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急转直下,荆王入狱
大兴皇帝六十大寿,这一次宫中设宴自然是按照最高标准来的,整个大殿当中装点一新,华贵喜庆,金碧辉煌,将皇家的张扬和尊贵尽数展露出来。
宴席在大殿两侧排开,左右各有三排。
明乐进去的时候离着正式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彼时大部分的客人都已经到了,坐在座位上和旁边的人寒暄。
因为宋灏的事情没有着落,明乐也无心和他们应酬,一路上维持着一副冷艳高贵的表情完全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只从她的态度当中那些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攀关系的人就都自觉地退避三舍。
现在大兴朝中储君之位空置,宋灏自然就成了今日到场除了老皇帝以外,身份最为尊贵的客人,座位就紧挨着上首老皇帝的位置。
明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在座位上坐好。
彼时老皇帝和萧以薇都还没到,只有黎贵妃和另外几位妃子在那里谈笑,一边等着开宴。
明乐脸上表情维持不变的坐着,心里飞快的又把整个事情梳理了一遍,可是左思右想还是寻不着任何的蛛丝马迹能够证明宋灏去向的。
她的心里十分的焦躁,百思不解之下目光就忍不住往斜对面飘去,看向已经坐在那里的彭修。
彭修来的较早,一身宝蓝色绣着银线云纹巨龙的锦袍将他身上原本就极为阴冷暗沉的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差不多两年未见,他似乎是略显清瘦了些,但是相对之下却更将那张面孔雕刻的冷峻三分,带着一种比往常更加凛冽的气势。
彼时他正礼节性的和上来攀附的大兴官员打着官腔,可几乎是在明乐的目光飘过去的同时他就马上侧目扫过来一眼,目光清冷,完全叫人窥测不透情绪。
明乐的眉头皱了一下,却见他的目光微微一瞥,似是扫了眼她身边的位置,然后就再度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明乐的心里一怒,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看来宋灏失踪的事,八成是和他有关了。
眼下这个时间,马上就要开宴了,宋灏却未到场,任凭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只有他似乎并不意外。
心里瞬间窜出一股子无名怒火,明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黎贵妃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止惊动,纷纷抬头看过来。
明乐只就视而不见的走过去,在彭修面前站定,语气冰冷而不带任何平仄起伏道:“久仰靖海王大名,今日一见,本王妃对靖海王的为人甚是叹服,不知道可否有幸先和阁下聊两句?”
围在彭修身边的两位官员察言观色,极为识趣的连忙告退。
彭修抬头看过来,神色淡淡,“这殿中喧嚣,王妃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妨我们移步出去吧。”
“本王妃也正有此意。”明乐道,随即一甩袖二话不说的径自朝殿外走去。
彭修抖了抖袍子起身,步调优雅的款步跟上。
旁边的黎贵妃看着直皱眉头,对单嬷嬷喃喃说道,“嬷嬷,本宫怎么瞅着这两个人之间的举止很有些奇怪呢?”
靖海王便是昔日大邺名声显赫一时的平阳侯,这一重消息还瞒不过纪浩渊,可是对于明乐和彭修之间的私怨他们知道的却是不多。
单嬷嬷的目光闪了闪,深深的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道,“当初彭、易两家的恩怨娘娘不是都知道吗?之前大约也是我们高看了那摄政王妃一眼,以为她能坐上现在的这个位置便不会如一般的深宅妇人那般去记恨些鸡毛蒜皮,大约——她也还是没能忘怀两家之间当年的旧仇吧,这会子遇上了,可能是要清算旧账的。”
“是么?”黎贵妃将信将疑。
“横竖是他们双方之间的私事,娘娘做局外人看着就好,何必要和他们去费心思。”单嬷嬷道。
黎贵妃嘴上应着,心里却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不过倒是没多问。
单嬷嬷的目光却是无限延伸,于无形中一直追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眼中神色变幻莫名——
宋灏的正妃,纪浩禹感兴趣的女人,虽然黎贵妃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她却瞧的分明,这位靖海王和这丫头这间绝对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隐晦的牵连。
这个丫头啊,看来还得要另作打算!
单嬷嬷心里暗暗的谋算着再度垂下眼睛。
明乐和彭修一前一后的从殿内出来,为了避嫌倒也没有刻意躲避人群,只就往旁边的回廊上走了两步,离着大门五六步远的距离,甚至于能叫殿中坐着的客人看到两人相对而立,只是陆续进门的人却不至于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还没有主动去找你,你却这样阴魂不散,彭子楚,不管怎么说,我当真都还是小瞧了你的。”明乐强压着心里的怒气冷声说道。
彭修负手而立站在面前,只是眸色深沉的看着她气势凌厉的脸孔。
相较于两年前的青涩和稚嫩,现如今她的这张面孔就更显明艳,凤眼桃腮,气势惊人,一则带着独属于女子的妩媚和优雅,同时更是持有上位者才有的尊贵与气度,两者并存,将这女子身上有关的一切都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叫人瞩目而又不敢亵渎。
曾经一度,在他确定明乐就是易明澜的时候他还曾试图从这女子的眉目之间寻找一线当年的记忆,可是此时此刻再次面对她的时候他已然放弃了那样的念头,不管她如今是什么样的人都好,他都只是坚定的坚持一点——
她是他的女人,而且最后也必定要回到他的身边。
这样想着,他看向明乐的目光之中就慢慢浮现了一层近乎狂热的光彩。
明乐看在眼里,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若不是为了追查宋灏的下落,她根本就不屑于和这个人面对面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彭修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情绪,面上的表情也跟着淡了淡道,“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你都只能是我的女人,不需要你去找我,该是属于我的,我自然会亲自过来带回去。”
“呵——”明乐闻言,突然不可思议的笑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男人理所应当的面孔,冷笑出声,“彭子楚,你别考验我的耐性,你我之间的确是需要了断,要么就真刀真枪的来,没必要在背后耍这些阴谋诡计。我没心情在这里和你翻旧账,现在我就只问你一句话——阿灏他——人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彭修冷嗤一声,却是不置可否,他负手看着天际的流云,只就声音冷硬的吐出几个字:“我要的,是你!”
五个字,像是宣誓,更像是警告!
“所以呢?”明乐反问,“为了消弱我身边的防卫,为了制造趁火打劫的可趁之机,你便想方设法的对他下了手?彭子楚,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里可是大兴的帝都,你别忘了阿灏的身份,你若是敢在这里动他一根汗毛,先莫要说是大邺方面会有怎么的反应,只就大兴的皇帝便不会和你善罢甘休。我知道你在海域的实力稳固,可是你真的确信,就凭你成立不过区区两年的海上卫队就能承受的住两大强国联手而发的怒火吗?”
如果宋灏会在大邺这里有什么闪失,首先大兴的朝廷就责无旁贷,若不是打定了主意马上就和大邺短兵相接,那么老皇帝就会在第一时间揪出凶手把自己的关系撇清。
彭修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这样的有恃无恐,这是大大出乎明乐的意料之外的。
“何必拿这样的话来吓唬我?”彭修不以为然的冷笑,“难道你不知道这纪千胥是什么人?纪浩禹又是什么人?一旦宋灏失踪的消息公开出去,对他们而言,趁火打劫能得的好处可比捉拿凶手要多得多。你是找了个好靠山,可就是因为你找的这个靠山太大,所以一旦他会倒台,你就再无依傍。虽然我知道为了应付这一次的大兴之行中可能出现的意外宋灏已经提前做好了各方准备,可别人却未必知道,他们看在眼里的只是大邺的所有军政大权全部都掌握在宋灏的手里,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就凭现在盛京里的那个半大孩子么——谁会相信他能支撑的起场面来?”
彭修说着就从远处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己心里也早就权衡的十分清楚,否则现在你也就不会站在这里来探我的口风,而是应该直接去后殿找老皇帝兴师问罪,让他出面,上天入地的把宋灏给找出来了。”
老皇帝昏聩无能,纪浩禹的心思又不好掌握,偏偏这里还有个搅混水的萧以薇,甚至再加上另怀了心思的黎贵妃母子。
宋灏这一出事,立刻便将明乐以及他们这一行带来的所有人都推到了风尖浪口上,一着不慎,就是水深火热,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彭修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甘冒奇险直接打上了宋灏的主意。
“你——”明乐恨的牙根痒痒,可是偏偏这个人软硬不吃,她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必我现在再继续追问你阿灏的下落你也是不会与我说的,那好,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如何作做到的?如果是你出面,他绝对不会大意,更不可能轻易中计,更何况你人也早就在宫里了。”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明乐说道,“柳扬已经叫人查过现场了,绝对是有熟人出现打了马虎眼你们才能成事。”
彭修既然知道宋灏在大邺方面有所安排,倒是不至于这就对他下杀手,可是能算计到宋灏的人,却决计会是个相当难难缠的厉害角色,这一点更叫明乐恼火和戒备。
彭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只是看着她。
明乐便知道,他是不会透露任何有价值的消息给她知道的。
转念想想也是,自己这会儿是脑子糊涂了,居然和他在这里废话,彭修若是肯说,又怎么会做?
“哼!”明乐知道多说无益,瞪他一眼,甩袖就走。
等在大殿门口的雪雁和长平立刻迎过来。
“王妃,怎么样了?”雪雁急切问道,“王爷失踪,难道真的和他有关?”
“就是他做的!”明乐冷冷说道,眼中有阴冷的杀意纵横。
雪雁闻言,顿时失控,直接一个闪身朝彭修扑了过去,短短一瞬间她的袖子里就吐出一柄柔软锋利薄如蝉翼一般灵巧的弯刀,毫不容情的就朝彭修的颈边抹去。
明乐感知到她的意图,要拦已经来不及。
彭修面对她的突袭不过冷冷一笑,脚下后撤半步的同时脖子往旁边一侧。
雪雁的身手算是极为迅捷的了,一刀削过去,彭修虽然可以从容闪避躲开要害,那刀锋还是将他鬓边垂下的发丝切下一缕,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
彭修的目色一凝,眼中也瞬时迸射出凛冽的杀气,两指钳她手腕的同时另外一掌已经直推而出,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雪雁那边肩膀上的剑伤还没好全,被他一掌拍下去,闷哼一声,伤口瞬时就裂开了,脚下步子也是控制不住的往后连着错开好几步。
雪雁不舍气的还想再攻,明乐已经快步上前将她拦下,沉声斥道:“还不住手!”
彭修对雪雁本来也没准备容情,但此时明乐挡在跟前他便没有再强行出手,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甩袖就走。
“王妃——”雪雁心里愤怒,急的险些就要落下泪来,“他居然敢动王爷,这都欺负上门了——”
“你又不是他的对手,逞什么能。”明乐不耐烦道,她现在是真的没有心情去安慰雪雁什么,“阿灏没死呢,用不着你这就急着给他陪葬。”
言罢就一把甩开她的手,举步往殿中走去。
长平摇头一叹,走过来握住雪雁的手安慰道,“你也太沉不住气了,那人若是那么好对付的,王妃和王爷又何至于留他到今天?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王爷又不在这里,王妃现在的处境也十分艰难,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王妃有什么差池,王爷的下落就更是无从追究了。”
方才他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隐约有点大,这会儿已经有路人侧目张望了过来。
雪雁一惊,心头立时闪过一丝后怕的感觉,连忙垂下袖子把手中兵刃藏好。
“走吧!”长平见她想明白了牵着她的手回去,一边飞快的告诫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定要事事小心,半分把柄也不能叫人拿住,今天的寿宴上注定了不会太平,但愿他们不要再把王妃也算计在内了才好。”
如果明乐再被牵扯到今天大兴国中的内斗里头,那么他们这一行人就都要水深火热了。
“他们不会吧?”雪雁闻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万一是个连环局呢?”长平道,苦涩一笑。
倒不是提前察觉了什么,只是此刻她心里就有这种直觉,今天的这件事绝对不会截到宋灏失踪一事上就会完了的。
两人回到殿中,雪雁低垂着脑袋走过去给明乐告罪:“王妃,对不起,方才是奴婢鲁莽了。”
“嗯!”明乐淡淡的应了声就没了后话。
两个婢女垂首站在她身后。
明乐看了看不远处的水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强迫自己不再多想,调整好心态等在那里。
果然,她这边刚刚定下神来,外面的内侍已经一声高唱:“皇上驾到,良妃娘娘到!”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明乐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赫然发现稍远处纪浩禹的位置居然还是空着的。
之前纪浩禹明明是先她一步进殿的,说是去后殿找老皇帝替她圆谎的,她进来之后因为心烦意乱便没有用心计较,怎么他人会不在这里?
明乐的脑中飞快的窜出一个恍惚的念头,紧跟着就如五雷轰顶一般手脚冰凉——
不对!一定是出事了!
老皇帝在开宴之前不是应该在后殿休息的吗?这会儿怎么会从前面的大门进来?
那么纪浩禹呢?
明乐的心头一跳,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已经扭头朝后殿的方向看去,同时心里攀升而上的是如潮水般飞快涌来的不安。
老皇帝在下面朝臣百官的山呼万岁声中缓缓行来,一身打扮华贵明艳动人的萧以薇服侍在侧,场面和谐。
明乐的手心里隐隐的出了许多的汗。
她确定后殿之中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是却不知道该不该叫人去看,因为——
她也不能完全信得过纪浩禹。
以前有宋灏在的时候,她对纪浩禹还不存什么戒心,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纪浩禹那人并不是个正人君子,若要趁火打劫或是落井下石都不奇怪。
万一这里面有纪浩禹的什么算计,她的人一旦到了后面就说不清了。
明乐的心神紧绷,心里挣扎的厉害,前后的计较也不过是片刻功夫,然则却根本就不等她做出决定就已经听到后殿的方向传来女子尖锐而恐慌的叫嚷声。
“啊——”
这声音极不和谐的充斥在整个大殿中,把眼前刚刚营造出来的喜庆气氛击的粉碎。
老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冷声喝道,“怎么回事?”
今天是他的六十大寿,是何等喜庆吉利的日子,这简直就是当众往他脸上拍巴掌。
朝臣们齐齐噤声,就连萧以薇的神情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黎贵妃屏住呼吸连忙侧目对单嬷嬷使了个眼色道:“快去看看!”
“是!”单嬷嬷领命,刚要往后殿走,里面那女子的尖叫声就再度凄厉的响起。
老皇帝再也按耐不住,直接就没有往主位上落座,而是脚下方向一变,快步朝后殿走去。
“皇上!”萧以薇低呼一声,连忙跟上。
黎贵妃有些发愣,目光连忙往自己的下首方向看过去一眼,脸色瞬时铁青,霍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紧追着老皇帝和萧以薇就去了。
单嬷嬷不甘落后,也快步跟上。
明乐的脑子飞转,四顾之下却赫然发现纪浩渊也不在席位之中。
这会儿她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萧以薇要在这寿宴上对纪浩渊下手的消息原是纪浩禹透露给她的,难道是现在计划有变?她想一箭双雕,把纪浩禹和纪浩渊一起除掉?
纪浩禹在大兴朝中无权无势,按理说不该成为她的眼中钉的。
明乐的目光再度移到彭修身上,却见对方已经面无表情的从面前走过去,从表情上根本分辨不出端倪。
这个时候光是揣测也没用了,明乐自然也是跟了去。
皇帝都不在了,这寿宴一时半会也开不成了,后妃百官们面面相觑,位份高一些也都随后赶着跟过去。
明乐的心里不镇定,脚下步子却是走的飞快,和早她一步的彭修同时到达后殿,而彼时他们和老皇帝还有萧以薇等人也只是前后脚。
众人还没进门就先是闻到了隐约的血腥味,明乐的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在门槛外面顿了半拍才跨进去,进门却见延平公主脸色惨白的坐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的使劲缩在一根柱子旁边,脸上神色惶恐的盯着大殿里面。
“父皇!”见到皇帝到了,她哇的一声就哭着扑过来,一把抱住老皇帝的双腿,指尖颤抖指着里头半掩的幔帐后头,抖着声音道,“我——我——”
鹅黄幔帐垂落在地,地上有蜿蜒的鲜血汇聚成股缓缓流出来,已经就要蔓延到老皇帝的脚下了。
老皇帝一怒,一脚踢开延平公主,撩开帐子走过去,顿时就眼睛一瞪几乎是暴跳如雷。
明乐赶紧不动声色的跟过去,见到里头的情形更是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里面的一张睡榻上半耷拉着一个宫女的身子,衣衫凌乱,露出半个肩头和里头隐约肚兜的颜色。
那应当是个极为美貌的宫女,和年轻时候的黎贵妃也有的一拼,只是这个时候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一片,倒是让本身的姿色黯淡了几分下来。
她胸前衣裳被大片的血渍渲染,这会儿都还有血水持续不断的从伤口里往外涌,彼时她人尚未咽气,瞪着一双死鱼眼仰头朝天,目光毫无焦距,全身轻微的抽搐着不住的抖动。
而在她脚边的地方,则是趴握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脸朝下看不到具体的面容,一身大红色的醒目的锦袍泡在血水里,颜色就有些变了,他人是昏迷的,右手握着一个铜质的烛台,尖锐的顶端也被血水模糊成一片。
彼时他身上却是散落了大堆的碎瓷片,也有一缕微弱的血线从他后脑的发丝间渗出来,同时碎裂在地的还有他束发用的玉冠。
这个人,不用去看他的脸,只就从他这身装束上明乐就知道是谁。
老皇帝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纪浩禹,整张脸上血气逆涌通红一片,歇斯底里的大声道:“还不给朕把这个畜生泼醒,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场面再也清楚不过——
是纪浩禹贪图美色对那个美貌宫女不轨,然后不只怎的,大约是那宫女不从进而争执就伤了人命了。
说纪浩禹贪图美色?这话打死明乐都不信,可是眼前的情况却容不得她不信。
所以说,这是一个局?
至于布局者是谁么——
明乐也顾不得去管纪浩禹的死活,先是飞快的借机打量一眼众人的表情,试图看出端倪。
其中黎贵妃的表现最为突出,因为倒在这里的人是纪浩禹而非纪浩渊,她的神色一半庆幸又有一半迷糊,但是转念想到纪浩渊不在,便直觉的以为是纪浩渊布局给纪浩禹下的套,所以眼底马上就又漫上一层幸灾乐祸一般的轻松之色。
这个女人表现太过肤浅,这里的事必定不会和她有关。
而彭修却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皱眉看向了萧以薇,收到的是对方几乎如出一辙茫然而困惑的表情,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就微不可察的稍稍侧目给单嬷嬷递了个眼色。
单嬷嬷跟在黎贵妃的身边,神色凝重又忧虑的对她轻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宫人从外面端了水进来,把纪浩禹翻了个身就朝他脸上泼了去。
纪浩禹头上的伤只出了一点血,当是伤的不重,一个机灵就皱着眉头表情痛苦的缓缓睁开了眼。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后脑,待到触及那些黏腻的液体时就算脑子里再困顿也已经瞬间转醒。
“你这个畜生!”老皇帝不由分说的已经踹了一脚过去。
纪浩禹刚坐起来就又被他踹的趴在了地上,好在老皇帝外强中干,体力不支,倒是不至于给他踢出内伤来。
纪浩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趁着回头之前目光已经飞快的瞥见滚在旁边的烛台和身旁奄奄一息的宫女,他的心头亦是剧烈一震,同时飞快的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就马上了然——
他竟是一时不查被人算计了。
“父皇!”眼中有冷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是极为镇定,直接抖平了袍子端端正正的跪在老皇帝面前,唇角犹且还能带着一抹灿烂的笑容道,“父皇何故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儿臣有哪里惹了您的不痛快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去看那宫女,就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这殿中还有那么一个人一样。
“你还好意思问朕?看看你做的好事,丢人现眼的东西!”老皇帝怒道,胸口起伏,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息怒,就算荆王殿下做错了什么,您也莫要生气,总要顾及着您的龙体啊。”萧以薇连忙扶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而同时他自己的眉头却是皱的死紧。
老皇帝本来是该在这里休息的,是她故意打翻茶碗引他回寝宫更换衣物的,可是他们本来的计划是要以黎贵妃的名义把纪浩渊引到这里来的,而且她的计划里也没有延平公主的存在,可是方才当她兴致勃勃冲进来的时候才讶然发现,她们的计划——
居然,变了!
没有算计到纪浩渊,反而是纪浩禹倒在这里,还有延平又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终究是气得狠了,纪浩禹做出什么荒唐事他倒是不太在乎,可是这个孽子居然在他的寿宴上给他找晦气——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样的日子,你就敢在宫里胡来,还行凶杀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反了你了。”老皇帝越想越气,再加上对这个儿子本身就存有抵触情绪,那眼神里都是赤果果不假掩饰的杀意,几乎是恨不能当场就将纪浩禹生吞活剥给活剐了一样。
纪浩禹没事人儿似的与他对视,依旧可以言笑晏晏道:“儿臣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父皇动了这么大的火气,儿臣只是受人之托过来向父皇禀报些事情,可是进了这殿中就莫名其妙的没了知觉,不知道是谁砸了儿臣的脑袋,这会儿还疼的厉害,这宫女又是怎么回事?可是这宫里闯进了刺客了?”
老皇帝抓他的是一个人赃并获,而他一句一句的质问起来,却全都不当回事。
所有人都当他是嘴硬狡辩,只有明乐听的认真——
他这是自知在劫难逃,所以才向自己陈述当时事情的经过。
毕竟——
在这宫里,他也是孤立无援的,与其去指望他的这位父皇和那些兄弟替他平反,还真不如把希望寄托于明乐这个外人身上。
若在以前,他也未必就敢打这样的赌,可是现在宋灏下落不明,明乐在这帝都之中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她在这里也没有信得过的人,相对而言只有他们之间才有合作的可能,也唯有他们联手,才能把彼此眼前所处的困境相对的化解一点。
纪浩禹的脸上虽然一直挂着玩世不恭无所谓的笑容,可是心里这一刻却也是气的狠了,恼怒的厉害——
先是宋灏,紧跟着就是他,背后那人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完全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因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把他和宋灏绑在一起来一次性的解决,当然了,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的迹象可以表明他出事和宋灏那边失踪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可若要说这只是个巧合,是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你倒是推的干净!”老皇帝冷笑,指着那婢女,嘴角肌肉抽搐的厉害,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就又霍的扭头看向瑟瑟发抖跪在旁边的延平公主道,“延平你来说,这里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延平公主颤抖的厉害,眼神畏惧,哽咽道,“儿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臣刚刚过来这里,本是要来给父皇请安的,可是进门就见——就见——”
她说着,却是欲言又止,拿眼角的余光不断瞥着纪浩禹唇角妩媚妖娆的笑容。
老皇帝心里横竖是认定了此事和纪浩禹脱不了关系,厉声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朕在这里,你尽管实话实说,难道还有人能吃了你吗?”
“儿臣也不知道是三哥在这里。”延平公主惊吓过度,突然之间就泣不成声,“我只是听到有人喊救命,情急之下也没来得及细看,就拿了那架子上的花瓶砸了过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就凌乱的胡乱摆着手,又缩回角落里哀哀的哭了起来。
延平公主的出身低微,生母只是宫里的一个女官,后来在她生母死后因为她乖巧懂事就被黎贵妃看中,带在了身边。
宫里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脾气好,胆子小,如果说她是在知道纪浩禹身份的前提下还敢拿花瓶砸他,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明乐的目光闪了闪,满是探寻意味的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这女人的眼神竟然都伪装的半分不掺假,这演戏的功夫连她都自叹不如。
若不是她心里笃定了纪浩禹不会做这样的事,估计也会马上就信了延平公主的一面之词。
不过延平公主既然站出来了也好,至少就有了一个突破口,起码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件事里有延平公主的戏份在里头了,抓着她就也许能够摸到后面的线索。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延平是你的亲妹妹,她总不会冤枉了你吧?”老皇帝道,目光阴测测的盯着纪浩禹。
“儿臣和皇妹既然是各执一词,父皇又为什么执意认定皇妹的说辞就是真的?”纪浩禹反问,“父皇是皇妹的父皇,也是儿臣的父皇。父皇既然觉得皇妹是儿臣的妹妹她就不会冤枉了儿臣,那么父皇您又何故对儿臣的话半分信任也无,您除了是皇妹的父皇,也是儿臣的父皇,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吗?”
老皇帝和纪浩赢间的猜忌,朝臣们都各自心中有数。
他不喜欢纪浩禹,甚至于如果纪浩禹不是投靠了荣王,很有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这会儿纪浩禹这话冷嘲热讽,等同于是把老皇帝的心里的隐痛都提到明面上来说了。
“你这是用的什么态度和朕说话?”老皇帝怒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幻莫测,他指着跪在面前的纪浩禹,越是看他灿若桃李般明艳的笑容就越是觉得心里愤恨,“你手里拿着凶器,现场就在这里,还有你皇妹的证词,人证物证俱全,你还这样死不悔改,是一定要逼着朕严惩是吧?”
“来人!”老皇帝说着已经暴怒的大声喝道,“给朕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拖出去,打入天牢!”
虽然都说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纪浩禹这样的身份,就算是真的弄死一个宫女,也实在是犯不着替她赔命,可是这事情既然闹到了明面上,老皇帝当着朝臣百官的面自然就要重判。
自古以来这天牢大都是个有进没出的地方,就如东宫那一门,进去走了一遭就什么都没了。
很显然,老皇帝这是要借机将纪浩禹这个眼中钉拔除了,就算不至于一次处死,估计再也不会把他放出来了。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入,立刻就要上前来捉拿纪浩禹。
纪浩禹那双桃花眼从容不迫的眸子一转,却是自己笑着站起来道,“父皇,您要将儿臣收监儿臣不敢抗旨,可是眼下儿臣并没有认罪,所以您千万记得,是三司会审也好,直接交给大理寺也罢,待到今日的寿宴之后千万记得叫人严查此案,还儿臣一个公道清白。”
皇帝想要顺水推舟的除掉他?想都别想!
老皇帝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纪浩禹当着百官的面说了这话他又不能装作听不见,只是满眼狠色的盯着他。
纪浩禹与他四目相对,不避不让。
明乐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来,道:“陛下,这件事恐怕您真的不能就这么定了荆王殿下的罪名。”
老皇帝本来就为纪浩禹的顶撞而火大,再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贸然插嘴进来,立刻就调转矛头讽刺的冷声说道:“易氏,朕念及你是大邺摄政王的人对你已经诸多忍让,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这里是朕的家务事,轮不着你来置喙。”
“可是今日臣妇却是受陛下之邀进宫来赴宴的。”明乐道,微微一笑不愠不火,“而且我家殿下他今天既然身子不适未能到场,我在这里代表的就是他和整个大邺王朝,荆王殿下与我们夫妻颇有渊源,我们过来的这一路上也得蒙他的关照,感激之余,今日看到荆王殿下蒙受不白之冤,臣妇若是袖手旁边,只怕回去会被我家殿下责备,说我丢了大邺皇室人的风骨和气度。”
场面话,她向来都可以说的比谁都好听。
“朕已经说过了,这里人赃并获!”老皇帝挑不出她的毛病,只就一字一顿的警告。
“可是臣妇却觉得这件事还有疑点。”明乐说道,她脸上表情很平静,并看不出有意要替纪浩禹开脱的迹象,只是看一眼旁边的延平公主道,“方才在前殿,我们都是听了延平公主的喊叫声之后马上就过来的,前后不过片刻的功夫,按照常理来讲,公主发出尖叫声的时候就应该是她闯进来发现荆王殿下伤人的时间,可是我们进门的时候这宫女身上流出来的血就都已经流到一丈开外去了,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其实对方拿捏现场还是十分精妙的,那宫女受伤的部位恰是心脏的动脉处,烛台戳下去的伤口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伤在那里,血流的速度就很快,只不过就算是那血流的再怎么快,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流到三丈开外。
纪浩禹说他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就先失去了知觉,那就说明是有人用了强力的迷药将他放倒之后才开始布置现场,把这个宫女做成被他刺死的假象,再让延平公主砸了他的头,发展成为目击证人的角色。
做成这些,就算她们动作再快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布置的,所以那宫女身上的血才会流的那么多。
当然了,这一刻明乐的心里还有一个念头——
纪浩禹的警觉性她是信得过的,能于瞬间就将他放倒的迷药——
很可能宋灏也是着了这迷药的道儿。
所以哪怕现在她自身难保,她也必须保住纪浩禹,因为很有可能能从他这里找到追查宋灏行踪的线索。
老皇帝听着明乐的话,根本无从辩驳,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霍的扭头看向延平公主。
延平公主的眼中只是和方才如出一辙的惶恐,断断续续道,“我当时误伤了三哥——吓坏了,全身发软,出不来声音,所以——所以——”
言下之意,她出声尖叫的时候并不是事发的第一时间。
这个女人的应变能力倒是快的很。
明乐心中不由的又多了三分警惕,不得已只能把目光移到那半死不活的宫女身上,对雪雁吩咐道,“去查查那宫女的伤势,看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因为是伤在了心脏的要害位置,而且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失血过多,所以进门之后明乐根本也就没想从她这里找突破口——
对方既然做了这么精密的安排,连延平公主都能这样充分的利用,就一定不会留下这么个明显的漏洞给他们钻研。
雪雁应声过去试了试那宫女的脉搏,出于谨慎又捏开她的嘴巴瞧了眼,不由的神色大变,“王妃,她的舌头咬掉了!”
“呵——”明乐闻言却是笑了。
舌头都提前咬掉了,这准备,已经可以叫人拍案叫绝了,哪怕这个宫女不死,可是口不能言,就算有人想要重刑逼她证明纪浩禹无辜都不可能。
那边雪雁刚刚查验完那宫女就眼皮上翻缓缓的断了气。
老皇帝冷眼看着,这会儿看明乐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仇人道:“验你也验了,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了。”明乐莞尔,不再做所谓的争执,只是含笑看着延平公主道,“虽然都说只是一面之词,可是延平公主的一套说辞也的确是精彩绝伦,叫本王妃想要不佩服都不行。”
说着她又转向纪浩禹,却是用了个调侃的语气道,“王爷,既然您和公主都是皇帝陛下的儿女,陛下慈父之心人所共见,一定不会叫你蒙受不白之冤的,您就委屈着先去天牢里住一晚吧,您瞧着人家延平公主这样娇弱的女儿家都没嫌弃那地方条件简陋,您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矫情吗?”
“父皇——”延平公主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
然则明乐的一番话绕来绕去,老皇帝早就不耐烦听了,连连摆手道,“带下去!案子移交大理寺,叫他们三日之内务必给朕一个水落石出。”
话一出口他才听到延平的惊呼,却是后悔也晚了。
老皇帝的脸色铁青,突然朝明乐投去锐利的一眼。
双方之间正在风起云涌的时候,外面就有一串匆忙的脚步声奔来,却是满头大汗的红玉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爷——”见到纪浩禹一身是血的被侍卫押着,红玉顿时方寸大乱,下意识的就要去和那些侍卫抢人。
明乐的眸光微微一凝,含笑飞快的侧肩往中间一挡,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笑道,“你家王爷的衣袍都脏了,怕是他受不得这个罪,一会儿回去赶紧找些干净的衣物给殿下送到牢里去。”
红玉平时就是个极为稳重的人,方才也是见到纪浩禹遭劫一时心急,只被明乐挡了这么一下她就马上反应过来——
殿下的身后没有人保他,越是这个时候自己就越是不能出岔子,否则就没人营救他了。
“是,奴婢知道了,回头就给爷送过去!!”红玉垂下头,谦卑的回,顺带着掩饰住眼底的焦灼愤恨之色。
“父皇——”延平公主张了张嘴还想向老皇帝求情,她可不想去那个鬼地方,谁知道那里又会发生什么事,说着又朝黎贵妃投去求救的一瞥。
黎贵妃顿时魂飞魄散——
这会儿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在怀疑纪浩禹是被人设计的,这死丫头这个时候向她求救,不是明摆着叫人把矛头指向她吗?
黎贵妃的脸色白了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皇帝看着她的反应,眼底神色探寻。
旁边的萧以薇这才笑道,“皇上,公主殿下是女儿身,又是天家之女,金贵着呢,天牢那地方又阴冷的很,怕是——”
“良妃娘娘此言差矣。”明乐闻言便是冷冷一笑道,“论及身份贵贱,恐怕还轮不上延平公主来叫人这般金贵,血脉传承历来靠的都是子嗣,公主虽是皇家血脉,但是将来一旦嫁出去那也是别人家的人,真要论及尊贵,荆王殿下可是皇帝陛下现存在这世上唯一嫡出的子嗣了,殿下都能成全陛下对此案的怀疑下到牢里候审,延平公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既然老皇帝不承认纪浩禹的血统,那她又何惧把就拿这事儿出来恶心他?
先是为了个女人把嫡亲的太子设计致死,现在又想顺手牵羊要了纪浩禹的命,摊上这样的父亲,纪浩禹也是命苦。
纪浩禹的出身就是皇帝最大的忌讳,明乐此言一出果然老皇帝立刻变脸,挥挥手道,“还磨蹭什么,都带下去。”
延平公主万没有想到今天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走过明乐身边就泪水连连的哭诉道,“王妃,延平和您无冤无仇,您何故这般刁难陷害于我?”
“本王妃可从来不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明乐莞尔,这女人的演习功夫是好,可是她不吃这一套,“本王妃只是就事论事,荆王殿下可还喊着冤枉呢,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您不会不知道吧?如果大理寺重新审查之后找出了殿下是被人陷害的证据,那么延平公主您身上担着的可就是恶意谋害陛下嫡嗣的罪名了。可您和荆王殿下又是亲兄妹,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断了皇上的嫡系血脉,这罪名好像可以和谋逆相提并论了吧?所以现在虽说您和荆王殿下都是身惹嫌疑才被暂押天牢的,可是您身上担着的这个罪名可比荆王殿下严重多了,公主殿下,自求多福!”
延平公主目瞪口呆,眼泪也僵硬的挂在了脸上,惊愕不已的看着她。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这女人居然就给她强加了这么大的罪名下来,谋逆?
延平公主一下子就懵了。
而本来还预备再和明乐抗衡的萧以薇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谁知道纪浩禹这事儿最后会怎么解决,万一真的给他翻身了,那么谁跟延平公主搭上边就是找死,她只是想和易明乐对着干而已,延平又不是她的人,她犯不着。
延平公主脸上一直维持的无辜表情终于缓缓风化,这一刻她才真正领会到眼前这个女人的阴狠毒辣,三两句话之间就能颠倒乾坤,叫她几乎死无葬僧地。
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和纪浩禹一起被侍卫押了下去。
殿中血腥味弥散,老皇帝神色厌恶的看了眼那宫女的尸首抬脚就走。
“赶紧的收拾了吧!”萧以薇掩着鼻子吩咐。
老皇帝一走,朝臣和后妃们就都赶紧跟上。
明乐没动,彭修也没动。
萧以薇虽然也想留下问问彭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又不能凭空惹人怀疑,只能咬牙跟着走了,临走回头看到殿中相对而立的两人,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流窜。
其实方才在这殿中她就不只一次注意到,彭修对着殿中的一切似乎并不关心,而于无形之中眼角却总留了一线余光注意着明乐的一举一动,甚至于——
屡屡为那贱人偶尔的一个举动和表情失神。
虽然他把这些掩藏的很深,但她还是能够清楚的感知到。
彭修是对易明乐存了非分之想,可是为什么?他看那贱人的眼神会叫她觉得莫名的熟悉,恍若是很多年前在她还天真无邪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那个人——
萧以薇不自觉的回想,突然之间一个突兀而荒唐的念头划过脑海,叫她浑身的血液都为之凝固。
易明乐和彭修之间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仇怨,只是为了她姐姐和外甥的死吗?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她又会懂什么?而且萧以薇自幼就和易明真的关系好,后来也经常出入平阳侯府,她自认为很清楚彭修对于女人的品位,他喜欢的是易明澜那样温婉宁静的大家闺秀,决计不会是易明乐这样蛇蝎心肠满肚子阴谋算计的恶毒女人。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不惜一切,对这个女人存了这样大的执念?
所以——
萧以薇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没注意,险些被门槛扳倒。
“娘娘小心!”荷露连忙扶住她。
殿中明乐和彭修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萧以薇的心里扑腾的厉害,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真的窥测到了两人之间的秘密一样,立刻心虚的垂下眼睛,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明乐完全无暇理会她的心情,只是冷着脸看着彭修,“良妃娘娘似乎是有话要和靖海王说,你还是去看看的好。”
“王妃!”旁边红玉急着等她拿主意,忍不住的催促。
“你和长平他们先到殿外等我一会儿。”明乐道,彭修不走,自是有话要和她说。
“是!”红玉咬咬牙,满心焦急的跟着长平和雪雁退出殿外。
待到殿中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明乐也就直言不讳的开口道,“陷害纪浩禹的这一局应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彭修和纪浩赢间不存在任何的利益冲突,并且他对当前各方的形势把握的很清楚,明知道把纪浩禹逼到这一步就是逼着他和自己结盟,彭修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自打自脸的事的。
“我以为自己运筹帷幄,不想还是自负了。”彭修自嘲的勾了勾唇角,神色依旧很冷,没什么特殊的情绪,“看来这宫里出了个善于布局并且可以不动声色掌握全局的高手,这大兴皇宫里头的水居然比想象中的要深的多。”
宋灏失踪,将明乐逼入绝境,这本来是对付她的最好的时机。
可是后面的人,却把纪浩禹推进了漩涡,逼着两人上了同一条船。
更重要的是,他还破坏了萧以薇要借机剪除黎贵妃母子的计划,这样一来,倒是成全了纪浩渊,反而叫纪浩禹锒铛入狱,惹上了无妄之灾。
这个人不想看着萧以薇成事?还是说他是真的想要除掉纪浩禹?
“如果他真的想要荆王的命,大可以直接叫延平公主的那一下子下了死手就好,横竖老皇帝也没有把这个儿子看的有多重。”明乐道,她的心思清明,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对方并不想要纪浩禹的命?可是却让他获罪被囚,如果今天她不在这里,哪怕纪浩禹说自己无辜,老皇帝没有顾忌也不会管他的话,定会直接将他入罪,所以背后那人虽然没直接要了他的命,但也决计也不打算叫他好过。
那个人会是谁?
不用想明乐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名字就是纪千赫。
能这么快掌握帝都之内所有事情的变化并且采取相应策略的,就只有这个人,其他人都没有能力做到。
可是这个人,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明乐心里疑团重重,彭修见她皱眉深思的模样就冷笑出声,“其实你今天也大可以不必去管纪浩禹的闲事,明知道能做这样的一个局,背后那人的手段有多少,你就不该惹祸上身。”
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讽刺道,“你不想看我和纪浩禹结盟也好,只要你马上把阿灏放回来,我才懒得插手他们朝中的这些闲事。”
言罢就不再和他磨叽,直接对殿外道,“你们进来吧!”
彭修好不容易才得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宋灏回来的,这一点明乐心里十分确定,所以和他之间多说无益,现在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把纪浩禹从天牢里弄出来,好歹他们现在都需要彼此做保,还能用上一把。
长平几个应声进来,彭修只就又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大步的走了出去。
“王妃,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家王爷。”红玉一急,红着眼睛就给明乐屈膝跪了下去。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想想。”明乐道,抬手将她拦下。
“当时王爷带着奴婢和绿绮进了殿里,刚好外头的侍卫有信传到,王府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王爷就安排绿绮回去了。奴婢陪王爷过来这里,走到门口还差五六丈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轻功了得的人影从前殿的方向奔出来,王爷示意奴婢跟过去看看,奴婢就去了。”红玉道,想着就懊悔的要死,“奴婢当时也没多想,王爷那般身手,能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算计到他的人根本就不存在,谁知道——”
若不是对纪浩禹太有信心,红玉也不会离他左右,而纪浩禹大概也是对自己的身手太有信心,所以才一个不察吃了亏。
“你们在这殿里找找,看有没有迷香之类的东西留下,以荆王的警觉性,若不是着了道,根本没人制得住他。”虽然这样吩咐,可是明乐心里却是知道,估计是要白忙。
那人布置的局绝对精密,怎么可能留这样低级的破绽出来等着他们发现。
几人搜了一圈,果然一无所获。
红玉就更急了,“王妃,现在怎么办?皇上本来就对王爷心存不满,这一次怕是——”
“先别慌,刚才我当众那么一闹之后,最起码等大理寺的结果出来之前他不会妄动。”明乐道,“事不宜迟,荆王在帝都所有的眼线和人手你都能调动吧?”
“这——”因为是自家王府的机密,红玉还是犹豫了一下,但是想着纪浩禹的处境也知道不能再拖泥带水,“我差不多都知道,但能用的只有一小部分,另一部分只听主子一个人的。”
“那也行。”明乐点头,“你现在马上调派一些人手去天牢附近监视,延平公主既然受人指使,后面那人或许还会找她,在天牢外面守着或许会有收获。然后你再回府准备些衣物和吃食去天牢看看,问问荆王怎么说。”
延平公主意外进了大牢,她就不信背后的人能安耐得住不去和她套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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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辗转反侧,思君难忘
简单的吩咐了红玉两句话明乐就回了前殿继续参加老皇帝的寿宴。
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她也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半点差错也不能出,所以这会儿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要做出无所谓的模样,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宋灏失踪的消息。
否则——
她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和众人攻击的对象。
回到前殿,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纪浩渊已经坐在了席位上,可是脸色也明显的有点不好,具体是什么原因无从追究。
明乐只看了他一眼就自觉的把目光移开。
因为她替纪浩禹开脱而惹了老皇帝的不快,寿宴上老皇帝便格外的不待见她,偏偏两桌的位置又临近,不经意的目光一瞥就能撞见。
整个晚上老皇帝都沉着脸,一则被纪浩禹的事情闹的,二来也是被明乐坐在跟前跟堵的。
出了这样的事,这个寿宴也就是走个过场的问题了,下头的人见着老皇帝阴沉沉的脸色都恨不能自己没带眼睛过来,每个人都把眼睑使劲往下拉着尽量不去和上首的人接触,整个殿中歌舞四起,但是气氛却诡异冷寂的厉害,没有人开怀畅饮,甚至于彼此攀谈寒暄的都没有。
一场准备了几个月,隆重开幕,最后却是草草收场,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老皇帝就先行离去。
其他人更是逃也似的赶紧纷纷散了。
明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因为着急回去行宫那里听武冈他们全城搜索宋灏的消息,几乎是越过众人第一个出的殿门。
雪雁刚要去叫人抬软轿过来,旁边的回廊上却见红玉神色焦灼的快步迎上来。
显然——
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奴婢见过王妃!”红玉道,恭恭敬敬的屈膝见礼。
“红玉?”明乐微微诧异,“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叫你去天牢给你家主子送衣物了吗?”
“奴婢已经去过了。”红玉道,见到后面殿中逐渐有人出来,有所忌讳,就又打住了话茬。
明乐看她一眼,主动往旁边的回廊上挪了两步道,“什么事,关于那会儿后殿的事,可是荆王又想起些什么线索来了。”
“没有,王爷说是有人挖好了陷阱专为算计他的,他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找到突破口。”红玉道,说话间还是极为谨慎,目光敏锐的四下里扫视一圈,低声道,“王妃,我家主子想要马上见您一面。”
“嗯?”明乐挑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没说是什么事吗?”
纪浩禹若是有什么话,交代给红玉转述也就是了,何必要亲自见她?
红玉见她迟疑,不觉的就着急起来,道:“奴婢问过了,可是王爷说一定要您亲自过去一趟,他要当面见了你才成。”
长平和雪雁两个闻言也都不由的警觉起来,互相对望一眼。
“王妃,这宫里龙蛇混杂,对你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在少数,眼下又是非常时期,您还是不宜在宫中久留。”雪雁不放心道。
长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之间分明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王妃!”红玉立刻就急了,眼来在眼圈里打转儿,“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一定请王妃过去一趟,您若是不放心,奴婢这就把我们王府在宫里所有暗线都运作起来,一定保证您可以全身而退。”
萧以薇是想她死,老皇帝又不待见他,现在萧以薇是彭修的同盟者,宋灏失踪的消息想必萧以薇是知道的,可是只凭老皇帝在宴席上的反应,明乐却可以断定,这件事老皇帝并不知情。
如若萧以薇想借这个几乎除掉自己的话,早就应该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皇帝了,那么方才根本就不用等到开宴,老皇帝就应该已经对她下手了。
现在既然萧以薇没说,那就说明她应该是受了彭修的示意,一时半会儿并不敢把这事儿张扬出去。
“算了,不必这样兴师动众的。”明乐想了想就飞快的定了注意道,“雪雁你带着那八名暗卫跟我走一趟,长平你先出宫去,我们的马车停在南侧宫门,你去和柳扬会和,让他把马车赶到东侧宫门等我,我去天牢走一趟,然后直接从那里出宫。”
雪雁和长平互相对望一眼,她们都知道明乐说一不二的个性,见她主意已定,哪怕是心里再不放心也只能点头应允,“是,王妃!”
长平带着八名等在旁边的侍卫先行出宫,雪雁则是招呼了那八名装扮成婢女的女暗卫一起跟着明乐去皇宫东北角的天牢看纪浩禹。
红玉因为纪浩禹的事情已经乱了心神,虽然竭力维持镇定,但是神色之间总是难掩焦灼。
明乐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原来纪浩禹的处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很多,红玉哪怕是再怎么忠心,到底也还是年轻,又是个女子,遇到一般的事情还好,一旦纪浩禹遇险,她的能力也就大打折扣了。
一路上明乐都没说话,一行人步履匆匆的往前走。
因为明乐的身份特殊,再加上所有人都认得红玉是纪浩禹的贴身婢女,所以一路走过去并无任何人为难或者阻挠,一行人顺利到了天牢属地。
这里红玉之前已经来过一次,门口的守卫自是认得,见她去而复返倒也不怎么吃惊。
红玉上前递了银子疏通,侍卫们也没为难,只就冷着脸嘱咐了两句不要惹事就放了几人进去,只不过对于明乐的到来,所有人都十分困惑就是了。
红玉是纪浩禹的人,过来探监合情合理,这位大邺的摄政王妃却纡尊降贵到这个鬼地方来就着实叫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了。
毕竟这天牢不是什么好地方,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晦气,明乐又是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
众人眼中探寻的神色明乐自是注意到了,不过却无从理会,只就目不斜视的走进去。
前头引路的牢头还算客气,因为纪浩禹入狱的时候只说是有嫌疑,他到底是皇子,虽说是这个地方大部分时候都是有进没出的,可是现在的世道乱,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怎样,对他客气点也算是多留了条后路给自己。
一行人沿着冷清逼仄的石板路往里走,天牢里看押的犯人不多,但却全部都是重犯,沿路都能嗅到明显腐烂和廋臭的味道。
红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侧目看了明乐一眼,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半点嫌弃的意思也没有,心里惊讶的同时更是佩服她的适应能力。
天牢里的男女牢房并没有分开,纪浩禹的身份特殊,老头给他安排的是一个单间,三面石壁,朝向外面通道的方向是一拍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栅栏,里头收拾的还算干净,石床石桌,还有一床明显是临时抱进来应急的半旧的被褥卷着扔在石床上。
纪浩禹没动那床上的东西,明乐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正皱眉对着桌上一副瓷质粗糙的茶具坐着,眉头都嫌弃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人还真是个天生的富贵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
不过明乐见他这么一副不怕死的德行,心里压抑了好久的情绪倒是有所释放,禁军不觉的轻笑一声道,“殿下您的得有多嫌弃这套茶具,可就算是你再怎么样的嫌弃,这么盯着也不可能在上头给看出朵花儿来吧?”
纪浩禹闻言抬头,倒是立刻就把自己脸上给笑出朵花儿来了,欣喜地连忙起身道,“王妃可算是来了,真叫本王好等。”
一副小媳妇一般无限委屈又欢喜的模样。
那牢头看了嘴角直抽,心道:虽然叫是叫王妃,可这也是人家大邺摄政王的王妃,荆王殿下这热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他的王妃呢。
不过心里嘀咕归着嘀咕,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
纪浩禹是皇帝钦点的重犯,自是不能随便过这道门的,明乐的身份又尊贵,牢头想着他们这些贵人都有忌讳便直接没有开门。
“打开吧!”明乐看了眼那把生了锈的铜锁,吩咐道。
牢头一愣,诧异了一瞬,却是顺从的把门给开了,嘴上道,“这牢里不太干净,王妃您当心着点儿。”
明乐莞尔,却是未曾理会,直接弯身走了进去。
负手在牢里走了一圈,明乐问道:“王爷安好,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王妃若是觉得习惯,不如搬进来和本王做个伴儿?”纪浩颖翻白眼。
两人之间说话完全没有忌讳,那牢头听的一愣一愣的。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纪浩禹一眼,就摇头对红玉道,“这里的条件的确是差了点儿,这里的东西殿下怎么用的惯,红玉你和雪雁赶紧去准备些被褥茶点给殿下送过来,荆王殿下是龙子皇孙,哪里受的了这里的委屈。”
“还是王妃知道心疼本王!”纪浩禹听了,眼泪汪汪的,映着墙壁上昏暗的火把竟是别样的明艳动人,若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场,几乎就要握着明乐手大呼知己了。
牢头听了只是干笑不已道:“咱们这天牢里头向来都是这样,简单的很,又没什么好东西敢拿到王爷跟前来惹您的眼嫌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纪浩禹如今只是作为嫌疑人入狱,他的爵位也没有被削掉,按理说他们这些贵族坐牢搞点特殊待遇也不算什么,他倒也没说不行。
“是,是奴婢考虑不周,这就回去给王爷准备。”红玉道,顺从的转身离开。
雪雁不放心明乐一个人在这里,犹豫了一下,但终究也是没敢违背明乐的意思,也跟着去了。
纪浩禹吊着眼角瞧了那牢头一眼道,“你也先出去吧,本王也摄政王妃要单独说两句话。”
“是!”那牢头犹豫了一下,并没敢直接拂他的意,却也没有全顺着他,只道,“小的就等在外头的,一会儿好引路送摄政王妃出去。”
纪浩禹是重犯,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纪浩禹也是知道这一点,只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牢头躬身告退,走出去站在了五丈之外的过道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头,却是拿着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牢房这边的动静。
他站的那个位置,可以看见牢房里的全景,但如果两人刻意压低声音交流些什么倒是不至于落到他的耳朵里,所以两人也不忌讳他。
“红玉说你一定要见我,到底什么事,说吧,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明乐道,单刀直入。
“皇宫里,乃至于帝都的整个风向都变了。”纪浩禹道,也是开口无废话。
“你是说荣王他已经出手了?”明乐道。
纪浩禹看着明乐,字字慎重的说道,“拿住宋灏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我不好说,但是能够这样精准无误算计到的我的,除了我的那位皇叔,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要在宫中布局且安排的这样缜密周到又不被人察觉的,并非一两人之力可以办到,那个人在宫里必须要有足够强硬的势力安插,并且供他差遣调配,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到。”
老皇帝在宫中的势力范围最大,但是他如果要纪浩禹死的话,根本不必要等到今天,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场合给他自己添堵。
萧以薇没这个本事,黎贵妃在宫中虽然势力庞大,但是今天的事情怎么看都也好像和他没有关系。
“会不会是肃王瞒着黎贵妃单方面做的?”明乐飞快的把整个事件上众人的反应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纪浩禹道,说着就自嘲的笑了声道,“这个姑且不论了,现在这事儿摊到我的头上来,只就老爷子,那就绝对是会咬住不放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他是一定会借题发挥,将我除掉才肯善罢甘休的。我现在人在这里,无从施展,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一切——都只能靠你了!”
明乐的心头微微一震,有些迟疑的看向他,“你是说——”
纪浩禹冷笑,背转身去往旁边挪了两步,“之前在他出手对付老大的时候我还没察觉出什么来,可是这一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我在后殿遇到的那个局,原本应该就萧以薇要用来对付老二的。连着除掉两个在京呼声最高的皇子,她的打算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想要拿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赢得天下,这么大的主意她都敢拿——若是没有老爷子的暗许,你觉得她赌的起吗?”
明乐抿抿唇,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萧以薇的肚子毕竟才五个多月,要等到瓜熟蒂落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老皇帝难道是疯了不成,会跟着这个女人去做这样的赌局,虽说太子不成气候,但纪浩渊无论是才能还是手段都已经算是拔尖儿的了,他傻了才会放弃这么一壶现成的人选,而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是龙是虫的胎儿身上。
“那人应该还不至于糊涂至此吧?”明乐道,终究还是觉得此事不可信。
“从他肯听了良妃的谗言对太子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相信他在行事上还会存有下限了。”纪浩禹道,“就算你不信,那么就当是做为最坏的打算也好。他现在是要替那个女人除掉所有的障碍,要推那个他所谓的老来子上位了,我不能一动不动的等和他先来对我出手。而你,我相信你也需要改变这里的局势,来替你赢得寻找宋灏下落的时间,事不宜迟,你跟我——我们都没的选择,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老皇帝来者不善,因为萧以薇的挑拨,对她和宋灏又存了很大的敌意,所以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乐道,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可以去做,虽说目前成与不成还都只是未知数,可是我也还需要你的一个保证。”
纪浩禹回头,看着她眼底戒备而坚定的神色,突然觉得心中一堵。
半晌,他自嘲的轻声笑了笑:“你不信我是对的,既然你需要,那么我保证,不管将来的局势如何,我都会记下你的这个人情,如果我能翻身,哪怕有朝一日,我与你们的立场必须敌对,我也会放你们一马。”
一旦纪浩禹得势掌握了这帝都中的一切,那么将来她和宋灏在别人的地盘上,同是没有保障的。
得了纪浩禹的这个允诺明乐才终于放心,点头道:“好,有荆王殿下的这句话,那本王妃大可以尽力一试了。”
明乐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要开口。
“阿朵!”纪浩禹突然猝不及防的开口打断她的话。
这个名字,是她当年拿来掩藏身份用的,如今就连宋灏也很少这样叫她了。
明乐一愣,纪浩禹已经缓缓上前一步,待她下意识想要后退的时候,他的手臂却是穿插到了身后,轻轻一拢,将她的身子带着压入怀中。
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轻轻的一个拥抱,却带了那么点缠绵悱恻的味道。
明乐鼻尖抵在他的肩头,他的衣物是刚刚换过的,上面带着浓烈的熏香味道,那味道重的有点发腻,但却又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叫人反感。
因为纪浩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明乐一时茫然,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木楞楞的由他拥着。
纪浩禹并没有回忆往昔,也没有多什么感人至深的情话之类,而是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动作飞快的从才袖子里滑出一物,塞到她的掌心里,然后大掌包裹,连带着把她的五指尽数拢在掌心里。
温热的触感烙在掌心里,明乐有所察觉,那当是一块玉质绝佳的圆形挂件,脑中只是灵光一闪,她突然就有些明白。
“这是——”明乐暗暗提了口气,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他。
“是我的信物!”纪浩禹道,脸上表情头一次显出庄重而严肃的味道来,“我的势力安排和分布,红玉大部分都知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其中有一部分人我没叫她动,你带着这个,他们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纪浩禹居然把这么要紧的东西给了她?
明乐握着手中犹且带着他体温的玉牌,心中却是一时措愣,半天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红玉算是纪浩禹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心腹丫头,可是他依然留了部分的权限不准她逾矩,从这一点上就可以预见,纪浩禹其实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未必全信。
可是现在——
他却轻而易举把这令牌给了她!
他们之间,只在这一刻才被迫拴在了一条船上,其实如果今晚她能找到宋灏的话,她马上就会从大兴的这个泥潭里抽身。
“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沉默良久,最后明乐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太过震撼,所以哪怕是到了这会儿她还都一直忘了从纪浩禹的环抱之下退出去。
“还有一些人是连红玉也不知道的,东西就在我书房作案右侧桌脚压着的那块金砖底下。”纪浩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就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把唇贴靠在她耳边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很低,从她耳畔微微传来,还带着她呼吸间喷薄出来的热气。
恍惚之中明乐才缓缓抬头朝他看去。
“你——”她仰着头,眉头紧蹙看着他的脸。
“我知道宋灏留在你身边的人个个精干,但是对于这座帝都而言,那些毕竟都是外人。”纪浩禹道,眉眼低垂,与她四目相对。
牢里的光线昏暗,唯独能映衬出她眸子里微微荡漾而且的光芒,恍若暗夜之中最纯美的星辰。
纪浩禹看着她,唇边笑意就一点一点慢慢荡漾开来,绽放到了一个绝美的弧度。
“或许我不是相信你,只是现在——我心甘情愿把我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他如是说道,语气轻缓似乎还带了几分顽劣的调侃。
他的笑容惯常都是这样,璀璨绚烂,叫人窥测不到真实的情绪。
不信她,却把性命交付于她?
