
孝宗和姜太后会亲自过来,明乐和宋灏心里都有准备。
宋灏闻言只是淡淡的应了声,专心致志的继续给明乐擦药。
“殿下,皇上和太后一会儿就该到了——”玲珑急的想要跺脚,最终也就只能隐晦的一遍一遍提醒。
宋灏并不理她,一直慢条斯理的给明乐把衣袖整理好,又把剩下的药交给了采薇,嘱咐她记得要定是给明乐涂抹,然后才是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袍站起来。
“走吧,咱们也去门口接驾。”宋灏道,说着就向明乐飘了一个眼风过去,那目光看似平淡,却有一种极其隐晦的光影一纵即逝。
“公主受了伤,不方便,奴婢扶您!”玲珑再不敢让宋灏经手,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他,抢先一步过去扶住明乐的手臂。
宋灏唇角勾了一下,然后先行一步朝外走去——
有些事,有没有直接做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并不重要,只要他知道就好。
一行人先后出了出了院子,彼时所有今日当值的太医都已经集齐,而远处明黄的仪仗已经一路迫近,快速往这边聚拢过来。
宋灏款步下了台阶,站在众人之前,对着孝宗和姜太后拱手拜下:“臣弟见过皇兄!儿臣给母后请安!”
“五弟免礼。”孝宗脚步不停的直接往院里走,一边就是扶了一把宋灏的手,目光却是越过他去,落在紧跟在他身后的明乐身上。
“义阳给皇上、太后请安!”明乐回避他的审视,垂眸下去,也是恭谨有礼的屈膝拜下。
“嗯!”相较于宋灏,孝宗对她的关注度明显不高,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并不多留,只就例行公事的问道:“朕听闻你在宫门外遇刺了,怎么样?可有伤到哪里?”
“只是胳膊脱臼,又受了点惊吓,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不敢劳烦陛下亲问。”明乐回道,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出路来。
“那就好!”孝宗不甚在意的略一颔首,然后就错开她先一步进了院子。
姜太后走在孝宗的另一边。
相较于孝宗,明乐也是把绝大多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而她发现,从头到尾这个女人的表现才是当真淡泊,一眼都没有往她和宋灏的方向看。
林院使亲自引着孝宗进了正厅,请了上座让他和姜太后落座,又命人上茶。
姜太后身体不好,近期正在用药,因为药物忌茶,所以已经很少喝了。
孝宗端过茶碗呷了一口,缓了口气,紧跟着就是面色一沉抬头向下首的宋灏看去,道:“宫门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义阳今日头次进宫,怎么就会在皇宫门口出了这样的闪失?”
“这个臣弟也不是十分清楚,能确定的一点是,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行动,刺客御林军已经去追了,具体的情况还得等他们拿下刺客再说。”宋灏如实回道。
而在场的几个人心里却都大体有数——
如果是精心设计的一场刺杀,仅凭御林军,是绝难拿到凶手的。
孝宗没有马上接话,摩挲着茶碗的外沿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片刻,突然转向明乐道:“你也没有看清刺客的样貌吗?”
“回禀陛下,刺客所用的凶器是远射程的弓箭,而且当时人又藏在路边的林子里,实在是难以分辨。”明乐自座位上起身,态度拘谨的回道。
“这样看来,也就只能等御林军拿住刺客再做定夺了。”孝宗低头又抿了口茶,想了想还是例行公事的继续问道:“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招来刺客行刺?义阳你仔细想想,近来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话虽是这样问,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因为孝宗本身也不信,像明乐这样的闺阁小姐会招惹了什么人,以至于让对方不惜一切在皇宫附近布下杀手要取她性命。
而他之所以亲自赶来询问,不过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宋灏。
相较于明乐,他更怀疑那些人是针对宋灏。
并且他更怀疑的是——
这会不会是宋灏自己故布疑阵设下的一出苦肉计,如果姜太后信以为真,事情就不好办了。
孝宗多疑,对于他此时的心思,明乐还是能够分辨一二的,于是摆正了神色,条理分明的回道:“义阳一介女流,平日里偶有接触的也都是一些深闺的贵妇和小姐们,即使和谁之间偶有口角,最多也不过是嘴皮子上的买卖,想来谁也不至于下此狠手,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的。”
内宅妇人,心思歹毒的大有人在,但赶在宫门处公然设伏对皇帝圣旨亲封的公主下杀手的,不是深仇大恨,的确是没人敢冒这个险。
诚然孝宗有此一问不过是就为走个过场,却未曾想明乐这么有针对性的摆了他一道。
孝宗微微一愣,终于把视线集中到这个他一直不屑于仔细打量的少女身上。
这样细看之下才惊觉,这少女的样貌的确是生的极为出众,说是艳若桃李灿如夏花也不为过。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明乐,思量之下,像是突然明白了宋灏之所以看重她的原因。
这样想着的同时,他心里却是讽刺的笑了——
即使是宋灏又怎么样?到底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过了这么些年,到底还是让他露出了软肋和破绽。
这里孝宗稍一走神,宋灏已经接着明乐的话茬继续说道:“不过依臣弟所见,那两名弓刺客的箭法十分诰命,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一般人即使雇佣杀手,应该也绝难找到这样的人。而且不仅在箭术上的造诣非凡,两人脚底下抹油的功夫也不赖,算是当之无愧的高手。”
这世上杀人的方法千万种,各式各样的杀人利器也层出不穷,也有很多人为了形势方便会用袖箭和弩箭暗算,但会选择弓箭手来执行暗杀计划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因为箭法精湛的弓箭手,最大几率出现的地方,是军营。
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弓箭手,才会有那样精准的箭法和应变能力,再加上训练有素的轻功——
能调动这样杀手的人,会是谁呢?
宋灏的语气平淡,依旧看不出丝毫的私人感情掺杂其中。
但孝宗闻言,心里还是立刻打了个突,直觉上,他觉得宋灏是怀疑上自己了。
“听五弟你这样说,追查的线索倒是相对增加了好些。”暗暗提了口气压制下心里情绪,孝宗紧跟着就是眸色一凛,肃然道:“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全权负责吧,尽快给义阳公主一个交代。”
“臣弟自当尽力而为。”宋灏颔首应下。
姜太后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了这时才轻咳一声,开口道:“这些打打杀杀的事,爱就爱听多了心烦,义阳既然受了伤,哀家就先带她回万寿宫安顿了,刺客的事,一旦有了结果,记得早些去知会哀家一声。”
说着,她已经径自起身站了起来。
常嬷嬷递了手臂过去搀扶,明乐抢先一步迎上去,扶了她的一只胳膊,扭头对常嬷嬷一笑:“还是我来吧!”
御林军追查刺客的最终结果还没报上来,孝宗着实没有想到姜太后这就要走。
只不过她既然已经都站了起来,他也不好再去把人拉回来,只能起身相送:“这样也好,儿子恭送母后!”
“恭送母后!”宋灏也跟着他起身,声音冷淡道。
姜太后对两人视而不见,任由明乐扶着往外走。
正好门外停着明乐之前用过的辇车,也省的再吩咐准备。
“太后,上车吧!”常嬷嬷道,招呼人把垫脚凳准备好。
姜太后那样的位份,又是那么个“生人勿近”的性情,明乐自觉就撤手退到一旁,准备在后面随行。
姜太后徒步登上辇车,不曾想却是出乎意料的侧目向她看过来一眼道:“不是伤着了吗?一起上来吧!”
在所有人的概念里,她都应当归属为宋灏的人,姜太后有意和宋灏保持距离,按理说更不该亲近自己。
“是!太后!”明乐心里虽然诧异,面上神情却是极为恭顺的跟着她登上辇车。
常嬷嬷命人放下幔帐,指挥着车驾前行。
姜太后端坐不动,从一开始就是一副老僧入定般的神气。
她不说话,就只能说明是在磨练自己了。
明乐心里苦笑一声,并不在耐力上和她较劲,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道:“太后娘娘召臣女上车,是有话要问吧?”
她的仪态从容,神色镇定,多半都不符合她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秉性。
姜太后脸上表情不变,也不觉得意外,沉默片刻才声音冷漠而平缓的问道:“你祖母的病可是好些了?”
她不问宋灏,也不问之前的刺客事件,却唯独提起一个不痛不痒的老夫人。
其实早在之前几次见面,姜太后都对她和宋灏之间的事绝口不提的时候起,明乐大约已经领会明白了她的意思——
即使苦心孤诣把自己绑在身边,姜太后也没准备从她这里套出什么话来。
这个女人,是极端有见地又有主意的一个人,她只遵循自己的意志力做事,至于别人怎么想,她似乎关心的绝少。
“多亏了李太医的诊治,现下已经无碍了,不过说是得要静心调养一阵子,祖母已经决定搬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一阵了。”明乐回道。
这些事,就算她隐瞒,姜太后也会知道,这样的小聪明在有些人面前实在没有必要耍。
姜太后没说什么,却是闭了会儿眼,像是默默养神,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眼侧目朝明乐看去,道:“今天的事,准备怎么善后?”
相较于老夫人的人,她这一句话问的才是相当突兀。
“他说不用我插手!”明乐微垂着眼睫回避她的目光,心里知道,她既然这样问了,心里肯定早就一清二楚。
姜太后看着她,到了这一刻,那双一如古井般静无波澜的眸子才终于光影一闪,有了丝活人的气息。
不过因为内敛的幽光深沉,并未让明乐看出具体的情绪来,下一刻她便是冷笑出声,道:“他为你倒真是设想周到,知道你现在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就替你全部揽下,当真是好一个情深意重!”
姜太后的这番话,犀利的近乎让人觉得是种嘲讽。
比起宋灏提到她时候的那种淡漠,她对宋灏的感觉,似乎还要更为冰冷几分。
明乐的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来,微笑说道:“殿下他凡事都有分寸,太后不必太担心。”
姜太后眉毛一挑,明显是个不赞同的观点,却没有如一般鄙薄妇人那样的出言反驳,而是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既然你信他,就安心的在哀家身边呆着吧,只要别把事情做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哀家都会护着你!”
说道最后,她的脸色竟然奇迹般的柔和起来,唇角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飞快的闪现。
明乐的心跳一滞,听到她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竟然头皮发麻,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是!”强压下心里那种长毛的感觉,明乐垂首应道。
姜太后又再淡淡的看她,就把目光移开,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车辇在宽敞的御道上缓缓而行,沿路鸟语花香一派热闹祥和的气息,明乐一声不吭的陪侍在姜太后身侧,明明隐约的能够感觉到她的体温,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发冷。
重活一世,她觉得自己早已经心如止水,抱着一颗注定下地狱的心,早就不会惧怕任何的人和事。
但是到了今天,还是真真切切的有了那种感觉。
时间似乎变得分外漫长,一直到明乐的耐性即将被消磨尽了,才听见外面常嬷嬷一声令下,将车队唤停。
“太后,到了!”常嬷嬷从外面拨开幔。
姜太后静默片刻,然后才缓缓抬了抬眼皮。
明乐急忙递过手去,扶着她下车。
下了车,姜太后转身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搭上常嬷嬷的手臂,一边对候在另一边的玲珑吩咐道:“哀家累了,你直接带这丫头下去安置了吧!”
“是。太后!”玲珑对着她的背影毕恭毕敬的屈膝一福。
所有人都静立不动,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在院内消失,玲珑才回头过来对明乐歉疚一笑道:“公主请稍后片刻,奴婢叫人把您的行礼一并搬下来。”
“有劳姑娘了。”明乐略一颔首,对采薇道:“你也一起过去帮忙吧!”
“是,公主!”采薇应声,跟着玲珑往队尾走去。
长平知道她是故意支开采薇,眉头微皱上前来扶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指隐隐颤抖,掌心里一片潮湿的冷汗。
明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和胆量,没有人比长安兄妹更清楚。
长平心里一惊,不由的紧张起来,低声在她耳畔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太后她方才——”
“长平!”明乐回握住她的手,面上还是那么一副镇定而从容的模样,出口的声音却异常森凉而冷厉道:“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杀了太后,殷王他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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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条件
“小姐?”长平惊愕的瞪大了眼,却未曾失态,只是目色深幽的看着身旁少女唇边如花般绽放的明媚笑容。
“一会儿再说吧。”明乐神色如常的微微一笑,并没有和她对视。
虽然此后便要搬进宫里常住,明乐所带的行礼却不是很多,大小加起来不过四个箱子而已。
玲珑指带着几个太监把箱子从马车上挪下来,然后就折回来,笑道:“公主请随奴婢进去吧。”
“好!”明乐感激一笑,点了点头。
整个万寿宫的范围很大,除了太后居住的主殿,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偏殿,再因为万寿宫历来就是太后寝宫,所以整个宫殿群的占地和气势都要比一般的宫殿庞大很多。
玲珑带着明乐一边往左侧的偏殿走,一边大致的为她介绍了万寿宫的结构。
最后,在左偏殿的正殿里止了步子,屈膝一福道:“太后吩咐,以后公主就住在这边的偏殿,主殿那里是太后是寝殿,不过平时大部分时间太后都在后殿的佛堂礼佛。这万寿宫里没有别的主子,所有的事情都由常嬷嬷在打理,太监总管是林广林公公。太后已经命人拨下了太监宫女各十六名供殿下差遣,说是殿下以前在侯府如果还有可心的下人,就交代给常嬷嬷,嬷嬷会代为安排的。”
姜太后是要拘着她,以便用作关键时刻挟制宋灏的筹码,明乐却未想到,她竟会如此纵容——
依照玲珑这话的意思,姜太后倒是有意让她放手在身边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吗?
却不知道到底是一招引蛇出洞,还的别有算计。
“母后如此安排已经劳她费心了,一切就都按母后的意思办吧。”明乐笑道,顿了一顿又再继续,“我看母后今日精神不济,这就不去打扰了,劳烦玲珑姑娘先代我去与母后谢过她的恩典,待到明日请安的时候,我再亲自去谢恩。”
“是,奴婢自当把殿下的话带到。”玲珑点头应下,又接着介绍道:“寝殿在后面,里头的家什也都是新换的,回头殿下看看,觉得缺什么就叫人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再着人给您堂上来。然后衣物的话,内务府已经命人在给您赶制了,暂时只备下八套,都在寝殿的柜子里。”
“难为母后为我打算的如此周到了。”明乐手指拂过一把雕花木椅的椅背,唇角缓缓流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
采薇却是暗暗咂舌——
看来小姐没让多带东西进宫实在是明智之举,这里事无巨细,居然连衣物都备齐了。
玲珑又把其他的相关事宜大致的说了,最后觉得交代的差不多了,才把目光重新移给明乐道:“殿下近身带进宫来的,就只有这两位姑娘吗?”
说着,目光友好的对着长平和采薇颔首致意。
“嗯!”明乐点头,一边兴致很浓的打量着殿里的布局摆设,一边道:“采薇、长平,你们先跟玲珑姑娘见过吧!”
