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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4章

    “皇上!皇上饶命!”刘妈妈惊慌失措,大声的告饶,扑上去拽着易明真,恐惧嚷道:“少夫人,少夫人!”

    神情语气之间满满的都是哀求之意。

    易明真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却都僵硬住,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两个侍卫上来把刘妈妈拖了下去。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厚重的板子声和刘妈妈凄厉的哭喊声。

    易明真被震的头皮发麻,只能死死的握着拳头,希望刘妈妈能熬过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在逐渐流逝,御书房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外面刘妈妈的哭喊声也逐渐虚弱下去。

    过了一会儿,刘公公垂首快步走进来,禀告道:“皇上,娘娘,那奴才晕死过去了,没有招认!”

    易明真闻言,心里却也并不觉得轻松,手心里又迅速被汗水濡湿。

    像刘妈妈这种家养的奴才,逼到最后,最有可能的是就是为了全家人的性命,替主子把罪名担下来。

    昌珉公主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讽笑,侧目对刘公公吩咐道:“你去告诉他,平阳侯是我大邺王朝的功臣,谋害了他的子嗣,罪同叛国,是要诛九族的,横竖人证物证齐全,就算她不招,也摘不干净了。”

    这一番话,无疑会压断刘妈妈心上悬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易明真打了个寒战,顿时心如死灰。

    刘公公抬头递给孝宗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对方也没有反对,就再匆匆的退了下去传旨。

    外面刘妈妈被冷水泼醒,不多时刘公公再回来,脸上神色就变得分外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过去。

    “怎样?”昌珉公主好整以暇道。

    “招了!”刘公公唏嘘着,小心谨慎的向孙氏看去,点头道,“一切都如夫人所言,是易氏所为!”

    不过是料想之中的结果,明乐垂下眼睛,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孝宗死抿着唇角,手掌用力的手握成拳,额角青筋跳了一跳,半晌之后,又霍然松了手,面无表情看着跪在下面的易永群父女道:“易氏失德,不守妇道又凶虐成性,残害夫君子嗣,意图断绝忠良之后,最大恶疾——”

    彭修后院的事,原是与他没有多大的干系的,明乐看他的表情管理心里多少有些明白——

    他这大概是从彭家的境况联想到自己的后宫,所以隐隐有些难以自控起来。

    “皇上!”易明心心下一惊,急忙上前一步,正色道:“真儿她许是一时想岔了,她知错了,臣妾就这么一个妹妹,请您看在臣妾和四皇儿的颜面上,从轻发落。”

    这个时候,再强辩,只会让孝宗越发反感,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打一张亲情牌,让孝宗从轻发落,以便日后寻找翻身的可能。

    “从轻发落?她害死修儿那么多的孩子,就都可以因为明妃娘娘的一句话就一笔勾销了吗?”孙氏气呼呼的一挺胸脯,悲痛的对着孝宗拜下,“皇上,您最是圣明不过的了,请您一定要为臣妇做主,为我们彭家讨一个公道!”

    孝宗的目光微微一动,迟疑片刻,却没有马上接话。

    “彭夫人!”易明心一急,警告性的狠狠瞪了孙氏一眼,“真儿她嫁过去你彭家七年有余,就算在这件事上一时想不开,做的有些过分,但在别的方面却是面面俱到,一切都顺着您的心意来的,难道你就这么不念旧情,一定要撕破脸?将她逼死才肯罢休吗?”

    之前彭修借武安侯府的势力往上爬,孝宗多少能感觉到一些。

    而易明心所言这些话,却是在无形中给孙氏施压。

    毕竟——

    孙氏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她一定要咬着易明真的这件事不放,就休怪自己姐妹两个翻脸不认人了。

    易明真本来已经方寸打乱,得了易明心这番提示,心里突然又再燃起一线希望,爬过去,抱住孙氏的胳膊哭诉道:“母亲,儿媳知错了,您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可是咱们毕竟婆媳一场,难道您就分毫也不念及儿媳的好处了吗?”

    说话间,她意有所指,深深的看了孙氏一眼。

    那目光中焚烧着熊熊恨意,大有一股子玉石俱焚的狠厉之气。

    两个人,四目交接,孙氏突然心头一跳——

    易明真握在手里的最大把柄,就是当初易明澜的事,后面她害了彭修多少妾室的孩子都姑且不提,易明澜那事,却是她们婆媳二人,甚至于连彭修都参与在内的。

    如果让她狗急跳墙,当众把这事儿给抖出来,莫说是自己要受到牵连,万一被易明乐那个丫头咬住不放,只怕连彭修也要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孙氏心里飞快的权衡,脸上表情已经隐隐开始有了动摇之意。

    昌珉公主察觉气氛不对,眉心死死的拧起,刚要开口打破僵局,却是对面的明乐先行开口,面露不忍之色的对孝宗道:“皇上,可否容臣女说几句话?”

    “这是平阳侯府的家务事,易明乐,你最好不要插手!”易明心只当她是讨落井下石,立刻出言阻止。

    明乐却未理会,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神情恳切的注视着孝宗。

    最近这段时间,孝宗的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宋灏身上,同样的,对她也颇感兴趣,犹豫了一下便是点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是!”明乐微微一笑,从座位上站起来,垂眸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易明真,惋惜的叹了口气道:“诚如明妃娘娘所言,今日这事儿是平阳侯府的家务事,我本不该过问的,可是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当日陛下意欲赐婚平阳侯和昌珉公主的时候平阳侯所说的话?”

    孝宗拧眉想了想,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其他人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纷纷的不解的看着她。

    明乐停顿片刻,见孝宗没有开口的意思,才又继续道:“那一日臣女刚好在场,曾经有人提议要平阳侯停妻再娶,皇上日理万机,或许是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但平阳侯当时的话,臣女却记忆犹新,当时他说易氏是他的结发妻子,无论如何,要他休妻,都是万万不能的。平阳侯大才,恕臣女妄加揣测,他与易氏七年夫妻,难道对彼此的心性脾气能不了解?自家后院的事,臣女以为平阳侯也并非全不知情。”

    “你是意思是——”孝宗的目光沉了沉,不由的暗暗提了口气,试探道,“平阳侯明知道易氏残害自家的子嗣,却故意加以袒护?”

    “一派胡言!”昌珉公主怒声道。

    “昌珉,你先退到一边去!”孝宗面色一肃,沉声打断她的话。

    昌珉公主怎么都想不到明乐会去替易明真求情,不由的大光其火,但是孝宗的旨意她也不敢太过违逆,只能强压着一腔怒火,暂且忍了下来。

    “不敢!”明乐垂眸,微微一笑,语气平和道,“臣女只是根据那日平阳侯的表现加以揣测罢了,而且臣女私以为,在此大战之际,平阳侯府出了这样不体面的事,总归不好!”

    如果彭修知道此事而刻意纵容了易明真,这事儿的几率虽然微乎其微,但如若真就如此,其中原因就很要费一番思量了。

    而如果彭修全不之情,在这个时候,传出他家宅不宁的消息去,又一定会影响他带兵的心情。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足以让孝宗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易明乐居然会为自己辩驳?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局势少有缓解,但易明真此刻的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打足了精神防备着,总觉得易明乐没安好心,是在前面挖了更大的一个坑在等着她。

    孙氏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怕易明真道出易明澜的真实死因是为了不想受到牵连,可易明乐却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维护,不想让易明真当众道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这——

    又是为什么?

    那个丫头,不该是迫不及待的为自己的姐姐讨要一个公道,报仇雪恨的吗?

    所有人都看不透明乐的确切心思,只能暗中揣测。

    昌珉公主见到孝宗脸上已经略有动摇之意,立刻就按耐不住,焦急道:“皇兄,你莫要受她的干扰,试问这普天之下有哪个男人能容得下迫害自己子嗣的女人留在身边?”

    她说着,更觉不忿,忽而眸光一敛瞪着明乐讽刺道:“易明乐,虽然母后给了你脸面,将她封了公主,你身上流的到底还是易家的血,别在这里混淆是非,你再怎么胡说八道,也别指望能替易氏脱罪!”

    “是啊,我是易家的人。”明乐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重新垂下头去,不再多言。

    昌珉公主更不明白她既然站出来了又怎会这般轻易妥协,困惑之下,眉心拧的死紧,防备的看着她。

    孝宗一味的沉默着。

    旁边静默观望了很久的柳妃,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寒芒,抬头看向孝宗道:“皇上,这事儿是不是容后再议?之前臣妾过来的时候听小庆子说,今儿个下午,您要出宫巡视虎威大营,是不是该准备了?”

    孝宗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也跟着慢慢缓和。

    “皇兄!”昌珉公主不依不饶,立刻往前凑了一步!

    “够了!”孝宗冷声制止她,顺便四下里将殿中众人打量一遍,视线最后在易明真身上定格一瞬,吩咐道:“七八条人命的事,不能说算就算了,先把易氏收押,此时容后再议!”

    他的神情语气间都已经透出明显的不耐烦来,即使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不满意,亦是无人敢于多言。

    听着一群女人争执半天,孝宗的忍耐力已然发挥到极致,说完就径自起身,往外走去。

    “恭送皇上!”众人急忙起身相送。

    孝宗走的很急,一路目不斜视的很快离开。

    目送她的背影走远,林皇后才对刘公公使了个眼色道:“照皇上的吩咐办吧!”

    “是,娘娘!”刘公公应声,招呼了两个侍卫进来,把半身瘫软无力的易明真给架了出去。

    其他人也相继离开。

    易明心看着众人纷纷离去的背影,恨恨的磨了两下后槽牙,然后亲自走过去,把跪在那里腿都软了的易永群给扶了起来。

    又惊又吓的,彼时易永群的脊背已经被汗水湿透,易明心扶着他起身,他都犹且双腿打颤。

    “娘娘!”用力抓着易明心的手,易永群干吞了口唾沫,声音颤抖道,“你妹妹那里的,你先想办法照应着,我看这事儿悬的很,你能拖就拖,我马上出宫,休书给峰儿,让他想办法!”

    “嗯!”易明心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看样子柳妃是和那小贱人搅和到一起去了,眼下她正得宠,有她在皇上那里吹着枕边风,我的话也没了分量,要保住真儿,就只能指望弟弟了!”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宫去!”易永群慌乱的抹了把汗,松开易明心的手,脚步虚浮的快步奔出门去。

    御书房外,一群人分了好几路各自离开。

    明乐会万寿宫的路和柳妃刚好相同,两人就顺理成章走在了一起。

    随行的奴才们很有眼色的远远跟着,两人漫步在花园小径间,走了一会儿,柳妃就主动开口道:“之前本宫听到一些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落井下石,怂恿皇上给易明真定罪?”明乐反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呵——”柳妃笑笑,赞许的点头朝她看去,“据说你亲姐姐的死因很有些蹊跷,你要为她报仇,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还有什么比借皇上的手更行之有效的方法了?”

    要易明真死,甚至是要把彭子楚拉下水,的确,再没有哪一把刀会比孝宗这把更快的了。

    可是,和易明澜有关的那些屈辱的过去,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她更不会把那些不堪的过往拿出来给任何人瞻仰,既然是仇恨,那么只要自己记住就好!

    “借刀杀人自然最好不过,但在这个基础上,我更喜欢自己操刀!”回避她的话题,明乐唇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直视柳妃眼睛,眼神却是无比温柔道:“天黑之前,我要见到陛下的圣旨,将易明真流放北疆!”

    “嗯?”柳妃一愣,易明乐的言下之意,是要她去运作,怂恿孝宗颁下这道圣旨,可是明明有当场杀了易明真这种一劳永逸的办法,易明乐她为什么——

    “你要在路上动手?”心思飞快一转,柳妃马上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个你不要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明乐一笑,却是不置可否。

    易明峰马上就要回来了,多日不见,但愿自己准备的这一份见面礼足够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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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流放

    易永群回府以后就急匆匆的修书一封,让亲信连夜送给易明峰。

    倒不是他有多看重易明真这个女儿,而是在最近越发诡异的情况下,他的心里也跟着产生了一种危机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一切,而易明真一旦栽进去,接下来更是永无休止的厄运。

    尽管只是一种直觉,但这直觉来的如此强烈,让他只能不遗余力的想办法去保住易明真。

    “快去,路上不要耽搁,一定要尽快把这封信交给世子。”打发走了送信的人,易永群开始惶惶不安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白姨娘在外面见到送信的人离开,这才端了被压惊茶送进来,试了试温度递给易永群道:“侯爷,先喝杯茶压压惊吧。”

    易永群接过茶水,直接仰头灌了下去。

    虽然是初秋的天气,还是觉得浑身燥热,烦闷的扯了扯衣领,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正色对白姨娘道:“前头门房那里安排好了没有?宫里一旦有什么消息,千万记得马上来告诉我,真儿那里,现在情况悬得很,一定不能让她有事,一定不能!”

    他说着,就又不安的开始来回在屋子里转圈。

    平阳侯府发生的事,之前白姨娘已经从采薇那里听出个大概。

    易明清小产,生死未卜,对她的冲击力相当之大,险些当场晕过去,是好不容易才掐着大腿撑过来的。

    可是事情到了易永群这里,他却对此不闻不问,一门心思的想着为易明真脱罪。

    说到底,自己的女儿就只是个庶出,上不得台面,这性命当真是连蝼蚁都尚且不如,一面做了易明真铲除异己的垫脚石,怕是连死了都没人会眨一下眼。

    白姨娘心里暗恨,紧紧的掐着掌心,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副温良恭谨的模样,柔声劝道:“宫里不是还有明妃娘娘在吗?一定不会放任四小姐在那里不管的,侯爷暂且放宽心,切莫要自己这里先乱了分寸,眼下世子又不在京中,四小姐还全指望着您呢!”

    “也但愿明妃娘娘那里能使的上劲儿。”易永群抬手对着皇宫的方向做了一揖,脸上表情却愈发的凝重起来,喃喃道,“自从那个柳妃入宫,明妃娘娘的恩宠就大不如前,我也是担心——”

    他说着,就隐隐一个机灵,倒抽一口气止了话茬。

    今日在宫中的情形他看的清楚明白,从头到尾,都是昌珉公主和柳妃在推波助澜的左右孝宗的判断,最后更是易明乐的一番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牵扯在内的人是易明真而让孝宗有了忌讳,怎么看都觉得他现在对易明心已经不甚重视了。

    白姨娘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只就着今日之事,多少也能揣摩个一两分出来,垂眸替他整理着衣襟,轻声道,“侯爷想多了,明妃娘娘还有四皇子呢,再加上咱们侯府这样体面的娘家在后头撑着,岂是柳妃娘娘那样的人可比的。”

    在宫里,什么都比不得身边有一个儿子傍身。

    听她这样一说,易永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坐回椅子上。

    白姨娘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易永群魂不守舍的接过去喝了一口,回过神来就摆摆手道,“你先出去吧,门房那边盯紧点。”

    “是,侯爷!”白姨娘应声,端着空茶碗退了出去,被等在门口的婢女彩鹊扶着离开。

    回到芙蓉馆自己的房间里,彩鹊谨慎的转身去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严实了。

    “怎么样?清儿那里你去看过了吗?她怎么样了?”白姨娘迫不及待的一把抓我彩鹊的手腕,焦急道。

    “奴婢去过了,不过那会子平阳侯府正乱着,门口加了好些个护卫,奴婢又怕这话传到旁人的耳朵里会起事端,就没有进去。”彩鹊道,“不过后来我在门口拦着个采买的小厮,问过了,说八小姐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要日后仔细调养着,过段时间就能大好了。”

    “没事就好!”白姨娘狠狠吐出一口气,扶着桌子一角坐下去,苦闷的摇头叹道,“她这一胎本就怀在了风尖浪口上,我原还想,既然有了就仔细的保住,对她日后至少是个凭仗,可是——哎!”

    “姨娘还是看开些吧。”彩鹊垂下眼睛,惋惜道,“在四小姐那样的人手底下,姨娘当时不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吗?现在好歹是八小姐平安,也算是个件幸事!”

    当初易明真对易明澜都敢下手,更何况是易明清了?

    白姨娘抓着桌角的一只手,指关节都微微泛白,强忍了一会儿,眼中就慢慢的凝聚了一层戾气来,一字一顿道,“她不仁我不义,既然他们一定要逼我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怪不得我了。”

    彩鹊被她眼中的阴狠之色吓了一跳,惊愕的脱口道:“姨娘的意思是,二夫——”

    “哼!”白姨娘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攥着手里的帕子紧了紧,又紧了紧,沉声道,“西院那里,没什么闪失吧?”

    “没!”彩鹊道,“药奴婢都是照着姨娘的吩咐,偷偷送过去的,二夫人并不曾起疑,一直在用。”

    “那就好。”白姨娘点头,“既然她喜欢,那下一回你再送去的时候,你就多加一份剂量。”

    “是!奴婢明白。”彩鹊垂首应道。

    白姨娘森然一笑,想了想又再叮嘱一遍道:小心着些,别强求,一切都以安全为要!“

    她向来都分得清轻重缓急,即使痛恨萧氏母女,也万不会为报复就把自己搭进去。

    彩鹊仔细的听着,然后一一应下。

    彼时武安侯府巷子外的一处茶楼里,易明爵捧着一碗茶坐在窗前听影六的禀报:”平阳侯刚刚修书一封,命人八百里加急递送出京给易世子,要不要属下去截下来?“”他要搬援兵,就说明易明真这事儿的处置结果还没有最终敲定。“易明爵摩挲着青瓷杯盏的边沿,唇角一抹笑容淡雅而从容。

    片刻,他摇头,”不用拦截了,让他们送!“

    妇人谋害夫婿的子嗣,这样的罪名搁在哪里都不是小事,就着这事儿,明乐若想要易明真的命,根本就不需她自己出面的,昌珉公主就能代为办的妥妥帖帖。

    反而现在易明真暂且无事,这才更像是明乐的手笔。

    易明真早就没用了,明乐会多走一步留下她,目的不言而喻,一定是针对易家的其他人的,易永群是烂泥扶不上墙,能让她大费周章的,就只能是易明峰。

    所以,这封信一定得要送到易明峰手里,这样才能让他掺和进来。”现在小姐人被困在宫里,与我们之间的联系诸多不便,上一次殷王殿下提议的事,您真的不考虑吗?“影六道。

    易明爵闻言,眼神一黯。

    之前宋灏曾和他提过,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说服明乐带几个可靠的人在身边以防万一,不过当时因为知道是明乐的意思,不想这么做,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拒绝了。”太后竟然大方的让阿九在身边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易明爵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幽光乍冷,徐徐摇头道,”小姐的事,我们不要插手,都照她的意思办就行,然后等天黑下来,你再去一趟殷王府,看宫里有没有什么消息递出来。“

    这一天平阳侯府的寿宴,未曾开宴,就鸡飞狗走闹了个不可开交。

    虽然为了遮丑,而刻意掩盖了部分真相,但事情既然闹到了圣驾跟前,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能给人颇多揣测。

    易明真被收押,易永群和易明心都不敢掉以轻心,一面由易永群给易明峰传信,一面易明心在宫里更是做好了准备,预备着再找孝宗求情。

    然则他们的动作再快,不曾想到的是变数更快。

    傍晚十分,孝宗刚从虎威大营回宫,不过一刻钟,易明心就派人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孝宗已经给易明真定罪。

    而罪名定的更是出乎意料,既没有为了昌珉公主而斩草除根,更没有看在彭修的面子上而网开一面,直接派了发配流放,正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真实写照。

    易明心闻讯,紧赶着去孝宗那里求情,却被拒之门外,不得已,她只能派人把消息递给了易永群知道。

    孝宗对易明真的处置很有些不合常理,却没给任何人继续追究的机会,头天晚上罪名刚定下来,次日一早就要被押解上路,往北疆去了。

    易家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更是如坠迷雾般,几乎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更别提通路子找关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易明真踏上流放之路。

    天还没亮,易明真就被一队御林军从牢里提出来。

    因为惊惧紧张,她这一夜未曾合眼,整个人神情紧张而憔悴的被人套了沉重的镣铐推攮出来。”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戴这个?皇上还没有定我的罪,不是要带我去见皇上吗?“易明真不明所以,一边在狱卒的拉扯下往外走,一边托着手镣怒声责问。”见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这个时辰自然是要上朝理政的,见你?没空!“那狱卒阴阳怪气的冷笑一声,一把将易明真推出去好几步,讽刺道,”你啊,就安心上路,自求多福吧?“”上路?上什么路?“易明真的心跳猛地露了一拍,浑身上下都跟着打了个机灵,惊惧嚷道,”皇上已经给我定罪了吗?不!这不可能,我要见明妃娘娘,让我去见明妃娘娘!“”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皇上和娘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还不快走!“狱卒不耐烦的又连着又推了她好几把,一步一踉跄的把人送出了牢房,交给等在那里的一队侍卫道,”府衙的差役们不方便进宫提人,这人就交给诸位了,有劳!“

    来人都是训练有素,两个侍卫上前架了易明真转身就走。”放开我,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去!我哪里也不去!“易明真惊恐的大声叫嚷,她不知道孝宗到底给她定了怎样的罪名,但有个一个昌珉公主在那里,定是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

    宫里的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和特殊训练的,即使她再怎么挣扎,也没人理会,一行人刚要转身离去,通往后宫方向的御道上,突然蜿蜒而来一小簇灯火。

    来人走的很急,华丽宫装的裙摆旖旎一地,拖拽了满地的风尘匆匆迎了过来。”大姐?“看着灯火下不断逼近的易明心,易明真忍不住喜极而泣,挣扎着大声道,”姐姐!姐姐!“

    此时的她满心希望,却全然不知,易明心是在孝宗的寝宫外面跪了大半夜,眼见着回天乏力这才放弃,匆匆赶来和她告别的。”参见明妃娘娘!“一个侍卫队长当前一步,给易明心行礼。

    易明心抬头一见被两个侍卫架着的易明真,顿时一恼,一个箭步冲不过去,扬手先给了两个侍卫每人一个耳光,厉声道,”你们是什么身份?本宫的妹妹,岂是你们可以随便近身的?“

    两个侍卫顶着脸上指印却没有马上避让,而是越过她去,给那侍卫队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然后才不声不响的往后退开几步。”大姐!“易明真泪流满面,再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直接扑倒在易明心怀里,哀哀哭泣起来道,仿佛是要把这一整天内积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都通过眼泪淌出来。

    易明心沉着脸,由她靠着,轻抚她的脊背。

    虽然她不是个特别眷恋姐妹亲情的人,但易明真此时的处境却无异于有人在往她脸上扇巴掌,反而让她保住易明真的愿望愈发强烈起来。

    易明真手脚上都带着镣铐,沉重笨拙。

    易明真眉毛一挑,扭头对天牢外面的狱卒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不打开?“”这——“那狱卒摄于她的威势,恭恭敬敬的垂下头去,却也没有我给易明真开锁,只是礼貌说道,”娘娘恕罪,这是历来的规矩,此去北疆路途遥远,未免路上可能出现的差错,犯人是一定要上枷锁的。“”北——北疆?“易明真全身的血液一僵,怔愣片刻,突然就忘了再哭,猛地抬头看向易明心,不可置信道,”要把我发配北疆?大姐?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啊?“

    她满眼希翼,脸上的表情却不可遏止的透出绝望来——

    易明心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姐妹两个四目相对,易明心因为求见孝宗而不得所积压起来的怒火噌的一下尽数燃烧起来。

    她霍的推开易明真,转身过去,咬牙道,”你先去吧,路上照顾好自己,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两日他气消了,我会想办法的。“

    易明真心里一凉,脚下就跟着一个踉跄,险些瘫软在地。

    易明心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就更觉堵得慌,咬牙切齿的恨声道,”柳妃这个贱人,当真是好手段!“

    说着就转身对候在旁边的侍卫队长道:”告诉押解的官差,皇上虽然一时气恼,但这还是平阳侯夫人,本宫的亲妹妹,路上谁敢怠慢,当心本宫摘了他的脑袋。“

    易明真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说什么平阳侯夫人,当真是莫大的讽刺。”是,娘娘的话奴才一定转告。“那侍卫队长应诺,恭敬道,”天马山就要亮了,奴才们领了皇命,请娘娘借过!“

    易明心狠狠闭了下眼,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眼不见为净,如同方才过来时候的光景一样,急匆匆的转身就走。”大姐!“易明真看着她的背影,绝望的就要去扑过去,却被两个侍卫强行架住,半拖半拽的往另一侧外宫门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角门楼上,明乐的大半个身子都隐在身后柱子的暗影里,面色从容的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清晨的微风透着些许凉意,扑上面颊,宋灏从远处收回目光,为她裹了裹身上披着的一件斗篷,道,”这里的情况,昨晚我已经转告给十公子知道,如果你不放心他那里,过几日你出京的时候,我给你安排人手。“

    他手下的动作自然而随意,丝毫也不觉得僵硬或者拘谨,仿佛做这样的事,就是理所应当一般。

    修长的之间绕过,把明乐颈边的丝带紧了紧重新打了个结,皮肤上微凉的触感不觉印刻在皮肤上。

    蜻蜓点水般不经意的一触,明乐脖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后退,但转念一想,对面这人是宋灏,就又强自忍住,等他把带子重新系好这才不动声色的稍稍往旁边略一侧身避开,一边冷静说道:”又不是什么大场面,不用了!“

    她这一点细微的动作,宋灏自是察觉到了,不过他却也不点破,而是就势抬手把她耳际被风吹乱一点鬓发捋到耳后。”易明峰就在西北道上,中间空出五六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宋灏说道,语气也手下动作一样有条不紊,”易氏的这个状况,路上会走的很慢,到时候你这边快马加鞭有一日就足以赶上他们的行程,对宫里,就说是去广月庵还愿吧,两天一个来回,小皇姑那里,我会提前给你打好招呼。“”其实我只要跟太后说是回去探望祖母就行了。“明乐道,别开眼睛避开他的视线,”庆膤公主那里,因为这种事就把她卷进来,不太好吧?“”正是因为有些事,她担的住,别人卷进来反而不好。“宋灏莞尔,并不把话挑明——

    对于明乐报告的行踪,姜太后必然不信,但目前一段时间内她肯定不会追求,可是其他人就未必了,一旦孝宗和易明心等人有心求证,没有谁的话会比庆膤公主的话更可信了。”那就听你的吧,马上就到时间上早朝了,你快去吧,我也该回去给太后请安了。“宋灏想的周到,明乐也不拒绝,微垂着眼眸尽量不去和他正面相对,说完才抬头对上他专注俯视下来的眸光笑了笑。

    说完,转身就走。

    宋灏皱眉,突然抬手拽住她的手腕。

    明乐脚下步子一顿,眼中笑意就在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用力一抿唇角,率先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暂时,我不想听!“

    昨天宋灏曾说,等她从御书房出来,有话要和她说。

    后来从孝宗那里出来之后,明乐也不是忘了这事儿,只是故意避开了。

    诚如她也知道,有些话要宋灏下定决心说出来会有多难,他们彼此从一开始就都不是坦诚的人,所以到了这一步,有些话,不说也罢!