这个男人,得是要过的多么荒凉而没有安全感,他才会说出这样一句完全不成逻辑,叫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这一刻,明乐的心里就觉得酸涩。
她默然垂下眼睛,看着手心里躺卧的那块雕工美轮美奂又华美大气的玉佩,缓缓攥在了掌心里。
“嗯!”半晌,她只是闷着声音,轻轻的点头。
不是不想对他说点什么,而是——
不知道从何说起。
安慰他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而说别的——
她又似乎完全没有立场。
纪浩禹等了半天只等得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字,然则他却并不沮丧,反而心满意足的由喉咙深处出发愉悦的笑声。
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他一直收驰有度的手臂突然发力,将眼前静默站立的女子箍住用力的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他的力气太大,明乐甚至有了瞬间窒息的感觉。
纪浩禹拥着他,唇边笑意带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苦涩。
原来他也没有准备这样做,可是这一刻却突然好像有些收势不住,他知道,或许此生能有的也只是这么一次,这样真实而用尽全力的拥抱她一次。
他对她,心里总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能是从第一次遇到,看着那苍白虚弱的少女背上血水嘀嗒伏在马背上向他走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无形中对他下了一道可怕的咒语,让他牢记并且深深迷恋上有关她的一切。
冷静,刚毅,又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决断能力,哪怕她不是天使而是恶魔,可是对他而言,却都一直带着知名的吸引力,不断吸引他的目光,直至最后,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可是——
造化弄人。
机缘巧合,上天给了彼此邂逅的机会,却是从一开始就晚了,从他见到她的第一次,就已经注定——
她是属于别人的。
而他,就永远只能站在陌生人的距离远远看着。
哪怕他可以拼尽一切不择手段的去夺这天下,可是对于一个女子的芳心——
迟来一步,一切便都已成定局。
压抑了许久,他一直隐忍,哪怕是曾经有过许多次的机会,他都一直克制,不叫自此去触动那条底线,只把自己限定在一个对于彼此都算安全的距离之外。
因为——
那是他们之间,注定要驻守一生的距离。
可是这一天,这一刻——
他终究还是逾矩且放纵了自己一回,做了那趁虚而入的虚伪小人。
他这样拥着她,明乐完全看不到他的神色和表情,可是当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开始剧烈的挣扎。
纪浩禹却没松手,声音含笑在她头顶悠然的调侃,“本王现在身无长物,有求于人的时候总要表示点诚意,投怀送抱的话——这诚意应该算是够了吧?”
“你有完没完?”明乐恼怒道,一脚狠狠跺在他的脚背上。
纪浩禹夸张的痛呼一声,随即便是痛快的放了手。
明乐赶紧后退两步,满脸怒气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而这会儿听到他的呼痛声,外面的过道上就传来急促奔走的脚步声,手里抱着被子食盒等物的红玉好雪雁两人眨眼功夫便已经闯了进来。
“爷,您没事吧?”红玉紧张道,说着就弯身进了牢笼里。
“咳——没!”纪浩禹的脸色略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掩嘴虚咳一声。
红玉自是察觉他神色之间的不自然,虽然没敢多问,但是眼中始终持有几分怀疑之色。
明乐眼底的怒意还未全部消散,只就冷着脸看向纪浩禹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嗯!”纪浩禹点头,唇角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明乐已经不耐烦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出了牢门。
“哎!”纪浩禹看着她的侧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赶紧往前追了一步。
明乐止步,回头对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事?”
纪浩禹还是戴罪之身,不能随便踏出牢门,此时他在牢门之内,明乐在外。
他看着她,脸上笑容再度隐去,认真而庄重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二一定也会抓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你自己当心一点。”
说着顿了一点,又笑嘻嘻的补充道:“本王的命可不想就这么交代在这里,还等着你来接我出去呢。”
本来他前半句的时候明乐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听了后半句却突然觉出点欲盖弥彰的味道来。
“嗯!”明乐皱眉,还是很给面子的应了,见他再没有别的话便转身离开。
雪雁进来,把给纪浩禹带来的茶具和食物放下,赶紧就跟上明乐的步子,错过那牢头面前的时候还是狐疑的深深看了好几眼——
从她回来就注意到这牢头的神色古怪,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的使劲低垂着脑袋不看人,可是左右观察没能发现什么迹象也就只能作罢,跟着明乐先行离开。
她们主仆两个先出来,红玉留下给纪浩禹收拾了一番,又听了他两句嘱咐才赶着追出来。
“王妃!”
“嗯,给你家王爷都安置妥当了?”明乐道,回头睨了一眼身后笼罩在夜色之中的天牢重地。
“是!”红玉道,“王爷的命令,让奴婢和荆王府上下这段时间暂时追随王妃,听候差遣。”
雪雁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明显诧异的情绪——
这就相当于是把整个荆王府的统帅权全部都交到了明乐的手上,荆王明知道自家王爷和王妃对他心存芥蒂,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一些。
红玉得了纪浩禹的吩咐,这会儿和明乐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更显的恭敬和顺从。
明乐却无多少意外,只就淡淡的点了下头,“叫上绿绮,我们先行离开此地。”
“是!”红玉道,对着远处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绿绮得了消息很快从远处的小径上走过来。
“如何了?守了快两个时辰了,可有发现?”红玉道。
“没!”绿绮一筹莫展的摇头,扭头看着天牢的方向神色焦灼,“从爷和延平公主入狱到这会儿,除了咱们自己人,再没有旁人接近过这里。”
红玉皱眉,扭头去看明乐。
“叫人继续盯着吧!”明乐道,言罢就径自举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绿绮转身飞快的隐没在夜色中,回去传达命令,红玉则是跟着明乐先行离去。
回来的路上明乐的脸色阴沉,神色之间都是少有的凝重之色,又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仔细回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沉吟一声对红玉道,“黎贵妃身边的单嬷嬷也是你家王爷的人是吗?”
“是!”红玉点头。
“那良妃呢?今天在后殿那会儿,我看着她和良妃之间似乎也有些猫腻。”明乐道,神色幽远的看着天际闪烁不定的星辰。
“之前是良妃娘娘找上的单嬷嬷,想要买通她做内应,好掌握黎贵妃宫中消息,也顺便可以做她的内应,设计给荆王下套。”红玉道,“当时王爷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就顺水推舟给允了。不过王爷本来也抱着看戏的心态,并没有插手这一次的事,所以便没有问过他们这一次要对付荆王的具体计划,最后却没有想到——”
这个局,其实真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局了,用了无足轻重的一个宫女做引子,只要到底能不能扳倒要算计的人,则是全凭老皇帝一人的态度。
到了这会儿,明乐倒是又有几分开始相信纪浩禹的话了——
或者,老皇帝是真的已经完全倒向了萧以薇一边,是默许并且支持她一步一步除掉庸碌无谓的太子和野心勃勃的荆王,最后由萧以薇肚子里的龙种上位。
可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明乐几乎都想撬开那老皇帝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了。
不可思议的轻笑一声,明乐遂也就抛开这些暂时不想。
一行人出了皇宫大门,外面柳扬和长平已经带着护卫和马车在等候。
“王妃!”见她出来,两人连忙迎上来。
“嗯!”明乐点头,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神色突然黯了黯,“阿灏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没有!”柳扬摇头,神色亦是阴沉的可怕,“从傍晚事发到现在,武冈和梁旭已经带着人暗中翻遍了整个帝都,可却是半点线索也无。”
“各处城门的守卫呢?”明乐道,一边说着脚下却是不停的往前走,“叫人去问过了吗?从下午事发之后,可是有什么可以人等出城?”
“都已经打探过了,没有任何异常。”柳扬道,“今天宫里大兴皇帝摆寿宴,为了防止城内有突发事件,每处城门的守卫还都特意增加了一倍,对过往的行人和车马全部都严格盘查,属下估摸着,他们应该还没有把王爷带出城去,应该是藏在这城里某个被我们忽视的,或者是——”
柳扬说着一顿,语气不觉的加深,意有所指道,“或是是一个我们没有办法放开手脚搜查的地方。”
明乐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金碧辉煌的皇宫,沉吟道,“你是说——阿灏可能被他们藏在宫里?”
“如果事情是靖海王做的,他的同盟者又是良妃的话,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柳扬谨慎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明乐抿抿唇,陷入深思,“可是——难道皇宫里就是最安全的吗?”
她说着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抬眸看向身侧跟着的红玉。
“奴婢马上传令下去,叫宫中埋伏的眼线注意查找,看能不能找到线索。”红玉不能她吩咐已经自觉回道。
“嗯!”明乐点头,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总有种直觉——
宋灏绝对不可能被他们藏在宫里。
“走吧,先回行宫。”深吸一口气,明乐说道,踩了垫脚凳刚要上车,就听守在外围的武冈一声低吼:“什么人?”
所有人俱是心头一紧,武冈话音未落,从左右前三个方向已经如潮水般涌出大批手持刀剑的黑衣人,杀气凛冽的朝着明乐的马车围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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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早早散席之后,这座皇宫里的气氛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的平复下来,除了各宫各院明亮的灯火璀璨,各处的气氛都十分的低迷压抑,被寿宴上老皇帝震怒的阴影影响着,久久不能平复。
二更过半,最为偏远的皇宫西门缓缓洞开一个缝隙,一辆朴素无华的青布马车从内城奔出,马蹄嘀嗒,以最后的速度隐没在外面浓厚的夜色当中。
驾车的是个身材干瘦,面白无须的老者,马车跑的很快,轻门熟路的在各条巷子中间穿梭,似乎是对这迷宫一样的地形掌握十分纯熟的模样,一路绕了无数的街巷,最后在一处门第普通的百年老宅门前停了下来。
老者下了车,躬身伏在地上。
车内先是下来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二十出头的女子,下车观望了两眼,没发现身后有尾巴跟着她才重新探头回了车厢里,扶着里面大腹便便的女人下了车。
“娘娘,您当心着点儿,这里的路都不平,小心绊着。”荷露低声道,尽心尽力的伺候,生怕磕着碰着萧以薇。
“行了!”萧以薇下车之后就将她推开一边,道,“你们两个就在车上等着吧,本宫去去就来。”
荷露不知道她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做什么,但是看着做宅子又破旧又陈腐,心里就十分忐忑。
“娘娘,这宅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还是——”荷露道。
萧以薇的目光一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荷露立马干屯一口唾沫,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的闭了嘴,垂首退下。
萧以薇撇开两个人,自己推门进了宅子。
这宅子如今已经没人住了,尘封了十几年,从屋顶到院子里到处都破败不堪,不是杂草就是灰尘,到处都是蛛网斜斜的挂着,大半夜的走在期间很有些瘆人。
萧以薇心里抖了一抖,但是此刻她的目光却是狂热而兴奋的,仿佛是被某种向往已久的东西吸引着,她的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再也不畏惧这里陌生而诡异的环境,快步走着进了打听,然后过回廊,进了后面二重院落的一间厢房。
那房间里头的东西也都相当陈旧了,只是相对而言,地面上却没有积攒多少灰尘。
萧以薇走进去,转身关门的时候就用脚尖摩挲着在那门槛的某处用力的顶了进去,随着她的动作,里面正对门口摆着的那张大床就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下面一个方形的空洞。
却赫然——
是一处密道的入口。
萧以薇的眸中闪过愉快的笑意,赶紧走过,那密道里头很黑,她是早有准备的,先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充当火把,然后便扶着肚子小心的下到密道里头。
后面的洞口在她进去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慢慢合拢起来,她手里捏着夜明珠,沿着狭长逼仄的道路往前走,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么事,这么诡异破烂的的地方,又是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她竟是丝毫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越走越快,步子也越来越急切,脸上更是闪着喜悦的光彩,鼻翼更是因为兴奋而不住的抖动。
这条密道很长,尽管她的步子已经拿捏的很快的,但是从头走到尾也用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最后在那密道的尽头面对一闪只容许一人通行的小门她站住了脚步。
要去触动旁边墙壁上面机关的时候,她却紧张的手抖了又抖,连着试了几次,最后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用力才一咬牙一闭眼用力的触动了机关。
石门向上缓缓攀升,露出里面石室的全貌。
那屋子还算宽敞,里面床榻桌椅,所有的摆设一应俱全,不说是有多奢侈华贵,但却是布置一新,让人在走过那么一条阴暗狭窄的密道之后感觉上霍然开朗,仿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宋灏闭眼坐在背对门口的一张凳子上,这夜里很静,所以密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十分清晰,几乎是早在萧以薇才下到这密道里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差距。
对方的脚步声凌乱,明显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他便十分的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人明明已经到了门口了,却是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开的门。
莫名其妙在这里被关了大半夜,他心里已经十分恼火,如果来的还是个无关紧要的废人,他实在是没心思应付。
萧以薇小心翼翼的跨进门来,看着灯光下男子俊朗挺拔的脊背,脸上浮现的光彩更盛。
她的心跳的厉害,仿佛是经过了一场轮回才终于赢得了新生一般,目光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盯着那男子的背影,最后,低低的唤了一声,“殿下!”
这声音,软腻又别扭,带了一种叫宋灏十分厌恶的近乎谄媚的讨好。
语调是有些陌生,但是这声音他还是略一分辨就能认得出来,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原来是你!”宋灏冷冷说道,头也没回。
“殿下竟然能听出本——”萧以薇的心里突然雀跃了来,开口就下意识的想要自称“本宫”,但转念一想又恼怒的顿住,换了副语气道,“没想到殿下竟然能够认出我的声音来。”
说着就莲步轻移,施施然绕道桌子的令一边。
她的脸色微红,竟再不似在宫里和老皇帝谈笑风生的模样,而是带了丝羞怯的喜悦,对着宋灏屈膝盈盈施了一礼,“薇儿给殿下请安。”
宋灏没心思理会她这突如其来的抽风之举,只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的本事倒是不小,主意竟然打到本王的身上来了,说吧,是荣王差遣你来的,还是彭子楚和你许了好处?”
他和纪浩禹一样,都十分清楚能算计到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该居于何种身份和能力之上,纪千赫是最后把握和实力来做这件事的,其实在心理上宋灏还是比较倾向于这种猜测。至于彭修么——
因为出现的人是萧以薇,如果说萧以薇是受什么人指使或是和什么人联手的话,那么彭修的几率就比较大了。
他的神情语气自始至终都的冷冰冰的,萧以薇闻言,脸色不觉的微微一白。
她咬着嘴唇抬头看向宋灏冰冷的面孔,心里突然就觉得万分委屈,颤声道,“殿下怎么这么说,薇儿知道这么做是对您不敬,可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殿下要怪罪,薇儿稍后向您赔罪就是,还请您息怒。”
她说着,竟是半点皇帝宠妃的架子也没有,就那么理所应当的屈膝跪了下去。
宋灏侧目看她一眼,心里就越发烦躁的厉害,冷着脸道,“如果背后的人是荣王的话,你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了。既然是彭子楚么——说吧,他叫你带了什么话给本王?”
萧以薇闻言,脸色便的变了又变,
她都已经把姿态做的这样低,言辞之间又表现的这样明显了,他居然还是这样的无动于衷么?
“殿下——”萧以薇抬起头,看着灯光下男子俊美如同谪仙般的面孔,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您就这么不待见我吗?我这样甘冒奇险,不惜与虎谋皮策划了这么多的事情,为的也不过是请殿下过来,向您当面表明心意。没有人指使我做什么,我也不是来给旁人传信的,殿下您难道看出不来,薇儿对您的一片心意吗?”
宋灏听了这话,只觉的比笑话更可笑。
可是面前那女人却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的梨花带雨。
宋灏觉得好笑,却没笑出来,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人面前,他懒得浪费表情。
“所以呢?是彭子楚和你联手设计了本王,将本王带到这里来的?”宋灏问道。
“薇儿也是不得已。”萧以薇咬牙道,神色之间倒是实实在在的愧疚。
“你还有别的事吗?”宋灏问道,“如果你的废话说完了,就马上滚出去。”
等了半夜等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本来就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的耐性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
萧以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冷酷的面孔。
“殿下——”她有些急切的开口,“我的话,难道您没有听明白吗?”
宋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神色讽刺的看了她一眼。
萧以薇的嘴唇抖动的厉害,她慌乱无措的爬起来,语无伦次道,“早在当年还在盛京的时候,薇儿对殿下就一见倾心,这么多年,就算辗转流落在外,薇儿的心意也从来都没有变过,总想着或者有一天还有机会见到殿下,可以当面向您表明心意。殿下,薇儿对您是一片真心,我今天这样对您也全都是不得已,您若是气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可是我对您的心是真的。”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滚出去!”宋灏道,听着这女人的疯言疯语顿时就叫他一阵恶心。
他原来就不喜欢那些女人往他身边凑着献殷勤,尤其还是萧以薇这么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货。
顶着大兴皇帝宠妃的帽子,身份又是大邺朝中的罪臣之女,和人算计掳了他在这里,又挺着个大肚子跑过来跟他说了这一番自认为情真意切的话告白。
这女人是个疯子不成?
萧以薇原还以为是她的话说的太含蓄,宋灏没有听明白,却没有想到这样一番解释之后对方更是冷酷无情下了逐客令。
她的身子不自觉的晃了一晃,一把撑住旁边的桌子,脸色悲戚的看着宋灏道,“殿下,我——”
“你的话本王都听见了。”宋灏虽然不愿意搭理她,但也更不想继续听她恶心自己,索性就直接开口截了她的话茬,道,“你掳本王到这里的目的本王已经知道了,你今天过来这里的目的本王也知道,要是没别的事就马上滚出去。”
“殿下——”萧以薇又唤了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的速速往下落,“你当真就这般无情?非要这样对我吗?”
“那你觉得本王应该如何对你?”宋灏反问,目光锐利如刀直射过去,吓的萧以薇的身子下意识的一抖,“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远万里奔赴大兴,又忍辱负重入宫,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本王做的?萧以薇,敢对本王下手这样算计的,你还是第一个,本王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你又觉得本王该是如何对你?”
“我只是不得已!”萧以薇道,她也知道她这样做了必定会惹了宋灏的反感,但是男人嘛,哄哄也就没事了。
“我若是不如此设计,殿下身边如今有佳人在侧,又怎么注意到我的存在?又怎会给我机会听我说这些话?”这样想着,她便大着胆子摸上前去一步,便要握宋灏的手。
宋灏嫌恶的把手移开。
他的身上被人下了药,使不上什么力气,动一动手脚已经是极限了,否则他此时也不会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听这女人的一番废话。
宋灏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压制住心里汹涌的火气,冷笑道:“那说完这些话之后呢?”
这个女人,名曰将他绑来是诉衷肠的,可实际上呢?
即使他不说,宋灏也能明白。
萧以薇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脾气,哪怕之前他们无冤无仇,就冲今天她胆敢对他做的这件事,一旦他脱困之后,就决计不会和她敢把干休。
所以——
萧以薇脸上神色一阵尴尬,她在宫里为了哄老皇帝开心可以无所顾忌使尽手段,可是如今面对自己真心倾慕的人,还有很多话却是无法肆无忌惮的说出口的。
宋灏的目光冰冷,里面讽刺的意味却是不假掩饰的,直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萧以薇看着,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最后哭出来的那一瞬她突然就又用力的抹了一般眼泪笑了起来:“我知道,殿下您金尊玉贵,现在我这样的身份,您定是嫌弃的。若不是因为如此,我也不必出此下策。我今天既然敢走这一步,就也没再打算回头,就算殿下您怨我也好,恨我也好,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反正已经都做了。既然您问了,那我也不妨实话告诉您,我把您弄到这里来,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没再打算将您放出去。现在外面的朝廷里头一团乱,但是很快的,这朝廷的权柄就可以尽数落在我的手,日后在大兴这里就全部都是我说了算,任凭我为所欲为。殿下您就委屈几个月吧,等到大局定下来之后,我会给您换个地方,一定会好好补偿您这些日子受的苦。”
她的话终究还是没敢太直白的说出来,可就算是还留了那一点遮羞布,其中意思却是十分分明的。
她要不屑一切掌控这座朝廷,只手遮天,到时候老皇帝一死,她就是垂帘听政至高无上的皇太后,而她要困宋灏在身边的意图就十分的明显了。
好在是明乐不在这里,否则只怕是要被这女人异想天开的一番话笑的晕倒。
囚困宋灏,做她的傀儡玩偶?
亏她想的出来。
宋灏听了这话,却只就当做没听见,厌恶的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再多和这女人浪费一个眼神都是浪费他的力气和精神。
萧以薇极见他如此,就更是受了刺激,她的眼睛一红,抓着他的袍子再次在他面前跪下,悲戚道,“殿下,您不要恼怒我,怪只怪从一开始薇儿就对您情根深种,再也忘不掉了,这些年来,无论我人在哪里,无时无刻想着都不是殿下,若不是为了您,在萧家落败之后,我也决计没有勇气再活到今天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就突然转为愤恨,扭头看着某个位置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易明乐那小贱人害的,若是不她害的我萧家落败,我也不用颠沛流离,我与殿下也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如果萧家还在,如果她的父亲还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母亲入宫请求太后将她赐婚宋灏,这样一来,名正言顺,又何须她现如今走了这么多的弯路,又要经历这一番曲折的算计?
当时萧家落败的第一时间她就马上意识到这一点——
她再没有可能名正言顺的得到她心仪的男子了。
所以后来易明峰试探性的跟她提了要将她送来大兴的计划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既然不能名正言顺,那么就换个方式,她知道易明峰将她送来大兴是为了让她进宫争宠的,她答应了,当时打着的就是今日这般算盘,想着一朝权倾天下,站在万万人之上,到时候她就能借由这个身份想办法约见宋灏,不管用什么法子,总会得到他的青睐。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存有幻想,并没有把宋灏此时的态度料想在内,只以为她投怀送抱,两个人情投意合,或者她找个借口回到盛京常住,或是宋灏以出使为由经常出入大兴,总归她是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这个计划,虽然荒唐,但是她却充满了野心和力量,一直在为着这个目标而不懈的努力。
直至这一次,宋灏竟然在她的计划之外,比她预期中的还要提前出现,于是她立刻就按耐不住,不惜一切立刻采取行动,纪浩桀,纪浩渊,全部除掉,她要尽快的掌握权力,那样才能为所欲为。
若不是怕错失这个机会的话,她是一定会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才动手,那样后面的事情才会更有保障一些。
萧以薇觉得她是为了这个男人发了狂,为了这一次的重逢而雀跃激动,可是当她看到他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子的时候,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谁也不知道那日东宫外的见面,为了掩饰住心里狂热的感情要叫她摆出那样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有多难,可是为了后面的计划,她做到了。
可是这一切却又都因为易明乐给毁了!
她先是毁了萧家,断了她和宋灏名正言顺在一起的幻想,然后鸠占鹊巢,又抢了她心仪的男人。
那个小贱人,她一定要叫她不得好死。
------题外话------
没有改错字,但是这女人,写的把我自己先恶心到了,没有吓到你们把~
第064章 明目张胆,连番刺杀
萧以薇的眼中闪着熊熊火光,或是嫉妒成狂,或是愤恨成魔,总之是无线狰狞,打破了她一直伪装良好的那张面具。
宋灏闭着眼,再就一声不吭。
和这样的女人,他实在犯不着浪费唇舌,别说单纯的争执根本没用,就算是有用,他也不屑,要做什么,就都做在行动上就好。
萧以薇一口气说了很多的话,可是抬头看到的还是他那一副冷冰冰无限厌烦的神情。
“殿下!”萧以薇咬着嘴唇,神情和语气都带着楚楚可怜的卑微,“薇儿真的无意冒犯您,您要怪就怪易明乐那小贱人,若不是她从中作梗,我和您都不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一切都是那个小贱人一手促成的,我——”
“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宋灏闻言,终于忍无可忍的猛地睁开眼,他的目光里面卷起暗夜狂潮,幽深冷酷的叫人肝胆俱裂,他看着萧以薇因为愤恨而扭曲的脸孔,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别搞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再开口说话之前最好先想明白了,再对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你大可以试试看——不管今天怎样,本王都一定会叫你付出代价!”
萧以薇张了张嘴,却是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宋灏对明乐维护,再次将她推向了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
“呵——”萧以薇不可遏止的笑了出来,“殿下,那个女人她到底跟您说了什么?还是她给您吃了什么药了?我说是她设计害了我萧家满门家破人亡,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表面上去的那么纯良无害,她根本就是蛇蝎心肠的毒妇。”
“那又怎么样?还需要本王和你把话说的再清楚一点吗?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心肠什么人的人,她都是本王今生唯一认定了的女人,本王王府里唯一不变的女主人。”宋灏道,字字凛冽而清晰,“本王的耐性有限,不要再在本王跟前翻旧账了,既然你对当年萧家的事情这般耿耿于怀的话,那么本王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真的以为当年萧澄获罪的事情都是乐儿一人的手笔吗?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你又以为那十万御林军守卫都是摆设吗?能从军机要案里头窃取边城的城防部署图的,你觉得就凭着乐儿那时候的身份,她真的只凭一己之力就做到的吗?”
萧以薇闻言,心神巨震。
这些都是她不曾深入思考过的,这些年来,她就只是记着易明乐对她下的黑手,她知道,那样东西是易明乐放到她身上去的,却从未想过这件事背后的那些事情。
这一刻宋灏突然提及,她的脑子就有点不够使,茫然之下,目光只是毫无焦点的四下乱飘。
宋灏只看了她一眼就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继续道,“既然你想要知道真相,那么本王今日便是成全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什么真相?”萧以薇脱口道,声音微微发颤。
“当年萧澄和惠王宋泽勾结,做了那个局,盗出桓城的城防部署图,本来就是为了栽赃本王的。”宋灏道。
萧澄要害宋灏?如果真是这样,那宋灏岂不是要恨惨了她?
“这不可能!”萧以薇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宋灏却不理会她的情绪,只就冷冷的继续说道,“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是能在本王面前耍了手段还全身而退的,他们要联手设计本王,你觉得本王应当如何?”
宋灏问着,却不等她回答又再继续说道,“本王不过就是将计就计反手送了他们一程罢了,你既然要刨根问底,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就记好了,萧家的事,是本王做的,也是你们咎由自取,你要做萧家的孝女,现在倒是可以替他们尽一尽孝心的。”
萧以薇听着这些话,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虚软了下来。
她瘫坐在地上,迷迷蒙蒙的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苦笑着抬头看向宋灏的留给他的侧脸,“萧家是事情是殿下您下的手?殿下,您这是为了断了薇儿对您的心思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本王言尽于此,信不信都随你。”宋灏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马上滚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惹本王的眼嫌。”
萧以薇死死的咬着下唇,几乎要在唇上咬出血来。
宋灏的话,其实从心理上讲她的相信的,可是——
她却不能信!
“不,不是这样的,就这么说,就是为了替易明乐那小贱人开脱的是不是?”收摄心神,萧以薇飞快的振作精神,她的眼中带着一种浓烈而坚定的火光望定了宋灏,咬牙切齿道,“因为您现在自身被困,您怕我对付那个小贱人,您怕我对她不利,所以你才说了这些话来骗我的对不对?你想要叫我误会你,进而就不会对那小贱人穷追猛打,殿下您对她真可谓用心良苦!”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疯子。
宋灏冷然的的一勾唇角,冷嗤道,“你倒是真看得起你自己,你想动她,大可以去试试看,本王可犯不着和你这样无关痛痒的小角色在这里周旋,本王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至于你的那些疯言疯语,有空还是拿回宫里却和大兴的皇帝说吧!”
萧以薇的胸口起伏,气的厉害。
犹豫再三,她还是撑着身子爬起来,不甘心的又再看了宋灏一眼才一步一步慢慢的朝门口走去。
宋灏面沉如水,静默不语。
萧以薇边朝门口走一边还是不死心的不住往后回首,可是当她真的发现从头到尾这个男人竟是连最微弱的眼光都不肯施舍给她的时候,心里突然就又有熊熊烈火攀升起来。
她止了步子,站在那扇石门的出口处,大半张脸孔都掩映在背后密道的暗影里,盯着宋灏的背影讽刺笑道,“殿下,既然您已经被那小贱人迷的神魂颠倒听不进我的劝谏之言,那么我也不怕实话告诉您,这辈子,只怕您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
宋灏闻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萧以薇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想要在明乐手下过招?最后只能是自取其辱。
萧以薇见他不为所动,这会儿倒也不急了,反而深吸一口气,冷静的说道,“您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今天和我联手对付您的人是彭修吗?您和打交道的日子不短,该不会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吧?那个人,没有好处的事他是决计不会做的,他会帮我算计将您囚困于此根本就不是单纯为了帮我的忙,因为困住了您,他才能趁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易明乐带走。”
萧以薇说着,渐渐的就得意起来,言辞之间满是讽刺和嘲笑的意味:“我虽然不知道那小贱人是给殿下您灌了什么迷汤,可彭修对她,绝对是势在必得。案例来说,他们两个之间本不该有这么深的渊源的,难道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过往,殿下您就一点也不好奇?”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的女人给他戴绿帽子,在萧以薇的心里,宋灏本来就是一个被她几乎神化了的存在,所以在一开始她并不想往他身上泼脏水叫他难堪,但是这会儿着实是被他的态度恼着了,就带了十分恶意的报复心理,什么忌讳也每一了。
宋灏紧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萧以薇站在他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左右等不到他的任何反应,不由的就急了,再次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站在她面前,气势汹汹的直视他的面孔,大声道,“易明乐和彭子楚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清白,彭子楚看她的眼神我看的清清楚楚,那根本就是当年他看他的那房妾室易明澜的时候才会有的。易明乐和那女人虽然是姐妹,可是她们两个无论是从样貌和性格上都没有半分的相似之处,彭子楚会对她这般锲而不舍到底是为了什么?殿下,这世上可是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和报复的,您只看到易明乐对彭子楚恨之入骨的一面,您难道就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因何会对那人恨入骨髓不死不休吗?”
易明乐就是易明澜!
这个想法虽然极为荒唐,但是自从晚上在宫里见了彭修看待明乐时候的那般态度,这个破天荒的想法就开始在萧以薇的心中不可遏止的疯狂生长。
如果有这切肤之痛,易明乐不会对彭修恨成那样,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彭修也不会为了得到那个女儿而那般疯狂的不顾一切。
所以,只有颠覆了易明乐是真实身份,她才能把这一切都解释通。
当然了,此时把这些话说给宋灏听,她还有别的目的——
等着宋灏厌弃了那个可恨的女人,将她的真面目识破,进而从那个泥潭里跳出来,只有这样,他才会重新正视她的存在。
萧以薇的言辞激烈,到了最后也听不出到底是因为激动还是兴奋,整个声音都拔高而带了明显的颤抖。
她的目光疯狂,漫漶期望的看着宋灏冷若冰霜的面孔,不放过他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点情绪的变化。
可是从头到尾——
她最终所得的,也不过是更多的失望而已。
“殿下——”萧以薇见他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宋灏闻言,这才一寸一寸缓缓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他的脸色平静而无一丝的表情流露,目光浩瀚深远如同夜色中辽远而望不到边际的海面,表面看上去平静无波,但是却能叫人嗅到极度危险的气息。
萧以薇的压根打颤,但是她强迫自己稳住精神,不做出怯懦让步的姿态,继续道:“殿下,您被那个女人骗了,她——”
“你这是在叫本王要杀你灭口吗?”宋灏却是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每一个字落地,都像是绝壁上面坠落的万年陈冰直刺的人心脏缩成一团。
萧以薇的心中大骇,脸上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她抓着自己的衣领不自觉的步步后退,嘴唇颤抖看着宋灏面无表情的清俊面庞,“殿下你——你——”
宋灏这话,不是在质疑什么,反而将她心里的疑惑拍板认定了?
所以呢?这说明了什么?
易明乐和彭修之间真的有猫腻,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
宋灏他——
居然知道吗?
不仅知道,他甚至是在包庇纵容的?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易明乐真的有着双重身份,宋灏第一个就该容不得她的!
这一刻,宋灏浑身上下都杀意凛冽。
萧以薇的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她后退一步,再退一步,直至最后轰然一声撞倒身后的脸盆架子,铜盆落地,溅了自己一身的水她才如梦初醒。
她是到了这一刻才觉得宋灏的可怕。
这个男人,这个一直在她心里被尊为神祗一般的男人,他的脑子里到底都想些什么?为了那么个女人,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萧以薇的心思混乱,她觉得自己似乎在这里再多呆上一刻都要被宋灏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凌迟到窒息。
最后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落荒而逃,狼狈不堪的夺门而出。
身后的石门再度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凌乱逃逸的脚步声。
宋灏的目光清冷,仍是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坐着,他闭上眼睛仔细的聆听,夜色寂静之中,似乎是能听到细微水流涌动的声音,可是——
这里到底是哪里?
还有,之前在城隍庙的后巷突然出现分散了他注意力的那个人——
那个人——
到底——
是谁?
真的单纯只是彭修的算计,还是里头也夹杂了纪千赫顺水推舟的算计?
但是不管怎样,这帝都之中的形势却已经复杂到了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
皇宫。
东侧宫门之外,数十名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从三面夹攻,朝着明乐等人齐齐扑来。
“保护王妃!”柳扬沉声喝道,暗卫们立刻围拢上来,围成一个半大的圈将明乐护在中间。
话音未落,对方的人马已经到了跟前。
生死关头,柳扬等人自是不会和他们客气,纷纷提剑迎上去,双方人马都没有半句废话,纠缠在一起,激烈的拼杀起来。
红玉和雪雁带着八名女暗卫都在保护圈内,用另外一个更加密闭的小圈子把明乐和长平护在身后。
明乐负手立在人群的中央,唇角泛起丝丝冷笑——
这些人,来的真是快!
方才在天牢里纪浩禹才嘱咐了她要小心,这边她才出宫门,对方竟是都等不到她回到行宫就赶着过来下手,看来——
在这些人的眼里,她还是占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的。
那些黑衣人的身手都是绝佳,下手狠辣,出的都是不要命的杀招,完全的抱着同归于尽的目的来的。
“王妃,这些人应当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死士,出手狠辣,而且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招式,看来是只求成事,不惧生死的。”雪雁一边严密戒备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对明乐说道。
“柳扬,不必想着留活口,速战速决!”明乐略一颔首,扬声说道。
柳扬等人本来的确是打算留一两个活口下来,若是在盛京的话,宋灏和明乐只手遮天,根本无需这样谨慎,可这是在大兴的帝都,如果能留下一两个活口,撬开这些人的嘴巴去到老皇帝面前要说法才更合适。
这会儿得了明乐的命令,所有人马上改变策略,也不再管正题的形势,利落的拼杀起来。
因为那些黑衣人的伸手个个不凡,柳扬等人也没有保存实力,他们这边所有的人手加起来只有三十余人,对方却是上百人的庞大阵容,以寡敌众多少有些吃力。
明乐站在人后严密的注意着战局,眼见着那些人被柳扬他们解决了一批,她却不敢掉以轻心。
果不其然,随后大约是发现自己人折损的厉害,远处的夜色中居然又有二十余名黑衣人扑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长平的皱眉,很有些难以置信的扭头朝明乐看去,“看来他们这是势在必得了,如果他们后面还有人来,柳扬他们的身手就算再好也抵不过这样的车轮战术啊。”
“哼!”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没再理会当前的战局,而是扭头朝另一侧宫门的方向看去,“他们的确是势在必得,否则就不会这样的有恃无恐。这里离着皇宫大门不过七八丈远,虽然夜间宫门守卫都退到了宫门之内,难道他们都是聋子不成,会听不到我吗这里出事?在皇宫门口就敢公然动手,出动这样大规模的杀手想要取本王妃性命的——这一次本王妃也算是开眼长见识了!”
几人闻言,都是不由的勃然变色。
方才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和一人吸引,并没有想的这么多,这会儿听了明乐的话才恍然大悟——
要是在一般情况下,听到外面明乐的仪仗遇刺,宫里的御林军早该冲出来救驾了,可是这会儿那些人却紧闭了宫门掩饰太平,这分明就是有意纵容。
“难道是老皇帝的命令?”长平的一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鬼才知道!”明乐冷笑,继而眸光再次一凛,对红玉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阿灏和荆王双方面都在等着时间救命,我没空和他们耗下去,你和雪雁去,从墙头进去瞧瞧,不管用什么法子,给我把宫门打开,本王妃倒是要看看,有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刺他国使节,这些御林军到底管是不管!”
虽然御林军的功夫要对付这些刺客无异于螳臂当车,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什么都架不住人多。
“王妃,万一宫里的人和他们里应外合?”长平不放心,焦急道。
现在刺客围了他们三面,如果宫里再查出一队人马的话,那他们就当真是四面楚歌,唯有上天遁地才能脱困了。
“他倒是也的敢!”明乐道,继而眉毛一挑,对两人道,“照我的吩咐去做,里头的人若是打马虎眼,不惧杀人!”
“是!”眼见着后面又陆续有黑衣人增援,雪雁和红玉两个也都有些着了慌,赶紧领命朝宫门的方向奔去。
明乐的确是不怕宫里的人会有小动作,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外头不明身份的刺客袭击她,就算不幸身亡,那么届时老皇帝也大可以推脱出去,说是她自己和人结怨遭了仇杀丧命的,可一旦他的宫里有人搀和进来,哪怕她不死,只是会有什么损伤的话,掀起来的就都是两国矛盾。
这事儿要是纪千赫坐镇宫中可能还不当回事,可是就这个昏聩糊涂的老皇帝么——
再借他两个胆子他也未必就敢冒这个险。
雪雁和红玉两个冲回宫门前面,也没试图去叫门,而是直接用了轻功纵身跃上城门楼,两个人的身姿轻灵,瞬间就隐没在了墙头那边。
明乐留了一半的视线在关注柳扬等人这边的动向,另外一边却在等着雪雁和红玉的消息,本以为和里面的人交涉还会需要一些时间,可是两人只翻过墙头片刻功夫,那闭合的宫门就缓缓从里面被人推开。
“王妃!”雪雁站在门边,大声呼叫。
明乐循声望去,却是下意识的皱了眉头——
那门内空旷,竟然空无一人,一个守卫也没有。
不过这个时候却不是容的她胡乱思考的时机,既然宫门开了她便不再迟疑,一转身带着长平和婢女们跳上马车,对车夫道,“回宫里去!”
“快!拦住他们,不能叫他们进去!”黑衣人中有人暴跳如雷的大声惊呼,立刻就有几个身上装备了袖箭的黑衣人射了暗器出来。
接连而起砰砰砰的几声,锐利的兵器却是尽数钉在了车厢的后壁上。
本来这里离着宫门也不过几丈远,这就是她为什么选择马车,而没有徒步行走的原因。
之前她们都一直躲在马车后面,对面的人就算有远距离攻击的武器也派不上用场,这会儿她更不可能把整个后背暴露给人做箭靶子。
所以的袖箭都射了空,黑衣人捶胸顿足痛悔不已,有心想要奋力一搏截下她们,却奈何柳扬等人个个都非等闲,冷是拼着鱼死网破的精神狠命的将人尽数给堵住了。
眼见着马车进了宫门,那些刺客虽然红眼,却也知道今天这事儿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皇宫是什么地方?就算御林军和他们一比都是酒囊饭袋,可是一个私闯宫门的罪名担下来,这整个世纪情的性质就变了。
本来他们刺杀明乐的事情老皇帝爱管不管,可若是有人胆敢携带武器擅闯宫门老皇帝就不管的话——
那他岂不是就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回头真要闹起来,那后果绝对不是任何人能够承担的起的。
眼见着那辆马车隐没在了宫门之内,一群黑衣人捶胸顿足,然后紧跟着不知道是谁放了一声嘹亮的口哨,本来还在浴血奋战杀的如火如荼的一众人等立刻撤手,做鸟兽状散。
“别叫他们把尸首带走!”柳扬突然想起了什么,沉声喝道。
侍卫们得令,纷纷出手阻拦。
因为彼时宫门大开,那些黑衣人有了忌讳,试着拼抢了几招却没有强求,最后还是被柳扬等人截了十多具尸首留了下来。
“收拾了,全部抬进宫去。”柳扬道,吩咐了一声就先行提了步子追进宫门。
却不想进得宫门他却是脸色大变,一张冷脸瞬时黑成了锅底灰。
彼时明乐已经从马车上下来,面色冷静的站在旁边。
“王妃!”柳扬扫视一眼周围空无一人的城门楼,走过去对她拱手一礼,“刺客已经撤了,大部分的尸首被他们带走了,属下强行留了十二具。”
“嗯!”明乐点头吗,“横竖只是那么个意思,可以了。”
她说着,顿了一顿,这才扭头对上柳扬的视线道:“我们的人可有死伤?”
“我们的人没有折损,几个挂了彩也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柳扬道,看着这里空旷一片的宫门到底还是难掩心中愤怒,眼中迸射出凌厉的杀意来,“这里是堂堂大兴皇宫的宫门,三更半夜,竟然一个守卫也没有,传出去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事出必有因,等着吧,总会有人给咱们一个说法的。”明乐道,却是面无表情,半分愠怒的情绪也不见,一招手对后面跟进来的侍卫道,“宫门就这么开着不用关了,我们就等在这里,等着这里的守卫回来。”
察觉这里无人把守,侍卫们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愤恨的火光——
一座宫门怎么可能深夜无人把守?必定是为了配合外面刺客的刺杀计划而刻意调开了,这是一出里应外合的戏码,存心要叫自家王妃死于非命的。
可是明乐沉得住气,他们也不敢造次。
明乐叫人去马车上取了金疮药下来,分给受伤的侍卫先行包扎。
有柳扬这么一个现成的大夫在这里,给伤者一一把脉查探过,除了其中一人胸腹受伤被削断了两根肋骨比较严重意外,其他人虽然挂彩的也是不少,但都只是流了点血,没有大的妨碍。
这边他们有条不紊的处理的伤势,待到包扎的差不多了,这才见着远处的御道上一队御林军守卫火急火燎一路小跑着过来。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丝冰冷的笑容,只是负手而立静待他们走进。
“摄政王妃?你们这是——”那守城官见到她人在此处不由的大吃一惊。
“大兴的皇宫真是与众不同,本王妃要过一道宫门,竟然都叫不到人来开门,不是说宫中有十万御林军驻守吗?难道人手还是不够用?”明乐道,言辞之间满满的都是讽刺的意味。
那守城官脸上闪过谢谢尴尬的情绪,连忙告罪道:“王妃何故去而复返?方才旁边临近的成玉宫走时,奴才等人奉命前去帮忙,有怠慢之处,还请王妃见谅。”
“走水?”雪雁冷笑,“这事情赶的可真是巧啊。”
“最近几日天气燥热,再加上今日所有人都为着皇上的寿宴在忙,所以难免有所疏忽。”那守城官道,说话有条不紊,并不见丝毫的惊慌,明显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雪雁愤怒难当,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明乐抬手拦下。
“那现在你们可是忙完了?”明乐上前一步,问道。
“是!只烧了偏殿的两间二房,还好是发现的及时。”那守城官回道。
“既然阁下得闲,那就马上进宫去替本王妃传个信吧,本王妃要马上求见贵国的皇帝比。”明乐道,微微错开目光看着天际星辰,语气冷硬而强势。
“这——眼下三更半夜,陛下应该已经安寝了。”那守城官为难道,“王妃若不是有要紧事,是不是等到明日白天再说?”
“瞎了你的狗眼吗?”雪雁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抬手记给了那人一记耳光,回手指着后面受伤的侍卫和摆在角落里的尸首道,“方才有人在这宫门外设伏,险些要了我家王妃的性命,你觉得这算不算要紧事?你一个宫殿走水十万火急,我家王妃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就算你整座皇城化为灰烬也赔不起。”
那人莫名挨一巴掌,脸都绿了,捂着脸愤恨的看着雪雁嚣张跋扈的模样,忍耐再三终究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那眼神仿佛是要吃人。
明乐斜睨一眼他的表情就轻声的笑了出来,道,“横竖本王妃今晚是非要见到皇帝陛下不可的,就不要浪费咱们彼此的时间了,如果你怕因为本王妃在这里遇刺要担责任,那就不妨告诉皇帝陛下,本王妃有礼物要面呈于她。”
明乐说着就意有所指的斜睨了一眼在旁边一字排开的侍卫尸首。
那守城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一张脸上的表情瞬时绷得死紧——
礼物?就这些东西若是摆到皇帝的面前去,还不得要当场就把老皇帝气的半死吗?
“嗯?”明乐见他未动,就眉尾一挑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的眼波本来就常人要明澈清亮几分,此时眸子里染了凛冽的寒气扫过去,就仿佛利刃削过,带着极大的威胁力。
那守城官心里猛地一哆嗦,竟是有些胆寒。
明乐的态度坚决,再加上柳扬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答应,“是!那王妃请随奴才来吧!”
明乐莞尔,给柳扬递了个眼神,“你带几个人抬着尸首随我过去拜见皇帝陛下,剩下的人就等在这里吧,这半夜的,没必要兴师动众。”
那守城官听了,一张脸直接黑到底——
这还叫不兴师动众?她这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王妃——”那人涎着脸尴尬道,“这些尸首就不要带着了吧?回头您有什么事向陛下陈情也就是了,陛下是英明圣主自会有所决断!”
“那怎么行?”明乐却是不为所动,“就因为陛下是英明圣主,本王妃才更要有凭有据,否则口说无凭,岂不是叫他为难吗?”
她的语气平淡,说话间唇角甚至微微翘起,带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目光却是叫人不敢直视,冷厉的厉害。
那守城官无计可施,干吞了口唾沫,最终也只能妥协,对身边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先去问问,看皇上今夜是不是还宿在良妃娘娘宫里。”
实则却是为着先叫人去给皇帝通气儿,叫他心里有所准备。
明乐心里一清二楚,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那守城官无奈,只能转身替她引路。
红玉因为是纪浩禹的人,明乐便没见叫她跟着,让她陪长平等在原地,自己则是带着雪雁柳扬等人再度折返内宫。
那守城官心里忐忑,一路上都闷头走路一声不吭。
明乐跟在后面。
一行人去的自然是萧以薇的寝宫,然则还没到门口就先听到前面的宫门之内灯火通明,乱糟糟的闹成一片,隐约的还能听到有人大声呵斥着什么。
柳扬的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又往前跟了小半步,紧随在明乐身侧以防万一。
“良妃娘娘宫里好像出事了。”那守城官沉吟一声,止了步子,为难道,“王妃您看这——”
“如果是良妃宫里出事,本王妃就更要过去看看了,视而不见算是怎么回事?”明乐道,就是一副心意已决雷打不动的态度。
那守城官着实是对付不了她的脾气,只能咬着牙带着一行人进了萧以薇的寝宫。
进门就见院子里人来人往,里三层外三层囤积了大批侍卫把守,所有的宫婢嬷嬷还有内侍都瑟瑟发抖的跪在院子里,正殿被围住,水泄不通。
“这是怎么回事?”那守城官大为惊讶,赶紧快跑两步过去对院子里的侍卫询问道。
“宫里闯进了刺客,意图行刺陛下。”那人道,明显是不耐烦和他多说,挥挥手道,“你跑到这里做什么,皇上下令封锁整座寝宫,别在这里添乱。”
明乐听了老皇帝遇刺的消息不觉的微微一笑,款步走上前去道,“不是他要来的,前来拜会皇帝陛下的人是本王妃,麻烦阁下代为通传一声吧。”
“摄政王妃?”那侍卫头领明显十分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这三更半夜的——”
“听说皇帝陛下遇刺了?”明乐却是不等他说完突然就转移了话题,径自问道。
“是!”那侍卫头领道,言辞语气倒是十分之恭敬,“王妃若是有事拜见陛下恐怕要等到明天了,陛下刚刚受了惊,这会儿正在发怒呢!”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说辞一样,他的话音未落,殿中就是砰的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然后还有老皇帝歇斯底里的咆哮,“废物!蠢货!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是为了做摆设的吗?十万御林军把守,竟也能叫刺客混进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在场的侍卫们唯恐受到牵连,不由的齐齐变色。
明乐闻言,不过是在心里微微一笑,再不迟疑,直接推开那人半挡在跟前的身体举步就朝殿中走了进去。
“王——”那人吓了一跳,刚想追上去阻拦,柳扬的长剑已经从剑鞘里滑出来寸许,剑锋冷厉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的就爱王妃,否则,我会割了你的狗头。”
柳扬天生生的就是一张冷脸,最起码迄今为止明乐是从不曾见他笑过,再加上左脸上那一刀狰狞的刀疤,这大半夜的冷着嗓子和人说话顿时就会叫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
那侍卫头领猛地一个哆嗦,只就略一失神就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柳扬和雪雁开路,一行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直接进了大殿。
而最叫那些侍卫惶恐的是——
这些人居然还公然抬着十几具尸首堂而皇之的闯了进去。
明乐前脚跨过门槛的时候,内殿当中刚好又一个茶碗摔出来,只查寸许就要砸到她的脚尖上。
碎瓷片溅开,扑的到处都是。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笑,继续款步往里走,一边笑道,“皇帝陛下何故动怒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当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话音未落,人已经站在了内外两殿中间镂空的雕花门框底下。
老皇帝万也没有想到她敢擅自闯进来,阴着一张脸眼神诡异的盯了她半天才哑着嗓子呵斥道,“谁叫你进来的?这里是良妃的寝宫,三更半夜的,你还有点忌讳没有?”
“臣妇本来也不想来的,但是听闻皇帝陛下遇刺,若是不亲自过来慰问一下,反而是失了大邺朝廷的礼数。”明乐道,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半分也不被他的态度影响。
同时她的目光飞快一掠瞧了眼这殿中的情形。
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瘦高个儿胸口被戳了一个血窟窿,双目圆瞪倒在血泊里,旁边落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老皇帝坐在一张榻上,身上只穿了一身明黄的里衣,胡子一抖一抖的,脸上颜色青白交加,似乎是气的不轻。
他的身后是脸色惨白的太监总管张相,张相是受了伤的,右半边胳膊被刺伤,血水把整条袖子都染红了,倒是看不出来伤口有多大。
“哟,张公公受伤了?难道是替皇上挡刀子了吗?”明乐的眼睛眨了眨,笑的异常和气,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什么血腥的行刺现场,而是观光赏花宴一样。
老皇帝被她这副语气噎着,脸色就越发的难看。
张相也隐隐觉得她这语气有点不对劲,却是谦卑的垂下眼睛,道,“伺候皇上是老奴的本分!”
“张公公真是忠心耿耿。”明乐颔首赞道,说着又转向老皇帝,笑眯眯道,“皇帝陛下能得张公公这样的好奴才舍身相护,足见陛下是个值得下人爱戴的好主子,这一点本王妃倒是自愧不如呢。”
“易氏,你三更半夜跑到朕的寝宫来,就是为了夸赞朕的奴才的吗?”老皇帝怒道,脸色阴郁的就要挤出水来。
“怎么会?臣妇可不是这样无事生非的人。”明乐莞尔,说着这才是神色突然一肃,对后面的人招了招手道,“抬进来吧!”
侍卫们领命,把那十二具黑衣人的尸首搬进来,一字排开摆在老皇帝面前。
“摄政王妃你大胆!”张相勃然变色,尖着嗓子颤声道,“竟然把这样的污秽之物抬到陛下面前来,你——”
“张公公,身上带伤就不要动怒了,否则不利于伤口恢复。”明乐冷冷说道,说着也不得他反应,睨了一眼地上那具太监的尸首道,“横竖陛下的眼睛都已经被这东西污了,又何惧再多个一两件的是吧?”
“易氏,你三更半夜闯宫,还带了这么些个恶心人的玩意儿到朕的面前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老皇帝腮边肌肉抖动的厉害,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没什么意思,皇帝陛下遇刺,臣妇刚好不幸与您同病相怜,因为深知这事儿会叫人不痛快,所以才忍不住过来安慰陛下一番,顺带着——也请皇帝陛下做主,替臣妇主持公道。”明乐道,“这里是大兴的帝都,臣妇总不好越过陛下您去自作主张,所以这些刺客的尸首臣妇特意带来交代给您,臣妇也不苛求,只是在臣妇离京之前,陛下应该可以查明此事,给我一个明确的交代了吧!”
她在大兴的帝都遇刺,只许她自己压着此事不提,否则老皇帝就没有放置不管的道理。
老皇帝没有应声,只是目光冰冷阴测测的死盯着她。
明乐也不在意——
他应不应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陛下既然是受了惊吓,那臣妇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明乐道,冲他略一颔首,和来的时候一样,完全不等他应允就已经转身往外走。
老皇帝一声不吭的盯着她的背影,那目光越发的阴冷恶毒起来,几乎是恨不能在她背上戳出一个洞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明乐走了两步却又微笑回首道:“为了陛下的安全起见,您各处宫门的守卫似乎是该替换一批了,方才臣妇在您皇宫的门前被百余名刺客截杀声势惊天,都不见一个人打开宫门出来查看的。臣妇一介妇人是值不得多少人在意,可万一那一天有人兵临城下想要对皇帝陛下意图不轨的话,那出入您的宫门岂不是如入无人之境?到时候未及皇帝陛下的自身安危,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了。”
这一番话,极具冷嘲热樊能事。
老皇帝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明乐看着,眼底的笑意就越发的深且明亮起来:“臣妇先行告退,过几日我离京之前再入宫来听您给的说法。”
言罢就不再滞留,洒然转身,步调轻盈的再度离去。
一行人依旧是大摇大摆,没有半点忌讳。
院子里那些御林军也不敢拦,只都眼睁睁的看着。
明乐走到院子里,却和从偏殿方向过来的萧以薇不期而遇。
萧以薇扶着荷露的手行色匆匆,十分焦急的模样。
明乐沉吟着,下意识的止了步子——
方才殿里忙着应付老皇帝她一时没有多想,老皇帝既然是宿在萧以薇这里的,不可能这里出事了,萧以薇人却不在殿中,她这是去了哪里了?
“良妃娘娘!”明乐扬声道,看着她好整以暇的露出一个笑容,“这大半夜的,您何故走的这么急?”
萧以薇刚刚回宫就听说皇帝这里出事,本来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要赶着去见老皇帝,根本就无暇注意其他人,这会儿听了明乐的声音才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声音尖锐的脱口道,“易明乐?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太过惊讶,她的语气就十分刺耳,立刻引的所有人侧目。
萧以薇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恐慌的情绪,不过很快掩饰。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然后以目前所能保持的最为优雅的步调朝明乐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你倒真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大半夜的还跑到这里来!”萧以薇道,于无人处,她的目光也就不再掩藏,带着赤果果的杀意。
“本王妃遇刺了。”明乐道,坦然的看着她,“过来和皇帝陛下讨个说法,怎的,良妃娘娘有意见?”
萧以薇一愣,明显是诧异至极,眼中闪过些不相信的表情。
明乐看着她的反应心里便是明了——
这一局,没有她的推手在里头。
骤然得了这个消息,萧以薇脑子有点发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明乐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脸上却不见半点遭人行刺之后的愤怒和恐慌,反而言笑晏晏的以眼波示意她看向正殿的方向道,“皇帝陛下也遇刺了,想必娘娘也是刚才得了消息的吧?不过您放心,受伤的是张公公,皇帝陛下的龙体尊贵,刺客也舍不得真的伤他。”
老皇帝这里的一出遇刺的戏码不过就是做给她看的,大概是怕她找上门来才故意弄出来的理由想要避而不见,可是他做戏却是很不到位的。如果他今天真能豁出去在自己的手臂划上一刀,明乐或许都还会觉得是黎贵妃和纪浩渊设下的**记,借以转移众人的视线,只可惜这老皇帝太把自己的那个身子当回事了,只推了张相出来挡刀。
走了这一趟也算收获不小,最起码已经可以确定,今天的这批刺客绝对是出自老皇帝之手的。
萧以薇这会儿心里发慌,根本就没心思和她争辩什么,明乐也看出来了,索性不再浪费时间,挥挥手带着众人离开。
萧以薇也没心思在这里磨蹭,定了定神赶紧进去安抚老皇帝。
“你滚去哪里了?”老皇帝刚刚在明乐那里吃了瘪,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见着她也是兜头就骂。
萧以薇心里也是怒的厉害,可是却不敢露在面上,眼泪汪汪的就屈膝跪了下去道,“皇上那会儿不是叫着头疼么?臣妾怕您会有个闪失,就去了御药房取两样药材,想要给您煎一碗去头风的药。不曾想才走开了一会儿这里竟然就出了这样的大事,要是早知道如此,臣妾是万也不敢离开皇上身边的。”
老皇帝的脸色阴的厉害,但是听了她的这番说辞心里倒是没那么气了,扭头对张相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把这里收拾了?”
张相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连忙出去招呼了侍卫进来把殿中的尸体血迹清理干净。
老皇帝一直坐在榻上看着,萧以薇跪在面前,使劲的低垂着脑袋掩饰神色。
待到张相带人把殿中清理干净了,萧以薇就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向皇帝,低声道,“皇上——”
她的眼中蓄了泪,泫然欲泣。
皇帝看着她隆起的肚子,终究还是心软,冷着脸道,“起来吧!”
