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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7章 姜清苑,终于要出手了么?

    她走的太快,反而叫明乐两人不作他想,赶紧跟上去送她出门。

    因为姜太后此行并没有大动干戈,再加上柳扬提前遣散了下人,所以她这一趟走的十分隐秘,没有惊动任何人。

    明乐送她出门,站在大门口一直看着马车出了巷子,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才从远处缓缓的收回目光。

    此时她的神色却是分外的凝重,大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前的紧迫感。

    雪雁从门内走出来,道:“王妃,我们还要去镇国将军府吗?”

    “不了!”明乐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摇头,一边心不在焉的转身往里走一边吩咐道,“你去跟柳扬说一声,让他尽快吩咐启程吧。”

    “是!”雪雁点头,刚要去办,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把她叫住,再次叮嘱道,“事情先不要声张,除了柳扬之外,暂且不要把我接下来的行踪泄露给旁人知晓。然后你找柳扬时候顺便把采薇叫来,让她到南院见我吧!”

    雪雁狐疑的张了张嘴,但是想来她既然如此说话便是已经定了主意,所以就没有多言,只不过心里却是十分奇怪——

    头一个时辰,在姜太后过来之前明乐还吩咐她要把出京的排场做大,并且竭力的把消息扩散出去的,怎么这会儿却是变了主意,甚至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了。

    回去的路上明乐一直没有说话,眉头微蹙,似乎是有很重心事的样子。

    长平跟在旁边,也是头次见她这样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诧异的同时更是明白这一次当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也很安静的没有多置一词。

    回到南院,天色已经蒙蒙亮。

    明乐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有些疲惫的抬手揉了揉额头。

    长平心里也在飞快的计较着接下来的事,试着开口道:“王妃,方才太皇太后可是与您说了什么?”

    “嗯!”明乐含糊的应了声,却似乎并没有精力多想。

    长平见她如此,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不一会儿,采薇就从外面匆匆进来。

    “王妃,雪雁刚刚过去传信,说是您找我?”采薇道,见到明乐和长平两个都是神色凝重的模样,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哦!”明乐回过神来,撑着精神坐直了身子看向她,“今日我便要随柳扬离京,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

    “王妃!”采薇闻言,不由的有些急切,“您不带着奴婢一起去吗?”

    长平也不由的倒吸一口气,皱眉道:“雪晴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王妃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你们两个犯什么傻!”明乐笑笑,目光略有几分幽深的摇头道,“雪晴是伤了,就算我身边再怎么需要人,她的位置你们能顶吗?”

    雪雁和雪晴,说是婢女,但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却是宋灏留给她保命的王牌。

    长平和采薇虽然很忠心,并且一个聪敏一个心细,可却是无论如果也取代不了雪雁和雪晴的作用的。

    两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很深的忧虑情绪。

    “王妃,就算奴婢等人不堪大用,可是您这一趟离京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身边总要有人伺候起居的。”采薇道,连忙跪了下去,“您就让奴婢跟着吧,好歹有个照应。”

    “我知道你们都不放心,可我既然不叫你们跟着就自然有不叫你们跟着的用意,先起来吧,我有事情吩咐你们。”明乐无奈,抬手将她搀扶起来。

    采薇虽然不甘,但是见她的神色郑重,于是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这一趟出京,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是我这样一个大活人,若是突然之间就从京城里消失了踪影,总会叫人起疑的,所以这方面事情就需要你们留下来做了。”明乐道,“正好雪晴受伤了,赵毅我也准备留下来。你们几个都是我的贴身婢女,有你们在这里,事情遮掩起来总会更容易一些。”

    “可是——”采薇还想争辩,明乐已经语气强硬的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说了,全都照我的意思去做。你们现在就去准备,等到天明之后宫里会有人过来,到时候你们都随着一起进宫去,我会修书一封给小皇姑,后面的事都由她来安排。”

    采薇忧心忡忡的咬着嘴唇不吭声。

    长平见状便是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然王妃心意已决,你也不要再多说了,快去安排整理一下待会儿入宫将要一并携带的东西,还有两个小世子的衣物也一并打包带过来。”

    明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既然她已经定了主意,那么别人再多说什么都是枉然。

    采薇又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牙退了出去。

    “奴婢替王妃研磨。”目送她离开,长平便主动走到里间的书案旁边动手准备笔墨。

    明乐心里一直在思量着姜太后刻意传递给她的那些信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庆膤公主的,让长平直接交给了采薇,另外一封是给宋沛夫妇的,也吩咐人天亮就送过去。

    现如今她和宋灏在京城的风头都是太盛,若是突然之间就不再露面,虽然碍着身份,也没人敢上门生事掀她的底,但若是想要不叫人怀疑,还是得要几个有分量的人配合着来演这场戏的。

    长平下去和采薇几个交代了这件事,回来的时候明乐还站在屋子里另一侧的窗户前面拧眉沉思。

    听到开门声她便回头看过去一眼:“事情都交代下去了?”

    “是!”长平点头,“进宫的事情采薇已经在准备了,另外给礼王府的信件奴婢也叫人递出去了。”

    “好!”明乐颔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对了,采薇的婚期原本就定在这个七月的吧?”

    长平愣了一瞬,眉心亦是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然后强自镇定的回道:“是,是七月初九。”

    采薇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家就住在城外的村子上。早些年她卖身去武安侯府做了丫头,家里却是有打小儿就娃娃亲定下的未婚夫婿,本来以为她卖身进了侯府就一辈子再出不来了,可是她那未婚夫婿却是个憨厚的人,就说是做人一定要守信,哪怕是一辈子不娶也要等着她,明乐知道后就做主把卖身契还了采薇,准她出府嫁人。

    毕竟是好几年的主仆情分摆在这里,采薇也是个实心眼的,心里虽然感激却还是舍不得离开,尤其现在还和两个孩子亲近的很,却是说什么也肯离府的。最后没办法,明乐也只能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准她成亲以后继续留在府里伺候。

    本来按部就班,婚期已经定了,哪怕只是冲着这一重,这一次,明乐也是绝对不会让她跟着去的。

    现在听她突然提起这茬,长平不由的就紧张起来,总觉得她这样悉心的替采薇安排会有那么一点像是在交代身后事的意思。

    “王妃替采薇考虑的周到,她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不会辜负王妃的一片心意。”强压下心里巨大的震撼和不安的情绪,长平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回头奴婢去跟周管家说一声,让他帮着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就算王妃来不及回头替她主持婚事,定然不会因为王妃不在京城便委屈了采薇的。”

    “嗯!”明乐见她如此的细心周到,便是会心一笑,但是转念一想再见她如此平静的笑容,眼中又不觉得多了几分忧色,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道:“长平——”

    “王妃,说句逾矩的话,其实长平知道,这么多年您拿长平一直做亲姐妹一般的看待的。既然是姐妹,那就是可以共患难的,更何况王妃这一次前去大兴,也只是有事要办,长平当然是要跟着和您作伴的。”这一次,长平却没有叫她把话说出口,反而抢先一步语气平静道,“王妃,您可以说服采薇留下,可是长平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您的。”

    长平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明乐从来都知道她骨子里的那种倔强和刚强。

    她知道,哪怕现在她拒绝了长平的请求也绝对断不了她的这份心思,回头哪怕是千里跋涉长平也一定会自己跟去的。

    明乐的唇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个笑容,可是看着她微微苍白的唇色还是不免担忧:“你最近几日身子又不好——”

    “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反反复复,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长平无所谓的笑笑。

    明乐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妥协,“那好吧,你去准备一下路上换洗的衣裳,只叫柳扬带够了银两,其它额外的东西能不带的就尽量不要带了。”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自己也注意着一些,若是路上会有什么不适,我就叫人送你回来。”

    “好,奴婢都听王妃的。”长平知道她一直都挂心自己的身体,便是顺从的应了。

    这边摄政王府里众人分成几批都在按部就班的准备自己的事情,早膳过后,张氏和宫里姜太后的人就先后来了。

    张氏先进的王府,和明乐说了会话儿,然后听闻宫里来人,就命人搬了箱笼上车,一行人进了宫。

    **

    此后三日,纪千赫城郊别院的书房案上便摆上了一打资料详尽的密信。

    庄随远一一甄别看过之后眉头已经皱的死紧。

    他抬头,看向立在窗前对着外面葱翠景色出神的男人道:“王爷,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一次来帝都参加皇上寿宴的人的确是大邺的摄政王。消息是在他的仪仗离开盛京之后,属下又叫人亲自确认过的,现在他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话,事情应该不会再有变故。”

    “是么?”纪千赫没有回头,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叹道:“这样说来,本王倒是很有几分期待的。姜清苑的儿子么——她倒是真舍得,居然还真是叫他来了。”

    “这件事属下心中也一直存有疑虑。”庄随远道,“现在咱们的底牌已经都掀开了,她不可能不知道王爷这些年筹谋的一切都是针对她的。王爷的手段她明明很清楚,怎么还会让殷王涉险,送上门来?属下一直以为,这次的事她一定会想办法避开的,毕竟没有人说皇上的寿宴就一定要殷王亲自前来。”

    “随远,你的心思一直都十分的清明冷静,怎么到了今天反而是当局者迷了?”纪千赫闻言,不由的轻笑一声。

    他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身走到桌旁,捡起其中一封信函拿在手里摩挲了片刻,薄唇微抿,那唇角却带着一丝恍若浑然天成的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那一点容光缓缓渗透,在他本就俊美无匹的面容上又添了几分魅人的姿采。

    “属下惭愧——”庄随远垂下头去。

    “你真当她是个好相与的?”纪千赫唇角的笑容不觉更深,却是不见怒意,眼角眉梢洋溢的都是有些期许的神情慢慢说道,“那个女人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可没有平白吃亏的时候。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也就罢了,既然现在已经确定这些年大邺朝中的诸般事情都有本王在暗中下的推手,你真的以为她会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庄随远的心思微动,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王爷您是说此次殷王来京,实则是受了她的指派,将会有所动作的吗?”

    纪千赫看他一眼,却是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就目前咱们帝都之内的局面,难道还需要别人再额外的做什么动作吗?”

    庄随远一愣,心里突然就有些不安。

    现在大兴朝中的夺嫡之争已经进入白日化的阶段,各方势力斗的可谓是风生水起,根本就容不得外人插手进来,可是这样乱糟糟的局面也最适合有心人士来浑水摸鱼。

    纪千胥那个皇帝是做的窝囊了几十年了,他会看着事情闹成这样无可厚非。

    可庄随远想不通的是在家主子为什么也一直是这么个作壁上观的态度,毕竟国中大乱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太子能得胜倒是没什么大的妨碍,可肃王和荆王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任由这两人做大,就算他对纪千赫掌控一切的手段再有信心,最后要完全收势住局面也是要花费大的精神和力气的。

    既然明明有办法提前控制,何必要等着事情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出手呢?

    以前的主子,是万也不会这样的。

    他一直都是运筹幄,唯我独尊的。

    庄随远突然发现这两年之内纪千赫的处事手段似乎突然就急转直下,性情也更加难以估测,叫人完全摸不着边际。

    “主子——”因为未知,庄随远便有些不安,不禁又想起朝中之事,“今天一早太子殿下又叫人送了八名姿色尚佳的舞姬过来。”

    “是么?”纪千赫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里头可有好的?”

    “属下已经看过了,其中有个叫如姬的的确算作上乘。”庄随远道,间或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他的神色。

    他和纪千赫都知道这个所谓“不错”的衡量标准。

    纪千赫这日的心情似乎是很不错的模样,虽然眼底不起波澜,但是唇角却一直挂着丝笑容。

    庄随远见他随意的翻动着桌上书信,却不太拿的准他的心思,试着道:“这些个舞姬,要如何处置?”

    纪千赫略一思忖,今天他却像是没什么兴致理会这些事,只就散漫说道:“老规矩办吧,你觉得好的就先交给苏彤调教,其余的都送回王府,戚氏自然会处理。”

    他的别院,没有那么多的闲米养闲人,惯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这样处理,城里的王府也是他的府邸,至于戚夫人要如何处理这些女子就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了。

    “是,属下明白!”庄随远点头,见他如此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主子和往常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的。

    纪千赫坐回案后的太师椅上,又随意的翻了翻桌上的那些信件,问道:“你手头上还有别的消息吗?”

    “是!”庄随远被他一提才想起来,连忙正色道,“属下赶着过来,就是有事急着回禀。”

    “盛京那边又有新的消息?”纪千赫道。

    “盛京方面有最新的密报,说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是属下心里有些疑问。”庄随远道。

    “哦?”纪千赫抬头看他一眼,眼睛眯了眯,“说来听听。”

    “是盛京的摄政王府,最近几日的动态很有几分诡异。”庄随远道,“殷王这一次出行并没有携带王妃同行,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却是那殷王妃在殷王离京的次日一早就进了宫,再没有出来过。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她身子抱恙,太皇太后不忍她在王府独居,便将她接到宫里休养。”

    纪千赫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这时才忽然抬头看过来一眼,玩味道:“怎么,那个丫头病了?”

    “属下特意叫人查过,那边宫里对外放出来的消息是染了风寒,实际上,就在殷王离京的那天晚上,殷王府里闯进去一批身手了得的刺客,当时好像闹的很凶。”庄随远道,说着脸上神色就越发的凝重起来,“殷王府的防范一直森严,我们的人没有能混进去的,当时的具体情况不好说,但是绝对起了不小的风波。闯进王府的刺客有二十多人,事后却没有人活着出来,天明之前王府的侍卫从后门偷偷运了尸体出去,拉到城东的乱坟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事后我们的人去查验过尸体,尸体全部都是被乱箭射死的,死相惨不忍睹,但是因为尸体被大火焚烧,那些刺客的身份却没有窥测到。然后次日紧跟着就有传闻,说是殷王妃感染风寒,被太皇太后接进宫里养病,事情绝对没有这样的巧合。并且属下还得到确切的消息,殷王妃身边那两个身手了得婢女重伤了一个,到现在还卧床休养,她府上也伤了好些个侍卫。所以属下揣测,说她感染风寒的传闻并不可信,如若那殷王妃不是在当夜的刺杀中受了伤,那么至少也是受了惊吓的,她会入宫休养,八成是为了掩人耳目,这其中必定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受了惊吓?”纪千赫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突然冷笑一声,不过笑过之后却再没了后话,单手撑着额头陷入沉思。

    庄随远见他如此便不再打扰,只在旁边候着。

    纪千赫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几天,殷王府的人可有什么异常举动?或是有人暗中出入?”

    “没有。”庄随远刚要摇头,突然就是眼睛一亮,道:“对了,这两天殷王府虽然没有陌生人出入,但是就在事发的当天夜里曾经有人连夜拜访。”

    “嗯?是什么人?”纪千赫稍稍敛了眸光,问道。

    “不知道,因为王爷吩咐过不叫我们打草惊蛇,我们的人就没敢逼的太紧,只说是一辆十分朴素的马车,驾车也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小厮,至于车上坐的到底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那人在殷王府总共也只呆了一个时辰不到。马车从王府出来的时候我们的人本来是想尾随过去查明车里那人的身份,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车夫察觉了什么,在半路上竟是生生被他们甩掉了。”庄随远道,一筹莫展。

    他们派过去监视殷王府的都是精锐之士,这就轻而易举的被人甩掉了,说出来都觉得自己打脸。

    纪千赫的目光沉了沉。

    庄随远的心里隐隐不安,生怕他会发怒,半晌却只听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道:“有意思!”

    庄随远定了定神:“那么现在盛京那边,还要继续盯着吗?”

    “嗯!”纪千赫点头,垂眸看着桌子上的那些信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现在马上给我去查几件事。”

    “是,请王爷吩咐!”庄随远连忙道。

    “大邺皇宫里的情况暂时不用费力气去管了,可是我要知道那一晚夜袭殷王府的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晚前往殷王府那辆马车上人的真实身份。”纪千赫道,“另外传信暗中跟踪大邺摄政王仪仗的探子,看看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异动,可是有什么人员往来。”

    “嗯?”庄随远一愣,随即便有几分明白,可是左右思忖之下还是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难道王爷是怀疑殷王妃根本就没有在宫中养病,而是暗度陈仓去追了殷王的仪仗?这不太可能吧?当日殷王离京的时候,我们的人分明窥测到他曾特意吩咐殷王妃留守盛京,照应宫里那人的。”

    纪千赫的唇角弯了弯,目光里却是清明一片微微发凉:“你先照本王的吩咐去做了就是,尽快给我消息!”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庄随远见他不欲多言就先领命去了。

    两日之后,一批新的资料再度摆上了纪千赫的桌案。

    纪千赫手里捧一杯热茶靠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拢着杯中茶叶,只是挑了眼眉以眼神示意:“说吧!”

    “王爷,如您所料,现在这事情似乎是复杂了。”庄随远道,语气十分的谨慎而冗重,“盛京的探子飞鸽传书送来的最新密报,那夜偷袭殷王府的刺客身份虽然没有查明,但是那辆神秘的马车却寻到了线索,证明是从宫里出来的。恐怕是——”

    姜太后和宋灏夫妻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冷淡,也难怪庄随远之前没有多想。

    可是纪千赫听来,却是丝毫也不意外,反而露出一种早知如此的表情道:“果然么——这一回她是真的按耐不住了!”

    “可是殷王都已经在前往咱们大兴的路上了,她再去殷王府,会是和殷王妃密谈了些什么?”庄随远道,却是半点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他和大邺的那个女人之间虽然从没有过直接的接触,这些年那个女人也总是深居简出很少理事,但是只凭借她这些年来凡事按兵不动的这股子隐忍之气就值得他们花费极大的心力去提防。

    纪千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就继续问道:“还有呢?殷王的钦差仪仗方面可有什么动向?”

    “这倒没有!”庄随远摇头,“殷王的钦差仪仗一直按照预定的行程赶路,其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沿路的驿站过夜,就连地方官府有意的巴结也都一并推拒了,他们上路已经有几天了,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怎么会?”纪千赫捏着茶碗盖子的手指不觉的微微一顿,这一回倒是明显意外,“不可能啊,按理说那个丫头应该早就追上他的队伍了。”

    “大邺皇宫那边,殷王妃的确是再没露面,据说是住在了庆膤公主的寝宫里,并且礼王妃和皇贵太妃也每隔一两日便会过去探望。”庄随远道,“不过其他人却是没有再见过她的,按照主子所言,说她们这是故布疑阵也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属下想不明白,如若她真是得了大邺太皇太后的指示去追殷王的仪仗,又何必这样欲盖弥彰的有意遮掩?横竖日后只要她的人一旦在大兴境内现身,消息也就再也压不住了,还不如直接光明正大的来,反而会名正言顺一些。”

    “这个丫头,似乎是在在顾忌什么。”纪千赫垂眸盯着茶盏里碧绿的茶汤,却是自始至终都没喝一口。

    沉默片刻,他便将茶碗放下,推到桌子一角,终于抬头看向庄随远道:“盛京那里,还有什么别的讯息传来吗?”

    “还有一点!”庄随远想了下,点头道,“不过属下暂时还拿不住,这个消息和咱们有没有关系。”

    “说!”纪千赫却是十分谨慎,并不准备放过任何的一点线索。

    “因为大邺东南海域那里和靖海王之间的战事一度吃紧,三日前镇国将军秦啸得了大邺皇帝的旨意,被任以监军一职,已经带人火速前往海域督战了。”庄随远道。

    本来大邺国中战事吃紧,军中换了一任监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是在如今的这个局面之下,他也十分的小心谨慎,不敢放过任何一点的线索。

    “秦啸?”纪千赫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目光飘得有些幽远的盯着某个未知的方向,眸子里突然便有了点闪烁的光亮,道:“就是穆之的儿子吗?”