    宋灏看着她压在厚厚刘海下面的小半张脸孔,目光一沉再沉——

    的确,有些话,要他说出口太难,更何况是对面这样一种强势拒绝的姿态,再要开口,便是难上加难。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是会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怎么觉得,我们之间,较之以往,反而更加生疏起来了?“宋灏自嘲的一勾唇角,语气半真半假,”听我说一句,真就这么难吗?“

    他很不喜欢这种事事拘谨的状态,但好像,自从他和明乐达成共识以来,就已经很难自在而随意的和她面对面了。

    果然,他们都是天生的戏子,只适合在尔虞我诈中逢场作戏的人吗?

    宋灏原以为她会沉默,却不想,明乐却是轻笑一声,反问道,”现在,殿下还有话想说吗?“

    宋灏一愣,沉默片刻,突然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北上。“

    明明是个不容拒绝的语气,但莫名的总让人觉出几分询问的意思来。”这个到时候再说吧!“明乐不置可否,只就轻轻的摇了一下头,停顿片刻又道:”不过既然同样为难,我们又何必彼此为难?“

    她的语气一直随意而自在,却始终低垂着眼眸没有回头。

    宋灏看不到她的表情,心里的情绪就越发烦乱起来。

    感觉到他手上忽轻忽重越发不能确定的力道,明乐想了想,就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宋灏落在她腕上的手指下意识的想要收紧,但明乐的动作太快也太决绝,他倒不是抓不牢靠,而是被她这么坚毅的举动震慑,略一犹豫,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那一片裙角已经飞下楼梯口,消失不见。

    流放的旨意一下,平阳侯府的事就暂且告一段落。

    易明真自己也是始料未及,一路上总觉得做梦一般,希望一觉睡醒一切又归于原位。

    然则这种好梦,却随着北去途中逐渐下降的气温和一夜的暴雨被彻底的浇醒。

    这已经是北去路上的第六天。

    一夜冷雨未歇,外面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从破败的房檐上坠落。

    易明真抱着胳膊蜷缩在竹木床的一角,听着外面的风雨之声,一边又尽量注意着对面客房里几个衙役的动静。

    因为得了孝宗的特别”关照“,她并没有随其他的流放犯人一起走,而是被单独的一队官兵押解,单独上路。

    这一路走下来,那些人并不照顾她,同样也不为难。

    起初还防备着这些人会在途中对她下手,觉都不敢放心的睡,但是经过这么几日,没有发现移动,易明真也就慢慢松懈下来。

    连日里徒步赶路,消耗了太多体力,想着这样的雨夜并不方便行动,易明真这才放心,裹了裹身上破旧的棉被,昏昏沉沉的睡死过去。

    梦里,仍旧是雨水滴落的声音,间或又觉得有冷风灌进来。

    她警觉的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的撑开眼皮,便见到黑暗中有黑色的巨大人影罩了下来。

    分不清是梦是醒,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就要尖声惊叫,然则还不等她开口,口鼻之中就灌进来一股异样的香气,紧接着她的身子就瘫软下去,完完全全的失去了知觉。

    ------题外话------

    这一章先补昨天的,今天的晚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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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沉塘

    第046章沉塘

    易明真再醒来,已经是日次的清晨。

    彼时黎明的黑暗时刻刚刚褪去,有冰冷的水滴落在眼皮上,易明真的身子在满是泥泞的地面上瑟瑟一抖。

    “主子,她醒了!”耳边第一时间传来一地冷而阴沉的嗓音。

    易明真揉着太阳穴爬起来,还是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眼前的视线模糊,朝阳之下,似是有一个明媚的背影娉婷而立,成就了这六日以来,她眼底所见最鲜明的风景。

    那人着一身石榴红的长裙,身段窈窕,明艳不可方物,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在跟前,都让人觉得绚丽慑人。

    “易——易明乐?”易明真甩甩头,等到彻底清醒了,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是我!”明乐回转身来,对着她的目光盈盈一笑,那笑容太盛,和着阳光的璀璨之色,几乎生生灼痛人眼。

    易明真愕然,反而一时无措,嘴唇动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易明乐对她怀恨在心,这一点毋庸置疑,虽然这些天她也一直都在疑惑,为什么那日在孝宗面前易明乐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会以一种模糊的姿态替她间接的求了情,却也怎么都没想到,她在放了自己一庐后,竟然又会大费周章的追到这里来。

    明乐看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弯眸笑了笑,闲适的打量着四下的景色道:“想必是这一路走来,疲累的很,你这一觉倒是睡了不短的时间呢。”

    荒无人烟的古道一侧是一处野外池塘,周围野草疯长,偶尔一两株古树参天而立——

    显然,这里距离盛京之地的繁华已经有相当的距离了。

    易明真循着她的目光四下里一扫,一手抓着衣襟,不由的戒备起来,质问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要做什么?”

    “这种问题,何必再问?我要做的事,你不知道吗?又何必当面说出来?”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弯腰下去,双手撑着膝盖居高临下望着她瞳孔里愤恨和恐惧交杂在一起的色彩,片刻之后,便是不禁的浅笑出声,“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害怕?”

    易明真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瞪着她。

    怕她自然是怕的,这里荒无人烟,周围八名蒙面的黑衣人都是易明乐的帮手,而她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到了这一刻还不是案板上的肉,任人拿捏吗?

    “我怕什么?你敢把我怎样?”心里虽然恐惧,易明真却还是咬牙强撑,梗着脖子冷声道,“就算我阴沟里翻船,可你也别忘了,我还是皇上定下的钦犯,我的生死还轮不着你来做主,你敢动我吗?”

    “如果你是关押在京中大牢里的钦犯,我自然不会动你,你以为我费那么大力气,留住你一条命,让你走到这里来是为什么?”明乐笑笑,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又再四下里看了看,神情满意道,“这里山明水秀,虽然荒凉了些,但也贵在清净,你埋骨于此,想必也不算辜负了柳妃苦口婆心劝慰皇上的那份良苦用心了吧?”

    “柳妃?”易明真微微一怔,那种突然灵光一闪,这才恍然记得,当日易明心去天牢外面给她送行的时候像是也提到了有关柳妃的字眼。

    只是那时候她正被流放的消息冲击,这一路走来,竟是把这么重要的一条信息给忽略掉了。

    反应了一会儿,易明真才眼睛一亮,不可思议的嘶声道:“是柳妃做的手脚,让皇上把我流放?”

    “是啊,你该好好谢谢她,让你多活了这么些天,如果依照这昌珉公主的意思,怕是早就让你被当庭赐死了。”明乐耸耸肩,眯着眼睛扭头看了眼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然后一扬眉对旁边等候的影六等人使了个眼色道,“时候差不多了,就在这里吧,把她扔下去!”

    说完就直起身子,让到一边。

    “是!”影六应道,易明真还不及反应就被他上前一把拽住,往池塘边上拖去。

    影六的力气很大,虽然是单手,还是把易明真拽了个踉跄。

    易明真的身子猛地往前一扑,看着眼前浑浊的池水才如梦初醒般突然明白起来——

    易明乐这是要把她溺死在这里?

    “易明乐,你敢?”眼见着脚尖要插进水里,易明真一边死死的扒着脚下地面,一边愤然扭头对明乐嘶吼道:“易明乐,你这个小贱人,你敢动我?”

    “动都动了,你现在跟我说这话?不觉得多余?”明乐冷然道,似乎并不屑于欣赏她的狼狈,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你——”易明真被她噎了一下,一只脚已经踩空,插进了水里。

    秋日里的清晨,温度本来就低,再加上这么走了一路,她脚踝上早就被镣铐磨的血肉模糊,这一入水便是刺痛钻心。

    易明真浑身痉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池塘边很空旷,求助无门,她狗急跳墙只能反手死死拽住影六的一截袖口不放,对着明乐嘶声咒骂:“你——你要做什么?快让他放了我!等到一会儿衙役找来,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明乐莞尔,深有同感的抿抿唇。

    易明真见她脸上表情松动,心里刚要一喜,紧跟着却又见她话锋一转,对影六道,“还磨蹭什么?真要等着衙役们找来吗?”

    易明真心里一凉,感觉影六手下将有动作,什么都顾不得的两手死扒住他的衣服不放,歇斯底里的吼道:“易明乐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我是你姐姐,你这样对我,你当心不得好死!”

    她骂的难听,影六手下便不容情,一手扣住她的手臂反向一扭。

    卡崩一声骨骼这裂的声音。

    “啊——”易明真惨叫一声。

    影六手上骤一发力,就要推他下水,却被明乐的一个手势制止。

    这池塘的水洼很深,即使靠近岸边的位置也足可以过腰,并且坦途陡峭,稍稍一步退下去,就会坠入无底深渊。

    易明真身子晃了晃,仍是被影六单手拽着,身子在水面上摇曳。

    “不得好死?”明乐玩味着她的话,微微抽了口气,随即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打量了一遍她的脸。

    影六见她过来,就暂且把易明真抓在手里没有往外推。

    易明真腿脚发软,她自然明白,易明乐不会是和她闹着玩的,这一步下去,她就再也爬不上来了,眼中满满的都是恐惧的情绪,一瞬不瞬的盯着明乐的脸,嘴唇不主动的抖动,却说不出话来。

    明乐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良久,仿佛是在欣赏,又仿佛是在寻找什么。

    过了好半晌,她突然红唇扬起,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

    易明真心下一紧,下一刻,她却是手腕一抬,松开了易明真的下颚。

    她手下的力气,其实并不算太大,但因为易明真已经有半只脚悬空,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往后栽下水。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易明真惊叫一声,但在这个时候,生死关头她的头脑反而异常清明,并没有过分挣扎,而是由着身体直线坠落。

    为了防止犯人在途中脱逃,押解时候用的镣铐十分沉重,十几二十斤的重量,扣在手脚上,每走一步,粗糙的铁锈都能擦破皮肉,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重铁下坠,刚好让她惊险的一步踩在靠近岸边的浅滩上。

    病了刺骨的池水漫过腰际,易明真一个机灵,第一时间抓住岸边的枯草根不放,满头满脸的冷汗。

    明乐在她面前蹲下来,垂眸看着她死扒着草皮的一双手,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后面的话。

    “是啊,我是蛇蝎心肠,可是眼前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分明是四姐姐你啊!”她的语气温柔而平和,但是每一个字入耳都仿佛带着冰冷的刀锋,直刺的易明真头皮发麻。

    到了这一步,死亡的恐惧笼罩,易明真已经完全丧失狼,脑子里唯一残存的就只有不遗余力求生的渴望。

    “明乐,明乐,我求求你,我们到底是姐妹,就算我以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帮帮我!”她站在水下,仰头去看明乐的脸,哀求道。

    “三姐姐你这是在求我么?”明乐蹲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她。

    “是,我求你!”易明真想都不想,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我求求你啊明乐,你放过我吧,反正我已经那个要被流放到北疆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那里离盛京远在千里之外,我也不可能再出现在你面前了。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去吧!”

    这样说着,她便攀住岸边的草根开始试着往上爬。

    明乐没动,就在旁边看着。

    易明真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心里瞬间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来,手脚并用试图爬上岸来,却奈何她脚下镣铐沉重,挪动之下生生把脚下湿滑的污泥踩踏了一块。

    身子往后一晃,她急忙又再攀住岸边草根,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满脸绝望之色的仰头去看明乐的脸,嚎啕道:“此去北疆,路途遥远,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未必就能撑到底,明乐,你就当行行好,拉我上去好不好?”

    “不好!”明乐摇头,拒绝的十分干脆。

    易明真愣了愣,嘴唇嗡动半天却觉得任何话都无从说起。

    明乐的视线定格在她铁青的脸孔上,目光深不见底,“其实我也不想为你脏了自己的手,可是我曾发誓,一定要亲眼看着你死,即使明知道你会死在前往北疆的途中,如果不能亲眼看着,我也是不能放心的!”

    易明真的一颗心瞬间被冰水浇透。

    可是明乐面对她的目光太真实,让她怎么都无法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丫头只是为了恐吓她而开的玩笑。

    “明——”易明真下意识的开口,声音抖了抖,突然鼓足最后一份勇气,猛地抽出一只手抓住明乐的手背,急切道:“你不就是要亲眼看着我死吗?那你带我回京城吧,让皇上定我的罪,我认了,让他处死我好不好?不要把我丢在这里,你恨我而已,我死了就该一了百了,没必要非得让我客死他乡做孤魂野鬼是不是?”

    如果能回到京城,有易明心在,或许还有转机!

    易明乐暗嗤一声,面上却是不显,为难道:“是啊,我也不忍看三姐姐你客死异乡,只是这道抄家流放的圣旨是当今圣上亲口颁下来的,你让我怎么办呢?”

    若在平时,易明真肯定不会轻信了她这样的表情,而现在,虽然也不信,但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怀疑的资本。

    “太后和殷王不是都很喜欢你吗?对了,还有柳妃娘娘,你和她走的那样近——”易明真脱口道,急切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

    “谁说我与她走的近了?”明乐皱眉,不知怎的,突然冷了脸打断她的话

    易明真不明所以,干吞了口唾沫,试着开口道:“明乐——”

    明乐冷笑,低头看着易明真握住自己手背的那只手——

    她怎会不知,易明真此举的最大用意并不是为了求她对她忏悔,而是预备着不得已时候的玉石俱焚。

    旁边影六一直全神戒备注意着这里的动静,察觉明乐目光的落点,他便是一步上前,捏住易明真的手腕稍一用力易明真的手上就瞬时失了力气。

    明乐拍拍裙子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一个绝对安全的范围之外。

    易明真全身蜷缩在水里,仰头看着她。

    “三姐姐你如此眼拙,也难怪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下场,区区一个柳妃而已,她怎么配与我平起平坐?”明乐迎着她的视线,笑容明媚的娓娓道,“实话告诉你吧,柳妃她——根本就是我的人?”

    如今的柳妃可谓孝宗身边第一人,她是易明乐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妃站在易明乐一方,她原也不过以为是易明乐拉拢了她罢了,可如果那个女人的存在,根本从一开始就完全掌控在易明乐的手中,那么——

    天呐!这个丫头,到底都做了什么?

    易明真的眼睛已经瞪大到了她所能答道的极致,她努力想要观察到明乐表情中的一丝破绽,且是越看心越凉,让她不由自主的相信——

    易明乐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什么?”易明真面部表情抽搐,不受控制的脱口道,“你——你说什么?”

    “看来三姐姐你不仅眼拙,就连耳朵也不太灵光呢。”明乐眼底笑容更深,字字清晰的重复道:“那我就再说一遍:柳妃,她是我的人!从一开始她进李府再辗转入宫,又到后来得宠,再到和明妃之间的水火不容,这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是过了我的手。我这样说应该是足够明白了吧?”

    如果说柳妃只是被收买,还另当别论,而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易明乐一手设计的棋子的话——

    这无疑已经是所有可能之中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了。

    “呵——”易明真觉得自己像是听了笑话,笑声漫过喉管之后却在瞬间化作无止境的颤抖,“这——这怎么可能?”

    她使劲的摇头,仿佛只要通过这个动作就能把自己惧怕的那部分真相全都彻底的否决掉。

    “这怎么不可能?”明乐反问,并未给她一丝一毫调整的空间,“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能做到的事太多太多,四姐姐你想不到也是正常。”

    “柳妃是你的人?你为的就的借她的手来夺大姐的宠?”努力的平复了一遍呼吸,易明真尖声嚷道。

    如果柳妃是易明乐一手安排下的人,那么她的作用就绝对不止针对易明心这一样!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半刻有点消化不了这样的消息,易明真说着又兀自否决了这种猜测,戒备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如果这些话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难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抖出去吗?”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笨的,你说呢?”明乐莞尔,说着又闲适的开始打量起四面的景致来。

    这荒山野地里,的确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她却看的津津有味。

    死人是不会泄密的,尤其是死在这个鬼地方,将来连尸首也寻不到的死人!

    “我——我——易明乐你——”易明真在水里缩了缩身子,脸上的表情仿佛见鬼,到了这一刻,她是真的把易明乐怕到了骨子里,一边努力的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边语无伦次的颤声道:“不,不不不,我是朝廷钦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能杀我!易明乐,你不敢,你不敢动我的!杀了我,你也难逃干系!”

    “呵——”这一回却是明乐听了笑话,欢快的笑了起来,“谁说我要动你?**可挡,天灾却是防不了的!你自己也说了,自京城繁华之地迁往北疆,这一路之上跋山涉水要经过多少险恶之地?四姐姐你身子如此娇弱,万一哪一次踩偏了脚失足落到这池塘里也为未可知,对不对?有谁看见这是我做的了?至于那些衙役么?他们推脱责任尚且来不及,谁会为了一个朝廷钦犯的死活去费心?”

    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湿,冷风一吹,阴测测的冷。

    听着易明乐这一连串骇人听闻的恐吓之词,她整个精神都近乎被击溃,尖叫着嘶声吼道:“易明乐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我死你就给我一个痛快好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还有什么阴谋?”

    杀人于无形的放吧有千万种,像易明乐这样的,的确让人难以理解。

    明乐看着她近乎疯癫的赤红的双目,脸上笑容就跟着慢慢敛去。

    她拢了拢袖子,迎风站在野草地里,晨风舞动之下,一身一群虽不及血色热烈,还是张扬而狂烈的让人生畏。

    她的视线没有再放在易明真身上,而是移到遥远的天边,半晌才如梦呓般缓缓问道:“你还记得浩心是怎么死的吗?”

    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每一个字从齿缝里迸射出来就轻飘飘的,但是齿关碾过,那种深埋入骨髓的痛楚再被掀出来,仍旧撕心裂肺。

    “你——你——”易明真张了张嘴,冷不防笑了出来,“你这么大费周章,就是——”

    “对!我就是为了给你这样一种死法!”明乐冷不防出声打断她的话,眼神空旷,“那一天的事你应该还没忘干净,从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有朝一日也一定要你尝尝那种被浸泡在冰冷的水池中眼睁睁看着这蓝天白云却怎么都无法呼吸的感觉。相较于千刀万剐,只有给你这种死法才最适合我的心意!所以,还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你——我——”易明真眼神慌乱的四下里乱飘,“明乐你听我说,我——”

    “够了!”明乐目色一寒,厉声打断她的话,“你不需要假惺惺的忏悔,也没有那个必要,死了就行!”

    说完就再不给易明真任何开口的机会,抬眸对影六使了个眼色:“处理了吧,他不会出现了!”

    “是!”影六应道,抬脚碾在易明真扒着草皮的手背上。

    “啊——”易明真惨叫一声,五指骤然张开。

    她本来已经冻的全身麻木,这样失去了最后的借力点,身子就本能的往后倒去。

    “慢!”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人暴喝一声,声到人到,暗器逼退影六的同时,一个身形健硕的影子已经扑了过来,以一根软鞭卷住水中易明真正要坠落的身子。

    易明真头脑空空,本来正被吓的将要昏厥,此时神智瞬间回拢,一把死死握住鞭身借力,惊喜道:“陈成!”

    明乐目光微动,完全不用她下令,守在附近的影卫们已经全部出动。

    长安手中准备已久的长剑脱手,划出一道冷弧,将陈成手里软鞭斩断。

    陈成一惊,飞扑过来,直接扑倒在水塘边上,徒手拉住易明真的一只胳膊。

    而彼时,他的援兵也到了,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护卫蜂拥而上,把明乐身边包括长安在内的八名影卫团团围困。

    这个阵仗,明显就是有备而来!

    明乐冷冷一笑,却在那些护卫们拔刀冲过来的同时指着易明真当机立断的一声冷喝:“把她给我扔下去!”

    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自保,她竟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顾一切的要杀人?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而影卫对她的决断向来言听计从,八个人立刻就放弃抵抗劲敌,齐齐朝陈成和易明真的方向奔去。

    明乐的这个命令,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气势汹汹的护卫们动作猛然一滞。

    明乐眯了眯眼。

    果然——

    彭修虽然留了人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可这些人却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有打算和她动真格儿的!

    眼见着影卫逼近,陈成也顾不得拉易明真出水,猛地扭头看向明乐,大声道:“义阳公主,容我说句话!”

    明乐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而又飞快的移开视线。

    陈成心口一凉,下一刻长安已经赶到,趁他拉拽易明真分身无力的空当抬脚往他手腕处踢去。

    长安对明乐是死忠,他一出手,绝无容情,陈成的腕骨必定粉碎。

    情急之下,陈成也再顾不得易明真,狠心一松手,就势往旁边一滚,避开长安踢过来的那一脚。

    “救——”易明真的身子再度失重,一句话没喊完就噗通一声坠入身后的深水里。

    “少夫人!”陈成从草地里跃起,急的眼眶发红。

    可是易明真的手脚上都戴着镣铐,整个人仰面栽下去,根本连象征性的挣扎一下都不能,就那么直挺挺的往深水处直线坠落。

    眼睛从七孔往里灌,不能呼吸,胸腹压迫的仿佛就要炸开一样。

    身子贴秤砣般缓缓坠下的同时,易明真惊惧的瞪大了眼,视线穿越越来越厚的水镜,竟然真的看到之前明乐口中所说的蓝天白云。

    不知道是不是身处野外地广天希的缘故,那天色似乎特别的蓝,云朵也异常的白,画面瑰美而生动的让人止不住的眷恋。

    可是——

    可是以后再也不看不到了!

    绝望、痛苦、不甘!