“谢皇上!”萧以薇道,凑过去靠在皇帝身边旁敲侧击的问了晚上的事,又很是体贴的嘘寒问暖的一番,见到老皇帝提起明乐时候那种欲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她心里就是冷笑连连。
她是万也没有想到老皇帝竟然这样的沉不住气,就为了寿宴上明乐顶撞他的那么点事竟然就迫不及待的对明乐动了手,而且还没有提前给她通气。
她当时是急着去见宋灏,半刻也等不得了,所以就弄了一点迷药混在茶水里给老皇帝喝了,然后她才得空偷溜出宫去了,却不想老皇帝在睡死过去之前就先安排了刺杀明乐的计划,还功败垂成,险些坏了事。
要是知道老皇帝会出这么一招,她是说什么也会留在宫里的,没准有她在旁边加一把火,易明乐那小贱人就真的可以一次除了。
这会儿她是对老皇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恨的牙根痒痒——
现在一次不成,打草惊蛇了,后面再要下手就难了。
若说是之前她得了彭修的警告,还想要留着明乐的一条命的话,那么现在——
在得了宋灏那么大的刺激之后,她是拼着鱼死网破也不会留那小贱人在世上了,只有易明乐死了,才能断了宋灏的所有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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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乐出宫,走的依然是东侧宫门。
彼时长平等人在那里等的脖子都望断了,见她平安归来便不约而同的齐齐松了口气,迎上去:“王妃!”
“嗯!这里没什么事吧?”明乐点头,问道。
“一切都好。”长平回道,
明乐闻言也才放心,便冷冷的斜睨了那守城官一眼。
那人已经充分见识了她的冷厉霸道,一声不吭的赶紧避开,待她走的远了明乐才正色看向红玉道:“红玉,叫王府留在宫里的眼线给我查一查,今晚的寿宴散了之后良妃都做了什么?”
“王妃难道是在怀疑什么?”柳扬不由的警觉起来,问道。
“暂时还没有,只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乐道,“按理说皇帝既然是宿在萧以薇的宫里的,她就不该独自离开,你算算,从咱们这边出事的消息传过去,到老皇帝着手准备应付咱们的那些戏码,这其中起最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来布置,可是萧以薇却是最后隔了大半个时辰才出现,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王妃是怀疑她那段时间并不在寝宫之中?”柳扬也是个一点就通的。
“如果她只是去了偏殿,那么肯定早就得了消息过去老皇帝身边了。”明乐道,到具体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忖度道,“难道她是去和彭修碰头,还是去见了单嬷嬷或是其他的人?”
横竖不管这女人是去见了谁,背地里都绝对不会存好心眼就是了。
飞快的收拾了散乱的情绪,明乐收回目光看向红玉,“叫人查一查吧。”
“是,奴婢随后就会安排下去!”红玉应诺。
一行人出了宫门,明乐半点也不客气,直接强行勒令那守城官派了一支千人的御林军队伍护卫她的马车启程。
有了前面的行刺事件,宫里也不能坐视不理,只能给她派了人。
当然了,背地里所有人都觉得大邺的这位摄政王妃的确是太过狂妄放肆了,只是没人敢于当面质疑罢了。
明乐自是能够看到出来这些人心里对她的想法,不过却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她再不嚣张跋扈起来,那些人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而现在——
她本身处于弱势,便只能抢占先机!
重兵护卫之下这一路倒是十分的太平,就是拖着这样庞大的仪仗队伍赶路要额外浪费一些时间罢了。
回到温泉行宫,已经是四更初刻。
明乐一下马车就带着柳扬和红玉还有长平这几个身边是人一起去了宋灏书房,进门之后梁旭已经坐立不安的等在那里,听闻脚步声便急匆匆的开门应了出来。
见到他脸上先是欣喜却又瞬间转为失落的神情明乐就知道——
宋灏的下落他依旧没有找到。
“还是没有消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明乐一步跨进门来。
“没有,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半点线索也没有。”梁旭一筹莫展,颓然的摇头。
明乐的眉心拧起,目光缓缓的在这间书房四下摆设上面一一扫过——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还是坐在这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宋灏在案后批阅公文的,可是现在,明明身边有这么多的人跟着,她还是觉得这间书房一下子就空冷死寂了起来,仿佛被尘封在了坚冰之下,冷的半分温度也没有。再回想起中午那会儿两人站在这屋子里言笑晏晏告别的情景,竟然——
恍然只是一场徐晃而不真实的梦境。
桌子上还有一份奏折摊开了摆在那里,砚台上的墨迹却已干涸。
明乐走过去,指尖触过折子上面平整的纸张——
这一份折子,宋灏似乎还没来得及批阅,放在这里没有收起来,大约是想等着晚上宫宴的结束之后再回来继续看的。
可是——
她在宫里没有等到他。
转眼之间,就完全失去了他的消息。
“阿灏!你到底是去了哪里!”明乐缓缓的闭上眼,在心里用力最大的力气呼喊,可是所有的感情和愤怒却都只能压抑在心里,一丝一毫也不能显露。
其他人都在门口站着。
今天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看到的都是眼前女子镇定冷静的在一步步的筹谋化解,可是这一刻,才知道,其实她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她也不能尽数掌握一切,在她的计划里也会有失误和无能为力。
每个人都被她的情绪感染了一般,各自垂着头沉默。
事实上明乐并没有失神太久,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她已经再度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
她手下动作飞快的把桌上的几份折子手里来拿好,又对几人飞快的吩咐道,“老皇帝既然已经公然对我出手,那就说明他已经不再畏惧阿灏这个摄政王的身份了,这是要彻底的撕破脸皮了,现在这座行宫已经不安全了。柳扬你马上传我的命令下去,叫我们的人马收拾行装,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说着她又看向红玉,“荆王府里应该没什么不方便的吧?恐怕这段时间我要暂时移到你们府上借住一阵了。”
纪浩禹是个单身皇子,哪怕他现在人在天牢,但是明乐这样公然搬到他的府邸居住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红玉犹豫了一下,却也知道是非常时期,就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回王府稍坐安排,恭候王妃大驾。”
“嗯!”明乐点头,继而对其他人道,“都马上下去打包行李,雪雁、长平你们两个把王爷这里存留的文书整理一下,其他的细软来不及了也可以不带,一炷香之后所有人到大门口会和。”
“是!”众人领命,马上就动作起来。
柳扬转身开了门,刚要下去传达命令,外面却是一片凄厉的鸣箭之声,迎面已经有密密麻麻的箭雨兜头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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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叫皇帝出来见我!
柳扬的反应极快,刚刚踏出门槛的脚步瞬间已经撤回。
反手一把合上大门的同时他也再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一转身就把明乐往怀里一带,直接扑倒在地,然后顺势一滚,直接窝在了门后。
好在是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明乐和长平,其他人都是顶尖高手。
柳扬护住明乐的同时,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滚落一旁。
雪雁和长平人在屋子的最里面,雪雁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把拽着长平钻到了桌子底下。
外面箭雨如林,密密麻麻是罩下来。
这座行宫是皇家别院,里面所有的建筑用料都十分将就,也得亏是这样,那门板十分的厚实坚固,下半部分是失误所制,不容易穿透,而上半部分的窗纸不过瞬间已经被射的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冷箭扑了一地。
几个人分散在屋子不容易被攻击到的死角里窝着,并不敢妄动。
“照这个阵势来看,外头埋伏的弓箭手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柳扬道,缜密的分析,“这些人竟然来的这么快,那狗皇帝想来是真的定了心思,势在必得了。”
“哼!”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锐利闪着近乎嗜血的光芒,冷声吩咐道,“想办法发信号,他们既然找上门来了,还真当我会与他们客气吗?召集人手,一律格杀!”
这一次她是真的怒了,哪怕之前在宫门口遇到刺客突袭她都还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有些事是可一不可二的,三番两次欺负上门来了,还真当她是个纸老虎,是用来做摆设吓唬人的吗?
柳扬向来都知道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但这却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这种冷酷到近乎狰狞的表情,当即就不再迟疑,左右观望了一下,确定明乐此时所占的方位不会被外头流箭伤到才敢于抽身。
外头的刺客用的是弓箭,每一次发箭之后再要拉弓还需要时间,柳扬凝神静止,观察了两轮他们放箭的规律顺便估算其中能得的有效的利用时间,然后瞅准了时机,趁着对方搭箭的间隙突然一飞冲天直越而起,双掌往上一顶,直接在屋顶上面撞破一个缺口。
之前大约是怕屋子里的人有所察觉,所以那些弓箭手便露了屋顶的这个缺口出来,人手都只围拢在院子三面的墙壁之后。
柳扬猝不及防的击破屋顶,哗啦啦的一声,弓箭手们的应变能力也是相当之快,立刻就调转方向,往屋顶上射箭。
柳扬是早就防着这一招,撞破瓦片之后他人却没有直接突围,而是身子半空略微转了个角度往旁边飘去,攀在了一根横起的屋梁上,同时手臂一样,把指间的两枚特制的弹丸用力一捏瞬时弹向空中。
夜色中瞬时发出一声锐利婉转的长鸣,同时有紫红色的烟雾在空中绽放一朵火花,噼里啪啦一阵碎响之后陨落无声。
外面埋伏的弓箭手也不傻,自然知道这是对方召集人手救援的暗号,知道屋子里的人没有尽数伏诛,再也按耐不住,有人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从墙头跃下,抄了兵刃朝书房围拢过来。
梁旭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不好,立刻飞身也跟着攀上房梁。
果然,下一刻房梁洞开的缺口那里就有刺客想要趁虚而入。
柳扬和梁旭两人是多年的老友,配合默契,全力挡住那个缺口。
书房的门板厚重且结实,上了门闩,外头的人开始劈砍。
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存了必杀的决心,此时的境况很不乐观。
“王妃,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这里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长平焦急道,扭头看向雪雁和红玉,“你们两个护着王妃,有多大的把握能够顺利突围?”
语气在这里坐以待毙等着对方杀进来,还不如早作打算,主动突围。
大门紧闭,外头具体情况并不十分清楚,雪雁和红玉两个都不敢擅自夸口,每个人的神情都是紧张凝重。
明乐却未理会长平的忧虑,只就径自撇开几人用脚尖四下里踢着地面上的青玉方砖,一边道:“都别愣着了,找一找,这屋子里或许会有出路。”
几个人一愣,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此时此刻对她却都有一种本能的尊重和顺从,闻言已经开始四处试探。
“我和阿灏这一次带领过境的仪仗有万人之多,虽然大部分人马都在城外扎营,但是这做行宫里的八百守卫却是个个都是精英,这些弓箭手的人数众多,不可能随便潜入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非——”明乐说着一顿,眼底就有幽冷的暗光闪过,“这座行宫里一定是藏了玄机的。”
如果不是取道秘密途经,难道她的守卫都是吃素的吗?就由着这些人这么轻而易举大规模的将他们困在院子里随意击杀!
而明乐和宋灏住的这个院子是行宫里的主院,如果这行宫里另有玄机,那么就不应该会避这这里。
几个丫头闻言,都是精神一震,飞快的搜索起来。
大门被外头几人合力撞击,每撞一下就更松动几分。
几个人捏着汗飞快的找寻,果不其然,红玉在踹到那书案下头的某块方砖时就是突然的神色一喜道,“王妃,有了,在这里!”
明乐等人赶紧凑过去,雪雁和长平把周围的摆设都仔细的探查了一遍,最后在后面的书架上寻到了机关。
密道打开,谁也没有心思去探寻里头的地形或者这条密道到底通到哪里,直接就下到了里面。
红玉走在前面,拿了火折子出来探路,雪雁负责断后。
四人一走,柳扬和梁旭也跟着松了口气,再没了顾及,也不再试图独挡房顶的那里包抄过来的刺客,直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合作无间全力往外冲杀。
这边明乐等人刚刚下到密道里头,书房的大门也不堪摧残被撞倒在地。
一众刺客涌进来,却赫然发现人去楼空,不禁的大为惊奇。
如同明乐料想中的那样,他们是寻着密道进来的不假,可也只知道从外面进来的线路,并不曾想过这书房之内还有玄机。
明乐他们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不及掩饰,自是很容易便叫他们发现了入口和机关的位置,却奈何这种设在书房紧要之地的密道本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明乐等人入得里面就启动了里头的机关设置,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反而没有办法启开。
刺客们心急如焚,却没有时间给他们考虑何去何从。
之前就说过,明乐和宋灏带到这里的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得了柳扬的暗号,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柳扬!”长安带着影卫最先杀到,见到院子里的情形和屋子里乱七八糟插了满地的冷箭浑身上下瞬时迸射出强大的杀气,“主子呢?”
“王妃无恙,雪雁和红玉护着走了。”柳扬道,迫开一个试图攻击他的刺客跃下屋顶。
哪怕是没有亲身经历,只看着狼藉满地的书房长安也能感知的到,之前明乐等人所处的境地会有多么险恶。
而可恨的是,他居然没有护在身边。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红了眼,二话不说,提了长剑就朝人群里冲杀过去。
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能感知到这个冷面汉子身上由内而发的愤怒和杀意,无需交手就先叫那些刺客们胆寒不已。
然则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性宫里驻守的侍卫陆续赶到,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普通的侍卫负责外围戒备,暗卫乔装的高手则是杀入战圈当中。
“王妃有命,格杀勿论,一个也不能放过!”柳扬冷声道。
没有人质疑他的指令,暗卫们的伸手了得,而闯进来的这些弓箭手却还不如之前在宫门口袭击明乐的黑衣人的水平,整个院子被团团围住,这些人气势汹汹而来,这会儿却成了瓮中之鳖,面对行宫里这些仿佛是发了狂一般的侍卫,几乎全无招架之力。
整整一百二十人的阵容,前后之用了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不到,血染长天,狼藉满地,整个院子再次归于宁静,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合着温泉行宫上方袅袅而起的水雾弥漫了每个人的脸孔。
可是皇权更替的过程中,所谓的战争从来都是这般惨烈,一旦触到那个隐秘位置的边缘,流血牺牲就都成了家常便饭,或者唏嘘,或者感慨,可是——
谁都没有选择。
如果不想成了别人脚下的铺路石,那便只能更加狠心决绝的往前早走一步。
这边的底下密道里,明乐一行沿着阴暗逼仄的隧道一路摸索着前行,这里的路很见到,往外延伸只有一条,并不如宋灏在盛京布局的密道那般四通八达,错综复杂,想来只是老皇帝在修建行宫的时候突发奇想,简单的留了条后路罢了。
因为不存在选择,所以一路走下来倒是十分顺利,用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红玉摩挲着找到了出口的机关,几人顺着台阶爬上去,却赫然发现此处却是一座废弃老宅里面尘封已久的一处拆房。
里头枯木腐草,灰尘堆了老厚,连一个多余的脚印都没有留下,那密道上方的浮板开启,就吃了几人一嘴的灰尘。
“这里是什么地方?”雪雁抬手挥掉前方挡道的蛛网,被灰尘呛的连连咳嗽。
“说起来这一次还得要谢谢那老皇帝了。”明乐扫视一眼这间拆房却不过冷笑一声,“想必那密道开通之后他自己都没用过一回,这一次倒是意外成全了我们。”
这一点,只从这里堆着的灰尘上头就可见一斑。
几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眼中神色都存着侥幸。
明乐没再多说什么,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面十分的荒芜空旷,一个人影也没有,明乐看着远处的天空眯了眯眼,“我们出来所用的时间并不太长,这里应该就处在温泉行宫的边缘吧?”
大兴帝都的地形她和雪雁等人都不熟悉,所用这话是问的红玉。
红玉闻言,立刻足尖点地跃上旁边一处枯死的梧桐树的枝桠上头,四下里观望一眼就飞身落下,回禀道,“这里是行宫的后巷,正门出去,毗邻的就是行宫北侧的围墙了。”
“走吧!”明乐道,“回去看看柳扬他们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言罢就先行一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柳扬那边处理好了院子里头的事,也顾不上收拾就赶紧派人四下寻找那密道的入口。
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方,他是生怕明乐别在那密道里头再遭遇到什么意外。
红玉对帝都的地形了若指掌,直接选了最便捷的路径引明乐回去,人到了大门口,刚还见到里头柳扬和长安带着人火急火燎的奔出来。
“王妃!”见到明乐,众人才不觉的松一口气。
“嗯!”明乐点头,本来是举步往里走,但是却于瞬间改了主意,只就问道,“里头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遵从王妃的指示,已经处理干净了。”柳扬道,眉心却是拧的死紧一直没有松开,道,“王妃,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这样三番两次的,老皇帝明显是没了顾忌了,这一次没能成事,后面他也一定还有后招。”
明乐的唇角勾了勾,语气冰冷的嗤了一声,道:“既然他没有顾忌,那本王妃就给他找点顾忌好了,他以为这里是他的地盘我便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从这第二批的刺客出现之后明乐就一直阴着脸,这一次她的反应却是超出之前任何一次的固定模式之外的。
别说旁人,就是柳扬和长安等人看着她这副冷冰冰的神情也是下意识的胆寒。
“请王妃明示!”柳扬拱手道。
“我要进宫。”明乐道,“叫人把院子里的刺客尸首全部抬出来,弄几辆马车装了,跟着我走。柳扬你马车出城,去把我们留守在城外的驻军调动起来,全部给我压到南城门去,守城的士兵要拦,就告诉他们,王爷被人劫了,是本王妃的命令,叫你们进城搜查找人的。”
“王妃的意思是——这就是要公开王爷失踪的消息吗?”柳扬闻言,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大兴皇帝居心叵测,和良妃勾结起来本来就是针对王妃的成分居多,王妃三思,若是让他知道王爷此时下落不明,只怕是要坏事的。”
“经过今天晚上这么一闹,横竖我们是推不出阿灏来主持大局了,你以为这事儿还能瞒的了多久?”明乐道,却是不以为然,“与其等到叫他主动察觉了蛛丝马迹而使坏,倒不如我们先发制人。今天这些刺客就是现成的引子,我倒是看他有多大的胆子,难不成还敢公然的趁火打劫了?”
老皇帝没有那个魄力轻易下决心和大邺开战,这一点明乐起码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所以,这个局,她敢赌。
“王妃的意思是说,我们顺水推舟,就把王爷失踪的始末算在今晚的刺客身上?”柳扬灵机一动,这才恍然有些明白了明乐的打算。
明乐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却没多解释:“你先去城外调兵吧,不过记住不要真的和城门守卫动手,这里毕竟是大兴的帝都,我们不能留小辫子给人抓,主要态度足够强硬,把声势做足了就好,至于后面的事——”
明乐说着顿了一下,眼底浮动的冷光就越发幽深而凛冽,“我会再叫人给你传信的,一切都等着听我的命令行事。”
“是,属下明白!”柳扬领命,既然定了主意也就不再耽搁,赶紧的的去了。
明乐也没预备进门,只对红玉说道,“红玉,这一次我要以阿灏的名义进宫面圣,你跟着难免不会遭人非议,你先带着长平把我行宫里的人马带去荆王府安置下来,等我从宫里出来就立刻去王府和你计较你家王爷的事情。”
宋灏是他国使臣,纪浩禹是大兴皇子,虽然皇帝的寿宴上明乐是偏袒着纪浩禹站了出来,但是这回的场合,还是不宜让人抓住双方有所往来的把柄,否则——
一条皇子勾结他国使臣里应外合的罪名压下来,反而会叫他们处于劣势。
“是!”红玉虽然不放心,却还能分得清形势轻重,只就谨慎的应下。
明乐等人将那些刺客的尸首装了车,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带人重新杀回了皇宫。
彼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她也没有避讳,而且就差没有故意敲锣打鼓的叫所有人知道,直接走的就是皇宫正南门——
也就是百官每日上朝的必经之路。
六辆大车血淋淋的往宫门口一字排开,把整个皇宫大门堵了个严实。
把手宫门的侍卫见了这个阵仗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站了一夜的岗才眼花,可是揉了揉眼睛,看到的却分明就是那容色明艳却满脸煞气冷面神一样的女子负手立在楼门之下的笔直身影。
之前东边宫门发生的事情这会儿已经四下里传开了,所以这会儿见着明乐出现,那侍卫头领的脸都绿了,连忙就叫人开门应了出来。
“奴才给摄政王妃请安,不知道王妃突然到来,所为何事?”
“本王妃前来求见贵国的皇帝陛下,事情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你马上进去禀报吧!”明乐道,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洞开的宫门内部。
那侍卫头领被她这冷厉霸道的语气压着,头皮一阵发麻,道:“这——这会儿皇上马上就要上早朝了,怕是抽不开身,王妃您看您是不是先回行宫稍后,回头等奴才禀了陛下——”
“本王妃人就在这里,你进去禀报就是!”明乐冷声打断他的话,神色之间却是全无动容,“要么就叫皇帝陛下出来见我,要么——”
明乐说着一顿,唇角突然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引着他的视线侧目扫了眼身后跟着的马车:“只怕你满朝文武今天想要越过本王妃去上朝是不可能了!”
那侍卫听着这话,惊愕之余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叫皇帝出来见她?还有那满朝文武,在她看来难道都是过路的猫狗吗?她说是拦着就这么拦着了?
那侍卫张了张嘴,原是想要说点什么,他觉得明乐的言行举止十分之荒唐,但是心里却有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总觉得她是认真的,而无半分玩笑的意味。
“王妃——”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不敢将明乐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直接转给皇帝,只能开口再劝。
“本王妃的话,不说第三遍!”明乐道,“你的意思,是叫本王妃的随从亲自去请皇帝陛下出来吗?”
那侍卫一听,这还得了——
难道她是要强闯宫门?
明乐带了两百守卫随行,其中包括长安和影卫一行。
那侍卫到底是要忌惮着她的这个身份,哪怕老皇帝可以不给大邺摄政王的面子否了她面圣的请求你,可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宫门守卫可拿不得这样的大主意。
“是!那就请王妃在此稍后,奴才这就前去禀报陛下。”一咬牙,那侍卫行了礼就快步跑着进了宫。
明乐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负手而立,面容冷毅,神色漠然。
那侍卫一路小跑直奔了萧以薇的寝宫,跑的满头大汗。
彼时萧以薇已经起身,正在梳妆,得了宫女的回禀就扶着荷露的手出去询问:“怎么回事?一大清早也不怕吵了皇上,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娘娘恕罪,奴才也是不得已。”那侍卫抹了把汗,跪下去道,“大邺的摄政王妃带了人堵在宫门口,说是要见皇上。”
“什么?”萧以薇本来就十分的不耐烦,听了这话儿倒是猛的提起几分精神,“你说是谁要见皇上?”
“是大邺的摄政王妃!”那侍卫道,“奴才怎么劝她都不肯走,就说是必须要马上见到皇上,奴才看她的样子怕是来者不善,不敢怠慢,所以——”
“她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是把皇宫当成她们家后花园了不成?”萧以薇闻言不过冷笑一声。
“摄政王妃的身份特殊,奴才也不敢擅自拿主意。”那侍卫道,“她说是如果皇上不肯见她,那她就一直等在那里,再过一会儿就要上早朝了,奴才是怕——”
“她愿意等就让她等好了。”萧以薇怒道,她和易明乐之间可犯不着客气,直接就打断那侍卫的话,“一天之内连闯两次宫门,是谁给她的这样的胆子?因为昨天晚上的事,皇上已经是恼了她了,她还这样不知死活,她愿意闹腾你就叫她去!”
易明乐要闹,她自是乐见其成。
这会儿还怕她不闹呢。
“可是娘娘——”那侍卫还想说什么。
那摄政王妃带了那么几大车东西过来,那绝对是来者不善,如果皇帝真的不见她,还真说不准后头还会发生什么事。
“本宫的话你听不懂吗?”萧以薇却不听他的解释,满是警告意味的横了他一眼。
如今她在宫里得势,势头隐隐的都有超越黎贵妃的架势,这会儿自是谁都要看她的脸色。
以前所有人都觉良妃娘娘温良恭谨,是个最为平易近人的主子,可是只就这两天之内却是已经隐隐叫人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侍卫急的满头大汗,还想再说什么,萧以薇已经转身进了殿里。
他也没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明乐得了他的回信,却无半分意外。
诚然——
她也没准备妥协。
“王妃,您若是要见皇上,还是等到早朝之后吧!”那侍卫焦急道,眼见着天色将明,已经有早起的朝臣陆续的倒了,却被明乐的马车和侍卫堵在了外面,连宫门都进不来。
昨天晚上纪浩禹的事情,老皇帝是撂了话下来,要在今天的早朝上商议的,这会儿文武百官都被堵在这里,难道要让老皇帝一个人上朝吗?
那侍卫记得满头大汗,殊不知明乐正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她就要逼着老皇帝现身,而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寝宫那边萧以薇只当是明乐还是因为昨夜的刺客事件气不过,所以没事找事,她是存心想要挑拨离间,就刻意对皇帝瞒了消息下来,带人伺候老皇帝更衣,送了老皇帝去上朝之后就又换了装束,带着荷露和另一个心腹宫女去了三清殿。
彼时天色才刚刚擦亮,她仍是打发了人在外面候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这一次彭修却是迟了她约莫半刻钟才到,萧以薇已经很不耐烦,见到他来就皱了眉头,“怎么才来?你不知道我在宫里的行动不方便吗?再耽搁下去,惹人怀疑了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昨儿个晚上根本就没回宫呢。”彭修却不吃她这一套,开口就极具讽刺。
萧以薇的脸色一沉,自是知道他指的是宋灏那回事。
这种事,她自己都尚且觉得难以启齿,现在被人当面做笑料提出来,萧以薇的脸上自是挂不住了。
“你跟我不过彼此彼此,这样的话不说也罢!”萧以薇扯了下嘴角,言辞之间也不见得有多少客气,“你这么急着约了我来,到底有什么事?一会儿皇帝就要下朝,你有话就快说,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彭修不语,却是挑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
诚然,他对萧以薇没有任何一点那方面的想法,但是这人的眼神向来犀利,萧以薇又是自己心里有鬼,被他的目光这么上下一扫,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扒了衣服在从头到脚审视着一般,几乎叫她无所遁形。
萧以薇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明显的怒色,最后临在她爆发的边缘,彭修却是笑了,“之前我还是小瞧了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真能一举制住他!”
这个“他”,自是宋灏无疑。
宋灏到底有多少能耐,彭修的心里十分清楚,他虽然是给萧以薇出了主意,也在大面上指了个几个人协助她,可当时也只是那么个意思罢了,他并没有指望这个女人真的能成事。
当时在宴会上没有看到宋灏出现,说实话,他心里其实还很是诧异了一阵子。
萧以薇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很有几分得意道,“我既然要做,自然就要一次成事,难道还要留着尾巴给自己惹麻烦吗?”
彭修见她这样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却是不觉的皱了眉头——
这个女人,小聪明是有一些,但是若要论及城府,她还真是不怎么样。
当时他的人回来回禀说一切顺利他便十分的奇怪,可是仔细询问之余却没能拿住任何的有效线索,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在宋灏进宫的必经之路城隍庙那里设伏,以强力的药物相佐,他的人都是决定高手不假,这个计划用来对付普通人他有十成的胜算,可是若要用来对付宋灏的话——
这么顺利成事他却是不能不怀疑的。
深吸一口气,暂时抛开这些不谈,彭修只就开门见山的问道:“不说废话了,我只想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嗯?”萧以薇闻言一愣,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随即就讽刺的笑了,“你想出尔反尔永绝后患吗?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昨夜她出宫的时候就曾想到彭修可能会找人跟踪她,于是便吩咐那车夫刻意的绕了许多的弯路,并且在路上也可以设置了障碍引来旁人的注意力,做了这么严密防范,这会儿她若是还会把宋灏的行踪透露给彭修知道,那才是真的傻子了。
彭修见她如此,也就有了几分不耐烦,皱眉道:“我没空和你在这里耍心眼,既然不肯说也就算了,不过你昨晚应该已经见到了他了,你确定他是真的着了你的道儿而不是假装受制?”
萧以薇闻言一愣,不由的警觉三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修冷冷一笑,负手出了口气,“宋灏那人我和他打交道不是一两次了,他会这么被你制住由不得我不怀疑。”
萧以薇听了这话也是惊了一身的冷汗,突然就有些慌了,她左右的想了想,仔细的回忆着昨夜去见宋灏时候的过程,摇头道,“不会吧!如果他真的没事的话,左右都可以制住我直接脱困的,也犯不着——”
宋灏昨夜对着她的时候已然是十分的不耐烦,如果他不是真的无能为力,何至于一直安奈不动?
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在那样的处境之下,易明乐那边又将是陷入怎样的境地之内,所以——
“我确定,他现在完全是在我的掌控之中。”想了想,萧以薇就坚定了信念道,“而且我已经问过巫医了,她说那药存留在人体内如果不能尽快清除的话,四十八个时辰之后,哪怕那人有着再深厚的内力也会被逐渐化掉。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你若是不放心,我们保持联络就好,我会随时把他那边的状况告诉你知道。”
萧以薇说着顿了一顿,眼神里突然就多了几分阴狠道,“所以你也犯不着再打歪主意了,直接去做你的事情就好,用不了几天,你所担心的威胁就不存在了。”
现在哪怕是她制住了宋灏也还不敢掉以轻心,可是再等几天,待到宋灏的内力被化掉之后,那么再要限制住他就易如反掌了。
如果她能确保把宋灏完全的控制住,那么彭修担心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彭修听了她的话,脸上却也不见任何的喜色,还是冷冰冰的警告道:“在事情已成定局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抱着这样沾沾自喜的想法,否则的话——你死不要紧,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决计不会叫你好过。”
这话,又是赤果果的警告。
萧以薇被他三分两次的胁迫压制,心里憋屈的厉害,不过她到底还是识时务的很,终究也只是咬牙忍了。
彭修自是看出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太当回事,只道:“老皇帝去上朝了?”
“嗯!”萧以薇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果然就见彭修正目光阴冷的盯着她。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萧以薇道,声音不觉就有了几分拔高。
“昨夜皇宫东门的事——”彭修缓缓的开口。
萧以薇一个机灵,想着他这是在易明乐抱不平,心里就越发愤恨的厉害,耐着性子道,“昨天我有是出宫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易明乐她自己得罪了皇帝惹了祸,关我什么事?她和我之间的旧仇我不计较已经是便宜她了,难不成你还指望着我给她消灾吗?”
以萧以薇的性子,她若是真的参与到那件事里,应该就会在宫里严密注意着事情的进展,而不会在有心思去做别的了。
彭修也不过是顺带着一提,道:“里头没你的事最好,我劝你也最好是不要打那方面的主意,别以为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就万事无忧了,别忘了,你身上不干净的地方可多的事,和我耍心机的话,我想要叫你翻船,易如反掌。”
说着就意有所指的瞧了眼她隆起的肚子。
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萧以薇的硬伤,虽然说知情人都被灭了口了,可她自己到底也是心虚。
听了彭修这话,她的心里不觉的抖了一抖,咬着嘴唇不吭声。
“你回去吧,我的事可能也要速战速决,就安排在这几天了,到时候少不得需要你的推手。”彭修道,言罢就一撩袍角先行离开。
这边的金殿之内空无一人,老皇帝被张相扶着走进去,看到这里一片诡异的场面,整个人都愣住了。
张相也是大为惊诧——
平时的早朝都是文武百官先到场,在等着老皇帝的,可是今天,早朝开始的时辰都已经过了半刻钟了,这殿中竟然空无一人?
老皇帝的脸色沉的十分难看。
张相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忙是揪了门口侍立的太监来问:“这里怎么回事?皇上并没有下旨罢朝,今天各位大人都没进宫来吗?”
“回禀大总管,奴才们一直守在这里,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位大人前来。”那小太监慌忙跪下——
这个情况,的确是太过诡异了。
“皇上,您看这——”长相强压着心里的不安,试着对老皇帝道。
老皇帝的脸色阴沉,半晌才冷笑出声,一拳击在旁边的门框上,怒道:“就连这些人也敢懈怠于朕,他们是都要反了天了不成?你去!你马上亲自去宫门看看,再不行就叫人挨家府邸的给朕宣,朕倒要看他们这些人是要做什么的!”
“是!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张相道,大气不敢喘的赶紧小跑着去了。
老皇帝孤身站在大殿之内,面对殿中空旷又死寂的气氛,哪怕是再怎么不愿意去想,还是难掩心中恐惧,因为——
从这往日繁华骤然流逝的巨大反差中,他突然体味到了一种人将迟暮的悲凉。
仿佛这一刻看到的就是他百年之后,人去镂空,物是人非的那种境况。
这边的金殿直接朝向皇宫的正门,距离也不是太远,张相去的时候不是很长,回来的时候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纠结扭曲的厉害,使劲低垂着脑袋,几乎是不敢去看老皇帝的脸色。
“回来了?如何了?”老皇帝沉声道。
“回禀皇上,奴才已经去皇宫门口看过了。”张相很明白事情发展开来将有可能达到的程度,直接就先跪了下去道,“众位大人没有懈怠上朝的时间,只是这会儿大邺的摄政王妃带了人堵在了宫门外,众位大人都被堵在了后头,不得其门而入。”
“你说什么?又是易氏那个贱人在闹事?她还有完没完了?”老皇帝一听,胡子顿时翘的老高。
“皇上,这一次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估摸着——”张相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老皇帝的脸色,斟酌道,“皇上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和摄政王妃同来的还有五辆马车,上头——上头——”
张相想着那个血气冲天的场面胃里就翻腾的厉害,赶紧使劲的吞咽。
“嗯?”老皇帝警觉起来。
张相却是如何都说不出下去了,赶紧转移了话题道,“奴才有问了摄政王妃求见的原因,可是她却却不肯透露,说是定要见了皇上,当面与您说。”
老皇帝气的浑身发抖,本来是想直接否了,可是看着这满殿空荡荡的样子,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恨声道,“那你就去叫她滚进来说话!”
“这——”张相伏在地上没有动,权衡再三还是只能大着胆子开口道,“摄政王妃说她今日不会再入我大兴的宫门半步,她要——她要——”
张相说着,就仿佛那个亵渎圣听的人就是他一眼,赶紧磕了个头才一咬牙道:“她说是要皇上亲自过去给她一个交代!”
老皇帝闻言,只是觉得气血上涌,若不是前面已经经历过几次和这女人之间的较量,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会直接被她气的晕死过去。
“叫朕去见她!她当真是好大的气魄!”老皇帝道,却是怒极反笑,只是眼睛里始终阴冷冰凉的一片,直接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怒道,“她爱见不见,不进来就让她滚回去。”
“这——”张相心里叫苦不迭,因为明乐根本就不屑于和他解释前因后果,他这会儿面对皇帝也无话可说,只是一再的犹豫。
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殿外突然有马蹄声传来。
禁宫之内是严禁马匹和车辆通行的,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所有人的精神都瞬间绷紧。
张相试探性的抬头去看老皇帝的脸色,老皇帝黑着脸对他略一颔首他就赶紧爬起来出去询问来人,不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却是屁滚尿流,被门槛绊的直接摔在地上。
“皇上,不好——不好了!”张相这会儿是真的慌张的哭了出来,“方才南城门的守卫来报,说是半个时辰之前大邺驻守在城外的那支万人仪仗突然全副武装,要进城,说是大邺的摄政王殿下行踪不明,失踪了!”
“什么?”老皇帝闻言,一下子就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他健步如飞,带着强大的爆发力直接冲下龙座,走过去就着张相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给朕把这话再说一遍!”
“大邺的摄政王在城中无故失踪,大邺随行的仪仗队伍要进城搜救。”张相道,一张脸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该要如何维持,“皇上还是去看看吧,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么摄政王妃入宫,所为的,必定就是此事了。”
宋灏失踪,而且对方的人马已经出动——
这样下去,明摆着是要发展成为两国矛盾了。
老皇帝还哪敢再有一丝一毫的耽搁,也顾不上传唤辇车,直接就徒步朝着南侧宫门的方向疾走而去。
张相一挥手,带着众人火速跟上。
一行人火急火燎,路上半刻也不耽搁的就赶了过去。
彼时那宫门外头已经挤满了人。
明乐孤身一人站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是长安和影卫护驾,在后面五辆大车,上面堆垒着一叠一叠的黑衣人的尸身,因为放的久了,地面上滴滴答答的落了好些的血水。
再往后就是她带来的两百侍卫。
而赶着进宫上朝的大兴官员则是被挡在了最外围,甚至于还有得了风声前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老皇帝一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人山人海的场面,脸皮僵住,整张脸上的表情变得铁青一片。
“皇帝陛下终于舍得出来了吗?您还真是难请!”明乐道,一扬眉,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若说是以往的每次见面,明乐对他都多少还维持着一些表面上的和气,可是这一次,就当真是半点的余地也不留了,不仅不留余地,还仿佛有意寻衅一般,满脸都是冷冰冰的煞气。
老皇帝皱眉看着她,再看一眼她身后那几大车的东西,脸色阴了阴,本来才要出口的质问就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脸上表情瞬间变了几变,老皇帝终于强行安奈住脾气开口。
“告状!”明乐道,言简意赅,语气清洌,“皇帝陛下,若不是事出有因,本王妃也会这么一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皇帝陛下,前后几个时辰的功夫不到,本王妃又要很遗憾的再告诉您一次——继昨夜在东侧宫门之外的行刺事件之后,本王妃和王爷在您赐予我们下榻的温泉行宫之内再次遭到刺客的暗算击杀。百余名带着弓箭和武器的刺客神兵天降,不偏不倚,刚刚好就将王爷和本王妃居住的院子围住,一番血腥屠戮。现在——我家王爷被那货歹人掳劫,并且行踪不明。皇帝陛下,这件事,您看是要如何处置。”
明乐的话掷地有声,有一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十分干净利落,不仅仅是皇帝,也叫外围的朝臣和围观百姓都听的清楚明白。
老皇帝听完,整张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的表情了,他只是目光阴鸷的盯着眼前女子凌厉而冰冷无情的面孔,心里却是在飞快的判断——
她这些话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
明乐看着老皇帝眼中阴晴变化不定的神色,心头却是微微一凛——
对于这个消息,他似乎是十分意外的,如果说他不知道宋灏失踪,这还可以解释,是萧以薇没有告诉他,可是看他这个表情——
却像是连刺客的事情都在怀疑。
难道——
这批刺客并不是出自他手?
明乐心中不由的又再警觉三分,冷着声音道,“皇帝陛下,我家王爷不远千里而来,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特来为您祝寿的,可是现在,却在您的辖区之内,在这帝都之内,您堂堂天子脚下遭此不测,如果您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的话,只怕——”
明乐说着,突然吨了一下,唇角牵起一个冷讽的弧度道,“只怕我们夫妻的这一趟友邦之行的意义就要彻底改变了!”
老皇帝似乎根本就没有把心思用在她的话上,一直到了这时候才满是怀疑的开口道,“你说摄政王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是被人公然闯入行宫劫持了。”明乐纠正道,“本王妃在皇帝陛下您赐予的行宫之内发现了数条密道,那些刺客如入无人之境,当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威风,公然就将我家王爷掳劫而去。皇帝陛下,您该不会告诉本王妃,您不知道那行宫之中布有密道吧?”
那座行宫,算作是老皇帝的私产,他自己都经常要出入那里,如果说是那里布了密道他全不知情,却不知道到了这会儿他都该是死了几十次了。
“你这么说难道还怀疑是朕劫持了摄政王吗?”老皇帝冷声反问,不由的冷笑出声。
“怎么会?本王妃一直相信皇帝陛下邀请我家王爷前来大兴是一片好意。”明乐道,语气里却分辨不出喜恶,“可是现在我家王爷在你的帝都之内失踪也是事实,皇帝陛下,所谓救人如救火,这件事,您是不是该要插手管一管了?”
彭修是算准了她不敢把宋灏失踪的消息抖出来,既然现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的话,她又何惧破釜沉舟殊死一搏?
“摄政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样被人凭空掳劫了?王妃,恕奴才多嘴,这事儿,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张相看着老皇帝和明乐置气,心里不由的暗暗着急,最终只能大着胆子开口。
明乐倒是没有挑他的毛病,只道:“皇帝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就叫人去行宫查看,所有的现场都保留原样,本王妃带来的这些是被制住的部分刺客,皇帝陛下若是需要线索,这些我都可以留下。”
老皇帝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再掉以轻心,阴着脸对张相使了个眼色。
张相马上安排了人去核实。
其实从心理上,老皇帝还是相信宋灏失踪的确是确有其事,毕竟——
他对明乐已经起了杀心,这一点明乐也十分的清楚,如果不是真有其事的话,他不觉得明乐会这样自己暴露出弱点来给他看。
在老皇帝看来,明乐所有嚣张跋扈的底气都来自于她身后站着的宋灏,一旦没了宋灏,那么——
她就什么也不是了。
可如果宋灏是真的失踪了的话,这个女人又凭什么到她的面前来趾高气昂,这般放肆的叫嚣?
思及此处,老皇帝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风雷,他冷笑一声道:“摄政王失踪的事情姑且不论,可是易氏,你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不分尊卑,跑到朕的皇宫来大闹,拦住百官的去路,阻挠早朝,这样大逆不道,这样没有尊卑,你又是不是需要给朕一个交代?”
“本王妃为什么要给你交代?”明乐反问,却是不痛不痒的笑了。
完全不理会老皇帝濒临在爆发边缘的表情,她只是从容的在他面前踱着步子道,“难道本王妃没有叫人通传皇帝陛下?难道你我没有做足了姿态求见于您?这一点,好像是皇帝陛下自己宫里守卫办事不当的失误吧,如果他早些把话传了,皇帝陛下召见了本王妃,又何至于堵的这些大人们通行不便,上不了朝?”
老皇帝闻言一愣,随即冷冷的回头看向宫门的几个守卫。
那守卫一晃,仓皇跪下道,“冤枉啊皇上,奴才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去替摄政王妃通传了消息,是良妃娘娘不叫奴才见您,说是不让扰了您!”
老皇帝皱眉,他倒是不觉得这侍卫敢说这样的慌。
可是牵扯到萧以薇——
“哦,原来在皇帝陛下的宫里,良妃娘娘都能做皇帝陛下的主,良妃娘娘才是好大的气魄,本王妃要自愧不如才是。”明乐冷声笑道。
萧以薇既然和彭修联手,既然事情要抖开了,那么就大家一起下水吧。
老皇帝本来是有心袒护萧以薇,但是明乐的这番话却扣了一顶大帽子下来——
萧以薇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妃子,且不说她是不是瞒着老皇帝没有上报此事,哪怕是她若是她越俎代庖能怂恿了老皇帝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那么这个女人都注定了会是个祸国殃民的祸害,朝臣百官第一个就不依不饶。
他们不能容许这么一个狐媚惑主的东西留在老皇帝身边,祸害大兴的江山。
老皇帝当着百官的面也下不来台,闻言只能妥协,怒道,“去把良妃给朕叫来!”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要把明乐请进宫里去关上门说这件事,可是朝臣在这里,百姓也在这里,他若是不能当众把事情给一个圆满的交代,反而会惹人非议。
所以这会儿——
哪怕是再怎么丢人,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只能杵在这里了。
明乐看着他,却是不依不饶,“陛下,我家王爷如今下落不明,让他落在那些歹人的手里,多耽搁一刻,他便就多有一刻的危险,还请陛下下令,让九城兵马司和步兵衙门的全部出动,全城搜索,寻访我家王爷的下落吧。”
彭修还没有机会把宋灏偷运出城,这一点明乐可以肯定。
既然事情闹开了,那就索性借老皇帝的手进行地毯式搜查,真个京城能有多大,一寸一寸的翻过来,她就不信,彭修还真能把宋灏藏到天上的云彩里去。
老皇帝冷笑:“朕才是皇帝,什么时候轮到熬你来指挥朕要如何做事了?”
“不敢!那么就请皇帝陛下降旨,看看这件事该是如何处理吧!”明乐道,她并不会因为受了刺激就去上老皇帝的当,万不会在言辞之上落忍口实。
老皇帝原以为宋灏失踪她必定方寸大乱,没了主意,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冷静,半点也没有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宋灏失踪,自是不能不着的,可是这会儿他心里又憋着气,就道,“横竖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索性就等去行宫核实的人回来吧。”
言罢就往旁边移开视线,不再和明乐的视线接触。
宋灏失踪已经整夜了,明乐自是不会和他计较这一时半刻的功夫,索性就一起耗着。
这边老皇帝焦躁不宜,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明乐的脸色,一边在心里暗暗揣度——
如若宋灏是真的被歹人接触了,那他后面该怎么办?其实在得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心里就有一种直觉,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做这件事的人就是他的那个嫡亲的弟弟荣王纪千赫。
倒不是有什么切实的把柄握在手里,而是在这京城里,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的,他着实想不到会有第二个人了。
而明乐这时候也没闲着,她在心里暗自揣测的却是今夜如行宫行刺的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出的手。
如果不是老皇帝的话,那么——
会是纪千赫吗?
这么想来,两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却不知道纪千赫被人不约而同的怀疑了,到底是不是冤枉的紧。
这里的气氛焦灼,因为明乐来势汹汹,又占着大道理,谁也不敢插嘴说什么。
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随着太阳逐渐升起,老皇帝渐渐的就有些焦躁了起来,正要发作的时候忽而听的后方的人群中一片躁动之声,有人唏嘘不已的低声议论开来。
最后入耳的的话,明乐听到有人惊呼:“是荣王殿下!荣王殿下入宫!”
明乐一愣,倒是完全出乎意料,蓦然回首看去,却见远处天光大盛,人群从老远的地方就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一辆挂着青色幔帐的辇车缓缓而来,帷幕落下,半隐半现里头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人物轮廓。
纪千赫吗?
大名鼎鼎的荣王纪千赫?终于要见面了吗?
明乐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等着那辇车走近,而老皇帝的脸色却是极为难看,几乎要从眼睛里瞪出血来。
纪千赫的辇车在面前停下来,有人撩开帷幕,露出里面那绝代风华男子的真实容颜。
他的唇角带着一丝仿佛是天然上翘的弧度,正微阖了双目单手撑着脑袋在养神,仿佛是因为早起而无限疲累的样子。
这时候他便缓缓睁眼,却未曾递给老皇帝一个眼光,只是语气懒散的看向明乐道,“上车吧!”
明乐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说着来,这人过来是冲着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
第066章纪千赫的援手?
明乐抬眸看过去。
那男子的容色绝佳,虽然人过中年,但是他和那老皇帝之间比较起来却是两个极端,仿佛是得了上天的特别眷顾,岁月都没有舍得在他的脸上雕刻上太过明显的痕迹。
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依旧会是惊艳。
纪千赫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可想而知,年轻时候会是何等惊才艳绝的一个人物。
因为对他的故事听的太多,明乐也曾在心里无数次的勾勒出有关这男人的一切,甚至于也曾绘声绘色。
冷酷?桀骜?甚至于残酷?
可是那些想象力就算是再怎么样的天马星空——
到了这一刻和真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也就烟消云散,统统抛诸脑后了。
“见过荣王殿下。”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疏冷而礼貌的笑容,象征性的屈膝冲那辇车的方向福了一礼,“久仰王爷大名,今日得见王爷真容,三生有幸。”
纪千赫的唇角弯了弯,似是对她恭维的话语也颇有几分受用,略一点头道,“走吧!”
从头到尾,他并没有用多少心思去打量和探寻眼前站着的这个气势凌人的小女子,神情举止之间全都是风轻云淡的感觉,似乎是没有把任何的人和事看在眼里。
明乐一直摸不清他这一次突然出现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只是从他这样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很深的危机感——
虽然觉得荒唐,可是打从心底里,她竟然破天荒的觉得,这个人的出现,似乎就是为着帮她渡劫的。
“王爷相邀,晚辈荣幸之至。”明乐颔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就举步走了过去。
长安对纪千赫这人是存了很深的戒备心理的,心里一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阻拦,可是却被明乐的一个眼神制止。
明明是头次见面的两个人,却仿佛是多年的老友一般,默契的两句话说完,眼前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就在悄无声息中完全转变了风向。
明乐举步朝纪千赫的辇车走过去。
身后的老皇帝看了,整张脸已经扭曲的近乎变形,只是这一刻他满心满眼里头塞的满满的心思都是围绕着纪千赫去的,再也容不下半分的心思去考虑别的。
“荣王你称病多时,这会儿身子可是大好了?”老皇帝忍了几次,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开口。
他不能让纪千赫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来了又去,哪怕是心里知道这个人从来就没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但是现在当着朝臣百姓的面前,他却不能叫纪千赫这样下他的面子,否则日后到了人前,他还哪有任何的威势可言。
纪千赫闻言这才淡淡的看他一眼,道,“有劳皇兄记挂,臣弟的这个病还有的熬呢,今儿个身上还乏的厉害,不能起身给您见礼,还请皇兄恕罪。”
他的语气十分的平静,不带一丝的感情,也没有半分挑衅。
看上去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实则态度太过随意,已经是给了老皇帝很大的一个下马威。
这一刻,明乐对这个人也有了一种崭新的认识——
以前她就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皇帝的底线太多,可是到了这会儿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目中无人。
果然——
这大兴朝中的形势非同一般。
荣王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而更有甚者,那些朝臣百官闻言也谁都没有异议,就只当是自己没带眼睛和耳朵,纷纷垂下头去装傻充愣。
明乐的心里暗暗惊讶的同时,也开始对纪千赫其人重新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人存于世,果然是全凭势力说话的。
她并不觉得纪千赫对待老皇帝的这般态度是有恃无恐,其实反而是事出有因,因为——
底气足啊!
荣王纪千赫,战功赫赫,把持军权数十年,是朝臣百姓人人敬仰赞誉的战神领袖,相对而言,在他面前,这个空占着一国之君位置的老皇帝反而才该觉得底气不足。
老皇帝听了纪千赫的话,嘴角忍不住的抽了一抽。
说话间明乐已经上了纪千赫的辇车。
男女大防这回事,她没看的太重,更何况面对的人是纪千赫,也没什么好忌讳的。
纪千赫似乎并不想在这里多留,见她上了车就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原路返回。
纱幔落下,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撩开帐子,对老皇帝道,“皇帝陛下,我家王爷的事情本王妃已经禀报于您知道,希望您尽快彻查此事,捉拿真凶,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言罢就又退回辇车里。
纪千赫的唇角始终带着一个浑然天成似笑非笑的弧度,听着她示威一般的警告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重又靠回身后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辇车调转了方向,明乐就开门见山的开口道,“王爷此来,是转为着晚辈吗?”
“呵——”纪千赫闻言,哑声笑了笑,却没有正眼,只是不答反问,“怎么?你怕本王会对你不利?”
“不!”明乐摇头,眸子里笑意闪烁,说的十分肯定,“恰恰相反,晚辈反而是谢过王爷。”
“哦?”纪千赫像是有了几分兴趣,睁开眼,稍稍坐直了身子看向她道,“何以见得?”
明乐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的扭头隔着半厚的纱帐看了眼被抛在身后的锦绣宫殿道:“如果晚辈所料不错的话,现在那里应该已经又摆了一个局在等着我了吧?”
这个女子灵秀而聪慧,更有洞悉世事的慧眼。
纪千赫的眼中闪过些许赞许的神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沉默了片刻才道,“有些事还是应当量力而为,并不是在所有的事情上面,抢占先机的法子都可行。”
语气谆谆,倒像是一幅诚信教导的姿态。
才说了两句话,明乐之前的猜测就被印证,回首看去,宫门之内已经有侍卫急匆匆的奔出来,神色慌张的在老皇帝面前跪下去禀报了些什么。
老皇帝的脸色本来就已经阴沉的无以复加,所以倒是再也看不出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一挥手,立刻就有侍卫朝着纪千赫的仪仗追了过来。
明乐见状,无奈的轻叹一声。
后面的侍卫追上来,态度却是极为恭敬的跪在前面行礼:“奴才斗胆,请王爷和摄政王妃留步!”
纪千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靠在软枕上没动。
那侍卫就硬着头皮继续道:“皇上请摄政王妃回去,说是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询问您。”
“什么事?”明乐道,“荣王殿下刚刚邀了本王妃去他的庄子上做客,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就推后吧!”
既然明知道纪千赫是为她而来,且不管其中原因何在——
这个便宜,还是先占了最好。
毕竟在这里她是客人,一切都处于被动,很多的事情要做起来,难免就要被束缚住手脚。
“这——恐怕不行。”那侍卫道,神色尴尬,明显是因为对纪千赫的忌惮,但是见着明乐不松口,也只能实话实说道,“方才天牢的守卫来报,说是那里出了点儿事,似乎是和摄政王妃有关系的,皇上请王妃回去给一个解释。”
天牢?难道是纪浩禹出事?
明乐的心头一紧,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
她下意识的侧目去看纪千赫的反应,但是却见对方的容色淡淡,没有任何的表示。
明乐的心里略有不安,但是再转念一想——
天牢那里绿绮已经安排了人手严密设防,如若纪浩禹真有什么,消息也应该第一时间就报到自己这里知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明乐就稍稍定了心神,对纪千赫道,“王爷,恐怕今日晚辈不回去和皇帝陛下交涉一下,他是不会放晚辈离开了。”
纪千赫也没做考虑,只就对随行的庄随远略一点。
庄随远颔首,指挥人有把车辇倒转回去。
那侍卫看在眼里,不由的大为震惊——
纪千赫其人最是个不见人情的主儿,在这世上从来就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儿,这会儿却是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邺的摄政王妃纡尊降贵的又把仪仗折回去,这事儿实在是太过稀奇了。
明乐倒是没觉得怎样,既然他人都特意的来了,自然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只是她心里同样带着很深的疑惑罢了。
“王爷,今日让您破例为了晚辈的事情两度奔波往来于宫门之前,不知道您从晚辈这里可是有所图?”明乐问道。
纪千赫这样的人,她可不指望他做这事儿会是一时兴起。
纪千赫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白的就问出口,闻言不觉的轻声一笑,却也爽快,道:“本王只是受人之托,这一点信誉问题,本王还不至于为此就损了自己的名声,有什么事你都尽管先行解决了就是。”
“受人之托?”明乐一愣,倒是大为意外的。
她的第一个想到的人的纪浩禹,因为在她认识的人里头,只有纪浩禹和荣王是有着私交的。
可是转念又否了这个猜测,因为纪浩禹自己都在牢里自身难保,如果纪千赫会为了他的一个托付就大动干戈的话——
那还不如直接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来的实际。
可是这世上除了纪浩赢外,还有什么人是能求的动荣王为她现身的?
纪千赫留了那句话之后就再没了后话,显然是没准备和她透底。
而眼下的情况也着实容不得明乐多想,辇车已经再度折回宫门之前停了下来。
侍卫拉开帷幔,明乐也不屑于再和老皇帝维持明面上的恭敬,只就礼节性的露出一个笑容道:“皇帝陛下急召本王妃回来,不知道所谓何事?”
此时老皇帝犹且站在那里,他本来看到纪千赫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这会儿再见明乐对他的这般态度,顿时就火冒三丈。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朕是什么事?”老皇帝怒道,指着脚边跪着的侍卫道,“你来说!”
“是!”那侍卫诚惶诚恐,头也不敢抬的快速说道,“延平公主在天牢遇害,从昨儿个公主入狱到事发之时,就唯有摄政王妃前去天牢走动过,奴才不敢隐瞒,特请陛下定夺。”
延平公主遇害?
明乐的眉心皱了一下——
她可是半点消息也没有听到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皇帝见她不语,就只当是她心虚,冷笑一声道,“易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陛下想要本王妃说什么?”明乐反问,回过神来也不过一笑置之,“本王妃与延平公主无冤无仇,延平公主出了事,皇帝陛下叫人彻查就是,来问我?难道还指望着本王妃替您来断这起人命官司?这么做——只怕是于理不合吧?”
“朕没工夫在这里和你耍嘴皮子。”老皇帝道,一甩袖冷哼一声,“侍卫禀明,从延平入狱到后来事发,这期间就只有你一个外人去了天牢,之前在朕的寿宴上您不就为了老三的事情和延平起了争执吗?延平再怎么说也是朕的女儿,堂堂的天家公主,她的性命万也不是给人这样随便糟践的。今日你若是不能给朕一个明确的说法,就休怪朕不讲情面,将你法办!”
原来又是一出人命官司,上回是冲着纪浩禹,这会儿又冲着他,一环紧扣一环,竟是连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留。
老皇帝的目光阴冷,直直的看着她,“随朕进宫吧,今天的这件事,你若是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是万也说不过去的。”
皇室死了一个公主,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了了之。
明乐莞尔,侧目看向纪千赫。
纪千赫的脾气倒是好的很,明知道她是要拿自己做挡箭牌,竟是破天荒的十分配合,道:“走吧,本王要请的客人既然惹上了人命官司,本王也一并进去听审吧!”