    “是的!”提起秦穆之,庄随远颇有感触,眼底神色不觉的多了几分苦涩,不过他也很快的收摄心神,补充道,“两个月之前这位镇国将军已经娶妻了,娶的是武安侯府易家的七小姐,也就是殷王妃的堂姐,据说当时还是殷王亲自出面保的媒,好像殷王妃和这位镇国将军的新夫人之间的关系很不错。”

    “嗯?”纪千赫闻言,眉峰突然一敛。

    只是这么细微的一个举动,他全身上下的气场瞬间就变了,变得森凉而冷厉了起来。

    “怎么不早说?”他不悦斥道。

    “这——”庄随远一惊,被他的视线一逼,额头上瞬时就滚落豆大汗珠,表情僵硬道,“属下之前有仔细的查过,穆之的这个儿子行事向来没有章法,并且对女色的态度也一直都淡泊的很,不过是男婚女嫁走了个过场,应当不至于会影响到大局吧?”

    纪千赫不语,只就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庄随远和他的视线相撞,不知不觉间就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是属下的疏忽,请王爷降罪!”

    庄随远是纪千赫的心腹和左右手,又是自幼陪在纪千赫身边和他一起长大的,主仆之间的感情算是十分深厚的,但是庄随远最清楚的是,纪千赫即使可以千万般的宽纵于他,却唯独不能容忍他的愚蠢。

    很显然,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做了件蠢事。

    纪千赫看着他跪在那里的脊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哪怕外面依旧阳光明媚,这整个书房里的气氛也在无形中被裹了一层冰一样,叫人遍体生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度开口问道:“你刚说他带人去了海域?”

    “是!”庄随远道,“据说因为前线战事岌岌可危,走的十分匆忙。”

    纪千赫闻言,黑眸里瞬时有冷厉的冰锋划过。

    他靠回椅背上,手指缓缓敲着桌面,沉吟道:“难道是本王想错了,那个丫头没去追殷王的仪仗,而是声东击西,借着秦啸的幌子去了海域?”

    “会吗?”庄随远却是不甚赞同,“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最挂心的都莫过于殷王这一趟出使大兴的安危,并且兰琪曾经说过,这位殷王妃和殷王之间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这个时候,纵使她真的秘密离开盛京,也万没有撇开殷王不管而孤身前往别处的道理。”

    “事有轻重缓急,那丫头也是个狠角色,都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谁叫有人偏偏在这个时候触了她的底线呢。”纪千赫冷笑一声,神色越发显得诡异莫辩。

    庄随远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那天晚上殷王府进了刺客的事,你不是一直没能查到线索吗?”纪千赫斜睨他一眼。

    庄随远一头雾水,心里思绪飞转,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不由的瞪大了眼:“王爷您是怀疑靖海王——”

    “本王不是怀疑。”纪千赫却是冷声打断他的话,“十成十就是他了!”

    有能力训练处一批杀手顺利潜入固若金汤的摄政王府邸,而偏偏事后明乐还一声不吭的忍了没有叫人声张,综合种种迹象显示,背后那人只会是彭子楚。

    “可是——可是——”庄随远更加吃惊,目光凌乱的四下里瞥了一圈却是找不到落点——

    难道那夜杀入殷王府的人是靖海王彭修的人吗?

    纪千赫却是冷冷的笑了出来,靠在椅背上目光清明冷澈的慢慢说道:“你还真当彭子楚那人是什么正人君子吗?你以为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他会不屑于做?”

    彭修如今自立门户,已经是独霸一方的海上之王了。

    庄随远凭着自己对这人的印象,却是怎么也无法相信。

    可是纪千赫的识人之能却是他望尘莫及的,既然纪千赫这样说了,他也不得不信。

    “这个人有野心有手段,的确是个不可多得人才,只可惜他的执念太深,留下了致命的弱点。”纪千赫淡淡说道,语气之间似是颇多感喟,“若是有一天他真会折在这儿女私情上面,本王倒是不必觉得奇怪了。”

    彭修和纪千赫之间私底下是有来往的,以前庄随远也只当是纪千赫是起了惜才之心,这一刻闻言他的心头却是突然一颤,下意识的看了纪千赫一眼,神色复杂至极。

    而彼时的纪千赫则是还陷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兀自勾了勾唇角道:“不过这样说来,那位殷王妃倒也是个人物了,这会儿本王倒是想要见她一见了。”

    他的眸子里闪着幽暗的冷光,有一种说不出华彩喷薄而出,像是有些期待,有分明透着阴冷的寒气。

    庄随远的思绪瞬间就被拉了回来,心里更是剧烈一抖——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主子露出这样光芒四射的表情了。

    “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对殷王一行做些什么?”庄随远忖度着开口。

    “暂时不用!”纪千赫道,“再想办法查查那个丫头此时的下落吧,这件事,本王总总觉得很有些门道在里头。”

    “是。属下先行告退!”庄随远颔首,施了一礼先行退出了屋子。

    纪千赫靠在椅背上没有动,斜对面敞开的窗口处有风灌进来,带起他鬓边银丝如雪。

    男人绝美的脸孔上慢慢浮现一层冰冷的笑意,缓缓闭上眼睛,红唇微启含糊不清的吐露些什么字句出来。

    姜清苑啊姜清苑,事隔三十年你是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是要东窗事发了吧?你倒是不怕把你的好儿子和好儿媳都一并折在这里吗?你当真是不会后悔?

    **

    大邺。盛京。

    夜色空冷,万寿宫的主殿之中一灯独照。

    姜太后手里捻着那串紫檀木的佛珠念念有词,已经在灯影下足足坐了两个时辰。

    外头值夜的玲珑见她殿中灯火久久未熄,在外面转了无数个圈之后终于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小声劝道:“太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奴婢服侍您先歇下吧!”

    “什么时辰了?”姜太后睁开眼睛,问道。

    “已经过了三更了。”玲珑道,“这会儿外头起风了,明日怕是要变天,奴婢给您换一床厚点的被子,太后还是早点歇了吧!”

    玲珑说着就要紧内殿去给她铺床,却被姜太后出声阻了。

    “不用换了,你去庆膤那里看看两个孩子,告诉庆膤要变天了,叫她注意着点吧!”姜太后道。

    “奴婢方才已经去过了,两位小世子都已经睡下了,奶娘也给加了被褥,请太后放心。”玲珑回道。

    自从明乐离京以后,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姜太后对两个孩子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以前她总是冷漠以待,哪怕明乐隔三差五的带着孩子进宫来看她,她也难得会抱上一抱,而现在却几乎是每日里都去庆膤公主的寝宫看着两个孩子玩耍,虽然态度依旧生硬冷漠,但偶尔也难得会露出几分笑容。

    玲珑看在眼里,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叫人很费琢磨。

    玲珑想着不觉的微微失神,然后便听到姜太后的声音道:“哀家还要再坐一会儿,你先下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是!奴婢先行告退。”最近姜太后都要念经念到很晚,玲珑见她如此只能顺从的退了下去。

    殿门合上,大殿中瞬间又恢复了空旷冷寂的气氛。

    姜太后起身从矮炕上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果然有从东南方向吹来的冷风乱了她鬓边发丝。

    她的目光清明看着遥远的某个方向,却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

    这天已经是宋灏离开盛京的第八日,钦差仪仗跨越大邺疆土的大半个板块,再有六七日的光景便可抵达两国边境。

    入夜之后,宋灏正在案后翻看盛京快马递送过来的奏章,外面一个青衫的侍卫就带着一身的风声急匆匆的走进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宋灏听后不由的勃然变色,一把扔了手里奏折,转瞬间已经风卷残云般大步出了房门,一边声音冷肃的吩咐道:“吩咐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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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周末,我居然早更了半个多小时,你们夸我吧,跟我表白吧,说你们爱我吧,说你们会对我不离不弃吧!最近老是看到大神小神们停文重修,心里毛毛的,忐忑的我都不敢写新文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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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7章姜清苑,终于要出手了么?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8章 桓城奇遇,风流世子

    宋灏的钦差仪仗仍然按照预定好的行程有条不紊的赶路。

    三日之后,桓城。

    这里是大邺和大兴交界处的最后一座城池了。

    三十年前,在两国战事尤为激烈的时候,这里曾经一度成为一座死城,方圆百里渺无人烟,被战火波及的几乎寸草不生,而如今再看,又完全是另一番的景象了。

    “近年来两国关系已经缓和了大半,虽然彼此之前还没有完全放下芥蒂,但至少表面上互通有无,已经俨然是个将彼此视为友邦的架势了。”城门外的茶寮里,一个面有疤痕、面容冷肃的灰袍男子正对着桌子斜对面在饮茶的小个子解释:“不过这些事始终都只是个表面,这些年其实朝廷对大兴方面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这一点只从这几十年来朝廷留在这座城池里的驻军一直都有增无减就可见端倪。表面上虽然一团和气,实则背地里还是防范的极为严密的。”

    “孝宗那人,虽然狭隘短视了一些,但是说到底也不全然是个蠢材,最起码在这一点上他还是留了点眼光的。”小个子莞尔,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喝了口水。

    他头上戴了顶半旧的黑色纱笠,将大半张容颜掩住,隐约可见的嘴唇本来是稍见几分苍白,但是沾染了茶水之后马上便妖艳如血,唇角上翘,牵起的那一个弧度很有些妖娆妩媚的味道。

    “是!”刀疤脸的年轻汉子深有同感的点头,“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多亏大兴出了一个总管天下兵权又手段狠厉的摄政王,那人战功彪炳,无往不利,早些年在大兴国中一度受到臣民吹捧,虽然我们离着远了些,但也难免会被这些传言影响。在桓城这里的兵力部署上,与其说是孝宗皇帝的远见,莫不如说是被那些有关荣王的传言潜移默化而带来的影响。这里的部署,说是防着大兴方面的动作,其实说白了,真正要防范的也不过就是那个人罢了!”

    “足以倾人国者,与其说着百万雄师的威压,莫不如说是一人智谋所致,怎么说都无可厚非。”纱笠之下的红唇牵起一抹笑容,语气却是极为闲适平淡的。

    “桓城此地处在两国交接处,并不太平。”刀疤脸的汉子道,说着便有些忧虑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我们对大兴方面的情形尚不明了,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们可以先在桓城暂缓几日,再过个四五日,等主子的车驾到了,与会和之后再一起过境。”

    “早几天晚几天也没什么分别,与其在这里枯等,还不如我们先行过境呢。何况——我现在十分好奇,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大兴方面到底是个什么局面!”小个子淡淡说道,语气虽然平静,却有种不容人拒绝的压力迫下来。

    刀疤脸的汉子嘴唇动了动,明显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按住了,也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又苦又涩的茶汤入口,他直觉的皱了下眉头。

    对面的小个子看了,就摇头笑了笑道:“柳扬你跟着阿灏的时日不短,别的没受他感染,坏毛病倒是学了不少,喝个茶而已,嘴巴也这么刁!”

    “属下生平所好,也只是这口儿了,主子莫要取笑了。”柳扬向来冷硬的面孔上难得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仰头一口把碗里剩下的茶水灌了下去。

    奈何这茶的品次的确是太差,喝下去了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他们这一行一共十四人,分了三张桌子坐下,彼时正在歇脚喝茶,顺便等着城门开启的时间。

    当然了,这一行人便是乔装之后的明乐等人,刀疤脸的冷面汉子便是柳扬。

    十日之前从王府送走了张氏和采薇等人她们便乔装出城,马不停蹄的赶路,提前一步抵达两国边城。

    一行人都做外地客商的打扮,尽量的低调而不引起路人注意。

    这一趟明乐带在身边的人已经尽量精简,她自己的侍卫是七名影卫外加长安,王府这边则是柳扬、武冈和梁旭。因为雪晴受伤,赵毅和雪晴便留在盛京垫后,只由长平和雪雁跟着。

    明乐和两个丫头也都换了颜色暗沉的男装,他们的行装简便,打扮也很不起眼。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个丫头都刻意的装扮过。

    雪雁的样貌只是清秀,直接把肤色改了,涂了张黄脸;长平则是在此基础上又在鼻梁和两腮点了些雀斑,借以把五官上的优势压下去。

    而明乐,则是干脆带了个纱笠掩住容貌作罢,说起来也只是个欲盖弥彰的意思,毕竟女子的身段和男人之间的差距太大,就算她们改装的再完美,真要遇到眼尖的,也能看出端倪,所以也没必要吹毛求疵,只当是谁家的女眷为了方便赶路而乔装也不为过。

    再者因为这里地处边塞常年受风沙侵袭,平日女子出行也不乏带着纱笠避风的,她这身装扮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说话间,后面雪雁和长平就一人提着茶壶一人端着一屉冒着热气的包子馒头过来。

    “最近都在赶路,主子你是闷坏了吧,瞧瞧,居然把柳扬都说的脸红了。”雪雁听到两人的谈话就忍不住的笑了,走过去把柳扬碗里的茶叶梗子倒掉,给他倒了碗水。

    柳扬干咳一声,越发的尴尬了几分,往旁边移开目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虽然说他们这一趟出行做了完善的安排,有十成十的把握不会暴露行踪,但是毕竟带在身边的人手有限,凡事都要额外小心,他也是片刻也不敢放松的。

    这座桓城,因为是边城,所以管制起来另有一套规矩,和别的地方都不尽相同,就连城门开启和关闭的时间也都另有安排,普通城池的城门一般都是黎明过后就会开启,晚上也要入夜初更过后才会关闭,但是这里不然,一天之中哪怕是遇到再好的天气,不到辰时也绝对不会开启城门,而晚间亦然,天黑之前的一个时辰就会关闭城门,再不准人随意出入。

    处于两国交界之处,本来就事事都要小心,对过往客商严加盘查也是一重保障,不过对于明乐这些等着过境的路人来说,坐在这茶寮里枯等就有的熬了。

    “现在只刚过卯时,奴婢方才问过茶寮的伙计,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城门才会大开。”长平递了个素馅的包子给明乐。

    “无妨的,也不差这一会儿!”明乐接过去咬了一口,盐放的轻了,没什么滋味,她倒也没挑剔,一边举止优雅的小口吃着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本地人都知道城门开闭的规矩,这个时间相对还早,所以等在城外的大多是途经此地要过境的客商和旅人。

    可能是今天的天气好,赶路的人也多,这会儿门口已聚了六七拨人。

    茶寮里的一共只有十张桌子,全部坐满了,有些找不到座位的干脆就坐在了旁边的大树底下叫了茶水就着啃干粮。

    三五成群的过路人聚在一起分享着食物,互相聊着各自一路走来的见闻,衬着周围绿树暖阳的环境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十分的赏心悦目,看的人心中舒畅不已。

    明乐看在眼里,眼角眉梢都有明媚的笑意透出来。

    “若不是这一趟主子急着赶路办事,倒是可以当做外出踏青游览一番了,这一路走来,湖光山色好的景致也是不少的。”长平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

    “这有什么?了不得等回来的路上让咱们爷放慢了行程,带着主子好好逛逛,把这一路上错过的精致都补上嘛!”雪雁撇撇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就你能!都能替主子们拿主意了!”长平忍俊不禁,白她一眼。

    “那怎么了?我就看看到时候你要不要跟着来!”雪雁也不服输,挑高了眉头看她。

    长平笑弯了眼眸。

    这一刻女子的鼻梁上点了许多细小的雀斑,一个笑容看上去说不出的俏皮可爱,真就如天真无邪的邻家女孩儿一般快活自在。

    两个丫头互相斗嘴吵闹不休,却是任谁也不曾想到雪雁这一句玩笑之言真的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箴——

    那一天回程的路上,再次路过这个茶寮的时候总觉得当日里女子明媚的笑声还在,可是回头看去,有关她的一切都成了远古封存的记忆,再不会开启也不能提及。

    可是那一步之遥的未来,这一刻却是谁也预知不到的。

    这两个丫头,都是心思玲珑剔透的,十分的沉稳干练,这会儿叽叽喳喳的也是为了故意挑起话题给她解闷的。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明乐会心一笑,听着她们谈笑也是心情大好。

    桓城以南就是大兴的领土了,之前因为连年战事,这一带至今还是人烟稀少,再加上过境之后毗邻的那一片大兴的疆土刚好是一大片游牧民族栖息的草场,所以这里就显得荒凉。五月下旬的气候,若是在盛京,应该算是一年里最舒服的几个月了,可是这里遮盖物少,树木也稀疏,风沙侵袭的厉害,太阳也格外的毒辣些。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阳光打下来已经有点火辣辣的感觉,旁边的草木上本来还散发出清新的香气,这会儿烈日暴晒,就只能闻到旁边官道上的土腥味。

    “这连六月都不到呢,日头也真够毒的!”雪雁重新去找伙计要了凉开水来,把自己人手边的热茶一一换掉。

    好在是柳扬有先见之明,他们要的三张桌子紧贴着外城墙,这会儿一半掩在城墙的阴影下,一半被茶寮的草棚遮住,倒是也不难受,而靠近路边的那几桌就遭了秧了,这会儿日头移了方位,头上便没了遮掩,几桌人受不得这日头的毒辣,干脆也弃了桌子挪到旁边的大树下头和其他的人挤了。

    出门在外的人,也就是这点好,都秉承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法则,原先树下的旅客也很大方的让了位置出来,气氛一直其乐融融。

    少了宫廷内斗和权贵之间的勾心斗角,这样的日子当真是怎么看都惬意。

    明乐笑笑,正听着雪雁和长平说笑呢,突然听到远处响起一片嘈杂的马蹄声,隐隐还夹杂着男人粗暴的叫骂声打破这里的平静。

    众人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就见远处马蹄飞扬,扬起很大的风尘,一行二十余人的马队张扬跋扈从远处的官道上疾驰而来。

    这里连着半月不曾下雨,泥土干燥,一群人又是来势汹汹没有半分忌讳,远远看去就见黄烟滚滚淹没了大片身影,更像是一层激烈的风暴席卷而来。

    一群人的速度很快,茶寮附近歇脚的行人还完全没来得及避让就跟着被飞起的尘土卷了进去,呛了个灰头土脸,更有体质弱些的当场就不住的咳嗽起来。

    因为城门封锁未开,一行到了城下也不得不暂时刹住。

    “哈哈哈!”慢慢消退的尘土后面有男子肆无忌惮的笑声传来,十分欢畅的模样,却是明显拿那些路人的狼狈相来寻乐子了。

    待到烟尘散尽,明乐才飞快的打量一遍来人的阵容。

    一共二十余人,每人座下一匹马,看得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良驹。

    领头的是个穿着绯色锦袍的男子,但是听那声音,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个少年。

    为了遮掩风沙,他头上也戴了顶白色的纱笠,暂时看不到具体的容貌,但是一身装扮却是贵气逼人。

    腰间金丝带,头戴紫玉冠,一身锦袍的做工更是精巧细致,上面用半隐半现的银线绣着降龙腾云的图案,只是用了特殊的刺绣手法,不仔细看倒是不容易分辨的,就连他拿在手里马鞭也是用金丝线一圈一圈的缠起来,末端还嵌了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日光下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身边近距离拥簇着的是四名统一着装的粉衫女婢,四个人身上都有佩剑,看来不仅仅是丫鬟,还同时起了个护卫的作用。

    再后面就是十八名身着蓝色布袍的护卫,只从外表上看就个个精干英伟,应该都是身手不错的。

    明乐的目光闪了闪,落在那男子锦袍上面的花纹上略一停滞,然后视线本能的后移,这才发现那些人后面还有个极不和谐的身影。

    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穿一身蓝色衣裙,衣物倒是不见华贵,看上去清新干练,不过头上也戴了纱笠,掩住了容貌分辨不清。

    她是和这少年一行同来的,只从装束上看,身份起码应该不是那几名婢女可比的,可是此时她却只是驭马隔那少年老远的跟在护卫旁边,不说话的时候倒是很容易叫人忽视了她的存在。

    那少年驭马在城下踟蹰,待到烟尘散尽他便不耐烦的一把取下头上纱笠远远的甩给身边婢女,手持马鞭一指城门楼上驻守的士兵道:“还不给爷把城门打开,开的慢了,当心我摘了你们的狗头!”

    周围一片唏嘘声:这当真是老大的口气!