    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所有的情绪都通过那双不舍而眷恋的眼睛存留下来,直至最后,这双眼睛淹没于旷野池塘的最深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睁睁的看着而无能为力。

    明乐自始至终站在岸边两步之外的地方,表情淡漠。

    没有大仇得报之后的畅快淋漓,就只作为一件应当完成的使命,安静的验收了成果。

    易明真的死,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偿还,却无法弥补,她换不回浩心的早早陨落的生命,两者永远也不能等价衡量。

    陈成看着脚下逐渐重新趋于平静的睡眠,只觉得手脚发凉,过了好半天之后才猛地回过神来,匆忙对护卫们吩咐道:“快,下去几个会水的,救人!”

    “哦!”一众护卫们也是如梦初醒,马上就有几个人要脱了外衫下水。

    明乐并不试图阻拦,只是在他们入水前冷不丁的嗤笑一声。

    这笑声很轻,听着却说不出的阴冷,所有人的动作就跟着被冻结,僵硬了那么一瞬。

    “她活不了的。”明乐款步上前,踱到陈成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因为,我不允许!”

    言下之意,就算你救她上来,我也会再扔下去。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池塘的水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并且易明真手脚坠着镣铐,这么落下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即使救上来的,最终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彭修的命令,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易明真不死!

    可是,他们失职了!

    陈成的面色铁青,捏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两眼喷火的死瞪着明乐不撒眼,恨声道,“义阳公主,你实在逼人太甚!”

    “是么?我倒是觉得平阳侯多管闲事呢!”面对他这般近乎能够吃人的目光,明乐也不过还他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其实今天我并不是一定须得要她的命的,如果来人是易明峰,我会让他把人带走,但是很遗憾,平阳侯他,讨不起我这么大的人情!”

    “你——”陈成胸中奴役翻腾,心里想着无法对彭修交差就越发暴躁起来。

    若是换做别人,他会立刻动手让对方付出代价。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他动不得的。

    因为彭修走前有过明确的交代,不准他和这个丫头硬来。

    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了定神,陈成终究只是一咬牙,挥手道;“下去把尸体捞上来!”

    说话间,他还是全神戒备,防范着明乐阻挠。

    却不曾想,明乐很痛快的耸肩让开。

    几个护卫刚要下水,便听见身后她清越的嗓音对着远处的神草丛道:“易世子,怎么这种事,也要等着别人代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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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舍弃

    易明峰?

    陈成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明乐何出此言,动作都还是在思想之前,纷纷狐疑的扭头看去。

    周围一片空旷的野地,野草疯长,绵延无边,偶尔一两株不知名的大树参天而起,才让这里的景物不显得那么单调。

    明乐负手而立,明艳的裙裾舞在半黄的草叶之上,让她的侧影看上去有种超然在这风景之外的感觉。

    她的目光平和而宁静,默默注视着远处一片茂盛的芦苇丛。

    微风过处,带起一片素白的芦花飘荡如梦。

    明明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但长安等人对于潜在危险的观察力是何等敏捷,立刻警觉起来,形成一个扇形的保护圈,护在明乐身边。

    陈成也隐隐察觉出一丝的移动,再看向明乐时候的目光就于复杂中而添了几分敬畏。

    诚然,他并不知道,明乐做出这样的判断并非出自于单纯的观察力,而完全取决于对人心抽丝剥茧的层层算计。

    两拨人,全线戒备的注视着那芦苇荡里的动静。

    时间确乎是过了很久,又恍惚的像是只有短暂的一瞬,高过人头的芦苇丛中突然一群鸟雀惊起,茂盛的芦苇叶子中翻起一层绿浪。

    陈成等人全线戒备的看着,不多时,最外层的枝叶散开,四个身形敏捷的灰衣人鱼贯而出,最后一人,素袍锦带,款步行来——

    正是改了装束的易明峰。

    “易世子?”陈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但随即发现自己失态,又立刻止住。

    易明峰面沉如水,紧抿着唇角疾步行来,脸上表情冰冷而不带一丝的温度,仿佛一座破冰而出的雕塑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斥这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冷意来。

    明乐站在原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易明峰一路走来,目不斜视,最后在明乐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语调没有任何平仄起伏的冷声道:“既然你一定想要逼我现身,那么我就如你所愿,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易明真刚刚被沉塘,溺毙在他眼前的池塘里,但是他却对此不闻不问,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怎么都是亲兄妹,易明峰这样的反应明显的不合时宜,甚至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

    “易世子!”陈成猛地提了口气回过神来,惶惑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池塘,脱口道,“少夫人她——”

    “你也走!”易明峰的视线一直定格在明乐脸上,没有分给其他人哪怕一丝一毫,听他开口立刻出言打断,语气不容拒绝,“这里没有你的事!”

    陈成愣了一愣,因为他这强横的语气心里就跟着生出几分沉闷来。

    “走!”这一日易明峰的耐性似乎是出奇的差,不由分说的再次冷声催促。

    易明峰向来都是张冷脸,对谁都不过分热络,陈成本来也不觉得怎样,一直到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今日的状态的确是与往日不同,不仅冷冰冰的,甚至于全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子煞气在里头。

    陈成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拱手道:“抱歉,易世子,咱们得了侯爷的命令,在侯爷离京期间负责保障阖府上下一干人等的安全,今日看着少夫人葬身于此,实属失职,为求将功补过,属下等必须要带了少夫人的尸身回去向侯爷请罪。”

    彭修走前曾一再强调,无论如何,只要保证易明真的性命无虞便可。

    尽管她和昌珉公主冲突也好,被孝宗定罪流放也罢,只要不关乎性命,陈成等人一直都在暗处观望着,直到今日,看到明乐真要出手置她于死地这才逼不得已的现身。

    可偏偏,竟然还是没能拗过明乐去。

    陈成心里也因为这事儿而压了一口火,并没有给易明峰面子,说着就一摆手对自己带来的护卫吩咐道:“下去几个人,把少夫人的尸身打捞上来。”

    许是陈成公然的忤逆终于激起了易明峰的一点脾气,他的目光终于从明乐脸上移开,冷讽的抬眸看了陈成一眼。

    这一眼,如有实质,让人很难忽视。

    陈成眉心一跳,目光与他略一碰撞就自顾的别开眼去。

    他原以为易明峰会阻止,但这一眼之后,易明峰却没再过问。

    陈成心里狐疑,心不在焉的点了几个熟悉水性的护卫就要安排下水打捞的事,却在最后关头被影六横臂拦了下来。

    影六做事,就等同于是明乐的意思。

    陈成略一怔愣,就拧眉回头看向明乐,冷声道:“义阳公主,人你要杀已经杀了,现在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尸首也要强行留下吗?”

    “不是不行,而是——”明乐说着,刻意一顿,然后才是抬眸看向他去玩味笑道,“你确定平阳侯会赞成你这样做?”

    陈成迎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心里突然打了个突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扭头朝易明峰看去。

    易明峰冷着一张脸,不置一词,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完全的不着痕迹。

    这兄妹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诡异,陈成心里暗暗忖度着,不觉就犹豫起来。

    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就不再理他,继续转向易明峰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到底也是血浓于水。如何?难道易世子就真忍心看着令妹葬身荒野,无人收殓吗?”

    “你我彼此心知肚明就好,有些事,适可而止!今天的事,就此揭过吧!”易明峰凉凉说道,却是不为所动,冷漠的别开眼去,转而对陈成道,“既然是平阳侯让你们来的,那就有劳了!”

    说着就径自错开明了身边,走到那池塘边上站定。

    他的态度转变的极为自然,陈成一时分不清真假,迟疑片刻,就一咬牙对早就整装待发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明乐只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去一眼,却未再阻止。

    护卫们不再迟疑,几个水性好的立刻就窜入水中。

    易明峰负手站在岸边,目光深沉的直视被搅乱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池塘很深,再加上是在秋日,池水冰寒,几个护卫潜下去,不多时就要浮上来换气取暖,左右折腾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才把易明真已经死透了的尸身托上岸。

    彼时她身上还穿着孙氏寿宴那日的一身华服,一路走来沾染的泥泞被池水冲洗干净,配合上一张青白的脸孔,倒也不是太难看,只是那双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直愣愣的大睁着,很有几分骇人。

    尸体打捞上来,陈成并不敢做主妄动,就抬头递给易明峰一个询问的眼神道:“世子,少夫人的尸身在此,您看要怎么办?”

    易明峰从水面上收回视线,目光这才落到易明真脸上瞧了一眼。

    陈成满以为他会先去合上易明真的双眼,却不曾想下一刻他已经从容的转开视线,对易明乐道:“我的三千钦差仪仗就在三十里外往这里赶来,你心里一向都计较的很清楚,没有必要这就闹到鱼死网破吧?”

    他这话听来很有些莫名其妙,明乐的心里却是清明如镜的耸耸肩,看着易明真冰冷的尸体讽刺道,“你们是一奶同胞的至亲兄妹,其实今天到这里之前我一直都在做两手准备,现在想来,真是多此一举。”

    其他人心里云遮雾绕的弄不明白状况,易明峰显然是一清二楚。

    “横竖两种结果你都有利可图,不会有什么遗憾。”微微提了口气,易明峰并不理会她言语之间的讽刺之意,心平气和道,“事情闹大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你应该也不想把殷王牵扯进来,所以,来日方长,今天各退一步,就到此为止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明乐皱眉。

    “我只是实事求是!”易明峰把手背到身后,深吸一口气,眼底忽而幽光一闪,抬头看向远处的芦苇荡,冷声道:“这个劫持钦犯的罪名,我是一定不肯担的,如果你想强留我下来造成死无对证的假象也无可厚非,但是你确定,真要这么做吗?”

    流放易明真只是个引子,借此引易明峰到此才是明乐这一次的最终目的。

    易永群和易明心方寸大乱,寄给他的信上必定夸大其词,把事情写的十万火急。

    到时候易明峰不明真相,很容易就中计,火速赶过来营救易明真。

    届时,只要他出手,宋灏就有办法栽一个藐视君王劫持钦犯的忤逆大罪给他,将他彻底从云端打落泥泞,再无翻身的机会。

    整个事情的发展一如明乐计划中的那样顺利,易永群的信递出去,易明峰也如料想中的那样快马加鞭赶过来,只是很可惜,在最后关头还是被他识破了。

    所以,他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明乐溺死了易明真而未曾施以援手。

    对待自己亲妹妹的生死犹且可以这般狼的权衡利弊,易明峰这个人的危险程度还远在自己的预料之上。

    陈成是到了这会儿才彻底明白过来整个事情的原委,再看向易明真死不瞑目的尸体时就不由的勃然变色,惊骇不已的看向明乐道:“义阳公主,你竟然想将我家侯爷和易世子一网打尽吗?”

    这时候他才开始情形方才会失手,没有真的救下易明真,否则——

    后果不堪设想!

    “想要把平阳侯拉下水的人真的是我吗?”明乐撇撇嘴,不甚在意的反问,“刚才我就说的很明白了,今天我并非就是非要易明真死,非得易世子出面我方可手下留情。而你们平阳侯府插手进来,似乎纯粹是我应易世子之邀,给他帮忙的吧?”

    陈成闻言,身子突然剧烈一震,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说易明峰只带了四个人来,但真要下水打捞尸体也是足够了,这也就难怪他会求助于自己,原来——

    陈成自知被利用,神色忽明忽暗,恨恨的盯着易明峰,等着要一个解释。

    但凡这种时候,是个人就会心虚。

    易明峰对上他的目光,却是坦然的一勾唇角,淡然说道:“今天的事,回头你可以一字不落的如实禀告给平阳侯知道,想想你们少夫人的死因吧,就算今天你们置身事外,谁又有把握可以保证下一次平阳侯他还可以全身而退?”

    因为共同掺和了易明澜的事,所以在易明乐眼里,他们平阳侯和易明峰等人本来就是一丘之貉。

    易明乐现在的身份特殊,背后又有姜太后和殷王撑腰,今天她能算计到易氏兄妹,等到易家遭殃之后,倒是让彭修在朝堂之上失去一个可靠的盟友。

    陈成心里飞快的权衡,加之不想因为易明真的死而承受彭修的怒火,便是很快坚定了信念——

    虽然易明峰利用他们的举动有钱光明磊落,但是从长远的利益角度上考虑,此事利大于弊。

    眼见着陈成的脸色变了数变,明乐心里了然,却是毫不介意的微微一笑,仍是对易明峰说道,“按理说,今天你肯送出易明真作为对我的让步我就不该再过分的与你为难,可是如果就这样放你走了,我还是会觉得可惜。”

    “是吗?”易明峰笑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意味深长的看着远处随风摇曳的芦苇荡,道,“换个角度想想,你是有备而来,我也如你所愿,出现在这里了,他要现在动手,我是自认没有本事全身而退,但是——”

    虽然在最后关头让他识破了易明乐布下的这个局,但终究也还是迟了一步,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灏竟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带着伏兵来配合易明乐设下这个圈套。

    如果不是宋灏带人堵在了退路上,那么即使易明乐猜到了他的行踪,他也不会被迫现身在这里和她对上。

    易明峰心里暗恨,说着便是兀自摇头冷涩一笑,道:“皇上会这么干脆的下旨处置了真儿,应该是有人做手脚压下了我递送进宫的折子了吧?”

    出巡西北道的这趟差事,他做的十分利落漂亮,只要回京把手里搜集到的证据呈上去,就可以助孝宗夺下梁王手里的所有实权,相较于皇权稳固这样的大事,易明真犯下的一点错又算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孝宗会毫不容情的处置了易明真,唯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暗中压下了他报功的折子,没有呈送到孝宗手里。

    现在纵观整个朝堂,能神不知鬼不觉做了这件事的人虽然是有几个,但真正有理由也有胆量这样做的,却无外乎宋灏一人!

    而即便宋灏扣下了折子,但他在西北道上巡察期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是掩盖不了的。

    就算易明乐能联合宋灏在这里下手除掉他,但回头只要孝宗稍一追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其中破绽,到时候宋灏私压重要奏章的事情就会败露。

    孝宗想要限制甚至除去宋灏的念头一直都在,一旦抓住把柄,哪有不借题发挥往死里打压的?

    所以说,综合权衡利弊——

    如果易明乐不想在己方造成损伤,或者更确切的说,如果她对宋灏有心的话,就只能暂退一步了事!

    明乐的目光沉了沉,与易明峰对视片刻,便是果断干脆的移开视线,拍了拍裙子道,“好,那就如你所愿吧,咱们来日方长!”

    事情到了这一步,的确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在这个时候和易明峰去拼一个鱼死网破完全犯不着。

    不过算下来,虽然这个局没有收到计划中的最佳撑过,但至少是让她亲手了结了易明真的一条命,怎么也都不算亏。

    “你们走吧!”深吸一口气,明乐无所谓的一耸肩膀,往旁边让出地方来。

    易明峰深深的看她一眼,目光一闪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就毫不拖泥带水的错过她身边径自离开。

    陈成皱眉感受着这兄妹两人之间瞬息万变的诡异气场,心里惴惴不安的又看了眼易明真的尸身,迟疑着并没有马上离开。

    明乐明白他心里的顾虑,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既然你不放心,那这里就由你留下来善后吧,不过客栈那边我留了一点线索,衙役们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说完也不等陈成反应就转身离开。

    陈成站在原地看着她明艳背影在杂草丛生渐行渐远,眼底颜色逐渐演变的一刻比一刻复杂——

    明明是要取易明真的性命,却还能把一个将死之人再彻底的利用上一把,如果不是易明峰在最后关头突然醒过味来,那么现在迎接整个武安侯府的必定是灭顶之灾!

    这个易家九小姐,居然可以把人心利用算计到这样的地步,当真可怕!

    自己的主子跟这样的人对上,以后只怕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不够防备的。

    “头儿,这里怎么办?”见他兀自盯着明乐的背影失神,一个护卫忍不住上前提醒。

    “哦!”陈成猛地回过神来,略一敛神,指了指池塘的方向道,“把这里挣扎的痕迹清理掉,人还是扔回水里,做成失足落水的样子就行。”

    几个护卫应声,手脚利落的做了一番伪装,他们都是跟着彭修从行伍里出身的,埋伏伪装这种事做起来得心应手,很快就把之前打斗的痕迹遮掩住,然后又把易明真逐渐僵硬掉的尸身小心翼翼的沉入水中。

    把这所有的伪装做好,陈成又从头到尾亲自查看了一遍,见到没有破绽露出,这才满意点头,“走吧,这里就等衙役们找来处理了。”

    走失了钦犯也是重罪,不管明乐在客栈里留下的痕迹如何,到时候衙役们上报的时候为了尽可能大限度的减轻自己的责任,都一定会说是易明真自己寻死。

    因为人犯自戕他们最多得一个看守不严的罪责,而如果是人犯被劫或是被杀,牵连下来的责任可就大了。

    有了这一重认识,陈成也就十分的放心,带着一队人马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们也是循着易明峰和明乐相继离开的芦苇荡方向,顺带着把他们留下的足迹遮掩掉。

    一行人且走且停,本来不是很长的一段路,等推到芦苇荡边上也足足用了大半刻的功夫。

    “头儿,都处理好了,只要不是扒在地上细看,一般人都能蒙蔽过去。”一个护卫说道。

    “嗯,那就走吧!”陈成颔首,匆匆回头看了眼,刚要下令撤离,紧跟着却是心神一敛,警觉的扭头往身后的芦苇荡深处看去。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马上察觉出了一样。

    两个护卫对望一眼,齐齐奔入芦苇荡中查看。

    陈成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略一迟疑也拔腿跟上。

    “好像是打斗声!”三个人相继奔走在茂盛的芦苇丛中,行走间一人回头简的禀报。

    陈成的眉心越皱越紧,握着手里长剑疾步跟进。

    三人左突右闪,一直摸索到了那片芦苇荡的中心地带,兵器的碰撞声终于毫无掩饰的冲撞到了耳膜上。

    眼前人影交错,三四十人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战况激烈异常。

    “这——”三人被这场面震住,站在外围愣了一阵,然后才有一个护卫回过神来,惊愕道,“是易世子和义阳公主的人打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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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孤注一掷

    “是易世子和义阳公主的人的人打起来了。”那护卫犹豫说道,“我们怎么办?”

    原以为易明峰走了,却不曾想他竟然还留了后手,竟然还在这里埋伏下一批人,伺机对明乐下手!

    陈成咝咝的抽了口气,警觉的环顾一遍四周的情况。

    易明峰在这里埋伏了足有四十余人,个顶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流高手。

    明乐的影卫虽然是死士等级,并非一般高手可比,但以寡敌众,一定撑不了多少时间。

    陈成想了想,抬手制止他道:“这件事咱们还是不要搀和了,他们两方面人都不是好惹的,别给侯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之前听易世子的意思,殷王殿下应该就在这附近吧?”那护卫狐疑道,伸长了脖子四下搜寻痕迹,“如果真是这样,易世子这是要孤注一掷和殷王殿下撕破脸吗?”

    明知道宋灏就在附近,还不顾一切的对明乐下手,易明峰这样的兵行险招,到底是孤注一掷还是胸有成竹?

    很显然,从某种层面上讲,彭修和易明峰是视为一体。

    这件事,到底该不该助他一臂之力?

    陈成心里飞快的权衡。

    战圈的形势万分紧张,易明峰带来的杀手层层围困,把明乐等人困在包围圈里,并且出招很辣,下的全是杀手,完全的不留余地。

    “就当没看见!我们走!”陈成咬牙道,一咬牙,刚要转身离开,正在外围督战的易明峰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他眸光一敛,眼中瞬时凝满杀意,再到看清来人是陈成他们的时候,又于瞬间化作森寒的冷笑,扬声道,“陈护卫,相请不如偶遇,你就准备这样一走了之吗?”

    陈成头皮一麻,脚下步子顿了一顿,然后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他恭敬的拱手一礼,道,“属下等只是偶然路过,既然世子还有正事要办,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即使易明峰和自家主子目前是在同一条战线上,但明乐现在的身份非同小可,再加上一个不知道是真有还是假的殷王宋灏,在没有得到彭修确切命令的情况下,易明峰要做的事,他们少沾染为妙。

    陈成的语气略快,赶瘟疫一样,恨不能马上消失。

    易明峰面色不动如山的看着,心里自然十分清楚他的顾虑。

    然则他选择在这个地方对明乐下手,本来就是个惊险万分的赌局,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现成的帮手送到跟前,他如何能够放过?

    “我的正事想必平阳侯也会感兴趣的,今天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咱们三方都有目共睹,现在你不该急着走,站在整个平阳侯府的立场上考虑看看吧!”在他转僧前易明峰已经再度开口,目光冷然而肃穆,“想要明哲保身没有错,可是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这话我不会说第二遍,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陈成一时间愣住,不知道何去何从。

    明乐针对平阳侯府的意图也是十分的明显的,如果能在这个时候除掉她,不可谓不是大功一件。

    陈成紧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眼不远处混战的场面,隐隐有了动摇之色。

    易明峰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戾气,再接再道,“今天的事你们本来就已经插手进来,最后上达圣听会是一套什么样的说辞,谁的奏本就对你家侯爷有利,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彼时最中心的位置,明乐被长安和影卫以一个保护圈护在正当中,完全的保护起来。

    不过因为事先没有防备,起初的时候她的右手臂被一个刺客划伤,三指长的伤口,虽然没有伤筋动骨,鲜血还是不间断的涌出来,把整个袖子都染红了大片。

    “易世子你这是在威胁我?”陈成沉着脸,紧紧握着手里长剑,眼神阴郁的看着易明峰,显而易见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只是实话实说的告诉你,覆巢之下无完卵!”易明峰不甚在意的略一扯嘴角,再度移开目光,看着远处的明乐冷然笑道,“就算今天你不肯插手,平阳侯的立场也永远在她对面,而我么——”

    话到一半,他却是突然打住,言下之意很明白!

    他会有什么事,一定会拉下彭修来垫背,彭修和他,从一开始就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对彼此的个性更是了若指掌,他们都是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丢人,有利可图大家就互相利用,而一旦翻脸,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的。

    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这一点脾气,陈成才更加犹豫和不确定起来——

    易明峰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他并不是分相信。

    “头儿!”见他一直犹豫不觉,旁边的一名护卫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的提醒道,“头儿,刚才因为少夫人事儿,既然已经明着和义阳公主照过面了,怕是很难撇清关系了。”

    防身自保的招式明乐是有跟长安学过一点,但在这样高手对决混战的情况下却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的,为了不给长安等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并不逞强,只就全身戒备着躲在长安等人身后,时时注意着易明峰的动向。

    陈成出现之后,她就敏锐的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以彭修的驭下手段,她本来是有七成的把握,陈成不会插手此事,这会儿见他露出犹豫之色,心一悬,就知道事情不妙。

    “陈成!”深吸一口气,明乐拔高了音调骤然开口。

    因为周围的打斗声太过激烈,她并没有听清易明峰和陈成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却也不能坐以待毙。

    陈成猛地回过神来,循声望去。

    刀光剑影之中,那少女一手捂着自己上臂的伤口,脸色因为失血而露出虚弱的苍白色,但是那样的血光之中,她脸上的神采却依旧鲜明如初,带着一种坚定而漠然的表情冷声道,“今天我就当没有看见你,带着你的人,马上走!这里要死要活,都是易家的事,与你们、与平阳侯都没有半点关系!”

    易明峰有备而来,带了这么多人,摆明了即使打不过,也要从体力上耗死他们。

    成成手里还有二十多人,如果再让他搀和进来,长安他们就未必能够撑到最后了。

    “成王败寇,要是就是一个结果,明明有一劳永逸的方法摆在眼前,平阳侯也会支持你为他永绝后患的。”易明峰斜睨他一眼,好整以暇道。

    陈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这两个人的所谓承诺都不可以取信,但是有一句话易明峰还是说对了——

    平阳侯府的立场,永远都摆在易明乐的对面!