老皇帝一愣,不可思议的朝他看过一眼——
对于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老皇帝一直都十分清楚,这人绝对不是个愿意管闲事的。
更何况明乐还是个外人。
能逼的纪千赫破例妥协的事——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走吧!”纪千赫没管他的反应,挥挥手叫人把帷幔重新落了下来。
老皇帝怔了怔,也不能赶他走,只得也闷声的叫了辇车过来。
前后两辆辇车进了宫门,外面等着上早朝的官员不知何去何从,因为老皇帝不下命令,他们也不敢擅自离去,便只能顶着日头等在那里。
因为是要问案子,辇车就没去御书房,而是去了临近的常青宫。
赶在老皇帝等人过去之前张相已经吩咐人把延平公主的尸首抬了来,还有天牢那边过来的几个管事,连带着前夜给明乐引路的牢头也在其中。
众人见到老皇帝都连忙跪地行礼。
但是见到后面跟着来的纪千赫的时候却是大为意外——
荣王已经有多年不曾涉足皇宫半步了,哪怕是皇帝的寿宴他都称病没有到场,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在飞快的计较,最后恍然大悟——
牢里关着的荆王纪浩禹一直都是荣王阵营里头的。
一众人各怀鬼胎,纷纷低着头在心里计较利害关系。
老皇帝在主位上坐定。
纪千赫就自觉的坐在了下首喝茶,他不开口,似乎并没有搀和的意思,但是只就他本人往那里一戳就叫整个殿中的气氛都跟着压抑三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老皇帝冷着声音开口。
“陛下开恩,奴才们罪该万死!”天牢过来的一干人等连忙跪地告罪,其中那位领头的便道,“昨夜延平公主和荆王殿下被皇上下旨大入天牢,因为两位殿下斗殴是千金之躯,奴才们不敢怠慢,所以便将两人分别单独看押起来,可是今儿个一早过送早饭的时候却发现公主七窍流血横死在了狱中,显然——”
那人说着就开始不住的流汗,舌头打结,声音无比的僵硬:“显然是死去多时了。”
延平公主就算出身再低,那也是皇家公主,就这样横死狱中,不管凶手是谁,他们这些人都要跟着担责任。
老皇帝面无表情的听着,听完之后就对张相略一点头。
张相指了两个小太监过去,把蒙在延平公主身上的黄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女子的容颜。
的确是如那守卫所言,延平公主死去应该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脸色呈现乌青色,七窍流血,血量不多,呈紫黑色,已经凝固了。
延平公主的真容明乐是见过的,本是极为娇俏可人的一个少女,这会儿冷冰冰的躺在那里,也可以算作面目全非——
诚然,这女人并非善类,明乐倒是不会同情她,只是她会以这么快的速度死在狱中,的确是叫人始料未及的。
延平公主如今的这幅模样,的确是有碍观瞻,老皇帝只看了一眼就嫌恶的摆摆手。
张相重新把黄绫拉上,遮住她的脸。
老皇帝才又看向那守卫道:“接着说!”
“是!”那守卫应声,硬着头皮招招手,后面的人就把一床半旧的棉被抱过来,放在了地上,“因为公主的死因蹊跷,奴才们已经仔细的查验过了,公主入狱之后并没有接触过其它的物件,最后在这床被子上发现了玄机,这被子上上头被人熏了剧毒的药物,公主一时不查盖着这被子入眠才着了道儿了。”
老皇帝听着,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对延平的死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对于后面借题发挥将会引起的连锁反应更为期待一些。
他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却公然移开视线,没有理会他——
这床被子明乐自是认得,刚好就是之前在纪浩禹的牢房里看到的那一床,后来她去了,为了借故调开红玉,就叫红玉去另外寻了新的被褥给换了。
所以后面的事情很容易就能串联起来——
这被子从纪浩禹那里被扔出去,辗转又被送到了延平那里,好巧不巧的,刚刚好就被查出有问题,还要了延平的命。
“这床被子是哪里来的?”老皇帝冷声喝问。
这会儿却是昨夜那狱卒诚惶诚恐的扑倒在地,道:“皇上饶命,这被子——这被子是奴才从库房里取出来送去给公主御寒的。”
“你拿去的?”老皇帝冷哼一声,一挥手道,“先脱去打二十个板子再来回话。”
即使最后的目的是针对明乐的,但是前面的戏份却要做足,一个秉公办理的名声还是要的。
那狱卒连声告饶,却还是被侍卫拖了出去,二十个板子打完再被拖回来,人已经去了半条命,只能趴在地上。
“皇上,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拿了被子去给公主御寒,并不知道这被子被人动了手脚啊。”那狱卒趴在地上,涕泪横流。
“你不知道?这事情倒是奇了,难道毒药会自己跑到被子上去吗?”老皇帝怒道,“再不说实话,朕就斩了你们的狗头。”
此言一出,所有人就都瞬间慌了神,连忙告饶。
“皇上,冤枉啊!”那守卫头头较之其他人都要镇定一些,赶紧磕了个头道,“请皇上明察,奴才等人绝无谋害公主之心,这件事其实是另有蹊跷的。这些被褥是存在库房里的,平时是没人动的,前几天东宫的一众女眷入狱,奴才等还搬出来给思敏郡主用过,郡主也安然无恙,昨天的事情蹊跷,奴才们一定是着了道儿了。”
他说着就推了一把旁边的牢头,低声喝道,“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牢头打了个哆嗦,却是拿眼角的余光畏惧的先看了眼明乐的反应才道:“小的不敢欺瞒皇上,这被子原先是小的是送给荆王殿下用的,可是后来皇上的寿宴之后摄政王妃突然到访探望荆王殿下,王妃这被子破旧,辱没了殿下的身份,就叫丫头给扔出来了,后来——后来小的才又送去给了延平公主。”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冷色,看向明乐:“你怎么说?”
“是啊,本王妃的确是去天牢看望过荆王殿下,也曾叫人送了新的衣物被褥给他,可是延平公主的事情却是与我无关的。”明乐道,神色冷静而无一丝一毫的惧意,“这被子我也的确是见过,当时就觉得碍眼就叫人给扔了,难道陛下不应该谢谢我吗?”
“什么?”老皇帝一愣,脱口道,“你说什么?”
“如果真如这些奴才所言,延平公主的死因是要归结于这被子上的,那么陛下就该庆幸,当时本王妃叫人把它扔出来了,否则——”明乐说着一顿,唇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深深的看了一眼延平公主的尸身道,“否则这里躺着的就不只是区区一个延平公主,而该是陛下您的儿子,荆王殿下了!”
老皇帝一愣,却是没有想到她会把弯子绕到这个上面。
他反应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怎么就能确定这被子在被送到老三那里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下了毒了?”
“本王妃可没有这样神机妙算的本事。”明乐闻言,不过淡然一笑,反问道,“那么请问皇帝陛下又该如何肯定,这被子是在被从荆王殿下处拿出来之后才被动了手脚的?”
老皇帝被她噎了一下——
的确,现在的情况是,双方都是在揣测这个事件的真相,谁也没有真凭实据可以指证谁。
老皇帝得了延平的死讯和明乐曾经去天牢探监的消息之后突发奇想,硬是想要将两者牵扯到一起,其实他的这个算盘打的也不算太差,只是估算之中却忘了一件事——
眼前这人是个敢于公然和他叫板而无所畏惧的女人,若是换做别人,惹上这样的事一定手足无措只会求情告饶的想要摘出去,可是明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老皇帝就是要把事情栽在她头上,她也不急着撇清,直接把水搅浑,大家一起祸害就好。
老皇帝被她一句话噎的半死,无计可施的情况的下只能再把目光移给那牢头。
那牢头也没想到明乐会和老皇帝公然叫板,这会儿也是手足无措,赶紧道,“这——奴才不敢胡乱揣测,只是就事论事,昨夜那被子从库房里抱出来,也就只过了几个人的手,如果是有问题的话,总归也只能的在这几个人的身上了吧。”
老皇帝刚要开口,明乐已经扬声道:“所以有目共睹,这被子本王妃可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沾手的,而且你既然说那毒药是熏上去的,也总不至于是谁触一下就都有嫌疑的吧?”
那牢头张了张嘴,竟是发现后路被他堵死了,半天才嗫嚅道,“在王妃前去探监之前,这被子已经在荆王殿下的房间里放了许久了。”
明乐闻言,差一点就笑了出来——
这算什么?咬她要不死,这就退而求其次,要改口去咬纪浩禹了?
这些奴才啊,还真是了解老皇帝的心思。
横竖现在不管是她还是纪浩禹,都是老皇帝的眼中钉,除了哪一个老皇帝都会乐见其成。
老皇帝目光闪了闪——
的确,这老头的话是正中下怀。
他刚要开口,却是一直静默不语的纪千赫突然开口道,“那个孩子的确是没轻没重的,既然他也惹了嫌疑,那就提上来一起问问吧。”
老皇帝皱眉,脸上表情却是明显的犹豫了。
纪千赫也不过看他,一句话说完就又继续事不关己的垂眸饮茶。
老皇帝沉默良久,终究也只能点头,道:“来人,传老三过来见朕!”
“是!皇上!”张相恭敬的应了,明乐见状便是微微一笑,对侍立在身侧的雪雁道,“你也跟着张公公一起走一趟吧,路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荆王殿下说明白了,省的到了这里还得要浪费皇帝陛下的时间再去解释。”
老皇帝的时间并不宝贵,她却是怕有人会借着传旨的空当在纪浩禹身上做什么手脚,有雪雁跟着,可以保险些。
老皇帝的脸色一沉,刚待要说话,纪千赫已经不悦的开口道,“我大兴的朝中难道是无人可用了吗?这样跑腿的小事情何须外人插手,随远,你随张相走一趟吧!”
明乐差了雪雁去,有越俎代庖之嫌。
可是庄随远却是荣王的管家,实打实是他的心腹,老皇帝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无话可说。
“是。王爷!”庄随远应了,随着张相一同离开。
纪千赫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大多数时候他不仅不开口,甚至于连关注这事儿的表情都没有一个,似乎全部超然世外,只是个摆设一样,可也就是最后无关痛痒抛出的几句话都是给老皇帝惹了大麻烦的。
老皇帝和他之间的嫌隙已深,本来还为着他的突然出现而猜疑不定,此时却定了心思——
纪千赫或许谁都不为,这一趟出现就是针对他,为着要给他添堵和他作对的。
这么想着,他胸口里憋着的一口气就越发的不顺畅,脸色颜色透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深红色,就好像皮下血管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一样。
明乐可却也没打算叫他消停,见着这会儿殿中的气氛安静了下来,就又旧事重提,“对了皇帝陛下,之前在宫门的时候您不是叫人传了良妃娘娘,说是要传她当面对质的吗?张公公往来天牢还得需要一段时间,这会儿正好把这件事也问个清楚如何?您是知道的,本王妃的脾气不好又不会说话,可是对大兴的朝廷和陛下那也万万分的敬重的,这会儿子要是真是为着良妃娘娘的一句话而给我扣上一顶对您不敬的大帽子——本王妃受人非议不算什么,若是为此而闹出咱们两国不睦的传言来,我可担待不起。”
今天的事情里头,萧以薇其实没占多少分量,可既然她自己要往枪口上撞,明乐自然不会和她客气。
老皇帝倒是想驳了她的话,若是没有纪千赫在场,或许他还真会这样做了,可是如今面对纪千赫么——
他在大事上头已经处处输了纪千赫一头,若是连个后宫的女人都管制不好,自认为更更掉面子。
“去把良妃宣来。”老皇帝冷着声音道。
明乐莞尔,也便靠在椅背上悠然的品茶。
萧以薇之前得了宫人的通传,本来已经赶到皇宫南门去了,可是却扑了个空,到了那里看着门口乱七八糟的阵仗一问才知道是出了大事了。她本来也正惶惶不安,这边才回了寝宫,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紧跟着又得了内侍的话儿,赶紧的就冲常青宫这里来了。
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打着腹稿,想着一会儿到了老皇帝面前该要如何解释早上的事儿,进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还有别的事。
“臣妾见过皇上。”按下心里的疑惑不提,萧以薇直接就先上前给老皇帝行礼。
老皇帝的脸色一直阴沉沉的,见到她也无半分缓和。
萧以薇保持着一个屈膝的姿势站了半天都不曾等到老皇帝叫起,她挺着个大肚子,身子有些不稳,就只能大着胆子抬头去看老皇帝的脸,低声道,“不知道皇上传召臣妾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你?只怕朕倒是要翻过来问问你,可是有事要吩咐朕的。”老皇帝冷嗤一声,阴阳怪气道。
萧以薇一惊——
老皇帝还是头一次对她露出这样明显的敌意来。
她心头一条,赶紧跪了下去,“臣妾不敢!皇上这是要折煞臣妾了,不知道可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对惹了皇上的不快?请皇上明白示下,臣妾一定改过。”
“哼!”老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语气愈发的激烈起来,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能耐,竟然也敢私自替朕拿主意了?朕来问你,今儿个一早摄政王妃前来求见,你因何挡着是味儿不让他报予朕知道?”
“臣妾惶恐。”萧以薇忙道,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抬眸看向他道,“皇上昨儿个夜里没睡好,臣妾担忧皇上的龙体,才会自作主张。本来那会子陛下也差不多就要起身去早朝了,臣妾原是想等您起僧后再通禀此事,横竖前后也只是那么一会子的功夫,而且——摄政王妃一个妇道人家,当是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吧。”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明白事情的始末,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追究起来也是那传话的侍卫没有把话说明白。
明乐闻言,却是先把茶碗往桌上一搁,缓缓的笑了笑道,“哦?那么在良妃娘娘看来什么样的事情才算大事?本王妃和王爷遇刺不算什么事儿?我家王爷被歹人公然闯入行宫劫持了也不算大事儿?”
她说着,就又再度转向皇帝道,“皇帝陛下,恕我直言,难道是您国中每日都要发生些诸如皇子入狱公主枉死这样的事情?所以相对而言,本王妃和王爷遇刺的事情也就见惯不怪了?还是说——因为本王妃和王爷不是你大兴的本国人,所以性命和安全就可以被人这样随便轻贱了去?不必当回事了?”
老皇帝这一早上被她讥讽的次数多了,已经近乎麻木,只是眼睛里始终带着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神情。
萧以薇却还是见识她在老皇帝面前这样跋扈的姿态,不觉的就把眼睛瞪得老大,讶然道:“易明乐你大胆!竟敢用这样的语气和皇上说话,你——”
“良妃娘娘!”明乐眉头一挑,冷声打断她的话,“你既然知道本王妃是在和皇帝陛下说话,就最好把嘴巴闭紧了,你是大兴皇帝陛下的妃子,可不是我的,陛下会纵容你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内外,本王妃可没有道理和你客气!”
萧以薇更是目瞪口呆,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的疯魔了,否则她怎么敢在老皇帝的面前这般放肆无礼?
“你——”萧以薇张了张嘴,指尖颤抖的指着她,“本宫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妃子,而你,至多也只是区区一个王妃,你对本宫不敬也就算了,竟然在皇上面前也这样大呼小叫,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良妃娘娘,原来到了今天这会儿,本王妃到底是什么身份你都还分不清楚呢!”明乐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难道你不知道,本王妃的这个所谓的摄政王妃是我皇陛下钦赐,他准我参政议政,在大邺的朝中享有和我家殿下同等的权力和尊荣。之前万事都有我家王爷出面,本王妃也懒得和你这般浅薄的妇人一般见识,可是现在——”
明乐说着,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深了,“不是本王妃针对你,而是你要怪就怪那些不长眼的歹人,竟然胆大包天的掳劫了我家王爷。现如今你以为本王妃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坐在这大殿之中和大兴的皇帝陛下交涉的?既然我家王爷不在,那么当仁不让,本王妃现在就是大邺王朝出使贵国的使臣。本王妃和皇帝陛下之间在讨论的问题,你这样贸然的插嘴进来,还公然质问本王妃?难道你不知道后宫参政议政是个什么罪名?还是良妃娘娘你与众不同,也得了皇帝陛下的特许,可以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头来?”
之前站在宋灏背后,她见着老皇帝一直都给三分颜色,谦逊的自称一声臣妇,否则的话绝对会叫人背后议论的。
现如今她敢于这样在不给黄老底面子和他公然对峙叫板,其实就是另有依仗,启用了她的另一重身份——
她在大邺的朝中是皇帝明文颁下圣旨,给了她参政议政的权力,如今宋灏不知所踪,那么在大邺的使团之中她的位份就是最高的,所以从今天一早她公然站在皇宫门前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以宋灏王妃的身份出现,而是真正端出了“摄政王妃”的架子。
老皇帝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拿她的字眼挑毛病。
诚然,从本身上老皇帝也十分的诧异,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挑的起这样大的场面,这样的形势之下,半点也不见慌乱。
萧以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明乐被册封的事情她是有所耳闻的,却只当做闲谈来听的,因为她压根就不觉得这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可是这会儿被她这个身份一压,顿时就瞠目结舌,嗫嚅着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来。
“本王妃身为大邺的来使,求见皇帝陛下的请求你都能驳了,良妃娘娘,你真是好大的威风!”明乐的目光扫过,也不浪费别的情绪,只是不屑罢了。
旁边的纪千赫看着,不知不觉的陷入沉思,手里捧着茶碗久久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皇帝好半天没有吭气儿,只就冷眼看着下头的这一番闹剧。
萧以薇求救的看向老皇帝,但是见到他那般神气,一颗心顿时就冷到了底,连忙叩首道:“是臣妾的疏忽,臣妾妇人短视,并不曾考虑的周全,怠慢了摄政王妃,请皇上开恩。”
“滚回你的寝宫去,没有朕的命令,别再出来丢人现眼。”老皇帝怒道,抬手一挥,桌上的茶碗就砰然落地。
萧以薇的眼睛通红,她却是咬着牙强行把眼泪咽下去,只是终究是恐慌的厉害,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却是双腿打颤,身子撑着起到一半又摔了下去。
“娘娘!”荷露低呼一声,赶紧过去扶她。
萧以薇养尊处优惯了,膝盖一磕就疼的厉害,勉强爬起来,还是忍不住扭头去愤恨的瞪了明乐一眼。
明乐见状却是再度扬眉笑了笑,对老皇帝道,“皇帝陛下,我家王爷被人劫持的事,这会儿您是不是也该给一个明确的说法了?再拖延下去,我恐是有人会对我家王爷不利,万一真要出点什么事的话——坏了咱们两国的邦交就不好了。”
萧以薇本本正在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外挪,闻言脚下就是一记虚软,险些又再跌在地上。
几乎是处于本能的,她猛地回首,神色惊恐不已的朝座上的老皇帝看去。
明乐皱眉,心里突然觉得怪异——
萧以薇知道宋灏失踪不足为奇,可是她的这个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因为在明乐的感觉里,萧以薇虽然是有些手段的,可在这件事上,明显却只能是彭修在拿大主意,真要出事也是彭修在上头顶着,所以这个女人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一点?
萧以薇整个人恐慌的厉害,几乎随时都要晕倒一样。
老皇帝却是被明乐逼的满肚子火气,倒是没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那你想怎么样?”最后,老皇帝问,咬牙切齿。
“搜!”明乐道,言简意赅,因为方才从萧以薇的反应当中她突然有一种直觉——
或者彭修对这个女人的信任程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大的多。
彭修的嘴巴她是没指望能撬开,可是如果萧以薇也知道宋灏的藏僧处的话,那么就好办多了。
“动用所有能动的兵力,一寸一寸的搜,哪怕是挖地三尺,把整个帝都翻转过来,也要尽快找到我家王爷的下落。”明乐道,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刻意的敲打着萧以薇的神经,“因为本王妃确信,事发突然,那些歹人一定还不得空将我家王爷转移出城,只要封锁京城,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派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就一定会有线索。”
事到如今,老皇帝也别无选择。
宋灏失踪是件天大的事,哪怕找不到人,他也要把态度表明。
眼见着老皇帝的神色略有松动,萧以薇一下子就急了,忍不住的开口道,“皇上三思,如此的兴师动众,怕是会惊扰百姓,倒是再要因此而出了别的乱子就不好了。”
明乐听了这话还哪有不明白的——
萧以薇一定知道宋灏的下落。
她的心里突然就起了火,眸色一厉,对萧以薇道,“良妃娘娘,感情本王妃之前的话都是白说了?之前阻挠本王妃入宫面圣,现在又谗言不准陛下降旨搜寻我家王爷的下落,不知道的人或谢觉得你是妇人无知,可是本王妃怎么觉得您是做贼心虚呢?您该不会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是会因为这场搜查给暴露出来吧?”
“我没有!”萧以薇大声辩驳,话一出口却又马上后悔。
老皇帝的目光森冷,满是审视意味的射过来。
她的双腿一软,终于再次仓皇跪了下去,颤声道,“臣妾失言,请皇上明鉴,摄政王妃她是无中生有,污蔑臣妾,皇上明察。”
只就她方才的那番举动,老皇帝若是还能保持平常心那才叫见鬼了。
只是这会儿,哪怕萧以薇真的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的,他也不会在人前把这块遮羞布扯开。
“朕的话你听不到吗?滚回你的寝宫去!”老皇帝怒道,转而看向荷露,“看着她,没有朕的允许,再敢叫她走出来一步,当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婢遵旨!”荷露连忙应道,因为老皇帝那个怒气冲冲的脸色险些也要跟着哭出来,赶紧扶了萧以薇起身往外走。
萧以薇整个身子虚软不堪,几乎全部压在荷露的身上,这会儿完全的六神无主。
万一老皇帝真的叫人挨家挨户的查找发现了她做的事情该怎么办?虽然老皇帝一定不会想到宋灏会被她藏在那个地方,可是那些官兵大肆搜城的话,却难免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这会儿她慌乱的厉害,心口收缩,几乎要呼吸不畅。
纪浩禹从殿外走来的时候正好迎着她出去,见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越发笑的潇洒自若,“哟!良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怎的脸色这样差?赶紧的,给娘娘抬顶软轿来坐,这样大热的天,就算不在乎娘娘的身子,好歹也顾及着肚子里的龙种啊。”
说话之间那副随意自在的姿态竟是毫无身为阶下囚的自觉。
萧以薇自己狼狈不堪,再看着眼前反差截然的纪浩禹,眼睛充血,就越发痛恨的厉害,咬牙道,“不劳殿下费心,皇上还等着呢,殿下快去吧。”
纪浩禹也没功夫和她周旋,笑了笑,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殿门。
“儿臣见过父皇。”一步跨进殿门,纪浩禹就先对案后的老皇帝恭恭敬敬跪下请安,随即也不等老皇帝应声却是眸子闪闪看向下首坐着的纪千赫,笑道,“今儿个真是稀奇,居然连皇叔也来了,莫不是被我的事情扰了皇叔的清净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反倒是侄儿的罪过了。”
这些话,几乎可以说是热情奔放,老皇帝看在眼里,更是心里翻搅的厉害。
纪千赫的神色淡淡的,闻言也没什么表示,只道,“你说你自己的事就好,本王碍不着你什么事。”
言罢又垂眸下去品茶。
纪浩禹对他的袖手旁观也不以为意,闻言就再次转向老皇帝,正色道,“父皇,延平的事情儿臣都已经听庄先生说了,请您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替你做主?现在死的是你妹妹!”老皇帝怒道。
这些人,三个两个的都跑到他的面前装无辜,是存心要气死他的。
“就是因为这样,儿臣才更要请父皇替儿臣做主。”纪浩禹道,丝毫也不被他的情绪影响,“延平昨夜是因为指证儿臣才作为证人被入狱的,本来父皇已经派了大理寺的人彻查此案,相信过堂之后就一定能还儿臣一个公道,可是现在作为本案唯一证人的延平却突然死在狱中,这样一来,儿臣的杀人嫌疑又要叫何人前来排除?”
他的思路很正,上来也不往明乐的身上靠,倒是先叫了冤屈。
老皇帝看着他,突然冷笑:“延平如今死了,岂不是更没有人来证明你犯下的重罪了吗?”
“父皇这话也有道理。”纪浩禹闻言却未强辩,若有所思的撇撇嘴。
皇帝抬手一指延平公主藏在黄绫底下的尸身,喝问道,“延平的死因想必庄随远已经都和你说了,你要如何解释那床被子的事情?”
“和儿臣有什么关系?儿臣倒是要庆幸,自己没用那脏东西呢。”纪浩禹道,随即就是大大方方的笑了,“之前父皇和摄政王妃的话庄先生都已经转告儿臣知晓了,照着父皇看来,儿臣和延平结了怨,这会儿子她既然出事,那么儿臣自是要担待些干系的。可是父皇你也知道,儿臣自昨夜入狱之后就不得自由,一直都是被困在牢房里了,就算您怀疑是儿臣杀人灭口,儿臣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成?天牢里的这些守卫难道还都只是摆设不成?能由着儿臣胡作非为?再或者——父皇是觉得这些人都被儿臣收买了?所以才会纵容儿臣行凶?抑或还是根本他们都是儿臣的帮凶?”
这一番话,顿时就叫天牢那边过来的几个证人都红了眼。
“皇上,冤枉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众人连忙伏地告饶,“奴才们得皇上的信任,看管犯人,自然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请皇上明察。”
纪浩禹耸耸肩,脸上表情一派轻松。
老皇帝越是见他这般神气就越是想要叫将他入罪,便道,“毒死延平的被子是从你那里拿出去的,这件事为免巧合,你真的全不知情?”
“父皇,儿臣是在昨夜的寿宴上突然被打入天牢的,去的时候可是身无长物,您若是不信,就叫人搜儿臣的身好了,若是找到毒药,儿臣自当领罪,绝无半个字的废话。”纪浩禹道。
老皇帝就是死活都要往他身上泼脏水,也不知道背后是谁下的狠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连三的就是要祸害他。
不过这件事,他却是无所畏惧的。
别说庄随远已经隐晦提醒他查看了身上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就是他自己也一直都防着这一重,所以这会儿却是全无畏惧的。
既然说是中毒,那也重要找到毒药才算人赃并获。
老皇帝倒是没有真的叫人搜他的身,他虽然不喜欢纪浩禹,却并不将他看的一无是处,如果这么一点警觉性都没有,他也活不了这么些年。
“问题既然是出在天牢里,那还是从这些玩忽职守的奴才身上着手吧。”思忖之后,老皇帝道,冲着殿外招招手,“叫人进来,动刑。”
“皇上,冤枉!冤枉啊!”一众人哭天抢地,连忙告饶。
纪浩禹没事人一样的看着——
不管怎么样,既然有人能在天牢里成事,那么这些人里头最不济也会有他一两个的帮手,虽然他并不会乐观的以为重刑之下就能逼出真凶的下落,可是——
这些人既然敢下这样的暗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大殿里一片鬼哭狼嚎。
老皇帝不耐烦的闭上眼,直接往椅背上一靠。
不一会儿外头就有侍卫把刑具搬进来,看着那些血迹斑斑的东西,众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跟着过来的侍卫都是行刑的老手,手脚利落的就开始绑人。
这些天牢里出来的人,对于这些东西的效力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清楚,一众人几乎是魂飞魄散,神色惶惶的拼命吞咽口水。
先是从那守卫头子开始,手指甲扒到第三根的时候人就疼的晕死过去了。
老皇帝和荣王都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看在眼里,明乐对此视而不见,而纪浩禹就更是只当没那么回事,屋子里的叫声哪怕是再怎么凄惨,几个人都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一片鬼哭狼嚎声里头,昨夜给明乐引路的牢头终于忍受不了,连滚带爬的往前扑过去,大声道,“皇上!奴才有话要说!奴才有话要说啊!”
老皇帝等了一会儿才缓缓的睁开眼,挥了挥手。
侍卫们暂时止了手中动作。
老皇帝的目光浑浊睨了一眼那牢头,冷冷的吐出一个字:“说!”
“奴才——奴才——”那牢头连连擦汗,目光飘来飘去似是还有挣扎,最后左右瞧了眼明乐和纪浩禹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终于一咬牙开口道,“如果事情真是荆王殿下做的,那么在殿下身上搜不出毒药来也是有缘由的,因为——因为——”
他说着,浑身上下都开始抖,似乎心里真的有无限的恐惧,最后猛地扭头一指明乐道,“因为也很有可能是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里应外合把用剩下的毒药和工具给运送出去了。”
他说着,也不等老皇帝再逼问,已经倒豆子一样的继续,“昨夜天牢里只进了两回人,都是看望荆王殿下的,第一次是殿下的婢女红玉,去给殿下送了换洗衣物,后来摄政王妃又带了两个婢女过去,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叫人更换了殿下的被褥,当时奴才也没多想,现在想来,事情的确是奇怪的很。”
“哦?”老皇帝的眉头动了动。
那牢头犹豫着,索性一咬牙摆出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案例说摄政王妃和荆王殿下这样的身份,她去探监,奴才们本来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可是他们说话的时候,荆王殿下却还想要故意的支开小的,小当时站在远处,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可是——可是——荆王殿下后来却和摄政王妃在那牢里拥在一起,好像——好像——”
此言一出,不说老皇帝一张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万分的精彩,就连旁边稳坐如山的纪千赫也不觉的顿了手下拢茶的动作。
殿中所有人,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朝明乐和纪浩禹身上飘去。
“当时若是荆王殿下要交代摄政王妃转移些什么东西出去,其实是轻而易举的,而王妃的身份特殊,小的们也不敢搜查。”那牢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道。
可是此刻,到底是不是纪浩禹毒杀了延平公主已经不是重点了。
重点是——
为什么荆王殿下会和大邺的摄政王妃之间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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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改错字
第066章 好精妙的布局!
殿中几十道视线齐刷刷的聚集于两人身上。
纪浩禹脸上笑容保持不变,可是如果细看,却能明显的发现,他眼中笑意是透着些微不易察觉的寒气的。
明乐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数敛去,没人看的出来她的喜恶情绪。
老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换不定,似乎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的欺瞒,请皇上明鉴!”那牢头一股脑儿的说了许多话,生怕老皇帝不信,频频在地上磕头。
明乐没有说话。
老皇帝似是在等着他二人的解释,最后却是纪浩禹浅笑出声,道:“父皇,这样信口雌黄又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该当场打死了,以儆效尤。儿臣的脸皮厚,叫人背地里议论两句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摄政王妃的清誉,岂是由着这奴才信口捏造,来这般诋毁的?”
“皇上!”那牢头一惊,连忙大声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昨儿个是奴才引着摄政王妃去牢里探的监,一切都是奴才亲见。奴才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本来是宁肯自己没带眼睛没带耳朵,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的。现在说出来,也是没有办法,请皇上明察。”
老皇帝听着,唇边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这一瞬间,他突然豁然开朗,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失声笑了出来道:“易氏,你确定大邺的摄政王殿下真的是被歹人劫持了吗?”
明乐的目光微微一凝,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是直到了这一瞬间她才真正体会到背后设局那人精妙无匹的用心,一直以为他是针对纪浩禹的,却原来,从一开始他们的思路就错了,但可笑的是她居然会毫无所查,就那么被人牵着鼻子步入局中。
因为对方这一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针对纪浩禹的,而是——
为了她!
借由纪浩禹的事一步一步将她诱导入局,趟进这趟浑水里,为的——
就是借此毁了她!
那人知道她和纪浩赢间有所牵连,于是借由宋灏失踪她孤立无援的时机又摆了一局,并且似乎是算准了她一定会插手干涉此事,好借此引得众人怀疑她和纪浩禹的关系。
纪浩禹入狱,她为了查找线索,多半是会去牢中探望,届时哪怕没有昨夜纪浩禹为了掩人耳目的一个拥抱,只要她去了,那么就是红口白牙,总能给她编排点是非出来。
坏掉她的名声,让她被自己人怀疑,被不知情的人唾弃,那么她在这里就势必举步维艰,别说不可能成为纪浩禹的助力,更会成为他的阻力。
好一个老谋深算,请君入瓮的精妙布局。
好一出一箭双雕叫人防不胜防的戏码。
有了那牢头的一番话,那老皇帝意思就是不言而喻——
因为她和纪浩禹有私,所以里应外合设计了宋灏,然后现在反咬一口到宫里来告状。
“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想通了这一点,明乐反而笑了,好整以暇的朝案后的老皇帝看去。
“昨夜歹人闯入行宫劫持我家殿下,是我行宫之中数百侍卫都亲眼目睹的事情,皇帝陛下不是已经叫人前去取证了吗?”明乐道,“现在那些刺客的尸首都还在皇宫南门外头,皇帝陛下想要推卸责任也不是这么个推卸法。”
“昨夜行宫里的侍卫都是你的人。”老皇帝道,一字一顿,目光之中仿佛是啐了毒。
“可那些刺客不是!”明乐道,据理力争,“这一次本王妃和王爷前来大兴所带的人马在呈送给陛下的国书中都有明确的备案,除了行宫里的随从,剩下的人马全部都留在城外,皇帝陛下若有疑问大可以叫人去逐一清点核实,我的手上可闲置不出那么大一匹的人用来做那些无所谓的事情。有些话,皇帝陛下还是不要妄自揣测的好,陛下您贵为一国之君,总不会也如那些长舌妇人一般喜欢揣度着论人是非吧?”
“你大胆!”老皇帝拍案。
“哼!”明乐冷笑,放下手里茶盏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大殿正中,直视老皇帝的面容道,“陛下,您既然能怀疑我行宫里的侍卫都是对我言听计从,可以随便听我的吩咐来捏造事实,那又为什么不先怀疑你天牢里的这个牢头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的确,因为之前荆王殿下和我家王爷有些私交,见他含冤入狱,本王妃便替王爷前去看望,略表心意,可是从头到尾也仅是如此,本王妃和荆王殿下之间可是清清白白,半分逾矩也没有的。”
她的言之凿凿,眉目之间亦是一片坦荡之色。
此时若是萧以薇在场,想必是一定会为她这种空口说白话的功夫而大为折服的。
那牢头见状,不由的慌了,忙道:“摄政王妃,之前明明是奴才亲眼所见——”
“哦?是吗?”明乐挑眉,看向纪浩禹,“荆王殿下怎么说?”
“父皇,如果说是眼见为实的话,您也该是偏着儿臣这边的不是吗?现在这奴才不过就是红口白牙一张嘴,就凭他一句话,您难道便要怀疑儿臣和摄政王妃的言行有失吗?”纪浩禹道,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却再没有一丝一毫轻蔑和大意。
对方这一局的真正目的竟然是明乐,这一点太过匪夷所思,叫他再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轻心。
“你也说了他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奴才,又和你无冤无仇的,若不是确有其事,他何故要撒这样的谎来污蔑于你?”老皇帝道,死咬着不放。
此时相较于纪浩禹,他对眼前这个嚣张霸道的女人的恨意似乎更胜一筹。
“陛下忘了,延平公主可是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之下,无缘无故的死在了狱中。”明乐道,眉尾一挑,露出几许冷然的神色道,“他指证本王妃和荆王殿下有逾矩行为的初衷难道皇帝陛下没有听清楚吗?他说的是本王妃帮着荆王殿下毒害延平公主!说出来是当真可笑,他既然没有亲眼看到荆王殿下把所谓的毒药交付到本王妃手上,却还敢红口白牙的胡乱攀咬,难道皇帝陛下就不觉得这事情里头有古怪吗?”
原以为已经把众人的注意点转移了,这会儿就能浑水摸鱼的混过去,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是这般的临危不乱,竟然死活又把话题给绕了回去。
“儿臣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延平死在了狱中,这些奴才怕着会担待责任,所以才要颠倒黑白,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儿臣身上泼。”纪浩禹道,隐隐的叹息一声,神色歉疚的看向明乐,“说起来倒是本王连累王妃你了。”
明乐莞尔,只和他的视线略略一碰就重新移开目光朝老皇帝看去道:“延平公主无缘无故的死在狱中,此事当中本来就存着蹊跷,现在这些奴才又不顾自身的身份,竟然斗胆攀咬当朝亲王和本王妃,难道您就不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吗?”
按照常理来说,哪怕是普通的一起民告官的官司审下来,原告就得要先受杖刑五十,更别说是区区一个狱卒,竟然斗胆指证当朝亲王。
虽然说是关键时刻为了保命,一切都情有可原,可这事儿却是怎么说都值得深究的。
“只就凭着摄政王妃你这一张利嘴,他们也得是要有这个胆量才好。”老皇帝讽刺道,“就因为老三和你的身份特殊,若不是确有其事,这些奴才何故要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
“所谓事出便要有因,如果皇帝陛下真的觉得是本王妃和荆王殿下合谋毒害了延平公主的话,那么原因何在?”明乐道,同样面露讥诮。
“延平指证老三杀人!”老皇帝道,一字一顿。
“指证而已,毕竟还有真的过堂审讯不是吗?皇帝陛下如何不想,是延平公主帮人设计陷害了荆王殿下,后来凶手怕她泄露秘密,进而将她杀人灭口的呢?”明乐反问,说着就轻蔑的笑出声音,“这个理由,不是比硬要把这顶大帽子强加在本王妃身上更加合情合理一些吗?”
双反互不相让,争论的面红耳赤。
若是依着老皇帝的脾气,早就要将纪浩禹定罪查办了,可是眼前明乐的这个身份特殊,事情就变的十分棘手。
纪千赫闭眼听着,半晌没有吭声,这会儿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道:“延平在狱中惨死,首先须得被追究责任的就是这些奴才,禹儿这孩子是没轻没重了一些,可是天牢里毕竟不是他的王府,有些事,其实也就是那么个意思罢了,一定要深究下去,反而乏味。”
他的语气很淡,不掺杂任何的特殊感情在里面,说着就淡淡的看了眼外面大盛的天光道,“为了这么一丁点的小事情就闹了皇上一个早上,传出去成何体统?不过就是几个办差不利的奴才,处置了也就是了!”
殿中把守的侍卫俱是一震,齐齐扭头去看老皇帝。
“荣王,凡事都要有个公断——”老皇帝冷冷说道。
“什么公断?”纪千赫闻言,不过莞尔一笑,“什么也比不得皇室的血脉重要,事情的其因原也不过就是为着个宫女,芝麻绿豆大小点儿的事情,皇兄你已经折损了一个女儿在上头,难不成是非得要再搭进去一个儿子,凑一双吗?”
他开口,却不按常理出牌,从头到尾,大道理都一句也没有编排就直接盖棺定论——
无论是非,他要这件事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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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幕后黑手
天牢里过来的几个守卫和牢头闻言,不由的都是浑身一抖。
其他人看向纪千赫的眼睛里却都满是敬畏和凛然。
这话是他说的,可是那一众人却是不敢向她求情,只就纷纷看向老皇帝,哭豪不已,“皇上开恩,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
老皇帝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是触到纪千赫似笑非笑的眸光就瞬间又把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下去。
纪千赫的神色很淡,可是本身的气质使然,总会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力。
“皇上?”最后,还是等在旁边的侍卫忍不住大着胆子开口提醒。
“哼!”老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偏离的落在纪千赫的脸上,“诚如荣王所言,这些奴才办差不利,让延平公主在他们的严密看守之下遭遇不测,简直罪大恶极,都拉下去处置了吧!”
那么是没有真凭实据,哪怕这些人口口声声的喊着冤枉,可这就是皇权。
生杀予夺,只看当权者的一句话。
只不过此时此刻,再经由纪千赫插手之后,哪怕最后下达命令的人是老皇帝,这话听起来也跟着变了味了。
一众的狱卒守卫哭天抢地,大叫冤屈,侍卫们再不迟疑,强行把人拖了下去。
随着那些哭豪声逐渐远去,殿中的气氛却是逐渐沉寂了下来,是当真是沉寂,如死一般的沉默和静谧。
纪浩禹的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咂咂嘴看向老皇帝道:“父皇,那牢里实在是不甚安全,您也知道,儿臣一贯都是个胆子小的,哪怕是您对儿臣还有怀疑,这会儿是不是也不要再把儿臣送到那个地方去?实在不行,您多调配一些御林军去围了儿臣的府邸,将儿臣锁在府中都好,好歹是叫儿臣的安全能得个保障不是?”
老皇帝听着,额角的青筋隐隐的跳了跳。
“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纪千赫缓缓吐出一口气,弹了弹袍子起身,道,“大邺的摄政王在咱们大邺的帝都之内公然遭到暗杀还无故失踪,事情直接牵系到两国邦交,眼下你父皇也正在用人之际,你不思替他分忧也就罢了,还竟是添乱。”
他的语气很淡,亦是平静无波。
言辞之间听不出对纪浩禹半分的袒护和纵容之意,但却是确确实实的替他开脱,“赶紧的回去拾掇拾掇,然后就去步兵衙门带了人帮着寻人吧。至于你的府邸么——”
纪千赫说着,已经举步往外走去,只有声音依旧平静无波的留在身后,“你也不用搬回来去了,在摄政王的下落查明之前,你就在衙门呆着。温泉行宫那里连刺客都能明目张胆的闯进去,已经不安全了,你的府邸,就让给摄政王妃暂居吧。”
早在进攻之前,明乐就已经命人把她的守卫都安置在了荆王府。
本来刚刚出了狱卒指证她和纪浩禹有私的事,为了避嫌,她还想着一会儿得赶紧把人移出来,这么一来,得纪千赫这一句话,反而是名正言顺了。
这个人的出现,实在过于诡异。
可能要救纪浩禹脱困只是临时起意,但是对她的维护之意,却是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十分明显的。
他说是受人之托?那个人会是谁?
明乐想着,不觉的微微失神。
旁边纪浩禹已经笑道,“本王的府宅简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王妃?”
“多事之秋,殿下能保证的了本王妃的生命安全就好,其它的没什么好计较的。”明乐挑眉,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
纪浩禹得了这话,就笑嘻嘻的扭头朝座上的老皇帝看去,道:“如果父皇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儿臣这就回去帮着安置摄政王妃的居所了?”
纪千赫的决定,虽然没得老皇帝的亲口允诺,但是到了这会儿也全然无关紧要的——
这么好的台阶摆在眼前,纪浩禹若是不下,那才是有鬼的。
既然老皇帝几次三番明着暗着的就想要他的命,他也没必要再把他供着捧着,横竖撕破脸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老皇帝被他的无视气的胸口起伏,脸上表情阴鸷,死死的瞪着他。
他不说话,纪浩禹也就只当他是默许,恭恭敬敬的对他磕了个头,然后便从容的抖了抖袍子起身,“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至于大邺摄政王失踪一事,儿臣也定当尽力,一定尽快查明摄政王的下落,好给父皇一个交代,也叫王妃安心。”
言罢,又再深深一揖,便转身走出了大殿。
老皇帝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可纪浩禹的礼节和该有的场面话都说的十分到位,也叫人拿捏不出语病来。如果说他深做主张,那也是有纪千赫的话茬在先,老皇帝要找也该是去找纪千赫去。
纪浩禹一走,明乐也无心再和老皇帝在这里纠缠下去,也对他屈膝福了一礼道,“多谢皇帝陛下体恤,你本王妃就暂时移居荆王府,静候荆王殿下的佳音了。”
言罢,也是不管老皇帝的反应转身往外走去。
老皇帝坐在宽大的几案后头,看着眼前人去楼空空旷一片的大殿,心里积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一朝爆发,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旁边的多宝格前面,不由分说就把上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用力砸在地上。
张相带着一众的内侍婢女连忙跪伏下去,谁也不看劝,只就看着他肆意的发泄。
明乐出了大殿,就见纪浩禹正站在前面的广场上等她,而先他们一步出来的纪千赫却是早就走的没了踪影。
“这一次,是我连累你了。”等她走到面前,纪浩禹就先开口。
这一次,他面上表情虽然一如既往的随意,神色之间却有明显的几分歉疚,难得的一本正经。
明乐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刚要说什么,便听见身后大殿当中噼里啪啦的响动,于是唇角扬起的笑纹就更是深刻了几分道,“看来这一次皇帝陛下是真气的不轻,这一场闹下来,你是暂时得了自由,却是彻底被他厌弃,成了他的眼中钉了。”
“无所谓!”纪浩禹耸耸肩,抬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之中所有的都是讽刺,“这一层窗户纸,本来就是迟早都要戳破的,早一刻晚一刻也没什么区别。”
老皇帝从里就没有拿他当儿子看,而他亦然,也从不曾将那人当做父亲。
所有哪怕是再怎么狠心算计,再怎么冷酷无情——
讲的就只是谁比谁更为高段,不会受伤也不会疼痛。
明乐看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倒是宽松不少,又再勾了勾唇角。
左右没有看到纪千赫,就道,“荣王殿下呢?”
“皇叔贵人事忙,已经走了。”纪浩禹道,语气里又重新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一次,我还是得要谢谢你,算是托你的福,沾了你的光了。”
明乐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话中所指,心里也漫上浓浓的疑惑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阿灏说,你和荣王殿下的关系十分不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他替你开脱两句也是正常。”
“是么?你真觉得他是在帮我?”纪浩禹反问,脸上笑容突然淡了几分,带着一种让明乐觉得十分陌生的凉意。
明乐看着他的侧脸。
这男子的样貌太过出色,这样暴露在阳光下,更是衬的他容色倾城,妩媚的近乎能够晃花人的眼睛,只是这份姿色之上却染了一层叫人怎么都分辨不出具体意味的复杂情绪。
其实今天在这殿中,从头到尾纪千赫的态度明乐都看的很明白——
他的确是没有准备对纪浩禹施以援手的,哪怕是最后突然开口替他免了牢狱之灾,也不是为了帮他。
如果他的真的有心要帮纪浩禹脱困的话,那么大可以名正言顺的替他周旋,哪怕是做假也好,拿出明确的证据来,只要东西是他摆出来的,哪怕老皇帝不信,最终也必定得要名正言顺的将纪浩禹无罪释放。
可事实上,纪千赫没有。
最后他强行逼迫老皇帝松口放人,看似是解了纪浩禹的困境,实际上,却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尖浪口上。老皇帝对纪浩禹本就不喜,他这一搀和,就更是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直接便叫老皇帝对纪浩禹恨到了骨子里。
现在京城的局势正乱,纪浩禹这样的处境,就要更为惊险,可以说是随手都要处于老皇帝的暗手之下,防不胜防。
所以,如果不客气的说——
纪千赫这不是帮忙,反而是在拖后腿。
明乐心里叹一口气,神色之间便多了几分黯然。
然后,她笑笑,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延平公主的事情你怎么看?这件事我仔细的分析过了,十分的不同寻常啊!”
明乐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缓缓摇了摇头,“从你和延平公主被关进去,绿绮就带了人在天牢外围严密监视,一直到事发之前,都没有见到有任何一个可以人等出入。可是延平就是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环境之下就猝死狱中的。她当时入狱,也是我临时起意,逼着老皇帝开的口,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所以如果我的估算不错的话,现在的真实情况就是,背后那人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并且在你们入狱之前就已经在天牢里安好了人手和后面应对突发状况的所有对策。延平入狱,马上就杀人灭口,还提前算计好了祸水东引,把脏水泼给你。而如果没有延平偶然入狱的情况发生的话,估计他也是算计好了我一定会去天牢见你,或者是你一定会想要见我来交代一些事情,倒是就只拿你我见面的事情做文章,再把事情渲染开来。”
从头到尾再没有人进过天牢,也就是说,那人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把一切的后路安排妥当了,不管是何种状况,他都有足够的把握应对,只要天牢里埋伏的内应着手实施就好。
两个人举步往外走。
纪浩禹的神色也庄重了几分,边走边道,“背后那人的布局,的确是出乎意料之外外,没想到我们会全然着了她的道儿了,这个人对全局的掌控和对人心的算计么——”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侧目深深的看了明乐一眼,“如果不是皇叔所为的话,那么这个人的段数只怕和他也只在伯仲之间了。”
“可是相对而言,他却是个比荣王更可怕的存在。”明乐与他对望一眼,苦涩一笑,“如果是荣王的话,那么至少他人是站在明处的,万事我们都还有的防范,可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的话,那么就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对我们来说,就将要完全处于被动了。”
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确是放在哪里都叫人觉得不得安生。
明乐想着,也是心思沉重,道,“你真觉得,不是荣王做的?”
“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纪浩禹却是不答反问,“皇叔的心机深不可测,可他却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样的手段,他不是不会使,只是——总要事出有因才好作解释吧?”
说起纪千赫,他倒是由衷的敬佩。
当然了,敬佩的也只是他的手段和本事,而不是他的为人。
纪浩禹一直都不自认为是正人君子,而同时——
纪千赫也不是。
甚至于不客气的说,论及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纪千赫比其他来是完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乐抿抿唇,心里又来回把这些事串联起来思量了一遍。
其实她也觉得这事儿该是和纪千赫没有关系,别的暂且不论,只就他今天会出现替自己解围的这件事就可见端倪。
如果真的是他要对自己出手,他又何必再出现?总不能说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来对她示好,要收买她的吧?
别说她根本就没那样的分量值得他看重,只就她现在大兴这里的处境——
那也绝对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算了,横竖是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暂时抛开不提了吧。”最后,纪浩禹摆摆手,“以后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次一击不成,那人总还是会再出手的,不可能一直在背后掩着。”
“嗯!”明乐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递给他,“现在你已经重获自由了,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纪浩禹垂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接。
明乐微微诧异,止了步子,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拿着吧!”纪浩禹笑笑,他抬了抬手,原是想要去握她的手指,但是看到远处小径上巡逻而过的一队御林军,略一迟疑,就又把手收了回去,手握成拳背在了身后。
“这东西,在我身上本来就没什么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纪浩禹道,“现在这里的风声正紧,谁也不能保证随后还会发生什么事,还是暂时放在你那里吧。”
现如今,他们双方的处境都不妙,更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这一次纪浩禹能被人算计到了天牢里头,保不住后面还会有什么别的事。
明乐想了想,虽然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最终却也没有拒绝,将东西重新收好。
“那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东西我就先留着了,他日等我离京的时候再还你。”明乐道。
“嗯!”纪浩禹模棱两可的点了下头,两人继续往前走。
出宫的时候,纪千赫早已离开,明乐问了等在大门口的长安,也没听他有任何的只言片语留下来。
“皇上已经差了荆王殿下带步兵衙门的人全程搜索王爷的下落了,长安你马上去南城门和柳扬说一声,让他把我们的人马暂时带回营地安置下来,回头再等着听我的吩咐行事吧。”明乐道。
“是!”长安点头,但是因为出了晚上的行刺时间之后他还心有余悸,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擅自离开明乐身边,就吩咐了影六前去传信。
明乐见状,只是无奈的笑笑,没说什么。
这边文武百官还都被堵在这里,并不清楚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身为阶下囚的荆王艳光逼人的再度出现,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开始暗暗揣测朝局和风向。
当然了,在这些人眼中纪千赫出现就是为了纪浩禹,毕竟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纪千赫多年不曾如潮,偏偏是赶在纪浩禹入狱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就都顺理成章了。
纪浩禹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纯净,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直接就和明乐一行回了荆王府。
打发了人去收拾屋子,纪浩禹和明乐两个就先去了书房。
“阿灏失踪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里头有彭子楚的手笔,并且萧以薇是他的内应。”关了门,明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彭子楚在这里和我们的境况也差不多,他敢出手设计了阿灏不足为奇,但若要说到在这京城之内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藏起来,估计要靠的就得要是萧以薇的人脉了。今天在宫里我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她一定知道阿灏的具体下落,所以这边你先动用步兵衙门的人找着,如果过了明早还没消息的话,就叫人来通知我,我来想办法,试试从她那里打开缺口。”
萧以薇既然知道宋灏的下落,从她那里着手自是最方便不过。
可是现在的问题却是出在她的那个身份上,萧以薇是皇帝的宠妃,明乐和她的关系又是交恶,贸然上门找她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想要叫她开口,这其中也定是要费些心思的。
“嗯,我知道了。”纪浩禹点头,“明日一早,无论有没有线索,我都叫人给你消息。”
“好!”明乐颔首。
纪浩禹沉默了片刻,又道:“昨夜袭击行宫的刺客,你确定不是老爷子下的手?”
“应该不是。”明乐道,“早上在宫门口的时候我仔细的观察了他的反应,他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浩禹听了这话,唇角却是扬起一个冷讽的笑意,思忖道,“这么说来就应该是老二的手笔了?”
“行宫下面的密道我叫人查过了,其实算不得有多隐秘,也不一定只限于皇帝一人知道,如果说是被别人拿来利用了,也有情可原。”明乐道。
当时因为那条密道的原因,她就直觉的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老皇帝,但是老皇帝的心思并不缜密,在他手里的秘密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其实也不算什么。
纪浩禹抿抿唇,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和明乐之间错开视线的时候,眼底却是迸射出一丝凛冽冰冷的光芒。
转瞬即逝。
后面两人又就着分析了一遍当前的形势,听外头的人说屋子都整理好了也就散了。
明乐入住荆王府,本来为了避嫌,纪浩禹本来也不能留下,这会儿刚好是得了纪千赫指给的明路,交代了王府上下一番他自己就打包去了步兵衙门。
唐阑那几个侍卫他一并带走,两个丫头他带了绿绮,而把行事稳重的红玉留在了府里,明乐的身边。
宫里那边老皇帝虽然死憋着一口气不肯亲自开口颁旨,但是张相心里却十分清楚整个事情的轻重缓急——
既然荣王都开口了,这事儿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于是赶紧的就叫人去给步兵衙门打了招呼。
纪浩禹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大小官员已经等着了。
纪浩禹是头一次领命入驻衙门办皇差,不过他的那个纨绔相却是丝毫不改,半点也没当回事,大大咧咧的往公堂上一座,就挥挥手让管事的吩咐下头所有的人马集体出动,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去搜。
下头的人虽然都觉得他这个样子很不靠谱,但终归也是不敢忤逆,赶紧传令下去,前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整个衙门里就门可罗雀,只剩下院子里几个洒扫的杂役,其他人,不分官职大小,一律都被派了出去。
纪浩禹靠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双腿交叠搭在前面宽大的几案上,双手交叠在身前闭目养神,神色之间却是一改之前的散漫随意之气,而多了几分隐隐凝重的戾气。
绿绮服侍在侧,低垂着眼睛,大气不敢出。
就这样一直坐了大半天,直至日暮时分纪浩禹才缓缓的睁了眼。
“爷!”绿绮忙是上前一步,“午膳您都没吃,厨房那边奴婢已经叫人给备下了,您现在要用吗?”
纪浩禹的眉心微微拧了一个疙瘩,却是充耳不闻的摆摆手,脑中思绪飞转,在快速的计算着什么。
绿绮见他如此,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再不敢出生打扰。
纪浩禹又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神色才稍见了缓和,揉了揉太阳穴道:“叫唐卡进来见我。”
“是!”绿绮领命,快步出去,不多时就带了唐卡进来。
“属下见过王爷!”唐卡上前行礼。
“嗯!”纪浩禹淡淡的应了声,靠在椅背上,目光却落在门外暗沉的天色上,一边问道,“前面的情况如何了?还是半点线索也没有吗?”
“还没有!”唐卡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机械化的陈述着事实,“午后的时候,负责搜索各个城区的大人们都叫人回来报了一回,都没有发现摄政王的下落,也没有任何的线索。”
纪浩踊是听着,不置一词。
唐卡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试着主动开口道,“王爷,如果这件事良妃娘娘也有搀和进来的话,您觉得——摄政王他有没有可能就被藏在了宫里?人们不是常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皇宫那个地方,虽然是冒险了一点,可却是无论哪个衙门的兵力都不能随便涉猎的范围,真要算起来,人藏在那里才更稳妥一些。”
“会么?”纪浩禹轻声一笑,却是不以为然。
他的想法恰恰相反,萧以薇那个女人最是个善于自作聪明的,她一直对明乐防备的那么严密,又知道明乐的行事手段别具一格,肯定是要防范的。
这样一来,宋灏被她藏在宫里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唐卡听了这话,却是一筹莫展。
纪浩禹的唇角勾了勾,神秘一笑,突然抖平了袍子起身往外走,“叫上唐阑他们,跟我走!”
唐卡和绿绮互相对望一眼,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两人的动作却是很快,赶紧下去着急了人手。
现在整个步兵衙门的兵力已经尽数搬空了,就只剩下纪浩禹带来的王府侍卫。
他随手点了四十人,把其他人留下来看门,就带着唐卡等人打马出了府衙,直奔城东温泉行宫而去。
唐卡等人都只当他的心血来潮要去搜查线索,想要找出昨夜行刺明乐的幕后黑手,虽然觉得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心二用恨不妥当,但是却没人敢于质疑他的决定,只都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行人火速奔往行宫,纪浩禹问了绿绮,知道红玉透露给她的那个密道入口的所在,直接就没进行宫,而是带人杀到了后巷。
翻身下马,纪浩禹把手里马鞭往唐卡怀里一扔就先一步一脚踹开那所废宅的大门,道:“进去给本王逐间屋子的搜,有异样的全部报上来。”
“是!”侍卫们领命,直闯入门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大肆搜索起来。
这座宅子废弃已久,到处都积攒了厚厚的灰尘。
纪浩禹很嫌弃的掩着鼻子,躲得老远,在大门口远远的看着。
“王爷是要找什么?”绿绮忍不住问道,“这里除了红玉姐姐和摄政王妃脱困所走的那条密道,另外在堂屋的地下和后宅的主卧里找到的就是昨夜刺客出入行宫的通道了。”
“若是本王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头的玄机应当是不止就这几处的。”纪浩禹道,唇角扬起一抹狡黠又满怀期待的笑容,更加衬托的他脸上光彩大盛。
绿绮和唐卡几人互相对望一眼,各自都不甚解的耸耸肩。
侍卫们大肆搜索,很是折腾了半天,最后果然有有人来报,说是在厨房的灶台底下,和右偏院的厢房里头又分别发现了两处密道的入口。
“原来真的还好!”绿绮低呼一声,十分的意外。
纪浩禹莞尔,仍是拿衣袖掩了口鼻,大步往里走,“走吧,陪着爷一起去见识见识这些所谓的密道。”
一行人长驱直入,先是去了后厨。
那通道的入口是设在灶下的,那灶台已经有些年月,上头积攒了许多的黑灰,洞口被凿开,下面黑洞洞的一片。
纪浩禹凑过去,探头往里看了看,嗅到下面一股子霉味儿,眉毛就一抽一抽的跳,对唐卡道:“你带两个人下去吧!”