    城门上当班的守城官却是不吃他这一套的,只就冷眼看下来,不卑不亢道:“桓城的规矩,历来都是辰时准时开启城门,眼下还不到时辰,你们要进城的就在外头等着,到了时辰,自然会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大胆!”不待那少年再开口他身后一名女婢已经策马上前,怒声喝道,“你们是眼睛瞎了吗?连我们世子爷的路也敢拦?还不赶紧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件类似是令牌的信物向城门楼上抛了去。

    那守城官接了,看了眼,脸色不由的暗沉几分,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转而又把那东西甩了回去,语气仍然冷硬而刻板道:“我不管你们是谁,要入我桓城的城门就得守我桓城的规矩,眼下城门开启的时间未到,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破这个例。”

    语气强硬冷然,当真是半分的颜面也不给的。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我们世子爷这样说话!”那女婢恼羞成怒,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就从腰间摸出两枚暗器甩了出去。

    明乐皱眉,正想着今天怕是出门不利要出事了,不曾想那守城官竟然也是个好手,退后半步,竟是生生徒手将两枚暗器接了。

    那女婢万不曾想到小小一个守城官竟会有这般身手,一时吃愣,更不曾想到的是那守城官竟然也不是随便吃亏的主儿,反手已经将两枚暗器打了回来。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不是女人可比,再加上他的身手似乎也的确是不凡,那女婢只觉得眼前两道寒光扑来,下意识的抽了腰间宝剑抵挡。

    只听得砰砰两声脆响,暗器撞上剑身击起细碎的火花。

    那女婢尖叫一声,下一刻竟是生生被那暗器的力道从马背上给震了下来,一下子就狼狈的滚在了旁边的泥地里。

    这一群人嚣张跋扈,方才旁边被连累吃了泥土的路人都觉得快意无比,纷纷捧腹大笑。

    那女子滚落在地,沾了一身的泥土和草叶,狼狈不堪。

    可是与她同行的另外几名女婢却没人下马扶她,只就冷眼旁观,更有甚者面露讥诮。

    那女婢从地上爬起来,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看向马背上的少年,“世子爷——”

    那少年的容貌生的十分俏丽,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更是妩媚生情,这会儿看着那女婢却像是看着件玩物一样的大笑道:“本世子的身边不养废物,敢丢我的脸么——”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完全一副视人命为草芥的模样,垂眸把玩着马鞭上妆点的饰物。

    “是,是秋蝉没用!”少年的话音未落那女婢已经是脸色刷白,再不敢多言一句,提了宝剑一咬牙就要往城门楼上去和那守城官拼命。

    而这期间,旁边的二十余人,无论男女都没有一个有要替她求情的意思。

    只就凭着方才暗器交手的那一招,这女婢也绝不可能是那守城官的对手,真要硬拼就只有死路一条。

    唤作秋蝉的婢女纵身而起。

    城楼上的守城官却是颇为意外,不过他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直接凌空一脚,几乎是完全不费什么力气的就把人踢了下去。

    那秋蝉被他一脚踢飞,身子如同破布袋一般从空中坠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又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她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蓦然吐了一口血,脸色惨白,惧怕不已的盯着那马上少年。

    城楼上那守城官已经十分不耐,冷着脸指着他们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最好都别给我在这里生事,否则就把你们做奸细全部抓起来。”

    “哼!这世上还没有人敢和本世子这样说话的,你这是找死!”那少年一张粉面气的通红,也不管那秋蝉的死活了,抬手就要去摸挂在马背上的宝剑。

    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旁边的人纷纷避让,唯恐殃及池鱼。

    就在这时一直事不关己远远靠在后面的蓝衣女子突然策马上前,按住那少年已然压在剑柄上的手,声音冰冷的劝道:“世子爷,不过是只看门狗罢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辱没了您的身份。”

    这个声音入耳,明乐的心神突然一敛——

    因为虽然看不到纱笠之下那女子的面容,但是再仔细观察一遍她的身形,竟然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会?

    前后两世,除去被纪浩禹拐带出来的那一次意外不提,她唯一去过的地方就是易家的祖籍柳乡,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的桓城遇到熟人?

    而且——

    她对这女子的印象并不鲜明,要不然也不会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这边明乐正在困惑不解的时候,忽而听到那少年嘿嘿一笑,似乎是很带了几分心痒难耐的雀跃,就着那蓝裙女子按在他手背上的玉手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指,眼中光彩大盛,毫不掩饰的盯着女子高耸的胸脯,爽快道:“既然你是开口了,本世子自然也不能不给面子。”

    言罢就又用力的拽了下女子的手,心情愉悦的一挥手道:“正好本世子赶路也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晚点再进城!”

    “是!”一众的随从领命,纷纷翻身下马。

    那少年下了马,也不管周围有多少路人瞩目,直接就将那蓝裙女子往怀里一揽,媚眼如丝一转,俯首下去在她耳畔低笑道:“爷这是给你面子,今儿个晚上你可别叫我失望!”

    声音不是很高,只有他身边的女婢和侍卫听的清楚。

    那女子的面容被纱笠遮掩,看不清具体的神情,但是旁边三个刚刚取下纱笠的女婢眼中都闪过明显嫉恨的神色,包括还摔在地上没有爬起来的秋蝉也是一样。

    四名女婢除了纱笠,露出真容,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娇艳欲滴的模样,惹得旁边路人不住侧目。

    “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一个侍卫横眉怒目的大声叱道,说着已经先一步进了茶寮,二话不说的踹翻了一条长凳,冲着茶寮里歇脚的客人道:“这间茶寮我家世子爷包了,闲杂人等全部滚出去!”

    语气强横霸道,吓得老板和伙计齐齐变了脸,连一句“先来后到”都不敢劝。

    彼时明乐一行也正在茶寮里,虽然是在最不显眼的一角,但是这个逐客令里头明显也包括了他们。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柳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辱,便是没动,先给明乐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道:“这些人虽然有些功夫底子,但是在我们手上过不了十招!”

    言下之意,只要明乐一声令下,他会出手解决。

    “算了,不要节外生枝!”明乐却是摇头。

    说话间其他的客人已经被赶了出去,倒是他们迟了一步。

    那汉子满面怒气的看过来,骂道:“叫你们滚出去,没听见是吗?”

    众人之中武冈的脾气最为暴躁,闻言终于忍无可忍,噌的站了起来。

    “别生事!”旁边的梁旭赶紧拽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主子此次的行踪不宜暴露,须要忍得一时之气。”

    试想自家王妃一直都是被王爷捧在手心里的,几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武冈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宜动手,但是心里压着一口火就冷着脸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人。

    那汉子嚣张跋扈惯了,到哪里都是横着走,见到有人不忿就直觉的瞪了回去,可是不知怎的,触到武冈眼中杀气竟是心里一哆嗦,半天忘了反应。

    “怎么了?”外头那锦袍少年已经揽着蓝裙女子走了进来,见到自己的护卫发呆随口问了句。

    那护卫回过神来,再看武冈的时候武冈已经敛了眸光,让他觉得方才一定是自己鬼迷心窍了,对方也就是身材健硕了一些,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震慑力。

    “回禀主子,没事!”定了定神,那护卫谄媚道,然后紧跟着又对明乐等人吼过来:“叫你们滚出去,没听见吗?”

    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哪一个都是凶神恶煞的鬼见愁,脾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会儿当真是每个人肚子里都揣了满满的火气,奈何明乐不点头,谁也不敢妄动罢了。

    “走吧,我们出去!”明乐淡淡说道,然后便率先起身往外走。

    那少年倚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吊着眼角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一行人。

    外头的日头正烈,他便有些懒洋洋的。

    明乐目不斜视的走过去,长平和雪雁紧随其后,一行人都是冷着脸半分表情也不带。

    就在错肩而过的瞬间,那少年的眸子突然一闪,有种新奇而兴奋的光芒呈现,一直待到明乐一行出了茶寮,他的视线还一直盯着几人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

    旁边的女子见他的注意力转移,这才不动声色的抬起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退出来,漫不经心道,“怎么,世子爷的口味变了?盯上人家的小厮了?”

    那少年闻言,这才重新收回视线,只当是旁若无人的在她胸前抓了一把,低声笑道:“本世子喜好什么口味,你不是最清楚吗?”

    女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厉芒,她却是用力掐着掌心压下了情绪,为了转移注意力就循着他的目光朝明乐等人看过去,目光闪了闪,道:“难道是我看走眼了?那两个随从是女人?”

    城门还没开,外面的日头又毒辣,为了和这些人避开,明乐还是刻意多走了几步才找了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挨着树干坐下来休息。

    “世子爷,您到这边坐吧!”说话间护卫已经沏好了茶送到之前明乐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回身来请那少年入座。

    那少年吊儿郎当的晃悠过去,选了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眸子里一直闪着野兽嗅到猎物味道一样的光芒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明乐那一行人,目光灼灼的在雪雁和长平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蓝裙的女子跟过来,取了纱笠放在旁边的桌上,唇边带了丝冷笑看着,道:“世子爷你不会是看走眼了吧?”

    “别的事情本世子不敢夸口,但是这女人么——可不是用眼睛看去。”那少年摸着下巴啧啧道,“要不我跟你打个赌,若是证明爷的眼光没错,今晚——”

    女子冷冷的看他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那少年见她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却是不见恼怒,心里反而猫挠的一样,眼中隐隐有火光攒动似是当场就想要把人扒光给办了一样。

    女子心中泛起浓厚的厌恶情绪,眼睛眨了眨,娇美的面容之上突然现出顽皮的笑意,调侃道,“就算世子说的没错,可是那两个丫头的长相也未免太倒胃口了。”

    果然少年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只瞧那俩丫头的身段儿就不可能是个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的暴殄天物,好好的美人儿不叫以真面目见人,这般藏着掖着的,真是煞风景的很!”

    对于他的话,那女子却将信将疑。

    旁边侍立的另一名女婢却是自告奋勇的柔媚一笑道:“既然世子爷有兴趣,夏蝉去替您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还是你懂爷的心思。”那少年嘿嘿一笑,在她的臀上抓了一把,还不忘叮嘱道,“下手轻点,别伤了美人儿!”

    “是!”夏蝉风情万种的施了一礼,起身前却是挑衅般的冲着那蓝衣女子一挑眉,然后便招呼了两个护卫往茶寮外面走去。

    彼时明乐等人已经在树荫底下安置了下来。

    “我记得这附近没有哪位亲王的封地吧!”挨着大树坐下之后,明乐就径自开口问道。

    “是大兴摄政王府的世子爷!”柳扬的眉心隐隐皱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解释,“此处出了桓城往南,隔得不远就有荣王名下所属的一处猎场农庄。那猎场占了好几座山头,连大兴的皇帝也经常会带着朝臣百官过来狩猎消遣。这位世子爷应该是这段时间刚好住在那边的庄园上吧!”

    有荣王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也难怪这位世子爷会这样的目中无人,哪怕桓城还是大邺的国土,不是真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不会有人去触他的眉头。

    雪雁和长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都是十分诧异。

    “是荣王的儿子么?”雪雁看着那边飞扬跋扈的锦袍公子,满脸都写着怀疑。

    这段时间,关于纪千赫的传闻她也听了不少,那么惊才艳绝的一个人,较之自家主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纨绔一般的儿子来?

    当然了,无可否认,这位荣王世子的样貌却是不错的。

    虽然那粉面桃腮还有些女气,但是到底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俊俏人儿了。

    明乐看着,不觉的勾唇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道:“这位荣王世子,是叫纪浩腾吧?”

    “是的!”柳扬点头。

    明乐远远看着茶寮里那少年趾高气昂的模样,眼底的笑容不觉更深。

    柳扬看到她对此人似乎是有些兴趣,想到横竖现在也是闲着,便主动解释道:“荣王膝下子嗣单薄,就只有这么一位世子,是出自他的侧妃戚夫人,因为是家里的一根独苗,所以就娇宠的厉害。那戚夫人妇人短视,不知道管束他,而又有荣王的身份在上头压着,哪怕是大兴皇帝都不愿意管他的闲事。这位世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在大兴是出了名了,大兴的帝都之内,任凭是谁提起这号人物都是绕道走的。”

    “怎么荣王都不管他吗?”明乐挑了下眉头。

    按理说,越是像纪千赫那样位高权重又道行高深的人,对于自己的儿女就更应该管束的严厉,不说是承其衣钵吧,好歹也不该教导出这样的不肖子来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就纪浩腾这样的性子,就只是承袭荣亲王府的爵位做个守成的主儿都不像样子。

    之前因为和宋灏在研究纪千赫的为人,有关荣王府的资料她也看过一些。

    当时也只是记得说是荣王的独子是个纨绔,不堪大用,觉得够不成威胁所以便没再细问。

    这会儿看来,事情倒是很有趣的。

    “依照荣王的手段和性格,把握一国朝局都信手拈来,没理由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才啊!”明乐沉吟,想着就不觉失笑,“除非他是当真对这个独子疼宠的厉害,不舍得责骂管教。不过从有关他的种种资料分析,我怎么都觉得他不该像是这样的人。”

    “我们搜集来的资料显示,荣王对这位世子的确是纵容的厉害,屡次替他收拾残局,甚至不惜得罪朝中权贵乃至于皇帝。”柳扬道,“当然了,王妃若是怀疑也不无道理,毕竟这些都只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至于荣王他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明乐勾了勾唇角,正待要从那茶寮的方向收回视线,却见纪浩腾的那四名婢女之一带着两名护卫妖妖娆娆的朝这边走来。

    她的目光一凝,旁边柳扬也已经注意道,沉声道:“来者不善!”

    说话间就要起身。

    “不用理会他们!”明乐抬手将她拦下。

    倒不是她怕了这纪浩腾,只是这一趟他们是要去大兴的,日后总归是要对上的,在这个时候就先和这人结了仇,到时候怕是会有麻烦。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和这么一个纨绔计较的。

    那夏蝉脸上带着高傲的笑容带着两名护卫款步走来。

    见到她的确是往这边来的,雪雁和长平自是不会叫他们近明乐的身的,不由分说已经起身迎上去,横手将来人拦住。

    “我家主子在此休息,请你们止步吧!”雪雁冷声说道。

    夏蝉止了步子,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上下打量着两人。

    雪雁的容貌已经算是不俗,只是暗卫出身的她总是习惯一副冷脸待人,叫人很难生出好感。

    夏蝉对自己的容貌甚为自信,只扫了一眼就觉得这女子虽然也有几分姿色却远比不得自己,随后便傲慢的将视线移开,可是再看长平的时候却是愣了一下。

    之前因为长平涂了张黄脸,她便眼高于顶没有多看,此时细细的打量下来,竟赫然发现这女子的五官生的极为出色,用“绝色”二字来形容实不为过。

    这样的女子,既然已经入了世子的眼了,若是真的弄回去,怕是个祸害。

    夏蝉的心思转的飞快,眼底突然浮现一层杀意,突然就毫无征兆的伸手朝长平脸上抓来,一边娇笑道:“你脸上戴了面具吧?我倒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给出这样的理由,就算她毁了这女子的容貌,回头世子爷追究起来也不算什么过错。

    世子爷虽然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但是对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却是不会有半分兴趣的。

    夏蝉笑的娇俏,涂着丹蔻的指甲在日光下发出妖艳的冷光,凶狠无比的探出,瞬间已到长平的面前,两指弯曲,竟是直取她两边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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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8章桓城奇遇,风流世子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9章 梁子结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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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招下去,若是真叫她得逞,便是要生生剜掉长平的双眼。

    谁都没有想到这女人出手竟会是如此毒辣。

    不过是个陌路相逢的路人罢了!

    长平一骇,身子瞬时定住,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时全然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好在旁边的雪雁是个高手,感知到那女人的杀意立刻横手一拿,一把扣住那夏蝉的手腕将她推开两步之外。

    “妹妹!”下一刻长安已经低吼一声闪身扑了过来,一手将长平拉开护在怀里的同时,眼中已经有杀意沸腾,一脚踹在那夏蝉的小腹,生生将她踹出去六七丈远,砰地一声撞在远处一株成人手臂粗细的槐树上。

    咔嚓一声,树干应声而断,折倒下来刚好又砸在夏蝉的胸口。

    长安那一脚完全不容情面,直接便已经将夏蝉踢出了内伤,再加上后背猛力撞击树干,前后夹击之下她只觉得五内翻腾,眼前全是金星,还不等反应过来,头顶又是一大簇带着细刺的槐树枝干砸在胸口,她只觉得内脏被挤压的厉害,连着呕出好几口血,靠在路边动也动不得。

    两个随她一起过来的护卫都被这场面惊住了——

    他们都是抱着戏耍玩闹的心思来的,万也不曾想到对方随随便便的一个丫头随从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更何况为了个丫头居然上来就使的杀手。

    “你找死,咱们世子爷的人也敢动!”两人跟着纪浩腾也是嚣张跋扈成了习惯,见到夏蝉吃亏,根本就无从多想,直接拔刀就扑了过来。

    夏蝉死不死没有关系,但是这些人公然打了纪浩腾的脸面却是万万不行的。

    两个人凶悍的挥刀就砍。

    因为纪浩腾是大兴的摄政王世子,长安和雪雁虽然怒气滔天,但是又怕会给明乐惹来麻烦并没有直接下杀手,闪避之余只先回头去看明乐的意思。

    明乐在看到那夏蝉对长平出手的瞬间已经站了起来。

    纱笠后面的唇角紧绷,面沉如水——

    连她的人都敢动?这完全就是找死!

    柳扬不用多问也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和冷意,便是对两人略一颔首,“不必跟他们客气,死了残了全是他们自找,自有主子替你们担当。”

    在大邺,谁不知道摄政王妃把身边的几个婢女当亲姊妹一样的纵着护着,平时连句重话都没有,这些人当面寻衅不说,居然还敢动杀手?

    雪雁和长安两个得令,再不迟疑,直接拔剑迎上去。

    的确是如柳扬所言,纪浩腾的这些侍卫在他们手里根本过不了十招,转瞬的功夫已经被放倒在地。

    长安是真气的狠了,见血封喉,连半分的余地也没有留。

    这一场变故来的太快,血光飞溅,在烈日暴晒之下的泥土地上留下刺目的烙印。

    旁边歇脚的路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连议论都不敢。

    远处的茶寮里,纪浩腾亲眼见了这一幕,震惊之余已经迫不及待的奔了出来。

    他是从不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在大兴国中可是个横着走的人物,哪怕是他主动惹事,那些苦主也都要将他捧着敬着,哪有像现在这样,有人居然当面就敢打杀了他的侍卫和婢女的。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世子的人都敢动?是活的不耐烦了吗?”纪浩腾火急火燎的从那茶寮里冲出来,因为愤怒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双目圆瞪,那表情狠辣森凉的近乎狰狞。

    他冲过来,二话不说抬起手里的马鞭就朝站在最前面的长安脸上抽去。

    其实雪雁离的他更近一步,但是这人好色成癖,见到稍有姿色的女子就本能的怜香惜玉,这会儿便直觉的没有对她动手。

    雪雁可没他这样婉转的心思,眼见着长安要吃亏,当机立断的一步上前拽住他的鞭尾,手上发力用力的往旁边一甩,冷声道:“请阁下自重,再要寻衅生事,别怪我们主子对你不客气。”

    拳脚功夫纪浩腾是略会一些的,但是他从来就志不在此,也就是几招花拳绣腿不堪大用,当即就是一个不稳被雪雁推了个踉跄。

    好在后面他的婢女和侍卫已经跟着赶来,堪堪的将他扶住,才没叫他摔在地上。

    纪浩腾自是满肚子的怒火,再顾不得眼前的是个美人儿还是个丑八怪,一鞭子挥开扶着他的侍卫,跳脚大叫:“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没见这些龟孙都踩到爷的头上来撒野了?给我打——不——给我杀了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再加上这些年被纪千赫和戚夫人宠坏了,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这会儿就只想着杀人泄愤了。

    他身边的侍卫刚待要动手,就听见身后城门开启的声音。

    “官兵来了!城里的官兵出来了!”围观的路人惊喜道。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城门大开,之前城楼上那个方脸的守城官带着一支卫队快步行来。

    想必是方才在城楼上看到这里动了刀子见了血也不好再袖手旁观了,毕竟——

    就算是纪浩腾的人惹是生非,可是他的身份毕竟特殊,一个处理不慎就容易造成两国交恶,这样的结果是任何人都承担不了的。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那守城官冷着脸严厉斥道,目光冷冷的往两边人的身上一扫,却是谁都没有多看一眼,斥道:“这里是桓城的城门口,不是你们家门口,更不是菜市场,你们要遛狗斗鸡的另外选地方,谁敢在这里生事,就休怪我公事公办了!”