    “好!”狠狠的提了口气,陈成终于一咬牙,拔剑出鞘纵身飞去战圈。

    易明峰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一旦下定了决心,陈成的爆发力也是相当惊人,而且行伍出身的他性格更为直接和决绝,不出手则以,一旦出手,就是不留余地,直接奔入战圈最里面,杀招很辣,剑剑都直指明乐。

    长安迎过去,横剑隔开他斜刺过来的一剑,刚要反手还击,平阳侯府的那些护卫已经随后感到。

    眼前人影重叠,前赴后继。

    长安等人要全力保证明乐的人身安全,防备之下就完全失去先机,唯有招架之力。

    影卫们被逼迫着节节败退,留给明乐的保护圈也越缩越小,空间上的局限,再次消弱了他们的实力。

    突然一个杀手从外围暴起,一刀凌空劈了下来。

    影六横剑抵住眼前一个彭府护卫的长剑,再要侧身躲避的时候已然迟了半刻。

    哧的一声裂帛之声,一条血线凌空而起,溅了明乐一脸。

    影六一声不吭,脚下步子却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怎么样?”明乐皱眉,上前半步将他扶住。

    “没事!”影六道,抬掌击退一个扑过来的杀手。

    明乐拧眉,瞟见他背后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用力的一抿唇角,突然抬手将他狠拽了回来,低声道,“殷王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撤,先别管我了,你想办法冲出去。”

    “小姐!”影六一惊,忙是拒绝道,“这些人来势汹汹,我们已经处于劣势,此时属下若是离开——”

    “就因为已经处于劣势,再不搬救兵,我们就只能被困死在这里!”明乐道,唇角冷然一牵,透过无数刀锋和远处的易明峰打了个照面,一边声音低沉对影六道,“你先去,实在不行,我会先想办法拖上一时半刻的。”

    “可是——”影六还想说什么。

    “照小姐吩咐的去做!”长安突然从外围退下来,打断他的话。

    易明峰的人来势汹汹,从一开始就布下天罗地网,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从头到尾长安等人就都死守在明乐身边以便于确保她的安全,从而没能分身去搬救兵。

    原来如果只有易明峰那一路人马,拼尽全力撑到最后可能还有几分胜算,可是事与愿违,偏偏中途又让陈成等人横插一脚——

    这样悬殊的实力对决之下,即使是一直抱着必死之心的长安和影卫们也没了底气。

    所以,求助于宋灏,已经是目前险中求胜的唯一办法了,只能拼了。

    长安既然这样说,影六也只得把所有的不放心都暂且放下。

    明乐却没有给他们继续磋商的时间,突然一把隔开影六,往前迈进半步,对着战圈里纷乱的人影有条不紊的寒声道:“陈成,你若是够聪明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抽身而退的好。”

    这样的紧要关头,所以人都当她是在做困兽之斗。

    陈成剑下攻势迅猛,丝毫不为所动,远处易明峰的眼神却是突然一闪,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刀光剑影之下,明乐的神情依旧从容安定,冷冷的注视着眼前厮杀的人群,语气平静的慢慢道,“平阳侯的事情再大能大过你自己的性命?易明真是树大招风,你以为这一路走来,盯着她的就只有我吗?”

    “明乐!”易明峰眉心一跳,已然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不由的脱口打断她的话,“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做困兽之斗了,退一步,我会网开一面,饶了你这些随从的性命。”

    明乐凤目一挑,只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他一眼,仍是个空格对陈成道,“这会儿昌珉公主的人应该已经赶到附近了,她对你也可谓执念颇深,你确定还要留下来多管闲事?”

    因为彭修的一力袒护,上一回陈成才在昌珉公主手下侥幸逃生。

    这一次彭修出征之所以留他下来暗中窥测明乐对平阳侯府的动作,一则是将他视为心腹,二则,也还是为了替他遮掩行踪,避开昌珉公主的耳目,毕竟——

    在军队的编制中,要找一个人,或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下一些人伺机而动都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陈成闻言,本来已经跃起半途的身子突然整个儿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完全失去了反应。

    明乐眼睛眯了眯,当机立断的一把夺过影六手里长剑,横剑一扫。

    陈成整个人正在失魂的状态,旁边的护卫才是短促的惊呼一声,陈成的胸前已经被划开一道三尺长的血口子。

    陈成脸色惨变,闷哼一声,本能的捂着伤口往后退去。

    平阳侯府的那些护卫都以他马首是瞻,见他受伤,忙是聚拢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明乐眉头一动,侧目飞快的对影六使了个眼色。

    易明峰全神戒备的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已然是敏锐的察觉了他们主仆间这点微小的互动。

    心里暗叹一声不妙,易明峰一步上前,然则还不及等他出声喊人拦截,影六已经提了内力,足尖点地的同时,长安更是眼疾手快的提了他一把,大力将他甩了出去。

    两个高手合力而起的爆发力自然非常惊人,影六身影一晃,下一刻已经飞快的隐没在数丈之外的芦苇丛中。

    易明峰一见事情有变,不觉的目色一寒,斩钉截铁的打了个手势。

    “速战速决!”领头的杀手会意,立刻高声命令道。

    其他人得了命令,立刻卷土重来,全力围拢过来。

    “小姐!”长安深吸一口气,再度将明乐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

    易明峰的人狗急跳墙,已然是不管不顾。

    杀了一个影六,影卫的实力也受到影响,拼尽全力,也唯有招架之力。

    而陈成那一行人却因为方才的变故暂时退出战圈,在外围观战。

    陈成因为昌珉公主而乱了心神,再加上受了伤,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到了这一步,你还犹豫什么?”易明峰冷笑一声,“昌珉公主好歹会顾及平阳侯的面子,怎么都有商量的余地,可是——”

    他说着,便是嘲讽的抬眸看向明乐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这个丫头,可不会跟你讲人情!”

    他的面容冷峻,这般不容情面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完全没有感情的冰雕,气势惊人。

    陈成浑浑噩噩的抬起头,额头上一层细汗,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疼痛。

    “头儿,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跟义阳公主是一定要结仇的,现在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没办法回头了。”他身边护卫适时的提醒,“有人突围出去了,一会儿殷王的人赶来,就全都完了!”

    方才如果他不出手,明乐即使针对彭修,却未必会会把心思浪费在他身上,但是现在——

    陈成目光凌乱的四下里扫视一圈,缓缓拔出拄在地面上的长剑。

    护卫们剑拔弩张,只等他一声令下,终究却见他一咬牙,道,“我们走!”

    “头儿——”护卫们一愣,不可置信的纷纷扭头看他。

    陈成垂头提着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侯爷的一世英名不能折在这里,我们走!”

    话音未落,他脚下步子飞快,已经飞快消失在旁边的芦苇丛中。

    昌珉公主的人会不会顺藤摸瓜找过来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不能让平阳侯府的人和宋灏当面对上,否则日后就难收场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略一迟疑便是快步跟上。

    易明峰并不勉强他们,只是负手在一旁冷冷的看着。

    一行人来的突然,去是也快,很快在浓密的芦苇丛中隐没了踪影,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却是惨叫连连,噗通几声闷响之后就又数条人影又从那茂密的芦苇荡里退了回来。

    ------题外话------

    长假第一天,妹纸们好好玩啊,这几天有姐妹在家里常驻,电脑各种被占用,想码字又被拽去聊天,好苦逼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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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易明峰的目光微微一动,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不甘的情绪。

    平阳侯府的护卫们节节败退,相继又原路退了出来,同时芦苇荡里已经有数条人影相继跃出。

    影六当先第一个奔过去,手中挽起一朵剑花,逼退四五个迎上来意图拦截他的杀手,冲到明乐身边,沉声道,“小姐,您还好吗?”

    “嗯!”明乐微微颔首,目光却是越过他朝他过来的方向看去。

    柳扬手握长剑抵着陈成的胸口,两人一前一后从芦苇丛里走出来,他进一步陈成就跟着退一步,一步一步,直至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易世子,咱们王爷驾到,您是不是先清一下场,让闲杂人等都先回避了?”柳扬面无表情道,手腕翻转,把长剑的剑锋贴着陈成颈项一横。

    陈成全身的肌肉一阵紧绷,身体下意识的往后倾了倾。

    柳扬话音未落,一身墨色宽袍的宋灏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脚下步子明明很快,却不知道是不是这身衣袍的色泽给人太大视觉压迫的关系,整个人看上去竟然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邪肆之感。

    许是平时见惯了他白衣素净的模样,乍一见到这样一个截然不同的宋灏,易明峰的心头一紧,呼吸就跟着慢了半拍,眼底起了很深的戒备之意。

    不过他的反应也是相当之快,立刻便是收摄心神,扯了下嘴角道,“殷王殿下,别来无恙!”

    宋灏的目光先是往明乐那里微微一瞥,却未有任何的动作,只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觉的一握又飞快的松开。

    “还不停手吗?”宋灏漠然的开口,心平气和的递给易明峰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的眸色幽暗,面容沉静,明明是和往日里一样的表现和神情,但在这身装束的映衬下,整个人看上去都显得阴郁而冷酷。

    易明峰似乎早就做好了应对他的准备,闻言不过淡然一笑,蹙眉看向身后厮杀激烈的战圈方向道,“如果我不叫停,殷王殿下又当如何?”

    “不能如何,不过你应当知道,易世子你出门在外是有公差在身,而本王的时间有限,一会儿就要启程回京,不能错过明日的早朝。”宋灏回道,负手而立,目光淡远而没有落点,自始至终再没有多看明乐一眼。

    京城的消息盛传殷王对易家九小姐十分倾慕,几次三番的当众替易家九小姐解围。

    易明峰原以为他既然来了,又见到明乐受伤,必定二话不说就要动手。

    却不曾想,宋灏这人竟会是这样一副闲庭信步一般的表情。

    到底是京城出来的传闻有误,还是这个人的城府当真深沉至此,让他在看到心仪之人临危还能不动声色的泰然处之?

    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都是不可小觑。

    “是么?”易明峰深吸一口气,低头抚摸着自己剑鞘上面的图腾,同样不徐不缓的冷涩一笑道,“所以呢?殷王殿下还要与我说些什么?”

    “既然乐儿不认你这个兄长,你就没有资格与本王单独对话。”宋灏弯了弯嘴角,唇边一丝笑容妩媚而阴邪,紧跟着便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前几日你递送回京的折子,会由本王代为呈奏给皇上过目,不过如果在这之前,本王的二哥想必会很乐意邀请本王到梁王府一聚,所以本王现在的时间有限的很,实在没有闲暇在这里掺和易世子你们的家务事。要不要让乐儿随本王一道回京,全在于你!”

    宋灏说着,却是未动,言语间所要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确——

    他不会在这里和易明峰动手,但是如果明乐有什么闪失,他会把这笔账跟易家人算在朝堂之上。

    西北道出事,梁王府必然已经得到消息,此时一定是焦头烂额等着找机会翻盘。

    这个时候,如果宋灏要做手脚,那么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就会有人将易明峰视作眼中钉来拔除。

    这是威胁,而且辣气壮的让人无法忽视。

    易明峰只以为他是为明乐而来,最多就是彼此撕破脸皮斗一个鱼死网破,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人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机之下和他心平气和的谈判。

    在武力上败北,可以说是技不如人,但宋灏的这种施压方式却如千斤大石盖顶而下,让人胸口憋了口气,左右都不舒服。

    易明峰的脸色变了变,脸色表情越发的阴郁起来。

    “我的时间有限,这样的话,我不想再重复!”宋灏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完全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

    两个人之间隔着三丈开外的距离,漠然以对,似乎是完全脱离于不远处那血腥厮杀的场景之外。

    易明峰在心里飞快的权衡——

    他会选择在这里对明乐动手,本来就是作为一个赌局在做,一开始就是做的两手准备。

    或是一击必杀,或是功败垂成。

    但此时面对宋灏,他却是因此而生出了更加巨大的危机感——

    眼前的这个男子,如果真的会始终如一和易明乐保持统一战线,那么对他而言,在后面的路上,绝对会是一个巨大的阻碍。

    宋灏看着他摩挲在剑鞘上的手指,眸子微微一眯,心中却是了然——

    眼前这人的心里此时已经升起浓厚的杀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易明峰突然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宋灏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赌一把吧,如果你来不及回京参与明日的早朝,或许我也就不必受你的威胁了。”

    话音未落,易明峰突然眸光一敛,纵身向宋灏逼来。

    宋灏两手空空,负手而立从容的看着他,唇角一点冰冷的笑容完全沉寂在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却仿佛是脱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完全不在意眼前正在发生或是即将发生的事。

    “主——”柳扬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刚要抽身过来帮忙,却被宋灏抬手制止。

    他这样有恃无恐的举动反而让易明峰心里打了个突儿。

    心念一动,易明峰手下的动作自然受到影响。

    眼见着他手下动作迟疑的一晃,宋灏的目光一凝,就在那剑尖距离他胸口寸许的瞬间突然侧身一让。

    易明峰的功夫底子很好,他并不是图去硬接他这一招,闪身避让的同时,却突然足尖点地,远远的向着旁边纵起。

    宋灏的性子冷傲,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样的人,桀骜不驯,哪里会是个临阵脱逃的性子?

    易明峰一剑击空,更是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措手不及,落地的同时,愕然转身——

    却发现宋灏飞窜而去背影竟是突然以一股惊人的爆发力直扑入远处明乐所在的方向。

    彼时明乐和他的两拨人马正在激战,因为宋灏开始并没有突入战圈的迹象,这会儿早已经撤了防备,这会儿冷不丁的见到他纵入战圈,再想要防备已然是迟了许多,所有人都只觉得一股黑色旋风从身侧骤然吹过,还在错乱之中,宋灏已经突入战圈最中心的位置,一手揽过明乐纤细的腰肢,将她的身子整个儿带到怀里护住。

    “还好吧?”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的同时,宋灏略显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明乐也是始料未及,下意识的抬头,刚好迎上他俯视下来的眸光。

    他的眸子黑亮,却是那种最浓郁的色泽,从来都让人一眼看不到边际。

    此时他俯视她的眸光,也异常平静,但那平静中还是蕴含着让人心惊的震慑力,仿佛两团深黑色的风暴,可以瞬间将人的神智吸附进去。

    这个男人的这一面,完全与她柳乡赌场见他第一面时候的情况完全相同。

    明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虽然明知道这一次宋灏不是对她,还是从脚底板直接升起一股寒气直逼天灵盖。

    宋灏见她睫毛略一扑闪,眼底神色突然莫名软了一软,但那个瞬间极其短暂恍如一场错觉般,下一刻他已经反手一掌劈飞一个意图从背后偷袭他的刺客。

    他这一掌,毫不容情,那刺客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接飞出去七八丈远,不偏不倚刚好摔在易明峰的脚边,噗的一口鲜血喷在了易明峰的鞋尖上。

    易明峰眉峰一敛,下意识的后撤小半步,冷然抬头朝宋灏的方向看去。

    宋灏揽着明乐的腰肢,透过层层人群与他凛然对视,唇角若有似无牵起一个冰冷的笑容,字字清晰道,“这一局你还没有资格和我开赌,今天只单纯是你们武安侯府的家务事,咱们一码归一码,你确定要在这里把自己所有筹码都压上吗?”

    “武安侯府的家务事?”易明峰冷笑,说着便是目色一寒,冷声道,“殷王殿下你未免太过自大了,当真以为我是那么好糊弄的?”

    宋灏却不理会他言辞之间的讽刺之意,淡然的垂眸看了明乐一眼。

    那一眼,目光深沉,似乎包含了眸中深意在里头。

    明乐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下意识的用力攥住他的袖子,意有所指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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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对决

    说不上是苦涩还是恐慌。

    明乐只觉得喉头发涩,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宋灏近在咫尺的面孔,意有所指的摇了摇头。

    “怕吗?”宋灏却像是未曾领会她的心意,只在她头顶低声问道。

    说完,却不等明乐回答,已经再度凛冽了眸光抬头看向易明峰道,“如果你有把握,不妨试试看能否真的留下本王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足尖点地,带着明乐纵身而起。

    明乐心下一惊,虽然不很赞成他这样冒险的做法,但她素来分的清楚形势,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只就一咬牙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宋灏提了内力,连续几个起伏向芦苇荡的外围奔去。

    明乐帮不上忙,被他携着离开的同时只来得及于百忙之中回头观望身后的情况——

    因为变故突然,后面自然引起不小的骚动,而在所有人当中,易明峰明显已经洞悉一切,只在宋灏纵起的瞬间已经提步追来。

    为了掩护宋灏,柳扬等人立刻动手,全力拦截意图追随易明峰的杀手们。

    宋灏这一次出现,身边带着的死士不过五六名,再加上明乐的影卫,整合起来也不过十余人。

    虽然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但是因为事关重大,易明峰选拔出来的杀手也都极为难缠,再者寡不敌众,见到易明峰孤身去追宋灏,立刻记有几名杀手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柳扬等人生怕宋灏会有个闪失,也就不敢恋战,匆忙去追。

    一时间芦苇荡里人头攒动,数十条人影起伏飞纵,于茂密的之也间激起狂风巨浪一般的架势。

    不过瞬间,之前刀光血影的野地当中就只剩下陈成那一行被彭修暗中派遣过来的护卫。

    “头儿,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对!”见到宋灏和易明峰等人相继离开,一个侍卫不安道。

    今天易明峰会在这个地方对明乐下手,本来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本以为宋灏既然插手,即使心里不甘,易明峰也一定会时刻而起,可偏偏事与愿违,他竟是直接把矛头直指宋灏,难道——

    难道是想连宋灏也一次性的解决掉吗?

    宋灏是当朝亲王,先帝唯一的嫡子,姜太后的亲生儿子,统领御林军又手握重兵——

    易明峰的这个举动近乎是不顾一切的疯狂。

    可他却不该是这样自绝后路的人啊!

    陈成心头巨震,愕然怔愣半晌,突然想起易明峰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手脚一凉,眼睛不可思议的瞪得老大道:“难道——殷王摆的只是一道空城计?他根本就没有带人来?”

    怪不得易明峰的态度会突然转变,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他行为前后出现诧异的原因。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怎么会?”护卫们也颇多诧异。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也去!”陈成稍稍稳定了情绪,提步就追。

    方才他们和易明峰合作围攻明乐的事情已成事实,已经完全没有了撇清的可能,既然发现了漏洞,总那就不妨加以利用,总好过等到宋灏和明乐脱困之后再反过来对他们实施报复。

    在有机可乘的情况下,人的勇气总要更大一些。

    护卫们相视一眼,就各自坚定了信念,跟着陈成追过去。

    宋灏携着明乐一路飞纵,直至出了那片芦苇荡。

    他自幼就在南疆军中历练,又因为那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故而自虐一般的对自己严苛要求,所以无论文才武略哪怕是拳脚功夫都比同辈中人要精进很多。

    只不过因为携着明乐一起,受了很多束缚,再加上易明峰的身手也不差,竟是在后面死咬不放。

    眼见着宋灏出了芦苇荡,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易明峰的目光敏锐的四下一瞥,刚好看到几个身着衙役服侍的官差从远处的羊肠小道上往这边寻来。

    该是押解易明真的人循着线索找过来了。

    易明峰的目色一沉,完全不加考虑的立刻一提内力,将自己的体力发挥到极致于半空中连着两个翻转落地,直接挡在前路上将宋灏阻住。

    听闻空气中衫划过的猎猎之声,宋灏已经警觉的刹住动作,身形一侧,将他从前路上刺来的一剑避开。

    冷厉的剑锋贴着明乐的头顶斜擦而过,夹杂着宋灏鬓边垂落的墨发给削掉了一缕,冷风一带,就在眼前的空气里隐没了踪迹。

    宋灏下意识的抬手护住明乐的头顶,同时眼中爆发出凛冽的杀意霍的抬头对上易明峰的视线。

    “殷王,你果然是好胆量。”易明峰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但是很难得,脸上表情竟是钦佩多余讽刺的对宋灏说道,“就带了这区区几名护卫,你就敢站出来与我公然挑衅,我差一点就真的让你浑水摸鱼给糊弄过去了。”

    刚开始他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后来突然恍悟——

    京中孝宗对宋灏一向诸多戒备,他能在瞒天过海的离京连夜奔赴这里已属不易,再想要掩人耳目调动大批人马过来助阵,其难度可谓相当之大。

    易明乐本来就是秘密出京,就算只是为了不暴露她的行迹,宋灏也一定要慎之又慎,所以——

    为保万全,他是极有可能会铤而走险的。

    “本王何须对你挑衅?易明峰,你也未必太看得起自己了。”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那弧度却未曾构成一个笑容展现出来,“今天你要强行留我下来,大可以试试看,但若要说是站在本王对面——你?”

    宋灏说着,漠然摇头,然后一字一顿的继续道,“还不配!”

    在这普天之下,唯一可以被他放在对等的位置来看的就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哪怕是孝宗,他都未曾被他视为值得一决高下的敌人,如果不是因为明乐,他根本就不会介入和易明峰这种人的私斗之中。

    宋灏的态度冷傲狂肆,自有那么一种盛气凌人又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感觉。

    易明峰相对也是个极度骄傲的人,这样被人蔑视的态度必然不会好受。

    “怎样都好!”不过他却是未动声色,迎着宋灏的目光,不愠不火的继续道:“不过有一句话王爷还是说错了,因为这一局,看来我是真的押对宝了,现在是不是该换做我问,殷王殿下您现在又当如何打算?”

    他说着,也不等宋灏回答,就意有所指的斜睨了他怀里的明乐一眼,一字一顿道,“你应该是不准备舍弃这个丫头自己一个人走的,想必多说无益了是吗?”

    如果宋灏有拿自己的安危出来权衡过,那么他也就不会一意孤行走到现在这一步。

    虽然从一开始,他对明乐的态度表现的很模糊,差一点就混淆了易明峰的判断,但是现在一切明了——

    盛京传来的传闻非虚,殷王宋灏对易明乐的确非同一般,今日宁肯孤身犯险,也要带她走!

    这个发现,让易明峰心里喜忧掺半,一则抓住了宋灏的弱点,二来——

    宋灏对明乐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觉得可怕。

    宋灏莞尔,唇角展开一个舒心的笑容,“所以呢?你有把握留下我?”

    说话间,他一直环在明乐腰际的右手突然收紧,用力拥抱了一下,然后不等明乐反应就自主的撤了回来,扣向自己的腰带。

    易明峰一直全神戒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察觉他手下动作,心里立刻明白三分,不由分手举剑就刺。

    彼时宋灏的手指刚刚触到自己的腰带,见他袭来,飘身而退的同时先是暗中一掌将明乐远远的推离身边。

    易明峰一剑刺空,立刻手腕翻转,换了个方向直取明乐。

    明乐正被宋灏推了个踉跄,脚下步子未稳就先听闻身后紧促而至的风声。

    在易明峰手下,完全没有她侥幸对抗的机会。

    明乐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当机立断的直接不再试图稳定身形,而是将计就计的往地上一扑。

    听闻易明峰的剑锋从脑后划过,明乐身子落地,就势往右侧一滚。

    而易明峰也未曾想到她会如此机变,再次失手之后,身形骤然一顿,待要再出手时,身后宋灏的手里已经多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件,银色的剑花翻转向他袭来。

    易明峰心神一敛,立刻回身横剑阻拦。

    两剑相抵,刺啦啦刺耳的碰撞声中激起一片细碎的火花。

    易明峰被宋灏的内力震退半步,脚下步子一收,立刻提了内力迎上,下一刻却是后腰一阵刺痛。

    易明峰眉心一跳,手下突然就泻了力气。

    宋灏亦是皱眉,没有想到明乐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

    明乐却未在意两个男人的反应,下手的时候稳准狠,收手的时候也干净利落,一把拔出插入易明峰后腰簪子,趁着他分神的空当一抬手以尖锐的簪子抵住易明峰的喉头。

    宋灏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手下动作却不懈怠,一步上前,反手一捏易明峰的手腕下了他手中长剑。

    茶具宋灏眼中那一瞬间黯淡而矛盾的色彩,明乐只就视而不见,左手握着发簪挟制易明峰的同时另一手已经一把夺下宋灏手中软剑,反手递送还给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乐坚定的对他略一点头,宋灏的目光沉了沉,却未曾开口,而是顺从的把软剑接过去,重新在腰带里藏好。

    三个人缠斗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并不太长,此刻尘埃落定,芦苇荡里的其他人也都相继赶来,同时远处的小道上一群衙役也听到打斗声或许寻来。

    见到易明峰竟然被明乐制住,所有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觑的不知作何反应。

    影卫和柳扬等人迅速聚拢过来,护在了明乐和宋灏身后。

    “这是——”一个负责押解易明真北上的衙役用力的甩甩头,半梦半醒道,“殷——殷王殿下?”