“是,小姐!”两人应声,转而对玲珑屈膝行了一礼。
长平看上去斯文软糯,便是采薇上前一步,道:“奴婢们初来乍到,对宫里的规矩也不熟悉,日后少不得要麻烦姐姐,若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从年龄上看,长平和采薇今年都已经十五,而玲珑虽然在太后身边待了几年,但她入宫时候的年岁小,如今也不过十四,而两人这般称呼她一声“姐姐”就全然只是敬称。
“两位姑娘客气了。”玲珑的性子像是极好,没了面对宋灏时候的小心谨慎,这会儿倒是十分爱笑,缓了一缓又对明乐说道,“今日殿下先行安置下来,等明日我再带两位姑娘去见过太后宫里的几位嬷嬷和管事。”
“嗯,如此便有劳玲珑姑娘了。”明乐笑道,抬眸对采薇使了个眼色。
采薇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妆奁盒子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布袋递过去,道:“这是我家公主的一点心意,今日麻烦姐姐的地方不少,这些个东西,还得麻烦姐姐代劳分给诸位嬷嬷和管事,算作公主的见面礼吧。”
在这宫里,主子赏赐下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明乐这样半路出家初来乍到的,更是顺理成章。
“如此,奴婢就先代万寿宫的一干人等为谢过殿下的赏赐了。”玲珑接过那沉甸甸的一个布口袋,面色笑容得体却无一丝半点的逾矩,同时手下却是不动声色的隔着袋子摸了摸里面的东西。
入手的感觉,有一打跌在一起的硬纸,该是银票,而其余的也不是金银锭子,而似是一些发簪、耳环或是戒指之类的首饰。
要说作为赏赐,自然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可是作为女人,又有哪个不爱首饰的?尤其是玲玲这样年纪如花一样的小姑娘。
而且既然说是见面礼,想必这义阳公主出手的东西品质也不会太差。
玲珑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也多少带了几分期待,笑着谢赏之后立刻又转回正题,把候在院子里的三十二名宫女太监招呼进来,拜见主子。
明乐始终没再在意这殿中诸事姜太后是如何安排的,就是兴致很浓的打量着屋子,偶尔跟着应上一两声,然后命采薇和长平一人先赏了他们。一锭银子。
三十二个人,一人十两,算下来就是三百多两,堪比一个当朝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
玲珑暗暗咂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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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警告
整整三天,自从明乐和老夫人相继离府以后,武安侯府的气氛就彻底变了。
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是死气沉沉。
而在这种超乎寻常的沉寂气氛中,所有人也都过不得并不轻松,即使最低等的仆妇也能随时感知到周围随处隐藏的危机。
二更时分,庭院里面逐渐趋于平静,花园里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充斥着的虫鸣,也似乎显得分外低沉和压抑。
雅竹轩里,李氏坐立不安的在厅中不住的踱步,来来回回转了无数圈。
她像是在等人,却因为心烦意乱,半分也没有心情去关注院子里的动静。
一直到三更的更鼓响过,院外终于传来一阵轻缓而急促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一个粉衣小婢推开房门闪了进来。
“夫人!”听蓉道,匆忙对李氏屈膝福了一礼,然后不等吩咐已经抖下披风上的帽子疾步走进去。
这几日的天气不太好,入夜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小雨,她的裙摆和披风的边缘都沾染了不少的泥泞,样子很有几分狼狈。
“怎么样了?听兰还没回来吗?”李氏道,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抓的听蓉生疼。
听蓉咬着唇不敢呼痛,一筹莫展的垂下眼睛道:“奴婢一直隐藏在门房附近,是亲眼看着听兰出府的,可是这都等了差不多两个是时辰了,一直没见她回来。”
“怎么会?”萧氏的没心凝起,脸上神情阴郁的带了几分狰狞,“暗中不是叫人跟着她的吗?可有消息传回来?”
“没有,跟着去的人也没再露面。”听蓉回道,说着脸上焦急之色就有些隐藏不住的彻底暴露出来,咬牙看着李氏道:“夫人,这大晚上的,咱们府上距离平阳侯府也不是太远,两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听兰去了这么久还没消息,您说她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李氏虽是深宅妇人,但三老爷易永贺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滚,为了自保,身边也培植了一批隐秘的暗卫,只不过以前因为怕被易明峰瞧出端倪,并没敢把人安插在府内。
这一回李氏被明乐所迫,隐隐的乱了方寸,再加上易明峰在外办皇差,她为了以防万一才紧急调动了十个人进府,以便在暗中听她的吩咐。
那些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李氏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但易永贺曾经说过,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是他们用来报名的最后筹码,让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启用。
李氏如今是状况虽然说不上狗急跳墙那么狼狈,但到底还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时间很难平复下来。
“不可能的,老爷说过,那些人虽然比不得受过专业训练的皇家暗卫,武功也绝对不俗,要是真有什么事,他们怎会连个信号也不传回来?”李氏六神无主却强作镇定,说话的时候目光散乱的四下里飘,根本无法定下心来。
“可是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这不应该啊。”听蓉道,脸色隐隐露出几分苍白色,手指发抖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周妈妈失踪已经整整三天了,夫人就不要自欺欺人了,还是早点谋了别的法子早作打算吧。”
“做什么打算?”李氏手指一抖,猛地抬头看向她的脸。
“周妈妈对夫人最是衷心不过,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八成是——”听蓉看着她眼中突然喷薄出来的怒气,下意识的就想住嘴,但奈何她此时也是紧张过度离职溃散,不觉还是脱口说了出来。
“胡说八道!”李氏扬手一记耳光横扫过去。
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算是把这几天憋屈在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儿全部撒了出来。
听蓉哇的惨叫一声,五折半边脸庞歪倒在地,哽咽着委屈的仰头看着李氏道:“奴婢口误,是奴婢说错了话,夫人饶我,夫人饶我!周妈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嘴角就混着口水吐出好些血沫子,里面间或夹杂着一两颗森白的牙齿。
自从确定易明乐已经彻底和她成仇,李氏当机立断,为了扭转局势,略一权衡就派了周妈妈去找易明真。
她虽然一心想要扳倒二房的人取而代之,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这个时候,明知道明乐不会放过她,就更不能再跟二房的人翻脸了。
易明乐那个丫头飞上枝头,不可小觑,而二房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她向来知道自己这一房力弱,所以才耐着性子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这么多年,不管是明乐和易明峰之间的哪一个,哪怕是现在让易永群知道了萧氏是代自己受过,都能活扒了她的皮。
硬碰硬是肯定要吃亏的,所以虽然看着已经到手的管家权飞了,李氏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她很明白,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明乐他们中间的任何一方,唯有让他们双方出面彼此制衡。
因为认定了萧氏不明内幕,他就让周妈妈立刻乔装出府去给易明真报信——
与其把萧氏整死,再让易明峰来讨债要命,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留下李氏,看易明乐和易明峰去斗个鱼死网破。
所谓事不宜迟,是以明乐入宫当天的晚上周妈妈就领命出了门。
李氏带着势在必得的心情左等右等,一直等了整晚都没见周妈妈回来复命就有点急了,天一亮就叫了院子里的人去寻她,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当时有人看周妈妈出府,但出府以后,她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晚都不曾回来。
如果不是深知周妈妈对自己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被判,李氏几乎都要以为周妈妈是怕事情愈演愈烈,明哲保身的逃之夭夭了。
周妈妈的失踪,无疑是给李氏吃了一副惊风散。
她虽然关心周妈妈的安危,但眼下正处在非常时期,她并不敢做的太招摇。
明乐姐弟一个进了宫,一个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府上大部分的人去都听易永群的,再者了,以易明乐那样的性格,谁能保证她人虽是不在,又会不会派人暗中监视。
所以即便是查找周妈妈的事,她都只敢做在暗地里。
可是查了整整三天都音讯全无。
今天又找了一天,实在是没有一丁点的线索,李氏这才终于按耐不住,又让听兰再去一趟平阳侯府。
并且为了保险起见,安排了两名暗卫尾随出府。
可是百密一疏,如此周密的布局之下,竟还是石沉大海,再次彻底断绝了和她派出去的信使之间的一切联系。
这让她如何不恨?!
“鬼嚎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吗?”李氏咬牙切齿的怒斥,用力的攥着拳头,脸上表情狰狞可怖。
听蓉身子一抖,急忙捂住口鼻,连自己的呼吸都控制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惹了李氏的眼嫌。
李氏痛快的甩了听蓉一巴掌,心里的怒火竟是奇迹般的跟着消下去不少。
“起来说话!”她不耐烦的看了听蓉一眼,然后转身坐回椅子上。
听蓉不敢违背,捂着脸颊爬起来,再看向李氏时神情间就多了几分猥琐。
“你抖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了亏心事是吗?”李氏见她这副模样,刚刚隐退下去的怒意一下子又死灰复燃翻腾起来。
“奴婢没有!”听蓉急忙辩解,下意识的就想跪下去,但是目光不经意的瞥见她眼中戾气,心里一怕,膝盖就僵在那里没有动。
李氏身边最得力的,除了周妈妈,也就只剩下听兰和听蓉两个。
现在这样的大事,她不能寻别人,就只有听蓉可用。
这样想着,李氏也就敛了脾气不再发火,只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行了,你也别哭了,我也是一时着急,回头我让人去找梁大夫开点化瘀的药给你敷一敷。”
“谢过夫人,奴婢一会儿自己去就行。”听蓉低垂着脑袋,小心的推诿,顿了一顿,立刻又折回正题道:“可是夫人,如果听兰也没能把消息传递过去,我们该要怎么办?”
李氏的目光冷凝,处处透着寒意,没有落点的看着屋子里的某处,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冷静的说道:“如果听兰真的回不来,这事儿,八成就是九丫头做的,她想要把我困死在这里,等着易明峰回来。我如何能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得逞?”
“可是——”李氏不是个坐以待毙的性子,这一点听蓉最是清楚不过,只不过连着挫败,已经让她有些乱了方寸,还是不放心的道:“老爷留在京中的暗卫本来就只有这十人,是安排给夫人关键时刻保命用的,对方既然能够无声无息的取他们性命,夫人还是不要再冒险的好。”
李氏这种成天阴谋算计的人,听蓉和她之间唯一的情分就是那一纸卖身契,所以她此时关心李氏的安危是真,因为李氏的安危会直接关系到她自己日后的前途和命运。
“这个我当然知道,剩下的八名暗卫你去安顿好,近期若是我没有放话出去,叫他们全都不许胡乱动作。”李氏也无暇顾及一个奴婢的心里,攥着拳头字字沉稳的吩咐。
“是,这个奴婢随后就会吩咐下去。”听蓉谨慎的应着,停顿片刻又道:“夫人,奴婢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听蓉是个有些谋略的,李氏微微一怔,随机抬头地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话?”
“九小姐现在正在宫中,奴婢觉得她即使有心,手也未必能够伸到咱们府上来——”听蓉的神色逐渐敛起,待到最后,连眼神都跟着冷静下来,带了一丝恶毒的试探。
这个不怀好意的表情,此时从她肿了半边的脸颊上流露出来,那样子,竟是阴暗的很有几分骇人。
“嗯?”李氏皱眉,心里飞快的略一权衡,随即就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绷直了身子在座位上坐好,道:“你是怀疑殷王?”
“殷王殿下,可是很袒护九小姐的。”听蓉并不明确表态,只就模棱两可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宋灏是皇族,不管是好话坏话,他的是非,都不说听蓉这种贱婢能够私底下议论的。
想到当日明乐横插一脚阻了易明菲接近宋灏的机会,李氏的心里突然又堵了一口气。
听蓉见她脸上的煞气越发浓重,也就很有分寸的不再挑拨。
李氏兀自沉默着自己在心里好一番的计较——
如果真是宋灏,那她就真的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而且宋灏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有反抗的机会和举动。
“如果真是殷王殿下牵扯进这件事里,就不好办了。”沉吟半晌,李氏一筹莫展的摇了摇头。
“是啊。”听蓉附和,说着就惋惜的长叹一口气,“现在外面八成有针对夫人您的暗哨,就连成妃娘娘那里也联系不上了。”
纪红纱因为死而不得,现在对宋灏和明乐两个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已经明着和易明乐反目,那纪红纱这个盟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来日方长,你害怕她没有用武之地吗?”想到纪红纱,李氏心里倒是慢慢升腾起一些希望,道,“这个人一定要好好利用,你先容我想想。”
“是,那夫人早些歇息,奴婢这就去把您的话吩咐下去。”听蓉屈膝福了福,转身往门口走去。
李氏走神走到一半,突然抬头看见她的背影,愣了一瞬,突然开口叫住她:“等等!”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听蓉止步,回转身来。
“今晚我心烦意乱,本来也无意伤你,委屈你了。”李氏道,说着就惋惜的垂眸叹了口气。
今天这一巴掌的确是挨的莫名其妙。
听蓉本来就委屈,这时听了她的话,眼泪立刻上涌就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使劲的掐着大腿没让自己哭出来——
李氏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她很清楚,草木皆兵!万一让她怀疑自己对她心生怨怼,保不准就要采取非常手段来求安心了。
“奴婢不委屈,未能替夫人分忧本来就是奴婢的不是。”用力的抿抿唇,听蓉抬头直视李氏的目光露出一个明显感激的笑容来。
李氏暗暗观察了她两眼,没在她脸上看到别的情绪这才放心,摆摆手道:“你先去吧!”
“是!”听蓉重新转身往外走,推开房门,突然一阵夹杂着冰冷雨丝的夜风扑面而来,之前火辣辣的脸颊,这会儿更是隐隐的有了几分吃痛。
听蓉咬牙抽了口凉气,之后抬头才发现外面本来已经将要歇止雨势竟然又大了起来。
并不急促,洋洋洒洒的雨丝从乌黑的无月的天空上飘飞下来,整个夜色,显得凄清而森寒。
听蓉心里发冷,飞快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就要回头去关门,目光不经意的往院子里一扫,却见雨幕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那丫头是雅竹轩看门的下等丫头,只有十二岁,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命,现在病好了,人也十分瘦弱,比一般同龄的女孩子看上去还要小上一些。
那个纤细的一个小小影子奔走在夜雨中,若不是她身上衣服是浅色的,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这冷雨淹没了。
听蓉注意到她,更是因为,虽然她竭力的在维持自己步子的稳固性,也尽量的不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但是她那脚步却明显是几步之间就有一个踉跄,跌跌撞撞的很不平稳,跟丢了魂儿似的——
明显,受了很大的惊吓。
听蓉正欲关门的手指一顿,屏住呼吸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何时?”
“夫——夫人——”小丫头苍白着一张巴掌大的脸孔,出口的声音颤抖,却不知道是冻得还的吓的。
她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一急就噗通一声跪在了院中的青石板上,呜咽着断断续续道:“我——夫人——周妈妈——”
就这么会儿功夫,屋子里李氏已经听闻动静狐疑着走出来,闻言眼睛一亮,急忙两步冲出门去,一把将她拉起来:“周妈妈?周妈妈回来了?”
那丫头身子弱,被她抓的疼了眼泪就珠子似的不住往下滚,却因为颤抖难以出声。
周妈妈回来,绝对是好事。
听蓉也跟着精神一震,但她的反应快,转身先进门去取了把伞给李氏撑在头顶。
李氏却无暇顾及,只就揪着那小丫头一遍遍的喝问:“周妈妈回来了?她人在那里?”
寻遍了她身后的整个院子也没见到周妈妈,李氏的心里开始慢慢发冷。
那小丫头被她的表情吓住就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费力的嚷道:“门口!”
李氏知道事情不比寻常,虽然心急如焚,也还是扭头冷静的对听蓉吩咐道:“把咱们院子里的人都叫上,跟我一起去门口看看。”
“是,夫人!”听蓉应声,转身飞快去办了,不多时就把院里一众的婆子小厮全都叫了来。
三十几个人,都披着蓑衣站在雨里,黑压压的一片,还有人强忍着即将出口的瞌睡等着听训。
见到这么多人,李氏的底气也相对的足了一些,于是只就吩咐了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转身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辰,易永群那边自然已经睡下了,又赶上雨天,值夜的护院也相对懈怠一些,并且即使有人偶尔认出这一行是李氏的人马,也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含糊过去。
所以李氏这一路急匆匆的过去,并未遇到任何麻烦。
“呀,见过三夫人!”这日门房值夜的又是刘三,远远的看见李氏人来,就迎过来见礼,虽然谄媚的意思有之,但显而易见,从神情到语气都十分严肃。
李氏的心里更加没底,脚下步子下意识的一顿,冷着脸道:“听说周妈妈回来了?她人呢?”