    纪浩腾还记得方才他不肯开门放行的仇,当即就红了眼,怒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三番两次和本世子对着干,别以为这里是大邺的地界我就奈何不得你了,再对本世子不敬,我即刻就摘了你的狗头。”

    “世子真是好大的口气!”那守城官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丝毫也不畏惧他的身份,只就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随即他的目光又移向明乐,同样是声音冷肃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别在这里生事。”

    虽然一样的不留情面,但隐约之间明乐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语气似是缓和了些许——

    分明,倒已经是个有意偏袒的意思。

    明乐莞尔,倒是觉得这人颇有几分意思。

    “这个自然!”她淡淡颔首。

    纪浩腾一愣,再度皱眉:“怎么又是个女人?”

    因为柳扬这一行人都是训练有素,明乐又一直没吭声,他就下意识的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和他一样带着随从婢女出门游玩的,此时听得明乐的声音不由的大为诧异。

    他虽然不成气候,但也不傻,只就看着长安两人的身手就知道这些人都非等闲——

    能驾驭的了这些人,并且叫他们言听计从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那守城官明显也有几分意外,只是表情却未外露,只就点点头:“还有一刻钟方可进城,届时不要再生事了。”

    言罢就要带人离开。

    纪浩腾还没有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蓝裙女子忽而勾了勾唇角,道:“大人,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您就准备这样放任不管吗?”

    那守城官闻言,脚步就又顿住。

    明乐也循声朝那女子望去。

    这会儿她已经除了纱笠,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显露人前。

    见到她的真面目,明乐忽就笑了——

    怪不得她之前会觉得这女子的声音耳熟,可不就是个熟人吗?因为这女子并非别人,就是当年纪红纱出事前后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大兴来的小宫女——

    兰琪。

    只是这一刻这女子的荣光大盛,眸子灵动而狡黠,完全不似当初那般唯唯诺诺的瑟缩模样。

    就说是当初纪红纱身边不可能没有推手煽动她去做下那些蠢事的,却原来真正的祸害在这里呢。

    这女子能跟在纪浩腾身边,那么她的身份就是不言而喻——

    实打实就是荣王纪千赫的人了。

    这个纪千赫,果然不是凡人,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被他拿捏在手,而且完全的不留任何破绽。

    这样看来,纪红纱的死八成也是在他的算计之内的。

    穆兰琪的唇角带着抹笑容,看着那守城官,“之前你说要我们遵守桓城的规矩,辰时之前不准我们进城,我家世子已经给了你足够的面子,守了你桓城的规矩,难道现在你却要以双重标准来论事吗?”

    纪浩腾不悦的想要说什么——

    他可没那个耐性跟这些野人磨嘴皮子。

    可是穆兰琪却是眸子流转,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穆兰琪虽然得了荣王的命令追随他,但是这丫头却是难以驯服的性子,总是冷冰冰的,这一个眼波流转之下顿时就让纪浩腾心念大动,什么都由着她了,立刻改口道:“对!这些人伤了本世子的随从,坏的难道不是你们大邺的法度规矩?除非你桓城之地有杀人不获罪这一说,否则这件事你非得给本世子一个交代不可。我可告诉你了,今天这事儿你若是不能给我处理的叫我满意了,本世子即刻就去衙门找你们郡守,让他定你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将你革职查办。”

    他说着就招招手道:“去把夏蝉叫过来,和这位守城的官爷好好说道说道。”

    现在他的随从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守城官的眉头不由皱紧,脸色也暗沉了几分。

    方才他在城门楼上看的分明,虽然离得远没有听到双方都说了什么,但却是纪浩腾的人主动上门寻衅在先的,明乐方面虽然做的过分了些,他本来也不想管,纪浩腾这样作威作福的纨绔早就该有人给他些教训了。

    可是如今纪浩腾却是咬死了法度规矩说话,反而将事情扩大化了。

    这人毕竟是荣王世子,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当,损害两国邦交是一定的。

    殊不知,穆兰琪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她就要把事情闹大,然后从中瞧热闹。

    两个侍卫去把瘫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夏蝉搀扶过来。

    那女人被长安一脚踢伤了内脏,吐了许多血,脸色苍白,唇色泛青,整个人羸弱不堪的被人架着过来。

    穆兰琪上前一步,眼中却无悲悯,只就不甚在意的扫了她一眼道:“大人,这可是我家世子身边最得力乖巧的婢女,今天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平白无故被人伤成这样,我看也是难以治愈了。虽说只是个婢子,但好歹也是我们世子身边的人,您若是纵容凶徒逍遥法外,可不就是打了我们世子的脸面?再或者——是你们大邺一国的法度便是如此?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如若您真要这样说,那么今天这个亏我们认下了,如若不然的话——你就给个说法吧!”

    言下之意,今天但凡这守城官敢偏袒明乐等人,她就一定会把事情闹大。

    总不能是大邺人随便杀了大兴世子的随从官府还要包庇纵容吧?到时候只怕纪千赫可不会管事情的起因到底是什么。

    那夏蝉办砸了差事,只想着将功补过,马上也挤出眼泪道:“我家世子因为占用了几位的桌子过意不去,特意叫奴婢过来道歉的,不过是一点小事情,这位客观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居然这就要对咱们下杀手,请守城官大人为奴婢等人做主!”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这些人说瞎话的功夫倒是如出一辙,一个比一个厉害。

    那守城官的脸色阴沉的厉害,只对明乐道:“你们怎么说?”

    “说什么?若是凡事全凭一张嘴,世人还要生了眼睛做什么?”见到明乐不语,雪雁就忍不住的开口。

    那守城官原来的确是有意偏袒明乐等人,想要等他们给出解释就顺坡下驴,可是不曾想明乐居然没领情。

    “不要说废话了,现在是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我们世子要你大邺给一个公道。”穆兰琪已经不耐烦,语气突然一厉,目光也瞬间冷了下来,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孔上有隐约嗜血的杀气沸腾。

    这个女子,倒是个狠辣角色。

    明乐心中沉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淡淡说道:“你要什么交代?”

    “杀人偿命!”穆兰琪一字一顿。

    “呵——”明乐闻言,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你笑什么?”穆兰琪皱眉,怒道。

    明乐却未理她,而是侧目示意柳扬附耳过来,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大庭广众之下的,你玩什么伎俩?别以为今天你能糊弄过去!”穆兰琪不耐烦道。

    这段时间他被迫跟着纪浩腾心里一直恼火的厉害,可是她的性子本就乖张暴戾,平时欺男霸女的事情也都是跟着瞧个热闹,可是今天遇到明乐这样一群狠角色,她心里嗜血的本心就被激发了出来,一定要拿这群人来开刀发泄的。

    这一刻,她势在必得。

    对面,众人只见明乐侧身和柳扬窃窃私语。

    间或有一缕干涩的热风拂过,将她头上纱笠的边缘带起一角,黑色的薄纱后面女子妖冶如血色的红唇微微扬起一角,若隐若现中竟是有种勾魂摄魄的味道透出来。

    纪浩腾无意间瞥见,喉结不由的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一直自认为阅美无数,却不曾想今天竟是看走了眼了,方才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平身上,已经是觉得那丫头生了张国色天香的美人脸,但是长平的气质如兰,十分的安静温和,乍看之下并品不出什么风情,反而是那纱笠之下妩媚扬起的唇角叫人有种想入非非血液悸动的感觉。

    纪浩腾有一瞬间的心猿意马。

    然则下一刻风声过后,那轻纱又垂落下来,又将女子的容颜遮掩了一个严实。

    然后随之而来,却是一个青灰色的影子如闪电奔雷般冲了过来。

    柳扬屈指为爪,直向着穆兰琪的双眸罩去。

    他出手极快,并且是毫无预兆的。

    穆兰琪的心跳一滞,脚下步子下意识的后撤,同时快速一掌击出,也是直击柳扬的面门。

    她的手臂较之于柳扬却是不够长的,这一掌打出去根本不能触到柳扬。

    明乐脑中灵光一闪,疾呼道:“当心!”

    柳扬见她不自量力的一掌击出本就心中生疑,这会儿被明乐略一提点马上就反应过来,此时要抽身而退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他索性也不勉强,当机立断的一把揪过站在旁边纪浩腾的一个侍卫往面前一挡。

    穆兰琪的那一掌果然是没准备直接伤人的,手掌送出的同时袖子里已经有一条绿油油的细长影子飞窜而出。

    好在是柳扬有了防备,没有着她的道儿。

    但是那个被他随手揪过来的侍卫就惨了点,被那小蛇一口咬在喉咙处。

    众人看在眼里,只见他的眼睛圆瞪,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不过只在瞬间,整张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上一片黑灰色,然后轰然一声倒地不起,砸了周围的人一身的黄泥。

    “好厉害的毒!”雪雁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彼时柳扬已经迅速退回明乐身边。

    穆兰琪收了那小蛇,面色不善的霍的抬头朝明乐看去,怒道:“你敢叫人对我动手?”

    纪浩腾打了个寒战——

    他以前只知道穆兰琪是左司大巫医的嫡传嫡子,应该会有点手段,却不曾想这女人竟然有这样杀人不见血的功夫,更可怕的是,杀人之后她还面不改色。

    穆兰琪跟了他之后,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不满,可是只要想起她那个冷冰冰从不主动亲近他的脾气,纪浩腾心里突然就觉得后怕——

    不过他的心思转的极快,转念一想,横竖上头有他老爹压着,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遂也就很快释然。

    纪浩腾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几变,而彼时其他人的视线还都齐刷刷的盯着地面上那具惨死的尸首上,震惊之余,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这蛇毒竟然如此厉害,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能要了人命,相形之下砒霜和鹤顶红那些就实在是不值一提。

    穆兰琪的面色不善,似乎还不太明白明乐的意图。

    明乐坦然迎着她的视线,却是对那守城官道:“这位官爷你看到了,有时候动手杀人也是迫于无奈,我身边婢女的一双眼睛可是比这位姑娘的要金贵的多,万也没有随便被人剜去的道理。同样的情况,大家都是彼此彼此,不过一点小事,何必较真儿呢?”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纪浩禹身边的人就折损了一双半。

    三条半的人命,听着这女人说话的语气怎么都叫人觉得别扭。

    纪浩腾心里有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怄的有点想吐血——

    今天他遇到的这都是些什么女人啊!

    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毒!

    这他奶奶的都还是女人吗?

    毒蛇蝎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穆兰琪却是气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虽然说是同样的情况,为了自保他们都同样的不择手段,可是现在死在这里的可全都是他们的人好吧?

    占了便宜还卖乖?这女人简直是——

    该死!

    穆兰琪恼羞成怒,素手一扬指着明乐的方向大声道:“我要她的命!给我把的人头拧下来!”

    纪浩腾本身可是没她这股子狠劲儿,今天遭遇的意外多了,他血液深处突然就有一种东西被引燃,瞬间也跟着沸腾起来。

    “好!来人,给我上!”纪浩腾激动起来,大声叫嚣,两眼放光显得兴奋无比。

    “谁敢放肆!”那守城官见状,怒喝一声。

    纪浩腾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哪里会管他,挑眉道:“滚滚滚!你再碍事,本世子就先废了你!”

    他扬鞭就朝那守城官甩过去。

    那守城官自是不能和他公然动手,只能侧身避让。

    借着这个机会,纪浩腾身后的侍卫们已经齐齐扑了上去。

    明乐虽然不想惹事,但也万没有叫别人欺负到她头上还忍气吞声受着的道理。

    “不识好歹!”明乐冷笑一声,语气平静无波的对柳扬吩咐道,“去,除了荣王世子,其他人给我每人断他们一只手。”

    她的平静,言谈之间也极为坦然,就像说的不过是些切萝卜、剁白菜的小事一般。

    纪浩腾的胸口顶了一口血,想吐又吐不出来。

    说话间,柳扬等人已经拔剑迎上来。

    那守城官此时哪怕是有意隔开双方的人马也无能为力了。

    不过是在瞬间,两拨人就已经缠斗在一起杀的昏天黑地。

    纪浩腾脸色铁青,人呆愣愣的站在战圈之内,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有人竟敢这么半点情面都不讲的直接和他动刀子,还竟然口出狂言,要废了他所有的侍卫!

    甚至到了这一刻兵器碰撞血肉横飞的时候他都还有种感觉——

    是不是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睡醒,这是在做梦吧?

    是的!

    一定是做梦!

    竟然有人敢公然挑衅于他?

    “呵——”纪浩腾一时没忍住就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

    但也只是短促的一声,一个被斩断臂膀踢到他脚下的侍卫就将他的神智又拉回到这血淋淋的现实里头。

    那人摔在地上,抱着断臂哀嚎不止,血溅出来,扑了纪浩腾一鞋尖。

    纪浩腾像是被烫着了似的猛地往后跳开,随后就脸色铁青大吼道:“住手!你们竟敢伤我的侍卫,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反了反了!反了你们了!再不住手,本世子就叫你整个桓城的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鸡犬不留!”

    桓城是边城,虽然两国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战事,但是边城防御却是不能松懈的,双方在附近都有驻兵。

    那守城官见到事情闹大,终于忍无可忍,拔剑出鞘,上前一剑挑开影六正要劈向穆兰琪的一剑,沉声道:“这里是边城重地,不得造次,全都住手!”

    他到底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虽然不足以和影六这样顶尖的暗卫抗衡,但也是生生将影六的动作给隔开了。

    穆兰琪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些人竟然如此狂妄,失神半天,这会儿险些被影六伤着她才猛地回过神来,错愕的退后一步。

    她皱了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以一种完全审视性的目光盯着对面的明乐。

    那女子面前遮了纱笠看不到脸孔和表情,整个人却是稳如泰山的淡然看着眼前的厮杀。

    一个女人而已,难不成今天真是出门不利,遇到煞星了?

    她越想越是觉得荒唐,脑子里更是飞速的运转——

    刚才她明明听到那女人提起,说明她是知道纪浩腾的身份的,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痛下杀手?

    这人是谁?

    她似乎并不在乎纪浩腾的身份,或者更确切的说,这女人对荣王也没有全然放在眼里的。

    这普天之下,就是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一号人物,更何况还是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女人!

    眼前双方人马厮杀的激烈,穆兰琪隐隐的也出了一头的汗,这会儿再不敢离开纪浩腾左右,只错开半个身位藏在他身后。

    官兵不想事情闹大,纷纷出面劝阻,奈何影卫等人就只听明乐一个人的指令,根本就不买他们的面子。

    那守城官急了,黑着脸躲开站圈里的明枪暗箭朝站在最后面的明乐走过去。

    彼时明乐身边就只留了一个不会武功的长平。

    长平见他过来,根本不等他近身就先一步上前,道:“这位大人,眼前是我家主子和荣王世子之间在解决私怨,请您不要插手。稍后,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不会叫您和这桓城来担这个责任的。”

    那守城官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她阻了,脸色顿时越发的阴沉起来——

    他是觉得明乐这一行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可不管是什么人也不该有这样狂傲的语气,事关两国邦交,是你说一句话就能交代的下去的吗?

    眼下这梁子算的结大了!

    柳扬好长安等人的动作极快的,就在这一来一去之间已经把纪浩腾的那些侍卫和女婢尽数打趴在地。

    柳扬和长安出手算是温和的了,只就捏碎了对方的腕骨,可是影六几个就没那么多考究了,一个个都是长剑染血,猩红一片。

    一行人收了兵器退回明乐身后,只有雪雁还冷冷的盯着躲在纪浩腾身后的穆兰琪,道:“主子,现在还差一个人!”

    明乐的目光扫过去。

    明明是隔了一层纱笠碰触不到她的视线,穆兰琪还是心头一凛,打了个哆嗦。

    她心里气恼的厉害,却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一咬牙拽了下纪浩腾的袖子。

    纪浩腾看着眼前倒了一地哀号不止的侍卫和婢女,整张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愤恨的指着明乐等人,几乎是暴跳如雷的大声道:“好啊!你们竟敢对本世子的人下杀手,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等着,今天天黑之前我便叫你桓城之内寸草不生,否则——”

    纪浩腾说着就气势汹汹的要转身去找马,好过境去搬救兵。

    明乐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过淡然一笑道:“世子爷难道不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纪浩腾的脚步一顿,还不等细品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她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这里是桓城,是大邺的境内,我不管你在大兴是横着走还是竖着走,可是你不妨先瞪大了眼睛好好看看这四下里的环境,你要回去搬救兵吗?你觉得这个策略行得通吗?”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在场的人,除了明乐的自己人将此视为理所应当,其他人全都顶着一脑门的冷汗。

    这语气——

    也太狂傲了!

    对面站着的可是大兴摄政王的宝贝独苗呢!

    纪浩腾下意识的四下打量一眼,周围除了那些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的过客,剩下的便是明乐等人,和那守城官一行。

    换而言之,这些人,全部都是大邺人。

    “做什么?你这是在威胁本世子?”他突然就有了几分胆怯,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他却是根本就不觉得明乐敢动他。

    “难道不行吗?”明乐却是顺理成章的反问,“所谓斩草除根的道理,不是从来如此吗?既然世子爷你都撂下了狂言,要在天黑之前血洗桓城,为了永绝后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纪浩腾的心头一紧,但随即却像是听了笑话一样放声的大笑,笑过之后便是目光阴鸷狠狠的盯着她,似乎想要用目光把挡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薄纱刺透,狠狠的将人凌迟一般。

    “你当真是好大的口气!”纪浩腾一字一顿,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说完竟是有恃无恐的往当前的空地上一挺胸脯道,“好啊,本世子人就在这里,你真有这个胆子的,就尽管动手试试看。等到时候兵临城下,城破人亡的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这人,说到底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罢了!

    明乐心里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守城官上前打圆场道,“不过是一场误会,世子爷的身份贵重,身边使唤的奴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何必为了几个下人大动肝火?”

    这话,算是恭维,实则还是偏帮着明乐一方说话的。

    不过这会儿他的心里却是十分烦躁的,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这纪浩腾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了,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善后。

    旁边的穆兰琪一直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此时突然眸光一闪,透出几分狡黠,上前一步对纪浩腾小声道:“世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当然是偏帮着自己人,我们何必自取其辱,还留在这里和他们废话呢?”

    纪浩腾刚刚犹豫了一瞬间的心思马上就又被她挑拨了起来,脸色顿时又黑了三分。

    明乐听着这穆兰琪的话,终于有些了悟——

    这个丫头,是在挑拨离间。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明知道纪浩腾斗不过他们,她要劝也是劝着纪浩腾暂且放下姿态,先行回到大兴方面再秋后算账的,可是此时她口口声声都是煽风点火,挑拨着纪浩腾和自己继续冲突。

    这似乎——

    是个要借刀杀人的前奏啊!

    这个女人的用心,是真真的毒辣。

    纪浩腾吃了亏,本来就在气头上,此时闻言还哪有不动气的道理,立刻就吹胡子瞪眼的要发作——

    穆兰琪看在眼里,眸中有冰冷的刀锋闪烁。

    她的确是有意为之,就在方才明乐撂下狂言的一瞬她突然就临时起意了——

    因为上头有纪千赫压着,她就算是有千般武艺也没有办法对纪浩腾出手,可是如果纪浩腾今天是和人争勇斗狠被杀的呢?那这事情就和她半分的关系也扯不上了,并且她可以就此摆脱这个人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边穆兰琪的如意算盘打的飞快,却不曾想那神色落在明乐眼里已现端倪。

    “你是叫兰琪吧?”赶在纪浩腾发难之前,明乐突然语气浅淡的开口。

    穆兰琪和纪浩腾两个同时愣住。

    “你们认识?”纪浩腾下意识的扭头清楚看穆兰琪。

    他并不是傻子,如果是穆兰琪和人结怨而连累他一起被下了面子,那眼前的就是另外一番场面了。

    穆兰琪皱眉不语,嘴唇嗡动,神情戒备着看着对面的明乐一行。

    却奈何那女子的言谈举止都太过镇定和高深,叫她一时之间难辨端倪。

    狐疑之下她便又将目光移到旁边的长平和雪雁两人身上轮翻打量,目光盯着长平的脸孔转了一圈之后还真就觉出几分熟悉,再仔细一想也就了然。

    看破了明乐的身份,穆兰琪也不再遮掩本性,娇俏一笑道:“我就说呢,什么人会有这样的气魄胆量,竟然完全不把我们世子看在眼里,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妃啊!”