    “你们是负责押解易氏前往北疆的衙役?”明乐凤目一挑,已经当机立断的先行开口打断他的话。

    “正是!”那衙役咝咝的抽了两口冷气,看着眼前的状况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指着明乐等人结巴道,“不过这里——你们——”

    虽然他不认得明乐,但不管是宋灏还是易明峰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尤其这两人素无交集,眼前这景象也过诡异些了。

    “易氏死了!”明乐开门见山的直接道。

    “什么?”在押解途中出了这样的差错,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众衙役不由的勃然变色,骇然道,“这怎么可能?”

    易明峰额角青筋暴起,喉头抖动,刚要说什么,明乐已经察觉他的意图,手腕稍稍往前一送。

    尖锐的簪子刺破皮肤,伤口微小,却立时涌出一丝鲜血。

    这个丫头下手狠辣,绝不容情,易明峰几乎可以断定,此时只要他敢贸然开口,那么下一刻必定见血封喉。

    易明峰的面色铁青,眼神阴郁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明乐心冷笑一声,这才不徐不缓的把目光往往四下里扫过陈成那些人,道,“这个问题,确乎还是要问一问易世子和平阳侯府的这些护卫们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明真失踪看守她的衙役们大清早起来送饭时候发现的,所有人都只以为是她趁着雨夜逃走。

    这会儿见到易明峰和平阳侯府的人出现,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在所有人的心里都行程了一个定式。

    深吸一口气,易明峰强压着心头怒火,一个字一个字用最平静的语气从牙缝间挤出来,“真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吗?你不要命,难道也不给殷王留一线余地?”

    宋灏袒护明乐的意图十分明显,现在就看易明乐对他的态度如何了。

    孝宗随手都都在等着抓宋灏的小辫子,今天这里的事一经抖开,易明峰虽然难以自圆其说,但宋灏所要受到的冲击也必然不小。

    易明峰这话隐含的警告意味十分鲜明。

    明乐面沉如水冷冷的看着他,沉默片刻,却是突然失声笑了出来,道,“易氏是我叫人溺毙的,又与殷王殿下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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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成敌

    明乐此言,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所有人都于瞬间戒备起来,虎视眈眈的望着她,尤其是那一众衙役,几乎是做好随时出手拿下她的准备。

    易明峰的眉心拧成了疙瘩,虽然心里做了最坏了打断,一时间却还是没能跟上明乐的节奏。

    明乐却是瞬间变脸,无所畏惧的惨然一笑,突然就话锋一转仰头对易明峰道,“我也是为了不想看三哥哥你做错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三哥哥是朝廷钦犯,与其让你因为一时冲动而抗旨劫囚,进而让我们整个武安侯府背上不忠不义忤逆君上的罪名,妹妹我宁可自己来做这个恶人。如果三哥哥还是一定要因为四姐姐的事情而怀恨,那么便在此处了结了我,一命抵一命,由我给四姐姐偿命好了。这样说到底就只是我们武安侯府一门的家务事,不会真损了三哥哥你和整个武安侯府的名声。”

    一番话,明乐一口气倒豆子似的抖出来,言辞恳切表情真挚,从头到尾没给任何人反应或者插嘴的机会。

    所有人都听的一愣一愣,尤其是易明峰和陈成等人,到最后整张脸都扭曲变形,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精彩纷呈!

    这个丫头,当面说谎的功夫居然这般炉火纯青,只从表情和语气上看,能不被她直接骗过的人实属有限。

    明明是她因为私怨而蓄谋杀了易明真,现在却是捕捉痕迹的重点调开,就这么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扣在了易明峰和平阳侯府身上?

    而最可气的是,她口中说辞虽然大义凛然,说着愿意任凭易明峰处置,手下握着那簪子的动作却是四平八稳,没有一丝一毫让步的打算!

    “义阳公主,你这是要恶人先告状吗?”陈成瞠目结舌,怔愣中不由的上前一步,哭笑不得的怒声道,“什么抗旨劫囚?我们几时有过劫囚的打算了?方才你是如何叫人把少夫人在水塘里溺毙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现在还挟持易世子,当真是以为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义阳公主?”衙役们更是愕然,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少女脸上冰冷的表情。

    怪不得殷王殿下会出现在这里,原来是因为义阳公主吗?可如果对方是义阳公主的话,那么她此时可武安侯世子之间又是个什么状况?

    眼前的情况越发的复杂起来,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明乐却仍是镇定自若的看着易明峰,字字清晰道,“三哥哥,凡事都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平阳侯府的人意图为自己开脱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也懒得与他们强辩,可我们是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堂兄妹,您倒是说说看,如果只是无缘无故的话,我又为什么要对四姐姐下这样的狠手?”

    易明澜的事,就是这一切的症结所在。

    但是明乐确信,易明峰不会把这其中缘由抖出来,因为弑妹杀子这两桩丑事一旦抖出来,无论是武安侯府还是平阳侯府都会被弹劾开罪,即使最后各找门路可以息事宁人,也将颜面扫地声名狼藉。

    这样的代价,他与彭修都不会轻易去试。

    “是啊,你为什么要对你四姐下这样的狠手?”深吸一口气,易明峰脸上表情完全僵硬而无一丝裂痕冷冷的回望眼前少女明艳的脸庞。

    他是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这个一直以来都不起眼的小丫头逼迫这样的境地来。

    “三哥哥,我知道你和四姐姐兄妹情深,不忍他颠沛流离遭受苦楚,可四姐姐有违妇德又罪大恶极,这一次流放的罪名是陛下钦定,并不是我不顾姐妹情谊,而是——”明乐皱着眉头,将一个苦口婆心规劝兄长回头是岸的少女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她说着,便是痛心疾首的略一停顿,然后继续道,“四姐姐做错了事,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三哥哥还是想想祖母和武安侯府吧,咱们易氏一门的荣辱都系在三哥哥你的身上,妹妹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就这样因为感情用事而走错了路。”

    易明峰感情用事,意图抗旨劫囚,而她易明乐则是痛心疾首大义灭亲?

    这样的说辞端出来,果然头头是道,发人深省。

    很显然,因为她和宋灏的行踪已经主动暴露,所以现在她不再试图鱼死网破,就是为了退一步,好想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解释她和宋灏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了!

    易明峰虽然不甘于被她牵着鼻子走,但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反而不能再硬碰硬——

    毕竟他和宋灏双方面,都需要因为自己的行踪而对孝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易明乐的说辞,对他和彭修很不利!

    “所谓抗旨劫囚一说,我想乐儿你刚刚也是误会了,我不过是听闻四妹正要被押解北疆,又刚好皇上交代我的差事办妥了,就赶过来给她送行罢了。”心里怒意翻滚,易明峰却是怒极反笑。

    “是吗?”不等明乐说话,宋灏已经款步上前,弯身捡起易明峰落在地上的长剑,手指轻轻一弹那剑身,漠然道,“带着全面装备好的几十名杀手的阵容,并且那么好巧不巧的又和平阳侯府的人赶在一处,就为了千里迢迢过来给令妹送行?易世子,你这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啊!”

    如果只说是为了赶来见易明真一面,易明峰带来的这个阵容,的确是过了。

    “是啊,出门在外,总要小心为上。”易明峰缓缓侧目看向宋灏,目光落在他手中长剑上一凝,随后便是心平气和的再开口,“所以这也就难怪乐儿会误认为微臣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起事劫囚的了。”

    易明乐要给他强安一个抗旨劫囚的罪名,他也万不会坐以待毙。

    几个衙役在一旁听着,对着整个事情的大概轮廓终于逐渐整理出一个模糊的概念,这才有人如释重负的走上前来打圆场道,“原来是个误会!”

    “是啊!”易明峰立刻点头,唇边扯出一个笑容对宋灏表示了善意。

    宋灏嘴角微微一勾,脸上表情莫名,却是不置可否。

    衙役们心里想着息事宁人的同时再看明乐手里握着的发簪,就神情尴尬的试着道,“既然只是个误会,殿下,您看您这——是不是——”

    “哦!”明乐莞尔,脸上并未曾因为“误杀”人犯而显露出任何遗憾的表情,反而神态自然的扬眉一笑,撤手收了发簪掩到袖子里,然后才会易明峰道,“刚才是我太过紧张,冒犯三哥你了。等到时候回了京城,还得请三哥哥同我一起到陛下面前去把这件事澄清!”

    横竖易明真已死,他们彼此都目光长远,不会再为了这件事闹到玉石俱焚。

    这是个隐晦的约定,易明峰心领神会。

    “这是当然!”深深的看她一眼,易明峰继而悠然的整理好衣衫,片刻之后却是突然凉凉一笑,再度抬头迎上明乐的目光,好整以暇道:“只不过——乐儿你也殷王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难道也与愚兄一样,是因为公干路过?还是单纯的出京游玩至此?”

    宋灏私自出京,绝对要比他擅离职守带来的冲击要大的多!

    面对易明峰这样明显的寻衅,明乐不过一笑置之从容答道,“我来此处,与三哥哥你的目的原是相同,因为四姐姐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与她道别,太后义母就特许我出京一趟,来给她送行的。殷王殿下,是陪我来的。”

    易明乐到此,根本就不可能是听了姜太后的懿旨,但她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把姜太后的旗号打出来——

    易明峰心跳突然慢了一拍,再次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易明乐在姜太后跟前真的能够拥有这样地位和影响力,那么这个丫头再要对付起来就更是难了。

    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慢慢捏紧,易明峰的神色不觉微微一动。

    这个人,较之于彭修,更善于伪装自己。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讯号!

    宋灏抿抿唇,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明乐面前,目沉如水的看向易明峰道,“既然乐儿说这是个误会,那本王就姑且如她所愿,方才芦苇荡里发生的事,我不希望还有旧事重提的机会!”

    比起易明真那么一个朝廷钦犯的死活,易明峰公然刺杀当朝亲王的罪名才是最要命的。

    宋灏这话,明显就是个警告的意思——

    他可以守口如瓶不把这件事抖出来,但若是回头到了孝宗面前,易明峰敢有异动的话,后面的事就不好估计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目光森凉,一个形容冷酷,于无形之中却有无数细碎的火花迸射。

    半晌,易明峰抬手捂住喉间被明乐簪子刺破的血珠往后退了几步,转而对几个衙役道,“真儿的尸身落在那边的水塘里,劳烦几位帮忙打捞上来吧。”

    “是,这是小的们的分内事!”衙役们立刻讨好道,说着又试探性的接着道,“没有看护好四小姐,是小的们失职,到时候回京复命——”

    人犯在半路遇害,自然就无需再继续北上,但因为易明真这个钦犯是孝宗钦点,所以又必须得要回京去做个交代。

    “皇上那里,有殷王殿下在,自然不会让你们空担责任,到时候实话实说就是了!”易明峰冷然说道。

    “是是是!小的们一定实话实说,知无不言!”衙役们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忙是不迭谢恩,之后就更不敢怠慢,急匆匆的绕过那片芦苇荡去往池塘的方向给易明真收尸。

    待到这几个至关重要,可以作为重要人证的局外人离开之后,几人之间刚刚缓和了些许的气氛马上又于瞬间紧张起来。

    易明峰冷着脸,一语不发的看着明乐。

    明乐冷然的一勾唇角,扭头和宋灏交换了一下视线。

    宋灏心照不宣的略一颔首,便是对柳扬等人一摆手。

    与此同时,易明峰也扭头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们先去准备一下马匹,我随后就来。”

    “是,世子!”一众杀手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敢完全松懈下来,动作迅捷的撤开。

    陈成等人迟疑片刻,最后满眼忧虑的又再看了明乐等三人一眼,这才狼狈的搀扶着受了伤的自己人离开。

    待到清了场,易明峰也就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绪,冷嗤一声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应该可以放心来说这样的话吧?”

    这话他不是对明乐,反而是越过明乐,直接与她身后站着的宋灏对视。

    易明乐那个丫头,他已经完全信不着了,反而宋灏,会是让人比较放心的一个人!

    宋灏的面容沉静,没有什么过分的表情,但在那一袭黑袍的渲染下,全身上下总给人一种暗沉森冷的感觉。

    闻言,他的视线突然下移,落在明乐草草包扎了的手臂上,好半天不置可否。

    眼前的气氛仿佛整个人冻结住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宋灏的沉默中逐渐冷凝,并且一点一点幻化成冰。

    出尔反尔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只是这一刻,连逢场作戏也不甘愿罢了。

    易明峰察觉他目光的落点,眉心拧起,心里立刻又就起了很深的防备来。

    最后,宋灏突然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唇角就跟着绽起一丝邪魅的冷笑道,“你我之间,今日,成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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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你我之间,今日,成敌!”

    宋灏的语气不重,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唇角一扬,视线就不再与易明峰交会,往旁边移开。

    易明峰捏着掌心,嘴唇动了动,一时却未能说出话来——

    宋灏这话,与其说是对他下达的战书,莫过于说是警告!

    “殷王殿下!”半晌回过神来,易明峰便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轻哂一声,狐疑道,“殷王殿下,您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的吗?”

    若要说到冲冠一怒,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宋灏身上,确实让人啼笑皆非。

    就连明乐也未曾想到他会当众有此一说,眉心不觉的微微拧紧。

    “你真以为今日之事可以一笔勾销吗?”宋灏反问,说着便是唇角一勾,讽刺的笑了。

    易明峰一怔,随即了然,道,“也是!今天既然我和你动了手,也就没再抱别的指望,既然殷王殿下您亲自把话说明白了——这样更好,来日朝堂相见,你我之间也就不必再逢场作戏那么辛苦!”

    宋灏的立场一经表明,并不仅仅意味着他会参与到明乐和易明峰的私斗里面去,同样也是表明他们会在朝堂上水火不容,成为互相攻击和打压的政敌!

    对宋灏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乐暗暗咬着嘴唇,隐忍片刻,终究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再和易明峰在这里对峙下去,转身扯住宋灏的一片袖口道,“先走吧!”

    她几乎从来就不会主动去握他的手,而眼下的这个动作,就是一直以来她每一次靠近他时所维持的客观的距离,仿佛没出出手都在心里经过准确的测量一般。

    宋灏的目光下移,落在她抓着他袖口的手指上,略一停顿,然后五指张开牢牢扣住她的手指转身就走。

    易明峰的目色一寒,看着两人相扣的十指,冷冷一笑道:“明乐,你找到了个好靠山,既然你现在已经入了宫,想必日后再见,我也就不需要将你作为我易家人来看了是吧?”

    如芒在背的感觉从背后刺来,明乐心里一恼,突然止了步子。

    宋灏握着她的手指未曾放松,明乐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决的回转身去,远远的看着易明峰冷声说道,“相较于萧氏和明妃那些人,我以为,你该是有些担当的,方才你既然能下定决心对殷王殿下出手,就应该想到了这一刻必然的结果,所以不必再对我冷嘲热讽,至于将来会发生的事,担下来也就是了!”

    虽然明知道宋灏这些种种反常的举动全然是因为自己,但是下意识的,明乐还是不愿意承认。

    从心底里,她就十分不喜欢这种有负担的感觉。

    而宁愿将这一切作为和宋灏之间的等价交易,或许今日她承了他的情,来日偿还也就是了。

    “也是!”易明峰略一颔首,说话间目光往旁边一扫,仍是面容冷肃的盯着宋灏,字字冷讽道,“中间夹着一个你,横竖我与殷王之间也注定了是敌非友,得罪他的事,又何惧多这一桩两桩?今天虽然是功败垂成,但细算起来,我倒也不算无功而返!”

    最起码听到了宋灏当面表明立场,这样以后防备起来就会得心应手很多。

    “你本来精于算计,懂得审时度势区分利弊。”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看向他的目光骤然一冷,突然道,“我一直都很好奇,萧以薇她人呢?”

    易明峰闻言,眉心突然一跳,脸上表情不受控制的现出几分防备之意。

    “易明真这样与你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因为失去利用价值,你都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但是却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萧以薇!”明乐见他这副表情,心中便是了然,冷嗤一声道,“果然,她的去处是很有价值的!那你就继续费心看好她吧,在她真正发挥效力之前,省的被我找出来,而断送了她的真正价值!”

    易明峰的目光一沉再沉,指关节被捏的咯咯作响。

    萧以薇的事,根本早就过去了,几乎是被所有人遗忘了,却没有想到,易明乐竟还一直惦记在心里。

    这个丫头,不仅精明,心里那些思量算计更是诡异莫测的叫人心惊。

    明乐看着他的反应,已经完全证实了心中猜测。

    这几个月她一直都在暗中不断追查萧以薇的下落,但这个人就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任凭她掘地三尺,甚至动用了各地隐藏在四海钱庄里的眼线都未曾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萧澄的事,已成定局,即使易明峰从萧以薇那里得知了某些细节而推断出真正的内情来,想翻案也完全的无济于事。

    按照易明峰的处事习惯,他早就不该在萧以薇身上再浪费多余的心力,但偏偏事有蹊跷,他就是在萧以薇的事情上动了大手笔。

    如果不是有这一次易明真的事情做比较,明乐心里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下定论,但现在——

    她确信,萧以薇是被易明峰充分利用了起来,而且很有可能将来会利用她掀起大的风浪来。

    有了这一重认识,也就更加坚定了她必须得要找到萧以薇的决心。

    宋灏见她把话说完,这才握紧她的手指,牵着她大步离开。

    明乐紧紧的抿着唇,虽然内心抵触,却还是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指离开易明峰的视线之内。

    彼时柳扬和长安等人已经备好了马匹在远处的小道上等候,见到两人过来,柳扬立刻就迎上来,禀报道,“主子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属下刚才已经让人先行一步去广月庵,告知静云师太知道了。”

    庆膤公主原本是宋灏打算好要用来作为证明明乐行踪的有力人证,而现在既然行踪已经被撞破,就必须马上和她通气儿,保证口径一致。

    否则不但会把庆膤公主拉下水,甚至于以后,她也会被孝宗列为提防的对象。

    “嗯!”宋灏颔首,略一思忖就又继续问道,“平阳侯府那些人的行踪,有人盯着吗?”

    “是!”柳扬道。

    “盯紧了,千万不要跟丢。然后你也不用随我一起回京了,现在马上先行一步,亲自进宫,以本王的名义,去见一见昌珉!”宋灏简短的吩咐,语气平静无波,却平白给人一种近乎窒息般的紧迫感。

    明乐心中微微一动,略有几分诧异的骤然抬头看向他。

    昌珉公主的为人,与宋灏从来就不是一路,宋灏一直对她敬而远之,而今天,他会主动以自己的名义让柳扬去送人情——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拉拢昌珉公主。

    无论是陈成还是易明真,对昌珉公主而言都是绊脚石,这样两份人情送出去,如果是明乐出面与她谈交易,她阳奉阴违的可能会有很大,而如果换做宋灏来做,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样一来,明乐就会变成她兄长的附属品,为了偿还宋灏这两份巨大的人情,回头要她在孝宗面前给明乐帮腔一两句也无可厚非。

    宋灏的话并没有说的太明白,柳扬自然一点就通,答应着就攀上马背,率先策马回京。

    让宋灏一而再再而三的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明乐想着,心里总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眼见着柳扬飞奔而去,她终于忍不住一咬牙,抬头看向宋灏,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说话间,就用力一甩,试着挣脱宋灏被宋灏扣住的手指。

    奈何宋灏早有准备,并未曾让她得逞,反而就势一拉,将她往身边带了一步,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知道你自己也有办法化解,但别的方法都远不及这样做来的简练干脆。而且严格算来,你和昌珉之间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暂时缓和了你和她之间的关系,来日方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彭修暂时不在京中,而现在易明真死了,日后再要在平阳侯府兴风作浪,怎么能少的了昌珉公主这号角色?

    明乐从来就没有过要放弃这枚棋子的打算,只是事情由宋灏出面来做——

    他要做的事,谁能阻止?而且只就今日,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又做了多少?

    转念一想,明乐又觉得就着这件事与他争执未免矫情,索性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重新郑重其事的仰头看向他,认真的开口道:“今天的事——”

    宋灏碰触到她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眸色突然一深,不等她说完已经先行开口打断她的话,半真半假的微微一笑,忽而抬手以手指蹭了蹭她的右边脸颊道,“我不想听你说谢谢!”

    他的眸色本来就比一般人要深,神情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有种摄人心魄的吸引力,让人且惊且惧,又似乎忍不住要的要被吸纳进去。

    明乐一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从他的注视之下移开视线。

    长安等人在旁边看着,见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渐显局促,就识趣的先行散开。

    明乐勉强定了定神,从善如流,继而瞬间敛了眸光,深吸一口气道,“抱歉!”

    两个字,极为短促,却又异样鲜明!

    “嗯?”宋灏略一怔愣,下意识的抬眸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抿抿唇,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抱歉!我本来不该让影六去找你的,让你牵扯到这件事里面,很抱歉!”

    宋灏私自离京的消息,虽然已经和易明峰达成共识,不会被掺杂上政治因素传出去,但是传到孝宗那里也还是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让人去找宋灏。

    而之前那千钧一发的一瞬间——

    她做了让自己鄙弃的,自私而毫无原则的决定!

    原来找他,并不是因为将他放在心上随时可以触及的位置?

    所以,她会说抱歉?

    宋灏心头一堵,脸上表情瞬间冷凝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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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吻

    周围的温度锐减,处于宋灏的注视之下,明乐能够明显的看到他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瞬带来的刺骨寒意。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同时更不需要你为任何事而对我感到抱歉。”宋灏说道,唇角弯起的那个弧度邪魅蛊惑,整张脸孔上面的表情虽然完美到无懈可击额的地步,但那一丝笑容却恍若远在天际,冰冷而不真实,处于一个让人无法触摸的空间之内。

    仗着身高上的优势,他的视线以一个俯视的角度照射下来,全神贯注看着明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决定送你入宫的时候我曾说过,想要试着做你背后那个可以让你无条件可以去依靠的那个人,现在我是不是有必要重申一遍,我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与宋灏之间的每一次对话明乐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针对每次对话的内容她也都记得十分清楚。

    那一天,那个清浅的拥抱,那一句深沉的承诺,她都还能隔着光阴真实的体会到,只是——

    虽然身临其境,却还是莫名其妙的觉得失真罢了!

    “无功不受禄,我想——”本能的皱了皱眉,明乐的肩头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她十分不乐于接受宋灏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样强悍而凛冽的气场,尤其是第一次见他时候,他带着这种独特气场所表现出来的杀机太重,是以现在每每如此,都让她本能的戒备至深!

    宋灏扣着她的手指不放,此时便是轻而易举的将她束缚住,进而一步上前,苦涩笑道:“我的承诺,听起来很不可靠是吧?”

    不是不可靠,完全是让人想来就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是,是我担不起您这样的承诺!”明乐往后倾了倾身子,以便于与他之间拉开一点微弱的距离。

    她皱眉仰头迎上他的视线。

    这个男子,似乎并不喜笑,真要笑起来的时候,也只是个没有情绪的表情,所以这一刻,即便是近在咫尺,明乐也依旧觉得他那笑容遥不可及。

    “我说过,无条件!”宋灏唇角弯起的弧度不觉更深,身子前倾,紧紧逼视她满是戒备的双瞳。

    男子华艳清绝的气息层层笼罩包裹下来,似乎是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无处不在。

    明乐脚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眼见着要撞倒身后那匹马的马鞍上,宋灏的视线略一偏离,抬手托住她的背部将她往身边带了带。

    明乐抬头看他,以手抵在他胸前再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然后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道:“殷王殿下,我们之间,还是换一种方式来进行对话吧,至少在那个所有一切都你来我往计算清楚明白的情况下,我会比较安心。”

    不用去操心人情,一切都只需要通过手里的算盘就能精确的区分。

    这样的相处模式,最是简单不过!

    她的目光沉静如水,而无任何一丝的情绪波动。

    宋灏凝视她的眼睛良久,除了起初时候不自在的一点局促感之外,却是发现这个少女的眸子里竟然真的可以漠视一切,将天地万物都摒弃在外。

    即便是此刻,这么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他的影像倒影在她的眼睛里,依旧不曾在她的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心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胸口又似乎被堵得格外难受起来。

    宋灏突然自嘲的笑了笑,低头看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淡漠一瞥之后,突然毫无征兆的猝然松开。

    吐出一口气,他转身往往旁边移过去两步,背转身去负手而立,看着远处天际的流云,冷声道,“如果是因为母后的事,那方面的原因你完全可以不必考虑,至于你要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没有人会干涉你!”