自家主子千金之躯,又最是个讲究不吃苦的,纪浩禹若真是要自己下去,唐卡等人就先要舍不得,所以闻言,他半分犹豫也没有,当即就带了唐阑,另外又点了一名侍卫点了火把下去。
纪浩禹并没有在这里等消息,而是转身又去了偏院那边的洞口。
那里侍卫直接就找到了机关所在,开了入口的挡板等着了。
纪浩禹凑过去,仍是嗅了嗅,然后在绿绮等人一片疑惑不解的神色当中了然一笑,第一个一撩袍角走了下去。
绿绮连忙掏了火折子跟上。
“快拿火把来!”唐宁和唐心手脚麻利的点了火把,也跟着下到里面。
这密道里面的路径十分狭窄逼仄,两个人并行都不能通过,纪浩禹走在最前面,没人能够看到他眼睛里灼灼闪烁的光芒,那眼神,说是幸灾乐祸也不为过。
唐宁和唐心不能越到前面去,心里都是万分忧虑,生怕这里头会有埋伏或者暗器什么的,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小心的防范着。
一行人走的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尽头。
密道里头光线阴暗,纪浩禹抬手在前面横着的石壁上轻轻的叩了两下。
咚咚咚的空洞的声响入耳,绿绮立刻就警觉起来,沉声道,“后面中空,是另外还有出路吗?”
纪浩禹但笑不语,接了她手里的火折子照着,倒是没费什么事就在旁边的石壁上寻到了暗门开启的机关。
暗门缓缓开启,绿绮等人都紧张的按紧手中宝剑以防万一。
最后整个洞开之后,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座布置的十分精致漂亮的石屋。
绿绮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而纪浩禹飞快的扫视了一眼这间屋子就知道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只是环顾之下,紧跟着又怅惘的叹了口气。
“爷!那里有个人!”绿绮环视一眼四周,看着横躺在桌子旁边的一个素衣婆子,不由的勃然变色。
纪浩禹却没多少意外,径自走过去,抬脚踢了一下。
人是硬挺挺的,明显已经死去多时。
他挑眉,对唐宁使了个眼色,唐宁就过去查验了尸首,拨了拨对方的脑袋道:“颈骨折断,这里还有两个指印,当是被人以指力掐断的。”
“嗯,果然是宋灏的作风,一点也不手软。”纪浩禹玩味的勾了勾唇角,却是不能苟同的一声叹息道,“既然还有力气掐断人的脖子,这么看来本王倒是白白替他操心了。”
绿绮闻言,大为震惊,赶紧的又四下扫视一圈这间屋子,不可置信道,“王爷您是说,大邺的摄政王之前就是被人藏在这里的吗?”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纪浩禹笑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不过此时他那副神气却是怎么看都透着遗憾——
居然晚到一步,没能看到宋灏身陷囹圄的狼狈相啊,当真是遗憾!
绿绮的嘴角抽了一下,心里却是暗暗的泛起了嘀咕:就大邺摄政王的那个脾气,若是真叫自家主子找来看他出丑,八成是要杀人灭口的。
这俩人之间本来就有种十分微妙的硝烟在蔓延,也好在是这回没撞枪口上。
绿绮正在暗中清醒,唐宁已经飞快的把这屋子打量了一遍道,“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动过,这个人断气起码在五六个时辰以上,应该是今天一大早的事情了,难道是摄政王妃的人搜查行宫的时候发现了这里,已经把人给救走了?”
“会么?”纪浩禹淡淡的出一口气,闭上眼负手在这屋子里来回踱步。
头顶的方向,透过石壁隐隐有微弱的水声传来,他经常出入纪千赫在城郊的庄园,自然知道这水声便是温泉水流的声音。
把宋灏藏在这里,只怕是明乐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一直苦寻不见的宋灏就是被藏在她们居住的温泉行宫的地下密室里。
而明乐若是知道她当初逃命时候通行的密道和宋灏的藏僧处相距不过三丈开外的距离,而最后却是失之交臂,心里定也是遗憾无比的。
然则事实就是这样,很多的时候这样的巧合虽然叫人捶胸顿足却也无奈的很。
因为不耻老皇帝和萧以薇的为人,明乐和宋灏住在这里虽然沾了温泉行宫的天然便利,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池子里的水是老皇帝泡过的就觉得恶心,所以她和宋灏在此时住将近一个人,却是一次也没有往后院的池子这边来的,一直都在前院活动。
纪浩禹心里盘算着——
按理说,既然萧以薇和彭修敢把宋灏藏在这里,又只派了一个人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那就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宋灏不会有能力放倒这个人,然后脱困的。
那么宋灏是怎么离开的呢?
总不会真的是被明乐的人发现了行踪救走的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个丫头又何必冒险进宫去和老爷子叫板讨人了?明知道宋灏失踪的消息一经公布,受到冲击最大的就只会是她自己,更会叫她成为众矢之的,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纪浩禹的心里默默的估量着,终究还是百思不解。
他想着,总觉得这件事蹊跷,于是便重新睁开眼,很仔细的四下里查看开来,这一回竟是一反常态,到了狭窄逼仄处干脆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埋头一点一点的找,床脚,脚踏,地砖的石缝,半分线索也不放过。
绿绮几个都被他的举动惊吓的不轻,面面相觑道,“爷是在寻什么?还是奴婢帮您吧。”
纪浩禹一声不吭,仍是伏在地上不住的寻找,最后果然是在一个桌脚下用手指抹了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出来。
“这是——”绿绮凑过去,也拈了一些粉末仔细的分辨了一番,不由的皱眉。
“原来如此!”而纪浩禹看了,眼底的光影晃动,就更有些痛心疾首的遗憾,叹息道,“阴错阳差,竟然还是本王帮了他的。”
好好的一出戏,这会儿却是没的看了。
纪浩禹怅惘的一声叹息,但转念又很快的从这种情绪中走了出来,神色越发凝重的思量起来——
既然宋灏已经脱困,那么他现在人在那里?明乐又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第069章 一场买卖罢了!
“奴婢记得,王爷之前曾经向左司大巫医处求了两只极品灵虫送了摄政王妃的。”绿绮道,手里捻着那些细碎的粉末,心里终于对这件事的始末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是啊!”纪浩禹怅惘的一声叹息,弹了弹袍子上的灰尘站起来,“本王倒是忘了,宋灏是个何等谨慎的人,他既然人到了大兴这里,就势必要防着那些肮脏的玩意儿的,想必这些天来,那东西他是一直随身带着的。”
大兴这里巫蛊之术盛行,哪怕是最普通的疗伤治病的伤药也大多愿意以蛊术调配,想来彭修和萧以薇也是百密一疏,用来对付宋灏的迷药也是从这样的渠道得来。
不过那灵虫虽然有吸附蛊毒的功效,但是总归是效力太慢,所以宋灏才会一时难以抵挡,被他们弄了来。并且可想而知,彭修和宋灏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次了,用在他身上的药肯定都是顶尖的强效药物,宋灏倒是乖觉,竟然会知道碾碎那珠子,把里头的灵虫取出来,直接用来帮着从他的血脉当中吸取毒素。
想必来大兴之前,他是真的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把这边人们惯用的手段都了解的十分清楚了。
“那灵虫本身也是毒物,摄政王用了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来暂时帮着脱困,若是被那灵虫咬过而存留在体内的毒素又不能及时排除的话,他的性命还是会有危险的。”绿绮道,面有忧色的看了纪浩禹一眼。
这可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他人都已经走了,你觉得区区小毒又能奈何的了他吗?”纪浩禹莞尔,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眸子里面光影闪烁,带着灼灼的光彩,道:“本王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他的人这会儿又去了哪里?既然已经从这里脱困的话,他当是第一时间就告诉那个丫头知晓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万事都受到牵制而处于被动的吧。”
“要不要奴婢回去红玉姐姐那里问一问消息?”思忖了一下,绿绮试着开口。
“红玉那里要是真有消息,不用你问自然也早就会传信给本王知道的。”纪浩禹摇头,抿着嘴唇不住的在心里谋算着,想到后面,脑中却是突然灵光一闪,露出些许古怪的笑意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唐宁和唐心对望一眼,都是大惑不解:“王爷——”
“本王就说是皇叔怎么会一反常态,突然插手到这件事里头来了,原来整个事情的症结所在是在这里呢。”纪浩禹道,唇角弯了弯,那一抹笑容也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嘲讽,顿了一顿,他眼底的神色便又略微深沉几分。
“怎么会?”绿绮想了想,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荣王殿下的脾气爷您是最清楚的,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有人能请的动他?而且还是大邺摄政王那样特殊的身份,荣王殿下怎么可能为他左右。”
“是啊,这一点也正是本王百思不解的地方。”纪浩禹道,长长的出一口气。
不过他却并没有失神多久,很快的就重新整理了思绪,招招手道,“好了,都别在这里杵着了,白白费了一天的脑子,本王也该回去好生的养养了。”
言罢就一撩袍角先行一步转身进了密道。
时间倒转,再回到当日上午。
柳扬得了影六递送的消息之后就火速命令撤兵,把人仑新带回营地驻扎下来,不过他却没有马上回城,而是沿着早上收到的一封密信上头的指示去了南城门外一处不起眼的农庄。
那庄子的主人早几年已经外出经商,如今整个庄子里就只有一双年迈的老夫妻在看管。
柳扬顺着两人的指点进了后院,推开一侧偏厢的房门,见到里面床上敛神端坐的男子,悬了整整一夜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实处。
“王爷!”柳扬的心里一热,忙是一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先单膝跪了下去,请罪道,“是属下保护不周,让王爷受了牵累,请王爷责罚。”
宋灏正盘膝坐在床上,试着运功逼毒,衣衫都被汗湿浸透了。
闻言他便睁了眼,穿了靴子下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起来吧!”
“是!”柳扬心中总归是愧疚难当,迟疑着爬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细看之下嘴唇却是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青紫色。
“王爷,您这是——”柳扬一惊,连忙上前去拿他的手腕把脉。
宋灏脸上没什么表情,强压着心口的绞痛在桌旁坐下,由他把脉,另一只手则是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扔在了桌上,“东西在这里,你看看有没有的解。”
柳扬给他把了脉,虽然知道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却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取过那帕子打开。
那灵虫从珠子里头取出来之后没了庇护,用过之后已经死去,金黄色的一小条,缩在帕子上。
柳扬小心的拈起来,仔细的查验了一遍,终于缓缓出了口气,“之前那些人用在王爷身上的毒太阴狠,好在是这灵虫以毒攻毒,现在已经大半都清了,这灵虫本身的毒倒是不会致命,只是这个东西十分的不同寻常,要彻底把余毒清除体外,只怕不是一两日可以速成的。”
柳扬一边说着,一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宋灏,“这里头的药丸王爷先服两颗,可是暂时把您体内的毒素压一压,当是会好受些。”
“嗯!”宋灏接了,倒出两颗药丸吞了,又调息片刻,虽然心口那里还隐隐的有些不舒服,倒是较之之前已经好多了,便道,“城中的情况现在如何了?乐儿那里没什么事吧?”
柳扬把那灵虫小心的包了收好,一边回道:“是!王妃无恙,属下过来之前刚刚得了影六传来的消息,说是王妃进宫去闹了一场,这会儿已经出来了,暂时搬去了荆王府那边住着。”
柳扬说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就抬头诧异的看向宋灏道,“王爷,影六说荣王出手介入此事了,难道是——”
纪千赫会突然掺和进来,所有人的心里都揣着个很大的疑惑。
柳扬也是到这会儿才茅塞顿开——
宋灏既然已经脱困,却没有马上去找明乐,想必是因为已经有了别的出路。
宋灏也不和他打马虎眼,只道,“荣王那边的事,暂时放着,你不要管,先想办法给我把解药配出来,晚上之前给我送过来。”
柳扬皱眉,不解道,“王爷您不回城去和王妃会和吗?这会儿王妃心里正急,正上天入地的四处寻您的下落,荆王那边已经去了步兵衙门调配人手,想必今天之内就会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了。”
“既然有他在,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揣测到我的去处,他会跟乐儿说的。”宋灏道,说着就是目色一沉,看着窗口的方向道,“秦啸那边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机不可失,本来我也在计算着时间,正好趁着这次的机会,我先去把那边的事情了了。”
“这事儿,您不要先和王妃打个招呼吗?”柳扬道,不由的暗暗提了口气。
宋灏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柳扬见他如此,就知道多说无益,心里权衡了一下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属下随王爷一起去,现在时间紧急,这解药一时半刻的我也拿不出来,可能需要几日的时间。”
此行凶险,彼此都心知肚明。
且不论这解药的配置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柳扬不放心自己却是一定的。
宋灏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只就点了点头,道:“爵儿也尉迟瑶已经在过来这边的路上了,一会儿你回去先和乐儿打个招呼,好会叫她心里有数。”
“是!”柳扬颔首。
宋灏既然放心把明乐独自留下,想必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她不会有事,以前的时候还不说,如果能得了纪千赫出手庇护的,那么就完全是另当别论了。
虽然此时,柳扬还对宋灏之所以能策动纪千赫出手的缘由百思不解。
随后宋灏又交代了他一些事情,柳扬一一应了。
“王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就先行离开一步,先去寻几味药。”最后,柳扬道。
“去吧!”宋灏挥挥手。
柳扬起身告辞,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重新止了步子道,“对了王爷,恕属下逾矩,昨日劫持您的到底是什么人?虽然王妃说里头有靖海王的手笔,可如果只是他的话,王爷当是也不会这么轻易中招的。”
宋灏闻言,脸上表情突然一凝,沉寂之中竟是掺杂了一种柳扬看不懂的古怪神色。
他像是突然失神,久久未语。
柳扬等了片刻,一直没有等到他开口就道,“王爷?”
“哦!”宋灏回过神来,却是不答反问,突然道,“盛京那边这几日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递过来吧?”
柳扬一愣,随即摇头,“没有,今天一早还有收到宫里的密报,说是太后娘娘和两位小殿下一切无虞,请王爷和王妃放心。”
“是么——”宋灏淡淡的应了声,不想脸上却露出些许疲惫之色,抬手揉了揉眉心。
柳扬鲜有见他这样沮丧的时候,心口不由的一紧,上前一步道,“王爷,您还好吧?”
“没事!”宋灏摆摆手,“你先去忙吧,晚上再过来这里和本王会和。”
柳扬又观察了一遍他的脸色,确定他确实无碍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柳扬一走,宋灏的眉心就忍不住的慢慢拧了起来——
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怪事?那人到底是谁?总不会真是要印证了他心里那个荒唐的揣测才能解开这个谜题吧?
而且从纪千赫的反应上来看,他明显也是对此事持有怀疑态度的。
难道——
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脑子里烦乱的晃过好些个念头,宋灏觉得他这一辈子还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的烦躁和焦虑过,兀自又把整个事情在心中整理了一遍,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便起身去了纪千赫的温泉别院。
彼时纪千赫已经从宫里回来,整一个人坐在厅中和自己下棋。
见到他来,倒是见惯不怪,神色如常道:“来了!”
“嗯!”宋灏点头,走过去,随意的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废话,直接道,“晚辈是前来道谢的,这一次要谢谢荣王殿下出手相助内子脱困。”
“有来有回的买卖,有什么好道谢的?”纪千赫道,语气平淡,似乎并没有在这上用什么心思。
宋灏沉默了下来。
纪千赫漫不经心的又落了两子,然后才抬头朝他脸上看去,笑了笑道,“你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该不会只是为了在本王面前做戏才刻意摆出来的吧?”
宋灏一愣,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便也忍俊不禁的笑了一声,“晚辈的话,王爷真的相信吗?”
纪千赫手里拈了一枚黑子,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放在棋盘上,神色幽远的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嗯?”宋灏恍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朝他看过去的时候,纪千赫已经从远处收回视线又认真的去看那个棋盘,道:“许是一个人无聊的日子过的太久了,本王倒是期待你所言的一切属实。不过么——”
他说着,顿了一顿,才又就道,“你知道,本王不喜欢被人愚弄和算计的感觉。”
眼下之意,如若宋灏这一次是为了利用他而用了心计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自然。”宋灏颔首,“不管怎样,所有的事情,晚辈迟早总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的,只是这段时间的话——”
“本王答应你的事,自然也是作数的。”纪千赫未等他说完已经出言打断,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能给你的保障也仅限于那个丫头的人身安全,至于其它的,本王就不便插手了。”
这样的保证,其实相当于没有。
只保证人身安全,却不负责她在这里究竟会遇到什么事。
宋灏听了这话,也唯有在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点了头,“那就后会有期了,下次见面,应当是可以把一起都做一个了结了。”
纪千赫的唇角勾了勾,不置可否。
宋灏见他不语,也就不再多留,径自起身往外走。
纪千赫手下落子的动作一滞,突然出声叫住他,道:“你别对本王的期待太高,事实上,本王并不是个值得你信任的人。”
“诚如王爷所言,有来有往的买卖罢了,谈不上什么信任。”宋灏莞尔,脚下步子略微一顿却未回头,径自走出门去。
外头的天光大盛,纪千赫手里的那枚棋子却是在指间摩挲良久,直至最后冰凉的玉石上头都沾染了他的体温也再迟迟没有落下。
半晌,他才呢喃着开口道,“随远,你说这个小子的说的话,会是真的吗?”
庄随远不知道是何时回来的,此时正垂首站在他的身后,闻言却是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呵——”纪千赫突然就笑了。
他仰身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这一笑意外的畅快淋漓,凤目挑起一个弧度,另有一种倾城绝艳之感,轻狂妖娆到了极致一般。
这么多年,庄随远已经极少见到他这般肆意而畅快淋漓的笑过,看着竟然会有种恍然隔世之感,仿佛是又回到许多年前,他一身轻裘锦衣带着自己鲜衣怒马肆意山河之间的日子。
那个时候,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亲王,那个运筹帷幄,不惧放手江山的快意少年,那一幅画,那般色彩绚烂而斑斓,可是转眼之间就都已经成了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历史,蒙了岁月的尘埃,再没有人能够随便开启。
“王爷!”庄随远的眼眶不觉的有些湿润,再开口的时候他还是维持了一副恭谨微笑的表情道,“大邺的盛京传来消息,她那边还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纪千赫闻言,却是无所谓的勾了下唇角,仰靠在那榻上闭目养神,指尖已久摩挲着那枚棋子,缓声道:“那就等着吧!”
庄随远看着他唇角那个微笑的弧度,也只能黯然摇头,然后恭敬的转身退了下去。
是日傍晚,因为纪浩禹全城搜索宋灏的事情,已经把整个京城翻了个遍,到处狼藉一片,鸡飞狗跳。
晚间纪浩渊找了机会匆匆入宫来见黎贵妃。
“母妃!”纪浩渊大步流星的进来,身上还染了夜露的寒气,一张脸上更是盖了些微的寒霜,进门就直接挥退了黎贵妃殿中的宫女和嬷嬷。
黎贵妃本来是侧卧在美人榻上,由宫女们服侍着捏肩捶腿的舒活筋骨,突然被打断,她便不悦的睁开眼。
“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的,怎么大晚上的就跑到这里来了?”黎贵妃道,翻身坐起来。
“昨夜我有事出城了一趟,下午刚回来就看到城里被老三闹的天翻地覆,他被放出来了不说,父皇居然还破天荒的给他交代了差事?”纪浩渊道,浓眉伸缩,神色之间满是忧虑,“听说是荣王叔进宫替他说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年他和太子明争暗斗,事实上最为防范的还是纪千赫,可是这么多年了,那人却都一直置身事外,不曾想却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插手进来。
“具体的情形本宫也不知道,说是为了大邺的丫头来的,刚好惹上遇上了荆王的事,就在你父皇跟前说了话。”黎贵妃之前得了单嬷嬷的一番开导,倒是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只道,“你父皇对荆王的态度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没必要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而且本宫已经叫人打听过了,荆王那里虽然说是给放了出来,但却是荣王逼着你父皇降的旨,无凭无据的,这会子朝臣百官都在背地里议论着呢,也就是他自己没轻没重的,还在那里有恃无恐的折腾,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量他也翻不出个天来,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件事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老三能在父皇的打压之下完好无损的留到今天,这本身就证明他并非等闲之辈,母妃你莫要太过轻敌了。”纪浩渊冷声说道,起身在殿里踱了两步道,“这些年我之所以没有把他看在眼里,也全是因为背后支持他的荣王叔没有真的插手此事,如果真的叫荣王叔横插一脚进来的话,这事情的转机可就又大了。”
黎贵妃倒是真的没有把纪浩禹看在眼里,闻言这才不觉的重视起来,坐直了身子道,“不至于吧?今天荣王进宫原也只是为了那个丫头的。”
“可是现在宫里上下都传遍了,说是老三和那个丫头之间有私。”纪浩渊道,神色之间你不由的焦灼起来,他回头,狐疑的看了黎贵妃一眼,道,“母妃,这消息不会是从你这里放出去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黎贵妃的声音不由的拔高些许,不悦道,“这样的消息,别说只是捕风捉影,就算是真的确有其事,我会拿来乱说的吗?那个丫头的身份特殊,真要将她和老三绑在一起,那还不是明摆着给咱们自己添堵?这么点利害关系,本宫难道还分不清楚?这消息傍晚的时候本宫也已经听单嬷嬷说了,我看八成是良妃那小贱人使的手段,听说早上的时候她因为那丫头的事情误惹了你父皇的不痛快,这会儿被禁足圈起来了,要说是她怀恨在心出的馊主意也不为过。”
纪浩渊听了这话,脸色也不见丝毫的缓和。
因为明乐的身份特殊,不管这个消息是谁散出去的,总之是现在把她和纪浩禹推到了一条船上个,于自己而言,这局势都是大大的不利的。
纪浩渊的心里憋了一口火气,目光左右在这殿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单嬷嬷就不觉的沉了脸道,“单嬷嬷呢?怎么没见她?”
“我叫她出去打听消息了。”黎贵妃道,“这一次荣王突然入宫,闹的人心惶惶的,怕是这宫里的其他人也要不安分了,本宫不得不防。”
黎贵妃话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对了,良妃那里你准备怎办?你父皇寿宴那天的事情被人搅了局,可是本宫瞅着那小贱人是越发的不安分了,再留着她迟早也是个祸害。”
“留着吧!”纪浩渊却像是早有准备,想也不想的回道,“她和易明乐之间是死对头,就算再跳脱,首先也要是和那个丫头过不去,就再由着她闹腾一阵,我这边还是得再观察几日荣王叔那里的动向,这才是当前我最不放心的地方。”
“嗯!”黎贵妃最近也是被闹腾的厉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既然你心里都有打算,那本宫也就不再多说废话了。”
她自顾揉了两下却有怎么都觉得不得劲,这便顺理成章的想起延平公主的好处来了,突然正色道,“对了。延平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嗯!”纪浩渊点头,听了这事儿就更是脸色阴沉的厉害,“居然有人能在天牢里不动神色的做了这么一个局,这事儿也着实是蹊跷。”
他说着,就再度扭头朝黎贵妃看过来,狐疑道:“母妃,这件事您也不知道其中内幕吗?”
黎贵妃被他三番两次的质疑,终于是有了几分火大,冷声道,“天牢里的那些守卫因为办差不当都被处置了,这会儿就算是找线索就没的查,我瞅着老爷子的意思本是要揪着这事儿把荆王陷进去的,可是谁曾想到荣王会横插一脚进来,这会儿全成了无头公案了,宫里头也为了这事儿闹的人人自危。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闹腾着也没个完了。”
纪浩渊看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做假,这才放心,嘱咐道,“最近多事之秋,既然良妃愿意出头,母妃我们就暂且退到后面看戏好了。如果儿臣所料不错的话,经过这一次的事,老三和父皇之间也该是捅破窗户纸了,如果他真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很快的,狐狸尾巴也就要露出来了。”
“他能成什么气候。”黎贵妃却是不以为然。
纪浩禹一直都是个闲散王爷,在朝中没有任何的势力,在黎贵妃看来,他没有朝臣支持而又想要染指皇位,这根本就无异于痴人说梦。
纪浩渊这些天也是察觉了,自己的母妃已经乱了阵脚,所以这会儿倒也没那个闲情给她一一分析朝中局势,只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母妃您就先歇着吧,儿臣逗留宫中难免惹人非议,就先行告退了。”
黎贵妃摆摆手。
纪浩渊对她却是一直十分的恭敬,又对她施了一礼这才退出了殿外。
候在外面的宫女们给他行了礼就又折回殿中伺候黎贵妃。
身后的殿门合上,纪浩渊的步子就突然顿住,他回头看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大殿,眼底却是浮现出一抹焦躁和暗沉的神色来。
愣了片刻,就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他飞快的收摄心神,回头却见来人正是单嬷嬷。
“老奴给肃王殿下请安!”单嬷嬷屈膝见礼。
纪浩渊左右环顾了一圈,见到四周无人才往前走了一步,正色道,“昨夜的事,你没有对母妃透露消息吧?”
“没有!”单嬷嬷道。
纪浩渊听了,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想了一下又再叮嘱道,“母妃如今已经乱了心,有些事情你比她更能分得清楚轻重,不该说的就不要跟她说了,省的节外生枝。”
“是,请殿下放心,老奴心里自有分寸。”单嬷嬷道。
“嗯!”纪浩渊点头,出一口气就重新庄重了神色道,“关于昨天夜里的事情,父皇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暂时还没有,奴婢刚得了消息,因为荣王殿下入宫的关系,陛下动了肝火,入夜就发了高热,这会子已经睡下了,想必近日之内已经无心处理这些事了。”单嬷嬷道,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道,“不过这样以来正好,因为之前在皇宫东门外的事情是皇上自己的下的命令,这会儿想必他也是心虚的厉害,连带着行宫那里的行刺事件也就不好大肆的审讯查证了,应该也不至于查到殿下这里来。”
明乐在皇宫东门外遇刺的确是出自老皇帝的手笔,而性宫里的弓箭手,却是纪浩渊趁火打劫给派出去的。
“父皇怎么想早就无所谓了,可是老三却不是个傻的,就算父皇不追究,却不代表着他和那个丫头就不知道这事儿是我做的。”纪浩渊道,语气冰冷而带了几分讽刺意味,说着就垂眸看了单嬷嬷一眼道,“行宫里的密道是你从良妃那里透出来的,当时她就没跟你说,那书房里还有另外一条逃命用的紧急出口?”
单嬷嬷闻言,眉毛一下子挑的老高,不悦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还怀疑是老奴故意藏私才坏了您的事情吗?”
纪浩渊仔细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到她眉目之间真实的恼怒情绪,心里的疑虑才消除几分,笑道,“怎么会?单嬷嬷你跟了母妃多少年了,您对我们母子的中心程度,本王可是从来都不曾怀疑过的。”
他这样说了,单嬷嬷脸上的表情也是僵硬无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纪浩渊也不和她藏着掖着,直接就道,“不过让单嬷嬷你总是往来良妃那里,那个女人又是个心术不正的,本王只是怕她会动什么歪心思反而连累了你。”
“如果老奴真的有这份心,那么昨日的寿宴上就不会借故将殿下您调开了。”单嬷嬷道,语气冰冷而透着不愉,停顿片刻,也不由的重了心思,道,“昨日寿宴那边的事情真是怪异的很,明明是良妃设计要用来对付殿下的局,后来老奴也问过了,她说荆王的事情她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反而是唯一有可能知情的延平公主还在狱中就被人灭了口了。”
提起这件事,纪浩禹也是一筹莫展,负手长出一口气道,“这件事本王也是百思不解,本来听着今日宫中的传言还以为是良妃为了设计那个丫头而做的局,可是她的那点伎俩,却是不够来操控这一局的,哪怕是她身后还有一个靖海王,都不可能。”
天牢里的那一局,没有宫中安插多年的强硬人脉,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无论是萧以薇还是彭修都不具有这样的优势。
这一个问题,兜来转去已经把无数的人都绕了进去。
纪浩禹和单嬷嬷各自沉默着思忖良久,最终也还是一无所获。
“算了,这事儿就先搁下不提了吧。”纪浩渊挥挥手,道,“还有大邺的摄政王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夜我们派出去的人明明全军覆没,怎么还会有多余的人力去劫持他?”
“不知道。”单嬷嬷摇头,“不过既然那丫头都公然闹到宫里来了,只怕就是确有其事的,否则的话,她也万万用不着这么的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加起来,当真是疑团重重,没有一件顺心的。
纪浩渊想来心里也觉得憋闷的慌,索性就全都撇开不提,“算了,本王急着出宫,这些事都容后再议吧,母妃这里,还是交代给嬷嬷你了。”
“是!”单嬷嬷点头,屈膝推到一旁恭送他离开,待他走后便进了殿中去和黎贵妃回禀皇帝那边的情况。
同时,也是到了傍晚时分纪浩腾从城外游玩回来才得知了纪千赫一早进城的事。
得了消息,他当即就被茶水给呛了一口。
“爷您当心着点儿。”婢女赶紧拿了帕子给去擦,他却一把将人推开,只是对带了消息给他的穆兰琪怒目而视,“你确定这消息属实?父王今日一早真的入宫了?”
“千真万确。”穆兰琪道,唇角牵起一个冷然的弧度,“不过到底是冲着那个女人还是冲着荆王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纪浩腾的脸色阴了阴,带了几分狠厉的神色盯着脚下的地砖半晌没有吭声。
其实穆兰琪的心里是知道的,纪千赫入宫不可能是转成为了纪浩禹,可她就是刻意的避重就轻,要引着纪浩腾误会。
纪浩腾咬着牙,脸色阴晴不定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怒不可遏的一下子把桌上的茶具一袖子全部都甩到了地上,怒道,“上回母妃吃了亏我我求他他都避而不见,今天却去为了个外人出头,哼!”
他说着,腮边的肌肉就不住的抖动了起来,面目狰狞的近乎恐怖,映在闪烁的烛火当中,当即就叫身边的丫头小厮都吓的软了脚,纷纷垂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
穆兰琪亦是垂下眼睛,一声不吭。
回京之后纪浩腾身边跟着的人就多了起来,她说话也要万分小心,万一叫人听出来她是故意挑拨离间的话,那后果也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
纪浩腾兀自想着,自是越想越气,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推开门大步的往外走。
随从不敢怠慢,也不敢劝阻,都赶紧的跟上。
穆兰琪冷冷一笑,待到众人都出了门了,也才不紧不慢的跟着。
纪浩腾叫人备了马,就要出城。
穆兰琪听了,不觉的皱了下眉头,上前将他拦下道,“世子,您是知道的,王爷最不喜欢别人去那边打扰他,更何况现在又是深夜了,您这样贸然找过去,怕是更会惹得王爷不快,更何况——”
她说着,刻意的顿了一下。
纪浩腾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就使了个眼色把其他的随从暂且迫开。
穆兰琪这才上前一步道,“世子您是知道的,王爷做事,从来都自由论断,难道您还要找上门去质问他什么吗?”
纪浩腾怔了一怔——
叫他去质问纪千赫?他的确是没那个胆子的。
可是这会儿他心里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穆兰琪见他已经改了主意就又说道,“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不仅仅是王爷进宫化解了荆王的牢狱之灾,就连大邺的摄政王昨夜都在行宫遭遇刺客,如今说是被劫持了,下落不明。”
“嗯?”纪浩腾闻言,倒是一副不甚相信的表情,只是冷着脸看着她。
“早上摄政王妃带给大闹了皇宫,把皇上气的够呛。”穆兰琪道,“只怕这会儿皇上是很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泄恨都不为过的。”
纪浩腾闻言,脸上的阴唳之气倒是消散了几分,唇角玩味着牵了牵。
如果宋灏不知所踪的话,那么现在对他而言却是个趁火打劫的好机会。
而且照着穆兰琪的说法,那女人既然是惹闹了老皇帝,现在哪怕是她真的出点什么事老皇帝也不会去管的。
纪浩腾的目光闪了闪,一扬手里的马鞭道,“走!既然大邺的摄政王遭人劫了,本世子也该登门问候才是。”
他的小厮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事,吓得三魂七魄瞬间都飞了,往后缩了缩,就想进去和戚夫人通气儿。
奈何穆兰琪早有准备,冷厉的一个眼波横过去,那小厮也就只能马上歇了心思,硬着头皮攀上马背跟了去。
为了避嫌,这一样穆兰琪自是不会去趟浑水的,看着纪浩腾一行杀气腾腾的走了她便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左司大巫医的药庐探望她师父。
第070章 只要她平安!
纪浩腾带着一众人马招摇过市,直奔了城东的温泉行宫,但是却意外扑空,砸了门方才知道明乐一行一大早的时候就已经搬到了荆王府。
“去了荆王府?”纪浩腾冷笑,“这会儿要说是纪浩禹和那女人之间没什么事只怕都没人信了。”
之前虽然有穆兰琪三番两次的挑拨,但是对于她的说辞,纪浩腾也只是信了七分,可是如今么——
那随从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就越发慌乱的厉害,干吞了口唾沫道,“世子爷,还是回去吧,既然是王爷的意思,又有皇上降下的圣旨,您若要找上门去,怕是不妥当的。”
老皇帝的意思姑且不论,只就提议让明乐一行移居荆王府的主意是出自纪千赫那里的,这就让他们这些奴才不得不忌惮。
哪怕纪千赫多少年来从不涉足荣王府半步,他也是荣王府名正言顺的主子,他们这些奴才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触霉头。
纪浩腾这会儿已经是听不进去任何的劝诫,冷冷的横他一眼,打马就走。
那女人自己不知道检点,如今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去和纪浩禹扯到一块儿去了,这是她自寻死路。纪浩腾哪怕之前心里还有些忌讳,这会儿却全都消了——
既然是纪浩禹能动的人,他又为什么不能?
一行人调转马头,又一路朝着荆王府的方向杀了去,却不想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的一转身,还不等出了巷子就被一群黑衣人神兵天降,将去路堵死了。
来人不多,也就是十几个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握了长刀,严阵以待,堵在巷子口,虎视眈眈。
这么多年,得益于荣王的庇护,纪浩腾在这京城里可是个横着走的人物,算起来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事。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连本世子的去路也敢拦?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纪浩腾却也不惧,高居马上,睥睨着冷笑一声,“不想死的,就马上给我滚开。”
可是那一众黑衣人却恍惚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声不吭。
纪浩腾有些不耐烦了,刚要再开口,这时才见那些黑衣人后面又有一人飞掠而至,却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所有人都是黑巾蒙面,完全看不到真面目。
那汉子刚一落地,其他人就越发郑重谨慎了起来,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那人也不吭声,直接竖手为刀冷厉的往下一挥,下了命令。
黑衣人再不迟疑,手里提了刀一股脑儿的一拥而上,直朝着纪浩腾的一干人马袭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世子是荣王府的人,天子脚下,瞎了你们的狗眼,竟然也敢动我?”纪浩腾见到对方来者不善,这才怕了,一边努力的稳定身形,一边恼羞成怒慌乱的大叫。
可是却全然无人顾及他的叫嚣,那些黑衣人出手干净利落,倒是没有伤及人命,提刀在人群里走了一遭之后,纪浩腾带着的那二十几个随从就被尽数拍翻在地,昏死了过去。
最后就只剩他那个贴身的小厮滚落在泥土里,瑟缩着一个劲儿的磕头告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黑衣人也不理他,径自上前,直逼着马上一枝独秀的纪浩腾脸色铁青的不住后退,直退到死角里退无可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纪浩腾强撑着开口,抬手拿手里的马鞭愤怒一指,声音里却带着不可压制的颤抖,“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动本世子的人?识相的——”
黑衣人一声不吭,那领头的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人纵身上前,一左一右将他从马背上提了下来,押着他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跪了下去。
纪浩腾这辈子还是头次受到这样的侮辱和待遇,脸上僵硬不已,可是这会儿却是全无还击之力,只是嘴上发狠的骂道,“敢动本世子,你们不要命了?我父王是大兴的摄政王,我是荣王府的世子,要是叫我父王知道,保管叫你们不得好死!”
他叫嚣的厉害,那黑衣人这才上前一步,冷声道,“就因为你是荣王府的世子,否则咱们也没功夫和你浪费时间。”
纪浩腾一愣——
这些人竟然这样的有恃无恐?
开始他只当是对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才敢胡来,可如果是明知故犯的话,他还真想象不出在这京城之地还有什么人是敢于公然找人到荣王府的。
纪浩腾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空前的惧意,而下一刻脑中却电石火光般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的神色一厉,霍的抬头朝黑衣人看去,大声道,“你们是纪浩禹的人是不是?是那个——”
思来想去,他便觉得唯一有可能会做这件事的人就是纪浩禹了,毕竟两人之间互看不顺眼明争暗斗的置气也不是一两天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却未等他后面的污秽之言叫骂出口已经操起身边一个下属手里的钢刀用刀背敲在了纪浩腾的后颈。
纪浩腾原来还想再说什么,被人这么重力一敲,顿时就两眼翻白晕死过去,脑袋歪下来,被两个人黑衣人一左一右的提着,如同一只僵死的公鸡一般,恹恹的没有半分生气。
他的小厮缩在旁边的角落里,看的目瞪口呆,连告饶都不会了。
纪浩腾是什么身份?这些人连他都敢动?更何况是自己这么一个小虾米一样的角色?
这小厮也是个胆子小的,被人这么一吓就软在了地上,众人的鼻息间缓缓有一股骚臭味散了开来。
领头的黑衣人嫌恶的摆摆手,“把人带走,做的利落的点,别被人瞧见。”
“是!”两个黑衣人领命,把纪浩腾扔上马背先行带着离开。
巷子里,其他人还都滞留不去。
领头的黑衣人上前一步,手中长刀一横,架在那小厮颈边,喝问道,“说,大半夜的,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饶命!饶命啊!”那小厮早就被吓破了胆,不迭的磕头告饶,涕泪横流,“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一切都是世子的主意,小的们只是跟着,不关我的事啊!”
“我问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黑衣人的刀锋再贴近他脖子一分,重复道,“再不说实话,休怪我这就送你去做鬼!”
“是——是世子听说大邺的摄政王失踪,所以——所以想来来找麻烦的。”那小厮双手乱挥,语无伦次道,“世子觊觎摄政王妃的美色已久,又知道王妃和荆王殿下的关系匪浅,世子和荆王殿下一直都不对付,这才故意上门找茬的。好汉饶命,真的不关小的事啊!”
那小厮嚷着就又不住的磕头,额头叩在石板上,砰砰作响。
黑衣人听了,个个脸上都罩了一层寒霜,领头那人眼底更是透出几分凛冽的杀意来,他手中长刀略一翻转就在那小厮颈边划来一条血口子。
口子不浅,却也不至于毙命,血水涌出来,那小厮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连连摆手道,“真的不关我的事,是——是——”
他慌乱的想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赶紧道,“是穆兰琪,是她怂恿世子的,说是荆王殿下和摄政王妃之间有私,世子如果占了王妃的身,就能——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那黑衣人已然怒火中烧,手腕翻转将他拍晕了过去。
“头儿——”身后有人凑上来,预期之间很有些愤恨之气。
这些儿,居然赶在自家王妃身上打了这样龌龊不堪的主意,亏得他们敢想,真是直接打杀了都不为过。
柳扬一把扯到脸上蒙面的黑巾,道:“先把这些人捆起来,就扔到行宫的密道里头去吧,省的他们出去乱说话,做的干净点,别留尾巴。”
“是!”黑衣人领命,手脚,麻利的把纪浩腾的这一众随从堵了嘴捆好了带走。
柳扬看着这里清理干净了便先行一步离开,左右转了几个弯,最后在一处岔路口旁边的阁楼后面止了步子,闪进暗影里。
“王爷!”彼时那边宋灏正对另一个随从吩咐了些什么事,刚好打发了人去,见他回来,就转身看过来道,“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是!”柳扬点头,“奴才遵从王爷的指示,原来是带人去了荣王府的,刚好遇到荣王世子出门,便一路尾随,已经得手了,宫里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传来。”
“嗯!”宋灏淡淡的点头,目光不经意的往柳扬脸上一扫,瞧见他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犹豫,不禁奇怪,道,“还有什么事?这样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王爷!”柳扬深吸一口气,心里又再权衡了一下,然后便郑重其事的对着宋灏单膝跪了下去道,“不敢欺瞒王爷,属下等人是在温泉行宫外面的巷子那里劫到荣王世子的,属下审问过他身边的一个随从,那随从道是——”
柳扬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这话说出来十分的严重,宋灏的反应他完全不敢估量。
三更半夜,纪浩腾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行宫去?
宋灏闻言,心里瞬间就警觉起来,神色之间也凝了几分冷意,只是一语不发的看着他。
柳扬却知道,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瞒着他的,于是一咬牙道,“荣王世子对王妃——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宋灏没有接茬,甚至于脸上连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仍是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和姿势负手立在过往的夜风里。
可是柳扬却能感受的分明——
他全身上下已经透出出来一股子势不可挡的凛冽杀意,甚至于超过了之前他所经历的每一次。
柳扬低着头,甚至于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半晌才愧疚的开口道,“是属下的失误,当时已经叫人把他带走了,否则——”
柳扬说着,亦是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就该直接废了他!”
“他倒是真敢想!”宋灏是到了这时候才突然冷笑出声,那声音却像是三九寒天里坠落在地的冰凌,寒彻骨髓。
纪浩腾再怎么胡作非为,都和他没有关系,可是这个人,竟然这样的不知死活,竟敢觊觎他的女人?他的王妃?
诚如柳扬所言,当真是废了他都不为过。
柳扬悄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属下已经问过了,好像是有人从中作祟,在背地里怂恿了世子,如果那小厮不是信口胡诌的话,应该是和我们在桓城时候遇到的那个丫头有关。”
“嗯?”宋灏的目光冷冷扫过。
柳扬道:“就是左司大巫医的那个女弟子,叫穆兰琪的。之前王爷曾经给过属下指令尽快除了她,可是后来到了这边各种状况一直层出不穷,属下一时大意,不曾想竟是叫她钻了空子,是属下的疏忽,属下该死。”
宋灏闭目略一思忖,心中便是了然。
“罢了!”最后,他冷然的略一挥手,“本来摆下今天这一道,本王还真觉得对纪浩禹有几分对不住,这么一来倒也不算是叫他无辜受累了。”
纪浩腾和纪浩赢间的那点破事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纪浩腾就算是再胡闹,平白无故的还不至于敢随便去打明乐的主意,现在他这样的走了极端,里头少不得有纪浩禹的影响在里头。
既然明乐是因为纪浩禹的牵累而被人惦记上了,那么今天这事儿——
由纪浩禹来担着也就不算冤枉了。
“王爷——”柳扬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具体指令便主动的试着开口,“那个女人——”
“不是说是荣王的手下吗?”宋灏道,“叫人以本王的名义去城外的庄子上给荣王的管家传个口信,他们自己的家务事,想必会处理妥当的。”
穆兰琪那样的小角色,犯不着他亲自动手去处置,更何况这会儿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
“是!”柳扬领命,这才起身站起来。
宋灏抬头看了眼天色道,“人手和行装都打点妥当了吗?”
“是!”柳扬道,“奴才调了武冈过去,这会儿应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你先出城,再去核查一遍,本王还有点事情要办,黎明十分在城外的五柳亭会和。”宋灏道。
言罢也没等柳扬应声就径自转身先行一步离开。
柳扬也没过问他的事情,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定是要去见明乐话别的,于是就先遵从他的指示出城安排后面的事。
柳扬的所料不错,宋灏去的自然是荆王府。
因为明乐这边带了自己的六百侍卫过来,纪浩禹府邸半数以上的守卫就都被他带去了步兵衙门,他虽然没说,但所有人都也不傻,自是知道他留下来的小部分人手都是其中精英,负责保护明乐在王府里的人身安全。
宋灏过去的时候,因为王府的守卫大部分都换成了他和明乐的人,所以并没有生出事端,长安第一个发现了他,见他孤身一人前来就知道他是不想叫人知道,于是便直接就疏散了其他人,亲自把他引了进去。
彼时已是二更过半,明乐一个人在书房里代替宋灏批阅盛京方面递送过来的折子。
朝中的政事不能耽搁,虽然因为宋灏的踪迹难寻她凡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但也只能硬撑着来,这个时候,她首先要保证大邺朝中的局势稳定了,那么她在这里的人身安全才有保证,进而也才能得到更多的便利继续搜寻宋灏的下落。
折子批到一半,明乐便不觉得的走了神,揉了揉发疼的鬓角起身走到旁边的一扇窗前。
推开窗子,外面有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这才叫她混混沌沌的脑子略有了几分清醒。
“主子!”长安从后面推了门进来,低低的唤了声。
“嗯!”明乐闭眼,用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却没有回头,“步兵衙门那边,荆王手底下还没有消息吗?”
出乎意料,并没有得到长安的回答。
明乐等了片刻,才觉得怪异,刚要转身,背后却有微热的气息笼罩下来,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从背后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锁住。
明乐的脑子瞬时一空,整个人就僵硬的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茫然的垂眸去看那人环在她腰间的手,手指修长,指骨匀称,每一寸肌肤都是她所熟悉的,十分漂亮雅致的一双手。
可是这一刻,呈现眼前——
却是那般的不真实。
仿佛是陷入了一场华美的梦境当中一般,那种温暖熨帖的感觉,瞬间就叫她红了眼眶,却是迟迟的不敢去碰触,生怕抓住了,又会在一瞬之间消失破碎。
明乐微垂着眼眸,指尖抬起又颤抖着缓缓垂落下去。
半晌,却是宋灏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这一天一夜,我叫你担心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独属于他的醇厚和利落,耳畔有他说话时候喷薄出来的热气。
悬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心就在这一个瞬间如江河决堤,还没有落回原地就先颤抖的厉害。
“阿灏!”明乐的声音瑟瑟的开口,她一直没敢回头,话音未落,眼眶里却突然有答滴答滴滚烫的泪滴落下,砸在宋灏的手背上。
那种温润潮湿的触感太过陌生,宋灏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像是瞬时断掉,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乐儿!”他慌乱的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熟悉的脸孔上陌生的泪痕,一下子就慌了,擎了手在半空,却迟迟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你怎么了?”他低低的唤她,语气生涩而慌张。
好半天之后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胡乱的抬手去抹她眼角的泪,语气里带着责难的轻叹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
明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一刻就只是觉得委屈。
在寿宴之上被老皇帝针锋相对的谴责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委屈,在昨夜两次被人刺杀命悬一线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委屈,在她带人杀到皇宫和老皇帝撕破脸步步危机的时候不曾有过的委屈,却都在这一刻,如山河泛滥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下子扑到宋灏的怀里,用力的抱着他,脸孔埋在他的胸膛大胆的呜咽出声。
宋灏任由她抱着,也是半晌再没了反应。
在他的印象里,他的乐儿一直就是果敢而刚强的,哪怕是泰山崩于前,哪怕是所要面对的形势再怎么恶劣,她永远都可以从容以对,游刃有余,那般随意自在,指点江山亦不过是闲庭信步一般。
而这一刻,这个素来刚强而倔强的女子,却像是一个无助而委屈的女孩儿一般就这样毫不设防的哭倒在他怀里。
“怎么哭了?是我吓着你了吗?”宋灏低低的安抚,抬手轻轻的抚着她颤抖不已的脊背。
诚然,哄人的这个差事他也并不擅长,以前对待家里两个小的的时候也多是直接来硬的,这一刻的动作便是生疏也僵硬。
“你去哪里了!”明乐埋首在他怀中,闷着声音问,声音哽咽,语气却是恼怒的厉害。
“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宋灏扳过她的肩膀,紧皱着眉头抬手以指腹轻轻的抹掉她眼角泪滴。
可是这会儿明乐的眼泪却像是根本就止不住一样,泛滥而出,将他的手指也浸染的一片潮湿。
她朦胧着一双眼睛仰头去看他的脸,抿着唇角的模样依旧坚韧倔强,却是带着一种陌生的怨念。
宋灏回望她的视线,心里一阵发软,更是狼狈的一塌糊涂,只能再度将她拥入怀中用力的锁住。
“是我不好,一时不察才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你担心是我不对,可你也用不着哭鼻子呢。快别哭了,一会儿叫长平他们进来看到就不好了。”宋灏道,他刻意的想要把自己的声音转化的温柔,但还是怎么都能听出几分僵硬的不自在。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明乐闷在他怀里,听了他的声音,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心境就再度被暴雨侵袭,潮湿的一塌糊涂。
“傻瓜!”宋灏抬手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语气宠溺,“我不过就是离开了一会儿的功夫——”
“可我就是害怕!”明乐的声音突然就又带了不可遏止的颤抖再次失声哭了出来。
宋灏被她吓了一跳,她便推开他的胸膛,满脸泪痕的去看他的脸,看着他眼中的慌乱和疼痛,心里起伏不定的情绪却是半分也没有平复下来。
“阿灏,我也不知道这一次我是怎么了,你不在我身边的事,其实算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那次你南下巡查也是千难万险,我一个人在盛京等你回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样的害怕过。可是这一次,从你说要来大兴的时候,我就开始觉得不安,昨天你失踪的消息刚一传出来——”她说着,竟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一把攥住宋灏的手,反反复复的在手里握着他的指尖,仿佛的要通过这样真实的碰触,用他最为真实的体温来把心里的寒意和惧意都一并驱散,“我真的很怕你会一去不回。阿灏,在这一天一夜里面,我才突然发现,其实或许我并不如你和我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以前我不哭,不是觉得不委屈,也不是觉得那些磨难和困境就都应该是我去承受的,只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做的到,因为我知道,有你在我身边运筹帷幄掌控一切。可是这一次——”
明乐说着,声音就不觉得弱了下去。
她恐惧,看似莫名其妙,实际上却不是的。
以前的时候,哪怕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把握不住时局动态,可是她不怕,那是因为宋灏自她身边,这本身就已经传递给她了一种信念和决心。
有他在运筹帷幄的掌控一切,他对一切了若指掌,所以她便无所畏惧。
可是这一次——
连宋灏自己都无可否认——
这一次的大兴之行,他自己都一点的把握也没有。
这种盲目和不安的心境会影响到明乐,也是顺理成章。
宋灏听着她的话,心里突然酸涩的厉害——
原来他的这个凌厉霸道的小女人也不是个无坚不摧的存在,以前却是他忽视了这一点,再强大,她终究也不过是十几岁大小的女孩儿。也许曾经经历的困境磨砺使得她比别人更加的坚韧强干,可是说到底,很多的时候她并不是不需要寻一双羽翼来求得庇护,只是——
恐怕是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她这般信任和依靠的吧。
怪不得,哪怕是离的再近他有时候也总会隐隐的觉得他和明乐之前似是少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这一刻才明白,这么久以来,她是一直在努力,努力的让自己强大,好以一个对等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睥睨天下笑看风云。
可是这样的一条路,这样重的一副担子压在她的肩膀上,她也终究是会累的。
这一刻,她对他的坦白,让他心酸,而同时——
也心安。
至少表明,她现在是真的已经全心全意的愿意相信他,依赖他。
不是说就是要她做他的附属而存在,至少她是愿意毫不设防的退到他的羽耶下完全的信任和交托。
“这一次是我不对,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宋灏笑笑,那笑容之间带着如释重负般的一种超然,他再次抬手,一点一点拭干她脸上泪痕,然后揽了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拥住,“这从大兴的事的确是有点麻烦,可也不到你想象中的那种地步,既然你累了,那就什么也不要想了,后面的事都全部交托给我,由我来做,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柔,大约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
明乐把脸靠在他怀里,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待到情绪稍稍稳定了才闷声道,“早上那会儿,荣王是你找来的吧?”
她的警惕性,是到了任何时候都本能的存在的。
“嗯!”宋灏无奈的笑了笑。
明乐推了一把他的胸口,不悦的从他怀里退出来,皱眉等着他道,“那你不早点叫人传信给我,又让我白白担心了一整天。”
“当时有点事。”宋灏道,提起这事儿他一则心虚一则愧疚,便干咳一声强硬的将视线移到一边,然后拉着她的手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道,“这件事,等回头我再和你解释,现在我还有些要紧的话要和你说。”
明乐的心头一紧,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宋灏这一趟来的无声无息,恐怕是后面还有打算的。
明乐的精神猛地为之一震,警惕的看着他。
宋灏握了她的手,但是看着她眼中防备至深的神色,无奈之余只能将她抱过来,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了。
他的下巴仍是抵在她的头顶,这才慢慢说道,“荣王那里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纪浩禹那里,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他会关照你,至于大兴朝中的事,你不愿意管就关起门来掩饰太平就好。桓城那里,我过来之前已经传了手书给卢远晟,让他紧急又调派了十万精兵以备不时之需,有这些人马在边境上压着,不管是荣王也好,老皇帝也好,他们都不敢随便动你。这会儿爵儿和尉迟瑶正在往这边赶,应该再过个三五日——”
他一条一条,罗列的清楚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明乐的心里却是一阵哆嗦,竟是从他这番话里听出来些近乎是交代后事一般的意味来。
“阿灏!”明乐的心头一跳,猛地转身抬手压住他的唇。
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不安和试探,“你——”
“嘘!”宋灏拉开她的指尖,就着吻了吻,却没有叫她把话说出口,唇角笑意浅淡的继续道,“听我把话说完,这些话,你千万要记仔细了。”
明乐皱眉看着他,却是敏锐的从他的神色之间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荣王那人的脾性我不能完全拿捏,他那里不要抱太大的指望,关键时刻,实在万不得已的话,可以和纪浩禹合作,但是——”宋灏话到一半突然却是话锋一转,语气之中就带了几分沉郁之气,一字一顿的细细叮嘱她:“不能相信他!不管面上怎样,记着,千万要和他保持距离。”
明乐被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语气惊的不轻,可是他的这副神情却又全然不是个调侃或者是拈酸吃醋的意思。
“为什么?”抿抿唇,明乐问道。
“不太好说。”宋灏道,目光延伸到远处,看着窗外的夜色,他的目光似乎也是被那夜色渲染,渐渐的也跟着渲染了一抹凉意,片刻之后才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万事都由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这段时间之内,不要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话,等着我回来,嗯?”
他越是这样,明乐的心里就越是不踏实。
她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字字慎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一出口的同时却是脑中灵光一闪。
明乐一个机灵,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噌的就从他腿上跳下来,看着他道:“彭子楚到底是怎么算计到你的?就凭他和萧以薇联手,这绝对不可能!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其中——另有玄机?”
彭修的手段的确是高人一等,若说是要凭武力强掳,伤了宋灏倒是有几分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把人掳走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明乐屏住呼吸,隔着一步开外的距离,目光片刻也不离宋灏的脸,警惕的注意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宋灏的目光落在远处,片刻之后便缓缓的收了回来,神色看似平静,眉目之间却是透着少有的凝重之色。
他拉了明乐的手将她牵引回到身边,然后倾近她耳边轻声的吐露了一句话。
明乐听着,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破天荒的于瞬间变了数变,动作僵硬的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这件事还有待进一步的查证,但是——”最后,宋灏又捏了捏她的指尖,字字深刻道,“纪浩禹!”