    这女子生的俏丽,而且还得了一副好嗓音,若不是间或显露出来的眼神太过狠毒,当真会叫人觉得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她看着明乐,眼尾高挑,却无半分惧意,倒像是胸有成竹,明乐不能将她如何一般。

    旁边的纪浩腾却是听的一头雾水,不甚解的脱口道:“什么摄政王妃?哪个摄政王妃?”

    听到穆兰琪提及“摄政王”三字,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老爹纪千赫,可是众所周知,纪千赫不仅现在没有正妃,就连当初也没正式册立过荣王正妃,所以这普天之下还真就没人能担得起“摄政王妃”这个头衔的。

    穆兰琪莞尔,唇角笑容带着等看好戏的讥诮,娇笑道:“世子爷,这桓城可是大邺国的地界,我说的摄政王妃自然是大邺人口中万人敬仰的殷王殿下,如今的摄政王府里头的当家主母了!”

    纪浩腾愣了一愣,随即就吊着眼角开始上下打量明乐,气的雪雁几乎七窍生烟——

    这登徒子的打量自家王妃的眼光,那就是赤果果的亵渎。

    “你是大邺摄政王的王妃?”纪浩腾道,面露鄙夷的大声调侃,“大邺的摄政王是叫宋灏吧?他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天底下温柔和顺的美人儿多了去了,闲着没事娶这么个凶婆子回去?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他喜好美人,也会抓心挠肝的想要收服穆兰琪这个小辣椒,可为的也只是尝新鲜罢了。

    若真要说到娶亲,要娶的自然还是贤良淑德温婉大方的世家女子了,而且历朝历代以来皇家挑媳妇也从来都是秉承着这个标准的。

    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恶婆娘会是大邺摄政王的正妃?纪浩腾是打从心底里觉得那宋灏的眼光有问题,眼神之中嘲讽和鄙夷的神色十分明显。

    见到自己主子被这么个不着调的纨绔嫌弃了,雪雁等人,包括柳扬在内,个个都是怒发冲冠——

    纪浩腾这番话,不仅讽刺了明乐,同时更是连带着把宋灏都骂了,这无疑是触了他们所有人的逆鳞了。

    这边一众人齐齐黑了脸,才待要发作,远处却有朗朗的笑声伴着清脆的马蹄声一并传来——

    “是么?本王的爱妃这是又在给谁添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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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9章梁子结大了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50章 两个纨绔的战争

    “是么?本王的爱妃这是又在给谁添堵了?”远处有男子朗朗的笑声伴着悠扬的马蹄声传来,语气闲散又带着浓厚的笑意,语调虽然不高,但是于无形中却能给人一种泰山压顶一般的震慑力。

    众人循声望去。

    方才这边他们争执的甚为激烈,一时倒是忽视了周围,此刻抬头,那五骑快马已经到了跟前。

    为首的男子穿一身朴素无华的黑色长袍,身后绣着金色曼陀罗花的披风扬起,在炽烈的日光下光彩夺目。

    不过是最最平凡无奇的装束,却恍如天降一般将他周身的岑贵狂傲之气渲染到了极致。

    以前穆兰琪跟在纪红纱的身边的时候并不很得重视,跟随出席宴会的场合也少,宋灏她只是远远的见过几次,这是头一次于光天化日之下清楚的看到这男人的样貌和风采。

    的确是内外兼修,极其出色的一个男子。

    她心里冷笑——

    这会儿倒是不得不承认梁青玉那贱人在这方面还是颇有几分独到的眼光的。

    “是大邺的摄政王!”收摄心神,穆兰琪不动声色的上前一小步,在纪浩腾耳边轻声道。

    说话间宋灏已经翻身下马。

    那守城官一行暂且只都狐疑的看着,他们不认得宋灏,更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随便认人的道理,万一搞错了,丢的就是整个桓城守军的脸面。

    “属下见过王爷!”柳扬等人则是面色一肃,连忙跪地行礼。

    宋灏把手里马鞭甩给身后的随从,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就直接大步流星的朝明乐走去。

    柳扬跪在地上,脸皮绷的死紧,他能感受到宋灏身上的怒气——

    因为这一次他自作主张带着明乐出京而没有传信给他知道。

    宋灏不叫起,柳扬等人就都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的跪着。

    明乐想说什么,但是见他笑的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声音便下意识的卡在喉咙里。

    宋灏走过去,随手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扔给那守城官,道:“今天的日头毒,也别让人都在这里杵着了,先行打开城门叫他们通行吧。”

    那守城官狐疑的接过令牌,确认之后不由的勃然变色,连忙带着卫队跪地行礼:“属下愚钝,恭迎摄政王大驾!”

    “去吧!”宋灏淡声道,也不见怪,说话间已经到了明乐跟前。

    “殿下!”纱笠后头,明乐的嘴角僵硬的扯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想解释。

    “你啊!”宋灏的唇角扬起,长长的叹一口气,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抱了一下。

    明乐看的出来他此时十分不愉的心情,再见他的笑容便有些发愣,毫无所察的就被他揽入怀中,正在诧异着,便听得耳畔他咬牙切齿的声音道:“咱们的账,我一会儿再和你算。”

    明乐微怔,然后他已经就势扳过她的肩膀将她从怀里带了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好做的太过分!

    “荣王世子?”下一刻,宋灏脸上平和的笑意已经尽数敛起,转身看向纪浩腾。

    纪浩腾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吊着眼角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不得不说,这男人的样貌气度的确都是一等一的,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会从这男人身上感知到一种莫名熟悉的东西,一种——

    这么多年以来他就只在他的父王身上才能感知到的东西。

    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认定了唯有他父王才是这世界上最俊美的神,那是一种超脱在容貌之外,由气韵和风骨磨砺融合而成的东西,狂傲,高贵,卓然于世,叫所有人都本能的臣服敬畏。

    哪怕他那位皇帝大伯的样貌其实并不比他父王逊色多少,但是那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却是做不得假的。

    纪浩腾的心中巨震,哪怕他再是个草包,这一点的识人之能够也还是有的——

    这位大邺王朝的摄政王年纪虽轻,但也并不只是虚有其表。

    “原来是大邺的摄政王殿下吗?不是说仪仗还在路上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强压下心里那种源于血液源头的压力,纪浩腾开口的话仍是纨绔味儿十足。

    他的话宋灏自然没必要回答,只就淡淡说道:“如今城门已经开了,世子该回去了!”

    这是逐客令?

    纪浩腾看着脚下倒了一地的侍卫几乎想要跳脚:你媳妇把我的人全部弄残了,你现在见面好歹是赔个不是说两句好话让我能下台是吧?这算是个什么事儿?二话不说就直接赶人?

    纪浩腾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份鸟气,不由的眉毛倒竖,“这件事,难道你想就这么算了?”

    “要不然呢?”宋灏漫不经心的反问。

    “伤了本世子的人,最不济也要赔礼道歉!”纪浩腾挑眉。

    他不是蠢的不通世事,当然知道什么身份的人他能惹,而什么样的人不能。

    他虽然没太把宋灏的身份看在眼里,但是只第一眼见到就知道这个男人绝非善茬,所以哪怕是再不甘心也要给自己留下一线余地,只能退而求其次。

    听他这番话,雪雁几个却都像是听了笑话一样——

    当着王爷的面前,还要叫自家王妃道歉?就算是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也不可能。

    “不过是几个奴才罢了。”果不其然,宋灏却是全不在意,“若是本王的爱妃伤了世子你,日后本王定当备了厚礼登门向荣王赔罪,现在不过就是几个奴才罢了,打了也就打了。”

    言罢,便是抬眸看了明乐一眼道:“本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还是这样心慈手软的?日后再若遇到这样不识好歹的,让长安他们直接处置了就是,没得叫你心里添堵。”

    纪浩腾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被噎的险些背过气去。

    这都什么人呐!

    那疯女人手下的杀手已经气的他七窍生烟,现在能撑场子的来了,还嫌他吃亏不够?

    明乐自是听出宋灏言辞之间的刻意,更知道他这会儿心里火气旺,于是便做小媳妇状忍住笑声道:“不过是点儿小事情,殿下的话,妾身记住了。”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简直能把人逼出内伤。

    纪浩腾刚要发作,却是他身后的穆兰琪先行开口笑道:“摄政王这话说的未免轻巧,你觉得今天的事就凭你两句话便能了结的吗?这里虽然是你们大邺的底盘,哪怕你是统管一**政大权的摄政王,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您的这位王妃出手伤人,伤了我们世子的随从,摄政王此举,难道是要公然偏私放纵王妃的行径吗?”

    宋灏的目光一凝,并没有结她的话茬,旁边跪着的柳扬已经洞悉他的心意,骤然起身一阵风一样的卷了过去。

    既然是双方摆明了身份,那么就总该互相留有一寸余地的,谁也没有想到宋灏出面非但没有打圆场,反而变本加厉,更是再度叫人动了手。

    穆兰琪始料未及就已经连着挨了两巴掌。

    柳扬并没有下重手,但也绝度没有留情,穆兰琪只觉得眼前一花,面上火辣辣的疼,而等他反应过来,柳扬已经退了回去,仍是规规矩矩的垂首站在宋灏身侧。

    “你——”穆兰琪恼羞成怒,下意识的就要去摸腰间挂着的那个形状奇特的小瓷瓶。

    宋灏的目光扫过,冷冷说道:“要和本王动手,你最后先掂量自己的分量。”

    穆兰琪闻言一愣。

    纪浩腾已经怒气冲冲的往前冲过来两步,满面通红道:“本世子的人你也敢打!”

    “不过是个不分尊卑的贱婢,教训了也就教训了,我家王爷也是为荣亲王和世子好,省的日后再没规没矩的得罪人,反而坏了你们荣王府的名声。”雪雁冷笑一声,面色嘲讽的挑眉朝穆兰琪看去,“我家王爷和王妃面前,何时轮到你这样下作的贱人多嘴了?再敢多言我家主子一个字的不是,就算是当场拔了你的舌头也不为过。”

    穆兰琪的性子乖戾,从来都只有她发狠治人的时候,哪里被旁人威逼过?

    “你说谁是贱人?”穆兰琪一怒,手指已经灵巧的跳开那个小瓷瓶的盖子,不过是转瞬之间她的指尖上就挑出一物,赫然是一只尾针上闪着幽蓝冷光的红顶蝎子。

    明乐的心里瞬时警觉起来,突然意会——

    这穆兰琪果然是个通晓巫蛊之术的高手。

    不用说,当日让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纪红纱手中的血红丝定然就是出自这个女子之手了。

    察觉她手下动作,宋灏只是冷然的一勾唇角道:“大兴宫廷的御用巫医之中,以左司大巫医的炼毒制蛊之术最为精湛。本王看你用毒的手段就应该远在梁青玉之上,如果你真的想要试试倒也无妨,只不过怕是得要荣王世子一并给你陪葬了。”

    要纪浩腾死,一直都是穆兰琪的心愿。

    可是宋灏这句话却给了她最为严苛的警告——

    如若她真要动手,要伤明乐这一行的几个随从不在话下,但是这些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就算是只有一人漏网,一个来回就能让她也折在这里。

    她是想纪浩腾死,也看不惯宋灏和明乐夫妇这般盛气凌人的气场,可是若要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的话,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她还是惜命的很。

    穆兰琪犹豫了一瞬,眼里心里都是明显的不甘,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她脸上被柳扬打过的地方就已经呈现出明显的指印,火辣辣的疼。

    “宋灏!你太目中无人了!”纪浩腾满眼蹿火,大声道。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世子何必大惊小怪!”宋灏垂眸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袖口上沾染的尘土,神色淡然。

    “打狗还要看主人,她是本世子的人!”纪浩腾分辩。

    听了他的这句话,却是穆兰琪第一个变了脸色。

    雪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既然是世子豢养的疯狗,那还是带回去仔细的驯服了再带出来吧。今日是我们王爷和王妃大度,看在荣王殿下的面子上不与她一般见识,否则——可就不是两个耳光这般简单的了。”

    穆兰琪的脸色铁青,死咬着牙关,牙根几乎都要渗出血来。

    这个丫头,绝对不是个善茬儿,明乐对她和纪浩腾之间的纠葛不感兴趣,但是却也不能就这样容了她,否则她日后必定会更加的有恃无恐。

    “你的真名叫什么?”就在纪浩腾和宋灏对峙的时候,明乐突然话锋一转,看向穆兰琪道。

    穆兰琪冷着脸,没有搭话。

    雪雁一怒之下拔剑上前,剑锋往倒在地上的一个侍卫颈边一横。

    那侍卫已然见识了他们的手段,哪里还敢迟疑,忙道:“穆兰琪!她叫穆兰琪,是左司大巫医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穆兰琪!”明乐齿间缓缓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行走在外也敢用真名,想必左司巫医也是宠你宠的厉害吧?”

    穆兰琪咬紧牙关仍是一声不吭。

    她更不明白的是这个女人突然说起这些废话究竟居心何在,只是用一种怨毒至深的表情冷冷的盯着她,看的雪雁越发火大。

    明乐却不在意,只是隔着纱笠坦然回望她的视线,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本王妃听闻黎贵妃就只有安成公主一个女儿,并且自小娇宠无边,很是疼爱,是不是?”

    穆兰琪的心跳猛地一滞,脸色也跟着一白。

    明乐见她会意,也就不再继续往下点破,只道:“做人呢,凡事都要留一线,我不管你在荣王身边占了怎样的位置,也不管你是谁的弟子,总之,凡事千万别惹到王妃我的跟前来。本王妃的脾气不大好,这你是知道的。”

    纪红纱的死,虽然已经被她和纪浩禹联手给压制住了,但是无可否认,里头就有穆兰琪的推手。

    若是让黎贵妃知道,到时候别说她只是纪浩腾身边的人,就算是纪千赫的女人,只怕也逃不过黎贵妃的报复。

    这一点,穆兰琪也是十分清楚的。

    明乐此刻给她的警告,意思十分的清楚明白——

    她若是想要动她,根本就不必亲自出手,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叫她死无葬僧地!

    穆兰琪心里越发恨的厉害。

    这个女人,虽然狂傲,但是无可否认,她的确是有狂傲的资本。

    她此刻却是明白,跟明乐和宋灏这俩人硬碰硬,莫说是她没有胜算,那就是连资格都不够的。

    可是她依旧不想服软,便死咬着牙关不说话。

    纪浩腾听的一头雾水,左右环顾之下,终究还是不想就这样没面子的离开,对面的宋灏已经开口道:“此处为你我两国交界之地,据说马匪出没频繁,世子日后出门,最好还是多带几队侍卫,否则一旦不慎会有个万一的话,本王是不介意走一趟大兴和荣亲王叙上一叙,可是世子也总要顾及一下叫荣王和戚侧妃的心情。”

    纪浩腾突然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的扫视一遍周边。

    宋灏这话就是赤果果的警告没错,虽然他心里还不确信对方真有胆量会这么做,但如果对方真的起了杀心,随随便便将他结果在这里,到时候就算他父皇有通天之能,但是远在京城也是鞭长莫及的。

    纪浩腾铁青着脸不说话。

    “世子,还有一句话本王妃觉得还是应当和你说一声的。”明乐莞尔,上前一步道:“现如今我家殿下和令尊齐名,同为两国摄政王,虽然王爷和本王妃今日不会和你计较,但是到底也是长幼有序,日后再见的时候,还是希望世子不要当面闹了笑话才好,我家王爷的名讳,可不要再随便称呼了。”

    纪浩腾的眼睛一瞪,刚要开口,明乐却未等他出声就又话锋一转,语气毫无征兆的瞬间变作冷厉,道:“否则的话——我倒是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活着从这座桓城走出去了!”

    “你这女人——”纪浩腾闻言,眉毛瞬间挑的老高,本来是准备发怒,但是想了想却是大笑起来,“听你的声音,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在本世子面前尊大?哼!做本世子的长辈,你还不够资格!”

    宋灏的位份的确是摆在那里的,其实明乐的这些话都是事实,可是看着眼前俊美如山的年轻男子,纪浩腾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这大邺的摄政王在年龄上个也不过是比他虚长几岁,这就要他伏低做小,将对方做长辈一样的看待?他实在接受不了!

    “可是我却够资格,今天就把你留在这里!”明乐却是不怒反笑。

    “你敢!”纪浩腾的眸光一冷。

    宋灏已经耐性耗尽,就对那守城官道,“你带上几个人亲自护送荣王世子出城吧。”

    “是,王爷!”那守城官态度恭谨的应下,一挥手叫人把纪浩腾等人的马匹牵来。

    纪浩腾先后得了宋灏和明乐两人的警告,再也不敢耍横,冷哼一声,挥开给他牵马的士兵,攀上马背。

    其他人都受了伤,动作不很利落,但也不耽搁骑马,也跟着纷纷上马。

    穆兰琪留在最后,目光一直冰冷森凉的盯着明乐这边。

    她这视线倒是不至于给明乐造成什么压力,只是觉得厌倦了。

    “走啊!”纪浩腾没好气的扭头对她招呼了一声。

    穆兰琪咬咬牙,这才要转身上马。

    “穆兰琪!”明乐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再度开口道:“借刀杀人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妙,最起码,本王妃的这把刀虽然锋利,却不是你能用的起的!”

    穆兰琪闻言,身子剧烈一颤,然后突然就有了几分后怕——

    这个女人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她忐忑的连忙抬头去看纪浩腾,好在纪浩腾正在气头上,并没有在意明乐的话。

    一行人攀上马背,也没叫守城的士兵护送,就那么招摇过市的进了城,横冲直撞的去了。

    明乐站在原地盯着穆兰琪的背影,却是长久的沉默。

    宋灏见她不动不语,就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一边对柳扬吩咐道:“那个丫头不是个善茬儿,回头找个机会做了,省的再添乱。”

    穆兰琪那么个心思狠毒的丫头,虽然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但是看着就叫人心里膈应。

    “是,王爷!”柳扬拱手应下。

    宋灏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语气突然就又冷厉三分道,“本王要在桓城留几天,等后面的钦差仪仗过来,这几天你们几个就在这里帮忙守城吧!”

    语气冰凉,不怒而威。

    柳扬一声不吭的点头应下,梁旭和影卫也跟着应诺,心里都是叫苦不迭——

    王爷这回是真的动了肝火了,这是要变相的惩治他们私自携带王妃出京的罪责。

    若在以前,长安和影卫是明乐的人,他一般是不会动的,但是这一次明显是一锅端了。

    “做什么——”明乐皱眉,刚要求情,宋灏的目光紧跟着又朝旁边的雪雁瞥去,冷声道:“你也留下!”

    “是,王爷!”雪雁连忙垂首。

    明乐心里也有几分恼意——

    这里地处边关,风沙很大,现在六月的天,白日又是酷暑天气,宋灏要罚柳扬等人,说是叫他们守城门,明摆着就是个不眠不休死守的意思。

    三天下来,起码也得脱层皮。

    她还想求情,却见宋灏凤目一挑,目光已经朝长平移了过去。

    长平的身体底子本来就薄弱,可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的。

    明乐的心里一抖,立刻识趣的闭了嘴。

    宋灏见她不语,脸色也不见缓和,只对那守城官吩咐道,“去和你们郡守说一声,本王和王妃连日赶路,接风宴就免了,我们直接去驿馆。”

    “卑职领命!”那守城官应诺。

    宋灏于是不再多言,把明乐提上马,两人共乘一骑进城去了。

    这边纪浩腾带着一众残兵气势汹汹的招摇过市,横穿整个桓城,出了南城门就直接过境回了大兴。

    他是真的气不过,入境之后直奔大兴在附近驻军的营地。

    营门守卫见他一行人怒气冲冲的杀过来,都是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搬开路障相迎:“恭迎世子!”