刘三的脸色变了变,也说不上是尴尬还是恐惧,犹豫了一下终究也没直说,只就抬手指了指敞开的大门。
李氏看着那黑乎乎空洞的大门,心跳都有了瞬间的凝滞。
但再转念一想,在自家门口,刘三这奴才既然敢敞着大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了情绪,李氏嫌恶的瞪了他一眼就提着裙子快步上了台阶。
她身后一众下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李氏心里很乱,一直拼命的控制着情绪,待到人跨过门槛,精神还没集中起来,先听到的却是听蓉惊恐的大叫声。
“啊——”
短促的一声,不凄厉,但这样的雨夜里也振聋发聩,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李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紧跟着骇了一跳,脸色惨白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被高高的门槛扳倒摔在地上。
周围随处可闻都是压抑的抽气声。
李氏的目光定了定,全身僵直的盯着脚下泥泞的街道上一字排开的四具尸体。
周妈妈和听兰赫然正在其中,另外两名,别人不晓得,她却认得——
正是她打发着出去暗中监视听兰办事的暗卫。
四个人,一个不少的回来了,但却是横着被人抬了回来。
李氏攥着掌心,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怔愣半晌目光才一寸一寸延续到远方,落在对面墙壁阴影下那个月白锦袍少年的面上。
那少年站在那里,头顶由高大的侍卫给撑着一把伞,姿态从容而华贵。
察觉她的目光飘过去,他便是款步从那墙壁的暗影下步步泰定的走出来,姣好明艳的容颜愣是将这雨夜的萧条气氛冲淡了不少,整个天地的光华仿佛都倾注于他一身,不是这夜雨冷落了世界,而是他的存在占据了这夜色中所有可见的美好。
“我来,是送一句警告,看到这些东西,想必你应当知道,过几日平阳侯府的宴会上是不能乱说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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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出事了
雨丝轻盈的落,易明爵一身剪裁得体的锦袍,虽然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称不上伟岸,但整个人站在那里还是给人一种皎皎如玉的感觉。
这是头一次,李氏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仔细的打量他,细看之下才惊愕的发现——
在容貌上,明乐与明爵这一双姐弟竟然很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眼睛和嘴唇,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面雕刻而成。
唇色艳的近乎妖冶,凤目妖娆而眸色生动,只是相较于明乐那种随时水盈盈几乎会说话的眼神,明爵的目光中更添几分沉静。
这种气质,平时骤然一眼入目就只觉得是温和,而在此刻看来,竟可称之为深邃。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孩子身上竟然也会有这样惊天的气势了?压迫的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李氏站在侯府门前高高的台阶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下面表情平和望着他的少年。
“我来,是提前送一句警告,看到这些东西,想必你会知道,过些天平阳侯府的宴会上该如何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让它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易明爵的声音突然响起,语调轻缓而平静,却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这夜雨之中的寒气,竟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李氏猛地打了个寒战,脚下又是一软,往后挪了寸许,结结实实的卡在门槛边沿无路可退。
听蓉也是到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给她撑开伞。
“爵——爵儿!”李氏张了张嘴,声音却显得分外干涩。
然后下一刻,她便提着裙子快步下了台阶,走了两步,看似去和易明爵打招呼,却在周妈妈等人的尸身面前止了步子,一半狐疑一半畏惧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瞟那些尸体——
不亲眼确定周妈妈等人是否咽气,她总还是不放心。
易明爵明知道她的意图,却也不阻止,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由着她看。
雨水里,周妈妈等人面色铁青仰天躺在那里,虽然脸上的表情已经被适当的修饰过,嘴角眉梢还是隐约可见一丝痛苦或是恐惧的表情。
显然,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儿的生气,可以说是死的非常不甘。
李氏紧紧地攥着手里帕子,脸色连续变了数变,好不容易才提起一口气,抬头对上易明爵好整以暇的目光笑道:“这两个奴才我傍晚遣了她们出去办事,一直没有回来,我这正要去寻呢,她们怎么——”
李氏说着,脸上表情几乎是不自觉的越发僵硬起来,顿了片刻才重新提了口气,试探道:“这是怎么回事?她们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她说着,目光又匆匆往那两名暗卫身上打量一遍。
相较于周妈妈和听兰规矩体面的死法,那两人就要狼狈的多,虽然脸上血污被雨水冲洗的近乎干净,每个人身上七八处的伤口却是不加掩饰的暴露在外。
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在雨水里泡着,伤口外翻发白,样子很是恐怖。
李氏之匆匆扫了两眼就飞快的别开视线——
易明爵杀了她的人不说,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带着尸体找上门来,他这是要做什么?
易明爵循着她的视线也漫不经心的扫了那尸体一眼,缓慢的提了口气,思忖着略一点头:“大约是吧!”
李氏一惊,戒备的盯着他的脸,并不十分清楚他这话里的深层含义。
万一他要当众把这两名暗卫的事情抖出来,知道易永贺私底下培植势力,即使易永群再昏聩,也不会容她的。
易明爵看着她眼底惊疑不定又竭力压制的表情,故意拖了一会儿,最后却是淡然颔首道:“三婶儿的这两个奴婢算是可惜了,需要送官查办吗?”
这是个试探,同时也是警告。
其他人都听的云里雾里,李氏却是心知肚明——
一旦送官查办,查出另外两具尸体的身份,她一定无法自圆其说。
可是——
易明爵居然没有当场拆穿她?
李氏暗自庆幸的同时,心里更是惴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惋惜叹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因为这点小事再惊动了官府,侯爷怕是不高兴。多亏了爵儿你遇上她们,好歹是给我把尸体带回来了。”
李氏说着,就去袖子里摸手帕。
“举手之劳而已,”易明爵淡然一笑,心平气和的看着她演戏。
听蓉眼见着周妈妈和听兰惨死,咱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会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夫人节哀,也是周妈妈她们命薄,怎么就会遇到这样的歹人。”
明知道对周妈妈等人下手的是明爵,虽然咬牙切齿,她却连凶手的一句坏话也不敢说,生怕祸从口出,下一个就换自己躺在这里给人瞻仰。
李氏伏在她肩头抹泪,哽咽道:“周妈妈跟了二十几年,我——”
她哭了两声,到底是心不在焉,很快就自行打住,拿帕子摸了摸眼角,扭头招呼等在门口的家丁道:“来几个人先把尸体抬进去吧,周妈妈和听兰两个先好好的给她们收拾,换身衣服,整理好妆容,等明日送出去安葬吧。”
“是,三夫人!”雅竹轩里的一众仆妇小厮都跟着李氏来了,一个个被震在那里半天,这时得了李氏的命令才逐渐回魂,七手八脚的上前把尸体收拾了。
侯府的正门,自然是不许这些污秽之物出入的,于是一众人等不得不绕了个远儿,绕道后巷去把尸体从后门抬进府内安置。
易明爵负手而立,静默的看着。
李氏本来还小心翼翼的防备着他,后来见他确实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这才稍稍放心。
方才李氏和听蓉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看似不经意的表现,已经为这四具尸体安排了合理的来路——
周妈妈和听兰出府办事遭遇歹人遇害,恰巧被易明爵遇到,杀了歹人为她二人抵命。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起码,只从字面上看——
这个解释,完全说的过去。
刘三几个也都跟过去帮着把尸体搬走。
趁着其他人无暇顾及的空当,李氏收摄心神,这才阴着脸看向易明爵:“你——”
“既然我刚才没有点破,自然就没准备把事情捅出去,三婶儿你大可以放心。”易明爵不等她开口就抢先一步打断,从容的慢慢说道:“这几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婶儿你心里有数,我也十分明白,大家心照不宣,我一个字也不想多言。只是——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也别试图阳奉阴违的敷衍我。我既然敢把尸体交给你,你就不要以为你一旦毁尸灭迹了我就再奈何不得你。所以,三婶儿你是聪明人,多余的话,应该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这个臭小子,没想到居然会狂妄至此。
“以前倒是我小瞧了你的!”李氏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易明爵都隐在明乐身后,所以不管是找要同盟还是找对手,她先看到的都是易明乐,不曾想到,易明爵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少年也会是个难缠的狠角色!
“无所谓。”易明爵淡淡说道,紧跟着蹲了一顿,话锋一转,微微笑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阿九她人在宫里,能照顾到三婶儿你们的地方少,我这个做弟弟的为她分担一些也是应该,以后有什么事,就换我代她关照三婶儿吧。”
彬彬有礼的俊美少年,每一句话都情真意切温柔得体,让李氏听在耳朵里,明明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还不能当众表现出来。
“你真有心!”李氏道,每一个字都分外僵硬,眼神阴测测的仿佛要吃人。
“对和阿九有关的事我从来都是有心的,而且,以后还会更加上心。”易明爵笑道,神情语气间却无半点遮掩,仿佛还是一种十分自豪二享受的表情,停顿片刻,忽而毫无征兆的敛了笑容,盯着李氏的眼睛字字清晰道:“不要再打易明真或是宫里的主意了,阿九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与其做这些无用功和我周旋,倒不如养精蓄锐仔细的计较着对策等易明峰回来。”
这会儿下人们刚好搬着尸体去了后巷,周围没有外人,易明爵说话也就没了忌讳。
易明乐的目的,完全就是要让她和二房去争去斗去拼一个鱼死网破,然后在旁边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你们挖好了坑,还逼着我往里跳,现在你却说不准我反抗?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李氏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的往外冒。
“你别无选择,我这也是为你好。”易明爵不为所动,脸上表情依旧沉稳而宁静,“如果你一定要把对我们的敌对立场摆在二房那些人之前也随你,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不想让你做出无谓的牺牲罢了。”
易明爵说着,扁扁嘴,抬起头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眼前隐在黑暗中的庞大的武安侯府,冷嗤一声道:“你的目的不就是这座武安侯府吗?应该庆幸,六哥是个明白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是,所以如果你有运气,能撑到易明峰倒台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李氏的目的,就是武安侯府的爵位,这一点根本不可能称之为秘密。
可易明爵这些话算什么?
“你不要巧舌如簧的给我灌迷汤,我跟你们之间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们还能容的下我?”李氏冷笑,目光却是直直的定格在易明爵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的破绽,“而且你跟九丫头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会把这侯府的爵位拱手让人吗?让我给你做枪使?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
“连我这一关都过去不,你觉得你在易明峰面前会有多大发挥的余地?”易明爵却是不答反问,看着李氏愣住,又再冷了语气继续道:“反正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这座武安侯府么——我不稀罕,想必——阿九也不会看上眼的。”
“你不稀罕?”李氏皱眉,因为他的语气太过认真,一时分辨不出真伪。
易明爵说了许多话,这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眉头一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冷眼看着她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应该庆幸,今天是我来,也该感激,我肯与你说这么多废话,如果再有下一次——”
易明爵的语气顿住,唇边玩味着绽开一抹笑容,却极为冷淡,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从妖艳如血的红唇间迸出来:“换了别人来的话,应该就不会有耐性和你说这么多了。”
易明爵说完,就径自转身,对身边为他撑伞的影六道:“走吧!”
影六颔首,一声不吭的给他撑着伞,一边对等在巷子口的护卫们做了个撤退的手势。
主仆两个步履匆匆却姿态从容的往巷子口走去,李氏孤身站在原地,心里反复回旋着易明爵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换个人来?什么人?殷王吗?
如果是宋灏,想必真的是一句废话都不会与她多说。
可易明爵,他又凭什么给自己余地?她陷害过易明乐,双方明明已经结仇了。
这样想着,李氏就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
“三夫人!”突然一个温和低弱的女声打断她的思路。
李氏急忙收摄心神,循声望去,却见白姨娘带着带着易永群房里新近抬房的春桃及两名婢女从门内走出来。
李氏目光一厉,立刻知道要坏事——
因为周妈妈的死让她乱了方寸,方才就只顾着跟易明爵周旋,反倒忘了瞒消息。
府里盯着她的大有人在,果不其然,这就惊动了二房的人。
李氏心里飞快的权衡对策,刚要上前去拦一拦,春桃已经眼尖的看到刚走出去不远的易明爵。
“呀,那不是十少爷吗?”春桃惊喜的唤了一声。
易明爵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止了步子转身。
“婢妾见过十少爷!”白姨娘温婉有礼的迎过去对着易明爵屈膝拜下。
春桃紧随其后,也跟过去见礼。
“方才侯爷听了下人来报,说十少爷回府了,叫差遣婢妾等二人过来瞧瞧,原来真的是十少爷回来了。”白姨娘始终微垂着眼睑,把她一贯低调平和的作风发挥到极致。
“是啊,这三更半夜的,十少爷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这还下着雨呢,还是赶紧进府吧。”有人沉稳谨守本分,就得有人站出来挑动话题,春桃也跟着笑道,说着就侧身过去要把易明爵往门里让。
李氏有些尴尬——
易明爵回府,她却直接在门口送了人走,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
“就是呢,今天还得多亏了爵儿把周妈妈的尸身给我寻了回来,是三婶儿心里不肃静,你瞧我,倒是把这事忘了,快些进府避避雨吧。”飞快的调整好表情,李氏也笑着劝到。
“不了!”易明爵明显也不准备再进这个府门,直接道:“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
说完就要转身,完完全全是把自己做了这里的过客。
白姨娘心头剧烈一震,隐隐有了易明爵姐弟已经和这里划清界限的念头,但她不敢表露,还是佯装不懂的继续道:“这三更半夜的——”
易明爵全然不理,径自离开。
“哎——”春桃到底是年轻,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这大晚上的,十少爷不回去歇着,还要去哪里?”
“他不回府来,自然是有别的住处,别瞎问。”白姨娘扯了一把她的袖子,转而对李氏屈膝福了福,道:“三夫人,侯爷听闻周妈妈的事情了,着婢妾来看看,不过婢妾这笨嘴笨腮的怕是也说不清楚,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抽个时间亲自去和侯爷说一声行吗?”
“这是应当的,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先回了侯爷,让他不要挂心,明日我再亲自与他去说。”既然易永群听到了动静,再刻意回避就只会空惹人怀疑。
“好!”白姨娘颔首,“时候不早了,三夫人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嗯!”李氏不冷不热的应了声,扶着听蓉的手往里走。
春桃眼珠子转了转,开始自言自语的嘀咕:“周妈妈怎么会死了?前几日我还见过她呢!”
听着是个唏嘘的语气,分明就是借机询问内幕的。
李氏不悦的眉心一拧,听蓉知道她今天已经被易明爵刺激的大了,生怕她会把持不住,急忙就接过话茬,把周妈妈和听兰遭遇歹人为明爵所救的一番话大致的说了。
几个人说着话,相继进了府门。
这边易明爵出了巷子,影六招呼了人去把等在不远处的马车赶过来,趁着等车的空当犹豫再三还是主动开口问道:“少爷刚才为什么要给那李氏提点?她既然能把主意打到小姐身上来了一次,就是敌人!”
影卫都是杀手出身,对待敌人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
杀!
“既然是阿九的意思想留她下来,把人情送给易明峰,那暂时就先这样吧。”易明爵负手而立,面容沉静而冷漠。
其实他也有极其冷酷而麻木的一面性格,只是不愿意在人前显露出来罢了,因为——
不想明乐再为了他而忧心。
这个少年,正在无声无息的成长,而见证他变化的却不是那个一直将他袒护和包容的同胞姐姐易明乐,而是他们身边这些在刀口上舔血过活儿的冷酷杀手。
而其实,对于明爵的这种改变,影六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他们被明乐收归手下为她驱策的时候,这双姐弟都只是十岁的孩童,那个年纪大多数人还都正在懵懂和彷徨的时候,可是几件事情办下来,他们便不得不对那个看似瘦弱的小女孩刮目相看——
无论是识人之明还是气魄谋略,明乐都堪称其中翘楚。
现在,易明爵这个与她姨奶同胞的弟弟,也开始逐渐展露出同样的光华来。
影六没有再去想这些的心机和智慧是否与他们的年龄相称,只是从心底里觉得,这一双姐弟,就该是这样的人。
运筹幄,永远走在其他人前面。
自从秘密涉足八方赌坊的事情以后,影六等人对明爵也逐渐的信服起来,所以在他面前,明爵也没有多加掩饰,停顿片刻忽而冷笑一声,继续道:“而且——在阿九眼里,李氏这种人根本就连对手也算不上,她的生死,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明乐的仇恨,在很早已经都已经给了易明峰和彭修那些人,反而到了这一刻,对于这个亲自对她自己杀了杀手的李氏,那感觉反而相对的淡了很多,她介怀的似乎仅仅是那些无辜枉死的至亲,至于她自己的安危生死——
这是一个悲凉的发现,在这世上唯有易明爵才能有这样的发现,因为只有他,才能把她看的透彻清楚。
所以现在,他只能更加不遗余力的帮她达成任何一个哪怕是他不甚赞同的心愿,生怕有一天她会在仇恨的漩涡里彻底把自己丢弃。
“那少爷觉得,那李氏会听您的话吗?”影六道,他能看出来,即使明乐不把李氏的陷害放在心上,但是会有明爵替她记得,终有一日会讨还。
换而言之,李氏的命,只是暂时寄存在她自己那里,总有一天会不再属于她。
“她会想明白的。”易明爵道,语气肯定,抬头看见马车过来,就当先一步走了过去。
明乐入宫之后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
这段时间,后宫之中一片安乐气息。
姜太后说是召她进宫陪伴,但事实上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关在佛堂念经,私底下连单独传召过她一次也不曾。
明乐乐得清闲,只就每日例行公事的去给她请早安,然后便退回自己的偏殿里安居一隅。
姜太后这里从来就没有后妃日常请安的惯例,所以大多数时候万寿宫里都十分清净,明乐闲暇无事的时候偶尔也去御花园里溜溜。
昌珉公主闭门养伤,与世隔绝,纪红纱倒是打过几次照面,但各自一个眼神冲撞之下也就对付过去,相安无事,倒是荣妃和柳妃两个心思清明,很懂得观察风向,不时就来万寿宫找她说说话,林皇后也来过几次,但却是明显的精神一日萧条更胜一日。
一个月的日子,过的闲适而自在。
八月初三,平阳侯府孙氏大寿。
姜太后提前几天就让常嬷嬷通了气,说是她深居内宫不便处理这些事,让明乐代为前去,并且一应俱全,把礼物都准备好了。
像是诰命夫人做寿这样的事,几时须得太后亲临了?