明乐警醒的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表情还是有些无法控制,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定了定神,她再度看向宋灏,“可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我会尽快回来的!”宋灏道,却是避重就轻。
明乐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弹了弹袍子起身,站在她面前,以巨大的身高差异将她的身子整个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方才你哭的把我的衣物都弄湿了,作为补偿,再抱抱我吧!”他莞尔,唇角牵起的一线笑容竟是带了几分调皮的妩媚。
明乐看着他,心里就算有千斤重担,这会儿也有些哭笑不得。
嗔他一眼,她便是没好气的上前一步,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凑过去。
这一下子,她的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气,勒的宋灏呼吸都跟着一滞,然后抱住之后就死死的扣牢,闷声道,“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后面再说,你才说了以后不叫我独自受累了——”
这就是十足的做了个死赖着不放的姿态。
大多数的时候她都很狼也很果决,这样恋恋不舍的挽留也着实是叫宋灏的心头略微发湿。
如若可以,他是真的不想要驱散这一个拥抱里头的暖意,可是——
有些事,机不可失,只能是这一次。
宋灏的心里无声的叹息,抬手温柔抚摸她脑后发丝,手指穿插入发,有着难掩的缱绻温柔。
明乐闷在他怀里,心头微松,然则就在她心里的防备即将完全解除下去的时候,宋灏却是蓦然抬手,利落的一个手刀下去便将她拉倒在自己怀里。
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腰,没叫她虚软的身子落地,然后打横抱起,轻手轻脚的将她安置在旁边的睡榻上。
方才那一刻突如其来的疼痛叫明乐皱了眉头,这一刻眉心还拧在一起。
宋灏伏在榻边,抬手缓慢的将她眉心的褶皱揉开,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半晌,最后倾身下去在她眉心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一般,轻轻一触便又无声的化开。
他拉过旁边的一床薄被给明乐盖在身上,然后便径自回到案后去把她之前看了一半的折子继续批阅完。
一个时辰之后,四更的更鼓响过,宋灏这边手头上的事情也刚好忙完。
又看了一眼旁边榻上安睡的女子,他却没有再做滞留,推门走了出去。
长安一直守在院子里,见他出来就迎上去一步,道:“王爷!”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回望一眼后面书房的方向道,“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她,别的姑且不论,只要她平安就好。”
“是!”长安拱手应道,见他抬脚游走,心里挣扎了一下,却是突然屈膝在他身后单膝跪下,声音冷硬而刻板道:“王爷保重,属下谢过王爷替我家主子的考虑。”
长安是明乐带过来的人,其实宋灏不是感觉不到这个冷面汉子一直以来对他疏离而又刻意保持恭敬的态度,而这一次,长安的这一跪却是十分的诚挚和用心。
宋灏的唇角勾了一下,只拿眼角的余光回头扫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就直接大步离开。
为了不暴露宋灏的行踪,长安已经把沿途的守卫调开了,宋灏一路畅通无阻,最后从侧院的围墙翻出去的时候,脚还未曾落地却是先见黑暗中一人打着呵欠走出来,“来回一趟这么久,知道的是你们夫妻话别,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小别胜新婚,难舍难分呢。”
无需多言,这个时候还能有恃无恐随处晃悠的人,自是纪浩禹无疑了。
宋灏却是无心和他逞口舌之快,只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记着你之前答应我的事,遵守承诺就好。”
“啧啧!”纪浩禹咂咂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气,“按理说你现在这是有求于我的吧?这就是摄政王你求人的态度吗?本王今日真算是开了眼界了。”
“本王是有求于你吗?”宋灏反问,冷嗤一声,“恐怕并不尽然!”
言罢竟是片刻也不多留的纵身消失于夜色之内。
“哎——”纪浩禹在夜里等了半天,这会儿自是不能甘心放他走,刚要去追,巷子外头却见唐阑满头大汗的奔进来,道:“王爷,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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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的心情很忐忑,在准备新文又怕不走寻常路会扑街,宝贝们我问一下啊,下一个写文武双全的女主行么?大套路仍然是宅斗+权斗,但是也会涉及到一些战场和军营的戏份,这样行么?你们会跟我走么?因为新文开篇的套路和这个文不太一样,某岚心里很没底啊嘤嘤嘤~
第071章 大义灭亲
“什么事?”纪浩禹的脚步顿住,不耐烦道,眼见着宋灏在跟前隐没了踪影,心里便莫名的蹿上来一口火气。
偏偏这个时候唐阑找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的。
“方才宫里的探子传出消息过来,说是宫里出了大事。”唐阑道,脸上神色凝重,“荣王世子和良妃被捉奸在床了!”
“什么?”纪浩禹一愣,着是他平时再怎么样的冷静自持,这会儿骤然得了这个消息也有点吃不消。
唐阑脸上的颜色并不比他好看多少,愁眉不展道:“消息已经确认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说是皇上染病,今夜没有招嫔妃侍寝,良妃那里一出事,他人已经赶了去,当场就给气的晕死过去了。”
“呵——”纪浩禹听完,一张脸上的表情也是瞬间变了数变,霍的扭头朝方才宋灏消失的方向看去,眼中寒芒闪烁,在这夜色中又再分外的清明了几分。
“王爷?”唐阑是头次见他这般失态,竟是连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住的时候,惊讶之余就试着又再唤了他一声。
纪浩禹回过神来,眼底却还有十分浓厚的怒意没有散开,冷声道,“所以呢?纪浩腾一定说这事儿是本王做的,是本王陷害他的是不是?”
“是!”唐阑略有尴尬的垂下头去。
“走!进宫!”纪浩禹咬牙,甩袖朝箱子外面走去。
宋灏啊宋灏,你这一招栽赃嫁祸的计谋果然用的是得天独厚。
其实根本就不用多想他便知道这事儿定然是宋灏叫人做的了,且不论到底有几个人会有能力做到这件事,只就是这么阴损的招数,估计也就宋灏才做的出来。
当然了,他的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报复萧以薇那么个胆敢对他用手段的女人,而是为了借此挑拨自己和纪浩腾之间的关系,促使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最好是一次性就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既然和纪浩腾结仇了,他就得别无选择,站在明乐的一方,同仇敌忾。
这样以来,对明乐而言,便算是更多一重的保障了。
彼时宫里早就闹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整个皇宫大半的人都被惊动了。
老皇帝最宠爱的良妃被人抓包?还是在她身怀六甲期间,之前就有多少人眼红她的那个肚子,这会儿想要不落井下石都难。
老皇帝气的当场晕过去一回,这会儿被太医紧急扎针救治,虽是缓过一口气来了,但是样子看上去也是有气无力的,恍惚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他由黎贵妃服侍着坐在一张软榻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眼神阴郁的盯着跪在地上的纪浩腾和萧以薇。
两个人都只穿了中衣,一声不吭。
萧以薇是被吓坏了,跪在那里身子还有点瑟瑟发抖。
今天她惹了老皇帝的不快,刚被禁足,本来晚上的时候是想要去哄哄老皇帝,化干戈为玉帛的,可是不曾想老皇帝因为纪千赫入宫的事情添了堵,竟然就是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气的晕死过去了。
无奈,她想要出这道寝宫的大门都不能,于是便早早睡下了。
本来她心里还记挂着宋灏那边的事别露出马脚,是睡不着的,可是躺了一会儿竟然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到半夜的时候,值夜的宫女进来查看的时候就是一声尖叫,直接响彻整个后宫。
她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却是赫然发现身边同榻而眠的竟然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纪浩腾。
她和这人平时是半分的交集也无,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被人算计了,可是之前那宫女因为太过害怕,早就闹开了,想要遮掩都来不及。
随后睡的不省人事的纪浩腾也被宫女的尖叫声惊醒,当场也是吓了一跳。
两人匆忙的套上衣物,结果才穿了一半,住在她寝宫隔壁的张贵人已经率先带着庞大的宫婢、嬷嬷的阵容杀到了。
紧跟着老皇帝和黎贵妃等人也相继赶来,直接就把纪浩腾堵在了这殿中没能出去。
纪浩腾风流成性是众所周知的,于是这一出戏码搬出来,那可信度就又大大的提升了一个档次。
萧以薇心里恨的厉害,虽然一个劲儿的叫着冤枉,可到底是没有真凭实据,说什么都躲不过老皇帝的冷眼相待。
她知道,这一次如果不能把幕后策划的人给揪出来,那么她就彻底完了。
相较于萧以薇的瑟缩和慌乱,纪浩腾虽然起初也是慌张不已,但是这会儿倒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有荣王在,别说他没碰萧以薇,那就算是很得沾了这么一个女人,老皇帝也不会要他的命,不过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闹腾一番罢了。
“皇上您消消气,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的,臣妾相信,良妃妹妹是个有分寸的,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黎贵妃一边给老皇帝抚着胸口顺气,一边轻声的安慰。
她的话是说的语重心长,但是眼眸深处却有凌厉的冷光浮动——
本来她自己也在找机会除掉萧以薇这个祸害,现在却是这女人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了她亲自动手的麻烦了。
“误会?你跟朕说是误会?”老皇帝怒不可遏的一把推开她的手,指着殿中垂手而立大气不敢出的一干人等怒道,“这里里外外上百双眼睛看着,朕也亲眼看到了,你还敢跟朕说是误会?黎贵妃,你这睁眼说白话的本事真是不得了,都闹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
言罢就摸过手边的一个茶碗朝黎贵妃身上砸去。
黎贵妃知道他在气头上,躲也不敢躲,硬是受了这一下。
滚热的茶水溅了她一身,狼狈不堪。
这会儿她倒是觉得畏惧的紧,一张素来端庄高贵的脸上脸色铁青,赶紧跪下去,委屈道,“皇上,臣妾也是为您着想,怕您气大伤身,所以才——”
“怕朕气大伤身就当着朕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老皇帝却是分毫也不动容,“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当朕是老糊涂不中用了是吧?”
“皇上冤枉啊,臣妾绝无此意。”黎贵妃心里叫苦不迭,倒是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强出头往皇帝身边凑了。
旁边站着的刘淑妃是个文弱娇柔的美人儿,闻言便是柳眉深锁的怯怯道:“皇上,贵妃姐姐也是一时情急,当是没有别的意思的,毕竟——良妃凉凉是从肃王殿下府里头进来的人,贵妃姐姐又负责教导过她宫里的礼仪规矩,这会子惦念旧情于心不忍也在情喇中。”
这一番话,自是无异于火上浇油。
黎贵妃的眼神一厉,刚一扭头瞪过去,老皇帝就又勃然大怒,骂道:“教导?这就是你给朕教导出来的人?当真是好规矩!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能做出这样寡廉鲜耻的事情来,黎贵妃,你这教导人的本事还真是叫朕刮目相看。朕瞅着,你手里的握着的凤印也是时候该挪一挪地方了!”
苏皇后过世之后,宫中大权就几乎已经尽数落在了黎贵妃手里,被她一手把持了十几年。并且这个女人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却凭着那些个狐媚惑主的手段在宫中盛宠不衰,把个老皇帝哄的服服帖帖的,哪怕现在萧以薇再怎么得宠,老皇帝都没从她手里匀出部分的权力给自己的新宠,再至于宫里的其他嫔妃——
那就是更是难以分得一杯羹了。
等了几十年了,总算得了老皇帝松口,那些眼巴巴盼着的妃子们个个都是心里雀跃,欢喜非常。
“皇上——”黎贵妃一听便是慌了,语气尖锐的大声道,“良妃入宫已有三年之久,虽说她入宫时候是过了臣妾的手不假,可是如今她早已经自立门户,她有了错处,总不能叫臣妾替她担着吧?”
“你还敢狡辩?”这事儿本来是和黎贵妃没什么关系,可是老皇帝这会儿就是气不顺,看了谁都不顺眼,哪里会和她讲道理的。
黎贵妃心里恼怒的厉害,她和老皇帝是不敢公然争执的,便是猛地扭头看向萧以薇道,“良妃,你自己做了没脸没皮的事,还不赶紧的给皇上请罪,难道还要替本宫替你担着这个干系吗?”
老皇帝目光顺势移过去。
萧以薇的心中一抖,连忙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么也没有做。今日臣妾的身子不适,早早的就睡下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就发现——”
她说着,声音就本能的弱了下去。
她可以舔着脸去贴宋灏,那么是因为思恋成狂,什么也顾不得了。
可她也毕竟是大家出身,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要她亲口说出来,她的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
“这里是良妃你的寝宫,平日里没得你的命令,哪个敢于擅自出入?”黎贵妃冷笑,“别说是一个外男,就算是宫里的奴才,不得你的吩咐,想要随便进出都不可能。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本宫劝你还是不要狡辩了,早点认了,也省的费那些周折了。”
“贵妃姐姐,臣妾平时敬重于您,没想到这个时候您竟是这般的落井下石,迫不及待的就往臣妾的身上泼脏水,您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萧以薇怒道。
现在所有人都是一肚子火,若说是黎贵妃无辜被老皇帝迁怒,她自己更是冤屈。
既然不能和老皇帝对着干,她却也不惧于和黎贵妃翻脸,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冷冷道,“臣妾知道,最近皇上宠幸臣妾,碍了贵妃姐姐的眼睛,可是您要恨就记恨臣妾好了,这样不依不饶的非要往皇上头上扣一顶绿帽子,难道您觉得这会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绿帽子,是男人的大忌讳。
萧以薇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似乎是破罐破摔了。
黎贵妃吓得脸色一白,慌忙却看老皇帝的反应,萧以薇已经继续道,“贵妃姐姐您方才说是臣妾的寝宫非得要得了臣妾的应允才能出入,可是这禁宫内院又何尝不是掌握在贵妃姐姐您的手里的?方才你不开口也就罢了,这会儿您也别怪臣妾多心,您真的确定,今日臣妾这里发生的事情您都全不知情吗?”
黎贵妃目瞪口呆,却是全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犀利,转眼的功夫就把所有的矛头都指着自己来了。
“皇上,良妃她这是信口雌黄,这跟臣妾有什么关系?”黎贵妃慌忙道,说着又狠狠的瞪了萧以薇一眼。
萧以薇面无惧色,同样不甘示弱的斜睨过去。
老皇帝一掌拍在旁边的小几上,怒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一个一个的,还有点规矩没有了?”
黎贵妃气不过,本来还要辩驳,看着他眼中腾腾而起的杀气,刚到嘴边的话就就咽了下去,神色惶恐,不安的连着吞了两口口水。
单嬷嬷在旁边看着,不由的暗暗着急。
可是当着老皇帝的面,她也不敢公然上前,只能趁人不备拿脚尖轻轻的踢了下黎贵妃的小腿。
黎贵妃一个机灵,稍稍侧目看过来。
单嬷嬷便是神色凝重,动作微不可察的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强辩。
黎贵妃虽然心里不甘,但也着实是被老皇帝吓到了,咬咬牙,恭顺的磕了个头道:“是!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失礼,也是臣妾不会调理人,请皇上责罚。臣妾等人有错,自当领罪,可是也请皇上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动气,伤及龙体。”
几十年的深宫磨砺,表面上的功夫她做起来可是轻门熟路,唱作俱佳,更可谓情真意切。
老皇帝与她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何况这一次出事的又不是她,闻言,心里的气倒是顺了不少,冷哼一声没再找茬。
黎贵妃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会儿便老实的垂下眼睛,安安稳稳的跪着,再不多言一句。
老皇帝的目光在纪浩腾和萧以薇之间走了一遭,原本是想等着纪浩禹来,可是这会儿越是看着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就越是心里憋火。
更何况,纪浩腾还是纪千赫的儿子。
“良妃的话朕都听到了,现在你要怎么说?”老皇帝沉声道,目光之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盯着纪浩腾。
纪浩腾黑着一张脸,正是因为知道老皇帝不会真的把他怎样,所以半点也不畏惧,只是怒气冲冲的。
这会儿闻言便是冷笑:“微臣说过了,这事儿是纪浩禹做的,是他设计陷害,劫了微臣,至于微臣为什么会在这里,恐怕就得要问他了。”
作为皇室子弟,他这个年纪早就是要入朝为官的了,虽然是和纪浩禹一样只在六部最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挂了个闲职,所以这会儿见着老皇帝也要自称一声微臣。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心里就是笃定了这事儿是纪浩禹要害他。
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巧,他才要去荆王府找茬,对方就那么准确的把握了他的行踪,还一出手就这么狠,直接给他栽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
纪浩腾言之凿凿,情绪之间也全无半分隐藏。
老皇帝看在眼里,他虽是不觉得纪浩禹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不声不响的偷运一个大活人进宫,还在萧以薇宫里布了一局,可是对于纪浩腾的指证——
他多少也是信了几分的。
因为除了纪浩禹,他也着实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和纪浩腾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竟会把事情闹到宫里来。
这边殿中的气氛一度低冷而压抑,众人默不作声的等着,不曾想还没等到纪浩禹,倒是先把得了消息的戚夫人给等了来。
得知儿子闯了祸,戚夫人便是不管不顾的连夜递了牌子进宫。
可是这个时候,宫里所有能做主的都集在了萧以薇这里,宫门的守卫们都知道老皇帝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给她通传。
戚夫人一时也顾不得许多,竟是带着王府的侍卫硬闯了进来。
她到底是荣王府的人,宫门守卫倒是不敢真的和她动强,只能叫人报了张相。
事情既然闹出来了,就没有息事宁人的道理,张相也知道,这事儿越不过荣王府去,便直接松口,把人给放了进来。
戚夫人穿了诰命朝服,带着两个婆子从外面进来,却也只在跨进殿门的前一刻就把脸上盛气凌人的表情软化掉,进来恭恭敬敬的在老皇帝面前跪下:“臣妇戚氏,给皇上和各位娘娘请安!”
纪浩腾扭头看过去,见到只有她一人前来,眉头不由的就拧了起来。
出了这样的大事,他的父王竟然都没有出面,这一点让他心里在恼怒之余更觉得空落落的。
“你还好意思进宫来见朕!”老皇帝冷冷道,对戚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一指纪浩腾道,“都是你和荣王养出来的好儿子,丢人现眼的事情已经做到朕的头上来了,朕就是将他一刀斩了都不为过。”
戚夫人闻言,心里不觉的一慌,脸上却是竭力维持镇定道:“皇上,腾儿平日里是胡闹了一些,可大分寸他还是有的,他就算是再不懂事,也万不会做出这种违逆人伦的事情来。何况这里又是禁宫大内,万也不是由着他胡来的地方。皇上明察,我儿子一定是被人设计陷害的!”
“哼!”老皇帝冷哼一声,“你们母子两个的口径倒是一致,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们提前套好的说辞呢!”
他说着一顿,眼中幽暗的色彩闪了闪,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讽刺道,“却不知道荣王又要如何给朕解释这件事。”
言罢就骤然抬头对门口立着的侍卫吩咐道,“去,传朕的旨意,叫荣王进宫来见朕,瞧瞧他养出来的好儿子干的好事。”
这话说出来,刚好就迎着外头纪浩禹快步进来。
听了老皇帝这话,纪浩禹心里倒是不可遏止的笑了起来——
这大约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自己的这位父皇说过的最为扬眉吐气的一句话了。
说起来,也真是亏了宋灏的这个局,倒是偿了他这父皇多年以来的宿怨。
“儿臣见过父皇。”念头方过,纪浩禹就飞快的敛神走进来,对着老皇帝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道,“不知道父皇深夜传召儿臣入宫,所谓何事?这样三更半夜的,把儿臣叫到良妃娘娘的寝宫里来,传出去怕是对娘娘的声名有损,不妥当吧?”
“什么话都被你说全了,还用朕开口吗?”老皇帝冷冷道,目光憎恶的落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那会儿为着夜里出没方便,他便没有再穿红,而是穿了一身宝蓝色绣着银线条纹的锦袍,灯影下面色荣润,带着一贯肆意的笑容,和这殿中其他人的表情都显得格格不入。
老皇帝看着他这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胸口就顶了一口气,看他的眼神也越发的阴狠起来。
“你们的事情,自己去说吧!”最后,他甩袖,再也不想多看这个儿子一眼的往旁边移开视线。
纪浩禹还是那么一副玩世不恭笑眯眯的神态。
纪浩腾已经愤恨不已的朝他看过来,道:“纪浩禹,你真是好高端的手段,作鬼都作到宫里来了,果真是越发的有本事了。”
“这话怎么说的?”纪浩禹挑眉看过,见他的那一身装束却也丝毫都不见怪,只是无所谓的看着他。
他和纪浩腾犯不着解释什么,就算解释了也没用。
纪浩腾见他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就更是断定这事儿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目光阴毒的盯着他道,“你还想掩饰太平?你敢说今天不是你叫人劫了我,又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吗?你要是识相,我劝你还是早点招认了的好,在宫里玩这样的把戏,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戚夫人听了这话,也是不由的怒上心头。
她对苏溪的宿怨存了许多年,自是和纪浩腾一样,左右看着纪浩禹都不顺眼,眼睛一瞪,怒道,“原来是你做的?天子脚下你就敢用这样的手段陷害人,你眼中还有天理王法没有?”
戚夫人母子同仇敌忾,把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纪浩禹。
萧以薇的心头一动,这个时候,她要脱身也就必须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于是也是眼角含了泪花看向纪浩禹道,“荆王殿下,真的是您做的吗?就算您和荣王世子之间有什么仇怨,本宫和你可是素无交集,您这是要本宫死无葬僧地吗?”
她这么说,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脱身,另外还打了一重讨好老皇帝的算盘,横竖老皇帝对纪浩禹是不喜,这人既然牵扯进来了,如果真能借此机会帮老皇帝除了这个眼中钉,那就是功劳一件。
她的这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过纪浩禹的眼睛。
纪浩禹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却是笑的别具深意道:“良妃娘娘所言极是,你我之间可是素无交集的,所以你这说话可就千万要当心着点儿,万一搞不好,下一回再见面的时候真要成了有冤抱冤有仇报仇的局面了,怕是您不好下台。”
这女人的确是胆子不小,和彭修一起算计宋灏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想着打他的主意?
容色倾城,洒然一笑,别样的风华绝代。
可就是这么一抹璀璨的笑容入眼,萧以薇却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
纪浩禹这是在警告她?他凭什么?一个武平无靠的皇子罢了,他竟是如此轻狂?
不过纪浩禹的信誓旦旦的确是将她吓的不轻,她的神色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抖,嘴唇嗡动半天竟是再无话可说。
纪浩禹却没空和她浪费唇舌,直接就看向纪浩腾道,“既然你说今天这事儿是本王所为的话,那本王也不和你强辩,要么你就拿出证据来,让父皇降旨将本王下狱,本王绝对心服口服的听候发落。若是没有证据,就不要胡乱攀咬,难道父皇还会为了你们口说无凭的几句废话就要处置了本王?那传出去,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纪浩腾被他噎了一下,满脸通红。
他的确是没有证据,那些黑衣人办事十分的干净利落,不仅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后面他更是一直昏迷不醒,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他弄到这里来的。
可就算是没证据,他的心里也就只是坚定了一个念头,一定是纪浩禹做的。
纪浩腾死咬着牙关,满眼血丝的瞪着纪浩禹。
纪浩禹莞尔,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把目光移给老皇帝道,“父皇,现在这里还有儿臣的事情没有?若是没事的话,那么儿臣就先行告退了。衙门那边,大邺的摄政王的行踪还一直没有落实,这会儿王妃都催了几遍了,那份差事儿臣可不敢马虎。”
宋灏还要指着他来保护明乐,所以在这件事上是绝对不会叫他栽跟头的,哪怕是老皇帝和纪浩腾联手起来追查,他都不担心他们会查出丝毫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可是宋灏的这一局却是很绝了。
这么一闹,不仅仅是纪浩腾,就连老皇帝,哪怕是拿不到确凿的证据,那也是要怀疑到他的身上的,此后就更会是将他是做眼中钉。
如果荣王不肯公然站在他的一方的话,他日后的行事还真就得要和明乐联手,彼此借力才能稳妥。
想起宋灏算计他的这件事,纪浩禹的心里也是蹭蹭的往外冒火。
他这一辈子也是头次吃这样的亏,居然被人给赶鸭子上架,强行按着上了贼船了。
宋灏这是怕他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做捆绑,遇到事情会撇开明乐不管,所以就留了后招,直接给他来了一手釜底抽薪。
老皇帝听了纪浩禹的话,却没松口,只是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纪浩禹勾着唇角坦然与他对视。
随便他们怎么折腾,横竖这把火是烧不到他的身上的。
老皇帝心里又急又怒,见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就怒然拍案,“你这是什么态度?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就只会说风凉话吗?还有半点身为皇子的自觉性没有?”
“哦!”纪浩禹稍稍敛了笑容,像是虚心受教的模样道,“若是父皇想要将此案交予儿臣彻查的话,儿臣自当尽力而为,尽快的给您一个明确的交代。只不是过么——”
他说着,也不等高老皇帝接茬就又兀自摇头道,“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丑事一件,咱们关起门来自家人之间说说也就罢了,难道父皇还真要大张旗鼓的作件案子来查吗?传出去,损的也是咱们皇家的颜面,父皇还是三思吧!”
这件事,到底也是家丑。
而且最主要么——
纪浩禹说着,就又重新露出笑容,斜睨一眼萧以薇和纪浩腾身上道,“儿臣瞧着良妃娘娘和荣王世子这身装扮都也平整的很,能有什么事儿?许是夜黑风高的,世子一时不查走错了宫殿也没准。良妃娘娘蕙质兰心,又最是个本分老实的,父皇就算是信不谁也不该信不过她的不是吗?”
他的语气淡淡,萧以薇闻言却是整个人都愣住——
纪浩禹居然是在替她开脱?
虽然这样的借口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但是么——
萧以薇的眼睛一亮,心里顿时就燃起几分希望,膝行过去,一把拽住老皇帝的袍角道,“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可以发誓,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若是不信——您若是不信——”
她的心里有些犹豫,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也是保命要紧,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一咬牙道:“您可以叫人去查里头的寝殿,也可以嬷嬷替臣妾验身,臣妾和荣王世子若是真的有了苟且,是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的,皇上!”
纪浩腾虽然是睡在了她的前殿里,但却是绝对没有碰过她的,这一点她十分的笃定。
这会儿心里有了底气,她一下子就更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哀哀的哭泣起来。
老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却不见丝毫的缓和,只是沉默着不肯松口。
纪浩禹看在眼里,眸光不觉的闪了闪。
果然——
老皇帝是一早就注意道了这一点了,明明知道,他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把事情闹大,不惜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么?
这个人,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了。
纪浩禹可不以为他是咽不下这一口气,而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纪浩腾,牵扯到了荣王纪千赫的儿子。
如果能够促成这件事而给了纪千赫没脸的话——
哪怕是损失一个妃子或是儿子,想必他的心里也都会意外的畅快淋漓的。
本来还真当他是将萧以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看的有多重了,却原来还是抵不过他心里那么自私自利的小心思,为了一口气,女人和儿子统统可以推出去做踏脚石。
纪浩禹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既然这事儿已经被他捅破了,也就没必要再掩饰太平了。
他上前一步,又对老皇帝施了一礼道,“既然良妃娘娘如此诚心,父皇就允了她好了,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若是真能证实他二人的清白,于父皇和宫中而言,也是件好事。”
纪浩腾见着他这态度上面彻底颠覆的一个大转弯,心里就更是困惑的厉害——
他可不觉得纪浩禹会这么好心的替他解围,总觉得这人是还有后招。
戚夫人却不管这些,找到了出路,忙不迭也跟着爬过去,道:“皇上明察,还我儿子一个清白!”
这么一来,倒是所有的人都同仇敌忾了。
黎贵妃心里虽然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扳倒萧以薇的大好机会,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开口挑拨那绝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于是就死攥着拳头把心里所有的脾气都压了下来。
几拨人齐齐施压,老皇帝的脸上就渐渐的有点挂不住了。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请您明察,还臣妾一个公道。”萧以薇伏在他膝头痛哭不已。
老皇帝就是死咬着不肯松口。
时间就在这样的对峙当中点点流逝,直至黎明时分,派出去宫外请纪千赫的人回来。
老皇帝一件那侍卫孤身回来的身影,脸色顿时就又暗沉几分,压在榻上的手掌寸寸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是叫你去请荣王吗?他人呢?”老皇帝道,语气勉强算是平稳,里面却有压抑不住的情绪起伏。
那侍卫仓皇跪下,大企业不敢出。
纪浩腾也急了,怒道:“我父王呢?”
“这——”那侍卫犹豫了一下,是荣王抗旨不尊,可是要他把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就先觉得大逆不道,又再偷偷的瞧了眼老皇帝的脸色才道:“回禀皇上,荣王殿下说是正在病中,大夫交代了要静养,不方便出入宫门。”
纪千赫的病,不过就是个幌子,就只冲着他白天时候露面时候的那个气色就可见一斑。
可是他说他病了,却是谁也不敢公然反驳的。
“他的好儿子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还能养的住?”老皇帝道,最后却是怒极反笑,语气阴测测的,“他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了?还要朕来替他管教吗?”
那侍卫干吞了口唾沫,赶紧的接口继续道,“殿下说,世子胡闹是他平日里管束不到,皇上是他的兄长,这会儿不管世子是犯了宫规还是犯了王法的,都请陛下看着办!”
此言一出,戚夫人就先是一个腿软,坐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纪浩腾更是双目圆瞪,不可置信的一下子扑过去揪住那侍卫的领口,怒道,“你说什么,把话再给我说一遍!”
他心里只是觉得愤怒,白天的时候他的父王都肯为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贱种出面解围,如今他摊上这么大的事,竟然视而不见?
那侍卫苦着脸,额上冷汗直流,只就心有余悸的扭头看向老皇帝道,“荣王殿下是这么说的!”
老皇帝的脸色已经阴郁到无以复加,戚夫人看着他的脸色,心里一怕,连忙道,“这件事上腾儿是被人陷害的,而且他和良妃娘娘之间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您要怪罪,也只能定他一个擅自入宫的罪名,至于其它的,全部都是子虚乌有。”
老皇帝对纪千赫忌惮,但更是痛恨,以前戚夫人不在乎后者,那是因为她也有自己的准则,绝对不会去触老皇帝的底线。
这会儿自己的儿子都爬到皇帝宠妃的床上了,哪怕事实上没出什么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老皇帝不借题发挥才怪。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说什么?
荣王殿下都已经大义灭亲撇开自己的儿子不管,连求情的话都没放下半句来,如果老皇帝死揪着不放,那也只能把一切都算在纪浩腾身上,想拉纪千赫下水是绝无可能了。
萧以薇看着老皇帝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却迟迟不肯松口,心思乱转之余这才有了几分明白,恍然之间洞悉了他的打算,她顿时就是心里一冷,整个人险些就要晕死过去。
皇帝这是——
想要抛出她去算计荣王吗?
一旦把这个私通的罪名强加给她和纪浩腾的话,那她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萧以薇顿时就吓了一身的冷汗。
纪浩禹笑了笑,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神情。
果然,不出片刻老皇帝已经拿了主意,摆摆手道:“荣王世子不守礼数,深夜滞留宫中,还冲撞了良妃,朕念及他的初犯,就不大力追究了,就关他一个月的宗人府,让他长长记性,以儆效尤吧!”
一句话,竟是把这一场风波四起,叫宫里一众妃子们兴奋不已的大动乱给随意盖过。
无数人的心里扼腕,却不敢叹息出声。
尘埃落定,老皇帝却不想在这里多留,起身扶着张相的手历来。
戚夫人想要扑过去求情,但是见他那副脸色,终究还是没敢。
纪浩腾被人进来押了出去,临走他却是谁都没看,只是阴测测的狠瞪了纪浩禹一眼,那一眼当真可谓是苦大仇深。
纪浩禹与他的视线相碰,却不过微微一笑。
黎贵妃等人也都沉默着相继离开,纪浩禹走在最后,正好见着萧以薇也被荷露搀扶起身了,便是笑意绵绵别有深意冲她略一点头:“良妃娘娘的弯儿转的真够快的,幸好幸好!”
萧以薇若是反应的慢点,保不准就真要被皇帝退出去做了垫脚石了。
这会儿她还吓的全身虚软,虽然听出了纪浩禹言辞之间的讽刺和调侃,却是半分计较的心力也没有,只是恹恹的被荷露搀扶起身。
纪浩禹看着她的模样,脸上笑容便是越发灿烂,突然弯了弯唇角道:“良妃娘娘,本王想要单独和您说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萧以薇一愣,防备的看着他。
可是纪浩禹这人从来都不会叫人看穿了心思,她左右看了也无果。
纪浩禹不走,她也心里发毛,最后只能勉强点头,挥手示意荷露几个先退到门外去。
“方才,还要谢谢荆王殿下替本宫解围。”萧以薇虚弱的开口。
不见得是真感激,但这话说出来却也在情喇中。
纪浩禹却是置若罔闻,半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含笑看着她,眸子灿若星子,笑容明艳道:“娘娘啊,其实本王是有一事想要求教于您?”
萧以薇的眉头皱的更紧,狐疑的看着他,没有吭声。
“若说是彭子楚要动宋灏么,这事儿本王不奇怪,毕竟他们之间的冤仇由来已久,可是您这横插一杠子,是不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纪浩禹道,半分也不掩藏。
萧以薇刚刚稳住的身子又是一个踉跄,用一种惶恐的眼神看着他。
纪浩禹脸上表情不变,一直都十分随意自在,他的语气却是深刻了几分,甚至是带了些叫人难以分辨的朦胧和婉转道:“有些事呢,您不说出来也好,不过呢——现在最好求神拜佛的保佑,啧啧——”
他说着,便像是十分唏嘘的咂咂嘴,又道:“那个丫头啊,可不好惹!”
言罢便是潇洒的转身,大步离开。
没想到萧以薇竟然是带了这么种心思了,这事儿倒是叫他心里意外的欢畅,也不知道宋灏被囚的那一晚上会是个什么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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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变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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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迷雾重重,穆兰琪死
萧以薇站在原地,用力的攥着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犹不自觉。
直至最后,纪浩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苍茫的夜色中,这殿中人去楼空,仿佛夜色里顷刻间就有无尽的冷意弥漫上来,萧以薇才猛地打了个寒战,身子一晃,坐在了身后的美人榻上。
“娘娘?您还好吧?”荷露从门外走进来,小心翼翼的试着问道。
萧以薇的脸色苍白而无一丝的血色,她并没有回答荷露的话,荷露等了半晌,隐隐的都有了几分心焦,刚要去喊人,却见她唇角突然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突然闭上眼,仰天咯咯的笑了起来。
殿中空旷,又是夜深人静,她这一笑,声音格外的清晰,叫人觉得瘆的慌,听的荷露的头皮一阵发麻,只是神色惶恐的看着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萧以薇兀自笑了好半天,到了后面却又是自己突然打住。
荷露愣了半天神,这会猛地抬头看去,却见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经泪流满面。
“娘娘?”荷露吓了一跳,试着去推了下她的胳膊。
萧以薇从屋顶收回视线朝她看去,唇角那个一个讽刺的笑容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她看着荷露,突然之间就用了一种荷露从来就不曾见识过的悲戚的神色道,“荷露,本宫的日子,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样的丧气话,似是感慨又似叹惋。
荷露听的更是心惊肉跳,忙道,“娘娘多想了,皇上只是这几日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闹的心情不好,所以才把火气转嫁到了娘娘这里,待到过几日,皇上的火气消了,自然就会对待娘娘一如往昔了。”
“是么?”萧以薇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叹了口气,便扶着肚子起身。
她这一晚上连番受到惊吓,身子十分的虚弱,荷露赶紧搭了把手。
萧以薇站起来,然后就隔开了她的手,一人漫无目的的在这间空旷的大殿之中踱起了步子。
她走的很慢,仿佛是一只没有归路的游魂一样,所到之处都用手指轻轻的拂过,把这殿中陈设的每一个物件都摸了个遍。
最后,在内外两殿隔开的珠帘之下止了步子。
荷露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古怪行径,这会才听她慢慢的开口说道,“荷露,皇上对本宫已经动了杀心了,我的玉坤宫,恐怕也保不了多久了。”
荷露低着头,闻言眉头就使劲的皱了起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道,“娘娘不要胡思乱想了,皇上的确是在气头上,回头您哄哄他也就没有事了,别的不提,就冲着您肚子里的龙种,皇上也不会亏待您的。”
萧以薇垂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眼中嘲讽的意味就更是明显了起来,道:“有什么用?以前本宫也觉得这个孩子会给本宫带来福气,可是直到今晚本宫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个孩子在皇上的眼里也都什么也不是。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你以为他最后松口把这事儿不了了之是为了什么?真是看着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吗?那是因为荣王一直没有出面,否则的话——”
萧以薇说着,眼中突然就迸射出浓烈的恨意和杀意,道,“如若今天,荣王但凡要出面替世子求情一句的话,皇上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把本宫推出去,无论如何也会坐实了本宫的罪名,好借以打击荣王的士气,驳他的脸面。”
这个想法在脑中形成的初期萧以薇自己也是觉得难以相信,可是现在冷静下来,是当真切实领会到了老皇帝的虚伪和无情。
荷露听的胆战心惊,手脚发抖,抓的萧以薇的胳膊都疼了也没发现。
萧以薇这个时候也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只就斜睨她一眼道,“你说现在,本宫该怎么办?”
原来是以为她可以将老皇帝哄的服服帖帖的,可是现在,转眼之间,竟然连性命都要随时受到胁迫,这样的落差,让她感知到了一种空前的危机感。
更何况,还有宋灏那里的事情悬着未定,现在她被禁足,又惹了老皇帝不快,只怕短时间内都要活动受限,那边的情况也顾不得了。
荷露的嘴唇抖了抖,只是六神无主的看着她。
萧以薇如果倒台,这玉坤宫里的其他人不说,只就她自己作为萧以薇的身边人,那就是绝对没有活路的,虽然——
萧以薇其实也并不就是将她视为自己人,也有很多的事情瞒着她,可是哪怕是这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太多,如果有一天皇帝真的对萧以薇动了杀心的话,她这个近身女官也是必死无疑的。
荷露知道,萧以薇说这话并不就是指望着自己给她拿主意,而只是要她的一个态度,一个——
对她表示死忠,共同进退的态度。
而现在,荷露也别无选择。
咬咬牙,荷露终于勉强镇定了情绪,对上她的视线,“奴婢但凭娘娘吩咐,奴婢愿意帮扶娘娘,一起度过眼下的难关。”
萧以薇闻言,这才舒心的笑了起来,点头道:“那你就去帮本宫做件事吧!”
荷露一愣,愕然的抬头看向她,见着她眼底晦暗不明的色彩才恍然明白——
原来萧以薇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了,只是在等着自己松口顺从罢了。
“是!”荷露唯有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点了点头。
萧以薇冷冷一笑,款步进了内殿,从妆台旁边的一个抽屉里取出文房四宝。
荷露自觉地走过去替她研磨,萧以薇执笔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递给她,道:“收好了,白天的时候想办法送到三清殿去,压在后殿的神龛底下。”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小心点,别要叫任何人看见。”
萧以薇几次三番的去三清殿,就算荷露没有亲眼见识到那内里乾坤,也知道她去那里必定是约见什么人的。
她不傻,自是知道这一次萧以薇叫自己传信肯定也是有所图谋的。
“是,奴婢知道了。”荷露仔细的将字条收了,本来是想揣在袖子里,但是想了想却是觉得不放心,便撩开裙裾塞到了袜子里裹好。
萧以薇看着她这般谨慎的作为,心里满意一笑——
这会儿哪怕皇帝懒得搭理她,黎贵妃那些人也都势必有眼线盯着呢,所以凡事都还是尽量小心的好。
顿了一顿,萧以薇又道:“本宫想见单嬷嬷!”
这一次,她倒是只撂了话下来。
以往她约见单嬷嬷都是自己亲自去往御花园的那处假山石缝里递暗语的,荷露虽然见过几次,但是并不敢追问,可是单嬷嬷深夜往来玉坤宫的事情,她却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观望到了。
“是!奴婢会替娘娘传话的。”荷露道,强压下心里的不安。
“嗯!”萧以薇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待到她走后,眼神却是阴了阴——
这个荷露,是个十分拘谨小心的性子,但是有时候却是过于精明了,果然,她竟敢暗中窥测自己的举动。若是还在往常,萧以薇是必定不会容她的,可是现在在非常时期,又是用人之际,她却是不能动荷露的,因为身边想要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也不容易。
荷露走后,萧以薇就开始靠在睡榻上闭目养神。
宋灏的事,她不确定能瞒得了多久,既然老皇帝都靠不住了,那么现在她就只能全靠自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切都要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
京城近郊。
荣王庄园别院。
庄随远打发了宫里来人就回去给纪千赫复命。
因为是半夜酣睡的时候被人吵醒,纪千赫的精神有些不济,单手撑着额头坐在一张软榻上闭目养神,一张风华绝艳的脸孔上多少是透出了些许疲惫之色。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寝衣,全身上下那种高人一等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半点也不被影响,那一副眉宇之间的神色,仿佛天然就该是高高在上,凌驾于万人之上的。
听闻庄随远的脚步声,他也没睁眼。
庄随远见着他的脸色不大好,就刻意稍稍放缓了声音道,“王爷,宫里的来人属下已经打发回去了。”
“嗯!”纪千赫淡淡的应了声,并没有多余的话。
庄随远见他如此,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道,“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世子和荆王之间的嫌隙只怕是要更深了,王爷真的就准备一直这样放任不管吗?”
“由着他们去。”纪千赫道,半点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那个小子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借此激化纪千胥和纪浩赢间的矛盾,好给那个丫头铺路,横竖是碍不着本王的什么事,既然本王之前给了他允诺,就权当是再卖他一个面子吧。”
纪千赫对宋灏的态度,一直都让庄随远万分心悸,哪怕只是冲着他对姜太后的那份心,在面对宋灏的时候,他也绝对该是不留余地的,可是现在他对宋灏——
呈现在人前的仿佛竟是个纵容的态度。
若不是对他的性格太过了解的关系,只怕庄随远都要觉得这是他们两代摄政王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可奈何,庄随远对自家主子的脾气实在是太过了解——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纵容宋灏这么多,而他现在越是放纵,那便很有可能意味着,将来他是绝对会不留情面的收回来更多。
而他一旦出手的话,那结果却是连庄随远都不敢想象的。
毕竟——
宋灏,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这段时间庄随远的心都一直悬着,他倒不是替宋灏捏一把汗,只是因为自家主子蛰伏的太久,一旦出手,到底会引发怎样的风波,谁都无法估量。
这样想着,庄随远的思绪就不觉的有些飘远,过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纪千赫似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王爷,还有一件事。”庄随远敛了心神,道。
“什么?”纪千赫睁开眼,缓缓的吐了口气,自榻上起身弹了弹袍子。
“方才殷王的随从递了口信过来,说是世子的行为逾矩,是为人唆使。”庄随远道,和纪千赫提起纪浩腾的过失的时候他倒是毫无压力,顿了一下,又补充,“是穆兰琪。”
纪千赫对下头人的很多事都从来不上心,可是很多的事,庄随远却是看的清楚明白,对于穆兰琪的那点儿心思,自然早就通透了,只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明知道自家主子没放在心上,他也就不提罢了。
纪千赫听了这事儿果然是没在意,只就随意的一挥手道,“她不是左司的人吗?交给左司处置吧!”
穆兰琪是左司大巫医的得意弟子,而私底下纪千赫和左司大巫医的关系却是不错的,当然了,把穆兰琪交给左司大巫医倒不是看在两人私交的份上,而是穆兰琪那样的小角色,他完全就是懒得费心思去计较。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庄随远点头应下。
纪千赫见他再无事禀报就回了内室重新歇下。
庄随远从他这里出来,又叫人去了宫里打探消息,把皇帝处置此事的结果带回来,又恐着戚夫人要来哭诉扰了自家主子的清净,索性这两日也都留在了庄园里头,方便应付,别的事则是尽量的分派出去,叫其他人的去办。
宫里这边,戚夫人出宫之后却没有去找纪千赫,而是直接回府准备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吃食紧赶着去宗人府给纪浩腾送了去。
纪浩腾从宫里被带出来之后就直接被入狱看管了起来,因为是老皇帝亲自降下的圣旨,所有相关人等处理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慎之又慎,不过因为纪浩腾到底是荣王府的独苗,那些狱卒和当官的虽然不敢私纵他出狱,对他却也只当是祖宗一般的供着,选了最好最宽敞的牢房,又命专人打扫了才把他送进去。
可以说纪浩腾在牢里享受到的待遇,比起纪浩禹来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话虽如此,到底也是收监入狱了,纪浩腾心里的一股邪火一直就没能压下去,狱中空旷,没什么物件能给他砸了发泄的,他便找茬将押解他进来的两个狱卒一顿乱揍,两人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出去的时候全被打成了猪头。
戚夫人自然也是压着火气,黑着脸带了东西过来。
狱卒对于这对嚣张跋扈的母子自是毕恭毕敬的不敢招惹,赶紧的就开了牢门,把人送进去,然后又唯恐在这里多呆一刻就要惹祸上身,紧跟着就退了出去。
“母妃!”见到戚夫人过来,纪浩腾赶紧就迎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满是希望道,“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你跟父王说了没有?”
戚夫人的脸色黑如锅底灰,闻言却是无奈的一声叹息,“这一次关你进来是皇帝的圣旨,是说驳回就能驳回的吗?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便在这里老实呆几天吧,等两日风头过了,母妃再给你想办法,托人去宫里求求情,看能不能提前把你放出去。”
说着就对跟来的婆子丫头招招手,“还不把东西都拿进来。”
婆子们把带来的衣物被褥抱进来,帮着拾掇,又在桌上摆了酒菜。
戚夫人拉着纪浩腾的手移步过去,软声劝道,“你也别置气了,事情横竖都已经这样了,怪也只怪你自己没轻没重的,什么事不好惹,去招惹皇上的女人?今天只把你关在这里都是轻的了,看的还是你父王的面子。”
“母妃你这是什么话?”纪浩腾闻言,一下子就怒火中烧的炸了毛,指着牢门的方向,暴躁的跳脚,“我说了多少遍了,是纪浩禹那个混账东西设计害我的,别人不信我也就罢了,母妃你也不信我吗?我好端端的出府一趟,就被人给莫名其妙的劫了,这事儿如果说不是他做的,那才是见鬼了呢!”
戚夫人闻言,正在斟酒的手就顿住,阴着脸看向他,“这话你说的再多有什么用?那会儿在宫里的时候他就推的干干净净的,没有证据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反正就是他做的!”纪浩腾道,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本来是要饮酒的,这会儿也没了心思,用力狠狠的将那酒杯砸在一侧的墙上,眼中凶光毕露。
戚夫人看他这个样子,对他的话,不觉的又多信了几分,眼底也跟着闪过幽暗的冷光。
她咬咬牙,道:“你真的确定是他做的?”
“绝对是他!”纪浩腾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咬牙切齿道,“等着吧,这件事我和他绝对没完,敢算计我,回头等我出去了,一定十倍百倍的还给他。”
戚夫人对纪浩禹那双母子的仇恨较之于纪浩腾只会有增不减,只是这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不由的敛了神色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刚回城?不好好的在家呆着,这大晚上又跑出去做什么?”
纪浩腾闻言,倒是心虚的脸上表情一僵,打了个马虎眼道,“府里闷得慌,我出去逛逛。”
戚夫人看着他神情闪烁,自是不会信他这番说辞的,皱眉道:“你还不说实话?”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纪浩腾撇撇嘴,戚夫人凡事都纵着他,是以他倒是也没有刻意回避,笑道,“就是听说宋灏人失踪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就想去探望一下那位摄政王妃而已。谁知道——”
想起行宫门口发生的事,纪浩腾就浑身的气血逆涌,狠狠的一拳打在桌子上,“纪浩禹这个卑鄙小人!”
戚夫人听着他的话,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如何不知?待到片刻之后反应过来,整张脸就不由的瞬间变了颜色,脚下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指着他道:“你也太胡闹了,那女人的主意你也敢打——”
她的脸色铁青,指尖颤抖。
纪浩腾看在眼里,就不耐烦的皱眉,道:“母妃你是被宋灏吓住了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个女人!他不是狂么狠么?他连你都敢动,我就算是动了他的女人又如何?更何况么——”
纪浩腾说着,就兀自摸了摸下巴,眼中有yin邪的冷光闪过,慢慢道:“那女人的确是生的人间绝色,少有人能比的。”
起初他对明乐的确是没有多大的心思,只是后面越是捞不着反而心里越发的惦记上了。
大约也是个猎艳的心思起了,毕竟他流连花丛许多年,见识的女人无数,但是明乐这样的——
有姿色又有胆量,连皇帝的茬儿都敢找的,他还是头次遇到。
只要想起那日皇帝的寿宴上她和老皇帝据理力争时候的那股子凌厉的气势,他心中便是悸动不已。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那女人还是纪浩禹看在眼里的。
既然纪浩禹是思而不得,他若是能弄到手,便相当于是彻底的压了纪浩禹一头了。
戚夫人是吃了宋灏两夫妻的亏了,哪怕是到了这会儿想起当初的场面也还是不寒而栗。
她是张狂跋扈,但是一直都知道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就宋灏那样的煞神——
还是躲的远远的好。
“赶紧的歇了你的心思!”戚夫人一个机灵,厉声道,走上前去拉了纪浩腾一把,严厉的警告,“那个女人可不是你能招惹的,她连皇上那里都能找上门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叫板,那就是个不怕死的。这天底下的女人,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你要是不赶紧给我歇了这份心思,我这便进宫去请旨,让皇上再将你多关上两个月。”
诚然,她是把纪浩腾做宝贝疙瘩一样的疼着护着的,这话也不过只是说说罢了。
纪浩腾哪里不知道?所以根本就不理会她这发狠的警告,完全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只就烦躁道,“别说这些废话了,母妃你赶紧想办法去求父王,把我从这鬼地方弄出去。”
戚夫人阴着脸,却是不松口。
纪浩腾看她这样,不由的急了,拽着她的胳膊软磨硬泡的撒起娇来。
他在外胡作非为欺男霸女,但是回到府里,在戚夫人面前却是能屈能伸的,总能把人哄的服服帖帖的,回回闯祸都是戚夫人出面给他收拾烂摊子,而戚夫人也就吃这一套。
可是这一回,戚夫人却是迟迟没有松口,最后只道,“这件事,你父王既然开始就撂下话来他不插手,那后面自然也不会管了,他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你还是老实在这里呆着吧,一个月的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纪浩腾一下子就暴怒起来,抬手将那张简陋的木桌掀翻在地,面目狰狞的大吼道,“这是什么屁话?白天的时候他还为了那个混蛋进宫求情,怎么到了我这里,到了我这个亲儿子这里却是不行了?他是我父王,我才是他的亲儿子!”
戚夫人看着砸了满地的饭菜,眼神阴郁,半晌只道:“你别胡闹了,这件事母妃会替你想办法。”
言罢就扶着随行婆子的手走了出去。
“母妃!”纪浩腾大失所望,冲过去想拦,外头的狱卒已经闻声进来,强行锁了牢门。
纪浩腾无计可施,在牢房里捶胸顿足又很是骂骂咧咧的折腾了一阵,直到自己觉得累了才罢休。
戚夫人从牢房里出来,脸色不仅不见缓和,反而越发的阴沉晦暗。
身边的赵妈妈看着,心里就跟着捏了把汗,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指安慰道:“夫人您先消消火,奴婢知道您这是心疼世子,可是这一次的事情都惹到宫里去了,招惹上的又是良妃娘娘,皇上火气大些也是有的——”
“那女人算个什么东西?我会放在眼里吗?”戚夫人不等她说完已经冷声打断,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心里却是有些发抖的道,“我现在就是害怕腾儿这孩子不死心,还去打大邺来的那个小贱人的主意,说起来也真是邪了门了,他平时就算是再怎么胡闹,也多少有点分寸,这会儿怎么就钻了死胡同了,闲着没事去招惹那女人!”
赵妈妈听了,眼珠子转了转,忖度道,“夫人的意思是——”
“我觉得这件事里头有古怪!”戚夫人道,用力的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腾儿昨儿个出门不是带了人的吗?那些个奴才都死到哪里去了?”
“是啊,奴婢也再没见着人。”赵妈妈也是一惊,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纪浩腾出事以后他的那些随从竟然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马上叫人去找,其他的人不管,他身边近身服侍的小厮一定要给我找着。”戚夫人道。
“是,奴婢回去就安排人去找。”赵妈妈应道。
主仆两个回了府里,赵妈妈马上传了戚夫人的话下来,动用了府里半数以上的护院家丁出去寻人。
行宫那里自从闹了一起刺客事件之后,就空置了下来,由府衙的人暂时接管,派了无关紧要的几个守卫看着。纪浩腾的那些随从被扔在密道里,当时柳扬下手并不重,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都醒了,面对狭窄陌生的环境,一众人都吓的不轻,可是嘴巴都被堵死了,求救也叫嚷不出,一众人生怕是被人活埋在了这里,尽了全力折腾,嗷嗷乱叫,终于惊动了经过外面巡逻的侍卫,一番搜索之下才把人给挖了出来。
几个衙差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听说他们是荣王府的人,也懒得往衙门备案了,直接放了人回去。
那一众人没能保护好纪浩腾,又知道戚夫人和纪浩腾那母子俩心胸狭窄手段狠辣,还哪里敢回王府复命,彼此一商量,干脆就直接散了,各自逃命。
好在是戚夫人的手脚够快,提前就叫了人出来找,赶在那小厮出城之前把人给逮了回来。
赵妈妈亲自询问,知道纪浩腾都被关了大狱了,那小厮就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不等动刑就什么都招了。
赵妈妈把他的原话回了戚夫人知道,戚夫人听后勃然大怒,指甲抓着桌子一角,深深的掐了进去,咬牙切齿道,“好一个穆兰琪,好一个不识好歹的小贱人,居然连我的儿子也敢教唆,当真是不知死活。”
言罢,眼里闪着灼灼火光看向赵妈妈道,“那小贱人的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事发之后就不曾见到她了。”赵妈妈道,看着戚夫人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道,“夫人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里头有鬼?”
“嗯?”戚夫人一愣,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赵妈妈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谨慎道,“按理说依着那小贱人的身份,能叫她在世子身边服侍,那是她的福气,可是她却这般的不识好歹,居然怂恿着世子去捅马蜂窝,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她不知轻重,可是那个丫头可是鬼精着呢,左司大巫医的得意弟子,连王爷都器重她几分。她能分不清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夫人,这事儿吧,奴婢怎么瞅着都觉得里头还有猫腻。”
戚夫人闻言,不由的心中一冷,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难道你是说王爷他——”
穆兰琪是纪千赫开口指给纪浩腾用的,难道是纪千赫授意她误导了纪浩腾去惹祸?
这个念头方一划过脑海,戚夫人的整个人都懵了,险些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嘴唇颤抖,脸色惨白。
这——
太可怕了!
“夫人!”赵妈妈惊呼一声,连忙搀住她,扶着她重新坐好道,“你这想到哪儿去了?王爷这些年虽说是没住在王府里,可是对夫人和世子可是半点也没苛待,这些年世子闯了多少祸?还不是靠着王爷的面子,回回都不了了之,王爷就世子这么一个儿子,哪怕是嘴上不说,心里也必是心疼着的。”
戚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些,可脸上表情却是半天没有缓过来,惊骇异常。
“那妈妈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戚夫人问,神色混沌,似乎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奴婢只是觉得穆兰琪那小贱人既然敢出这样的阴招,暗地里就必是揣了什么心思的。”赵妈妈道,说着还是不放心的左右扫了一眼,确定外面无人窥测才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她也经常出入王爷身边听命,夫人,您埋在别院的那边的眼线,是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不如叫她去探一探消息?或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戚夫人想了想,心里总归是埋了一道坎儿,觉得踏实,就胡乱的摆摆手道,“那就赶紧去吧,尽快的把事情问明白了,我现在这心里怎么都不太平。”
“是!”赵妈妈领命去了,她的动作倒是很快,赶在黎明时分就已经带了消息回来,只是还没进门,戚夫人就先看到她满脸暗沉的神色。
“怎么样了?”戚夫人的心头一紧,几乎是惊弓之鸟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赵妈妈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看着她道,“夫人,已经问清楚了,之前奴婢猜想的果然没错,那小贱人的确是个不安分的,竟是动了王爷的心思,可是却被王爷一句话拨给了世子,她这便恨上了。”
戚夫人闻言,心里宽一口气的同时马上又添新堵,一巴掌趴在了桌子上,“她有几个胆子?居然连王爷的主意也敢打?”
最主要,纪千赫如今的年纪,和穆兰琪的祖父辈都相差无几。
“这个小贱人,还真是敢想。”戚夫人的神色之间嫉恨交加,冷冷道,“这消息能肯定吗?可别是讹传。”
“绝对千真万确!”赵妈妈拍胸脯保证,“是从庄先生的口中透出来,当是连王爷都不知道这小贱人会揣了这么一重不该有的心思,否则的话,应该也不会将她指派到世子身边了。”
戚夫人的眼中再次燃起熊熊火光,好半天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好!好的很!她这是找死!”