    “滚!别挡道!”纪浩腾直接策马而入,扬手就扫了那守卫一鞭子。

    那守卫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捂着脸敢怒不敢言,目送一行人闯了进去。

    纪浩腾心里恼火的厉害,进了营门就直奔帅帐的方向而去,绕过几顶帐篷,不曾想远远的却看到远处的空地上停了一长溜华盖的马车,车驾的布置十分奢华,五彩斑斓的往草地上一戳,立刻就将周围颜色单一的帐篷比到了尘埃里,看起来很有些惨不忍睹。

    帅帐前面这几天又加了一批守卫。

    纪浩腾翻身下马,把缰绳往过来迎接的小兵手里一甩,狐疑道:“怎么回事?是谁在这里?”

    他虽纨绔,但是基本的常识也还是有的,这里是军营重地,若不是背后有他老爹撑腰,他都别想随意进出,足见今天帅帐里的来客身份很不一般。

    “回世子爷的话,是荆王殿下的大驾在此!”那小兵回道,却是尽量避免和他的视线接触。

    “纪浩禹?”纪浩腾闻言,果然瞬间就冷了脸,眼底露出明显的讥诮之色,道:“他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吃饱了撑的吗?”

    说着就快步进了帐子。

    门口的守卫连忙掀开毡门。

    纪浩腾大步跨进去。

    这座帐子名为帅帐,但是因为纪浩禹的突然到来,驻军主帅已经把帐子腾出来给了他住。

    纪浩禹这人对衣食住行的苛刻讲究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这会儿整个帐子里的陈设都早就被更换一新,高床软枕,轻罗暖帐,一番妆点下来,披红挂绿,金光璀璨,倒是活脱脱的一个温柔乡销金窟。

    纪浩腾才刚刚在外面吃了亏,被宋灏两口子折腾的灰头土脸,骤然一进门,前后巨大的反差刺激的他眼睛都红了。

    彼时纪浩禹正翘着二郎腿躺在里间的一张酸枝梨木的睡榻上看一本民间小故事的话本,松松垮垮的红色锦袍随意的穿在身上,露出脖子下面精致的锁骨,媚眼如丝,笑意绵绵的模样,当真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睡榻的一端坐着个身穿紫色裙衫的妖娆婢子,纪浩禹一头墨发披散,枕在那婢子的大腿上,看书看的津津有味。

    那婢子生的也是人间少有的绝色,素指纤纤,不时的从旁边的小几上取一颗莹润水滑的玛瑙提子剥了皮送到他唇边。

    纪浩禹漫不经心的含了,唇上沾了甜腻的汁水,那婢子便笑着取了丝绢去给他轻轻擦拭。

    纪浩腾刚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砰的一脚就把旁边的一张座椅踹翻在地。

    纪浩禹本来看那话本正在入迷的时候,冷不防被人打断就不悦的皱眉看过来,见到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一样的纪浩腾,他却是突然就乐了,很是热情的招招手道:“唷,原来是堂弟啊!相请不如偶遇,咱们这一次的缘分倒是不小呢,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他笑的春风得意,一脸桃花。

    纪浩腾看着他那张妖孽一般妩媚**的脸孔,心里的怒气就又攀上来几分,随便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冷笑道:“我就说呢,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什么人会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来,原来是你。好端端的你不在京城里呆着享受太平,大老远跑到这里来风吹日晒,是吃饱了撑的吗?”

    纪浩腾的语气不善,竟是半分面子也不给纪浩禹留。

    那婢子听着都不由的柳眉微蹙。

    可是纪浩禹却像是全然不觉一般,笑着翻身坐起来,对那婢子摆摆手道:“现在天干容易上火,去叫人沏两杯菊花茶来,给世子降降火。”

    “是,王爷!”那婢子起身,妖妖娆娆的屈膝一福。

    方才她一直坐着,看不清楚身段儿,这会儿站起来,却是个柳腰丰臀难得一见的人间尤物。

    纪浩腾的目光下意识的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流连了一圈,不过今天他的确是没多少兴致,瞬间就又重新冷下脸来。

    纪浩禹神色敏锐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由的提起几分兴致。

    “咱们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就好像是谁欠了你的赌债不还似的。”纪浩禹不动声色的调侃一笑,起身穿了鞋子,端着那盘玛瑙提子施施然走过去,在挨着纪浩腾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今年西域刚刚进贡的,味儿还不错,尝尝?”他笑着递了那翡翠果盘过去。

    纪浩腾却是看也不看,怒然掀翻在地。

    他现在是窝火窝的厉害,纪浩禹越是活的自在,他心里就越是气闷。

    看着眼前这个春风得意的妖孽,他更是半分心情也没有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怒道:“端木将军呢?死到哪里去了?本世子可没时间在这里和你磨叽,来人,马上叫端木青给我滚进来!”

    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面有难色,抬头递给纪浩禹一个询问的眼神。

    纪浩禹优哉游哉的靠在椅背上,挑了下眉毛,示意她们照办。

    两个婢女屈膝一福,匆忙退出了帐子。

    纪浩禹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了纪浩腾一眼,仍旧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懒散语气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给你气受了?你找端木将军?看这架势难不成是要抄家灭族去给什么人好看吗?”

    “抄家灭族?”纪浩腾冷笑,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本世子要屠城,把整个桓城给灭了!”

    纪浩禹闻言,不由的咝咝抽了口气,再看纪浩腾杀气腾腾的样子就知道这次怕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语气仍是不咸不淡:“万寿节在即,眼下可不是和大邺人起冲突的时候,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你,私底下解决了就好,动了军队事情可就严重了,到时候不好收场。”

    “我就是要将他抄家灭族,杀到盛京去,小爷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份鸟气,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当本世子是好欺负的吗?”纪浩腾暴躁道,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吼出来的。

    纪浩禹的眉心一跳——

    怎么还跟盛京扯上关系了。

    这会儿他便也有些坐不住了,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刚从桓城回来?你遇到谁了?”

    纪浩腾和纪浩禹向来不对付,这会儿就只觉得对方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纪浩禹的目光移过去,瞧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表情冷淡的穆兰琪。

    穆兰琪却没这有这样那样的忌讳,如实道:“一大早的时候世子要从桓城过境,不凑巧遇到了大邺的摄政王妃,彼此之间起了点误会,后来摄政王到了,又很是下了世子的面子,两个人当真是过分的很。”

    穆兰琪的话言简意赅,知道纪浩腾要在纪浩禹面前撑面子就没有细说,但也算是把事情交代了清楚了。

    纪浩腾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纪浩禹闻言却是眸子一闪,突然微笑着沉默下来。

    纪浩腾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笑意,就以为他是在看自己的笑话,怒道:“你笑什么?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想在爷的面前耍横?她还不够资格!还有那个什么狗屁的摄政王,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本世子非得要给他们点教训,叫他们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哈——”纪浩禹听到他口中“臭丫头”三个字,不由就笑的更加欢畅,反而有恃无恐起来,附和道:“对!一定得要那臭丫头知道厉害,哈哈!”

    他笑的十分快意,眼底却有异样的华彩流转——

    没想到那个丫头真的来了!

    她没去海域,却是不声不响的来了这里,看来——

    这一次老皇帝的寿宴上要有热闹瞧了。

    “你笑什么?我吃了亏,你就这么高兴?”纪浩腾被他笑的一阵的莫名其妙。

    纪浩禹笑过之后,便稍稍敛了神色,看向他道:“不管怎么样,今天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眼下我们和大邺之间不能起冲突,这也是皇叔的意思。”

    “父王的意思?”纪浩腾皱眉,随即冷笑,“你不用搬出父皇来压我,什么摄政王,我看那宋灏也不过如此,眼下咱们大兴也是兵强马壮,何必怕他?”

    “远来是客,这是皇叔的意思。”纪浩禹道,他是不会和纪浩腾分析什么局势利弊的,只就直截了当的做出决定:“既然遇上了,我就不妨实话告诉你,我这一趟过来桓城,就是奉命带着仪仗前来迎接大邺摄政王一行的,若在平时也就罢了,这会儿——”

    他说着,就起身拍了拍纪浩腾的肩膀:“你还是收收心吧!何况你现在也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并无损伤。”

    “你在教训我?就凭你?你也配?”纪浩腾丝毫也不领情的一把甩掉纪浩禹的手,审视他的目光之中都是鄙夷。

    纪浩禹任由他看着,却是自始至终不愠不火。

    大兴的帝都之内,所有人都知道荆王和荣王世子不对付,虽然没闹出什么大的事情来,但是用势同水火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两个人一个穷奢极恶,一个是天生的纨绔,是这一代的皇室子弟中最不成气候的两个人。纪浩腾仗着是荣王的独子有恃无恐,平日里作威作福,俨然是个天下第一的小霸王,他将这视为理所应当,因为他是纪千赫的儿子,可是纪浩禹又凭什么?开始的时候他对纪浩禹也只是不屑,可是到后来有关纪浩禹是荣王和苏皇后**之子的风声传出来,他对纪浩禹的态度就变成了忌恨。

    不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父王的儿子,在纪浩腾的心里,纪浩禹的存在就是一根刺,迟早有一天要拔了。以前他也不止一次的动过手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家伙的运气太好,居然每一次都叫他化险为夷,逃出生天,这就更是让他气的牙根痒痒。他也曾试过在纪千赫的前面诋毁此人,想要让纪千赫主动的厌弃纪浩禹,但是纪千赫的态度就更是奇怪——

    虽然从不曾因为纪浩禹的身世而分辩过什么,但事实上,却像是默许了这个人的存在一般,并且还在一定的程度上提供了支持了保护。

    这一点便让纪浩腾越发认定了,纪浩禹就是他父王的私生子。

    再加上平时又有戚夫人在耳边叨叨,他心里就更是没有一刻不在揣摩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这个人。

    而现在,这人居然还要当面和他唱反调?简直不知所谓!

    “本王不是在教训你,只是就事论事!”纪浩禹的唇角依旧带着妩媚的笑容,语气却突然凛冽了起来,他弹弹袖子走到一旁,“这一次我是奉命出京办差的,我不管你是有什么理由,都没有叫你随便搅和的道理。另外端木将军也同样得了指令,会配合本王安排一起恭迎大邺摄政王的大驾,他这边的主意你也不要打。你若是不想在这里多留,就早些回京,横竖我是不会让你胡来的。”

    “你——”纪浩腾指着他,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纪浩禹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

    这一眼的对视之下,纪浩腾就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你等着!”言罢就一把甩开毡门冲了出去。

    外头红玉刚好端着茶水过来,冷不丁见他闯出去,茶盘被打翻,茶水洒了一地。

    “你瞎了吗?”纪浩腾怒骂一声。

    红玉也不废话,立刻就屈膝跪了下去,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纪浩腾看她的德行就更是有气没处撒,愤然甩袖离开。

    走了几步,穆兰琪扭头朝还跪在那里的红玉冷冷的扫了眼,嘲讽道:“荆王的这几个婢女阳奉阴违的功夫还真有一套。”

    “哼!”纪浩腾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阴狠的扭头又看了眼纪浩禹住着的那个帐篷,眸子里再不是那种肤浅跋扈的姿态,反而带了几分阴鸷冷然的杀伐之气,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狗杂碎,还真以为靠上父王就能一飞冲天了吗?呸!”

    言罢,又再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穆兰琪站在原地没动,歪着脖子看着那个帐篷的方向,眸子里缓缓的溢满了浓厚的笑意,灿烂夺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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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一把好刀

    待到纪浩腾二人走的远了红玉才爬来,抖掉身上的茶叶渣子掀开毡门走进去。

    彼时纪浩禹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红玉态度恭谨的唤了一声,垂首而立。

    “嗯!”纪浩禹淡淡的应了声,并没有转身,只道:“叫人盯着他,别让他生事,实在不行——”

    他说着,顿了一下,然后又道:“你知道怎么做!”

    “是,奴婢明白!”红玉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奴婢方才已经打探过了,好像是世子看上了殷王妃身边的婢女就犯了老毛病,殷王妃一怒之下就叫人把他的那些随从都废了一只手,还死了几个人。”

    “知道了。”纪浩禹道,对这件事的始末似乎兴趣不大,只道:“既然那个丫头已经到了这里了,后面应该就不会再藏着掖着了,海域那边的情况,让我们的人盯紧点。”

    “是!”红玉颔首,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试探着开口道:“其实,爷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殷王妃她一定会尾随殷王的钦差仪仗前来大兴?”

    纪浩禹不答,一时间帐子里的温度像是突然凝结,冷冻到了冰点以下。

    红玉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可是想要收回去也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纪浩禹沉默了一瞬,随即却是声音轻缓的笑了一声道:“你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散漫和随意,红玉听在耳朵里却是下意识的跪了下去,垂首道:“是奴婢多嘴!”

    纪浩禹不置可否。

    红玉又等片刻,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再次大着胆子开口道:“既然明知道此次大兴之行会有风险,其实依照殷王妃的为人,这一次就算没有爷暗中给的推手,她应该也不会看着殷王孤身犯险的。”

    “你是说本王多此一举?”纪浩禹闻言,突然就笑了。

    他如何不懂,这个丫头是在变着法儿的暗示他殷王夫妇伉俪情深。

    红玉咬着嘴唇,只拿眼角的余光看着他立在前方的背影,继续揣摩他的心思:“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愚钝,总觉得靖海王那人并不好对付,王爷这次因为这件事和他牵连到了一起,那么日后——”

    不是红玉多心,她总是觉得自家主子对那殷王妃的态度叫人很难捉摸,从刚开始破例救她的时候就已经有点不对劲,而这种感觉又在上一次纪浩禹从大邺回来之后演变的更加明显。

    这一次,虽然说是他和彭修之间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红玉也总觉得纪浩禹在布下这个局的后面还藏了某些她看不到的东西,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会心惊肉跳。

    “她若是不来,这场戏又怎能按照本王预期中的那样唱下去?”纪浩禹道,语气含笑,却又显得略有几分高深莫测,顿了一顿又道,“确定那个叫长平的丫头是跟着她一道儿的吧?”

    “是!”提起正事,红玉马上收摄心神,“奴婢已经确认过了,殷王妃此行只带了两个丫鬟,其中就有王爷需要的人。”

    “那就好!”纪浩禹颔首,“虽然他们夫妻人已经到了桓城,但是宋灏的钦差仪仗估计还得要迟几日才到,这几天叫人盯好了,别出什么岔子,若是真的少了这枚棋子,就枉费本王苦心孤诣安排下的一场好戏了。”

    “是,桓城那边都安排了稳妥的眼线随时盯着了。”红玉道,“可是靖海王那边——”

    “他只是想要那个丫头罢了,如果本王所料不错的话,其实从一开始他也未必就是指望着本王会真的替他成事,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彼此利用罢了。”纪浩禹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说着就闭了下眼,微微仰头朝天吐出一口气,“他要达成目的,必定会自己再想办法。现如今那个丫头已经不比当年,彭子楚若是真相引她上钩,或是留在盛京的两个娃娃,或是在海域之地历练的易明爵,这两方面他但凡随便制住一个,都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这一次说是他和本王联手推波助澜的将那个丫头逼着前来大兴,他也未必就会把指望放在本王这里,这件事,本来就是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的。他是什么人,本王很清楚,而本王是什么人,他也心里有数,犯不着往彼此身上押宝。所以这一次的事,你就不用胡乱操心了,不会存什么隐患。”

    他和彭修,都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谁会把谁给的承诺真的当成一回事?

    所谓的合作,也不过是瞅准了在这一局上彼此都有利可图罢了。

    所以他们之间,完全不存在什么信誉问题。

    红玉本来的确是也是担心如果纪浩禹将来要临时反悔不肯完成提前答应彭修的条件会导致双方冲突,这会儿听了纪浩禹的话也就放心了些。

    “原爷已经把一切都设想周到了,是奴婢杞人忧天了!”红玉道。

    纪浩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自从红玉进了帐篷他就一直没有回头,红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一直都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这一刻他是在刻意的掩藏什么而故意不叫自己看到他的脸。

    ******

    桓城。

    宋灏带着明乐一路直奔驿馆。

    那守城官提前叫人来打了招呼把闲杂人等尽数支开。

    两人畅通无阻的进了提前安排好的院子。

    宋灏带过来的四名暗卫自觉的在院外止步,明乐这一行人除了长平之外其他人全被宋灏留在了北城门处受罚,这会儿倒是幸免于难的长平颇有几分尴尬。

    知道宋灏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往前凑,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身去了厨下替两人准备午膳。

    宋灏牵着明乐的手进了门,明乐摘下纱笠扔在一旁,见他还冷着一张脸,就上前拽了他的袖子道:“做什么生这样大的气?你把柳扬他们都罚了,是存心叫我过意不去吗?”

    宋灏皱眉,睨了他一眼,倒是没和她发火,只是声音冷硬的很:“他们做错了事就应当受罚,跟了本王这么久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你气的不过是我,拿他们出什么气?”明乐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调侃,“是不是要把我也送去守几天城门才能让你消了火气?”

    宋灏自是不能和她真生气的,但是这一次的事他也的确是上了火,就冷着脸别过眼去。

    明乐握着他的手指用力的捏了捏,软了语气道:“我知道这次是我自作主张,可若不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准我跟着,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横竖现在我人都到了这里了,难不成你还要再把我送回去吗?”

    不是宋灏不能把她送回去,而是有了这一次的前车之鉴,柳扬他们既然能护着她一次,就自然也能做第二次,真要送她回去也于事无补。

    宋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闹什么别扭?我都已经认错了。”明乐拿他这臭脾气没有办法,只能就伏低做小,从背后环了她的腰把脸贴靠在他背后轻声道:“我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大兴,所以才央了母后,让她准我跟过来的。我原也就是怕你不答应,这才故意压着没让柳扬跟你打招呼的,难道你还要真的跟我生气不成?”

    “乐儿!”宋灏垂眸看一眼她搭在他腹部的双手,终究也只能妥协。

    他拉着她的手回转身来,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微微的叹了口气:“我不是不让你跟着来,你也看到了,眼下大兴方面的局势十分复杂,这里还没有过境就已经开始不太平了,真要到了帝都,还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所以你便当我是去凑热闹的好了。”明乐莞尔,双手仍旧圈在他的腰上缓缓而笑。

    两个人真要拗起来,谁也不是谁的对手。

    “你啊!”宋灏看着她星光闪烁璀璨而笑的眸子,终于也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手亦是圈在她的腰后,倾身下来吻她的唇。

    明乐偏过脑袋躲了躲,嗔他一眼道:“怎么,方才还臭着一张脸骂我,这会儿倒是拐过弯来,想要占便宜了吗?”

    宋灏低笑一声,却不在意她的调侃,瞅了空就去咬她的鼻尖:“我何时舍得骂你了?是你太任性了,以后万不要再这样了!”