“小姐,太后不理世事多年,宫里也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要不——找个理由推了吧?”晚上采薇一边和长平挑着次日明乐要用的衣服首饰,一边担忧的提醒。
进宫这么多天,她一直提心吊胆,越是见着太后对明乐不横加刁难,心里越发不安。
果然,最后竟然出了这么一招。
“别瞎想了,正好我在宫里憋了这么多天,出去透透气也好。”明乐一边聚精会神的侧卧在榻上翻着一本游记,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抬头对正在挑衣服的长平道:“不用太华丽,只要规制够了就行。”
“奴婢明白!”长平颔首,拿出早已经选出来的鹅黄和水蓝两身衣裙给她过目,“小姐看看,哪一件合适点?”
大邺的命妇府,端庄高贵,作风保守,而宫装则完全的反其道而行,华丽奢靡,料子轻薄,样式也暴露。
可是这两样服饰要穿都有明确的场合,一般只能出现在宫里,当然了,后妃公主出宫的时候也可以穿戴,但明乐毕竟不是真的皇室,就没有凑那个热闹,只叫长平挑一件大方得体的寻常衣裙出来。
“鹅黄的吧,这个季节了,蓝色太冷了。”明乐随后一指她右手里拿着的那件。
随后采薇也把挑选好的几件首饰呈送过来给她一一过目。
采薇和长平两人的眼光都很正,明乐也不过分挑剔,只就粗略的扫了眼就让收了备用。
采薇把挑选出来的东西送到寝殿的桌上放好,见着时候尚早就去厨房煮了碗燕窝端过来给明乐备着做宵夜。
明乐见她神色之间的忧虑,无奈的笑笑,主动的放下书本开口道:“你是想跟我说,明日昌珉公主也会去平阳侯府是吧?”
“啊?”采薇一愣,随机脸色一红,恼怒的扭头去嗔了长平一眼。
“不是我说的!”长平耸耸肩,一脸的无辜。
长平虽然话不多,但也绝对不会说谎。
采薇一时怔住,明乐便是微微一笑,道:“不是她说的,想想也该知道了,平阳侯府是昌珉公主未来的婆家,更何况平阳侯已经有了妻室,这个时候昌珉公主自然要抓紧机会表现的。”
“可是她与公主您向来就不对盘,奴婢是担心——”采薇不安道。
“明天平阳侯府才是重头戏,她再怎么不待见我,以她的性子,也不会主次不分的。”明乐半分也不在意,从榻上起身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汤碗。
对于昌珉公主其人,采薇知道的不多,只是十分畏惧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
明乐这样说了,再者退却不掉,采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明乐心里很明白,昌珉公主那样的个性,让她闭门养伤这么久,已经超过她忍耐的极限了,这一次平阳侯府做寿,她一定会抓紧机会的。
又和两人随便聊了会儿天,明乐就打发了两人下去,并且叮嘱,明日不用叫她起床,她醒了会自己出去。
采薇和长平两人答应着退了下去。
次日明乐竟然足足多睡了一个时辰才醒。
采薇和长平都是明白人,知道她是故意拖延,各自也都心照不宣。
慢条斯理的梳洗妥当,明乐这才用着姜太后给她的依仗带着一众仆从出宫去平阳侯府贺寿。
诚然这么一耽搁,她们到时已经日上三竿,可是奇怪的那侯府门前竟然丝毫没有做寿时候的喜庆气氛,反而萧条冷肃的很。
貌似——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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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真是奇怪,平阳侯府门外今日怎会如此冷清?”采薇掀开窗帘的一角往马车外面看去。
长平也放下手里秀活,从另一侧的车窗看出去。
此刻还不到午膳的时辰,按理说平阳侯府门外应该最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的时候,但这会儿却肃穆安静,除了满满当当排开的马车和轿子之外,偶有往来的客人也仿佛是受了这里的气氛影响,十分拘谨,连大声谈笑都没有。
并且门口负责接待客人的竟然只是孙氏身边的郑妈妈和康管家两人,易明真都没有亲力亲为。
只看这个阵仗,甚至都不用多此一举的进府查看就知道,府里肯定是出事了。
“是管家和一个婆子在门口接待客人。”长平道。
她虽没有把自己判定的结果公开报出来,却已经把明乐想要知道的关键信息传递过来。
心里冷冷一笑,明乐微微牵动春娇露出一个笑容道:“通传吧。”
“是!”采薇点头应下,猫着腰挪过去敲了敲车门。
片刻之后,外面就传出一个侍卫嘹亮的声音道:“义阳公主到!”
车速缓缓减慢,最后稍微大幅度的一晃,彻底停了下来。
“奴婢等恭迎义阳公主,殿下万安!”郑妈妈等人快步从门口的台阶上下来,端正的跪于门口见礼。
明乐放下手里书本,又被长平和采薇服侍着整肃了衣服,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踩着垫脚凳下了车。
“公主大驾,我家夫人恭候多时。”郑妈妈跪在地上,谄媚道,说着就要爬起来,“奴婢这就引公主进去。”
“不必了!”明乐淡淡说道,随意的抬手一拦,看似不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但郑妈妈一介奴婢,不敢近她的身,身子起到一半,被她逼着又再硬生生的跪了下去。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一眼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冷然道:“这府里的路,本宫确乎还能记得,自己进去就行,妈妈还是留在这里吧。”
郑妈妈不禁打了个寒战,张了张嘴就想说什么。
明乐神色平静,微笑着看她一眼。
十分明艳的一个笑容,却让郑妈妈心里不自觉的又抖了两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当年易明澜死的时候的情形。
明乐却明显没有心情理会她,径自举步往台阶上行去。
没有得到她的命令,郑妈妈也不敢擅自起身,只能一声不吭的跪着。
明乐带着长平先一步进了府。
采薇在后面指挥随行的侍卫把寿礼搬下车,一并抬着跟随在她身后浩浩荡荡的往里走。
所有人经过郑妈妈身边的时候都视而不见。
明乐带着一众人等轻门熟路的穿过花园,进入正厅,转而又穿过侧面一条回廊去了后面的主花厅。
彼时大部分的客人已经到齐了,女人们的穿着花枝招展济济一堂,殿中气氛却并不热闹,几乎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倒是所有人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今日寿宴的主角孙氏,以及易明真和昌珉公主等人竟是一个不在。
“义阳公主到!”院外守门的婆子远远的看见明乐过来,急忙扯开了嗓子嚷道。
明乐的步子很快,一个拐弯已经到了眼前。
厅中众人听到动静,齐齐扭头看来,她前脚已经跨进远门,身后抬着寿礼的御林军侍卫亦步亦趋的跟着,这样的排场看上去,竟然丝毫不比真正金枝玉叶的昌珉公主小。
“听闻太后十分宠爱义阳公主,看来是真的呢。”一位夫人倾身过去和身边的人私语。
易明乐在宫中势单力薄,她今日会以这样的仪仗摆场出现,不言而喻,肯定是得到太后首肯和支持的。
明明一个破落户的侯府孤女,摇身一变就有了这般造化,即使艳羡,但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纯粹。
明乐也不在意,径自进了院子,一抬手道:“东西先放下。”
身后跟着的侍卫和十六名宫婢应声止步,只有采薇和长平两个随着她一起进了正厅。
“见过义阳公主!”众人纷纷屈膝见礼。
“各位夫人和小姐快些免礼,本宫今日是奉太后之命来给平阳侯府送贺礼的,大家同是客人,不必拘谨。”明乐笑道,说话间已经提着裙子进了花厅,说话间目光微微一瞥,不禁诧异道:“咦?这样的大日子,怎么不见主人家?本宫还想亲自给彭夫人拜寿呢。”
“这——”众人目光闪躲,犹豫着却没有人敢于贸然开口回她的话。
虽然妇人之见,最是个传播口舌是非的地方,但今天这样的场合,明显不合时宜。
明乐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人群中走过一圈,便是敏锐的发现,在场的命妇之中竟然没有一人是三品以上。
可见——
三品以上,身份高些的命妇都被请去了别处。
明乐站在那里,虽然她再一个字也没多问,花厅里的管事妈妈还是急的出了一脑门冷汗。
“公主殿下!”明乐今日是代替太后来的,把她晾在这里明显不合时宜,那婆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干笑道:“夫人和少夫人他们去了偏院,请殿下移步,随奴婢过去吧。”
明乐抿抿唇,并么有马上回答,先是用差不多的时间消化了这条信息,然后就泰然的点头道:“好!”
那婆子尴尬的又扯了扯了嘴角以示友好,然后就匆忙垂下脑袋引着她从后室拐了个弯出来,直奔内宅花园西侧的一个院子。
因为没落了很长一段时间,是以平阳侯府的规模比之武安侯府要相差很多,不过武安侯府的人口也多,所以彭修这座府邸,虽然在规模上不是太显眼,里面院落交叠,房屋院落用以安置内宅还是绰绰有余的。
整个平阳侯府的后院分东、西两个大院,中间以一座花园隔开。
其中东边,是老平阳侯彭业的住所,住的是孙氏和杨业的几位妾室,而西院则是彭修的后院。
明乐被那婆子引着一路疾走,沿路增加了不少的仆妇婆子把守,显然院子里是出了什么耻于见人的大事了。
明乐也不多问,在那婆子的引领下进了主院右后方一个不抬起眼的小院。
那院子的规模不大,但布置还算雅致,环境很好。
因为明乐现在的身份特殊,守门的婆子也不敢说让她等,只好直接把她引进了院子。
守在里面正屋门口的大丫鬟见状,急忙进去跟孙氏和易明真等人通禀道:“夫人,少夫人,义阳公主到了。”
姜太后会遣明乐代她来送寿礼的事,提前并没有刻意瞒着,所以孙氏这里是提前听到了风声的。
只是易明乐的身份特殊,这个时候出现,总让那婆媳二人觉得不自在。
“快请!”孙氏从座位上站起来,起身去迎。
当时屋子里摒除丫鬟婆子不计,还有七八名三品以上的命妇。
除了昌珉公主意外,其他人都跟着起身去迎。
“众位夫人免礼。”明乐抬手虚扶了一把,举步跨进门内,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让人作呕,隐约的还间或传来后面卧房里慌乱的脚步声和器物的碰撞声。
“太后差本宫过来给夫人送寿礼的,听闻夫人们在这里,本宫也就不请自来。”明乐皱眉,四下里稍稍打量一眼,狐疑道:“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孙氏黑着一张脸,手里不断的绞着帕子,哪里有心情理会她。
易明真更是见了她就恨的牙根发痒,同样不会主动接茬。
昌珉公主一脸闲适的表情坐在主位上喝茶,冷冷的往这边扫了一眼。
波涛暗涌的气氛,霎时就让屋子里的气温都跟着降了几分。
但眼下所有人的感官都被那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倒是不曾察觉,场面只僵持了一瞬,四王妃就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头前儿咱们正在花厅里闲谈呢,突然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平阳侯的一位妾室有些不妥,彭夫人担心孙儿,赶着过来,我们就也都跟着过来了。”
她说着,扭头看了眼里面卧房的方向摇了摇头。
彭修膝下到现在还没有子嗣承继,因为知道孙氏盼孙心切,所以四皇妃这番话已经说的十分隐晦了。
当时那小丫头去报,说是清姨娘有小产的迹象,孙氏一怒之下,不由分说就让把人杖毙了,然后才匆匆赶来看情况。
而眼下,里头那么浓烈的血腥味散出来,十有**,孩子是保不住的了!
这段时间,彭修身边有身孕的无非就只有易明清一个。
虽然早就料到那些人这次下手的对象一定是易明清,但在人前明乐还是伪装出一副讶然的表情,拧眉道:“在里面的是哪位太医?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请了林院使还有府上提前备下的一名稳婆。”四王妃道,终于忍不住隐晦的低声提醒道:“可是这么大的血腥味——”
孙氏闻言,立刻就像是受了刺激,猛地扭头对旁边的婆子吩咐道:“去,快去几位太医的府上都看看,多请几位太医过来。”
易明清的这一胎她寄予厚望,一直照顾的妥妥帖帖的,怎么都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那婆子愣着,不知道何去何从——
为了府上区区一个妾室就要惊动所有太医,难免落人话柄。
可是孙氏的命令她又不敢违背,为难之余就迟疑着分别去看明乐和昌珉公主的脸色。
易明清的这一胎,明乐本来也就没打算她会有机会生下来,虽然说是胎儿无辜,可对一个和她有着杀子之仇的彭家而言,她没有亲自动手都已经是仁慈,更不会搀和进去。
那婆子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半天无果,只能大着胆子去看昌珉公主,嗫嚅道:“公主——”
易明清滑台,昌珉公主虽然也乐见其成,但她到底是顶着彭家未来媳妇的头衔,此时视而不见必定落人口实,于是也就在那浓厚的血腥味里很大方的点点头:“叫个妥实的人直接进宫去吧,传本宫的口谕,太医院里留两个太医当值就行,其他人都一并请来吧,侯爷的子嗣要紧。”
“是是是!”那婆子得了她的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放心的跑出去传话。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陆续有命妇受不了这股腥热的气流洗礼,躲到院子里去透气。
明乐和四王妃等人寒暄了两句,也借故去了院子里,寻到一株茂盛的大树下面遮掩着避暑气。
采薇被那血腥味刺激的脸色苍白,似乎是极力的隐忍才没让自己吐出来。
明乐见她忍的痛苦,就掏出帕子给她掩住口鼻道:“你先回花厅那里去吧,叫平阳侯府的人把太后送来的寿礼清点入库吧。”
采薇知道她这是为自己着想,感激的飞快应了声:“谢谢小姐。”
短促的四个字说完,像是怕自己马上就会绷不住一样,逃也似的跑了。
长平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慢慢展开一抹温柔的笑容,轻声笑道:“在深宅大院里过了这么些年了,采薇的胆子居然还这样小。”
“武安侯府里的龌龊事虽然不少,但祖母跟前,向来都是最干净的,而且,这也主要是看个人的性子吧。”明乐莞尔,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屋的方向出神。
长平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小姐应当知道是谁下的手吧?”
一个问句,她却用了一种一场笃定的语气。
明乐收回目光,嘴角带了丝笑回望她,却是不答反问:“你说呢?”
“昌珉公主、平阳侯夫人和成妃,无外乎就是这三个人了。”长平也不藏拙,语气平和而安宁的慢慢说道:“昌珉公主和平阳侯夫人有互相攻击的理由,至于成妃娘娘么,如果说她想要借机把小姐卷进来而做了这样的安排,也是说得过去的。”
长平的确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竟然一眼就把纪红纱估算在内了,不得不说,这也的确是一种说的过去的理由。
“长平,有你在我身边,我果然是安心很多。”明乐有感而发,握住长平的手,停顿片刻才是话锋一转,眨着眼道:“你分析的没错,的确,她们三个的嫌疑最大,而且八成,三个人都有出手。可是,还有一个人你却是算漏了的。”
昌平见她故弄玄虚,不禁哑然失笑,刚要问还有什么人,就听见屋子里孙氏惊呼一声:“林太医,孩子怎么样了?”