穆兰琪挑拨了纪浩腾是一回事,但是竟然恬不知耻的把主意打到了纪千赫身上,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这边明乐一觉睡到天亮,因为是昏睡,所以倒是睡的十分安稳,醒来的时候才察觉天已经大亮了。
宋灏下手极有分寸,并没有伤她一分一毫,所以这会醒来并不觉得半点不适,脖子后面也没觉得疼。
翻身坐起来时候明乐的脑子里还恍惚了一阵,低头看看身上盖着的薄被再扭头看向远处桌案上已经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折子,她脑中关于昨夜的所有记忆才开始慢慢苏醒了过来。
宋灏回来过,和她说了好些的话,最后却又不顾她的挽留,再度一意孤行的离开了。
如若不是昨夜相处时候的那些画面在脑海中呈现的太过清晰,明乐都要以为是她自己忧思过剩而坐了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
正坐着微微愣神,外面长平和雪雁就捧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大约是昨夜哭的太凶,这会儿虽是睡了几个时辰,明乐的眼睛也还红肿的厉害,两个丫头见了,顿时吓了一跳。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长平不由的倒抽一口气,皱眉走过去,心疼道,“是昨夜睡的太晚了吗?怎么眼睛都红了?”
“是么?”明乐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倒是没觉得怎样,抬头见着外头天光大盛,就自顾岔开话题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过半了。”长平道,“我大哥说您太累,昨夜直接在这里睡下了,一直拦着没叫我们进来,奴婢和雪雁也是估摸着您这会儿也该起了,才进来看看的。”
“王妃,看着您的气色不太好,您若还是觉得累的话,就再多睡一会儿吧。”雪雁也道。
两人就都只当她是批折子批的太晚,劳累过度。
“不用了,我睡够了!”明乐笑笑,掀开了薄被下地,关于宋灏的事,却是对两个丫头都没提。
这会儿她的精神不济,就直接吩咐两个丫头去备了温水,沐浴之后才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不少,脑子里又把宋灏对她说的那些话都过了一边,却还是免不了暗暗心惊,心里一直都紧绷着一根弦,怎么都不能彻底的静下来。
长平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把昨夜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与她说了,明乐也没什么反应,只就淡淡的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平时几乎很少能遇到她有心事的时候,长平心里也隐隐奇怪,不能主动问她,就偷偷的询问了长安,可长安却也只说是不知情。
虽然知道宋灏已经脱困,可表面上的功夫却不能落下,一大早明乐就又叫了人去步兵衙门找纪浩禹要消息,一天之内,隔两个时辰就要叫人去衙门闹一场,做的煞有介事。
纪浩禹对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甚至于比明乐还要更清楚几分,不过他却是很乐意奉陪,两人便是你来我往乐此不疲的当众演起戏来,又是有恃无恐的再度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傍晚时分,雪雁从步兵衙门回来的时候却是神色凝重的直接过来见了她。
明乐从桌上的公文上抬起头,挑眉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些蹊跷。”雪雁道,“之前我们在荣王世子身边见到的那个叫做穆兰琪的丫头,没了!”
那个丫头,不过是个小角色,明乐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既然雪雁特意提了,她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也不多问,只是看着她。
雪雁的语气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刚刚才得了消息,说是被人发现死在了她师父左司大巫医药庐后面的蛇窟里,那些东西都是巫医养来炼蛊用的,剧毒无比,尸首都没的找,直接就喂了那些东西了。”
大兴巫医的蛊毒十分厉害,可想而知,穆兰琪的死装会是如何的惨不忍睹。
不过那女人小小年纪就心思阴毒无比,明乐也不觉得同情,只是十分奇怪,“怎么回事?”
直觉上她以为该是这个女人惹了纪千赫的不快,被纪千赫下令处置了。
可是雪雁脸上的神色却是更显忧虑道,“不知道!据说连左司大巫医也被蒙在鼓里,远远的了她的尸骨却是断定她是死后才被人扔进蛇窟毁尸灭迹的,说是她死前还被人下过十分厉害的蛊,应当是被折磨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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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我觉得我不爱女主也不爱楠竹了,我要倒像荣王爷去,灭了楠竹灭了女主也灭了纪浩禹,直接把男神王爷拐回家!
第073章 纪浩禹的阴招
“左司大巫医的身份贵重,又是大兴宫中御用巫医之首,他的药庐应该不是什么人就能随便进去的,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明乐道。
如果真如雪雁所言,这么这件事里头就的确是透着诡异的。
雪雁摇头:“消息是这么说的,因为事情是发生在左司大巫医的药庐里头的,这会儿在所有的巫医之间都已经传开了。不过奴婢额外也得了另一个消息,好像说是荣王那里之前的确是有下过一道命令,叫人处置了穆兰琪的。”
“嗯?”明乐手里执笔的动作一滞,心中警觉之余一滴墨迹落下,好在是她发现及时,赶紧把手下公文往旁边抽走。
墨滴落在下面的宣纸上化开,借着外面暗沉的天色,一点一点晕染成一片。
明乐皱了眉头,抿着唇角思忖片刻才重新抬头对上雪雁的视线道,“原因呢?是因为昨夜纪浩腾的事?”
纪千赫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动穆兰琪,而这期间发生的也就唯有纪浩腾的那件事上才勉强算是有迹可循。
“具体不清楚。”雪雁道,“荣王那里的守卫森严,他的庄园,我们的人根本混不进去,不过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荣王的管家庄随远亲自下的命令,本来是要交代给左司大巫医的,可是左司大巫医那边却根本还没得及出手人就已经没了。”
“这倒是件稀奇事儿!”明乐的唇角勾了勾,似是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是却未达眼底。
“若不是得了荣王的授意,庄随远当是不会擅自做主下了这样一道指令下来。”雪雁思忖道,也是一筹莫展。
穆兰琪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可是她的死状却是迷呜重,不是纪千赫,也不是左司大巫医,把尸体丢入蛇窟的本身就已经算是个狠辣异常的招数了,更别说之前还是被蛊毒折磨致死的。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在先,谁会下这样的狠手?
可是就穆兰琪那么样的一个小角色,虽说是心思狠辣了些,手段也毒,她的身份却是够不上去得罪真正层面上的人的,再者说了,就算是她真的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以这样的手段结果了她——
那绝对说明,这个人并非等闲。
这样的人,又何至于会和一个黄毛丫头斤斤计较的?
“先去吧,这个消息听听也就罢了,不用费劲的去打听,跟我们没关系。”沉思片刻,明乐便是摆摆手,“这段时间还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宫里那边吧,萧以薇那里如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料想着她是不能安分的太久了。”
不只是萧以薇,最重要的是彭修。
如果不出所料,这个人现在就应该已经是在积极的筹谋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嗯!”雪雁点头,“宫里有荆王府的暗桩,事无巨细,红玉那里都会筛选了重要的消息送过来的,王妃尽管放心。”
纪浩禹的消息渠道,真的可靠吗?
突然想起夜里宋灏说过的话,明乐不免微微愣神了一瞬。
雪雁却是不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忍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试着道,“王妃,王爷的事儿——”
宋灏失踪,已经整整两天了。
纪浩禹大张旗鼓的把整个京城都掀了个底朝天,动静是闹的不小,可是却半点的线索也无。
雪雁不傻,宋灏是什么样的人,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她心里是有数的,再加上——
柳扬也已经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不曾露面了,甚至于这会儿连武冈都没了踪影。
说话间明乐已经重新低头去看公文了,闻言并未抬头,只道:“这里到底也是别人的地盘,还是传话给纪浩禹,让他去找吧。”
这会儿提起宋灏,明乐的情绪已经十分的平稳,虽然她并没有明着说什么,雪雁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跟着放下了。
“是!”雪雁如释重负,领命退了下去。
明乐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才重新搁了手里的狼毫,靠在椅背上对着院子的方向发起呆来。
昨夜宫里发生的事,她并没有叫人去挖掘其中内幕,其实不用想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料定了会是宋灏的手笔。
把自己留在这里,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所以步步周到,最后用了釜底抽薪的一招替她铺路,胁迫纪浩禹就范。
他的这般布局和设想,叫她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殊不知这会儿——
她更担心的反而是他,山高路远,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了。
这样想着,明乐的唇角不觉的牵起一抹微苦的笑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静待黑夜降临。
纪千赫那里,是在当天的夜里庄随远才斟酌着把穆兰琪的死讯对他说了。
本来就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可是因为穆兰琪的死状离奇,庄随远也才不得已的对纪千赫提了。
“是么?”纪千赫闻言,手里正在落子的动作却是顿在了半空,迟疑了一瞬才又重新从容的把手中棋子平稳的放在棋盘上,他预先就算计好的地方,“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
“是!”庄随远道,神色之间是多少年来都少有的凝重,“左司大巫医也十分的奇怪,王爷您是知道的,他对自己药庐里的那些宝贝一直看管的很紧,不说是外围留了高手防备,就是那一路进去的途中也都有他自己布置的机关。”
“这么说来,倒该是他身边的人做的了?”纪千赫想也不想的随口问道。
“左司大巫医挑选弟子的条件卡的十分严苛,这些年来,也就收了梁青玉和穆兰琪两个女弟子,再就是身边一个医童,与他又是形影不离。其他的人,当是不可能知道他药庐里的布局的。”庄随远道。
言下之意却是很明白,梁青玉废了,穆兰琪总不能是自己找死,所以左司大巫医的那里,实在是有古怪。
纪千赫听着,始终都是神色浅淡,没什么表示。
庄随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音不禁便有些着急,试着开口道,“王爷,这件事——”
“让左司自己看着办吧,如果是他的地方出了纰漏,总不能叫本王去给他补缺不是?”纪千赫没等他说完已经冷静的开口,语气不重,却也是完全的不容拒绝。
表示他对这事儿是半分兴致也无的。
“是。属下知道了。”庄随远无奈,只能顺从的应下。
穆兰琪的离奇死亡,在大兴宫廷的御用巫医之间很是掀起了一场大的风浪,无数的人揣测其中内幕,但是最终却全无所获。
穆兰琪毕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起了一阵风波之后,这事儿也是很快便不了了之,没几日就又再度风平浪静了下来。
纪浩禹那里“兢兢业业”每日里都大张旗鼓的在搜寻宋灏的下落,城里闹的乌烟瘴气而无所获,后面搜索范围便慢慢扩大,已经延伸到了京城之地邻近的村镇当中。
这个人,自恃办的是皇差,又几乎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所到之处当真可谓是鸡飞狗跳,闹的天翻地覆。
老皇帝那里憋着一口火气,虽然也叫人注意着纪浩禹这边事情的进展,却再没问过一句。
久而久之,大兴朝中的文武百官再提起这件天大的事情的时候也都逐渐麻木,只当成是一件例行公事每日必提的差事一般,但是无可否认,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整个朝廷上空却是隐隐的布了一层阴云,气氛总有些古怪。
五日之后,易明爵和尉迟瑶一行抵京,随行的阵容不大,只带了三千精兵,但是可想而知,自然都是精挑细选里头出来的精英,所打的旗号自然是摄政王无故失踪,前来帮忙搜寻王爷下落的。
这段时间,明乐的日子过的有条不紊,每日里代替宋灏批阅盛京方面快马加鞭递送进京的折子,隔三差五的就去宫里闹一闹老皇帝,逼着他抓紧搜查,早点把人找到。
老皇帝一直称病不见,后宫的整个气氛也一度低靡,所有的后妃都大气不敢出的关在自己的寝殿里,没一个敢主动冒头的,生怕被老皇帝抓住拿来出气。
如此过到第九日,这日一早明乐却是意外收到宫里萧以薇送的帖子。
“萧以薇?”明乐从长平手里借过帖子,只是淡淡的扫了眼就顺手扔在了旁边的小几上,往椅背上一靠道,“她终于是耐不住了吗?帖子上头说了什么?”
“帖子是从良妃那里出的不假,可却是借着大兴皇帝的名义的。”长平道,神情和语气都十分的谨慎,“说是因为王爷下落不明的事情,皇帝十分的过意不去,便要她代为招待王妃,大约是个安抚的意思吧。”
“这都多少天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安抚本王妃了吗?”明乐冷笑,却没有过多的评价这一次萧以薇约见她的事。
“王妃去吗?”长平道,其实心里却是已经有数。
明乐的脾气和处事手段,她都再清楚不过。
“去,为什么不去?”果不其然,明乐却是半分犹豫也无的,她的眼睛闪了闪,透着狡黠的冷光和长平对望一眼,然后就缓缓的笑了,“既然是他们终于要出手了,那么本王妃何不成人之美?”
她说着,就把那帖子扔回长平手里道,“去回了,就说本王妃十分感谢皇帝陛下的盛情,到时候一定准时赴宴。”
“是!”长平应了,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妃,这一次的事必定和那人有关,他来了大兴这么久都一直蛰伏不动,想必一直都在等机会,这一次一旦出手,只怕——”
彭修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这一次他来大兴,明显就是冲着明乐来的,可是自始至终却都隐忍不动,他在等的——
无非就是一个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时机罢了。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他是势在必得,我与他也必须要做一个了断。”明乐道,却是没让长平把话说完,只就挥挥手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嗯!”长平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劝。
相较于雪雁,她能揣测到的事情要更多一些,自是更能明白明乐如今势在必行的决心。
打发走了长平,明乐就抖了抖裙子站起身来往外走。
长安守在门外的回廊上,见她出来,忙就站直了身子迎过来:“主子要出门吗?”
自从出了行宫的刺客事件之后,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宋灏不在,长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明乐,就连睡觉也是守在门外的,哪怕是有影六几个轮翻在院子里守卫他也都不肯轻易离开。
明乐说过他两次,但是左右劝不动,遂也就罢了。
“嗯!”明乐点头,“吩咐备车吧,这会儿纪浩禹应该是在步兵衙门坐镇的吧?”
“是!”长安道,“荆王这些天里一直呆在衙门,并没有亲自出城搜查。”
明乐莞尔——
就纪浩禹那么个养尊处优的身子,别说宋灏人没事,就算是真有什么,也别惦记他会委屈自己。
横竖他现在在人前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哪怕是御史弹劾也都无所畏惧。
长安命人备了车,明乐也没藏着掖着,大张旗鼓的直奔步兵衙门,有着宋灏的事情做引子,也不担心别人会说什么。
诚然,其实那天老皇帝的寿宴之后外界就有流言纷纷,这些明乐也都有所耳闻,长平几个怕她动怒,虽然一直有意的压制消息,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明乐也只是不点破罢了。
“哟,王妃大驾,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彼时纪浩禹正在衙门的大堂上架了小炉子姿态优雅的煮茶,满室的茶香弥漫,十分的惬意自在。
“王爷真是好兴致,人在衙门的公堂之上也不闲着。”明乐笑笑,抬脚跨进门去,毫不见外的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下头养着那么多的衙役官兵,朝廷供应着他们银子,总不能叫他们张嘴吃闲饭不是?”纪浩禹道,动作娴熟的斟了一杯茶递到明乐手边,“尝尝,这是今年新进贡的极品云雾,味儿还不错。”
明乐天生对茶道没什么兴致,只是盛情难却的接过去抿了一小口。
纪浩禹的眸子弯起,笑眯眯的看着她,却是没再说话。
明乐会亲自过来找他,肯定就是有话要说,他在等。
明乐手里端着那个紫砂烧制的小杯,指尖在略显粗糙的瓷杯外壁上摸了摸,然后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道:“我来跟你借一个人。”
“哦!”纪浩禹的唇角弯起,眸中笑意闪烁,那表情既不意外也不关心。
明乐也不和他打马虎眼,只道:“前太子妃陈氏,现在应该是在你的手里吧?”
当日东宫满门被太子纪浩桀牵连入狱,当夜太子妃陈氏暴毙的奏章就呈到了老皇帝那里,可是这么至关紧要的一个人,纪浩禹定是不会叫她真的有事的,所以不用想明乐也知道,他用的会是一招瞒天过海的招数把人给换了出来了。
“其实这个人也没多大的用处。”纪浩禹闻言,不过淡淡一笑,垂眸抿了口茶道,“捉奸在床的戏码,宋灏能做第一次,本王就能做第二次,与其带着人证去向老爷子透底,还不如眼见为实,直接就着再摆一局来的立竿见影。”
明乐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才缓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萧以薇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去费心算计她的吗?而且如果你真要对付纪浩渊,法子难道会没有吗?何必非要掺和到这一局里头来?我只要陈氏,至于其它的事情,你想要怎么掺合都随便,我会给你提供最大的便利就是了。”
纪浩禹撇撇嘴,却是一直没有再抬头,目光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汤,半晌,缓缓的勾了下唇角。
然后他便放下杯子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道:“你这女人,不知道的人还当真会是以为你是同情心泛滥,对那陈氏惺惺相惜了。偏生的,你就是这么个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装一装糊涂都不肯。”
“只是在捏造的事实和真相之间,我更倾向于后者而已。”明乐道,手里仍是把玩着那个杯子,说着唇角便不觉翘起一个弧度反问道,“真要打击他,难道荆王殿下不觉得,没有什么会比这个迟来的所谓真相更有力的吗?”
说话间,她的眼睛眨了眨,竟是带了几分俏皮的模样。
纪浩禹看着,心头不觉的微微一动,一时愣神。
不过他的反应却是极快,立刻便已经重新移开视线,道:“一会儿我叫绿绮把人给你送去。”
老皇帝是因为猜忌才硬生生的逼死了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的猜忌并非空穴来风,可一旦事情的真相公开,让他知道他实则是受了一个女人的蒙蔽和摆布,哪怕纪浩桀死的并不冤枉,只怕那将要带给他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毕竟被一个女人唆使而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这件事,会远比他的女人只是单纯给他戴了绿帽子来的更有针对性。
明乐承认她是存了挟私报复的小心思,要还给老皇帝一局的,可她向来都是这样,睚眦必报,半分情面也不会留,谁叫这人几次三番的对她出手?她虽然无心介入大兴的夺嫡之争,却万也没有平白受别人冤枉气的道理。
所以,她就是要当着老皇帝的面拆穿一切,如若能当场气死他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纪浩禹看着她脸上号不心虚的表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斜睨着她道:“这几日宫里出来的传言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哪又怎么样?”明乐挑眉,反问道。
“不介意?”纪浩禹翘着二郎腿儿,横竖是笑的满面春风,“他们说大邺的摄政王妃和荆王之间有些不清不楚,更有甚者,有人也顺着那日老爷子当时的思路在猜测,觉得宋灏之所以下落不明,是和你有关。虽然说是捕风捉影,可是宋灏就这样迟迟不肯露面的话,事情再演变下去,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估量。”
抛开时局和彼此现时的处境不讲,虽说两人都是当事人,可是这样的风流韵事,真要算起来,明乐作为女子的一方,所要受到的冲击就绝对要比纪浩禹来的大。
此时纪浩禹就是全然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在调侃。
明乐侧目与他对望一眼,不觉的就敛了眸光,冷笑道:“是吗?这件事真的只是本王妃做的吗?本王妃不过一介女流,在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并且处处受制,能成什么大事?真要算起来,荆王殿下是不是也要检讨一二?看看在这件事上,您到底需要分担出多少的干系来?”
要泼脏水的话,那么就两人一起来好了,那些流言蜚语,哪怕是传的再难听,明乐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哪怕是他们传的再怎么绘声绘色,只要有朝一日宋灏回来,那么所有的谣言也就都可以不攻自破了。
纪浩禹的眉头皱了一下,道:“所谓人言可畏——”
“荆王殿下都不畏惧,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明乐莞尔,抢先一步开口打断她的话。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整理了衣裙起身走到一旁。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阴了下来,似乎是有大雨将至。
明乐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院子里掩映在冷风中的树木,过了一会才扭头朝屋子里的纪浩禹看去,唇角牵起的弧度讽刺:“你明知道这些流言是怎么回事,若是你真的有心压制的话,还能容着他们闹到今天吗?既然你都无所谓了,我又何必计较?更何况我在这里又不会呆的的太久,回头等我人再一走,他们还要说什么,那就更是无所谓了。”
纪浩禹看着她眉宇之间的那种神气,突然就有几分气闷。
他起身,跟着款步走到门口,和明乐并肩而立。
他不说话,明乐也不见怪,只就看着院子里风云变幻的天色继续道:“你要借着这个由头再逼皇帝或者纪浩渊对你出手,然后反戈一击的时候才会占着理,哪怕是将他们逼死了,也是他们无事生非,恶意中伤想要害你在前。历来在这条皇权路上讲究的都是名正言顺,你要找一个由头把战火挑起来,就再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合适的了。以前的那些,哪怕是老皇帝再怎么不置一词的想要落井下石要你的命,那些事情的分量也都太轻了。可是这一次不同,牵扯到的是两国邦交,如若阿灏真是在你的手里有了什么闪失的话,老皇帝势必以会抓住这个机会,将你一举铲除,永绝后患。到时候他自认为辣气壮,出手的时候就必定不会留情,他的手段越是狠辣绝情,你要反击的时候——”
明乐说着,突然闭了下眼,唇角讽刺的笑容就越发的明显了些:“哪怕是顶着一个父子的名头,有他不仁在先,你再做什么也都不为过了。”
纪浩禹听着她的话,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脸上笑容却在不知不觉间敛去,面色沉寂如水的安静了下来。
明乐也不管他,只是自顾继续说道:“这个消息散出来,的确是萧以薇有意为之不假,可是这些天里你的所作所为,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做足了姿态大肆搜查阿灏的下落,总是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闹腾,落在有心人士的眼里,就恰是做成了你欲盖弥彰意图掩饰什么的假象。只怕现在,在大多数人的心里,皇帝之前的怀疑都已经等同于事实,再也说不准,更有可能,这会儿弹劾你觊觎人妻,不择手段损人性命的折子已经摆在皇帝的案上了吧。毕竟这些天因为你大肆搜城,许多的百姓和官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和波及,这样的激发民怨,你为的,不就是在等老皇帝忍无可忍的一招必杀技?”
纪浩禹的确胡闹,可是真要到了大事上,却是很有分寸的。
这些天他把整个京城之地都闹的翻天覆地,民不聊生,用“怨声载道”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他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争那个储君之位,却还要做出这样叫百姓臣民怨恨的事情来,这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
所以,他这样做,就必定是有后招,在刻意的谋划什么。
不得不说,这一招以退为进,的确是用的非常巧妙。
皇帝心里本来就有了猜测,再加上宋灏一直寻不到踪迹,明乐也跟着兴风作浪的一再逼迫,这样下去,很快便会将他逼迫到一个濒临爆发的临界点。
只要到时候他真的对纪浩禹操刀,那么纪浩禹再抛出真相的话,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反击,所有的错处就都得由皇帝来担着。
纪浩禹的这份心思,一般人是决计猜想不透的。
可事实上只有明乐知道,他所走的每一步棋都力求周到精妙,不留破绽。
“你说——他还能忍的了几天?”最后,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纪浩禹才缓慢的开口。
他并没有否认明乐的那些猜测,而事实上,也无从否认。
“所有的戏都是荆王殿下您在自导自演,这个问题,该是由您自己来回答才是。”明乐道,侧目看向他。
纪浩禹看着她眼中平静一片的神色,唇角就跟着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道:“我拿了你的名声来做诱饵,怎的?你真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明乐反问,坦然直视他的目光,“现在这个非常时期,人前人后被议论几句算什么?既然你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那么就算闹的再凶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横竖将来只要你真的坐上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事实到底如何都也全凭你一句话,又遑论这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呢?”
这世道便是这样,话语权只掌握在当权者的手中,是非黑白究竟如何,待到时过境迁之后,谁会知道?又有谁会在意?
明乐言之凿凿,一席话说来,不加渲染已经气势惊人。
她的眸子明亮,闪着清明雪亮的光彩,在这样阴晦暗淡的天色之下就更是光彩大盛,灿若星子一般。
这个女人,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每走一步都是带着这样雷霆万钧又高傲自信的光彩,无论眼前的环境如何,似乎只要是她脚下走出来的,那就一定是一条金光大道,永远都是迈向胜利的顶端那般。
这样的气势逼人,这样的华艳光辉,明明不该是出现在一个小女子身上的,可是展露她眉宇间的那种神采却仿若浑然天成,叫人看来全无违和感。
纪浩禹的神色平静,心里却是各种情绪翻卷,激荡的厉害。
曾经一度,他对她,也只是多存了几分兴趣而已,可是时至今日,不可否认,随着这一路走来,接触的越来越多,他竟是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些不能自已,每逢与她四目相对,每逢看着她这张光芒四射的绝艳脸孔,心中总是会有压抑不住的悸动。
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克制不住,更有甚者,经常的便会为此而乱了心境。
明乐只是从容的与他对视,并不曾注意到他胸中翻卷涌动的情绪。
“是啊,这一切的操盘者本来就是本王,本王才应该把一切都尽在掌握才对。”纪浩禹笑了笑,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风流洒脱的气韵。
他转过身来,上前一步。
明乐与他之间本来就并肩站着,中间隔了才不到一步路的距离。
他上突然上前,明乐就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纪浩禹却没有就此打住,依旧是款步朝她逼近。
明乐眉头微皱,微微扬起下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而下一刻却是脚后跟抵住了身后的门板,再无退路。
纪浩禹站在她面前,一只手压着她身后的门框,脸上笑容灿若桃花一般俯视下来,闲闲道,“横竖这段时间你也无事可做,不若本王邀你入局,把这场戏做的再逼真一些,如何?”
他眸中笑意璀璨,带着如同往常无二的不羁和散漫。
高大的身影笼罩,把明乐明显矮了他近乎一个头的身量罩在下面,从外界的视野上来看,便形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角度。
他俯视而下,笑意绵绵,与她耳语呢喃。
她抬眸回望,眼波朦胧,婉转娴静。
说话间,纪浩禹的眼尾若有似无的挑高了一下。
明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院外的围墙,心中便是了然。
纪浩禹的举动突如其来,她本来带了几分局促,此刻却是豁然开朗。
眸子一转,一笑灿烂。
因为太过突然,猝不及防之下纪浩踊觉得是被她的这一个笑容晃花了眼,下意识的怔愣。
而再下一刻却是觉得脖子后面一紧,明乐的手臂已经轻巧的压在他的脑后,将他的脸孔拉低寸许。
她的眼中闪着狡黠而清明的一抹笑容,拉低他身形的同时自己脚下也跟着略微挪移了一下方位,又稍稍往里面挪过去寸许,这样一来便用纪浩禹的身体将她自己的脸孔大半隔离在了外面的视线之外。
纪浩禹的整个人都僵硬的愣住,脑子里有了一瞬间的空洞,只是下意识的被她牵引着移动。
“可以!”最后,在把彼此之间的距离调整到恰到好处的时候,明乐笑语连连的声音才轻轻划过唇边,道,“既然是殿下相邀,本王妃自是要卖您这个面子,我不介意配合您把这场戏做的再逼真一些,只是么——”
她说着,就顿了一顿,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尾音上扬的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向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一次我帮你可以,可是荆王殿下最好还是想想,礼尚往来,你当是要如何来偿还我这个人情!”
这一番连串的小动作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无以复加。
女子明艳的脸庞就那么清晰无虞的展露眼前,唇色明媚,言谈之间有轻缓的香气弥漫在鼻息之间,气息微热,倒像是一抹甘醇的酒香。
纪浩禹的脑中迷蒙了一瞬,随后缓过神来,看着明乐眼中弥漫的笑意才如梦初醒,心里苦笑不已——
这个丫头的确是个敢想敢做的,一旦打定了主意,就连反应的间隙都不给他留。
因为明乐刻意的安排,此时两人保持的这个姿势,绝对会叫外头窥见的人浮想联翩。
而毕竟眼见为实嘛,哪怕之前老皇帝还有顾忌,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一旦被绘声绘色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是不想信以为真都难。
不过么——
这一切都要还得益于老皇帝并不了解明乐这个人。
这样的一个举动,在别的女子看来已经是要天崩地裂的,可是于她而言——
不过逢场作戏罢了,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纪浩禹莞尔,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脖子,保持那个别扭的姿势不变,道:“说吧,这个人情,你想要本王如何偿还?”
明乐的眼睛眨了眨,机会难得也不和他见外,只道:“我听说左司大巫医的药庐里前几日刚出了一起命案,我好奇的很,可是那个地方,我插不进手去,我要知道其中的真相。”
她的语气略有些漫不经心,眉眼低垂,双手搭在纪浩禹的脖子上,没去看他的眼睛。
关于穆兰琪的死,这几天她心里一直都在权衡思量,这会儿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她承认这样的试探纪浩禹也的确是带了几分心虚,可是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却也只见到纪浩禹不解的皱眉。
“你怎么会对那件事感兴趣?”他问。
“所有人都说是悬案,你就当是我的好奇心作祟好了。”明乐明乐道,说着就越过他去又睨了一眼外面的墙头,出一口气道:“戏也演的差不多了,一会儿怕是要下雨,我先回去了。”
言罢就从他颈后收回手,便要退开。
搭在身上的压力突然间消掉,纪浩禹却未觉得轻松,反而是心头没来由的一空。
眼见着她的脸孔从视野中远去,他的眸色一沉,突然毫无征兆的伸手往她腰后一捞,生生的又将明乐后撤了半步的身子给强行压回了怀里。
明乐惊了一跳,皱眉朝他看去,然则一抬头却正中下怀的迎上了他好整以暇等在那里的妖艳红唇。
纪浩禹笑的灿烂,就着在她唇上飞快一啄。
明乐的脑中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脸上表情僵住,却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应对的反应,已经听到纪浩禹语速飞快的说道,“虽说是做戏,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本王若是不动点趁火打劫的心思,反而说不过去了。”
言罢,就已经松了手,神情愉悦的回到了里面的桌子旁边继续品茶。
方才唇上的那一点触感来的并不十分分明,甚至恍然只是个梦境一般,明乐愣了片刻,扭头再见他那笑的妖孽无双的一张脸庞,反而是连气恼的情绪都酝酿不起来了——
跟这么个做事不靠谱的无赖,她能生的哪门子气。
“还要不要再喝一杯了?”纪浩禹兀自笑的妖娆,冲她晃了晃手中精致的小茶杯。
“不了,我还有事!”明乐道,淡淡的看他一眼就转身往外走,却未曾发现自她转身的一瞬,纪浩禹眼中玩世不恭的神色已经完全彻底的变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情绪翻覆涌动,竟是带了欲语还休的无奈。
其实方才也并不就是完全的没有想法,只是他并不敢侵犯她的太多,因为他很清楚明乐的脾气。
这样轻若鸿羽的一个吻,她可以当做是他的恶作剧,一笑置之。
可一旦他再有进一步的逾矩,让她洞察了心思,那么她就势必马上就要和自己之间划清界限,退到比陌生人更遥远的距离之外。
他渴望离她更近一步,可却更怕这一步走过反而会适得其反,彻底将她推到天涯之外。
“如果——”纪浩禹微微失神,眼见着明乐一步跨出门去,他突然下意识的开口叫住她。
那声音似乎是有些暗沉,一度叫明乐以为是她产生了错觉。
明乐的步子一顿,回头看过去。
第074章 如果有一天
外面的天色越发暗沉,明乐背转身来才发现,屋子里的光线已经昏暗一片,几乎都要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两个人,四目相对。
纪浩禹坐在那里,还是兀自笑的灿烂。
只在明乐转身的那个瞬间,他的表情就已经收放自如恢复如初,没有叫她瞧见自己眼中真实的神色。
明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别的事吗?”
“如果——”纪浩禹开口,那一瞬间,那一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下一刻他却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意气风发的调侃道:“你说的对,如若有一天,这天下万物民生皆都归我掌控的话,之前发生的种种就都全然可以为我的一句话所颠覆,眼前种种,不过浮花泡影,都不必看在眼里。”
明乐听了他的话,略略点头,然后就径自转身离开。
身后,纪浩禹的神色再次归于宁静,唇边一抹不及褪去的笑容却当真是如海上浮花,起伏之中变得那般荒凉而不真实。
可是,纵使有一天,这天下也会被我尽数收入囊中,可是——
我最想得到的,恐怕终究也只能成就一个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遗憾吧。
“如果有朝一日这普天之下的万众民生都会由我主宰,也或许——”他看着她的背影,细语呢喃。
可是院子里已经空旷一片,衬的他唇角笑容亦是淡泊而迷蒙的。
如果有朝一日这普天之下的万民之口都将由我主宰,也或许——
我会舍不得将这段历史抹去。
这一段——
有你存在的,哪怕只是人们口中捕风捉影所杜撰出来的所谓历史。
可是么——
这人生在世,又哪里来的如果?
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一条路,走过去,回头再看,剩下的那些只是无法变更的过去罢了。
一声叹息,随着外面庭院里的落雨声声而下。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几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明乐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也只是感觉到落在面上的零星的几个雨滴,她加快了步子往外走,可是才堪堪到了大门口的门廊下,眼前的雨幕已经无限的蔓延开来,铺天盖地,连绵无边。
南北两地的气候差异很大,这样来势汹汹的暴雨,在盛京是极为罕见的,可是自从到了这里,却仿佛成了家常便饭。
她在这里呆了不过月余,可是遇到的几乎有半数以上都是阴雨天气。
去路被阻,明乐负手站在门廊下头,微微的皱了眉头。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让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雪雁抖了抖裙子上的水珠,扭头看向明乐,“王妃,雨势太大,外面视物都有困难,不若我们就在衙门这里多留一会儿,等到雨势缓和一些了再走吧。”
长安看了看远处朦胧一片的天色,也道:“现在雨势太大,车马走在路上会比较吃力,王府那边若是没有急事,王妃不如就在这里稍候片刻吧。”
明乐一直没吭声,目光落在远处的雨幕当中,明明视野里一片浑浊,可是她的目光却很真实,仿佛是能从这雨幕当中看到确切的东西一样。
“走吧!”最后,明乐却是肯定的开口。
言罢,也不等长安等人反应就已经率先一步迈入门外滂沱的大雨当中。
雪雁低呼一声,赶紧撑了伞跟上。
马车就留在外面,车夫和侍卫本来都躲在旁边的屋檐底下避雨,见状赶紧冲出去帮着准备。
从大门口走过去,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距离,待到上了车,明乐和雪雁两人的鞋袜和裙裾也都湿了大片,一片狼藉。
“车上有带着备用的衣物,奴婢先伺候王妃换了,可别着凉了。”雪雁草草的拧了拧自己裙裾上沾染的水渍,爬过去,要帮着明乐脱掉鞋袜整理衣物。
“不用了!”明乐却是抬手隔了,自己动手,也只是把裙摆拧干了就作罢,“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不用麻烦了,一会儿还得淋湿。”
“那怎么行?这里回荆王府怎么也的小半个时辰,赶上这样的天气,可能还要多耽搁一会儿呢。”雪雁皱眉,不禁就有些急了。
明乐却似是并没有心思理她,只径自推开马车一侧的小窗往外看去。
虽然是正午的时光,可是这会儿天地间却是漆黑一片,大片的云朵压下来,眼前被大雨冲刷的就让如入暮时分一般,阴沉晦暗。
窗子刚一打开,外面就有零星的水汽扑面,明乐却浑然不觉,只是神情冷静的看着外面的冷雨出神。
雪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直觉上又觉得明乐是在思量什么大事,她不好打扰,只能闭了嘴,只不过还是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干爽的鞋袜强行给明乐换了。
因为雨势太大,路上很快便积了很深的水流,马车走的十分缓慢。
出了步兵衙门的管辖范围,又过了一条百年老巷,眼见着前面再隔两条街就是城里的主道了,可是一直行走平稳的马车却是突然一晃停了下来。
明乐的眸光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已经从窗外收回视线,对雪雁道:“问问怎么回事。”
“嗯!”雪雁点头,刚要打开另一侧的窗子查问外面的情况,外头长安已经拉开车门,禀报道:“主子,前面有一段路被雨水冲泡的塌陷了下去,附近的居民正在抢修,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明乐的马车,为了陪衬她的身份,自是豪华讲究,在这条街上走过去几乎占据了整条街巷,对面过来的车马都得全部让路才行,这会儿前面的路面损坏,铁定是过不去了。
雪雁狐疑的挪过去,往外看了看。
前面不远处果然是路面塌陷下去了三四丈的距离,许多百姓都穿着蓑衣在忙着修补。
“王妃,这路怕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您看我们是不是改道?”雪雁回头问道。
“路面塌了?”明乐喃喃说道,小声的重复了一遍,语气很平淡,但是雪雁和长安两个都能明显的分辨出来,她的心思似乎是飘的有些远,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嗯!”明乐并没有思量的太久,片刻之后就已经飞快的收摄心神点了点头,“叫他们改道吧!”
雪雁闻言,刚要吩咐下去,明乐却已经起身,直接绕开她径自跳下了马车,站在了外面滂沱而下的大雨当中。
“王妃!”雪雁急的跺脚,赶紧撑伞跟着跳下去护住她。
明乐却是面无表情的走到旁边,然后下巴一抬,对长安道,“叫仪仗回头从别的路走吧,你们两个带着影卫跟我从这里过去,一会儿在前面的主街区那里会合。”
长安和雪雁互相对望一眼,狐疑之余两人俱是心头一紧。
明乐不会无缘无故去做这样出格的事,难道是——
一会儿这路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是,属下明白!”长安的反应很快,立刻领命,按照明乐的吩咐传达了下去。
庞大的仪仗笨拙的调转方向,原路返回。
明乐并没有再这里多加滞留,踩着脚下泥泞的积水就往前面走去,“走吧!”
预约下越大,虽然雪雁已经尽量的撑着伞替她遮挡,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明乐却是全无所察一般,只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深水湾里。
她的装束华贵讲究,身边还有器宇不凡的下人追随,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夫人小姐,这样身份的人,哪一个不是周到讲究,半点苦也不肯吃的?正在街头忙碌的百姓见她从容冷静的涉水而过,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的止了手中活计,窃窃私语的看着。
明乐却是全不在意,只是专心注意着脚下的路。
这条路存在的年代久远,石板虽然都有些陈旧破损,但也万不至于为了一场雨就这样全线崩塌,说是没人暗中作鬼她都不信。
路面坑洼不平,又积了大片的泥水,脚下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后面雪雁的伞干脆就不撑了,和长安一左一右扶了明乐的手臂,短短不过几丈远的距离,几人却是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对面。
回头看去的时候,那队仪仗也刚好从方才来时的巷子口拐了出去。
“走!”明乐冷冷一笑,带着长安几个仍是飞快的离开,寸步不停的穿过前面的两条街巷。
雨水倾泻而下,淋的每个人都是一身狼狈,几个人行色匆匆,却也是得益于这雨幕的遮掩,很快便把后面正在观望的百姓的视线隔开。
眼见着前面就是贯穿整个京城南北的那条主街了,明乐的心里却无半点放松,顿了步子对长安道,“先去看看,外面可有什么可疑。”
下了这么大的雨,路上行人基本已经绝迹,若有什么人意图不轨,反而比较容易露出马脚。
“嗯!”长安谨慎的点头,领命去了。
雪雁神色凝重的看着明乐腮边滚落下来的雨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妃您是不是在怀疑什么?难道会有人要对您不利吗?”
明乐抿着唇角,恍惚之间竟然会叫人觉得她下巴那里的线条无比的刚毅。
她不说话,雪雁也能猜测到几分,一颗心悬在半空,却是困惑不解道,“既然明知道会有人对您不利,王妃您方才为什么不直接留在步兵衙门,等回头雨小了再叫荆王殿下多派遣些人手送您回去?”
话虽如此,她心里扩展出一个巨大疑团的同时更是胡乱揣测的心惊不已——
王妃明知道路上会有危险,却也不肯留下来接受荆王的庇护,这说明什么?王妃不信任荆王?还是——
根本这一次要对王妃不利的人就是荆王?
雪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巷子外面传来兵器的碰撞声。
明乐的目光一凝,侧目对她使了个眼色。
雪雁赶紧收摄心神,飞奔过去,却是还不等她奔出巷子口,外面长安已经闪身再次进了巷子,远远道:“主子,是荆王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一辆被重兵护卫着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巷子口。
雪雁心里存着顾虑,手一直压在剑柄上,神情紧张的戒备着。
马车停下,车夫开了车门,纪浩禹便是裹着一件黑色的滑布披风从里面探头出来,看到明乐浑身是水站在雨里的样子,虽然那女子的神情一如往常般坚定而平静,可是没来由的,她的模样会叫他觉得心疼。
“上车吧!”他弯了唇角,脸上笑意绚烂,却是半分情绪也不外露。
明乐什么也没说,快步走了过去。
雪雁张了张嘴,原是想要阻拦,但是见她毫不犹豫的样子却是没能开口,只是心里的疑团更重——
似乎,王妃并不是怀疑荆王。
那么之前她又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
跟着纪浩禹过来的一共是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是他的座驾,后面一辆小的,里头坐着绿绮。
“雪雁姑娘,先上车换了衣裳吧!”绿绮探头出来,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雪雁原是不放心明乐,可是这会儿她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要跟着上纪浩禹的马车会十分的失礼,犹豫了一下就默默的上了后面的车子。
纪浩禹探手出来。
明乐也不客气,直接握了他的指尖,借着他手上力气攀上车辕,然后扭头对长安吩咐道,“让影二回去接应一下我们的人,有什么意外就直接打开车门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车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言罢也不等长安答应就先弯身进了车子里面。
纪浩禹这一趟出来,足足带了上百侍卫,全是他王府里出来的高手,一行人把马车护卫的密不透风,就好像是要去赴什么生死大劫一样。
明乐看着他的这个阵仗,却不觉得夸张,这时候才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盛夏时节,马车里自是不会生火,反而因为隔绝了阳光,明乐刚一进去,就被身上的湿衣服激的打了个寒战。
纪浩禹的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跳了一下,转身在身后的柜子里翻找起来,掏了好多的东西出来,最后也只寻了一件他自己的长袍扔过去,道:“方才出来的匆忙,将就一下吧。”
“嗯!”明乐并没有与他矫情,接了衣服就挪进了车厢的里面。
纪浩禹的马车还是之前那一辆,布置的十分宽敞舒适,明乐退到里面的卧榻旁边,反手把幔帐落下,动作利落的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换了纪浩禹的那件长袍。
纪浩禹坐在外间的小方桌旁边,动作优雅的斟茶,目光不经意的一瞥,便是瞧见那幔帐后头女子曲线玲珑的一个背影。
隔着两重轻纱,虽然不足以完全遮挡住视线,却是却给里面的人身上罩了一层迷离的面纱一般,真实的肤色分辨不清,只是若隐若现之间,那鹅黄暖帐的烘托下就衬的女子身上肌肤似是染了蜜汁一般的暖色,半真半假之下竟是叫他瞬间就失了神,恍惚之间又记起与她初见时候的那般光景。
那个冬日暖阳高照的天气,女子悠然高卧在他的软榻上与他坦然对峙时候的神情,那般的镇定从容,那般的意气风发。
他突然就想,如果那时候他就能定了心意带着她离开大邺,如果当时不是他存着顽虐的心思而给了她机会让她回头又去和宋灏团聚,或许今时今日他再与她相对的时候就不必如现在这般雾里看花一样的迷蒙和怅惘了。
可是呵——
他又在奢想着什么如果,哪里会有什么如果。
心里微微的叹一口气,纪浩禹刚刚收回视线,明乐已经撩开帐子移了出来。
纪浩禹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大了可不止一圈两圈,说的好听了是件袍子,如若不然,直接裹条被子的效果也不过如此,衣服大的离谱,看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纪浩禹看着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发笑,道:“怪不得人都说人靠衣装,这话是诚然不假。”
说着就把刚沏好的热茶递了一杯过去。
明乐没有拒绝,接过去一口饮尽,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点儿。
她也没忌讳纪浩禹,直接拆了发髻,拿帕子绞着头发上的水一边道,“你怎么会追出来找我的?”
纪浩禹又把茶杯斟满递到她手边,一边慢慢说道:“你刚走唐卡就去告诉我,说是他发现步兵衙门四周埋伏了不下百余的绝顶高手,我心里觉得奇怪,就跟着过来看看。”
他的表情闲适,怎么听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可事实上这件事上面的利害关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的人呢?”明乐问道,手下动作一直有条不紊的在擦拭着发尾凝聚的水珠。
“你一走,就跟着撤了。”纪浩禹道。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那些人会走,必定是转移阵地,到半路上设伏去了。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冷笑,却是没说什么——
她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彭修已经是要不遗余力的出手了。
长安和影卫是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她的,之前都一直跟她在内院,再加上后来下起雨来,影响了他们的判断,所以没能发现府衙外面有人窥测也有情可原。
而至于明乐么——
她在这方面的警觉性和观察力自是不能和长安等人媲美,她之所以会有防备,却是源自于心里的一种直觉,不知道为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突然叫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浓厚的不安情绪,本能的就起了戒备。
当时她人是在步兵衙门,按理说如果预料到路上会有危险,最好的办法自是退回衙门里暂做回避,可是这一刻听了纪浩禹的话,明乐却是庆幸——
好在她当机立断,并没有在衙门那里滞留。
大街上四通八达,真要遇到什么事,长安他们几个即使不敌,但是若想要护着她逃命的话,那成算也会大一些。可一旦之前她留在步兵衙门那里,那么势必成为瓮中之鳖,非但不能免灾,反而会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绝难有逃脱的机会。
“我算过了,你走的那条路,沿途不是闹市就是百姓密集的民居,他们要在沿途动手,很有可能会招惹上麻烦。”纪浩禹道,侧目看了她一眼,“可是从那个地方要掉头回去的话,这样的雨天,车夫为了节省时间,一定会选一条最近的路,他们再要动作起来就方便的多了。”
叫人毁了那条路,就是为了逼着她改变路线,好伺机动手。
可是么——
“不仅仅是那边的巷子里吧,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我方才遇到你的那个路口附近,应该还额外的埋伏了一批人。”明乐道,眸中闪过一抹近乎妖异的冷光。
她和彭修之间,知根知底,她对对方的心机手段可以揣摩的七七八八的同时,可想而知,那人对她也必定是存了十二分的谨慎小心的,必定也在心里谋算好了她要应对这一局的反应。
道路无故被毁,她怎么可能不怀疑?既然怀疑了,又如何会按照他提前估算好的线路去自投罗网?
当然了,如若她会兵行险招,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非要险中求胜也不无可能,只是那样的几率很小。
所以,以彭修的心思,必定是要多做一重保障才能安心的。
纪浩禹莞尔,算是默认,见她一直擦着头发没能得空去喝那杯茶,就叹一口气挪过去接了她手里的帕子道:“我来吧,你把那茶喝了,暖暖身子。”
明乐正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倒是没有多想,就把手里的帕子给了他,自己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垂眸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水默默出神。
“本王听闻宫里良妃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反而要多此一举,还要节外生枝的先出手呢?”纪浩禹道,眸子眯了眯,里头满是探寻的意味。
“不知道。”明乐摇头。
彭修会在这个时候先出手,这一点她也十分的意外,按理说他既然是和萧以薇联手了,就没有必要再轻举妄动。
“难道宫里的就只是个声东击西的空城计,为的就是拿那个消息叫你放松警惕,好为了今天制造机会?”纪浩禹揣测,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
这么简浅的局,他可不觉彭修会玩这样小儿科的把戏。
明乐撇撇嘴,左思右想也没什么结果,最后便是释怀一笑,道:“其实或许他只是因为并不相信萧以薇吧,所以才非要自己出手。”
彭修并不想要她的命,可萧以薇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这两个人说是合作,但是在这一点上却不能达成共识,如果说彭修是因为这一点而避讳萧以薇,似乎也说的过去。
只是其中种种,却总还是掺杂了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明乐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抛诸脑后,回头对纪浩禹道,“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只怕这会儿子我和那些人之间还有的交道要打呢。”
回首之间,她的下巴高高抬起,牵引着脖子上的一道曲线延伸而下。
身上的袍子本来就不合身,她是刻意的裹的紧了些,彼时纪浩禹就坐在她的侧后方,随着她向后仰头的一个动作,领口便又拉开寸许,不很鲜明,却还是将那袍底的风光若隐若现的展露几分。
锁骨精致,肤色莹润,哪怕此时马车里的光线昏暗,也丝毫都掩饰不了那种珠玉一般滑腻柔润的视觉感受。
纪浩禹的胸口似是被什么大力一撞,莫名的,突然之间就觉得呼吸压抑的一滞。
他想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是女子姣好的容颜就那么近距离的贴靠眼前。
素颜纯净的一张脸,鼻子小巧,红唇妖娆,睫毛长而卷翘,扑闪之下,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雨水的痕迹,如同雾色中颤抖的蝶翼,瞬间划过心中那个最柔软的位置,让人沉迷沦陷的一塌糊涂。
“是么?”纪浩禹的嘴唇机械化的动了动,下一刻眼底却是笑意蔓延,手臂一横,突然将明乐拉倒在怀中。
他的目光俯视下来,带了顽劣的笑意,眸光璀璨的笑道:“真要细究起来,这一次本王对你是不是又有了一次救命之恩,前后加起来,你当是如何报答?”
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理所应当,完全和往常无异,明乐竟是半点防备的心思也无,直至下一刻他的唇突然压下来的时候,她的脑中才是嗡的一下炸开一朵惊雷,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这一次纪浩禹完全是有备而来,似是唯恐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转瞬即逝,来势汹汹直接含住她的唇瓣,长驱直入不遗余力的侵袭掠夺。
唇瓣碾过,齿关开启,他用了的最大的毅力去束缚自己的狼,可是所有的一切却都在怀中女子陌生而甜腻的气息里完全溃散,崩裂的无迹可寻。
他觉得这一刻拥她入怀,是他一直都渴望去做的事,可又似乎从来就没有动过这样疯狂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在做什么,只是这一刻却是深陷其中,完全无法自拔,直至口腔里有腥甜的血腥味弥散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对上怀中明乐恼怒的视线,依旧是一朵绚烂的笑容绽放唇边,反而又叫人完全不从窥测他内里的心思,只当是一个肆意放纵的玩笑。
他舔舔唇,把唇角残留的一点血迹吞咽入腹。
明乐用力的推开他,爬起来,皱着眉头对他怒目而视,可是胸中情绪涌动半天都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质问。
纪浩禹没事人似的靠回身后的车厢壁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调侃道:“你这女人,当真是好不温柔,也不知道宋灏是看上你哪一点儿了,他那眼光,着实叫人费解。”
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的确是叫人想要和他较真都难。
明乐冷着脸,不吭声。
纪浩禹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就又倾身向前,手肘撑着桌子近距离的打量起她的脸孔来。
明乐一直闷着声音没有接他的话茬,他也不觉得尴尬,似是将她的五官和整个面部表情都仔细的研究过一遍,最后就又再次轻声的笑了出来道:“话说——其实我是一直没有明白你和彭子楚那人之间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他这么穷追不舍,又万也不是为着要你的命吧?难不成么——他倒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和你没有关系。”明乐冷冷说道,往旁边别过脸去。
哪怕都只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那段过去,现如今她倒是宁可没有存在过,更不愿意被人提及。
纪浩禹自是能够感觉到她心里明显的抵触情绪,心中微微诧异之余倒是识趣的闭了嘴。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刚凑到唇边却也又迟疑着放回了桌上,道:“明日宫里的事,需要我提前替你布置什么吗?”
“暂时不用。”明乐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能在宫外安插一部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纪浩禹看她一眼,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却知道,关于明天宫里的宴会,她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于是也就没再强求。
外面的雨势一直都不见减缓。
马车悠悠的前行,待到回到荆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王妃,到了!”外面长安的声音混着淅沥的雨声入耳。
“嗯!”明乐应了,捡起湿漉漉的鞋袜套上就要下车。
因为下雨又迟迟不见明乐回来,长平和红玉已经在大门口等了多时,赶紧就撑着伞过来接人。
纪浩禹一直没动,这会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取过放在旁边的披风给她披了。
明乐原是想要隔开他的手,可是目光不经意的往旁边一扫,恰是看到远处街角处伫立雨中的一个模糊的身影,一时微愣,便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纪浩禹给她系好披风,抬头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些许冷意就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暴雨冲刷之下,眼前的景物都很模糊,那个人孤身立在街角的身影其实并不鲜明,但还是能叫人一眼看的清晰透彻。
纪浩禹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看向明乐道:“需要本王送你进去吗?”
“不必了。”明乐道,话音未落已经撑着车辕跃下马车,步履匆匆的往门内走去。
立在街角的人影一直未曾移动分毫,纪浩禹也不在此处多留,直接挥挥手道:“回吧!”
车驾再度缓缓启程,纪浩禹靠在车厢里,盯着桌上那个弥漫着甜腻香气的小鼎微微失神。
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沉吟一声,唤了唐卡。
“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唐卡拉开车窗,探头来问,身上披了蓑衣也完全的于事无补,浑身狼狈。
“想办法查一查彭子楚和那个丫头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纪浩禹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角。
唐卡的眼中闪过狐疑,却没敢吭声,只是恭敬的应了。
窗子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声,这会儿听起来便不十分的鲜明了。
纪浩禹双手抄在袖子里,闭目养神。
他手上的确是掌握着几条非常得力的消息渠道,但却从来没有试图打探过明乐和宋灏的私事,可是这三番两次的下来,他着实是再不理会也能明显的感觉到明乐和彭修之间的关系很有几分古怪,好像已经不止是世仇那么的简单了。
明乐回到王府,长平已经事先叫人备了热水,伺候她泡了个热水澡,又煮了姜汤看着她喝下,试了她的额头,没察觉风寒的迹象这才放心。
这场雨一直下到傍晚十分才停,院子里的植被花草都被摧残的厉害。
明乐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延伸到面前的一片芭蕉叶上,看着上面凝聚的水珠久久失神,直至长安和雪雁敲门从外面进来。
“怎么样了?我们的人都没事吧?”明乐道,合了窗子走回屋内。
“没有!”长安道,“当时是差一点就动起手来,不过那些刺客突然得了暗号就撤了,估摸着应该是知道主子被荆王接应走了,所以便直接散了。”
“那就好!”明乐点头,微微的松一口气,然后便重新整肃了神情对二人问道,“还有我之前交代你们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是!”长安道,眼中却有明显的忧虑之色,他惯常都不会多事,这会儿却是忍不住的开口道,“主子要取他的性命,交代属下去办就好,属下一定——”
“行了!”明乐笑笑,打断他的话,“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当时他人在盛京的时候我早就叫你去做了,刺杀这一招,成率极低,当年姑且不行,现在就更别指望了。”
长安闻言,纵使是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忍住,黯然的垂下眼睛。
明乐无奈的看他一眼,又扭头看向雪雁道:“明天你随我一起入宫吧,长平我就让她留在王府了,省的老皇帝那些人再借故起什么幺蛾子。”
戚夫人和老皇帝眼中对于长平的敌意到底是从何而来,宋灏已经告诉她知道了,所以这会儿明乐那些人也是防备的厉害。
“是,奴婢明白!”雪雁颔首应下,顿了一下又补充,“还有之前王妃向荆王要的人,绿绮姑娘已经给送来了。”
“你先妥善的安置一下,明天宫里的情况不明,到时候临时再等我的消息行事。”明乐道,眼见着天色逐渐转暗,就打发了两人下去。
晚膳是和易明爵还有尉迟瑶一起吃的。
因为知道她明日要进宫赴宴,易明爵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带着几分冷凝。
沉默着用完晚膳,还是尉迟瑶先开口道,“城外那边就算是为了以防万一,有爵儿一个人坐镇也就够了,明日还是让我陪你一起进宫去吧,好歹有个照应。”
“爵儿的临阵经验毕竟还少,城外还是你留下吧。”明乐道,却是不为所动,“我这边一起都做了妥善的安排了,放心吧,就算万一不甚会有什么差池,长安和雪雁也应付的来。”
尉迟瑶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易明爵出声打断,“阿九她做事情一向都有分寸,既然她有把握,我们听她的就是。”
如果是别的事情都还好,可是和彭修之间的事,易明爵很清楚,明乐是不想牵连其他的人到里面去。
尉迟瑶和明乐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也知道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所以闻言也便再没说什么。
用过晚膳之后两人便出城去了城外的军营,明乐这里无事,便是早早的睡下了。
次日的宴会设在晚上,明乐午后又歇了一个时辰才吩咐人备车入宫。
这一次的宴会是设在萧以薇的玉坤宫,马车上明乐闭目养神,走到半途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笑了笑,看向雪雁道,“你说萧以薇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叫老皇帝这么快就解了她的禁足令的?”