    这样的话,便算是妥协。

    明乐如释重负,脸上表情却是没好气的一把推开他:“你若是真觉得是我碍事,那我还是回去好了。”

    言罢就作势要转身往门口走。

    宋灏一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带,把她按在旁边柱子上的同时已经不由分说弯身下来吻住她的唇。

    因为余怒未消,宋灏的这个吻就带了几分惩罚性的强横和霸道,来势汹汹,让明乐一时之间竟然完全无从招架险些一口气背过去,最后瞅了空就气喘吁吁的把脸藏在他的胸前再不敢抬头。

    宋灏埋首来啃她的脖子。

    明乐痒的厉害,就笑着闪躲,“这里是驿馆,人来人往的,还在大天里呢。”

    “没事,院子外头有侍卫守着,没人能够靠近。”宋灏埋首在她肩头,口齿含糊的应着,说话间已经扯开她领口的衣物,舌尖轻巧在流线精美的锁骨上一扫而过。

    明乐浑身酥痒的颤了一下,下意识的搂紧他的脖子。

    温热的唇贴着优雅雪白的脖子细细的啃噬舔弄,痴迷留恋着女子身上熟悉的味道。

    凡是他唇瓣走过的地方,都带着火热温存的触感浸入血液里,激起女子身躯酥麻火热的震颤。

    明乐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大半个身子都落在他撑在她腰后的那只手臂上。

    细密的吻散落在女子的肌肤上,原本素白如玉的的皮肤上就慢慢镀上一层迷离的红晕。

    不知不觉她身上的长衫已经被褪去大半,大半个雪白的肩头暴露眼前,再被身上朴素无华的深色袍子一衬,视觉冲突之下就更是叫人觉香艳无边。

    宋灏的呼吸不觉的又厚重几分,唇角展露一个笑容,指尖轻轻一带,顺势扫落她发间一根碧玉簪。

    如墨的青丝倾泻而下,洒落肩头。

    女子的眼波带着动情时候的柔媚迷离,脸颊酡红似是染了几分醉意。

    “你不生气了?”明乐仰了头,浅啄了下他的唇。

    “我何时生气了?”宋灏反问,眼眸弯起目光深深的看着她。

    平时的明乐大都是冷艳而明媚的,虽然他一样的喜欢,但宋灏最爱的还是她此时这般妩媚羞怯的小女子模样,她很美,他一直都知道,并且人所共见,而又唯有这一面的美好却是他一人独有,她是他的,这一生就只会对他绽放出这样勾人心魄的美好,任何人都无权染指。

    宋灏的心里有种满足而澎湃的感觉浮动。

    他以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气息交融细细品尝那红唇的滋味,另一只手挑落腰带,探入衣物中,温热的手掌贴靠着滑腻的皮肤四处游走,熨帖一路火热的印记。

    明乐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来支撑身体,却还是要大半的重量被他托在掌心里才能站得稳。

    他将她的身体压靠在他身上,紧急贴着彼此,体温透过衣物互相渲染,火热一片。

    “阿灏!”明乐低声的唤他,声音带着微哑的轻颤。

    “我在!”他的唇依旧压在她的皮肤上,同样声音低哑的回,说话间手已经探入她的衣物里面将她束胸用的白布一把扯掉。

    这一路上明乐都做了男装打扮,虽说是欲盖弥彰,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此刻约束骤然解除,胸前被束缚已久的地方便如雨后的花蕾,瞬间膨胀绽放,刺的人眼睛发疼。

    女子的娇躯展现眼前,已经不似当初那般青涩,柳腰纤细,身姿盈盈,每一处都透着妩媚动人的风情。

    不知不觉间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一步步逐渐成长为如此灵秀动人的女子,一颦一笑间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风情。

    而他,何其幸运,能够完全拥有她,亲眼见证她每一刻的成长。

    宋灏的眸子里有明亮的火焰燃起,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里间的大床走去,欺身压了上去。

    之前的不快一扫而空,转眼就只剩下满屋香艳的喘息声。

    长平备好午膳过来,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就抿着唇微微一笑,又无声无息的退出了院子。

    而不出所料的是,当天晚上被宋灏扬言要严厉处罚的柳扬等人就被赦免,提前放了回来。

    然后在不知不觉间就有消息传开,摄政王威风八面一言九鼎是有的,但是到了王妃的温柔乡里,就什么原则都远如天边的浮云,再大的事也就是王妃的一句话了。

    明乐听了这话也不过一笑置之。

    宋灏因为她而免除对柳扬等人的处罚是真,但其中也还掺杂了别的原因,只是她不予点破罢了。

    用完晚膳,因为宋灏还有公务要处理明乐就先回了房间休息。

    书房里,宋灏负手立在一个巨大的书架前,柳扬得了传召从外面推门进来,仍旧是二话不说的直接单膝跪了下去:“属下失职,违背了主子的命令,请主子重罚!”

    宋灏回头,目色深远的看他一眼,却未叫起:“说吧,怎么回事?”

    “那日主子走后,晚间的确是如主子和王妃预料中的一般,有人夜袭王府,来人是靖海王的人。”柳扬回道,“王妃因为这事儿动了肝火,事后将那些人都处置了之后王妃本来是要去镇国将军府,借镇国将军的人脉护送她出京的,可是太皇太后突然到访,太皇太后走后,王妃就又突然改了主意,让奴才们秘密行事,先带她到这里。想必还是怕王爷不允,所以才会先斩后奏,提前一步先大兴境内。”

    “知道母后都和王妃说了些什么吗?”宋灏问道,听了柳扬的禀报似乎也没有多少意外。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当时只有太皇太后和王妃两个人在屋子里,连长平都没留,不过太后太后呆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想必——当是和王妃说了不少的体己话的。”柳扬道。

    谁都知道,明乐这一次的举动肯定是有受到姜太后影响的成分在里头。

    “知道了!”宋灏沉吟了一瞬,看向他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回头到了乐儿那里也不必多说什么,这些事,本王和她彼此心里都有数。”

    “是!”柳扬颔首应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王爷,从那日夜袭王府的人身上看,靖海王这批手下的功力又精进不少,较之当年他替孝宗皇帝训练的密卫更胜一筹。”

    “嗯,日后你们行事都小心着些就是!”宋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想着却是讽刺的冷笑一声,“不过说起来他还真是舍得,那么一批好手也可以拿出来投石问路的做棋子。”

    “可是目前还没有半点迹象可以表明那一次的刺客事件和大兴方面,或者是荆王有关。”柳扬谨慎道,到底还是有诸多困惑。

    “有没有迹象露出来都不要紧,若说是这一次的事纪浩禹能摘了出去,就是说破大天去本王也不信。”宋灏冷冷说道,目光幽深而沉静的盯着窗外通透的夜色,“除非是他放弃了染指皇位的心思,但这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他要图谋大事,这一次大兴皇帝的寿辰就是他绝佳的机会,到场的人越多,场面越乱,他有利可图的机会也就越大,等着看吧,或许根本等不到大兴皇帝的寿辰那天,这大兴国内就要彻底的换天了。”

    纪浩禹的野心从来就不曾消止过,这一点毋庸置疑。

    “主子觉得荆王成事的机会大吗?”柳扬忍不住问道。

    “那就要看纪千赫的态度了。”宋灏莞尔,勾了勾唇角,眼底倒是多了几分期待之色,顿了一顿,他又从远处收回目光道,“最近宫里如何?母后和乔儿、允儿那里可都安好?”

    “是,暂时还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异样,大兴方面监视荣王的人也表示他那边一切正常。”柳扬道。

    姜太后全无动作,纪千赫那里也按兵不动,明明是山雨欲来,眼前这片锦绣太平的景象还当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先去吧!”宋灏单手撑着脑袋又再把各方形势仔细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挥挥手示意柳扬退下。

    这边的客房里,连日赶路再加上一个下午的折腾明乐乏的要命,也没等宋灏回来就先睡了。

    其实她知道宋灏一定会找柳扬去问前段时间盛京的情况,而且柳扬也肯定知无不言言不无尽,可是下午的时候她仍旧是打了个马虎眼把姜太后的事情给搪塞了过去。

    姜太后让她赶来的目的或许并不全是为了宋灏,这一点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直都不愿意深究罢了。

    重要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和他在一起承担。

    因为明天为知,这每一时每一刻的相处才更值得珍惜。

    ******

    大兴。

    纪浩腾在碰了纪浩禹的钉子之后仍不死心的又去找了军中统帅端木青,不曾想端木青真如纪浩禹所言,说是得了荣王的命令要纪浩禹将宋灏作为上宾款待,说什么也不肯把虎符交出来。

    纪浩腾贴身的随从全部都挂了彩,要硬抢都不能,当然了,他也没这个胆子,毕竟他老爹的底线在哪里他还是知道的。

    纪千赫可以纵容他惹是生非,却是绝对不会在军国大事上让他胡闹,这一点毋庸置疑。

    在军营里受了挤兑,纪浩腾只觉得脸上无光,再加上这里好巧不巧的还有个风光无限的纪浩禹给他添堵,他便是连一刻也不想多呆,当天下午就带着穆兰琪等人离营,直奔荣王的那处猎场庄园去了。

    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赶路,也是在入夜之后才到了地方。

    荣王的这座庄园,平时他自己来的少,倒是借出去给皇帝狩猎摆宴的机会比较多,并且纪浩禹对这里尤为钟爱,每年总要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纪浩腾一路杀入庄园,只要想到纪浩禹的存在就浑身不自在,一路上踹翻了无数个丫头小厮,直接奔了他惯常使用的一个偏院。

    他手下的人都受了伤,被他尽数赶了出去。

    庄子上的管家也知道这位世子爷的脾气不好,连忙安排了人来伺候他更衣用膳。

    纪浩腾在一天之内连着吃瘪,胸口一直憋着口气顺不过来,吃了两口就掀了桌子,吓得一屋子的丫头战战兢兢。

    他看在眼里就更是心烦,左右想想无事可做就径自出门去了偏厢的穆兰琪那里。

    穆兰琪的脸上被柳扬打了两巴掌,好在是她配药的功夫不错,及时的抹了药膏,所以这会儿仍然可见几个指印却没有肿胀的太厉害。

    纪浩腾闯进门去的时候她也正对着镜子咬牙切齿,同样是没顺过气来。

    “躲在这里做什么?那些奴才都废了,你也不知道去伺候爷吗?”纪浩腾进门就把旁边的盆架踹翻在地。

    穆兰琪把铜镜压在桌子上,不耐烦的抬头看过去,道:“庄子上的下人难道还不够世子爷差遣的吗?我这么笨手笨脚的能做什么?过去了还不是给你添堵?”

    “你现在这就是在故意的给我添堵吧?”纪浩腾怒道,几步跨过来,拽着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拽起来,“做什么?今天你也要摆脸子给本世子瞧吗?”

    纪浩腾说着就强行捏了她的下巴吻下去。

    穆兰琪想躲却没能躲过。

    纪浩腾今天的确是有火没处泻,直接就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你放开!”穆兰琪一痛就想推开他,奈何纪浩腾早就防着,反手将她的手臂往身后一扭,更是肆无忌惮的贴上来。

    口腔里弥散的血腥味似乎是让他压抑了整天的心情骤然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他却是丝毫也不觉得那血腥味恶心,疯了一样在穆兰琪的唇上蹂躏肆虐。

    穆兰琪的双手被他束缚,再加上力气相差悬殊,哪怕是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也无济于事,不过一个回合就被她强行压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你做什么?门还开着呢,我今天没心情!”外面的房门还大敞着,穆兰琪几乎是恼怒到了极点,直接抬腿就往他下身撞去。

    纪浩腾和她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次了,膝盖一顶,生生的便将她的腿给限制住。

    “你没心情没关系,又不用你做什么,爷会好好疼你的!”纪浩腾道,一把扯掉她的外衫。

    穆兰琪恼羞成怒,转身要跑,却被他从后面追上来直接扑倒在地。

    地砖虽然擦洗的干干净净,但是夜间的温度却冷的刺骨。

    穆兰琪浑身一个机灵,再要爬起来的时候纪浩腾已经欺身压上来,二话不说把她身上剩下的衣物也一股脑儿的除了。

    “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穆兰琪尖声叫嚷,真要对抗起来力气却远不如他,被他限制的死死的。

    这会儿纪浩腾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她越是挣扎就越能激起他心里征服的渴望。

    “爷说了要好好疼你的,着什么急!”兴起的时候,纪浩腾的声音里就带了yin邪的笑意,不管不顾的动作起来。

    强横的侵入,蛮横的冲撞。

    穆兰琪恨的牙根痒痒,一遍遍的试图推开他无果,便只能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咬牙忍了。

    论及床笫之间的功夫,纪浩腾自然是个中高手,虽然心里极其的抵触厌恶,但是被他一再的撩拨,穆兰琪也还是忍不出的呻吟出声。

    她咬了嘴唇想要掩住,可越是这样的欲盖弥彰,那些支离破碎的声音听起来就越是带了几分**蚀骨的娇媚。

    纪浩腾的心情舒畅,又在她的唇上啃了一口,调笑道:“女人就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要,这会儿还不是舍不得爷离开?”

    言罢就越发激烈的冲撞起来。

    穆兰琪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应和,心里却被他的话搅和的翻江倒海,迷迷蒙蒙之间想到自己隐藏至深并且再也不可能达成的少女心事,心里就越发痛恨的厉害。

    身上的男子肆意驰骋,尽情的发泄,在这样的冲撞之下寻找极致的快感,却是全然未觉身下女子的眼中全无半分情yu,反而清冷一片,锐利又恶毒的可怕。

    穆兰琪的手指扣住他的脊背,痛恨之余指甲狠狠的掐进皮肉里。

    纪浩腾这一天之内积压的火气升腾到了极点,连着折腾了她三次才肯罢休,翻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穆兰琪仰躺在床上,目光清明如初。

    半晌,她抬起手臂看着身上那些糜烂不堪的痕迹,冷冷一笑。

    身边的男子睡意酣畅,丝毫不曾察觉空气里突然弥散开来的冷意。

    次日纪浩腾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摸了摸身边,见到旁侧无人倒也不觉得怎样,刚要唤人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旁边的妆台前梳妆梳到一半的穆兰琪已经起身走过来,道:“世子醒了?我这便叫人进来伺候您起身。”

    她像是也刚起床不久,只穿了里衣,夏天的衣料有些轻薄,隐约可见里面翠蓝色的肚兜边角隐现。

    她虽然是跟了纪浩腾,但是因为心中不喜,所以每回最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是强忍着照章办事,鲜有这样温柔小意的时候。

    纪浩腾看的眼睛发直,不觉的咽了口口水,一把拽过她的手将她拉倒在了床上。

    他趴在另一边,眼睛里闪着异样的火光俯视下来,抬手隔着衣物用力的揉了一把女子丰满的酥胸,笑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竟然转了性子了?”

    “有吗?”穆兰琪勾了勾唇角,翻身扯着他的领口将他牵到床边,笑道:“以往世子爷身边有的是可心的人伺候,我这样笨手笨脚的,想插手也插不上。现在那些人暂时都废了,世子就将就一下吧。方才我已经跟庄子上的管事说了,让他今天就挑了好的过来给您补上。”

    这穆兰琪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性子阴狠,她的笑容从来都没什么温柔的意思,反而会透着些许疏离。

    纪浩腾在温柔乡里厮混着长大的,柔顺乖巧的女人见得多了早就没了心意,最近两年迷她迷的厉害。

    穆兰琪原来到他身边也是不得已,原还想着等过一阵子他玩腻了也就可以脱身避开了,可是却不曾想这纪浩腾好像就盯上她了,虽然期间也不间断的网罗美女,却是丝毫都没有将她放回去的意思。

    “若是你肯天天在爷的身边伺候着,还要那些庸脂俗粉做什么?”纪浩腾享受着她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越发觉得新鲜。

    穆兰琪对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就只当是没看见,起身取了衣物替他穿戴。

    纪浩腾自是享受的很,任由她服侍着更衣洗漱,待到穿戴妥当了便将她一把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说吧,今儿个这么乖顺,可是有什么事要求爷替你去办的?”

    穆兰琪垂下眼睛,掩饰住眼底的冷光,轻声道:“竟然瞒不过世子!”

    “说吧!”纪浩腾被她哄的心花怒放,直接就拍了胸脯,“只要是本世子能做到了,都尽量满足你就是了。”

    “哪有什么事是世子做不到的?”穆兰琪恭维道,顿了一下才扭头勾着他肩头垂下来的发丝在指头上绕了两圈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我就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呆着了,世子若是在这里没有别的事的话,不如我们尽快启程回京吧!”

    “怎么?”纪浩腾皱眉,审视着她的表情,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昨天桓城里发生的事我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大邺的那位摄政王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设计拉下马,昨儿个我们又得罪了他,我怕他会心存记恨。现在世子身边得力的人又都伤了,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帮手都不够!”穆兰琪道,眼底流露出的倒是真真切切的担忧之色。

    “哼!”纪浩腾才刚忘了这事儿,又被提起就瞬间冷脸,一拍桌子道,“那又怎么样?过了境就是咱们大兴的地盘,他能在桓城只手遮天,这里可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世子有所不知,大邺的皇帝年幼,如今他国中的军政大权事实上都是把持在这位摄政王的手里,双方若是真的起了冲突,世子是无需惧他,但是寡不敌众啊,这也是不得不防的。”穆兰琪道。

    “昨天的事本来就是他的女人嚣张跋扈不识抬举,本世子已经不和他们一般计较了,他若是还不知好歹,你以为我会叫他们好过?”纪浩腾却是不以为然,“难道就只许他的手里头有兵权撑腰,以为我们大兴的百万铁骑都是摆设吗?”

    “这话倒是不假——”穆兰琪沉吟,却是欲言又止,顿了一下,眼中担忧的神色就更为浓重几分道:“这事情若是放在以前也还好办,可是现在,不凑巧的换了荆王坐镇军中,事情怕是就不能尽数如世子所愿了。”

    提起纪浩禹,纪浩腾的脸色就又暗沉几分,皱眉道:“这事情也要分亲疏内外,若是真有什么,他纪浩禹难道还有吃里扒外,偏帮着外人的道理吗?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世子的话虽然在理,可是这一次的事情却是很不一样的。”穆兰琪摇头,突然神秘的笑了笑。

    纪浩腾不由的多了几分兴致:“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若是在昨日之前,这话我还不敢乱说,可是现在么——”穆兰琪道,摇头一叹,“桓城之内多了一个大邺的摄政王妃,荆王的立场就不好拿捏了!”

    “这话怎么说?”纪浩腾越听越糊涂。

    穆兰琪垂眸一笑,目光闪了闪,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才言简意赅的吐出几个字:“荆王殿下和她的私交不错!”

    这事儿纪浩腾倒是没想到的,闻言便是十分诧异。

    穆兰琪推开他的胸膛起身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慢慢道:“之前我在王爷跟前听差的时候曾经偶然听了些消息,好像说是荆王殿下对大邺的那位摄政王妃有过救命之恩,这件事大邺方面一直没有风声透漏出来,无从考究,但是两年前荆王游历经过盛京的时候曾经在那里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世子应该是知道的。据闻那段时间正巧赶上大邺的摄政王奉旨出京办差,而荆王殿下则是在他的王府里下榻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纪浩腾的目光闪了闪,不可思议的暗提一口气。

    “是啊!世子你是知道的,那段时间刚好我也在盛京,这消息千真万确。”穆兰琪道,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同时心里也在不住的谋算。

    纪浩腾的手指叩在桌面上,思忖良久才嘲讽的冷笑出声,“你的意思是说纪浩禹和那女人之间有一腿?”

    “这个我可不敢乱说。”穆兰琪微微一笑,手指弹过眼前一盆兰草的叶子,那笑容之中却是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不过那位摄政王妃堪称人间绝色,又是个与众不同的玲珑剔透的妙人儿,若是荆王殿下真会有什么想法,我倒也不觉得意外。”

    “怎么可能!”纪浩腾冷嗤一声,“纪浩禹的眼光可高着呢,一个嫁了人的有夫之妇,本世子都不屑于多看一眼,他是疯了不成?竟然会做这种荒唐事?而且这么久以来我也没听过那女人的名声有多响亮,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凶婆子罢了。”

    “世子真的这么觉得吗?”穆兰琪却是不能苟同,玩味一笑道:“大邺的那位摄政王其人昨天世子你是见过的了,说是惊才艳绝的一个人物也不为过,能过他眼的女人,世子当真觉得会只是徒有虚名吗?更何况还能得他那般青睐,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护着。那位摄政王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角色,之前有密报,说是齐国公府的小姐自荐枕席当场被他羞辱的无地自容,并且他还曾当众丢了话儿出来,说是整个摄政王府只容王妃一人。这些事情可不是空穴来风,统统有迹可循!”