    姜太后留她在身边的真实目的,虽然其他人都不知情,但对宋灏而言,却不可能成为秘密。

    因为他抬了解自己母亲的处事方式,这些年间,她当忍则忍,当狠则狠,从不会对任何人容情或是手软。

    这十几年来,她的每一步走下来,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力争达到让所有人都出其不意的效果,之前为了造成他们母子不合的假象,她都能几次三番对他出手,更遑论是别人?而现在,在明知道宋灏不会听她操纵的情况下,她又怎会天真的以为拿捏住一个她心仪的女人就能完全将他掌握?

    所以从一开始,她要把明乐带到身边的目的就只是个为了掩人耳目的假象。

    她会选择明乐,完全是看中了这个女子的野心和手段,将她留做万不得已之时借以转移视线保住自己亲生儿子的挡箭牌。

    而有了这一重关系在里头,在明乐的立场上,其实她是做什么是都不必对姜太后抑或是宋灏而感到抱歉的,因为——

    他们将会向她索要的酬劳太高,值得以任何代价支付。

    可是现在,宋灏却亲口坦言,要打破这重交易?

    “这是什么意思?”明乐反问,上前一步,想了想却未曾越过宋灏去,而是在他身后两步之外的地方站定,“我不喜欢平白受人恩惠,今天这样的事,我的确不该让影六去找你,我保证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至于易明峰那里,我会尽快了结,不会让这件事影响你太久。”

    为了不给孝宗留把柄,其实从一开始明乐就是不赞成宋灏一起过来的。

    只不过那个人向来一意孤行,她左右不了罢了。

    再者之前他们也是真的谁都不曾想过易明峰敢公然实施这样的刺杀计划,所以一经事发,明乐也并不想把宋灏扯进来,因为一旦将他的行迹暴露,后面他所要经历的处境就会异常艰难,明乐自认为没有能力偿还他这样巨大的一份人情。

    只是到后来实在孤立难支的时候,为了保命,她终究还是违规,让影六传讯把宋灏引过去解围。

    这个决定,本来就被她自己冠以自私狭隘之名,如果宋灏和她公事公办也就罢了,可偏偏——

    他竟会打破规则,说出这样意气用事的话来。

    明乐这样敬而远之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宋灏未曾回头,语气却越发森凉起来,突然冷涩一笑道,“那么你知道今天易明峰的这件事之后,随之而来最直接的后果会是什么吗?”

    今天宋灏公然表明了立场,他和易明峰之间已经处于完全敌对的立场。

    明乐怔愣片刻——

    这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她的确是还没来得及考虑计较。

    宋灏只停顿了一瞬,似乎也不准备等她的回答,就又继续说道,“这段时间那人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我在御林军中做手脚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只有那些看得见的好处出来稳住了我,才能为他争取时间打南疆方面的主意。那里二十万大军,是我从外祖父那里接手来的,这些年间从不曾有外人能够插的进手去。现在他要染指,就一定要找一个既有能力又能让他彻底放心的人选,纵观整个朝堂,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固然不少,但真能做到让他完全信任的却是不多。现在除了平阳侯彭子楚之外,想必过了今天,他终于可以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屈指算来,宋灏接管御林军已经有月余时间,按照孝宗的为人,他定当是以雷霆手段立刻索要回南疆的兵权的,他会拖延至今,明乐也明白他是还有顾虑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只是却未曾想的这般深远。

    此刻被宋灏一语点醒,明乐心里突然一凉,眉头深锁道,“易明峰会被派去接管你在南疆的兵权?”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会是不二人选!”宋灏道,说话间眸子妖娆一转,稍稍侧目回望过来。

    那一眼,三分玩味,七分森然,最后,他还是笑了,再次问道:“所有的一切,真的都可以通过计算来衡量交代清楚吗?”

    一旦易明峰被孝宗看中,事情就麻烦了。

    至少如果他会被派去接管南疆的兵权,那么在这期间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孝宗的矛头都会直指宋灏。

    所以,立下易明峰这样一个敌人,对宋灏而言,其实远比想象中的后果要严重的多。

    显然,这其中种种厉害关系宋灏都先考虑在内了,可是义无反顾的,他还是做了。

    明乐使劲抿着唇角,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几次想要开口,最终都是话到喉头又就势打住。

    她不想去追问宋灏原因,虽然心里隐隐有数,但是那样的设想每每浮现就让人觉得荒唐可怕。

    宋灏见她犹豫不决,就回转身来,重新走到她面前。

    明乐闪躲着尽量避开和他的视线正面接触,垂眸盯着他逐渐迫近的脚步,不自觉的用力攥紧了手心。

    宋灏走回她面前站定,依旧从那个俯视的角度静默的看着她。

    明乐使劲的掐着手心,力图让自己清醒,但是在这样沉默对峙的气氛中,却是因为心虚而渐渐的显得心浮气躁起来。

    好半晌,她终于忍无可忍的仰起头对上宋灏俯视下来的眸光,咬牙道,“一切就都按照太后娘娘设定好的套路走吧,如果将来真的会走到那一步,遇到现在所做的最坏的打算的话我也坦然接受。”

    以明乐的为人,即使姜太后步步为营把一切都算计好,但是真要让她去死,她也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哪怕是鱼死网破也决计不会让别人好过。

    但是这一刻,她却突然不愿意再计较下去。

    因为在宋灏一意孤行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突然就开始没来由的感到心虚。

    少女的目光坚毅而倔强,带种一种强烈的气势,决绝的让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宋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心里涩涩一笑,突然毫无征兆的倾身下去,轻啄了一下被她自己咬的发红的唇瓣。

    蜻蜓点水般轻微的一下碰触,微弱的触感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从皮肤渲染到心间,已经短促的结束。

    明乐身子一僵,整个人仿佛冻结了一般,怔怔的看着眼前那男子妖魅到极致的脸孔。

    宋灏移开了唇,却未曾真的从她面前退开,而是依旧稍稍倾身下去,保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与她对视,两个人的呼吸相抵,隔阂微弱的距离,仿佛胸口每每起伏一下,就能碰触到对方的心跳。

    明乐的眼睛无限睁大,诧异而茫然的看着眼前那男子诡异微笑的眉眼。

    “第一次在柳乡的赌坊见你,就觉得你那个敢爱敢恨又果决的性子很合本王的胃口,可是——”宋灏的声音很轻,因为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太近,以至于他每次开口,嘴唇嗡动都能碰触到明乐僵硬在那里的唇瓣,那丝丝缕缕沙哑魅惑的嗓音仿佛是透过唇齿而送进了她朦胧的迷失的意识里。

    宋灏话到一半又略微停顿,最后突然一声轻叹,怅惘道,“现在我才明白,你一直执着于心的,原来就只有恨而已!”

    她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筑起厚厚的心防,坚守着自己心里的位置,不容任何人涉入。

    明乐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话,只是只觉得突然觉得自己竟然离危险那么近。

    仓皇之下,她倒抽一口气,就要转身后退,然则动作上还是慢了一步,下一刻已经被宋灏一把揽住腰肢压入怀中,在面前徘徊了好久的双唇终于不留余地压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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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第054章

    这样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逢场作戏也好,恶意的试探也罢,他们之间拉拉扯扯乃至于肌肤相亲的事情都发生过无数次。

    宋灏这人强势惯了,做出什么举动都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双唇被他的唇瓣碾压,明乐心里本能的就有了瞬间的恐慌,但再转念一想,横竖这样的事发生也是第一次了,慌乱的情绪刚要试着平复,却不想这一次宋灏的这个玩笑开的太过,根本像是不预备丈量尺度,不再是浅尝辄止的碰触,两唇相抵,他几乎完全不等明乐反应就已经就势含住她错愕唇瓣,以牙齿碾过。

    明乐呼吸一滞,微痛中倒吸一口气,才要抬手去推他,他已经就势撬开她的齿关,舌尖探入她的口腔攻城略地,气势汹涌,完全不给人抵触或者反抗的机会。

    明乐的身子被他紧压在怀里,胸口的呼吸似乎都被限制住,此时更是脑中空洞一片苍茫。

    明乐圆瞪着眼睛,那男子令人惊艳的容颜虽然近在咫尺,却已经完全脱离到她的视线之外,只是气息之间能够感觉到一种独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层层渗入,笼罩下来,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吞噬埋没。

    不是为了逢场作戏的试探,而是男欢女爱一般真实而热烈的一个亲吻。

    温润绵软的唇,灵活跃动的舌,牙齿相撞,气息交融,每一种触感都恍如浮在云端,那么的遥远而不真实,但也偏偏正是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感觉时刻在提醒着她,这不切实际的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明乐的整个身子僵硬的被宋灏压在怀里,自始至终,如同一座风化了的雕塑一般,完全失去了反应。

    宋灏原也只以为是因为事出突然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略眯了眼睛看到她眸子里一层一层逐渐凝聚的水雾才骤然一惊,怔愣片刻,双手扳着她的肩膀往后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明乐一直没有动,眼神空洞没有落点的注意着眼前的某个方位,蓄满一层水汽的眸子,似是想哭的样子,眼泪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宋灏皱眉看着她。

    他心里早已经揣测过明乐遭遇突袭之后的无数种反应,可能是愤怒的与他争执,也可能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但是眼前的这一种——

    竟然让他完全的无措起来。

    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起,这个少女就是倔强而强悍的,她可以妩媚娇俏笑靥如花,也可以翻脸无情心狠手辣,可是无论如何,这种无措而虚弱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从她的身上看到。

    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上是酸涩还是疼痛的感觉,宋灏的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突然觉得无从说起,怔愣半晌,才目光复杂的抬手抚向她被吸允的微微发红的唇瓣。

    “阿朵?”宋灏试探着开口,自己却突然发现,在指尖触及她唇瓣的那一刻,从声音到动作都在微微颤抖。

    这轻微的一声,终于唤回了明乐的神智。

    明乐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突然回过神来。

    她没有动,依旧方才那个微微仰头的动作,但这一瞬间目光突然有了焦点,默默定格于宋灏脸上。

    宋灏紧绷着唇角回望她,手指还保持着抚上她唇瓣的那个动作。

    愣了一瞬,他突然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抽了口气,上前就要去揽她的肩膀,“我——”

    说什么?说这只是一个玩笑吗?可是他心里分明,方才在他蓄谋已久吻上她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念头。

    宋灏的嘴唇嗡动半天,这许是他这一生从未领略过的局促时刻,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觉得无从开口。

    明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淡漠的往旁边别过头去,开口道,“你说的对,现在我心里所有的,唯恨而已。作为盟友,我觉得殷王殿下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的语气轻缓而释然,没有被激怒,也没有方才目光剪水时候所蕴含那些委屈和不甘,说着已经轻飘飘的转身,拉过马缰就要翻身上上马。

    宋灏被晾在背后,脸色微微发白。

    他可以接受她的愤怒恼恨,哪怕是气急败坏的回头甩他一巴掌似乎也无不可,但是眼下这种完全漠视的反应,却仿佛是真的被人扔在了荒山野地里,完全的丢弃。

    无关乎尊严面子,只是这种被抛弃被漠视的感觉让他心里发苦,甚至于——

    莫名的感到恐慌和失落!

    “阿朵!”宋灏皱眉,看着那少女的裙裾翩飞在视线里步步远离,脚下步子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前追了出去。

    明乐走的不快,但每一步迈出去都决绝而稳健。

    听闻身后那人的脚步声,她目光突然一凝,霍的止住步子回转身去。

    “你别过来!”明乐猛地抬头,一抬手,在宋灏继续举步逼近之前已经以一个决绝的方式划定了她所认为的他们之间应该继续守定的距离。

    她的眼中盈满一层水汽,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但即便是这样,从眼底看向宋灏的眸光也依旧清明澄澈。

    没有羞怯,没有恼恨,那一层水汽之内凝结出坚硬的冰壳,装的满满的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宋灏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住,视线深远的定格在她的脸孔之上。

    两个人之间隔着丈余的距离,明乐脸上表情平静无波,静默的看着他。

    “我不会相信你,你也不要再对我许下任何的承诺。”明乐摇头,面容冷肃的字字说道,“你跟我,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有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游戏准则,在这层原则之下,至少现在我还有我自己可以去相信,这是我能退让的最后的余地,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打破它。”

    因为无心,所以现在她做任何事,都果决干脆没有顾虑不受束缚。

    而一旦哪一天,她会因为谁而失去这份纯粹的本心——

    对于像她这样一无所有、只能依凭着仇恨来生活的人来说,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拳头,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努力的试图让自己感觉到疼痛,以便于保持冷静的思维和正确的判断。

    宋灏这个突如其来的吻,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埋没了她心中一直以来深藏的那些往事。

    因为前世所经历那些背叛太可怕,她原以为这一世她已经再难以承受任何人这样的靠近,但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又出乎意料之外,让她措手不及。

    她不想去消化今天这一连串事情的内容,也不愿意费心去计较,此时此刻,就只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藏起来,把一切摒弃在外不予理会。

    两个人,四目相对,虽然心里都是有话要说,但到最后却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半晌之后,明乐用力的抿抿唇,再度转身过去,翻上马背。

    宋灏看着她这一连套干净利落的动作,心头一紧,紧跟着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马缰,沉声道,“你下来,我有话要说!”

    “让开!”明乐恼怒道,顺势扬起马鞭就朝他扫过去。

    宋灏抬手反手稳稳的一把握住鞭尾。

    明乐试着回撤,奈何两人的力气相差悬殊,完全的无济于事,试了两次之后,面容之上就渐渐的带了几分恼意。

    宋灏站在马下仰视她,眼见着她动了怒气,却还是不肯撒手,只是面沉如水继续道,“马鞭我可以还给你,你要撒气,下一回我也不会再挡,但是,今天我们必须谈一谈。”

    说完,也不等明乐反应,竟然就真的送了手,把马鞭还给了她。

    明乐脑中气血逆冲,本来就濒临失控的境地,此时也完全由不得思量他的话,见他骤然松了手,下意识的就再次扬鞭劈头朝他扫了过去。

    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完全在思想之前,而等到她反应过来想要撤手已然是来不及,鞭影划过带起一丝细碎的风声,下一刻哧的一声不偏不倚刚刚好顺着宋灏的右半边耳后到脖子上开了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那鞭身是上等牛皮编织而成,韧性很好,鞭痕之下立刻就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来。

    虽然宋灏今日是一身黑袍,血水浸染上去不甚分明,但那血淋淋的鞭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印染,还是触目惊心。

    明乐手里抓着马鞭,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一时愣在那里。

    “气消了?现在可以重新和我谈一谈了吗?”宋灏等了片刻,见她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由分说就是一步上前,强行将她从马背上捞起抱了下来。

    明乐一惊,待到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只来得及抓住他的前襟稳定身形。

    宋灏抱着她大步走在野地里,一直走出去十丈开外在一处大树之下止步。

    远处山坳的拐角处,易明爵刚刚赶到,本来见到明乐和宋灏争执就准备过去,不想正是撞见明乐扬鞭的那一幕,神色突然一黯,动作就莫名的滞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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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宋灏把明乐放下,却没有理会自己颈边的伤口,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明乐的脸孔,直接道,“你要说的话,方才应该已经说完了,我也都听到了,现在,可以和我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一谈了吧?”

    和宋灏之间,还是少来往的好。

    虽然心里一直这般告诫自己,但是此时看着他颈边犹且渗着血珠的一道鞭痕,明乐咬咬唇,终于还是违心的点头,轻声道,“礼尚往来,本就该是这样,既然殿下也有话要说,那就索性彼此一次说个明白好了。”

    她的神情冷漠,语气疏离,像是在竭尽全力的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宋灏负手而立站在她面前,闻言不过莞尔一笑,随即正色问道,“那会儿在芦苇荡里遇伏,你叫影六去找我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件事,明乐曾一再的向他道歉,而这种鲜明的态度,便是让他此刻介怀至深。

    而提到这事儿,明乐心里亦是本能的心虚,不过虽然宋灏没有明说,她也恍惚能够明白一些他此时真正想听的回答是什么,可是——

    他越是这样,在他面前她却是连这一点心虚的情绪也要完美的伪装起来。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明乐抬头迎上宋灏的视线,一字一顿的清晰说道,“因为,我不能死!”

    宋灏藏在后背的手指不由的捏紧,看向她的眼神亦是突然一深,隐隐之中透出几分冰冷,但是细看之下那冷厉的光芒之下冲撞激烈的似乎更多的是滔天怒火。

    明乐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却对他眼中翻滚的情绪视而不见,进一步道,“人在处于绝境之下都会有最原始的求生的本能,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权衡利弊,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是如你所知,我还要报仇雪恨,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我还想要继续活着。虽然我知道今日你我带来的人马并不足以和易明峰他们抗衡,但是你一旦插手进来,我保命的希望也就更多一分,而事实也证明了,虽然九死一生,到底还是让我赌赢了。”

    “所以呢?”眼中所有的情绪掩去,宋灏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苍然一笑,突然上前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将拽到面前,近距离的盯着她的瞳孔字字冰凉道,“不是惊慌恐惧无所适从,从头到尾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狼的情况下计算衡量,用我存在,在赌你能易明峰手下逃生的几率?”

    知道她处于易明峰的威胁之下,不管场面有多惊险,后面需要进一步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他都不会吝啬一定会不惜一切的救她脱离险境,只因为——

    她在那时候想到他,需要他!

    即便明乐从来不信,但他曾对自己有过承诺,他想要试着坚守。

    可是,这个女子这般不遗余力的算计,还是激起了他胸中翻腾的怒火。

    明乐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疼,隐隐感觉到他心中澎湃的火焰,皱着眉头反问道,“到底是怎样的理由又有什么打紧,殷王殿下和我,都是精于算计的人,就算我让影六去找了你,你会出现,难道没有提前权衡利弊?”

    宋灏和她,都是一样现实的人,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

    明乐的目光笃定,完全的不留余地。

    宋灏怔了怔,手下抓握她手腕的力道就骤然松懈几分。

    无论出于何种境地,他都会只觉得估算一件事的利弊关系,但是这一次,却是经过估算在明摆知道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还是一意孤行的做了。

    明乐证实了心中猜测,便是释然一笑,勾了勾唇角道,“你看,你跟我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是吗?所以,我们之间还是按照原来的模式,你讲你的规矩,我有我的准则,就都不要逾矩了吧!”

    说着,她就抬手试图去掰开宋灏抓握他手腕的手指。

    宋灏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便觉堵得难受,手下刚刚松懈的力道不觉的又涌上来,抓着明乐的手腕又将她往前拽了半步,几乎撞上他的胸口。

    “你到底要做什么?”明乐往后倾着身子,满眼防备。

    “你要跟我讲规矩?”宋灏的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很可笑是吗?居然有人敢跟堂堂殷王殿下讲条件?”明乐迎上他的目光,无所畏惧的冷然一牵唇角。

    宋灏抿抿唇,不置一词,算是默认,迟疑片刻,终于松了手。

    明乐揉着发麻的手腕,迎着他的视线虽然觉得颇具压力,顿了一顿,还是语气坚定的开口道,“是!”

    “呵——”宋灏仰头看天,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但又马上于瞬间敛了神色,再次收回目光看向明乐。

    “要跟我讲规矩,首先的话,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宋灏道,缓缓抬手抚上她的面颊。

    他手下动作轻柔,指尖落在皮肤上的触感却莫名让人觉得发凉。

    皮肤上似乎是瞬间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明乐的脖子一僵,本来是想要往后避让,但是在他的注视之下全身上下的关节就好像是冻住了一般,僵硬到近乎麻木。

    宋灏是什么样的人?他一人千面,可以邪魅狂狷,可以冷漠淡然,也可以逢场作戏谦逊礼让。

    但是他这所有的面孔整合在一起——

    “无外乎就是我们在柳乡赌坊里初遇时候的情形了吧。”明乐唇角弯起,涩涩一笑。

    那一日她所见的宋灏,简直可以称之为修罗鬼刹,冷厉无情,完全的不留情面。

    也正是那一面相见时候的印象,才让她心里在一开始就给这个男子打上了应当敬而远之的标签。

    “所以呢?”宋灏并不否认,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脸颊,神色却极为冷淡的看着别处,慢慢道,“从我很小的时候外祖父就一直告诫于我,我这样身份的人,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对任何人留有余地。”

    “在柳乡的时候,你虽然没有对我赶尽杀绝,但那时候你心里却是笃定了我会死?”明乐心里一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压制住心底攀升上来的冷意。

    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却未回头看她,过了一会儿才自顾说道,“我原也没有想到你能活到今天,那算是个意外,但就是这个意外,却渐渐让我觉得很感兴趣,所以我才一再打破我自己的规则。你先却一定要说和我讲规矩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灏这种人,算计的事情关乎生死,每一步走来都如履薄冰,而相对的,她易明乐却知道他太多的秘密,握住了他太多的把柄。

    以前只觉得他留下她来有利可图,现在换个角度再一想——

    其实或谢有杀了她让她能够彻底的闭上嘴,对他而言,才是最稳妥和有保障的事情。

    寒意从脚底一层一层的往上冒,明乐的眉心紧蹙,但奇怪的事,心里却并不曾真的觉出恐惧来。

    “为什么?”用力的抿抿嘴唇,明乐强压下心里躁乱的情绪走过去,绕道宋灏面前仰头看他,“这是宽容还是冒险?”

    “不知道!或许既可以算作宽容也可以算作冒险,但诚如你所言,我与你在某些方面太过相似。”宋灏漠然的垂眸看她,目光深不见底,“我原以为我们之间可能是惺惺相惜,但是那天晚上你跑到殷王府替我从纪浩渊那里逼问出解药配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如果能将你留在身边,其实——也是不错的。”

    “嗯?”明乐不甚解的略一挑眉,就势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的事,从来都不容许别人插手,但是很奇怪,我对你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宋灏笑笑,那笑容之间也分不清是无奈还是苦涩,“说实话,我一直都很不喜欢这种被什么未知的东西左右的感觉,我会劝慰自己说,是因为你手里的八方对对我有用,但事实上,包括易明爵手里掌握的四海在内,如果我不想让它们继续存在,或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实上,比起我自己掌控一切,我似乎更乐于见你翻云覆雨,在这皇朝之巅肆意的周游。”

    这些话,宋灏说的闲适而随意,明乐听着,一颗心却是逐渐悬了起来。

    宋灏有多纵容她,她一直都刻意的回避,不容许自己多加揣测,但由他这番话看来,他做下这些事,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可是——”明乐试探性的开口,话到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

    宋灏看着她脸上迷茫的神色,眼中笑容不觉更深,缓缓的再度抬手抚上她的面颊。

    明乐的睫毛一颤,生硬的咽了口唾沫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宋灏略略弯腰下来,以便于能偶与她在同一水平线上正面相对。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眸色幽远静远如水,一个神色慌乱目光虚晃。

    半晌,宋灏还是再次于唇边展开一个笑容道,“我想要的,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可是之前我许你殷王妃的头衔你拒绝了,现在,你真的要我以我自己的方式来和你对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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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未完

    这男人的姿色绝佳,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不管是带了何种深意,只就那副皮相,就足以颠倒众生。

    明乐眉头深锁,目光定格于宋灏唇角的那个弧度上,沉吟了半天之后终于还是不可置信的轻哂一声,诘问道,“那么现在,殷王殿下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希望如此吗?”宋灏脸上的表情未曾有过丝毫改变,却是不答反问。

    说话间,他突然从明乐脸上短暂的先行调开视线,越过她去,远远的看了眼在山坳入口处徘徊不决的易明爵一眼。

    彼时明乐的思维还有几分迟缓,只就下意识的扭头过去循着他的视线张望,待到看见明爵的身影时,心跳突然一滞,戒备的抬头朝宋灏看去,愕然道,“是你叫人调开他的?”