明乐心神一敛,与长平之间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和着院里的几位夫人一并进了屋子。
林院使擎着两手血腥从里屋出来,脸上表情一筹莫展。
孙氏却是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林院使面对她的目光,心里一时叹惋,重重的叹了口气,竟是没忍心作答。
然后紧跟着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双手托着一个蒙着红布的木盆从里面步履沉重的走出来。
孙氏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抬头朝她手里托着的木盆看去,颤抖道:“这是——”
那妇人满面泪痕,闻言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已经成型了,是个男胎,夫人——”
她说着就仰头看向孙氏,悲痛的嚎啕大哭起来。
孙氏等的盼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孙子,得知这是个男胎,远比直接流走一团模糊不清的血肉更让她心痛的。
“啊——”孙氏愕然,捂着胸口猛地后退一步。
“母亲,您怎么了?”易明真见她脸色发青,急忙扑过去扶她。
孙氏捂着胸口,双手颤抖不已,蓦的一口黑血喷出去,不偏不倚,刚刚好溅了易明真满头满脸。
然后下一刻,她便是两眼一翻,向后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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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变故
易明真顶着一脸血,整个人都懵了。
昌珉公主倒抽一口凉气,终于也无法安坐不动,匆忙放下茶碗,对张妈妈等人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夫人扶回房?”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醒醒啊!”平阳侯府的人这才猛地惊醒,七手八脚的过去把扶孙氏。
里面的屋子被易明清占着,腾不出来,一群人左右搜寻,又不见郑妈妈的人影,个个都慌了神。
“实权从急,现在也将就不得了,先把夫人扶到旁边的厢房吧。”昌珉公主走过来吩咐。
“好,快把夫人扶进去。”一众下人这才找到主心骨,手忙脚乱的把孙氏搬到了外面的厢房里。
“母亲!”易明真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因为一时失神,竟然让昌珉公主给占尽了风头,心里安恨之余再不容许出错,赶紧追着孙氏去了厢房。
昌珉公主看着她的背影,隐晦的冷笑了下,然后扭头对林院使道:“你也跟着来吧。”
“是。请公主先行一步,容下官先净了手,马上就过去给夫人诊治。”林院使拱手道。
“嗯!”昌珉公主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也紧随其后去了厢房。
主人家一走,原本留在这屋里的命妇们也都呆不住了,虽然不想蹚浑水,但孙氏当众晕死过去,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彭夫人!”四王妃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然后扶着自己侍婢的手出了屋子。
其他人也都各自跟上。
“小姐,咱们也跟过去看看吗?”长平凑近明乐身边小声问道。
很明显,接下来易明真和昌珉公主两个马上就要掐起来了,而且结果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倒霉的一定是易明真。
不管她们两人在这件事上的布局到底谁的更为高深一些,可是昌珉公主的身份已经决定了,易明真不可能斗的过她。
所以说,既然已经预知了结果——
明乐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留下来看看吧,太后既然让我来了,总是个心意的问题。”明乐莞尔,却是一反常态,跟着众人一并却是西侧的厢房。
孙氏被安置在床榻上,面色铁青,死咬着牙关昏迷不醒。
易明真坐在床榻一侧,一手捏着帕子抹泪,嘴里一边不停的唤着:“母亲,母亲您醒醒啊,可别吓唬儿媳。”
孙氏现在已经把她视为半个眼中钉,但此时此刻,易明真却是真的不希望孙氏有事,不为别的,就因为彭修之前给她的警告句句发人深省,如果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让孙氏出了事,谁知道他一旦回来要作何反应。
而且海域那边的战事已经拉开,彭修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城,孙氏的位份较高,就是平阳侯府现在的顶梁柱,有她在,外人——譬如昌珉公主之流都还有所顾忌,这孙氏此刻,怎么也算是她的避风港了。
昌珉公主看着她假惺惺的模样,也不去和她争抢,反而泰然处之的坐在旁边喝茶。
林太医净了手,很快赶过来。
“太医,麻烦您看些来看看母亲。”易明真道,抹着眼泪退到一旁给他让出位置来。
林院使与她颔首致意,然后接过医童递上的脉枕,铺了方薄丝帕在孙氏腕上,微闭了双眼默默把脉。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等到林院使收了帕子易明真就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道:“林太医,我母亲她怎样了?”
“夫人是受了刺激,导致虚火过剩才会晕过去的。”林太医道,转身从诊箱里往外掏东西,一边道:“没什么大的妨碍,老夫这就给她施针,把郁结于胸的病血吐出来就好了。”
“那就有老太医了。”易明真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林院使取了套银针出来,对易明真告了声冒犯,就在孙氏上身几个要穴小心翼翼的扎起针来,足足下了十六支针,孙氏才虚弱的嘤咛一声,皱了皱眉头。
易明真紧张的捏紧手里帕子。
林院使又在孙氏的人中扎了一针,孙氏的身子突然痉挛了一下。
“母亲?”易明真紧张道。
林院使却未理她,招呼了旁边一个婆子过来道:“你过来,从背后托着夫人,别让她被病血噎着。”
“是!”那婆子应声,过去把孙氏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林院使这才就着方才下针的位置缓缓发力,把银针一点一点的扎进穴位。
随着他手下动作,孙氏的眉头皱的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噗的又喷了一口暗红色的病血出来,缓缓的睁开了眼。
“夫人!夫人醒了!”抱着她的那名婆子喜极而泣,大声惊呼。
“谢天谢地!夫人没事就好!”命妇们双手合十,也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呃……”孙氏低吟一声,见到满屋子的人,先是迷茫片刻,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眼眶里就滚下泪来,捶着床板哭的痛不欲生。
易明真在人群里匆匆看了明乐一眼,虽然觉得当着明乐的面演戏浑身不自在,但箭在弦上,现在她是孙氏至亲的人,如果不出言安慰才会被人视作有猫腻。
“母亲,您节哀吧!”沉重了叹息一声,易明真抹着眼泪上前坐在孙氏床沿上。
自从那日和彭修吵过一架之后,孙氏就疑心生暗鬼,易明清肚里的孩子,她更是如珍如宝的护着,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委屈、愤怒、不甘和绝望,各种情绪的交杂之下,孙氏就更是哭的悲恸,几次都要再度晕死过去。
易明真陪着她抹泪,一边低声劝道:“事到如今,还是您的身子要紧,那孩子就当是他和咱们侯府没有缘分吧!”
“是啊彭夫人,什么也不比您的身子要紧,侯爷还年轻,孩子总还会有的。”四王妃等人跟着附和。
明乐站在人后,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而昌珉公主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极为冷静,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乱局。
明乐远远的看着她,只是静默的微笑,转而对长平道:“我们走吧。”
只看昌珉公主那个运筹幄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一局胜负已定。
长平自然无需她赘言解释,屈膝一福跟着她退了出来。
彼时屋子里人仰马翻,倒是不曾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行踪。
两人去了花厅,和那里的管事打了招呼就告辞离开。
彼时天色已经近午,烈日高悬,骤一出门还不太觉得,但地表的砖石早就被晒的滚烫。
康管家亲自送明乐出门,一路上千恩万谢又说了好些歉疚的话赔不是。
“没关系,人之常情,太后和本宫都不会介意的。”明乐淡淡说道。
“那是!那是!太后那里还请公主代为美言几句,过几日等我家夫人身子好些了,再进宫谢恩。”康管家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那倒不必,太后专心礼佛,怕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抽出来。”明乐道,言辞之间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给。
康管家脸上表情一僵硬,赶紧的又变着花样附和了两句。
随后不管他再说什,明乐都只就但笑不语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到了大门口,站在台阶上就先看到郑妈妈跪在大街当中被汗水浸湿的背影。
明乐冷冷一笑,直接视而不见的从她身边越了过去。
这样热的天,跪的久了,难免要中暑,康管家本来还预备找个机会讨明乐的口,请她开恩放过郑妈妈一码,但无意中瞥见她嘴角那抹冷笑,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想起这位新晋的义阳公主和府上的渊源,他便识趣的闭了嘴,一个字也没敢多说,只就殷勤的招呼着人来伺候明乐上车。
“郑妈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侍婢诧异的惊叫声,却是孙氏身边的大丫头寻到了这里,见到郑妈妈莫名其妙跪着,她大惑不解的跑过去,“您怎了在这里?大家都在到处找您呢,夫人之前晕倒了。”
“什么?”郑妈妈惊呼一声,也忘了明乐在场,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抓着那侍婢的胳膊追问道:“时间时候的事?夫人她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这会儿林太医还在府里呢。”那侍婢回道。
“快,带我去看看。”郑妈妈擦一把额上汗水,刚刚站稳了身子,突然眼前一花,晃悠了两下就直挺挺的向后栽了下去。
“郑妈妈!”那侍婢惊呼一声,急忙扑过去抱住她,一边大声叫嚷着,“来人,快来人呐!郑妈妈晕倒了!”
明乐的目光冷凝,虽然没有回头,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寒意却是相当明了。
“鬼叫什么,不过一个婆子,拖下去就好,没得冲撞了贵人。”康管家虽然不知道明乐因何要跟郑妈妈较真,却知道,她的意思不能忤逆,于是黑着脸斥道。
郑妈妈虽是奴婢,却是孙氏身边第一人,在府里下人中间的地位不比易明真低。
那侍婢被康管家的态度惊住,也就忘了哭,结结巴巴道:“康——康管家,郑妈妈好像是中暑了。”
康管家见她还没有眼力劲儿不由的暗急,也容不得再给她暗示,直接一招手叫了两个家丁过来,吩咐道:“先拖进去,今天是夫人大寿的好日子,被在这惹晦气。”
“是!”两名家丁快跑过来,一人拽了郑妈妈一只胳膊,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进了门去。
那侍女一脸见鬼的表情,忙不迭追了进去。
明乐也知道这郑妈妈在平阳侯府是个什么身份,虽然明白康管家阳奉阴违的作风,却也没说什么,踩着垫脚凳上了车。
仪仗缓缓驶出巷子,走到了大街上。
明乐捡起之前看的那本游记,却一直没有再翻,这时才扭头对采薇道:“你先在这里下车,回一趟武安侯府,这个时辰,易永群应该在家,你去把这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嗯?”采薇不解的皱眉,随即略略一想就有了几分明白——
昌珉公主和易明真之争,只是小事,如果能借此把易永群也扯进来,即使没什么大的妨碍,在孝宗面前让他失了圣心也是好的。
“是!”采薇点头应下,于是也不再多问,扬声唤住车夫,下了车。
“易明真可能只会起到这最后一次作用了,如果不顺手利用一下,岂不可惜。”看着她下了车,明乐唇角微弯露出一个笑容,刚要吩咐重新启程,就听采薇在外面通禀道:“公主,殷王殿下的信使来了。”
宋灏的人?
明乐微微抽了口气,探头出去。
采薇抬手一指对面迎来的一骑快马:“是赵侍卫!”
“嗯,知道了。”明乐颔首,“你先去办我交代的事情吧,记得别在外面逗留,早点回宫。”
“奴婢明白!”采薇慎重道,匆匆离了她,爬上后面一辆小点的马车往武安侯府的方向去了。
说话间,原来正在十几丈外的赵毅已经到了眼前。
“见过义阳公主!”赵毅并没有下马,只是态度恭敬对着明乐拱手一礼。
明乐知道这大街上不是久留的地方,他肯定是传完话马上就走,于是也不含糊,开门见山的开口道:“是殷王殿下有话要告知本宫吗?”
“是!”赵毅坦率的承认,明乐身边的除了她自己的丫头,剩下的全都是姜太后的人,那些人,虽不可靠,却也没什么忌讳,“王爷让属下来告知您一声,今日刚刚接到易世子八百里加急递送回来的折子,说是他此行一切顺利,不日就将回朝复命,应该可以赶得及参加中秋节的宫宴。王爷说,今日之事,殿下若有什么期待的话,怕是少不得要亲自加一把火了,适当的时候,他会帮您添柴的。”
易明峰的差事办好了?而且很顺利?
自从掌握了御林军的指挥权之后,宋灏大多数时候都在宫里走动,赵毅这番话说的已经算是大胆,明乐还是捕捉到了宋灏要传递给她的最重要的讯息——
易明峰递回来的折子,此时应当是被他以某种手段暂时扣下而没有呈送到孝宗面前。
所以,如果一定要对易明真下手的话,就必须快刀斩乱麻,一日都不能拖延下去了,否则必将迟则生变!
必须——
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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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回老家下地体验生活去了,腰酸背痛腿抽筋,累的跟狗一样,向所有的伟大的农民伯伯致敬⊙﹏⊙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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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最大的暗桩
“好,我知道了。”收摄心神,明乐略一点头对赵毅道,“替我谢过殿下,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的。”
“是,公主!”赵毅颔首,也不多问,恭敬地施了一礼,转身策马离去。
明乐退回车里。
长平服侍她做好,正色道:“事不宜迟,小姐现在要返回平阳侯府吗?”
孙氏醒了,平阳侯府那边应该已经闹了起来,要煽风点火的话,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只是一旦去而复返的话,其中意图就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长平的心思最是细密不过的,加之对明乐了解甚多,所以这么一问不过只就随意一提,倒是没有报多少希望。
明乐与她对望一眼,莞尔笑道:“你忘了,我在宫里还有一张王牌呢,以后就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总比我亲自去把一切做在场面上好。”
长平见她主意已定,也不打岔,只就探头出去吩咐外面负责护卫的一名御林军校尉道:“启程吧。”
马车缓缓再次行进起来。
长平退回车内,提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推到明乐手边,担忧道:“奴婢听哥哥说过,给平阳侯践行那天的宫宴上,也有柳妃娘娘的手笔,这个人,小姐真的还要用吗?”
长平长途跋涉的赶来,入府那天又赶上长安去了殷王府帮明乐传信,总的算起来,她和长安这兄妹俩真正独处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时辰,但是事无巨细,对于这几个月发生在明乐身边的事情她已经了若指掌,可见那宝贵的一个多时辰,这兄妹俩并没有用来叙旧,而是抓紧一切时间互通有无,为了保险起见,长安把近期发生的重要事件都对长平做了交代。
对于这双兄妹的忠心,明乐心里略有动容。
诚然当初她会随手丢了银子给长平治病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举手之劳,但后来肯不遗余力的照顾她,却是因为长安不顾一切的追随。
她利用长安,并且时时都需要他置身险境为自己做事,这些并不是她花费在长平身上的钱财所能抵偿的,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她比谁都明白,长安和长平对于他们彼此之间有多大的意义。
可是这双兄妹,却还是放弃自我,为她前赴后继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想到这些,明乐心里突然就有了几分烦乱。
不过她向来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既然长平已经选了这条路,口头上说的也无济于事。
“你还不了解我吗?”飞快的调整情绪,明乐端起茶碗抿了口茶,轻声道,“你家小姐可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当初为了调教她并且疏通各方关节把她捕捉痕迹的送进宫来,我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等到她能发挥作用的那时候,这个时候不过只是个开始,哪那么容易就让她撇开了我去?”
自从三年前决定暂离京城的时候起,明乐就已经在筹谋后面的计划。
四海、八方,包括一个深埋在权利中心,有朝一日待她回朝可以为她所用的最大的暗桩。
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因为知道她的仇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所以她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来忍耐,把自己所有底牌和退路都安排好。
“小姐你向来都有识人之能。”长平微微一笑,但是语气诚恳,并无半分谄媚之意,她说着突然停顿片刻,然后面有忧色的继续道:“即使有小姐在背后替她一路的谋划,但说起来这柳妃当着是心机深沉又手段高明,在全无背景的情况下,只用了短短不过两年时间,就跃居妃位,成为皇上身边宠妃第一人。我记得小姐曾经说过,她这样的人,是不能全信的。”
“从头到尾,我根本也从来没指望着信她。”明乐把玩着手里彩釉的瓷器,唇角笑容冷淡,“我会选中她,只是看中了她无意之中表现出来的野心,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后宫里一路畅通无阻的往上爬。而且正因为她没有背景需要被提防,所以博得皇上的宠爱才会更容易些。”
“背后没有强势的背景作支撑,所以小姐要拿捏住她也更为容易些,这样才能使她更容易为您所掌控。”长平一点就通,“可是小姐,您一直都纵容她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对她的所有行为都不加限制,万一有一天——”
“你是说她在皇上身边呆的时间久了,可能会傍上别的大树另寻依托?”明乐打断她的话,直接戳中要害。
“以柳妃的为人,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长平道,眉心死死的拧成一个疙瘩,“上次宫宴她竟敢公然对小姐挑衅,很明显是对您存了不臣之心,或者说,最不济也是个试探的意思。”
“就是因为她试过了,所以一时半会儿还翻不出什么样的风浪来。”明乐不甚在意的抿抿唇,提起茶壶把杯中茶水斟满,“我早就说过,不做赔本的买卖,我既然敢提拔她,就一定会让她为我所用,只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你家小姐可不蠢。”
自家小姐何止是不蠢,简直是聪慧的让人觉得可怕。
“小姐还是原来的样子,净说些孩子气的话。”长平忍俊不禁,她虽然不怀疑明乐的能力,但柳妃那么个女人却从头到尾都让她不能彻底放心,蹲了一顿又道:“可是柳妃这人,心机很深,又歹毒的很,长此下去——小姐是不是还要提前准备着——”
不管柳妃现在的风头有多盛,但在自己这里永远都只是一枚棋子。
而作为棋子,一旦不听话了或是失去作用了,唯一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
死!
“你以为她自己不明白吗?”明乐一笑,玩味的扯了扯唇角,脸上表情仍旧是一片闲适自在的模样,“放心吧,她是聪明人,在这一时半会儿,我会很放心!”