雪雁一愣,倒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这个问题,她一直都没有用心考虑过,这会儿只是狐疑的看着明乐,等她的后话。
可是明乐却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就再没有说什么。
雪雁的脑中渐渐的便有些迷糊,明乐已经再度闭上眼,继续养精神。
马车缓缓而行,走的是南侧宫门。
“王妃,到了!”侍卫跳下车,待要开门的时候明乐已经先一步推开车门,踩着垫脚瞪下了车,然后便随手关了车门。
那侍卫心中闪过些许怪异的情绪,试着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见到雪雁不禁奇怪,“王妃,雪颜姑娘——”
“我叫她给我找见披风,怕是晚上出来的时候风大。”明乐道,话音未落,候在宫门口的内侍已经命人抬了软轿过来,笑道,“奴才给摄政王妃请安,宫里娘娘们已经恭候多时了,请王妃上轿。”
“我们先进宫门吧,本王妃的侍女在帮我寻些东西,先等她一等。”明乐道。
“是!”那内侍垂下眼睛,谨小慎微的应着。
明乐徒步进了宫门,在城门楼下站着遮阳,可大约是那内侍催促的急了些,片刻之后她便乘了轿子先行进去了。
马车这边的侍卫不由的急了,一直没能等到雪雁出来,就赶紧转身开了车门催促,不曾想出门打开却发现雪雁正伏在桌子上,赫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侍卫大惊,刚要叫随行而来的八名女暗卫去追明乐的轿子,眼前的皇宫大门已经轰然闭合,隔绝了内外两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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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孤身犯险,借力打力
皇宫的大门在眼前沉重的合上,隔绝了内外两重世界。
侍卫们慌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这里是大兴皇宫的大门,之前明乐敢闯,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再加上当时所持的理由充分,可是现在光天化日,他们这些人不过区区一些侍卫。
再者来,之前他们也没有得到明乐的任何指示。
“雪雁姑娘?”那侍卫脑中灵光一动,赶紧跃进车厢内去试图叫醒雪雁,推了两下无果才惊觉——
雪雁是中了迷药晕死过去了。
方才车上就只有明乐和雪雁两个,再加上明乐之前的种种举动,侍卫们方才了悟——
雪雁应当是明乐故意留下的。
明乐一个人进了宫,所有人都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侍卫手忙脚乱,目光一瞥,便是瞧见桌上一个信封和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
他眼睛一亮,赶紧拔了瓶塞凑近鼻尖闻了闻,清凉醒脑的气息,确定是解药无疑,就忙是扶起雪雁,把药瓶凑过去。
雪雁睡的昏昏沉沉的,茫然的睁开眼还是觉得头脑里有些发胀,就使劲甩了甩头。
“雪雁姑娘,你醒了!”那侍卫惊喜道。
雪雁朦胧着视线飞快的在车厢里扫过一眼,没有见到明乐,就在一瞬间完全的清醒过来,一把抓住那侍卫的胳膊道:“我怎么会睡过去了?王妃呢?”
“王妃已经进宫了。”那侍卫急道,“雪雁姑娘,你快想想办法吧,王妃已经一个人进宫去了,属下瞧着这事情不对啊。”
雪雁浑身的血液凝固,猛地一个机灵跳下车,却赫然发现那八名女暗卫也尽数被留在了原地,一张脸上的血色瞬时就褪的干净。
她确定,王妃是故意的!
她不是无缘无故睡过去的,是出门之前厨房送过去的茶水有问题。就说无缘无故的,厨房的婆子怎么会突然过去献殷勤,如果所料不错的,当时和她在一起的长平现在应该也是着了道了。
可是王妃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明知道此行凶险,不叫她跟着也就罢了,连宋灏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八名女暗卫也一起撇掉。
雪雁的心里七上八下,六神无主。
车上那侍卫已经拿着桌上的书信跳下车道:“这封信是刚才放在桌子上的,应该是王妃留下的,姑娘您看看,王妃可能会有指示留下来。”
雪雁的心绪不宁,抖着手抽出信纸看了,就更是面无人色。
“姑娘——”其他人也都紧张的注意着她的神情举动,忍不住的开口催促。
雪雁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了那信纸扭头就跑,一边道,“马上去步兵衙门传信给荆王殿下,告诉他王妃孤身入宫,可能会有危险,十万火急,叫他马上想办法。”
话音未落,人已经奔出去老远。
侍卫们不敢怠慢,赶紧的就去了步兵衙门。
雪雁一路狂奔,绕过大半个皇宫的围墙,彼时长安和红玉等人已经按照明乐事先的吩咐在那里安排设伏。
因为萧以薇帖子上所言的开宴时间是在晚上,这会儿离着天黑起码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充足,一行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安排布置。
见到雪雁骤然出现,长安的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你不是跟着王妃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红玉也皱眉跟了过来。
“唉!”雪雁叹了口气,心急如焚,张了张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直接把手里抓着的信纸塞到他手里,“你先看看这个吧!”
长安的视线飞快的在信纸上扫过,雪雁见他一目十行的看完才忍不住跺脚道,“是我一时疏忽,王妃把我们全部甩在了宫外,自己一个人进宫去了。长安,我真该死!”
其实这件事也怪不得雪雁,而是谁也没有想到明乐会突如其来的使了这一招,雪雁就算是防备着谁也不会防备着明乐。
明知道此行凶险,她还一个人去了。
长安看完那信,就一直紧抿着唇角,一张本来就冷硬而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孔上,线条就更是冷硬刻板,仿若一尊万年冰雕一样,手指寸寸收紧,不知不觉已经把手里信纸揉成一团,寸寸成灰——
明乐的信上其实什么也没说,关于她自己可能遇到的处境半分也没提及,只是交代他们马上联系纪浩禹,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整个皇宫围住,不能留下任何一处的死角和漏洞。
“王妃怎么会突如其来下这样的命令?”红玉不解,困惑的看向雪雁,“我们王爷那里,有没有叫人传信?”
“我已经吩咐人去了。”雪雁道,满头是汗的扭头看着身侧皇宫的方向,“我现在只是担心王妃,王妃一个人进宫去了,身边一个人都没带。良妃居心不良,老皇帝心里又另揣着心思,我是怕万一——”
“别胡说!”长安冷声喝道。
语气十分的低沉,脸上有一抹风雷闪过,带着所有人都从不曾见识过的杀伐之气。
“你们在这里等着接应荆王,我进宫去看看。”长安道,言罢也不等另外两人做出反应就抢先奔向远处宫墙的方向,纵身而上,越过墙头隐没了踪迹。
雪雁不放心,也想跟着去,却被红玉一把拽住。
“宫里的地形你们都不熟悉,这样贸然闯进去,不一定能寻到人,反而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皇上随便栽一个什么罪名下来,还不都得由摄政王妃来担待?”红玉道,握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可是——”雪雁也知道她这样贸然闯进去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但是又不能放任明乐一个人进宫不管。
红玉在心里飞快的权衡了一下,便下了决心,“我来想办法。”
纪浩禹在宫里也有他的眼线和暗桩,只是那些原本都是他要留着作为最后绝地反击的武器的,若是这个时候就启用的话,对于将来的局势势必要造成影响。
可是眼下——
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抛开别的不提,只就现在,明乐的存在对纪浩禹而言就是一股不可或缺的助力。
红玉当机立断,马上发了密信进宫,几个人就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焦灼不安的等着纪浩禹的到来。
皇宫里,一顶绿衣小轿被内侍们抬着匆匆走在皇宫外围的一条林荫道上。
因为地处荒凉,那里人迹罕至,沿路被昨日的暴雨冲刷下来的好多叶子都不及清扫,一眼看去,很有几分萧条荒凉之感。
明乐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对轿子外面的环境却是丝毫也不关心。
引路的太监越走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飞快的向前。
轿子颠簸的逐渐有些厉害,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丝冰冷的笑容,只是耐心等着。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周围的环境更加静谧了一些,忽而听到前面抬轿的小太监痛呼一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果然来了!
明乐心中早有防备,忙是抬手一把压住轿子的内壁稳住身形。
抬轿的崴了脚,其他几人合力暂且把轿子放下。
“鬼叫什么?”引路的内侍尖着嗓子斥责,不得已只能重新转身折了回来。
明乐掀开轿帘一角,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那内侍忙道,“是这奴才一时不慎脚底下给绊了一下,惊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奴才该死,昨个刚下了雨,地上湿,是奴才一时不慎给滑了脚,让王妃受惊,请王妃恕罪。”那小太监也连忙跪地请罪。
“人没事就好,起来吧!”明乐淡淡的抬了下眼皮,目光扫过,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引路的内侍一急,眼底就闪过一抹阴霾的冷光。
果然下一刻就听明乐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本王妃上次去玉坤宫走的好像不是这条路。”
“回禀王妃,这两日天儿热,良妃娘娘特意吩咐,让奴才们带您走这条路,这路上树木繁盛,比较阴凉些。”那内侍回道,却是十分的镇定从容。
明显就是准备好的说辞。
“是么?”明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那目光不锐利,却是似乎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那内侍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的发虚。
所以再开口时他就下意识的避开明乐的视线,道:“前面再有不远就到了,请王妃再多忍耐片刻。”
说着他便是拼命的对几个小太监使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重新起轿?”
“是!”小太监们应了,刚要再去抬那轿子的时候明乐已经弯身走了出来。
这条路上的环境十分的清幽雅致,只是因为周围的花丛草木太多,反而会叫人觉得荒凉。
“王妃您这是——”那内侍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变,竭力的保持镇定。
“不是说再有不远就到了吗?本王妃在轿子里被颠的头晕,难得这条路上的环境也不错,我便直接徒步走过去吧。”明乐道,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横竖现在时间也早,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是不是?”
那内侍的心头一紧,忙道:“王妃是千金之躯,怎么好委屈您?这——不合规矩?”
“合不合规矩的,我说了算。”明乐冷声道,语气已经是明显的不耐烦,说着就径自徒步朝前走去。
那内侍在他背后紧皱了眉头,眼底有晦暗不明的光影闪烁不定,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了抬下巴,示意众人抬着空轿子跟上。
明乐款步前行,脚下步子不徐不缓。
那内侍微垂了脑袋,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路上,都没人再吭声,只有草丛中偶尔的虫鸣声入耳,十分宜人。
那内侍心里一直在默默的盘算着什么,心不在焉,明乐拿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神情便是轻声的笑了笑,道:“公公在想什么?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那内侍一惊,忙是收摄心神,干笑道,“奴才失礼,不敢劳烦王妃亲问。”
却是在刻意回避,再没了后话。
明乐只当没听见,沉思片刻道,“既然公公不说,那不如就让本王妃来猜一猜可好?”
她脸上笑容和煦,端的是半点架子也没有。
那内侍的脸皮僵硬的扯了一下:“王妃莫要拿奴才开玩笑——”
“谁说本王妃在开玩笑了?本王妃这个人,生平什么事都喜欢做,却是唯独没有闲心随便捞着个人就拿来玩笑取乐的。”明乐道,打断他的话,依旧是语气不徐不缓的慢慢道,“我猜公公公你此时的心思应该都全数放在那道宫墙外头的对吧?”
那内侍勃然变色,霍的扭头朝明乐看来,脸上表情也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惶恐。
明乐止了步子,转身面对他,“王妃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的主子事先都已经对你有了交代,我这样的人么——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多疑又容易多心,可是现在明知道这一道宫门之隔就是天堂地狱的差别,我却是这般无所顾忌,孤身一人就上了你们的轿子。如若不是早有准备,如若不是在你们察觉不到的地方已经事先做了妥善的准备和安排,我怎么可能这么放心大胆的就跟着你们进宫来了?公公您说是吗?”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明乐的语气依旧轻快散漫,唇角甚至于还带了淡淡的笑意,仿佛言谈之间说的都是别人的事,全然与她自己的生死安危无关。
不仅仅是那内侍,就连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脸上神色都千变万化,一时半刻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情来表述自己此时的心境。
可是超越思想之前,他们各自的手都已经防备的按在了腰际,严阵以待,用一种防备至深的表情盯着明乐的一举一动。
明乐从容的站在那树荫底下,唇角笑容恬淡。
那内侍脸上表情连着变了数变之后,最终却是化作冷然,问道:“你早就知道此行会有不妥?”
声音却是不似方才那般尖锐,甚至略带了几分沙哑。
明乐的目光从他裹的高高的领口处一扫而过,然后就那么旁若无人的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去,在路边一丛不知名的茂盛植物前面站定,素指轻弹,打落叶面上颤动不已的水珠,微笑道:“这么大热的天,若不是为了遮掩喉结,想必你也不用把领子裹的这么严实了,倒是难为你们了。”
那人戒备的看着她,不置一词。
如果只凭这一点上来做判断,这女人还不至于窥测到他们的底细。
明乐也没了兴致再和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冷声道:“事已至此,还是叫你们的主子出来见我吧。本王妃此行不易,他若是连面都不肯露的话,可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那人全神戒备的盯着他,紧绷着唇角不置一词。
明乐已然是不想和他们耗下去,直接扬声道,“肃王殿下,你我之间怎么说也算是旧相识了,这样藏头露尾,似乎不该是你的作风吧?”
那伪装成内侍的暗卫心中剧烈一震,却是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是已经这一局的根本看透。
明乐的话音刚落,不过须臾功夫,对面御道的拐角处就有锦衣华服的男子大步行来。
正是——
肃王,纪浩渊。
“摄政王妃蕙质兰心,只就这份洞悉世事的心思就着实叫本王佩服。”纪浩渊道,面目清冷,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一张脸上却全无半点表情。
他在明乐面前三步之外的地方止了步子,负手而立。
“那是因为肃王殿下实在是太和本王妃见外了。”明乐莞尔,回他一个笑容,“您要约见本王妃,直接去荆王府拜访也就是了,哪怕是您递了帖子,作为旧相识,本王妃还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去赴约的吗?又何必借了良妃娘娘的名头来行事,这么拐弯抹角的,也不嫌麻烦吗?”
纪浩渊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动,随即却是冷笑,“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今天邀见你的人并不是良妃了?”
“是啊!”明乐点头,“她前几天才刚惹了老皇帝的不快被禁足,别说我不信她会这么快就被放出来,而就算是她真的手段了得,已经说服了老皇帝给了她恩典,可是现在,明知道自己正处在风尖浪口上,还要迫不及待的来招惹我,难道是嫌命长吗?”
其实在昨天刚刚收到萧以薇的帖子的时候,明乐还真的信以为真,可是后来彭修的出现却叫她心里起了疑惑。
如果真的是萧以薇约见她的,那么他们的计划必定是会定在今天,彭修犯不着多此一举。再有一点,就是宋灏。宋灏肯定是被彭修借着萧以薇的手给藏起来的,如果萧以薇真的被老皇帝放出来了,那么她肯定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确定宋灏的行踪,一旦被她知道宋灏已经脱困,心里就势必警铃大作,这样的情况之下,那个女人就算是脑子被驴踢了也不会有胆量来给自己摆局,寻死路。
所以综合以上种种,今天邀她入宫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萧以薇。
再纵观整个后宫,有理由也有能力对她下手的人就只剩下老皇帝和黎贵妃母子,可若是老皇帝想要她进宫的话,理由多的是,也犯不着拿萧以薇出来做挡箭牌。反而是纪浩渊,他知道萧以薇和自己的过节,知道若是萧以薇邀约,她就必定会赴约,所以才会钻了这个空子。
纪浩渊虽是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却是笑了:“明知道此行有诈,你还敢来?难道是觉得本王在和你闹着玩吗?”
“怎么会?就算肃王殿下您有这样的雅兴,本王妃也没这样的时间和心力。”明乐道,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神情转厉道,“不过本王妃向来都是有求必应,不愿意驳人的面子,既然是殿下诚心相邀,我又何惧走着一趟成全了你?”
纪浩渊看着她冷厉镇定的神情,心里的每一根弦都瞬间绷紧。
这女人越是镇定如斯,越是从容不迫,就越是叫他心里觉得不安。
说实话,他着实是不明白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事已至此,哪怕是多耽搁一瞬,他的心里都始终不得踏实。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纪浩渊道,目光一寒,还不等他吩咐,立在明乐旁边的那名暗卫已经从拂尘里抖出一柄短剑,剑锋冷厉,横在了明乐的颈边道:“王妃,得罪了!”
他没有下杀手。
明乐自始至终更是不避不让,这会儿稍稍侧目在那剑锋上扫过一眼,便是抬手用两指夹着那剑锋往旁边移了移。
他径自走过去,还是在纪浩渊面前站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当是知道,我不是个随便会受人威胁的人,要么你今天就直接下杀手除了我,否则么——既然有了今天的事,哪怕之前我没动你什么心思,以后咱们彼此之间的立场也绝对是敌非友。”
“你我之间的立场,本来从一开始就是敌非友。”纪浩渊冷嗤一声,目光一扫就有人要上来拿她。
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擒了明乐的肩膀,这一次明乐倒是破天荒的没有挣扎,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华服的男子道:“你觉得这样有用吗?”
“有没有用,也要试过了才知道。”纪浩渊道,说着一顿,目光再次飘向她的时候就莫名的深刻几分。
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唇角露出讥诮的笑容,字字缓慢,“这一切,都要看你在老三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分量来衡量了!”
纪浩渊拿她,是要用来作为胁迫纪浩禹就范的筹码的。
昨日步兵衙门里的一场戏,原是做来是要做给老皇帝看的,不曾想倒是阴错阳差,反而先让纪浩渊拿捏住。
明乐闻言,突然就笑了出来,“你不是一直都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吗?如今又何必大费周章?”
纪浩渊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只就挥挥手道,“把她带下去,看管好,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是,殿下。”几人领命,押着明乐就要离开。
两个人,错肩而过,明乐侧目扫一眼他脸上一成不变的冷毅神色,心中却是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她长长的出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叹惋至深的感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会突然对他戒备至深的原因都全在于荣王吧?”
纪浩渊冷着脸,不置一词。
明乐脚下步子从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或许当年的那个所谓流言本来就是真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别的姑且抛开不论,你觉得,要和荣王之间来抗衡,你能有几分的胜算?”
纪浩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把矛头直指纪浩禹,他会这样做,必定是纪浩禹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他眼前的利益,可是纪浩禹如今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过是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一个,这样一来,就唯有另一种可能——
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都集中在荣王纪千赫身上。
纪浩渊已经笃定的知道,纪千赫会支持纪浩禹夺位,而能促成这个理由成立的唯一解释就是——
纪浩禹真的是纪千赫和苏皇后的儿子。
纪浩渊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这会儿才冷笑出声道,“如果他人没了呢?我承认,凭借我的一己之力要和荣王叔抗衡根本就毫无胜算,可就算是他要扶持纪浩禹上位,如果纪浩禹他活不过那一天呢?那么到时候,一切是不是就又都另当别论了?”
纪浩渊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答明乐的问题,但是他的这番话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所以呢?纪浩禹真的是纪千赫的骨肉?
明乐的心头巨震,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
她脚下的步子顿住,一耸肩隔开两个小太监的手,重新转身朝纪浩渊的背影看去,抿唇道,“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确定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当年对整个事件的知情人露面了。
纪浩渊转身,再次与他相对,“怎么?对于他的这个身份你还有想法?这个时候,你想要改变立场还来得及。”
如果纪浩渊的说法成立的话,那么纪浩禹的身份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之子,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哪怕是他真的得偿所愿,坐了那个位子,也隔绝不了天下悠悠众口的议论之音。
而同样,和这样的人为伍,明乐要说什么做什么也会一起成为世人诟病的对象。
这样的千古骂名,谁都不会有胆量尝试,所以现在纪浩渊抛出了橄榄枝——
如果她肯倒戈,现在改变立场与他一起合作对付纪浩禹的话,未尝不是一条崭新的出路。
明乐抿着唇角,静默的思忖片刻,就在纪浩渊以为她要妥协了时候她便是重新抬头迎上对方的视线,果断的摇了摇头,“你和荆王之间要怎么计较那是你们的事,你们两个要角逐皇位也是各凭本事,不过殿下,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还是劝你三思。”
纪浩渊挑眉,却没吭声,只是目光之中却存了很深的戒备。
“你想要荆王的命,也要想想这样做下来的后果。”明乐道,“既然你已经笃定了荆王和荣王殿下的关系非同寻常,你真的确定,在动了他之后就能全身而退吗?”
纪浩渊闻言,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
明乐看在眼里,就再度摇头,“恐怕不能吧!就算你挟制住我,就算你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设计除了荆王这个现下最为强大的竞争对手,可是只要他一死,只怕你也要马上遭到荣王的疯狂报复。相较于我,对于荣王其人,想必你会更清楚,你真的确定,要去尝试并且承受这样的后果吗?”
纪千赫的报复吗?
纪浩渊的心头似是的被什么重力一击,神智片刻恍惚。
之前他刚一确认了这个消息,就立刻意识到,纪浩禹已经成为一块最大的绊脚石挡在了他的面前,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把这块绊脚石启开。
至于后面的事,却是他心烦意乱之下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计较的。
是啊,如若纪浩禹有什么意外,纪千赫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那么到时候,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承受的住那个男人的怒火?
纪浩渊想着,却是唇角弯起,一改之前冷硬刻板的表情,温文尔雅的笑了一下道,“横竖摆在本王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我不争,纪浩禹也不会放过我,既然如此,那又何惧殊死一搏?”
话音未落,他的神情突然一变,带了十足冷厉的杀伐之气道:“不过你的这番话也提醒了本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你活着,日后保不准也会是个大麻烦。横竖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你是落在了本王的手里了,你的作用也就到头了。”
明乐的心头微微一凛,戒备之余心里也不过一声叹息——
这一条通往皇权顶端的道路实在是太可怕了,真的可以把人都变成疯子,抛开一切,利用一切,甚至于连自己的性命也都一并可以抛开不要。
心里冷冷一笑,明乐却全不理会他话里的杀机,她的眸子流转,四下里慢慢的打量一遍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的花园里有一座四角凉亭,大约是有些年月了,柱石的颜色都显得有些老旧,亭子顶端飞起的四角各自垂了一个铜质的铃铛,微风过处,发出悦耳的声响。
明乐的眸子弯起,惬意的笑了笑:“如若我的性命是什么人说是想取就取的,只怕也等不到今天,轮不到你!”
“是么?本王知道老三在宫里埋伏了一些人手,也知道你身边护卫个个都是高手,既然你有如此自信,那就不如把他们都叫出来试试看!”纪浩渊道,负手而立,面目清冷。
话音未落,他已经缓缓抬手,竖手为刀,一个手势蓄势待发就要挥下去,却见对面的明乐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纪浩渊手下的动作下意识的停滞了一瞬。
而下一刻,明乐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消散不见,目光变为冷酷,道:“如今肃王殿下你所走的这条路我也曾经走过,的确,在这条路上所讲求的从来都不过是成王败寇,我这一路走来,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多了,已经屡见不鲜,你要杀我的理由也极为充分,完全无懈可击,可是么——”
明乐说着,就兀自把视线移向远处凉亭一角挂着的铃铛上,语气淡漠道,“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处心积虑想要我的命的同时,还有些人是不想见我死的?”
纪浩渊冷笑:“你是说老三?事到如今你还指望他吗?本王承认你的心思细密,你的丫头是派了人去他那里搬救兵,可是你觉得本王会毫不防范的就叫你们里应外合了吗?至于他放在宫里的人手,本王还不看在眼里。”
既然要做,就自是要做的面面俱到,这些年黎贵妃坐镇后宫的优势可不只是嘴上说的。
明乐的目光微微一凝,迸射出些微凛冽的寒意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眼底都有隐隐的杀意浮动。
纪浩渊身边的人举了兵刃一拥而上,明乐只是目光清冷的站在原地,不避不让。
纪浩渊的心中微微一动,就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就在他的杀手朝明乐扑过去的同时,旁边的宫墙之外,乃至于里侧花园的树丛之内都有暗器疾射而出。
埋伏在那里的人应该都是个中高手,发射暗器的手法十分精准,并且力道凶狠,叫人防不胜防。
那些刺客纵使再怎么杀意凛冽,却也分身乏术,不过眨眼功夫已经有十余个身手迅捷的蓝袍人从天而降,在明乐周身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将她紧密的护在当中。
“就只有这些人吗?”纪浩渊冷笑,袖中滑落一个指节大小的银质物件,落入手中的同时,不知道他触动了上面的什么机关,就见一条血红色的亮线冲天而起。
那东西飞起的高度有限,并且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在空中呈现了一瞬便马上消失无踪,若是离得此处稍微远些的人根本就无从发现。
得了他的信号,原本空旷寂静庭院中就有无数匆忙的脚步声奔袭而来,不过眨眼的功夫,八面埋伏,里三层外三层的弓箭手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宫中十万御林军,本王都尽在掌握,你若是还有人手,大可以全部叫出来。”纪浩渊道,唇角扬起讽刺的笑容,说着已经后撤退到了外围。
明乐的侍卫就算可以以一敌十,哪怕是以一敌百,都也绝对是插翅难飞。
此时若是在盛京,哪怕是在荆王府,或许他都无成算,可是在宫里,他却是占着主场的优势的,本来还想要活捉这个女人做诱饵,可偏偏明乐自己太过聪明把眼前的形势分析的太过透彻,反而将他的后顾之忧全部断掉。
活捉不易,要她死在这里,却是易如反掌的。
明乐只是冷眼看着他,一声不吭,甚至于连对这些蓝袍人下一道命令都没有。
纪浩渊的心中隐隐生起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但是却摸不出头绪。
而此时却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去考虑这些,他手一扬,当机立断的就要下命令,“给本王——”
“殿下不可!不可啊!”话音未落,却听到远处的御道上一人哭喊着直扑过来。
那声音太过熟悉,惊的纪浩渊下意识一愣,回头,果然就见张相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满脸的焦灼和惶恐。
“殿下不能动,不能动啊!”他奔过来,不管不顾的就直接闯进包围圈的最里面,横臂一拦挡在了明乐等人跟前,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坚定道:“全都把兵器放下,不准射箭!谁也不准动!”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没有半点意外,挑眉看向纪浩渊。
纪浩渊额上青筋浮动,心里情绪起伏的厉害。
这一次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失就再没有第二次了。
何况经过今天这一场,他和明乐之间就算是正式结仇了,纵虎归山,只会后患无穷。
张相惊慌过度,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半天还不得要领。
纪浩渊的眸色一深,对身边心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会意,立刻就闪身上前,一把将张相拉开道:“张总管,殿下现在在办正事,您有什么话容后再说。”
张相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他强行捂了嘴。
纪浩渊的目光阴了阴,刚要再度下令,远处却已经听到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斥道:“给朕放了他们离开!”
竟然来的这样快!
纪浩渊心知不妙,再度回头看去,整个人却是如遭雷击,完完全全的愣在原地。
老皇帝和黎贵妃正被一行人押解着走过来,他原以为是明乐预先和纪浩禹设计的一出里应外合的戏码,心里还想着,如果是纪浩禹动了老皇帝的话,那么就不愁老皇帝不会将他恨入骨髓,眼前的局面对自己而言就会更加有力。
可是循声望去,却赫然发现,来人竟然是彭修。
因为太过意外,纪浩渊愣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回过神来突然不可置信的扭头朝战圈里头的明乐看去,神色复杂:“原来你心里早有成算?好一招借力打力,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果然是够胆量,够气魄!”
“彼此彼此,既然明知道肃王殿下摆的是一个请君入瓮,有来无回的局,本王妃又怎么舍得拿自己的身边人来冒险?”明乐莞尔,半分也不觉得惭愧,“怪只怪你太多疑,一直以为沿路定会有我的人跟着,若是你能再狠一点,直接在那会儿关了宫门的时候就动手的话,也就不会有眼下的这一出了。”
这一次进宫,她走了一步险棋。
因为纪浩渊势在必得,所以她带的人越多,就越会激起对方的杀心,雪雁他们都会成为对方的练刀石。
于是她索性就兵行险招,直接一个人进来了。
纪浩渊是不会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的,仍旧要防备她暗处带来的人手,反而会畏首畏尾,可以争取到时间。
至于彭修么——
想必是不会甘心就叫她这么死在这里的。
所以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背地里的筹划安排都不需要,这一局,她就全数都用了彭修的手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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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她活不成了!
因为老皇帝被制,外围的弓箭手都不敢妄动,戒备着纷纷避让,把中间的御道让出来。
老皇帝身体不好,彭修便叫人备了辇车,两人并肩坐在车上,他倒是没对老皇帝做什么,可是整个人都处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老皇帝也完全不敢妄动,只是铁青着一张脸,脸上表情已经阴沉压抑到了极点。
相对而言,黎贵妃所受的待遇就要差了许多,被一个蓝袍人拿匕首抵住颈边,跟在步辇旁。
她似乎是被吓的不轻,脸色惨白,神色惶恐,头上钗环有些松散,鬓边一缕发丝垂落,鲜有的露出几分狼狈之态。
“皇儿!”见到纪浩渊,她便像是看到了希望,眼眶一热就大声叫嚷出来,“这些人胆大包天,竟敢劫持你父皇,你快把他们拿下。”
纪浩渊的脸色铁青,冷冷的看着辇车上的彭修,冷声道,“靖海王这是何意?”
彭修面色平静而无一丝表情,也不废话,直接看着他道:“把人交出来。”
他不提交易,想必纪浩渊也明白,他对老皇帝的性命其实没什么兴趣。
纪浩渊咬着牙,却是不肯轻易松口。
这一次制住明乐的机会千载难逢,一旦纵虎归山,必定后患无穷。
可是当着御林军的面,他又不能将老皇帝的生死置之不理,于是便没有接茬,而是直接看向老皇帝道:“父皇的意下如何?”
老皇帝五内俱焚怒火中烧,闻言就是冷笑一声,扭头对彭修道,“不过就是个女人,你想要,朕可以成全你,可是朕也劝你最好想清楚了,为着这么一个女人,你当真是要和大兴的朝廷为敌吗?”
彭修面无表情,没有说话,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而他此时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一切。
老皇帝见他冥顽不灵,终是无计可施,只能一咬牙,再看向战圈之前站着的明乐,冷笑道:“易氏,你当真是好高深的手段,竟能说动靖海王为你出头,里应外合来挟持朕!”
一个挟持皇帝的罪名压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哪怕回头反手之间老皇帝一声令下将她的整个钦差卫队屠戮一空也是名正言顺。
“皇帝陛下在说什么?本王妃怎么就听不明白了?”明乐却是毫不理会他言辞之间的胁迫之意,挑眉道,“眼前这是个什么阵仗?可是有人能对本王妃做一个说明?”
说着又看向老皇帝身边的彭修,道,“靖海王这是做什么?您和皇帝陛下之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就算政见不合甚至于起了口角,却也万万用不着亮刀子吧,万事都好商量。”
纪浩渊的目光微微一沉,面有讥诮的看了她一眼道,“王妃您真是好玲珑的心思,倒是一句话就撇的干干净净的了。”
而彭修却似是早就料到她会做此反应一般,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这件事,做了就是做了,他也不屑于对任何人做出解释,更何况——
解释也没有用过。
明乐莞尔,目光在彭修、老皇帝还有纪浩渊之间走了一圈,神色坦然。
黎贵妃被逼急了,忍不住声音尖锐的大声道,“易氏,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糊涂?分明就是你和靖海王合谋挟持皇上,这样的大逆不道,你们简直罪该万死。本宫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马上放了皇上,皇上宽仁,或许还能赐你们一个全尸。”
“这青天白日的,贵妃娘娘你在说梦话呢吧?”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道:“本王妃今日是得了良妃娘娘相邀前来宫中赴宴的,人才走到半途就遇上这样的事,被刺客劫了不说,还莫名其妙就被肃王殿下的御林军给围了。本王妃还想要问问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你们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呢?本王妃是正儿八经拿了帖子入宫的,我不管你们和靖海王之间是怎么回事,只就今天冲撞我的事,若是皇帝陛下不能给一个圆满的解释,只怕咱们彼此之间会交代不过去。”
她的神色冷厉语气轻狂,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那封邀她入宫的帖子甩在了地上。
张相上前小心的捡了,可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该呈送给谁。
明乐冷着脸,把一个无辜受到牵累的受害者的表情模仿的惟妙惟肖。
而她和彭修本来就不是一路的,这些话不过是顺手拈来。
黎贵妃却是不信的,闻言就把眼睛瞪得老大,颤声道:“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如若不是你们早有图谋,怎会那么巧你这边刚一进宫,他就劫持了皇上和本宫?”
今天纪浩渊要做的事,并没有和她提前通过气,不过莫名其妙的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她总是难免恐惧慌乱的。
“这里是大兴的皇宫,你们被劫,难道还要本王妃来负责不成?”明乐反问,语带讥诮,“而且贵妃娘娘再说话的时候最好是先过过脑子,什么叫本王妃和人里应外合?从头到尾你可是看到我对皇帝陛下做过什么了?我也不过是刚刚入宫而已,这会儿若是你们和靖海王之间的私怨,那么就麻烦你们都拿到私底下去解决,莫要牵累无辜的好。”
她说着,就要撇开彭修的那些密卫从战圈当中移步出来。
蓝袍人横臂一拦,却是不肯放行。
明乐的目光一冷,就直指老皇帝道:“皇帝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万分精彩。
彭修挟持他的目的的确是表明了要用来交换明乐的,他也不知道明乐今天会进宫,但若要说到是明乐和彭修合谋要做什么的话就更是无从说起了。因为彭修的目的很明确,不觊觎他的国土也没指望过会从他这里拿什么好处,就是要用他来交换明乐。
现在明乐已经当众表明了态度,他要是为了自己活命而把明乐交给彭修,反而会落下一个不仁不义的名声来。
可若是不答应,彭修又捏了他的生死命脉,叫他不服软都不行。
进退两难,老皇帝索性就冷着脸不吭声。
纪浩渊心里的怒气已经被激到了极点,看着彭修道:“靖海王,本王不管你和摄政王妃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你们之间要清算都请随便,你现在马上放了我父皇,本王姑且还可以将你当做本朝的客人看待,否则的话,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彭修不为所动,唇角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冷声道:“我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要怎么做随便你们,现在我姑且还可以等,可是如果在天黑之前你还是不能做出一个抉择的话,就休怪我辣手无情,和你们动真格了。”
他的语调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任凭是谁听了都会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威胁。
黎贵妃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厉声道,“他要那个女人,就把人交给他带走好了!”
这里是大兴的帝都,京城之地,就算这会儿放了他们离开,只要随后皇帝再下一道命令,也绝对可以将两人截杀,来报这一箭之仇。
黎贵妃到底是妇人短视,一心就只想着如何泄愤。
可纪浩渊却是不能。
明乐闻言,更是冷笑出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陛下的性命金贵,难道本王妃的命就活该这么不值钱吗?你们要救他我没意见,又凭什么来擅自做本王妃的主?要拿我的脑袋去赎皇帝陛下的性命?这个名声传出去,怕是你们对着大邺的朝廷乃至于臣民百姓都不好交代。之前我家王爷在京城之地无故失踪,到现在皇帝陛下都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来,这会儿还要把本王妃推出去做挡箭牌?难道你们大兴一国的风化就是如此低劣?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纪浩渊被激的满脸通红。
彭修闻言却不过一声冷笑,“现在天也马上就要黑了,我的耐性有限,肃王殿下,皇帝陛下如今已到迟暮之年,座下龙椅迟早也会传给你的,你又何必如此心急,现在就要拿他的性命来冒险?”
老皇帝闻言,腮边肌肉不觉抖动的厉害。
而彭修这话,却是无异于压断了横在纪浩渊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弑君夺位的罪名,他可不想担待。
“好!”冷冷一笑,纪浩渊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目光阴凉的盯着彭修道,“你和摄政王妃之前是私怨,你们自己拿到私底下去解决,放了我父皇母妃,你们要走就赶快。不过今日你闯宫挟持我父皇却是天理不容的大罪,今天你一旦踏出这道宫门,便等于是和我大兴一国成仇,日后兵戎相见本王就再不会给你留有一线余地,你自己最好是想清楚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提醒。”彭修道,神色之间全无动容。
纪浩渊心里痛恨的厉害,却是无计可施。
老皇帝为了逃避一个贪生怕死的恶名保持了沉默,这个恶人就只能由他来做。
他压抑着心里翻卷涌动的愤怒,缓缓抬手,却是稳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彭修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侧目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便收了手中兵刃把黎贵妃推送出去。
黎贵妃一个踉跄,尾随而来的宫女连忙扶住她,“娘娘您没事吧!”
“掳劫本宫,挟持皇上,靖海王,你们好大的胆子。”黎贵妃刚一重获自由,心里压抑了半天的怒气就一发不可收拾,猛地回头,指着辇车上的彭修刚要说什么,纪浩渊已经不耐烦的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这个时候,黎贵妃虽然已经脱困,但老皇帝才是起到关键作用的那一个,万一叫黎贵妃说出什么出格的话,难免日后不会叫老皇帝对他们母子生出嫌隙来。
他只是冷着脸对彭修道,“本王说话算话,你把我父皇一并放了。”
“黎贵妃先还给你,算是个诚意,至于皇帝陛下么——”彭修却不吃他这一套,顿了一下道,“一事不劳二主,只要你不食言,我就一定会叫他平安归来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纪浩渊额角青筋隐现,不肯轻易松口。
彭修这个人,虽然不值得信任,但做事却是十分果断干脆的,真要伤了老皇帝,对他而言半点好处也无,他也实在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可就眼下这样的场面,交涉起来,却是叫整个大兴皇室的脸面尽失。
“你也可以不信啊。”彭修的唇角勾了勾。
辇车旁边的护卫就抛了一把尖刀到他手上,他反手接了,直接手臂一沉就先在老皇帝颈边划开一道寸余的伤口。
那刀锋极为锐利,纤细的一道血口子横开,老皇帝闷哼一声,片刻之后才有殷红的血珠从伤口里凝聚着滚落下来,阴湿了老皇帝龙袍的领口。
老皇帝的眼中闪过明显的怒色。
纪浩渊对彭修的胆量却是半分也不怀疑的,心头一紧,终于一咬牙,把擎在空气里半天的手掌落下。
弓箭手们自觉的往旁边退开,战圈的最里面,十几名蓝袍人还是谨慎防备,护着明乐往对面彭修的方向走去。
明乐原是不想动的,可是被十几个身怀绝技的密卫胁迫着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往前挪,和纪浩渊错肩而过的瞬间她便侧目看过,冷笑道:“肃王殿下,你们大兴的待客之道本王妃今日便算是完全彻底的领教了,今日你若是能够保证我能有去无回也便罢了,否则——”
她说着,就是目色一厉,眼底有杀气弥漫的冷意纵横,“你最好是想清楚了,来日方长,要如何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丢下一句讳莫如深的警告,她便再不迟疑的从纪浩渊身边错开。
纪浩渊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其实打从心理上讲,他是宁愿牺牲掉老皇帝也想要就此除了明乐这个后患的,可是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却是不允许他这么做的。
身着统一蓝袍的密卫们把明乐拥簇着回到彭修所乘的辇车前。
彭修已经撤手,把手中染了血的短刃扔给了身边护卫,然后把放在手边的一件袍子冲明乐抛过去。
明乐没动,旁边的密卫抬手接了,态度恭敬的送到她面前。
明乐冷眼看着,“做什么?你既然敢做,又何必这般畏首畏尾?”
彭修却不解释,只道:“你心里都有分寸,等我动手的话,彼此都不好看。”
言下之意,若是等他用强,那么就只会叫纪浩渊等人看了笑话。
明乐看了那件衣袍一眼,也知道和他强行对抗没有用,就冷着脸接过来套上。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论及能屈能伸的功夫,她和纪浩赢间也不妨多让,心知彭修让她换了身边密卫的统一服饰不过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干脆就逆来顺受,把发髻也拆了利落的挽起。
彭修只是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略抬了下下巴,“上车吧!”
他没试着伸手去接人,因为知道明乐肯定不会顺他的意。
“不必了!”明乐冷冷的拒绝,“我走在后面就好。”
老皇帝和彭修,哪一个她都不想近身。
彭修迟疑了一瞬,也不勉强,只就重新收摄心神看向纪浩渊道,“那么现在就麻烦肃王殿下下令调配一万御林军在这辆辇车周围护卫,亲自送我们出宫吧。”
区区一辆辇车,一万御林军护卫,足以将这整个车驾在十几二十丈的范围内都围的密不透风,沿途哪怕是有人想要冲进来抢人都要费些周折。
纪浩渊心里的怒气已然压抑到了极点,一边下了命令让调配人手过来,一边对彭修道,“你既然有胆子闯宫掳人,现在又何必这样畏首畏尾?”
他用的是激将法,一般心高气傲的人都经不起这样的挑拨,可是彭修却完全的置若罔闻,只是若无其事的往旁边移开视线。
人手很快安排得当。
彭修看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满意的笑了笑,挥手示意起驾。
他并不担心纪浩渊会指使这些御林军做什么,因为老皇帝完全在他的掌握之内,若是纪浩渊敢于妄动,第一个要死的就是老皇帝,同时毁掉的也是纪浩渊自己苦心孤诣十几年所建立起来的一切。
纪浩渊沉着脸看着重兵护卫着辇车离开。
眼见着那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远,被阻在后面的黎贵妃再也忍不住的怒声道,“真的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吗?”
“彭子楚他势在必得,要不然还能如何?”纪浩渊冷冷道,目光却一直盯着那辇车的方向,脸色阴沉的可怕。
黎贵妃终究是觉得这样太过便宜了明乐和彭修,用力的掐着指甲道,“皇儿,这一次的机会难得,索性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这个引子——”
她说着,眼中就跟着闪过一抹奇异而兴奋的光彩,“那姓彭的公然掳劫皇上在先,那个丫头又是站在纪浩禹一边的,一次除掉岂不干净?”
十万御林军围堵,哪怕彭修身边的人再怎么厉害,最终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老皇帝一死,照着目前朝中重臣一边倒的形势,纪浩渊上位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纪浩渊看着自己母妃脸上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口气就越发顶撞的厉害。
“如果可以,难道我不会做吗?”他不耐烦的斜睨了黎贵妃一眼,“今天这样的情况,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我坐镇宫中,担了父皇生死安危的责任。一旦我下令动手而造成父皇出现任何的损伤,落在外人眼里都是把柄。方才在场的这些人,但凡其中有一人走漏了风声出去,到时候就算不是纪浩禹,哪怕只是随便其他的一个皇子发难,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努力就都要付诸东流,给别人腾地方了。”
一个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如何服众?就算他能以铁血手腕镇压,可是现在大兴朝中的局势毕竟不同,有一个纪千赫在边上看着,只许是他不插手,否则的话,谁都别想只手遮天的掩饰太平。
黎贵妃听了,心里越是愤恨不已:“那现在要怎么办?叫他们就这样离开,只怕后患无穷。”
“若是真能叫他们就这样离开也还好了。”纪浩渊道,“怕就怕兜了一圈之后还得叫他们回来。”
彭修若是真能带走明乐,他自是求之不得,否则的话——
方才那女人的一番警告还着实是真的压在了他的心上,叫他现在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黎贵妃自是不能明白他心中所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纪浩渊已经对她身边宫婢吩咐道:“母妃刚刚受了惊吓,先扶她回去歇着吧。”
言罢就一撩袍角,朝着那辇车离开的方向大步追了过去。
“皇儿!”黎贵妃唤了一声,他却没有理会。
这么好的机会白白错失,黎贵妃恨恨的吐出一口气,无奈只能先被宫女扶着回了交泰殿。
前面那辇车因为周围拥簇的御林军人数众多,所以便走的很慢。
待到离了纪浩渊的视线之后彭修就从腰间摸出一粒红褐色的药丸,捏开老皇帝的嘴巴强行逼他咽了下去。
老皇帝的身子一僵,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片土灰色,低吼道:“你——你给朕吃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彭修不敢伤他,可是这会儿心里却打起了鼓,捂着喉咙咳嗽了一阵也未能如愿,声音却逐渐沙哑,到了后面便是任凭再怎么努力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骤然失声,老皇帝心里颤抖的厉害,生怕这药丸后面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效力,因为渐渐的,他已经觉得脑中空洞,竟是连身边御林军行进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不过须臾功夫,周边的世界就已经化作无声。
这种陌生的感觉,叫他心里越发恐慌的厉害。
彭修看着他眼中惶恐变换的神色,不屑的冷嗤一声,然后便不再管他,开始闭目养神。
明乐在辇车旁边扭头看过去,冷冷道:“纪浩渊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的,你能叫这些御林军护卫着走出去多远?哪怕他们在城里不能动手,城外的二十万守城军也不是摆设,到时候你照样插翅难飞。”
“他们不过就是想要讨还老皇帝,回头我还给他们也就是了,区区一个纪浩渊,我还不看在眼里。”彭修道,稍稍抬了眼皮侧目看过来,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道:“怎么,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荆王的人出现,现在心里很是失望?”
他的语气很冷,乍一听去不带感情,但是细品之下,这一刻却似是动了点幸灾乐祸的心思。
明乐闻言,心中便是瞬间浮现一抹阴霾。
虽然说是她今日入宫打着的就是彭修的主意,但也无可否认,其实在潜意识里也还寄了部分希望在纪浩禹身上,纪浩禹既然是要夺位,在宫中就势必会有布置,关键时刻,哪怕是她估算失误,彭修不会出现,有纪浩禹的关系在,也不至于真的叫她折进去。
可是事情发展到最后,出现的人却只是彭修而已。
进宫的主意是她自己拿的,明乐倒不是觉得纪浩禹该对她此行的安全负责,只是双方既然都已经结成联盟了,这样的处境多少是叫她心里会有几分不自在。
明乐冷了脸,沉默下去。
彭修见状,便也不再多言。
这边辇车不徐不缓的慢慢前行,而同时宫外红玉和雪雁等人则是调动了一切可以驱策的人手在皇宫外围设防,紧密注意着皇宫周围的动静。
可是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丝毫动静。
“怎么回事?这么半天了,宫中宴会应该都要开始了,还一点动静也没有?会不会出什么岔子?”雪雁心中焦躁不已。
红玉亦是奇怪,因为——
她明明已经给宫里的自己人发了暗号了,就算是暂时明乐那边没什么情况,至少里头的人也应该传递了消息出来好叫她知道宫里的具体情形。
可如今,消息放出去却是如同石沉大海,半点回音也无。
“事情的确是有些奇怪。”红玉道,扭头看了眼外城的方向,眼底渐渐闪现出浓厚的疑惑表情道,“去给王爷传信的两拨人也都走了好一会儿,算起来,这会儿王爷也该过来了,怎么那边也全无消息?”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神色之间嗅到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说是荆王那边——”雪雁不由的暗暗提了口气。
红玉的心里一慌,刚要再吩咐人回步兵衙门看情况,就见影二从皇宫正南门的方向飞奔而来。
两人的神情同时一紧,赶紧迎上去:“怎么样?宫里可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消息是没有,不过就在刚刚,南侧宫门大开,上万的御林军护卫着皇帝的龙辇出宫了,阵仗摆的很大,看样子很是不同一般。”影二道,面上表情虽然镇定,却是难掩眼中焦灼的情绪。
明乐那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彻底失去联络,纪浩禹人又迟迟未到,这两方面的情况综合起来,想叫他们不自乱阵脚都难。
几个人各自沉默了一瞬,就见外城方向又有人快马加鞭的赶来。
循声望去,却是第二批去给纪浩禹送信的暗卫回来了。
见到是他一人出现,红玉就是心头一紧,“怎么才回来了?消息传到了吗?王爷呢?”
“红玉姑娘,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对。”那暗卫道,“属下赶到衙门,并没有见到王爷,留在那里的人说,下午的时候王爷突然带着绿绮姑娘和唐卡他们几个出去了,别人都没让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么巧?”雪雁低呼,如果现在还要说这只是一个巧合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那暗卫却是神色凝重的继续道,“还有之前雪雁姑娘派回去的人和我们这里第一次回去报信的人,都在半路被人截杀了。”
“被劫杀了?”红玉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顿时冷成一片,“我猜王爷八成也是被什么人故意调开的,怕是背后有什么人已经洞悉了王妃的打算,故意设计破坏的。”
雪雁咬着嘴唇,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了,想了一下道,“走!去南侧宫门看看。”
明乐的打算,在一个时辰之前连他们这些心腹都不知道的,这么简短的时间之内,还去被人连着断了这么多条退路,几乎可以预计——
那人当是提前已经料准了明乐的心思,否则的话,如果真是临时起意的话,绝对不能做的这样周到的部署,截杀了他们送信的信使不说,还提前把纪浩禹调开了。
红玉也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几人火速往南城门的方向奔袭而去。
彼时宫门大开,老皇帝的龙辇已经走到门楼下,庞大的阵容烘托之下,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
明乐混迹在人群当中,也有点拿捏不准彭修的打算,只是谨慎的注意着周边的环境。
宫里纪浩渊眼见着龙辇就要破门而出,心急如焚,正要加紧了步子往前追,视线一扫,却是敏锐的察觉门楼上面的八名守卫不知何时手中已经换了弓箭,正对着要移过去辇车蓄势待发。
“护驾!门楼上有刺客!”纪浩渊猛地一惊,大声喝道。
然则话音未落就先听到冷箭的破空之声。
这个变故,明乐亦是始料未及,本能的逆光看去,先看到的却是眼前一道迅捷的人影凌空而降。
彭修单手一撑已经从辇车上翻了下来,落地的同时,更是动作精准无误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混入人群,快步离开那辇车周边的范围。
刺客刚一现身,眼前的场面就瞬间失控,无数人喊着“救驾”的口号,原本队形整齐划一的御林军队伍瞬间已经阵脚大乱,人潮涌动,到处都叫嚣拥挤的厉害。
明乐仓促的回头,却见那些所谓刺客射出来的冷箭却是尽数射在了车辕之上,而彼时老皇帝的整个人都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住,木然的坐在辇车上,神色麻木,半分的反应也无。
如果真是刺客行刺,他是绝对难逃一死。
这一瞬间明乐便是明了——
一切都是彭修的安排。
他跟纪浩渊要了大批量的人手护卫,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防范她的人上来抢人的,而是为了借机制造混乱,好趁乱脱身。
一万多人拥簇在辇车周围,这会儿已经如一锅粥一般的彻底炸开了,场面混乱,完全失控。
彭修的动作利落,拽着她的手腕,竟然没有趁乱出宫,却是反其道而行,直接逆流而上,又转身进了宫门。
明乐跟本完全来不及反应,只是机械化的被他限制着举动,亦步亦趋,也是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彭修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身和他的密卫一模一样的蓝色袍子。
想来是一开始就为着这里的一场戏做足了准备的。
所有的御林军都惊慌失措的涌向辇车,意图保护老皇帝。
纪浩渊在外围,虽然在亲眼看着彭修跃下辇车的那一刻就已经洞悉了对方的意图,可是眼前的场面已然完全失控,他竟是无计可施,焦躁之余,整张脸上的颜色都变了。
雪雁等人赶到的时候整个皇宫门口已经乱成一片,彭修的密卫趁乱已经往四面八方飞快的散了,而凭借他们的身手,哪怕身边全是御林军也全然阻拦不得。
“怎么会突然闹刺客?”雪雁看着前面涌动的人流,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影二趁乱提了一个御林军过来逼问,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如遭雷击:“遭了,这么说来,王妃该是落在姓彭的手里了。”
“还等什么,他们一定会趁乱脱身的,快找。”雪雁当机立断,已经第一个涌入人群,可是却被挤的步履维艰。
纪浩渊竭力的控制场面,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最里面,叫人把已经失去知觉的老皇帝从辇车上接下来,护卫着离开。
等到人群疏散开来,彭修那一行人却是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了。
“王爷,刺客并没伤到什么人,可是方才的场面一度失控,被踩踏冲击着,反而伤了不少人。”他身边随从一筹莫展的走上前来禀报,看着他的面色不善,就又赶紧的补充了一句道,“好在是皇上无恙,也算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纪浩渊冷笑,一张英俊儒雅的面孔上迸射出凛冽的寒气,震的人头皮发麻。
他一把拔下车辕上插着的冷箭,用力折断狠狠的摔在脚下,怒道:“彭子楚呢?易明乐呢?还有那些所谓的刺客呢?”
几乎是濒临于暴怒的边缘,咆哮出声。
那随从心里一抖,仓皇跪下,“王爷恕罪,那些刺客身手了得,奴才们拦截不住,至于靖海王和摄政王妃——”
他说着,便是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睨纪浩渊的脸色,底气不足道:“也被人群冲散,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了就去给我找!”纪浩渊道,一拳用力的砸在辇车上,“传本王的命令下去,靖海王和大邺的摄政王妃合谋行刺父皇,意图颠覆我大兴的朝廷,现在马上就给我全城戒严,搜查他们的下落,找到了人就地格杀,生死不论!”
绝对不能易明乐再活着和纪浩禹见面,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把这个大麻烦处理掉。
纪浩渊的面色冷厉的近乎狰狞,看的身边一众人等全都头皮发麻:“你再带两千人火速赶往荆王府,给我把纪浩禹的府邸整个儿限制住,不准任何人出入,有敢违背者,也可以就地处置。”
“王爷!”那随从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荆王府再怎么说也是荆王殿下的府宅,这一次的事并没有牵扯到他,就这样骤然围了他的府邸,恐怕——”
“照本王的吩咐去做,啰嗦什么!”纪浩渊道,冷冷一笑,眼底有幽暗的火光流窜,“都到了如今的这般地步,自然是要斩草除根,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那随从暗暗心惊——
纪浩禹和明乐那些外人不同,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室成员,又没有当场拿住他谋逆的把柄,这样贸然动作,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看着纪浩渊那般疯狂的神色,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就领命去了。
纪浩渊回头,对等在旁边的另外一个心腹吩咐道,“去,再去调派人手,把宫里也整个人给本王搜一遍,一定要把那两人给我找出来。”
那心腹领命,还不等退下就听见背后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王爷不必追了。”身后的御道上有人沐浴着宫灯的柔和光线款步而出,语气冷漠而讥诮。
却是黎贵妃身边的单嬷嬷。
纪浩渊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她活不成了!”单嬷嬷道,语气笃定,唇角牵起的笑容冰冷而无一丝的温度。
纪浩渊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看着她那张僵硬而毫无表情的脸孔,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他不由的提了口气,“你——”
“奴婢之前已经在摄政王妃入宫时候乘坐的轿子里做了手脚,那摄政王妃就算是再怎么心机深沉也绝对要中招的。”单嬷嬷道,“她现在是觉察不到,可是至多用不了半个时辰,她必定毒发身亡。”
纪浩渊的心中剧烈一震,再看向单嬷嬷那张冰冷的面孔的时候却是暗暗起了杀心。
从一开始他的计划里可并没有想着要明乐的命,这个老奴才,居然自作主张?这样不听话的奴才,哪怕是这次阴错阳差的帮了他,留在身边他也不能放心。
单嬷嬷眼中颇有几分得色,却是不曾注意到他心中一纵而逝的杀意,回过神来只就提醒道,“王爷,那个丫头必死无疑,可是一旦叫荆王殿下知道了此事,只怕是不会和王爷罢休的,眼下的耽误之急,还是尽快把那人带到皇上那里,揭穿他的身世,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叫他再无翻身的可能才好!”
纪浩禹的身世之谜只要一经抖开,老皇帝势必马上就会要他的命。
而纪浩渊这一次之所以会迫不及待的要对明乐出手,实则就是怕万一纪浩禹遇险,明乐会横插一杠子来搅局,所以只能先行出手断了这个顾虑。
而现在阴错阳差,却还是得要直接对纪浩禹出手了。
横竖那两人连成一气,必须得要一起铲除了才能永绝后患。
“嗯!”纪浩渊点头,说着就转身往宫里走,“事不宜迟,你马上去带那人,去父皇的寝宫和本王会和。”
“奴婢已经叫人过去了,这会儿应该是正带着人往那边赶呢。”单嬷嬷道,疾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步子飞快的往老皇帝寝宫的方向赶,刚到半途,却是迎着对面黎贵妃宫里的一个心腹宫女碧宁神色慌张的跑过来。
单嬷嬷见到来人,眉头就是猛地一皱,顿住了步子。
纪浩渊回头,“怎么?”
单嬷嬷不语,只是面色阴沉的等着那碧宁走近了才道,“我交代你办的事——”
“嬷嬷!”碧宁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抹着眼泪对两人跪了下去道,“奴婢失职,那人——那人已经被人杀了!”
“什么?”纪浩渊一下子暴怒起来,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将她提起来,重复问道,“你说什么?”
“奴婢奴婢遵照嬷嬷的吩咐赶到那地方去提人,可是去了就发现那个院子四处门路大开,王爷留在那里的暗卫全部被杀,那位李嬷嬷已经遭了毒手了。”碧宁道,神色惶恐的告饶,“王爷,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浩渊如同是被人兜头交了一瓢凉水,脚下踉跄着猛地后退一步。
单嬷嬷的目光沉了沉,唇角泛起丝丝冷笑,“一定是荆王所为,看来王爷身边的人里头——”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却很明确——
纪浩渊身边的人里头被埋进了纪浩禹的心腹。
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一旦推出去,纪浩禹就彻底完了。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明明只差一点点点。
纪浩渊却恍然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手指上移,卡住那碧宁的喉咙,手指寸寸用力收紧。
那碧宁惶恐的瞪大了眼睛,手抓脚踢不住的挣扎,却是半分也撼动不得他手下的力道,不过片刻就是面色青紫的咽了气。
单嬷嬷皱着眉头看着,并没有阻止,这时候才道:“王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动了易明乐,纪浩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杀了他!”纪浩渊道,一字一顿,目光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手一松,碧宁的尸体就落在了地上,他便是目不斜视的一脚踩了过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条路,怎么都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他和纪浩赢间,如果只能活一个的话,死的人也绝对不能是他!
所以,哪怕是破釜沉舟,他也要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