    知道她要来和易明峰兄妹见面,明爵哪里能够放心叫她一个人出行?但是诚如明乐之前所料想的那样,这一趟的事情说是简单,却存有极大的风险,所以为了不让明爵牵涉进来,她是让长安递了假消息,并且赶在和明爵透露的行期之前半日出发的。

    然则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个什么心性,明乐心里也十分清楚,易明爵会在这个时间出现,看样子是压根就没有被自己糊弄过去,而能让他错过去中间和易明峰交锋的那一段时间,想必——

    就是别人的功劳了。

    能想到这一点,并且成功绊住明爵的人,这普天之下,怕是也唯有宋灏而已。

    “你不愿意让他涉险,同样,我也不希望由他出面。”宋灏并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云淡风轻的继续说道,“你说你的心里此刻唯恨而已,也不尽然就是这样。你有软肋,可是我说过,我不想那样!”

    即使对她自己都能做到狠心决绝,但是在这少女的内心里也还是存在着难得的一寸柔犬处——

    易明爵就是突破口。

    她可以为了复仇赔上自己,却一直都在竭力以她自己所能掌控的极限来试着把易明爵推离那个危险漩涡的中心位置。

    明乐攥着手指紧了紧,抬头迎上宋灏的视线,语气冷漠而带了一丝茫然道,“所以你现在跟我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你对我有多宽容,是要我承你的情?还是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儿,最后还是想要抓我的弱点来威胁我吗?”

    “没有必要。”宋灏摇头,语气平和而干脆,“我从来不做无用功,我也说过,但凡是我想要得到的,就没有例外。如果你真的是无情无心,给你足够多的好处,一直契约足矣将你留在我身边么。但既然不是这样——那也至少要让你心甘情愿才好。”

    他眼底的笑意越发深刻起来,不温柔,却有种让人觉得胆战心惊的吸引力,会让人在那眸光里沉沦深陷。

    明乐心头一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最后出口的话还是难免带了几分不可置信的嘲讽,“一再的破例,就是为了留我在你身边?我是什么样的人,殷王殿下您是再清楚不过的。”

    “所以大概也正是因为知道我是什么样人,所以我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才更觉得不可信吧?”宋灏莞尔,突然开口截断她的话茬。

    明乐抿抿唇角,算是默认,沉默片刻才重新提了口气抬头对上宋灏的视线。

    阳光下,那男子的面容清俊儒雅,黑色衣袍的映衬之下,又将那种上位者身上凛冽霸道的王者之气渲染到极致,可偏偏,此时此刻他唇角扬起的那一个弧度太扎眼,生生的给那张拒人千里的冷艳脸孔添了几分魅惑人心的风情来。

    如果忽略掉他的身份背景,这样一张脸孔摆在面前,的确是有够赏心悦目的。

    明乐看着,就不觉得抬起手去,轻轻的触了触他的脸颊。

    女子的指尖滑腻而温暖,一点一点轻擦过皮肤上,像是轻缓的羽毛扫过一般微痒而温柔。

    宋灏心弦一颤,呼吸突然就跟着滞住。

    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手指在他腮边浅尝辄止的碰了碰之后,明乐再次缓慢的以掌心贴上他的皮肤把他的半张脸孔托在掌中摩挲了两下。

    看上去那么冰冷而遥不可及的一个男子,一直以来都感觉他应当是站在云端的神祗,或者在防备最深的时候,会以为他当是矗立于暗夜巅峰的修罗鬼刹,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真正被触摸入手的温度会是这般温和而熨帖。

    明乐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有史以来头一次毫无忌讳的仔细打量起他的五官来。

    无可否认,不管近看还是远观,这男子的这副皮相都是得了老天眷顾而缔造出来的艺术品。

    “样貌出众,身份卓绝,气宇风度,哪一样都完美无缺不可挑剔,殷王殿下这样的男子,怕是只是站在人前,根本无需任何的蜜语承诺也会让天下女子为之心动神往吧?”明乐怅惘一叹,突然弯眸笑了笑,然则不过一瞬间那笑容就消失无踪,她的神智回拢,目光再次与宋灏的视线交融,字字冰凉道,“可是对我而言,就算现在你站在我触手可及的距离之内,这样看着你的时候,我心里真正所想也还是在片刻不停的计算估量,如果站到你的身边去,所能给我带来的利益好处。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宋灏那样的人,骄傲自负,一辈子都注定了要把别人踩在脚下。

    这样的漠视和算计,于他而言,应当已经算做是种挑衅或者侮辱。

    明乐以为他至少是要翻脸,但是到了此刻才发现,她到底是还没有真的将这男人的性情彻底掌握。

    即使听了这样的话,宋灏唇边绽放的那一个笑容也仿佛被镌刻于灵魂上了一般,没有一丝一毫将被打破的痕迹。

    “我说过,会给你心甘情愿的时间。”他的目光深邃,望着面前少女明艳而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庞,片刻之后突然缓缓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往她唇边轻啄了一下,然后在明乐措愣还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继续说道,“在这之前,即使是逢场作戏,本王倒也是觉得自己不吃亏。”

    话音未落,勾在她下颚上的手指突然让后滑去,绕到明乐颈后,压着她的身子一个轻巧的旋身,看看好用自己挺拔的身躯遮挡住了远处易明爵等人的视线。

    明乐被他带着,眼前风景急速转变,唯一看的真切的就剩这男子妖冶邪魅的一张的脸,待到身形稳定后,后背已经堪堪好撞上旁边的树干。

    宋灏的力道一向拿捏精准,倒是不至于伤了她,但那一下猝不及防力道确实有点大,明乐的身子往树干上一撞,那株不是太粗的杨树还是整个儿一震,呼啦啦跟着随风坠下几片半枯萎的叶子来。

    明乐吃痛的略一皱眉,宋灏的唇已经再度压下来。

    明乐脑中嗡的一下炸开,本能咬紧牙关,抬手去推他。

    宋灏含住她的唇瓣吮吻,感觉到她的抗拒,就一边就势拉过她抵住他肩头的右手环到自己颈后。

    这个动作,突兀的暧昧。

    明乐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缩回来。

    宋灏却突然轻笑一声,暂且避开她的唇,短促而轻缓的一个吻袭上她的眼眸。

    明乐仓皇的闭眼躲避,那一个吻就轻巧的落在她的眼睑之上。

    几个动作之下,宋灏已经不着痕迹的将她的身子整个儿束缚,卡在他自己和那株杨树之间。

    这时明乐才在慌乱中听到他低哑微喘的声音细碎的传进耳朵里道:“既然你暂时还在估算我的价值,那么在认为我身上还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稍微配合一下我的一厢情愿,这个要求应该算是合情合理吧?”

    他们之间,已经讲定了是合作的关系,即使是盟友,但宋灏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薄亲近,明显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

    他这些轻浮的举动,对明乐而言,无疑是中侮辱。

    只听了他的前半句话,明乐心中就是一恼怒,然则宋灏的话锋急转直下,后面“一厢情愿”四个字恍若伴着一声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明乐心里紧绷着的几根弦像是突然从中挣断了一根,她的神思略一恍惚,再下一刻,宋灏已经找到突破口再度倾身吻上她的唇瓣。

    这么久以来,他只是不可自控的注意她,接近她,倒是从不曾生出过这样旖旎的心思来。

    就算是方才不容抗拒的那一次强吻,也是因为被她那些言语刺激,一时失控才衍生出那种近乎可以称之为报复一般侵占她的想法来。

    但是这一刻,他才是情之所至,想要拥她入怀,仔细品尝一番这怀中女子的滋味来。

    而无可否认,那滋味,远比想象中的要美好很多。

    少女的唇瓣柔软而带着独特的芳香,略带抗拒情绪的波动之下,气息有些不稳,混乱而急促。

    宋灏也不着急,循序渐进,以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形,细细的吮吻品味,领略这其中的美好。

    宋灏的一只手压在她的背后,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明乐动弹不得,虽然没有过激的反抗,但身子一直僵直紧绷着,明显还带着抗拒的心理。

    宋灏揽着她的身子不容她避让,但在试图撬开她齿关的时候来是遭遇了明显的抵抗。

    心下微微一笑,宋灏倒也不准备强取,只是压在她背后的一只手缓慢的滑向一边的肋侧——

    明乐不穿肚兜的习惯他知道,而她束胸的软布带上设计的搭扣就在那一侧的肋下。

    明乐起初真在全神戒备的状态下,脑子里嗡嗡的,根本无从顾及他手下突然游移的小动作,最后却是在他的手指隔着衣服去试着挑拨她束胸搭扣的时候骤然惊醒。

    “你——”脑子里如同被什么重重一击,明乐的神智骤然清醒,愕然的刚要开口阻止,声音还未出口已经被宋灏蓄谋已久等候在那里的唇舌吞没。

    明乐的眼睛瞪得老大,这才察觉上当——

    即使现在他勉强以身躯挡住了明爵等人的视线,但这毕竟是荒郊野外,又不是色迷心窍无法自持,宋灏自是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明乐心里一闷,然则宋灏却没有给她分神的机会,灵活的舌尖于她的唇齿间肆意掠夺,仿佛嬉戏一般,几次三番去追逐捕捉她极力想要躲避的小舌。

    明乐手心里泌出一层汗水来,极力的隐忍着不予回应,宋灏却是乐此不疲,一再的逗弄试探,意图勾起她的**来。

    唇齿纠缠,肌肤相贴,这样的状况之下,要抵抗住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气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明乐只觉得脑中空洞,勉力支撑之下,身上的力气只在不住的流失。

    渐渐的,她的身子开始虚软,抵抗的情绪也不再那么分明。

    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宋灏倒是一时有点反应不及,突然愣了一下。

    明乐心中恼怒之意更盛,忙是趁机一把推开他,偏过头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宋灏意犹未尽,手臂的力道收紧,不甘心的再度试图将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明乐心里一慌,急忙抬手抵住他又要侵袭下来的唇瓣,于是那一个轻柔的吻就重重的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呵——”宋灏哑声一笑,眸光突然一闪,探出舌尖在她手心里舔了一下。

    瘙痒酥麻的感觉从掌心飞窜,直抵心房。

    明乐脸上一红,触了电似的急忙缩手,却因为整个人都被宋灏压在怀里,手缩回去就只能压在他的胸口。

    而彼时,她的另一只手还尴尬的环在他颈后。

    彼此之间的这个姿势,既尴尬又暧昧。

    明乐的身子再度僵硬起来,满脸通红,面上表情却已然调整稳妥的皱眉去看宋灏的脸,道:“你先放开我!”

    说话间他已经试着挣脱了一下,然则两个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一动之下更是无比尴尬。

    宋灏见她脸上涨红的表情,想了想,竟是没有为难,缓缓放松了压在她腰后的那只手臂。

    明乐隐晦的松了口气,脚下步子稍稍后撤。

    后背的衣服已经几乎被汗水浸透,冷风过处,让她的神智反而分外清醒。

    宋灏并没有完全让开,仍是把她困在那株杨树之前束缚住。

    “有话跟我说?”他微垂着眼眸,刘海垂下来,将眼底颜色遮住大半,明乐回望他的时候才发现他唇边还是带着方才那样一个微笑的弧度,只是唇色比之前更艳,反而更显妖冶妩媚起来。

    明乐心里飞快的略一斟酌,终于还是一咬牙,认真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是吗?”

    虽然她十分不想去琢磨宋灏心里所持的想法,但是无可否认,今天宋灏这一连串反常的举动让她彻头彻尾的心慌了。

    “到我的身边来,不好吗?”宋灏唇角的弧度不变,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蹭了蹭。

    由于这个角度极其暧昧,明乐并不确定远处的明爵他们能看到多少,还是不自在的略微屏住呼吸以此稳定情绪,尽量平心静气道,“我说过,我在权衡利弊,虽然这样的交易方式非我所愿,但是如果在你身边所能得到的益处足够打动我,我会考虑的。”

    “交易?”宋灏低声沉吟,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明乐还是没来由的觉得他笼罩在他周身的气场突然一冷。

    片刻之后,他就势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轻缓说道,“在我身边,真就这般屈辱吗?”

    宋灏这样的男人,注定被光环笼罩,做他的女人,哪怕是只能隐在身后,也是让多少人艳羡的存在。

    明乐紧抿着唇角,不置可否。

    宋灏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犹豫片刻,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长出一口气把下巴从她肩上移开,然后走到一旁整了整衣襟,一边道,“十公子等的该不耐烦了,先走吧!”

    失去面前的折腾,清冷的带着野草气息的冷风迎面吹来,舒爽无比。

    明乐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匆匆侧目看了宋灏一眼,然后就果断的转身朝易明爵等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宋灏整理好衣袍方才回头看她,见她那般平稳从容的步调,眉心就不悦的微微蹙起,紧跟着却又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给你时间考虑,在这期间,我对你没有要求。至于你口中所认定的所谓‘交易’——但是别用这样的字眼来疏远我,或者——侮辱你自己!”

    明乐闻言,脚下步子下意识的一顿。

    迟疑了一下,她终究还是回头。

    “殿下大约也是觉得我用这样的字眼同样也侮辱了您了吧?”彼时她已经走出去五六丈远,整个人站在没过膝盖的野草地里,微微偏头看向远处长身而立的男子,字字清晰道,“我只是觉得,殷王殿下这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实在没有必要受这样的委屈自己。”

    将她自己和宋灏之间的关系定位的如此不堪,只是为了清楚明白的告诉他自己的立场——

    即使考虑过后,她为利益所趋而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们之间所谓系的也不过一桩荒唐的交易而已。

    宋灏的目光沉了沉,唇边那一个弧度一直保持不变,但是在直觉上,那笑容却已经完全散开泯灭在了过往的风声里。

    “还有呢?”他问,每一个都鄙薄而冰凉。

    明乐撇撇嘴,意有所指的回头看了眼易明爵所在的方向,然后重新收回目光正色看向宋灏道,“我承认,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无坚不摧,但是,那个人,也仅限于爵儿而已。”

    这一生,她不会再爱!

    而对宋灏而言,如果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那种所谓的得到,应该也就半分意义也没有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殷王妃的位置,殿下也甘心就这样送出来吗?”明乐笑笑,坦诚而真挚的看着他,说着莞尔,“我也给你时间,我们一起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吧!”

    说完就不再犹豫,利落转身大步离开。

    宋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背影片刻,然后也一声不吭的提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过去,易明爵远远的看着,眼见着明乐逼近,这才压下情绪,把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

    “受伤了?”见到明乐手臂上简单包扎的伤口,易明爵心口剧烈一缩,快步迎上去,托起她的手臂就要查看伤势。

    “没事,一点皮外伤,已经止血了。”明乐一笑,神色之间这才毫不掩饰的露出几分疲惫之意,就势躲开他的手道,“事情出了点岔子,别的都等以后再说,先回京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

    和易明峰之间的事,易明爵方才已经听长安的大致的说了。

    眼下这个时候,最为首要的自然就是回京去安抚孝宗了。

    易明爵仔细的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见她确实无恙于是也不再坚持,略一点头,转身把她扶上马背。

    明乐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一扬鞭率先打马离开。

    送长安匆匆和易明爵交换了一下神色,见到易明爵点头,就赶紧带着影卫跟上。

    目送了明乐离开,易明爵却没有马上上马,而是牵了马,继续一动不动的静立风中,等着宋灏走近。

    “你姐姐方才与我说了很多,怎么,你也有话要说?”宋灏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似是微笑的弧度,不等易明爵发问已经主动开口。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我都该先对你道谢,你救她一次,我很感激。”易明爵并未理会他语气当中的调侃之意,只是实事求是的自顾说道。

    “正题呢?”宋灏不置可否,也是开门见山的再追问。

    易明爵的目光从他颈边的那道鞭痕上飞快的扫了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眸光,然后还是强自镇定了情绪,正色道,“之前那次在八方我曾与你说过,让你不要靠近她。”

    一句话,字字坚韧,掷地有声让人不能忽视。

    “本王可有答应过你什么吗?”宋灏了然点头,却是不答反问。

    易明爵看着对面男子脸上真假难辨的表情不过凉凉一笑,问出口的话却异常严肃而突兀,道:“你是真的喜欢阿九吗?”

    “嗯?”宋灏玩味的一扯唇角,神色之间却是突然多了几分兴致,失声笑道,“即使你们是血脉至亲,但长幼有序,这样的事,似乎还轮不到不来质问本王吧?”

    即使易明爵是明乐最亲近的人,但宋灏就是宋灏,他不会因此而对易明爵留有余地,更何况——

    突然之间因为这个少年在明乐心里所占据的位置,也让他心里不是十分爽快。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之间弥漫的敌意已经不只属于易明爵一个人。

    宋灏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就径自移开视线,转身去接过暗卫递来的马缰。

    “这世上女子万千,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非她不可吗?”易明爵一步上前,抬手以手中马鞭将他拦下。

    宋灏垂眸看一眼易明爵横在他面前的马鞭,目光也是不觉收冷。

    旁边的暗卫察觉他神色的变化,无需吩咐就各自分散远远的躲开。

    宋灏这才抬手,把明爵横在他面前的手臂推开,然后目光一寸一寸上移对上他的视线,道:“本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几时需要对你做交代了?”

    易明爵的目光坚毅,对他盛气凌人的气场视而不见,亦是针锋相对的冷声道:“殷王殿下的私事我自然也没兴趣插手,可是你要招惹阿九,这就容不得我袖手旁观了。”

    “是吗?”宋灏冷嗤一声,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说话间突然目光一深,莞尔道,“如果你一定不放心的话,是不是要我们现在就去把武安侯父子的真实死因对她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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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未完

    一群人风驰电掣,来的很快,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明乐皱眉,飞快打量了一遍他们的装束,眼中疑惑之意更甚,“他们是九城兵马司的人马?”

    “老二闹起来了。”宋灏道,目光一沉的同时不动声色的策马往她身边靠了靠。

    因为这一次西北道上赈灾款项挪用的事情,梁王宋涵被牵扯在内,想必现在是东窗事发了。

    可是梁王其人,有勇无谋,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性病做乱——

    “是你的手笔?”明乐心中了然,还是再度开口确认。

    “与其让我们被做犯人一般的接受审讯排查,莫不如用更大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把风头盖过去。和老二现在这样的大动作比起来,区区一个平阳侯夫人被杀就完全不值一提了。”宋灏坦白承认,说着便是莞尔一笑,道,“不过看样子在,我想要隔岸观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梁王沉迷酒色又好冲动,西北道上的事一经抖出,他沉不住气也是在情喇中,但凡宋灏暗中动作稍一挑拨,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而明乐真正奇怪的是——

    九城兵马司的人是什么时候被梁王收到旗下的?

    明乐心中疑窦重重,然则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她再多问。

    一队人马动作很快的奔袭而来,转瞬已经迎到了跟前,动作迅捷的从三方面把二人围困在当中。

    宋灏的面容沉静下去,坐在马上没有动。

    稍后人堆里就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满脸胡茬的年轻人打马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他穿一身与众人不同的软甲,没有带钢盔,发丝随意的往脑后一束,看上去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是那形容举止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懒散邋遢的气息,整个人看上去散漫而颓废。

    尤其是那双眼睛,半睁不睁,虽然是一身英武不凡的扮相,却是半点也让人敬畏不起来。

    “殷王殿下,义阳公主,恭候多时了。”那人打马上前,就着右手提着的酒囊仰头灌了口酒,然后便是唇角勾起对着宋灏懒洋洋的抬了抬手。

    “指挥使大人亲自莅临,是专程在等本王的?”去路被人拦截,而且对方明显也是不怀好意,宋灏只就神色如常的淡淡扫了他一眼,“这样大的阵仗,是不是有点过了?”

    这人,竟是九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孝宗生性多疑,在用人上一向都极为慎重,尤其是担任军务要职的官员,更不敢轻率,用的都是一些背景不深又耿直本分的中年将领,这人——

    明乐倒是头次听说。

    “下官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这样大的排场,想必是不至于辱没了二位的身份吧。”那人笑笑,言辞之间十分的随意轻佻。

    明乐暗暗观察着他的眼神动作,竟是从那种肆意的放纵气息里敏锐的感知到一种似乎可以称之为敌意的东西在里头——

    这人,对宋灏颇有敌意?

    为什么?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从脑中一晃而过,还不及她细想,宋灏已经再度开口道,“受人之托?这样说来,指挥使大人今日之行就只是私务,而非公干了?”

    “没有区别。”那人也不强辩,甩鞭策马往旁边挪了两步,给他们让出路来道,“要阻拦二位的人,不是我,殷王殿下贵人事多,下官也就不废话了,二位请吧,到了地方,其中原委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对方人多势众,宋灏的暗卫也被他提前打发了,明显就是做好了打算,不准备和他们硬碰硬。

    宋灏淡漠的看他一眼,果然没有废话,只就转向明乐递出手去道,“既然指挥使大人都亲自来了,看来今日我们是必须得要先移步,给他行个方便了。”

    “无妨!”明明淡然一笑,别有深意的拿眼角的余光扫了那人一眼,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说完就抬手搭上宋灏的手掌。

    宋灏握住她的指尖用力一带,就将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

    旁边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

    似乎对于宋灏的任何举动都不以为意,但在见到明乐也这般不知避讳的时候,眼底颜色突然一深,终于从宋灏面上移开视线朝她看来,懒洋洋的扬起唇角道,“义阳公主,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人儿!”

    他这话,说的放肆而轻佻。

    明乐听在耳朵里,不过一笑置之。

    那人也不多言,只是神色不明的又再多看了宋灏一眼就又仰头灌了口酒,然后甩甩手里的酒囊对手下人吩咐道,“走吧!”

    一众人把宋灏和明乐那一骑围在当中,井然有序的往盛京方向走。

    两人共乘一骑,明乐被宋灏揽在怀里用披风裹住,只露了一张脸孔出来。

    以为心里带着疑惑,行进间,她的视线就时不时的往队伍的最前方飘去。

    自返程以后,那人就再不曾回头,虽然是领了差事来拦截宋灏他们,但看他那样子却更像是观光,走的不徐不缓,一路走着,又时不时漫不经心的仰头灌一口酒,看上去无比的悠闲自在。

    “九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他是什么人?”默默的观察了半晌,明乐还是忍不住仰头去问宋灏。

    “我还以为你能忍住不问呢。”宋灏垂眸,俯视她略显疲惫的脸孔,轻声一笑,神色之间却似是很有几分怅惘之意。

    明乐咝咝的抽口气,心知这人的背景必定不简单,本来是随意的靠在宋灏怀里,这会儿便是忍不住稍稍坐直了身子,戒备的回头拽了下他的袖口低声道,“怎么?”

    宋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势把她后仰的脑袋拨回去,然后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摩挲着。

    明乐见他沉默下来,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多言,刚想要闭目养神,就听到他低缓而平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慢慢说道,“他叫秦啸,他父亲秦穆之早年是掌管宫中十万禁军的御林军统领,在十四年前的那场变故中,御林军副统领参与叛乱,意图逼宫,御林军内部起了很大的冲突,秦穆之就是死在那场变故之中的。”

    当年的那场变故,传言中,是有一派朝臣不满先帝立了庶子为储君,想要拨乱反正,推举正统嫡出的皇子宋灏上位,进而引发的兵变。

    因为事情的年代久远,很多真相都无从追究。

    明乐唯一知道的,也只是她的祖父和父亲,当年也是阴错阳差死在了这一场兵变之下的,至于其中内幕,却是无迹可寻的。

    现在听宋灏一说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在这件事里,宋灏也是当事人之一。

    明乐心中微微一动,心里就多少有了几分明白,“皇上是因为对秦统领抱愧,所以才破格提拔录用了他吗?”

    九城兵马司指挥使虽然不及御林军统领的职位那般显赫,但毕竟是把持京城兵力的要紧差事,不得不说,孝宗在这件事启用了秦啸这样新人,的确是有够冒险的。

    “差不多吧!”宋灏道,似乎是有些迟疑。

    因为是两个人的耳语,所以他的声音一直压的很低,这样微弱的语气起伏之间,原是极不容易分辨情绪的,但是莫名的,明乐就是能够感知到,他今日是兴致似乎并不是太高。

    “什么叫差不多?”明乐稍稍往旁边偏了偏头,想要转身看他,却被他一手盖过腮边给强行挡了开去。

    明乐皱眉,总觉得宋灏是想刻意在她跟前掩藏什么,心思刚动,然后就听宋灏在她头顶轻笑一声道,“这些事,关乎到我们皇室的隐秘,你确定想要知道?”