“嗯!”长平听她这样说,也不过分苛求,顺从的点点头,跟着沉默下来。
义阳公主的仪仗一路浩浩荡荡的返回宫里,明乐在宫门外下了车,换乘轿子回万寿宫。
四人抬的小轿,温软舒适。
明乐坐进轿子里,轿帘落下来之前抬手招呼了长平过来吩咐道:“我先回万寿宫去给太后复命,你去一趟柳妃娘娘那里,告诉她,本宫已经提前回宫,叫她去我那里看一看上次说的那个花样子。具体该怎么说才不会失了礼貌分寸,你自己知道。”
柳妃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不用亲见想必也能想到今天平阳侯府必定有事发生。
而为了避嫌的话,她很有可能就要躲着明乐了。
所以,明乐这话的意思,便是要长平自己斟酌着一定把柳妃叫过去了。
“是,奴婢明白!”长平颔首,屈膝一福,然后亲自给明乐放下轿帘,目送她的轿子离开就匆匆转身往柳妃那里去了。
明乐回到万寿宫,直接去了太后的寝殿请安。
姜太后的习惯,很小接见外人,对她的宽容程度也仅限于每天一早准她去正殿请安,而明乐自己对此的解释——
为了确认自己这个被监视的对象一直好好的存在于她的眼皮子底下。
她这个时辰过去,姜太后应该正在午睡,虽然明知道这个时辰她就回宫其中必定有猫腻,常嬷嬷也还是老规矩的用了套完全挑不出破绽的场面话给搪塞过去。
“既然母后还在午睡,本宫就不打扰了,回头麻烦嬷嬷替我转告一声,要送去平阳侯府的礼物,本宫已经送到了,并且谢绝她们进宫谢恩的打算。”吃姜太后的闭门羹,明乐从来都乐见其成。
“无怪乎太后也总夸赞公主贴心,太后的头风这几日又犯了,确实见不得外人和吵闹,宫里的事,奴婢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还得要殿下您帮忙应对提点一二。”常嬷嬷含笑说道,恭谨的微垂着脑袋。
明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诧异的情绪,随即微笑回道:“为母后分忧是本宫的本分,没有别的事,本宫就先回去歇着了。”
“是,公主殿下今日辛苦了。”常嬷嬷道,亲自将她送到院外。
眼见着前脚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明乐的脚步却是突然一顿,目光微不可察的往后瞄了一眼正殿紧闭的房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就径自举步,轻盈的跨出门去,回了自己的寝殿。
常嬷嬷的一番话中有话再明白不过——
这就是明着在给自己机会翻云覆雨搅和这趟浑水呢。
其实也难怪,只有她现在做的越过分,回头宋灏的事一旦东窗事发,她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时候孝宗看起来才会更容易相信。
不过既然坑已经挖好了,并且不挑不行的话——
她又何必瞻前顾后?一定不要辜负了姜太后的袒护纵容之恩才好。
明乐回到偏殿,先由宫婢们服侍着换了身衣服和妆容,刚刚打点好,外面就有内监通报柳妃娘娘前来拜访。
明乐命人沏了茶请她进来,然后又毫无避讳的打发了其他的宫女,只留了长平一人在身边。
见她这个阵仗,柳妃就知道来者不善,不过她也向来就不是个太过被动的人,立刻就主动的开口道:“方才长平姑娘去找我,说义阳公主您急着见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既然明乐刻意找了她来,她的把柄又都握在对方手里,所以也用不着兜圈子。
“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你一句话。”明乐道,推了一杯茶送到她面前,然后自己端起一杯凑近鼻下闻了闻。
柳妃抬眸向她看去,瞪着她继续,却见她慢条斯理的笼着茶叶并无主动开口的打算,心里略一权衡还是再次主动开口,试探道:“为了问我一句话么?公主殿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些?”
“柳妃娘娘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都非昔日可比,我既然特意叫了你来,肯定不会是只为了说闲话的。不过有些话还是要提前问明白的,我才能决定后面的事我们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明乐偏了偏头,脸上笑容明媚而清澈,她眨眨眼,这才终于头一次抬头直视柳妃的眼睛,字字清晰的慢慢说道:“当初我们达成的协议,现在,还算数吗?”
她的笑容纯粹而干净,一如当年初见时候那样。
柳妃的精神突然就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依稀又在见到那个泥泞的雨天,她守着老父的尸体等着被人打入地狱时候的那一幕情形。
那明明是个夏日,雨水打在身上,还让她觉得彻骨的寒凉,全身上下都忍不住的发抖。
看着周围那些围观者或者冷漠或是嘲讽的嘴脸,那是她这一生最为黑暗的一日光景,那时候的她,一身破衣烂衫蜷缩在污泥里,心里所能期盼的最好的出路莫过于能有一个贪图美色的土豪乡绅把她买了去,做妾做丫头,从此被人踩在脚底下一辈子都不能再翻身。
就是在她满身狼狈满心绝望的时候,这个笑容明媚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时候她是穿了一身男装,十岁的女孩子,分外的瘦弱和单薄,身边有身材高大的护卫为她撑着一把碧色的油纸伞,淡淡的浅绿色光影投掷在她身上,一眼就清新透彻,仿佛春季新抽芽的枯枝,让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美好的希望。
后来她带走了,与她达成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协议。
其实说是协议,那时候她就已经很明白,她根本就没有对等的资格与这个小女孩站在一起讲条件,她肯这样说不过就是抬举自己罢了。
为她安排,送她进宫,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为她出谋划策提供一切的助力帮她往上爬,成为一朝天子的枕边人。
开始看似不着边际的梦话,没想到,如今都成了现实。
可是——
她为人棋子的命运,终于要正式开始了吗?
“公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一定会为公主做到,以偿还您当日的恩情。”收拾起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往事,柳妃正色道。
她这话,说的确实是相当艺术的。
明乐直视她的眼睛,眼底笑意越发深厚起来。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内侍的通禀声:“宫外昌珉公主和平阳侯夫人等人前来求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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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危机
太后才是一宫之主,她宫里的事,何时需要来对易明乐这样一个外人通禀了?
柳妃心中诧异,面上却竭力的维持冷静,分毫不显,凤眼一挑,稍稍侧目朝明乐看去。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乐却未曾替她解惑,只就抬眸对长平使了个眼色:“叫进来吧。”
“是,公主!”长平颔首,转身过去开了殿门,把那传信的内侍让进来道,“公主叫你进去回话。”
“奴婢给义阳公主请安。”那内侍极为机灵,陪着笑脸就一路小跑着去给明乐请安,一直到跪伏在地发现面对着的是两片截然不同的裙角,这才如梦初醒,大着胆子抬眸看了柳妃一眼,急忙补叩了一个头道:“柳妃娘娘吉祥!”
柳妃端着茶碗,安静的饮茶。
明乐才是这里的主人,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明乐并不避讳她,直接当着她的面道:“是昌珉公主来了吗?太后不是说过,她这里日常的请安都免了,你照着太后娘娘的原话吩咐下去就是。”
“可是——”那内侍支支吾吾,不用想也知道——
他不敢公然得罪昌珉公主。
“嗯?”明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后脑勺勺,目光之中虽然没有任何一丝威严的意思,还是让那内侍觉得头皮发麻。
“公主说要求见太后娘娘为她做主,好像是平阳侯出了什么事了。”强打着精神,内侍斟酌着用词道。
“平阳侯又怎么样?太后常年礼佛需要静修,这些年来,纵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贸然打扰,难不成它平阳侯府的面子竟还大过皇后娘娘吗?”明乐冷嗤一声,她面上笑容一直维持的很好,但也正是这种泰山压顶而贵然不动的气势更容易震慑人。
“奴才不满。”那内侍急忙叩了个头,停顿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可是昌珉公主的脾气殿下您也是知道的,这会儿正在宫门外发脾气呢,殿下您看——”
昌珉公主会在门口闹,说明她也不敢真的对姜太后无礼。
“所以呢?”明乐反问,把茶碗往桌上随意一搁,碗盖撞击杯沿发乎轻微的一声脆响,还是吓得那内侍身子抖了一抖。
明乐斜睨他,冷声道:“她是正牌的皇室公主,都不能坏太后的规矩,你的意思,却是让本宫去替她挡在,做挡箭牌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内侍一慌,急忙口头谢罪,眼见着冷汗要顺着眼角下来大湿地砖,他急忙抬手去擦,“太后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利,除了殿下您,谁也不见,所以奴才才想,是不是请您过去给太后娘娘说一声。而且之前常嬷嬷也传了太后的口谕下来,这两日她要静养,万寿宫内的一切事宜都由殿下做主,奴才也是一时乱了方寸,并不是有意为难殿下。”
万寿宫里的事,就是太后的事。
易明乐进宫才连一个月都不到,竟然就拿到了姜太后宫里的统帅权利?
不管她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眼前的这个少女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柳妃的手心里迅速泌出一层细汗,在明乐面前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掉以轻心。
明乐一直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的脸色,此时飞快的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一抹暗沉之色,表示了然,仍旧冷眼对着那内侍倨傲道:“这里是万寿宫,太后的意思就是本宫意思,该怎么做你照着做了就是。”
明乐搬过来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而且天生一副笑容明媚的模样,谁都不曾想到竟会这么难缠,连昌珉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是,公主!”那内侍不敢再劝,只能擦了把汗颤巍巍的爬起来,因为紧张过度,脚下打了个跌,险些摔倒。
明乐看着她浑浑噩噩的背影,轻轻的勾了勾唇角。
因为她这个不明显的小动作,柳妃在心里迅速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后的凤体安泰才是最打紧的,你去如实回了。”果不其然,就听明乐随后微笑着说道,“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为了太后娘娘的凤体安泰,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内侍的背影一滞,随即就跟着眼睛一亮——
的确,这事儿既然太后死闭着宫门不肯出面,自然还有别人可以处理。
当然了,所有人都不傻,既然昌珉公主直接就跑来找姜太后了,这就说明此事未必就合适由林皇后来处置,而且自从出了四皇子的事情以后,这段时间林皇后和孝宗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好,可就算林皇后做不了主,不是还有皇上在么?
明乐一语点醒梦中人,那内侍感激涕零的回头对她又施一礼,“多谢殿下提醒。”
言罢就一路小跑着飞快跑出去宫门口应付昌珉公主。
明乐脸上表情恬淡,看他小跑着离开。
旁边的柳妃侧目过去看她,感慨道:“太后娘娘生性冷淡,本宫入宫两年,也曾试过无数的办法想要试着拉拢她,可是从头到尾都不见半分成效。义阳公主果然不是常人,居然能得太后娘娘的这般信任,连管理万寿宫的权利都授予你了。”
她这话说的百感交杂,心里一面佩服一面防备,更有一面深深的恐惧。
曾经一度,她一直都把这少女作为拜托困境的垫脚石,虽然觉得她有一点小聪明和魄力,但是随着自己的位置越爬越高,也就不太当回事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出现了上次彭修践行宴上试探性的一幕落井下石。
但是到了今时今日,重新理顺了彼此之间的牵连,柳妃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可这么一个总能逆天而行的丫头同在一个屋檐下,真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情。
而其实,方才明乐也的确是没有别要对那内侍说那么多话,其中最大的目的正是为了震慑和敲打柳妃的。
明乐收回目光,抬头看她,笑容温柔而语气冷肃的慢慢说道:“是啊,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我不过是陌生人,而且还是太后娘娘一心地方和戒备的人,她居然会给我这样的权利,允许我——不,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纵容我,让我在这宫里为所欲为。”
明乐笑着,表情近乎是享受的。
但是看着眼前笑容明艳的少女,柳妃却连一分一毫玩笑的心思也提不起来,只是全神戒备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明乐弹了弹放在手边的茶盏,脸上笑容不觉更深,一眨眼,挑眉看向柳妃道:“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啊?”柳妃一愣。
在她看来,易明乐是如何讨好或者控制姜太后的,这应当属于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明了一定会竭力对外掩盖真相。
即使他们是盟友,但无可否认,明乐对她不可能有所谓“信任”的那种情绪,怎么会跟她说起这样的秘密?
她这个表情也恰在明乐的意料之中,并没有给她任何时间整理自己,从那种震惊的情绪里走出来,明乐突然倾身上前,字字轻缓道:“那是因为我对她来说有利用价值,为了达到这个价值,她才愿意给我等价的回报,明白吗?”
她明艳的笑脸近在咫尺,明明是灿若三月朝阳的一个笑容,却看的柳妃的背后所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她诧异的开口,本来是想笑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不觉的慎重起来,半张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僵硬起来,下意识的脱口问道,“你说太后要利用你?”
姜太后会给了易明乐一个公主的身份,这份殊荣,柳妃本来以为她就是为了限制明乐和宋灏走的太近,但骤然听到明乐这话,反而有些发懵——
原来事情不只是这么简单的吗?姜太后要利用易明乐?姜太后那样的人,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定需要处心积虑来算计到一个小丫头身上才能解决?
是真?是假?
该不是这个丫头为了彻底控制自己而胡诌出来的吧?
柳妃脸上神色微妙的千变万化,各种思绪不断的变幻。
“是啊!”明乐靠回身后的椅背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继续道:“我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她估算好了有朝一日我可能会有的价值,所以给我这样的待遇作为补偿,而既然这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我该得的,我自然不该拒之门外,你说是不是?”
姜太后最后会需要的是她的性命,要她去替她的儿子死,所以现在给的这些,相对而言还太轻了。
“当——当然!”柳妃心不在焉的回道,虽然还是不觉得太后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会需要这般对待明乐,但是看着明乐说话时候的神情语气还是不知不觉的在心里信了。
“柳妃娘娘不愧是本宫看中的人,你我之间的想法不谋而合。”明乐洒然一笑,重新坐直了身子,“不过——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已经处理完政务了吧?娘娘您是不是该去看看皇上了?这第一宠妃的位置可不是太好坐的,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柳妃你要小心为上。”
刚刚打发了人去暗示昌珉公主去找孝宗做主,现在又叫自己过去——
这目的,不言而喻。
“是,本宫宫里炖了汤,本来也正是要去给皇上请安的。”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柳妃理了理鬓发起身,对明乐笑道,“那本宫今日便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殿下。”
“柳妃娘娘请便!”明乐颔首,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妃又勉强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这才一整仪容,莲步轻移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明乐靠回椅背上,随意的别开视线——
柳妃是这世上难得聪明人,很多事,其实是不必太过担心的。
长平去送柳妃,不多时回转,一边收拾桌上的茶具一边禀报道:“小喜子照公主的吩咐给了昌珉公主点提示,昌珉公主等人已经去了御书房了,采薇那里估计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一会儿我叫人去宫门处等着接她。”
“嗯!至于剩下的事,不用管了,等待结果下来了,记得告诉我。”明乐微微吐了口气,整理好裙子起身往卧房的方向走。
“是,奴婢记下了。”长平微笑说道。
来了万寿宫之后,因为太过清闲,明乐也逐渐养成了午睡的习惯,这会儿便施施然的回了卧房补眠。
御书房外,昌珉公主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赶过去。
本来因为是在宫里,命妇们并不方便出入,但是因为在平阳侯府闹的实在太过分了些,那七名三品以上的命妇连带着孙氏婆媳都被她一同带进了宫里,说是要用作认证,连带着之前给易明清救治的林院使和房里服侍的稳婆、丫鬟,以及平阳侯府的两位管事都一并带了来。
再加上她自己的公主仪仗,宫女太监一拨人,侍卫一整队,整个阵容从御花园里来回两趟可谓蔚为壮观。
昌珉公主面容冷肃,满目怒意的走在最前面,其他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沿途遇到的宫女太监不住的驻足行礼,各自私底下观望。
昌珉公主一概不理,气冲冲的直接奔到御书房外。
“昌珉公主?”守在门口的刘公公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快步迎上来,扫一眼她身后跟着的脸色极为难看的四王妃等人,陪着笑脸道:“殿下,您这是——”
“皇兄在吗?”昌珉公主道,目光肃然盯着御书房的大门口。
“皇上是在的,可是——”见她这副表情,不想也知道是有大事发生,而且——
就在刚刚,武安侯易永群才来求见了陛下。
刘公公本来是想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昌珉公主知道,谁知道昌珉公主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等他说完就先二话不说,对着御书房的大门口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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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搅局
“殿下,您这是?”刘公公一愣,急忙就要去扶她。
“儿臣有要紧事要向皇兄陈情,请皇兄赐见!”昌珉公主端跪在御书房外,大声说道。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镇住,面面相觑的不知所措。
彼时御书房内外的大门尽数敞开,她又刻意提高了音量,是以声音还是隐约传到了里面,孝宗那里。
因为易永群刚进去,所有内侍都被遣了出来,里面暂时没人听命,刘公公见状,急忙收了拂尘走进殿去,前脚才迈进外殿就听到里面孝宗的声音道:“刘福海,朕方才好像听到昌珉的声音了?”
“是的,皇上,正是昌珉公主求见。”刘公公垂着头快步走进去,躬身回道。
“她有什么事?朕和武安侯有话要说,如果不是要紧事的话,就打发了她先回去,晚膳的时候朕再传她过来。”孝宗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目养神,使劲的捏了捏眉心。
刚刚和几位重臣讨论完朝政,孝宗已然的疲累的很,本来易永群突然求见已经让他疲于应对,更别提是那个性子跋扈,一出现肯定没有好事的昌珉公主。
“公主没说,这会儿正在殿外跪着呢。”刘公公道,说着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易永群一眼,补充道:“公主今日本是去了平阳侯府贺寿的,这会儿并着平阳侯夫人在内的十来位命妇都一起在殿外候着,也都一并打发了吗?”
易明真和彭家人都来了?竟然真是闹到这样不可开交的地步?
易永群心里暗暗一惊,之前他刚刚下朝回家白姨娘就带着采薇去见了他,听着采薇添油加醋的把平阳侯府的事情一说,他当时就急了,立刻遣了钱四去平阳侯府确认情况,自己则是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
他倒也不是全无主意的,因为对方是昌珉公主,他也不敢贸然拿主意,后来在宫门外等钱四确认了采薇所言属实,这便急急的进了宫,本来是想先入为主的跟孝宗陈情的,却不想昌珉公主等人的动作如此之快,他前脚才进了御书房,这些人后面就跟了来。
孝宗似乎是疲累的,并没有深思,只就略微诧异的抬头递给刘公公一个询问的眼神:“嗯?”
刘公公看了易永群一眼,略有几分尴尬的提醒:“平阳侯的少夫人,就是武安侯的千金。”
“武安侯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孝宗瞬间清醒过来,坐直了身子不悦的看向易永群,目光清明,不怒而威。
易永群心跳一滞,反而不敢多言。
昌珉公主与孝宗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皇帝的妹子和他的女儿,孰尊孰卑根本就是毫无悬念的,而且孝宗一向看不上他,如果他此时掺和进妇人之间的争斗里来,保不准是要被孝宗厌弃或是一同怪罪的。
这样想着,易永群立刻放弃了替易明真求情的打算,急忙抖开了袍子跪下道:“皇上明鉴,微臣此来实在是情非得已,前些时日家母重病,一直在卧床休养,微臣此次入宫实则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陛下恩准明妃娘娘能够回府看看。”
易永群说着,伏地深深的行了一礼。
孝宗将信将疑的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沉吟片刻,一挥手对刘公公道:“把昌珉宣进来吧。”
“是,皇上!”刘公公应道,转身出去传旨,不多时就引着昌珉公主重新走了进来。
昌珉公主高扬着头颅,匆匆而行,进得门来刚要给孝宗见礼,却是一眼看到跪伏在地的易永群。
“武安侯的消息倒是怪灵通的,竟是赶在本宫前来了,怎么样着?你已经为令嫒向皇兄陈情了吗?”昌珉公主止了步子,居高临下的斜睨他,讽刺说道。
“公主这是何意?微臣不懂!”易永群跪在地上,僵硬的搪塞。
“不知道?”昌珉公主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狐疑的情绪,不过这会儿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易明真那里,也没心思去和易永群一介外臣计较,于是略一敛神给孝宗跪了下去道:“皇兄,今日我本来是去平阳侯府给夫人贺寿去的,却不想他府上临时出了点儿意外,皇妹我很不幸的被人牵涉其中,不得已,只能进宫来请皇兄做主,还我一个公道!”
“什么意外能把你牵扯进去?”孝宗随意问道。
“事关平阳侯府的子嗣延续,未免旁人捕风捉影污蔑皇兄你决断不公——”昌珉公主无视他脸上并不情愿的表情,道,“平阳侯府的人和四皇嫂等人都在外面,当初事发之时她们也都在场,为了公允起见,请皇兄先召她们几人进来,当众说明此事。”
孝宗看了她两眼,然后才点头示意刘公公去办。
刘公公领命,不多时就去把孙氏、易明真以及四王妃三人请了进来。
孙氏受了打击又急怒攻心患了恶症,此事整个人看上去都浑浑噩噩,虚弱不堪。
三人进殿给孝宗行礼,易明真刚一跪下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居然在场。
在昌珉公主面前,她从一开始就处于弱势,是以这会儿见了能给自己撑腰的人,根本由不得多想易永群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心里已经略有几分安定下来。
“平阳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你们罔顾礼法闹到朕的御书房来?”孝宗心里不悦,是以也不叫几人起身,直接问道。
“四皇嫂,彭夫人的身子虚弱受不了刺激,现在本宫需要避嫌,就请您这个局外人帮忙给皇兄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吧。”昌珉公主道,语气强硬思维清晰。
孝宗因为太过了解她,见她一改平日里的跋扈张扬之气,反而这么有条不紊的发言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四王妃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此时她已经有些后悔去平阳侯府凑这个热闹了,所以陈述之余也并不偏帮于哪一方,只就说了易明清流产的事实,以及昌珉公主和易明真彼此指责的话。
“太医呢?孩子确定是保不住了吗?”孝宗听着,只觉得脑袋发胀,一遍一遍的揉着眉心——
自己的后宫他都懒得亲自打理,现在还要去管臣子的家务事吗?
“人是林院使亲自诊治的,林院使现在也正在外面,皇兄若是还有疑问,可以把他叫进来亲自询问。”昌珉公主道。
孝宗沉默了一阵,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脸色大气不敢出。
半晌,他重新抬了抬眼皮对刘公公道:“你去,把太后和皇后都请过来吧!”
“是!皇上!”刘公公躬身退下,迎着他的脚步声刚刚走到外殿,却是柳妃带着两名婢女提着个食盒施施然走了进来。
“柳妃娘娘?”刘公公一愣,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就飞快的回头去看殿里孝宗的反应。
柳妃得宠,私底下得了孝宗进出御膳房和他寝宫不必事先通传的特许,但眼下这里正是乱成一团的时候,却不知道孝宗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怎么?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吗?”柳妃敏锐的察觉他的神色不对,迟疑问道,刚要告退,就听里面孝宗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看着跪在那里的昌珉公主等人,柳妃面色为难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接了婢女手里的食盒,挥退了她们,自己亲自提着食盒进去,放在孝宗眼前的案上,告罪道:“皇上处理政务辛苦,臣妾原是亲手炖了点汤给您送来的,是不是打扰皇上了?”
“你坐吧!”孝宗看一眼那食盒,眼底眼色便是跟着软了几分,抬手指了指她下首的一张椅子,道:“平阳侯的妾室小产,易氏和昌珉争执不休,来求朕做主。真刚刚处理完一批战报,正是头疼的时候,刘福海去请太后和皇后了,爱妃你来的正好,就先代为问一问吧!”
孝宗本来就偏爱柳妃,要征求她的意见本就无可厚非。
柳妃垂眸微笑,为难道:“这——要不还是等皇后和太后娘娘来了再行处理吧,臣妾无甚学识,怕是难当此任呢。”
“不过就是些最寻常不过的家务事,柳妃娘娘不必过谦,皇兄一向赞您聪慧,今日就烦请您先替本宫断一个是非吧!”不等孝宗开口,昌珉公主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
“爱妃就当替朕分忧吧!”孝宗也道。
平阳侯府的家务事,他是真的不想亲自插手。
“这——”柳妃左右看了眼,咬着下唇犹豫片刻,刚要点头,就听见外面一声厉喝,“都给本宫让开,柳妃进得这御书房,难道本宫就进不得了吗?”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传来小庆子的一声哀嚎。
紧跟着,一身大红深衣的易明心就一阵旋风似的卷了进来。
远处御花园的一处阁楼上,纪红纱看着那一剪红影风卷残云般进了御书房,红唇微扬露出一抹森凉的冷笑。
芸儿从后面凑上来,一脸担忧道:“娘娘,您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明妃,引她前来搅局,这样固然可以绊住柳妃,不让她轻易得逞,可是一旦事情闹大,您送去的那份寿礼要是被查出来的话——”
“胡说八道什么?”纪红纱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狠狠的回头瞪她一眼。
芸儿被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吓了一跳,仓皇抬手捂住嘴,刚想再说几句好话告饶,不经意间目光随处一扫,视线突然定在某处,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僵在了那里,狐疑道:“娘娘,你看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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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未完
“嗯?”纪红纱狐疑的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见万寿宫一侧的小径上,一队仪仗蜿蜒而来。
“听说皇上让人去请太后还有皇后娘娘一起过去商量平阳侯府的事,来的人怎么会是义阳公主?”芸儿皱眉,一脸的困惑。
易明乐到底是个外人,几何时竟然到了可以替姜太后出面的地步?
纪红纱的脸色沉了沉,刚要转身下楼,脚下步子却突然钉住,眼底眼色晦暗不明的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不动了。
那一侧的小径上,明乐带着一众的宫女太监从容的往御书房的方向走着,刚刚拐过一处花圃,迎面便见到宋灏带了一队侍卫经过。
像是无意识的,他略一侧目往这边扫了一眼,然后脚下方向一变,自然而然的迎上来。
“见过殷王殿下!”长平等人纷纷屈膝见礼。
“参见义阳公主!”宋灏身后的一队侍卫也恭谨的躬身见礼。
“天色已经过午了,殿下还在宫中当值么?”明乐微微一笑,大方的走上前去。
“今天还有点事情要做,晚一会儿就要出宫了。”宋灏道,说话间目光一直平和的锁定在她的脸孔上,稍稍往旁边让了让身子道,“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借过一步,我与你有几句话说。”
姜太后那里,宋灏从来都绕道走,自从明乐住进去,与他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好巧不巧的几次在御花园中的“偶遇”。
横竖对于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姜太后和孝宗各自心里都有揣测。
“好!”是以明乐也不避讳,只就回头吩咐长平等人道:“你们原地等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跟着宋灏绕过旁边一簇花木,去了不远处的亭子里。
“是为易明峰的事吗?”两个人在亭子里站定,明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之前让赵毅去给你传信时候我不好细说,易明峰这一次巡视的任务你是知道的,这个人的行事手段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悍很对,西北道的封疆大吏被他拉下来两个,连老二也被牵扯在内。”宋灏负手而立,站在凉亭一角,目光注视着脚下湖面上的粼粼水光道,“那人生性多疑,最是容不下我们这些所谓兄弟的,所以我跟你说是要你心里能有个数,这一次易明峰立了大功,回朝之后必定会得到丰厚的封赏,并且得到更多的信任和重用。这一次借昌珉的手除掉一个易明真虽然不在话下,可是后面只怕就要艰难很多了。”
宋灏手握重兵他信不过,宋泽猝然被杀,死因至今未明他也不做追求,足以得见孝宗对他这些兄弟的感情的确是非同一般。
如果易明峰会投其所好,借此机会再把梁王拉下水,就一定会投了孝宗的眼缘,从此他在仕途上也会一日千里,相对的,易永群和易明心的地位也会因此而得以巩固。
“他本来就不是易永群那种草包可比的,即使动了梁王的人也在情喇中。”明乐冷涩一笑,走过去与宋灏并肩而立。
“刚听说武安侯和明妃都去了御书房,如果你想釜底抽薪的话,我想办法祝你一臂之力。”宋灏道,从水面上收回目光侧目看她,“上一回行刺你的弓箭手一直没有找到,借此机会用上一用还是可以的。”
“嗯?”明乐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皱眉看向他道,“你是说——易明心?”
“明妃育有皇子,会是易明峰将来最大的凭仗。”宋灏道,实事求是,并不多言。
萧氏现在半死不活,已经俨然废人一个,易明真今天之后必死无疑,如果能釜底抽薪一起端了易永群和易明心,自然是再好不过——
“要在宫里做手脚,一定要面面俱到,每一步都精确计算,眼下时间有点来不及了,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明乐垂眸想了想,终究要是抬手拒绝他,顿了一顿,又再转移话题,抬头面对他的视线道:“如果不是一直压着那两个刺客的事,他也不会松口让你动了御林军的编制,这个引子,可以有更大的用途,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易明心给搭进去。”
因为担心宋灏会在御林军中注入自己的血液,所以孝宗十分谨慎,并不赞同他对御林军进行大的调整。
但是因为宋灏一直压着那日在门口行刺明乐的两个刺客,让他生疑,觉得御林军中很可能混入了某些不轨之人,不得已之下才勉强让宋灏把人员稍微调整了一下,把一些出身可疑的人踢出去,又从城外虎威大营和九城兵马司那里选拔了一批补充进来。
当然了,同时为了对宋灏设防,事情说是交给宋灏去办的,但最后名单却是呈递到他的御案之上,由他的亲信代为审查甄选决定的。
一则虎威大营和九城兵马司都是近京的部队,和宋灏这个常年远居边关的外臣几乎不可能有交集,二则,也算是借此机会重新调整了自己身边的守卫,更为放心一些。
虽然这种种讳莫如深的举动孝宗做的相当明显,宋灏却未有意义,全都照着他的意思办了。
但也许正是因为宋灏听之任之的个性惹了他的怀疑,这些天,孝宗对宫里的守卫才不十分放心,为了保险起见,他寝宫外围的守卫增加了整整一倍。
所以说,当初宫门外纪红纱闹的那一出刺客事件,实在是歪打正着,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力,只要刺客一日不落网,孝宗心里就始终会存着一个疙瘩,这样一来,就会让宋灏有机可寻——
只有明乐知道,能够直接调动虎威大营的虎符已经落在了宋灏手里。
“也是,明妃的事并不急在一时,宫里的事,日后即便易明峰想插手进来,轻易也是做不到的。”宋灏也不勉强,略一点头表示赞同。
“嗯。”明乐笑笑,回头看了眼远处等候的仪仗道,“陛下特意派人去请的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抱恙,就叫我去替她看看!”
“哦!”宋灏淡淡的应了声,不置可否。
明乐等了片刻,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打算,不禁莞尔一笑:“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过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往亭子外头走。
宋灏负手而立,静默的站立,方才明乐那一句话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她是在隐晦的等他就姜太后的事情做出解释。
但这女子,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做任何事都永远的张驰有度,只要是你不愿意的,她也可以大方的错开,只当是没有这么一回事,从不对任何人,任何事过分的刨根问底。
这种女子,出奇的大度洒脱,让人省心,可是不知不觉间,面对她这种永远淡然以对的态度,他自己的心里反而渐渐升腾而起些许燥怒的情绪来。
“阿朵!”深吸一口气,宋灏突然好不征兆的一个箭步追上去,扣住明乐的一只手腕。
明乐脚下步子一滞,下意识的回头看他,“怎么?”
宋灏抿抿唇,似是想说什么,却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沉默下去。
明乐垂眸看一眼他紧紧扣在自己腕上的五指,微微蹙眉,随即轻声一笑道,“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你其实不必有任何的负担。”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所以不必介怀任何的算计和隐瞒对吗?
这个丫头心里所有的,从来都只是这一种想法。
宋灏心里苦笑一声,抬头看见远处另一队仪仗正逐渐往这边行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手。
明乐微微牵动唇角,低头揉了揉手腕。
宋灏深深的看她一眼,道:“你先去吧,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们见一面。”
他的语气庄重而肃穆,明乐听在耳朵里,手下动作微微一滞,抬头看他时却觉得他神情无异,于是也就不再多言,点了点头率先一步出了亭子。
宋灏带着御林军很快离去,明乐站在原地目送,不多时后面林皇后的仪仗就赶了上来。
“见过皇后娘娘!”明乐收回视线,屈膝行礼。
“免了吧。”林皇后道,目光却是追着宋灏消失在小径尽头的一角袍子,问道,“方才过去的,是殷王吗?”
“是!”明乐坦然承认,“殿下说是有事要办,刚好遇上,就打了个招呼。”
“哦!”林皇后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方才她一路走来,明明看见两人在亭子里私会,原以为为了避嫌,明乐或许会遮掩一二,却不曾想,对方居然这么大方的就承认了。
看来——
嫔妃们之间疯传的消息不假,这义阳公主和殷王宋灏的确是有点非同寻常的关系的。
林皇后正在失神,明乐已经开口打断她的思路道:“皇后娘娘是得了皇上的口谕要去御书房见驾的吗?”
林皇后猛地回过神来,重新抬眸看向她,点头道,“刘福海说是平阳侯府的事?平阳侯又不在京中,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会得要皇上亲自过问?对了,今日你不是也代太后去了平阳侯府贺寿吗?可知道是什么事?”
林皇后不受孝宗待见,是以刘公公去传信的时候也不重视,只就随意敷衍了两句。
“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适,我回来的早。”明乐刻意的避过这个话题,道,“方才刘公公过去万寿宫请太后娘娘去御书房,太后便遣我过去瞧瞧了,事情似乎很急,娘娘,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嗯!”林皇后点头,心里一边思忖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就没有心思和明乐搭话。
两人相携,匆匆赶到御书房,前脚才刚跨进外殿的门槛,就已经听到里面易明心凄厉的叫嚷声,“昌珉,这是血口喷人,不要以为你是皇上的妹妹就可以信口雌黄,什么是真儿容不下?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对平阳侯的子嗣下手了?”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林皇后闻言,心里已经有数,立刻整肃了表情往里走去。
里面的桌案后头,孝宗死沉着一张脸,视线冷飕飕的瞟着跪了满殿的女人。
柳妃坐在他下手第一把椅子上,柳眉深锁一脸的愁容。
易明心则是气急败坏的站了起来,单手指着昌珉公主破口大骂。
昌珉公主跪在孝宗的案前,针锋相对的抬头看着她冷冷一笑,反诘道:“本宫是皇兄的妹妹,难道我说的话还比不得明妃你那妹妹的话更有分量吗?”