    明乐一愣,一时间有点应对不及。

    宋灏顿了一顿,并未真的等她表态,却是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奇,小皇姑为为什么削发为尼,去了广月庵?”

    庆膤公主吗?

    那个谜一样的女子,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了金尊玉贵的公主身份,而甘愿一声与青灯古佛相伴?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自从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明乐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只不过是出于对当事人的尊重,她并不曾去向宋灏询问此间内情。

    此时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宋灏骤然一提,明乐脑中突然如电石火光般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愕然怔在那里。

    宋灏见她突然没了反应就知道她心里多少已经猜到了部分内情,于是就又重新将她往怀里揉了揉,俯首在她肩头娓娓道来,“秦穆之是先帝十四年春闱的殿试三甲,文武全才,而且样貌也生的十分出众,很得先帝的喜欢,入仕的第三年就被提为御林军统领。那段时间,他在宫中走动的十分频繁,而教导小皇姑武艺的女师傅又刚巧是他同门的师妹,所以间或的,两人碰面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可是那个时候秦穆之已经有了妻室,也不知道小皇姑的心意,再者小皇姑那时候年岁尚小,所有人都没有多想,只是后来在她及笄之年,一提议亲的事,就都被她搪塞过去,一拖再拖。但也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很得先帝的宠爱和纵容,所以这件事也就无人深究。”

    原来又是一个郎才女貌却生不逢时的故事么?

    这样的故事,但凡听来就会让人觉得沉重。

    明乐心里隐隐生起几分失落之意,抿抿唇角叹息道,“所以呢?那人是到死都不知道庆膤公主的心意吗?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子那样默默喜欢他注视他,也等了他那么久远的一段时光吗?”

    这世上又有几个昌珉公主,只要是自己看中的,哪怕是让别人粉身碎骨也得给她腾地方。

    庆膤公主那样的女子,自幼过的就是得天独厚无限荣光的生活,可是谁曾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注定高高在上的女子,就是因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而要孤寂一生。

    又是一个可怜可叹的女子呵——

    明乐怅惘一笑,不自觉的往宋灏怀里缩了缩身子。

    宋灏在披风底下将她再往怀里带了带,重新出口的话却是明乐全身一颤。

    “或许他知道。”宋灏道,一字一顿,每一字似乎都夹杂了一声叹息,“因为,杀死秦穆之的人,就是小皇姑!”

    在后世的史书中,那个男人是刚正不阿为国捐躯的英雄,受后世臣民赞扬瞻仰,他的妻儿也跟着享受无限荣光。

    可是在他眼里见到的,却是更加让人动容,经年不忘的一幕。

    那年那月,宫中生变,秦穆之挟持了他,与孝宗父子联手做戏,他们本来的计划是要借机永绝后患,借叛军之名,让他永远的消失掉。

    而在最后关头,却是庆膤公主亲手举剑刺死了秦穆之,将他从叛军手里救了出来。

    他的小皇姑,天之骄女,一生都过的富足快乐,却是那一日,看着她的泪伴着那个男人的血一起没有尽头的涌动时,他才体会到这个女子一生的悲哀。

    他只看到她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却不曾听她说过“爱”这个字眼。

    那是到了很久以后,当他长大之后,看着她静坐于青灯之下淡无波澜的面孔才逐渐领悟出来的感情。

    不知道是她爱错了人,还是选错了时间。

    她可以为了不打扰他而默默无闻的站在远处,只做他生命之中的过客,一路旁观。

    但是所有的信仰都在那一日轰然坍塌。

    她爱着的男人还有她敬畏的兄长,竟然联合起来做出那样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她挥剑刺出去的时候,也跟着斩断了她这一生所有的依恋和感情。

    杀了那个男人,却保住了他死后的名声,不知道是因为还爱,还是只为了祭奠,因为——

    这些话,她从来绝口不提。

    宋灏的话没有说的太过明白,明乐心里还是跟着挽起狂澜,被震撼的彻底。

    “这些真相,是连秦穆之的妻小都不知道的吧?”虽然极力的试图平复情绪,明乐再出口的声音还是隐隐有些发凉。

    宋灏的唇角勾了勾,却是未知可否,只就讽刺一笑道,“倒是多亏了先帝对小皇姑抱愧,那件事才能掩饰太平,就那么过去了。”

    若不是庆膤公主介入,他也不会有机会活着走到今天,可是那个女子,在保住他的同时却彻底埋葬了她自己。

    这一生,他所亏欠的,到底是有太多的人情债了。

    明乐眉头深锁,再次抬头穿越人群去看了眼秦啸的背影,提醒道,“看样子,这人对你有很大的敌意。”

    “随便他。”宋灏无所谓的笑笑,抬手蹭着她的脸颊,突然垂眸下去看着她道,“当年武安侯父子也是在那场变故中丧命的,你会不会也因此而对我持有敌意?”

    当年那事,明乐所知甚少,之前也未曾深究。

    宋灏会突然提起这茬,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明乐心头一跳,突然跟着生出几分不安的预感来,迟疑了一下就从他怀里仰头看去。

    宋灏的眸光俯视下来,唇角噙着丝笑容,眼底眸光却是深邃幽远让人怎么都看不透彻。

    两个人,四目相对,明乐突然就有了几分心慌。

    宋灏沉默着,只是目不转睛,眸色深沉的看着她。

    “当年的事——”半晌,明乐用力的抿抿唇,试着开口,“另有隐情?”

    宋灏弯眸一笑,竟然没有否认。

    明乐怔了怔,虽然宋灏没有言明,她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在往某个未知的空间无限坠落,那种感觉,说不上是恐慌还是畏惧,只是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微弱的意念,不想继续探听下去。

    宋灏的手覆在她的半边脸颊上,那掌心干燥温热触感,又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明乐的嘴唇动了动,宋灏眸中的笑意就蓄积起来,手掌突然滑下去一拍她的肩膀道,“到了!”

    明乐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整个队伍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进城,眼前呈现的是一处被重兵把守的巨大的军帐,远处盛京的南城门赫然在望。

    秦啸挥手叫停了队伍,自己翻身下马,就不再管事,径自走到一旁,倚着一处树干仰头大口的灌酒。

    凛冽的酒水打湿他下巴上的胡茬,让他的样子更显邋遢,目光偶尔往这边一瞥,紧跟着又满不在乎的移开。

    宋灏先一步跃下马背,转身来扶明乐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座军帐的毡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里面两名婢女捧着堆满碎瓷片的托盘战战兢兢的疾步走出来。

    然后紧随其后,一个内侍打扮的人探头出来对门口岗哨吩咐了两句什么,抬头看到宋灏到了,就略一怔愣,急忙缩回脖子去回了帐内。

    又过片刻,他再出来,就抱着拂尘直奔宋灏这里,恭谨谦让的垂首道,“咱们王爷正在帐中等候,请殷王殿下移步。”

    宋灏和明乐对视一眼,两个人都认命的一声,并肩朝那军帐的方向走去。

    行走间,明乐突然感觉背后似是有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投射而来,稍稍侧目拿眼角的余光看过去一眼,果然看到秦啸手举酒囊对她遥遥一敬。

    两个人的视线相撞,那男人竟是大大方方的展露一个笑容出来,怎么看都透着诡异的气息。

    明乐脚下步子下意识的慢了半拍,随即收摄心神,飞快的跟着宋灏一起进了那帐子。

    原以为宋涵搞出这个大的动静来,此刻一定心慌意乱的召集了门下食客研究对策,然则毡门掀开,里面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酒肉香气,顿时就让连日奔波的明乐和宋灏有种饥肠辘辘的感觉。

    这帐子占地广泛,里面布置也十分宽敞,整个地面以羊皮铺就,里面的摆设却很简单,不过一主两侧设了三席酒桌。

    彼时宋涵正坐在上首一席后面提着酒壶自斟自酌,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眼中血丝通红,目光迷蒙很有几分醉意。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右侧下首那一席上竟然还坐着礼王宋沛。

    宋灏从容的举步往里走,一边目光飞快的在帐子里扫过一圈,随意问道,“怎么四哥也在这里?”

    明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瞬间也就了然于胸——

    怕是和他们一样,宋沛会出现在这里也非情愿。

    “老五!”宋沛本来正在魂不守舍的盯着宋涵走神,察觉宋灏进来,他脸上顿时略显喜色,急忙起身从席上迎过来,大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触,一把抓住宋灏的手。

    宋灏眉心一跳,仿佛并不习惯于这样的碰触,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宋沛抓着他的手,往席上扫了宋涵一眼,已经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你快劝劝老二吧,昨儿个半夜他私调九城兵马司的人围了盛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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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未完

    原就奇怪,如果只是为了转移视线让人忽略掉易明真的事,宋灏为什么要动用这么大的手笔,拉宋涵拉下水。

    却原来,为她遮掩易明真的事在只是个幌子,宋灏最主要的目的——

    却是为了他和宋涵之间的绳子角逐准备战场!

    这兄弟两人,静默的互相对峙,谁都没有在说话。

    一个眼神幽暗如夜,一个目光猩红似血,摆明了就是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宋沛在旁边看着,脑中最初的混乱过后,总算是把整个事情给理顺了一个清晰的思路出来。

    “老二你疯了!”惶惶不安的上前一步,宋沛面有怒色的一把将宋涵往旁边推开两步,略略压低了声音急切道,“这种事可不是可能拿来开玩笑的,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赶快收手吧,我们一起回宫,我去找皇上,向他求情。到底也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了不起就是被他贬谪圈禁,总好过你现在孤注一掷,病急乱投医的做蠢事!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回头吧!”

    他说着,就要去拽宋涵的袖子,想要将他拉走。

    宋涵被他拽的脚下略一松动,却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的目光一直胶着于宋灏的脸孔之上,此刻更是无所顾忌的笑了起来,懒散道,“回什么头?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老四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还是怎么?勾结朝臣,私调军队,围困京城,意图逼宫,这种事情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吗?老四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身为人质的自知之明?这个时候,你想要毫发无损的走出这座大帐,应该提前征询老五的意见吧?”

    短短几句话的转圜之下,双方的角色已经完美的对调过来。

    看宋涵那煞有其事的样子,若不是从头到尾涉身其中,就连明乐都觉得自己无力辩驳他此时创造出来的局面。

    宋沛瞠目结舌,终于不得不承认,宋涵的话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眼见着跟宋涵说不通,不得已他只能折回宋灏跟前,焦躁道,“老五,你倒是说句话啊!”

    “二哥为我安排的滴水不漏,我能说什么?”宋灏眼尾一挑,似笑非笑的冷嗤一声,目光也未从宋涵的脸上移开,悠然道,“那么为了不辜负二哥您这一番心意,你觉得我现在还应该再做些什么配合你一下?”

    即使宋灏手上握有兵权,但南疆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老五你果然是最识时务!”宋涵半点也不担心宋灏是否还有翻盘的机会,只就颇具得色的回头一指摆在大帐里侧的宴席道,“别说做哥哥的不照顾你,知道你远道回京,人疲马乏,这一桌算作接风也做践行,是二哥招待你的,怎么样?如果你现在还有兴致的,就赏个脸吧?”

    这个时候,生死关头,谁会有闲情和算计陷害自己的死敌邻桌对饮?

    宋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眸看了眼——

    因为是在城外临时准备的,那桌上菜色不多,也不十分精致,倒是酒香怡人,醉的人心意微醺。

    宋灏的目光从那些碗碟上一扫而过,眼中闪过嫌恶之色。

    宋涵脸一沉,然则还不等他说什么,宋灏却是已经牵着明乐的手大步的与他擦肩而过。

    只不过他却没去左侧宋涵特意为他留的那一席,而是径自走到主位上宋涵之前坐过的那一桌几案之后,旁若无人的一甩袍子,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坐了下去。

    宋涵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拧眉看过去。

    宋灏往那案后一坐,更是二话不说,大袖一挥,把桌上满满当当的碗碟扫了下去。

    杯盘倾翻,茶水混杂着食物的汁液泼洒了一地,乒乒乓乓一通乱响之后,洁白无瑕的羊皮地毯上已经漫步狼藉。

    宋灏双手往几案上一压,修长的十指映在那桌面上的倒影光滑可鉴,暗黑色的桌面更衬得他的手上肤色白皙,关节分明的手指仿佛一件精雕玉琢的艺术品般赏心悦目。

    主位被占,宋涵的脸色瞬时变得十分难看。

    “既然二哥你说这一切都是为我准备的,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宋灏微微一笑,却是全然不理他的情绪,只就不徐不缓的从容说道,“今日这大帐之内,不再有宋氏兄弟,也不会有长幼之序。你是梁王,本王是殷亲王,尊卑有别,而且——我也如你所愿,暂且代你来做一回此间主人。这一席,换本王来坐,应该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顶着个兴兵造反的罪名,人头落地只是迟早。

    虽然算计的不不精确,没给宋灏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但也诚然,宋涵是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宋灏还能嚣张至此,堂而皇之占了他的主位不说,还这般趾高气昂的与他叫起板来。

    这人真的是不怕死?还是事到临头,自知回天乏力已经疯了?

    “呵——”宋涵愣了半晌,只觉得好笑,可是笑声没过喉头,最终却只化为防备至深的声声冷笑——

    虽然身上只穿了件最简单不过的黑色便袍,但那男子眉宇之间的花菜太盛,一尊矮几阻挡在前,就仿佛已经将他捧上了天,置身于一个只能通过仰望才能碰触的高度。

    宋涵嘴角的肌肉抽了抽,虽然胜券在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断涌现出来的却是一重比一重更为眼中的恐慌情绪。

    “老五——”宋沛更是如梦一般的一声低喃,回过神来猛地用力甩甩头,快走几步过去道,“二哥疯了,你也跟着他一起疯了吗?谋朝篡位这是什么罪名?你也是敢随便说的吗?”

    宋灏冷漠的一勾唇角,不置可否。

    看着宋涵登堂入室,即使知道他现在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宋涵也终究是心意难平。

    恨恨的一咬牙,他也跟着几步迎过去,一把拉住宋沛的手腕将他拽开,阴测测道,“老四你要我说多少遍?现在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吗?”

    宋沛被他拽了个踉跄,拧眉回头对上他的视线,本来是想说什么,却在对上他目光的那一瞬,心里一凉,脸色惨白的闭了嘴——

    此时的宋涵已经完全失控,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宋涵见到他眼中恐惧不安的情绪,刚刚被宋灏打压下去的士气突然之间又再升腾起来,反手一甩将他推出去两步。

    宋涵于是不再理他,径自走旁边的次席上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转而又移步走到宋灏几前,居高临下的斜睨了两眼之后,突然一弯身,重重的把那酒杯往桌上一拍。

    他手下的力道很重,酒水洒出来些许。

    “我一直都知道你演戏的功夫一流,这些年我防你也防的十分辛苦,好在是今天终于要有一个了断了,这一杯酒,不管你喝不喝,我都放在这里了。”宋涵道,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把心里蓄积多年的情绪都一股脑儿给释放出来。

    按理说,宋灏这兄弟几个最需要防范的人应该都是孝宗才对,但是听宋涵这话的意思——

    仿佛宋灏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再一想到数月之前,宋灏以雷霆手段除掉宋泽的事,明乐心里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无论是宋灏和宋泽之间,还是他与宋涵之间,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因为某种原因,而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的结果!

    宋涵把那酒盅放下,并不等宋灏表态已经从那几案前面挪开步子,回头过去对宋沛道,“今日之事,你就是见证,回头到了御前要怎么说——老四你也不是个糊涂人,应该不用我再一句话一句话的教你了吧?”

    “二哥!”宋沛不可思议抽着气,目光游移不定的在宋涵和宋涵之间不住的替换,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的苦笑出声道,“何必一定要这样,我们——”

    “这话现在就真得是要去问老五了。”宋涵打断他的话,慢条斯理的低头整理着袖口上的绣金图腾,口中冷笑不断,“你问问他,哪怕是皇上不追究了,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息事宁人的可能?”

    他们几兄弟之中,只有宋沛和宋泽,一个碌碌无为一个不堪大用。

    可以说,宋涵这人的存在,根本就不可能影响到宋灏分毫,可是从几何时起,这两人之间竟会发展成这样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宋沛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看来,宋涵此时就是个疯子,略一犹豫,刚要准备从宋灏处再着手说服,宋涵已经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西北道的事,他暗中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把我拉下水的?我会到了今天这一步走投无路,全是拜他所赐,就算他肯,我也不会罢休,一定要看他身首异处,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西北道的赈灾粮款么?”宋沛怔了怔,急忙笃定的摇头,“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老五不会——”

    “就是本王所为!”宋灏淡然一笑,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宋沛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虽然明知道这事儿是宋灏做的,但此时听他亲口承认,宋涵还是心中一口恶气顶上来,涨的脸色通红。

    “那些事已经不必再费心追究了,没有人会在意其中内情到底怎样,宫里头要的也只是一个交代而已,至于那个后果到底要由谁来承担,无足轻重。”宋灏斜睨他一眼,突然垂眸轻笑一声道,“照这个时间,虎威大营那边该有动作了吧?”

    今天是他和宋涵之间你死我活的一场对决,至于西北道的事,那不过是个引子,孝宗是不会深究的,他要的——

    只是宋灏或者宋涵,其中一人的项上人头。

    这才叫做坐收渔人之利!

    宋涵很清楚自己的斤两重量,从来就没有取孝宗而代之的打算,所以到头来,他一定还会退到孝宗的阵营里去。

    换而言之,就是他不可能真的围困盛京。

    做这一场戏,只是为了嫁祸宋灏。

    经宋灏这一提,宋涵不由的神色一敛,心里略一估算时辰,自知不能再耽搁,就也不再去和宋灏做那些意气之争,神色一肃,转而对宋沛道,“老四,现在我要你一句明白话,你到底是要站在哪一边的?”

    做戏做全套,即便是把其他细节都安排妥当了,争取到宋沛这个关键性的人证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我——”宋沛张了张嘴,面有难色。

    他和宋灏还有宋涵双方都无仇无怨,若说要帮着其中一方去置另一方于死——

    首先他就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宋灏的容色淡淡,似乎对他的决定并不上心。

    宋涵见他犹豫不决,也就渐渐失了耐性,冷声道,“有一点你最好明白,现在不是你由你的选择来决定我的生死,而是我在给你机会,给你机会让你和你的妻小一家团聚。”

    宋涵此言一出,果然宋沛的脸色就跟着立刻一白。

    “二哥,你别逼我!”宋沛喉头干涩,出口的声音颤抖,而带了一丝近乎哀求的情绪。

    宋涵似乎是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冷哼一声走过去,警告性的一拍他的肩膀,倾身于他耳畔低声道,“说白了,我需要你为我作证,只是为了锦上添花,如若不然,死人也是不会反驳我的说辞的。”

    宋沛额上冷汗直流,被他轻轻一拍之下,都险些跌在地上。

    明乐毫无存在感的躲在身后把一场白戏看到这个份上,此时也唯有在心里隐晦的一声轻叹——

    宋沛的最终的选择,不言而喻!

    双方正在做最后的僵持,对面的毡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

    一个轻甲士兵快步走进来,对着宋涵单膝跪下,简短的禀报道,“回禀王爷,虎威大营的人马已经在迫近十里之内,秦大人着小的前来通禀王爷一声,让您做好最后的准备。”

    “嗯。知道了!”宋涵面有得色的斜睨宋灏一眼,抬手打发了他下去,“你去告诉秦啸,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是,王爷!”那士兵郑重应道,利落的起身退了出去。

    毡门再次落下,宋涵就已经不再执着于宋沛的态度,只就面容冷肃的抬眸朝宋灏看去。

    “比起老四,你要有决断的多,应该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宋涵问道,却是不等宋灏回答,目光突然后移,落在他身侧的明乐身上,玩味笑道,“为了以防万一,义阳公主,麻烦你现在移步,先站到本王的身边来吧!”

    宋灏会为了这个女子冒险出京,以至于让他有机可乘,可见,易明乐在他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如同宋沛终会因为他的妻儿受制而做出正确的选择一样,拿捏了明乐在手,他要对付宋灏,就会更多一分的胜算。

    宋涵的脸色带着势在必得的表情,好整以暇的等着,却不想明乐却是未动,反而神情自若的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淡淡的开口道,“为什么?”

    眼下的这个局面,他们根本就等同于砧板上的鱼肉,她还问为什么?

    宋涵布满血丝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诧异的看着眼前那少女言笑晏晏的表情。

    “为什么?”宋涵咝咝的抽了口气,随后就像是听了笑话似的朗声大笑出来,不可思议的道,“老五身边是有个几个练家子不假,可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就凭那几个人就能力挽狂澜,把今天这整个局面翻转过来吧?”

    “怎么会?梁王殿下你人多势众,又已经胜券在握,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要翻盘,柳扬那几个小卒怎么可能半到?”明乐眨眨眼,神色如常的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并不是梁王殿下您的盟友,好像没有听您呼来喝去为您效劳的义务吧?”

    宋涵要以她来挟制宋灏的意图十分明显,宋涵真正惊诧的却是她这样临危不乱的气势。

    “有意思!”不可思议的冷笑一声,宋涵的目光不觉停滞在她的面孔上多看了两眼,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心里突然掠过一丝狐疑的情绪——

    宋灏都未必见得是个不怕死的,这个丫头又分明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还选择守在他身边?

    宋涵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两人的真实想法,但是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他多想。

    视线落在明乐的脸上顿了片刻,他已经于瞬间敛了眸色,振臂一呼对帐外冷哼喝道,“来人!”

    帐子外面早就被他安排的人手团团围住,此时得令,立刻就有二十余名统一打扮的蒙面黑衣人持剑冲进来。

    看样子,该是他豢养的死士!

    宋涵得意的一扯唇角,退后两步居于他们之前,满面杀机的看着宋灏道,“我看你也不需要再去皇上跟前辩驳什么了,索性咱们就一次性的把话说清,直接由本王来送你一程吧!”

    “还好,你还记得有话需要对我交代清楚!”宋灏的目光垂眸一笑,掩饰住眼底一纵而逝的一抹幽光,“相较于老三,你倒是要念旧的多!”

    宋涵显然是明白他在说什么,额角青筋直跳,牙齿咬的咯咯响,满脸狰狞道,“果然,老三的死也是和你有关!”

    “当年得是要托梁王你的福,本王的外祖在折返盛京的途中才会迷失在沼泽里,进而躲过了老三埋伏在南疆栈道之外的伏兵。”宋灏并不否认,说话间眼中杀机尽显,突然毫无征兆的劈出一掌。

    他动作的幅度不大,明乐坐在他身侧,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劲风从他掌中送出,紧跟着眼前白色流星从他掌下滑出,带着凛冽疾劲的风声直袭宋涵的面门。

    “这一杯,敬你!”宋灏的声音冷而完全失却了温度。

    他的动作太快,宋涵脸色惨变,只是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那东西已经奔袭而来,直逼他的眼底。

    “保护王爷!”慌乱之中,护卫在他身边的死士们低吼着纷纷出手阻挡。

    有人横剑一挡,锵的一声脆响,被宋灏击飞的酒盅就在那宝剑的锋芒撞击下四分五裂,但是因为冲击力太大,击碎的碎瓷和酒水竟是又化作无数细小的暗器,借着那撞击力向四下飞溅迸射。

    这样一来就完全是防不胜防,只不过因为被剑气一挡,那些碎瓷的杀伤力就远不及宋灏内里推动出来的气势,一群人左闪右避,还是连连有人受伤,即便是被人拉到后面的宋涵,脸上和手上也被划出了三道长短不一的伤口。

    温热的血水立刻永乐出来,痛的感觉还没来及扩散到脉络里,宋涵只下意识的抬手去抹了把脸,入目猩红,已经染红了他自己的掌心。

    “王爷,您怎么样了?”死士们慌了神,急忙蜂拥而上把他挡在伸手护住。

    从最初的惊惧当中回过神来,宋涵顿觉急怒攻心,恼怒的一把推开两个护在他前面的死士,上前一步指着宋灏暴躁道,“一群废物,还不去给我杀了他?”

    ------题外话------

    继续半章,妹纸们,明早看,等我补齐一万/(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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