皇帝的妹妹和嫔妃的妹妹,根本完全没有可比性。
昌珉公主这一句话可以说是非常毒的,直接就把易明心的后路给截断了,让她再想强辩都不能,只能一遍一遍偷偷去瞧孝宗的脸色。
“公主息怒,明妃娘娘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并不是这个意思。”易永群抹了把额上冷汗,急忙出来打圆场。
昌珉公主冷笑一声,然则还不等他开口,柳妃已经皱眉道,“武安侯果然深明大义,说起来,也就只有您有资格在皇上面前来与明妃姐姐这般说话了。唉,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明妃姐姐好运气,还有机会聆听父亲的教诲,像我这样的人——唉——”
自古君臣有别,易明心是皇家的媳妇,就再与娘家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了,易永群虽是他的父亲,见面也行拜礼,在她面前更是唯有聆听教诲的份儿,哪里轮得到他来编排皇家人的不是?
柳妃这话,分明就是暗指他僭越!
孝宗的脸色沉了沉,易永群汗湿夹背,急忙叩头谢罪:“微臣不敢,皇上明鉴!”
整个大殿之中,一众人各怀鬼胎,笑里藏刀,当真是明枪暗箭斗的是鸡飞狗跳。
虽然心里略有准备,林皇后也未想到会是这么个阵仗,明妃跋扈不是什么新鲜事,奇就奇在一向圆滑又进退有度的柳妃竟然破天荒的和明妃父女对上了?
“臣妾参见皇上!”定了定神,林皇后从容上前请安。
“见过皇上。”明乐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平身吧!”孝宗出一口气,抬了抬下巴对刘公公使了个眼色道:“看座吧!”
然后视线就错开林皇后,落到明乐身上,拧眉道:“母后呢?不来了吗?”
“回皇上,太后今日凤体违和,早起之后就不舒服,所以就遣臣女代为过来走这一遭了。”明乐垂首。
孝宗微微怔愣片刻,不由的多看了明乐两眼。
姜太后的个性他知道,如果不想插手,直接就会告诉刘福海她抱恙不来,此时却另外叫了人来,分明就表示——
易明乐在此处的立场也就代表了她!
易明真和易明乐是堂姐妹,同是出自武安侯府,抬头这是什么呢?
孝宗的心思飞快一转,随即不动声色的摆摆手道,“坐吧!”
刘公公带人添了椅子上来,明乐和林皇后相继坐下。
明乐微垂了眼眸,不开口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林皇后坐下之后便是开口对昌珉公主问道:“昌珉,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和明妃争执到你皇兄跟前来?惹的他如此不快?”
自从上次昌珉公主出事之后,因为与她一同保守秘密,林皇后已经算做是和昌珉公主统一战线了。
她这话一出,易明心马上就不乐意了,柳眉倒竖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责怪臣妾刻意生事吗?”
她的语气倨傲,丝毫没有把林皇后放在眼里——
横竖上回因为四皇子的事,两人明面上已经撕破脸了。
见易明心如此的不识大体,易永群急的一头冷汗,却因为刚被柳妃抨击过而不敢再贸然开口,就只能干着急。
林皇后当众失了面子,不由的勃然变色。
“明妃你这又是什么态度?”昌珉公主冷笑,针锋相对的质问道,“皇嫂到底是一国之后,现在当着皇兄的面你姑且如此尊卑不分的顶撞她,可见私底下更是怎样的目中无人了。也怪不得那易氏敢做下这样灭绝人寰的蠢事,暗中迫害自己夫君的子嗣,却原来,是你们武安侯府一贯的传统么?”
“你——”易明心脸色涨红,想要反驳,却偏偏她当众给林皇后难堪所有人有目共睹。
“怎么?没话说了?”昌珉公主嗤之以鼻。
易明真眼见着长姐吃瘪,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道:“皇上明鉴,明妃娘娘只是顾及着血脉亲情,忍不住出言维护臣妇的,公主殿下今日要针对的本就是臣妇一人,又何必捕风捉影,再把不相干的人拉下水来?”
“不相干的人?”昌珉公主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她心里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易明真去的,于是也就不再咬着易明心不放,神色一敛,转向易明真道,“既然你承认自己才是真正有所相干的人,那就好,之前侯府厨娘的指认我们都听到了,天花粉也是从你身边婆子那里搜出来的,还需要本宫把外面的诸多人证都叫进来重新一一对质你才肯认罪吗?”
易明真的脸色白了白,她不是不可以争辩,但是要当着孝宗的面和昌珉公主来强词夺理的讨说法,她也的确是要好好掂量的。
“不过一个下等仆妇的话,那等卑贱的额度,谁人不能买了她当枪使?”易明心目光一厉,冷冷说道,“至于刘妈妈那里搜出来的药粉么——只要她不亲口承认,那东西是真儿给的,昌珉公主你现在说什么也都是空口白话。”
“这还不好办么?”昌珉公主冷哼一声,目光一扫,扭头对刘公公道:“去,叫人取板子来,把那两个奴才提进来,给本宫狠狠的打,我就不信,她们还能死扛了去!”
易明真的确是对易明清下了手,却不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把柄等着别人来拿。
那所谓的厨娘和天花粉,不过是昌珉公主一手安排给她的。
而现在她自己说要动刑,必是确信那厨娘不会背叛,可是刘妈妈那里,天花粉的事虽然属于子虚乌有,但万一她受不住刑,反而把自己的事给捅出来,照样还是死路一条。
易明真心里一阵慌乱,但是未免露出破绽,只能死掐着掌心勉强维持镇定。
刘公公越过众人去看孝宗的反应。
孝宗却始终不置可否,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这御书房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在这里动刑,脏了地方?”易明心暗暗提了口气,转而对孝宗语重心长的说道,“皇上您日理万机,实在不该再为这些小事烦心的,说到底也只是平阳侯的家务事,既然昌珉公主和平阳侯夫人各执一词,不如就把一众的嫌疑人暂且扣押起来,等到来日平阳侯回京,由他亲自处理吧。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沸沸扬扬的闹到宫里来,各方的脸面上都过不去。”
“就是因为平阳侯不在府中,这事儿才一定要一个清楚明白。”林皇后叹息一声,开口道:“子嗣之事就是天大的事,侯爷现在正在领兵杀敌,何等重要的关头,若是让他知晓了自己子嗣为人所害,万一心神不宁,再有个什么闪失,这岂不是要坏了我大邺的边防守卫?明妃娘娘,这样的责任,你担待的起吗?”
林皇后和昌珉公主同仇敌忾,柳妃今日的态度又极为奇怪,易家父女三人,完全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
眼见着后无退路,易明真久经斟酌,终于狠心一咬牙,对座上几人磕个头头道:“皇上娘娘明鉴,今日昌珉公主指证于我,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口莫辩,可同样,太医在一一查验各方送到府上的贺礼时也验出昌珉公主送去玉枕上头有很浓的麝香香味残留。那种金贵的药物,若非是公主之尊,别人怕是很难到手,如果要说人证物证齐全的话?昌珉公主这又算不算呢?”
玉能静心安神,昌珉公主也正是算准了孙氏对易明清这一胎的重视,才会送了这么珍贵的礼物过去,果不其然,孙氏立刻就把那玉枕给了易明清。
易明真现在当真是后悔不已,早知道昌珉公主会忍不住出手,她也就不必多此一举,现在反而害怕刘妈妈会露出马脚,让人抓住把柄。
她不想让昌珉公主进彭子楚的家门,同样昌珉公主更是容不下她先占着平阳侯夫人的名分,这一场较量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而且非得要你死我活不可。
“礼物本宫是昨日就遣人提前送去了府上,谁知道是不是你暗做手脚,要嫁祸本宫!”昌珉公主面不改色,冷冷说道。
虽然事情的确是她做的,但是仗着身份上的优势,只要不被当场抓住,谁也奈何不得她。
殿中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明争暗斗之余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孝宗身上。
孝宗沉默半晌,却是突然把目光递给明乐,沉吟道:“你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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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婆媳翻脸
平阳侯府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样的事,不管这一次是不是和易明真有关,可之前若不是她几次三番的做手脚,自己又何至于要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易明清的这一胎上面?
不管怎样,这个女人都是该死!
“彭夫人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柳妃看着孙氏的反应,放下茶碗惊讶道,“听说您不太舒服,要不要叫人扶您去偏殿让太医瞧瞧?”
“夫人今天受了打击,还是让太医来瞧一瞧吧。”昌珉公主也道。
易明真见状,也不得不先放开刘妈妈,膝行过去就要去拉孙氏的胳膊,关切道:“母亲,您还好吗?”
“别碰我!”孙氏触了电似的猛地一把将她推开,力道之大,竟然直接把易明真掀翻在地,指尖颤抖指着她怒声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真当我彭家人是任你揉捏的软柿子吗?我一而再而三的给你脸面,不与你计较,你当真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了不成?”
易明真摔在地上,孙氏指的是什么事她心里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母亲,八妹妹小产,我知道您心里舍不得,可千万气坏了身子!”强压下所有不安和恐惧的情绪,易明真什么也顾不得的爬起来,就要去抚孙氏的胸口帮她顺气。
易明乐说了那么多话,无非就是要把前尘往事都翻出来,勾起孙氏心里的仇恨。
无论如何,她都要先把孙氏稳住,万不能让她当众把自己卖了。
“你滚,我不要你猫哭耗子!”孙氏忍了很长一段时日,此时一朝爆发,如何还能劝得住,又是一把将她推开,自己提了裙子膝行爬到孝宗的案前,哭道:“皇上,一切都是这个毒妇做的,是她残害我彭家的子嗣,请皇上为我做主,还我们彭家一个公道!”
“母亲!”易明真惊呼一声,惶恐不安的大声辩驳,“我没有!”
“孙氏!”易明心也急了,横眉怒目的指着孙氏叱道:“皇上面前,岂由的你信口雌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都说了那两个奴才是证词不可信了,真儿她嫁入你们彭家七年,管制府上,侍候公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你心疼平阳侯的子嗣,也不要胡乱的扣帽子,本宫还在这里呢,岂能容你这般污蔑我易家的女儿?”
她这一番话色厉内荏,端足了架势。
若在往常,孙氏必定会考虑着给她三分颜面,但这一次终究是气的狠了,什么也顾不得,霍的扭头对上易明心的目光,嘶声道:“我污蔑你们易家的女儿?你怎么不问问你们易家的女儿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本来家丑不可外扬,我也想顾及着亲家你们的面子,但你们易家也的确是欺人太甚了!”
她说着就越发的咬牙切齿,指着易明真,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嫁到我们彭家七年,我们全府上下几时薄待了她?可是她呢?她自己生不出孩子也便罢了,娘娘你怎么也不问问,这七年间,她在修儿的后院作威作福,害死了我们彭家多少的子嗣?之前我一直忍着不说,还指望着她终有一日会良心发现,有所收敛,可是谁曾想到,她非但不知悔改,这一回竟然更是变本加厉,不但容不下妾室的孩子,还胆大包天,要把这罪名强加到昌珉公主身上去,简直丧心病狂!”
这事儿的确是易明真会做的。
“平阳侯无字,许是你们府上的风水问题,怎么就要怪到真儿的头上来了,当真是笑话!”可是这样的场合之下,易明心也只能矢口否认,一味的袒护了,说着,她便话锋一转,对易明真使了个眼色,“真儿你说,可有这么回事?”
“没有,我没有啊!”易明真急忙摇头,满眼哀求之色的重新爬过去试着去拽孙氏的袖子,哀哀恳求:“母亲,我知道你对八妹妹这一胎看的重,这几个月来我是如何待她的你也看见了,我怎么会加害侯爷的孩子?您消消气好不好?”
如果真有易明清这一桩,或许还容易搪塞过去,可一旦孙氏咬着不放,以一个善妒之名,把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抖露出来,昌珉公主再添油加醋的一点火,孝宗一定不会对她轻判。
这几个月,她对易明清这一胎的确是紧张的很,若说是会突然出手,其实孙氏心里也有疑惑。
孙氏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明乐看在眼里,便是眉心一皱,小声的呢喃道:“我记得数月之前,四姐姐小产,是因为八姐姐撞了一下的吧!”
她的声音不大,像是自语,却还是足以清清楚楚的落在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易明真闻言,全身上下的血液瞬时一僵硬。
孙氏和易明心等人脸上的表情更是千变万化,非常精彩。
昌珉公主倒不觉得明乐有意助她,可是送上门的机会,她又怎会放过?
“原来如此!”昌珉公主沉吟着冷冷一笑,继而转向林皇后道,“皇嫂你听见了,这平阳侯夫人当真是好深的心机,明明心里对侯爷的妾室怀恨,还要在人前做戏,想来我也是时运不济,咱们不明真相的,竟然差一点也被她一并算计了去。一手除掉侯爷庶子,一手又把个残害侯爷子嗣的罪名推到我的身上,当真是好一个一石二鸟之际,果然——毒的很呢!”
易明真小产伤了身子,再难生育,她原是想借易明清这一胎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的,奈何中途被昌珉公主横插一脚,明知道昌珉公主绝对不可能容的下她,索性也就釜底抽薪,用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毕竟——
昌珉公主一旦入府,她的正妻之位必定不保,而损失一个庶子,只要她自己的地位稳固,日后想要孩子,自然还有别的妾室为她生。
所以权衡之下,她便定了这样的计谋。
却未曾想到,昌珉公主竟然也打着同样的主意,也想要通过易明清这一胎来除掉她!
“什么一石二鸟之计?昌珉公主你不要血口喷人!”易明真心下一急,怒声反驳。
“死性不改!”旁边的孙氏突然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孙氏!你放肆!”易明心双目圆瞪,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孙氏道,“皇上面前,你竟然一再动手,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臣妇冲撞皇上,自甘受罚,领罪就是,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也请皇上和娘娘做主,处置了这个贱人,还我们彭家一个公道。”孙氏愤愤说道,脸上老泪纵横。
之前因为忌讳武安侯府,她对易明真一再容忍,到了此时才真的悔不当初,有苦难言。
案后孝宗紧绷着唇角,看着眼前一团乱的情形久久不发一言。
林皇后与他对视一眼,略有几分为难道:“照义阳公主的说法,的确,平阳侯夫人是最有理由做这件事的!”
“我没有!”易明真失声尖叫,眼见着易明心在说话不管用,就扑过去声泪俱下的拽住易永群的袖子道,“父亲,父亲你为我说几句话啊,我是你是女儿,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易永群脸色铁青,死捏着拳头不说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
说什么?说他可以拿官位还是性命担保,保证自己的女儿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个性?
可自己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性子他如何不知?两个女儿中,易明真的性格与萧氏更为相似一些,这分明就是她会做的事。
所谓纸包不住火,要他平白无故拿自己的官位荣华或是向上人头担这个保?即使要保的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是不肯的。
“皇上和娘娘面前,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易永群勉强定了定身,一边从易明真手里抽回自己的袖口,一边低声训斥,“皇上和娘娘明朝秋毫,自然不会冤枉了你!”
自己的父亲,这就是要抛开她不管了?
易明真全身的血液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不可置信的看着易永群呈现在她面前的半张侧脸。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林皇后已经准了孙氏的请求,叫人到殿外把等候在那里的平阳侯府的另外几个下人传召进来。
上一次,自从和彭修吵过一架之后,孙氏就让郑妈妈暗中查访,把后院几位妾室小产的经过做了详细的调查,并且整理了证据出来。
本来还顾及着和武安侯府的关系,一直没有拿出来,借了这次机会,索性就全盘托出了。
“方才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算上这一次,咱们府中累死的姨娘小产事件还有六次,每一次都和少夫人有关。”郑妈妈跪伏在地,挨件事情说完,早已泪流满面,“皇上和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再把咱们府上的相关仍等传来对质,奴婢也愿意受刑,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每一件事都有理有据,若不是早有准备,要临时编排出易明真这么大的罪名来,似乎是不可能的。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已经十分严重,是以连林皇后也禁了声。
孝宗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殿中死一般的沉寂,半晌之后,他突然抽了口气,回过神来,抬手一指瑟瑟缩在一边的刘妈妈道:“别的认证容后叫大理寺的人去审,先把这个奴才拖下去施以杖刑!”
这就是要撬刘妈妈的嘴巴了?
所以也就是说,孝宗心里已经完全定了自己的罪了,只需要拿到证据即可!
易明真顿时泄了气,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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