    这些话在纪浩腾听来委实有些荒唐,但是穆兰琪言之凿凿,又让他不能不信。

    “这么说来,本世子倒是对这位王妃有几分好奇了!”纪浩腾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来。

    穆兰琪看着他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来。

    昨天一夜她想的很清楚,为了不在纪千赫面前落了把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动手对付纪浩腾的。

    可如果是纪浩腾见色起意惹上宋灏进而引发了什么意外,那就和她半分的关系也没有了。

    借刀杀人么——

    她的法子多得是。

    眼见着这么一把好刀送到跟前,她哪里还有不用的道理。

    ------题外话------

    这两天状态不对,打字跟乌龟爬一样,五个小时憋出六千,我调整下状态去,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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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51章一把好刀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52章 冤家路窄,疑似故人来

    四日之后,宋灏的钦差仪仗抵达桓城。

    简单的整顿过后,一行人重新启程。

    是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纪浩禹方面得了消息,一大早已经在南城门外列队迎候。

    其实两国之间的真正界碑是立在五里之外的长寿亭的,不过这天的情况特殊,大邺方面破格准许大兴的军队过境,用上万人的队伍在此迎接大邺摄政王的大驾。

    若在平时,纪浩禹是肯定不会受这份罪的,这一次他却没有坐马车,而是在马背上颠簸而来。

    一身大红锦袍姿容绝艳恍若妖孽一般的男子驻马城外,嘴角噙一抹散漫的笑容,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就越发衬托出他骨子里那种天生的贵族气,竟是丝毫也不叫人觉得讨厌。

    城门大开之时,宋灏着一身金龙纹修饰的紫色亲王朝服在万众瞩目之下策马而出。

    眉飞入鬓,姿采卓绝。

    他微抿了唇角,不笑的时候浑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种雷霆压顶之势。

    明明也只是个刚过双十年华的年轻男子,却是叫人本能的忽略他的年龄,看在眼里的仿佛就只是一尊高高在上,权倾天下叫人只能用仰望的姿态来膜拜的绝美神祗。

    纪浩禹看着他,眼角眉梢的笑容便越发绚烂了起来,仿佛看到的是多年的老友一般:“摄政王大驾,本王恭候多时,今日再见,王爷的姿采更盛当年了。”

    “有劳荆王亲自相迎,本王倒是需要先和荆王殿下道一声辛苦了。”宋灏扬起唇角绽放一抹笑,目光却是清明一片。

    显然,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纪浩禹看在眼里却是丝毫也不在意,反而露出十分愉悦的表情道:“有朋自远方来,这是应当应分的礼节,何况本王和摄政王你也算是旧相识了,出门迎一下老友而已,本王荣幸之至。”

    说着她便目光流转,把视线移到宋灏身后跟着的马车上,道:“听闻这一趟摄政王出使我国,王妃也有同行?后面的应该就是王妃的车驾了吧?”

    宋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纪浩禹在看向那马车时候的目光灼灼,竟是很有几分期待的模样。

    宋灏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明显的不很受用。

    纪浩禹却是全无所查一般,继续笑道:“王妃一路辛苦了。”

    “贵国皇帝大寿,本王妃作为晚辈前来贺寿本就应当,荆王殿下客气了。”马车里明乐语气冷静的开口。

    这样的场合,她自是不会露面的。

    纪浩禹听了她的声音,眼中笑意似乎又再更盛三分,扬声笑道,“如此,就请摄政王和王妃移驾吧,十里之外本王已经命人在军中设宴款待二位贵客。”

    “荆王先请!”宋灏颔首,语气浅淡。

    纪浩禹于是不再滞留,转身引着队伍打马离开。

    宋灏随行的队伍里带了十分贵重的礼物,路上恐怕颠簸,所以这一路走下来的速度很慢。

    明乐窝在马车里,对这一路走来的景色似乎也不很感兴趣,只就心无旁骛的由两个丫头服侍着喝茶看书,半点也不觉得天光漫长。

    开路仪仗的紧后面,宋灏和纪浩禹两个并驾齐驱,倒真像是志趣相投的老友一般边走边聊,借以消磨路上的光阴。

    过长寿亭之后,眼前的整个地势就变了,从绵延起伏的丘陵变成坦荡一片的草原,举目望去,当真是会给人一种海阔天空无限广阔的感觉。

    长平打开车窗往外看过去,一手挡在眼前遮住外面的炎炎烈日一边轻声笑道,“我还是这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远来这就是草原,碧海幽幽,一望无际,当真是壮美的很。”

    明乐抬眸,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角眉梢也染了些笑意。

    雪雁看了长平一眼,却是不以为然的故意开口打击她道:“就算是草原也要分地方,并不是所有的草原都有如此美景。比如我国西北边境的北疆一带,虽然也说是草原,但是因为气候环境恶劣,那片草场也十分的贫瘠,生活其中的游牧民族不堪其苦,都一直想着往临近的城池迁移,为了压制他们扩张版图的野心,每年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若是去了那边,指不定刚入境就要被一群野人冲上来抢了你的车马干粮,看你还有闲情逸致欣赏什么劳什子的风景。”

    “我不过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又这样打击我作甚?”长平白她一眼,“这一趟出门雪晴不能跟着,你倒是顶了她的差事,尽是找机会和我抬杠了。”

    “是啊,雪晴不在,无聊的紧!”雪雁倒是不辩驳,抱着自己的长剑靠在了车厢上,“真希望这一趟差事早点办完了,不过采薇的婚礼是一定赶不上了。”

    “你不是提前留了贺礼给她吗?心意到了行了,采薇那么宽厚的人,还会和你一般见识吗?”长平抿抿唇,轻轻的笑了。

    雪雁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明乐听着两个丫头闲聊,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也搁下书本看过来,道:“雪晴和采薇都先后嫁了,你们两个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留你们太久,日后有合适的就记得和我说,这种事情,我不想擅自替你们做主。”

    “王妃净是取笑咱们。”雪雁笑道,神色如常,显然是并没有动这方面的心思。

    长平也不过一笑置之,仍旧是心满意足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的身体不好,一直都要靠着药物调理,并且柳扬也说过,她的身体底子弱,如果将来成婚的话,怀孕生子十分危险,甚至于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产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这些长平都知道,可是她似乎并不在意,一直将这事儿看的很淡。

    雪雁几个都当她是性子淡泊,已经看开了,可是明乐却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看开,而是从一开始根本就从来都不相信情爱,也根本从来就没准备去依靠一个男人。

    这些年来积压在她心里的往事已经风干腐朽,在她的心上裹了一层厚厚的壳,长安一直在遵循着他们母亲的遗愿不遗余力的追寻着父亲的下落,可是长平——

    却是被那些往事伤的太重,早就断了这样的念想。

    背地里明乐也曾试着开导过她几次,每一次她也都认真的听着,然后点头应下,可是日子却是始终如一。

    事实上,长平也是个十分固执且强势的姑娘,真要倔起来,谁都无可奈何。

    说了几次之后,现在明乐也唯有沉默了。

    不过每每看到她这副淡泊的模样却不知道到底是该佩服还是继续担心。

    队伍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直至正午时分才抵达大兴在这里驻军的军营。

    主帅端木青亲自带着营中几位将领在营门处等候,盛情款待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中午在帅帐之内摆了接风宴,横竖不是什么要紧的场合,明乐又是女眷,于是就直接推了,独自回了帐篷休息。

    宋灏独自赴宴,也没耽误多少时间,个把时辰也就散了。

    一行人直接在驻军当中借了帐篷安顿下来,休息好了,次日一早又继续启程上路。

    此去大兴的帝都,又足足行了半月有余,入城之时已经是六月中旬。

    大兴位于大邺一国的半途之南,帝都的气候较之于盛京也要更加温和一些,不过因为依山傍水借着地势上的关系,这座城池倒是一处冬暖夏凉的人间圣地。

    此时炎炎夏日,整个帝都周围郁郁葱葱的一片林木,间或过往吹来的风也不觉得燥热,十分的清新宜人。

    宋灏的行程是纪浩禹一早就上报给了朝廷知道的,知道他们今日便可抵京城,朝廷方面也提前就做了安排。

    老皇帝纪千胥的的身体不好,再加上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宋灏就算手握军政大权,但是说到底也不是一国之君,所以老皇帝并没有露面,而是由太子纪浩桀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的。

    “大邺摄政王大驾,敝国蓬荜生辉,本宫恭候多时了。”迎着远处宋灏的銮驾过来,同样坐在马背上的太子纪浩桀便是朗声一笑。

    “本王何德何能,竟劳太子殿下亲自相迎。”宋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纪浩桀是皇帝纪千胥的长子,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样貌自是不能和纪浩禹这样的妖孽相比,但也可以称之为英俊,剑眉朗目,但是因为他是文人不通武功,反而带了几分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只是常年困居于京城之地,出门又是马车步辇,让他的肤色显的过于白净了些,若是女子也还没什么,换做男人,便会叫人觉得有些难以受用。

    宋灏不动声色,飞快的打量他一眼——

    他那边得到的情报的确不假,大兴的这位太子殿下至多也只能在太平盛世做一个守成之君,并没有大的韬略。而如今的大兴虽然没有外患,可遇上纪浩渊和纪浩禹这样的虎视眈眈的兄弟,这位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是坐的并不安稳。

    同样的,在宋灏暗中打量他的同时,纪浩桀也聊作不经意的将对面男子审视了一遍。

    这样正式的场合,宋灏自然是要穿朝服出席的。

    纪浩桀见他的第一眼就先被他的样貌吸引,不自觉的竟是愣了一下。

    在大兴国中,三皇子纪浩禹是公认的第一美男子,那副妖孽的长相,哪怕是他们这几个同胞兄弟也难望其项背,可是纪浩桀在见到宋灏的第一眼就惊奇的发现——

    大邺这位摄政王的样貌竟然丝毫也不输纪浩禹。

    只是纪浩禹平日里总是花枝招展的一副模样,丝毫也不知道内敛锋芒,让所有人第一眼见他就不得不去注意他那张倾倒众生的脸。

    而眼前这男子,一身紫衣华服,眉目之间的风华却是尽数凝聚,不张扬,不外露,即使风华绝代,但是任凭是谁,第一眼看到他时一定会下意识的忽略他容貌之间的过人之处,最先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宋灏和纪浩禹——

    是两个极端!

    纪浩桀愣了一瞬,随即发觉自己失态,便赶紧收摄心神,对从后面上来的纪浩禹道,“三皇弟,这一次辛苦你了!”

    “大哥怎么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要折煞弟弟了吗?”纪浩禹道,依旧是那一副花枝招展,笑的风生水起的模样道,“眼下父皇还在病中,国中大事都要由你代为处理,大哥才是最辛苦的。若不是这样,摄政王这样的人物自然是要大哥您亲往相迎的,臣弟不过是代为跑个腿罢了。”

    说着又扭头看向宋灏道,“这样的差事本王是头一次办,路上如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摄政王莫要见怪才好!”

    “荆王殿下客气了!”宋灏淡淡说道。

    纪浩禹脸上始终是带着那样绚烂无比的笑容,举目四望,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眼睛就流露出热切的神情来,笑嘻嘻道,“臣弟这一趟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如若大哥没有别的吩咐的话,那我便先回府松快松快去了。”

    这个时候,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又有外国使节在前,他这番举动着实是失礼的很。

    但是很显然,大兴上下的官员对这位荆王殿下的习性早就习以为常,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动如山,丝毫也不觉得丢脸。

    纪浩桀看他一眼就点了头:“你去吧!父皇命本宫晚上在东宫设宴给摄政王接风,你记得过去。”

    “是!”纪浩禹道,对他做了一揖就先带着自己的婢女随从离开队伍,招摇过市,慢悠悠的进了城。

    这时候一直跟在纪浩桀身后的肃王纪浩渊才打马上前两步。

    他的面容向来严肃,不苟言笑,对宋灏拱手道:“上回本王出使大邺曾和摄政王有过数面之缘,没想到今日还有机会在这里相见,殿下别来无恙?”

    “肃王殿下!”宋灏的神色如常,礼貌的略一颔首再无后话,而旁边的纪浩桀脸色却瞬间暗沉了几分——

    纪浩禹不得老皇帝的喜爱,甚至可以说是老皇帝极为厌恶的,所以哪怕是知道纪浩禹在盛京的那段时间曾经和当时的殷王府走的很近他也没放在心上,可是纪浩渊不然。

    这个人有野心有手段,还有一个掌管封印统帅后宫的母妃,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最大威胁。

    这一次宋灏来京,纪浩桀抱的心思本来就不单纯,再看纪浩渊似是有意和宋灏套交情,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纪浩渊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他的脸色,面上虽然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是鄙弃的冷笑一声——

    他的这位大哥,永远都分辨不出形势,还这般的沉不住气,父皇当真是老眼昏花了才会一直放任他坐在一国储君的位置上。

    “听闻这一次王妃也有伴驾而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纪浩渊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尔雅的笑容。

    “是啊!”宋灏道,回头看了眼后面重兵护卫的马车,“自从见过安成公主之后,王妃她对大兴的风土人情一直都很感兴趣,正好这段时间本王府中也没什么事,横竖也闲着,便带她一并出来散散心了。”

    纪红纱是死了,可是在临死前还不遗余力摆了明乐一道,这事儿他可还没倒出时间找人好好说道说道呢。

    纪浩渊如何听不出他言语之间的讽刺,不过他的定力从来都非同一般,脸上表情镇定自若,不过是一笑置之。

    纪浩桀并不知道纪红纱和宋灏夫妇之间的纠葛,不过当初纪红纱之所以会留在大邺宫中的始末他还是听了一点边角,这会让听着宋灏和纪浩渊之间你来我往的攀谈,心里便十分不痛快。

    “时候也不早了,摄政王远道而来,这里的日头烈,有什么话都等到晚上的接风宴上再说吧。”纪浩桀道,“本宫先送摄政王和王妃去行宫休息。”

    “有劳太子殿下了!”宋灏也不拒绝,颔首应下。

    大兴的这座帝都四季气候都好,所以除了狩猎以外,皇帝常年都呆在京中颐养,也不需要到额外的地方去避暑。

    这里的行宫,其实是取地理优势圈了一处天然温泉所建的庄子,本来这庄子应该是在这座城池的半途之外的,后来这座庄子落成之后皇帝又下令将城墙外扩,生生的把一座占地百亩的行宫给纳入城中。

    这座行宫,皇帝只是供皇帝兴起时候玩乐用的,平时太子和各位皇子也偶尔过去宴客,而至于其他的王公大臣,若不是赶上皇帝在行宫设宴,是绝难有机会进去转悠一圈的。

    这一次皇帝亲自颁下旨意把行宫整理起来用来接待宋灏,算是个不小的礼遇了。

    这座温泉行宫的由来宋灏自是有所耳闻,不过既然是大行皇帝的意思,他也就理所应当的受了。

    前面有太子的卫队开道,后面有宋灏的钦差仪仗拥簇,一行人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往城东的温泉行宫行去。

    为了迎接贵客,这一日他们要同行的街道沿线也都做了妥善安排,步兵衙门出动了大批官兵沿路维持秩序,把有意前来瞧热闹要目睹大邺摄政王风采的百姓尽数挡在外围。

    太子纪浩桀高居马上,一边走一边对宋灏介绍着大兴的风土人情,言谈之间神采飞扬,很有身为东道主的自豪。

    宋灏唇角噙一抹笑,神色淡然的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一两句,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那就是大邺的摄政王啊,啧啧,瞧那通身的气派,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人群里不间断的传来议论声。

    百姓们都不是瞎子,大邺这位摄政王的气度这一眼看上去,甚至能把他们的太子比到天边去,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却是没人敢说的。

    “可不是!瞧那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当真无愧是人中之龙。”

    “大邺的这位摄政王殿下,听说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出头吧?这样就能掌握一**政大权,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这位王爷可是个文武全才,好像说是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在军中历练,调兵打仗也是把好手呢!”

    “哼!这有什么?真要论起带兵打仗的才能,谁能和咱们摄政王比?荣王殿下当年可是十四岁就挂帅领兵的,大大小小打了多少次胜仗?那可是咱们大兴一国当之无愧的战神领袖呢!”

    “对对对,真要论及军功伟业,谁也不能和咱们荣王殿下相提并论!”

    ……

    人群之中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众说纷纭,一波紧接着一波,又很快被新的风声压下去。

    “不过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人,偶然得势就这样嚣张跋扈,也不担心风大闪了舌头!”旁观常善居的酒楼里,荣王世子纪浩腾仰头灌下一杯酒,目光狠狠的盯着楼下街道上走过的一行人。

    那日桓城的事情之后,他并没有留在边境那里凑热闹,休息了两日之后就直接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穆兰琪的话说的对,纪浩禹在那里,他根本就讨不了好,继续逗留下去也是自取其辱,还不如早点避开,反正宋灏那一行迟早也要进京,到了这里可就是他的地盘了,什么事还不都得由着他来拿捏把持的?

    纪浩腾的目光啐了毒一样,面目近乎狰狞。

    他身边新换的仆从不知其中内幕,都是一头雾水,只就谨小慎微的垂下头去,尽量不叫自己惹了他的眼嫌。

    纪浩桀带着文武百官把宋灏送到行宫,做了简单的安排之后就先行回宫和老皇帝复命。

    宋灏和明乐连日赶路,也都十分劳累,吩咐了柳扬和长平看着下头的人整理东西,两人就先回房休息了。

    横竖接风宴是在入夜之后,也不着急。

    两人和衣躺在床上,明乐暂时睡不着,就侧身扯了宋灏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绕着玩:“今天三位正主你都已经打过照面了,如何?感觉上谁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宋灏握了她的手不叫她乱动,一直闭目养神,闻言就慢慢说道:“形势上各有优劣,这个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之前得到的密报上头哦所言非虚,三个人之中,就属太子纪浩桀最为肤浅和庸碌。至于肃王和荆王两个么——肃王占着天时地利,有母族的扶持又有朝臣的拥护,看上去更为顺风顺水一些。可是谁知道荆王最终会出什么牌?朝局这回事,存在的变数太多,不到最后一刻,说什么都是白搭。”

    “现在离着大兴皇帝的寿辰还有二十余日,如若纪浩禹有心,恐怕这段时间就要不太平了,我们现在作客他乡,凡事都要小心些。”明乐抿抿唇,叹一口气。

    “放心吧!”宋灏将她拥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所有的事情我提前都有准备,我们现在远来是客,凡事只要冷眼旁观就好,不过就是个把月的时间,说快也快!”

    “嗯!”明乐点头,虽然知道宋灏是故意拿话在宽他的心,却也没点破。

    纪浩禹那兄弟三个怎样姑且不轮,他们这一趟大兴之行的真正敌人可是还没正式现身呢!

    荣王纪千赫?有关他的传言听的她的耳朵就要起茧子了,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绝代风华的人物呢?

    **

    城郊别院。

    庄随远从目送了宋灏的仪仗进城之后就马上赶回来给纪千赫回禀消息。

    彼时天色尚早,纪千赫携一把古琴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弹奏。

    黑袍墨发的男子,鬓角飞白,眉目如山水雕刻入画一般的静远平和,纤长十指抚过琴弦,有绵绵如水一般的音符飘出,应和着不远处袅袅而起的温泉水,绿树苍翠,花草环绕,倒是一片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般的景致。

    纪千赫抚琴的手法纯熟,但是音符流淌出来的曲子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激越,不悠扬,不澎湃,同时也不见婉约,不管是怎么样的曲谱从他的指下弹奏出来永远都给人一种感觉——

    静如止水,无波无澜。

    人多说棋艺和琴音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让人了解这个人的性情和为人,可是这个人,似乎是个例外,有关他的一切就只能永远成迷。

    庄随远从远处快步而来,听见他的琴音就自动的止了步子,在院子的入口处垂首等着。

    待到纪千赫一曲终了他才连忙敛了心神快步走过来,行礼道,“王爷!”

    “嗯!”纪千赫道,指尖压在琴弦上拂去上面颤抖的尾音,“如何了?他们已经进城了?”

    “是,属下是一直等到看着他们进城之后才回来的。”庄随远道,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他的神色,顿了一顿又道,“皇上准备用来安置殷王一行的地方变了。”

    “哦?换成哪里了?”纪千赫的神色冷淡,却是丝毫也不意外。

    “改在了城东那处温泉行宫了。”庄随远道,“属下叫人查了,似乎——是良妃的主意!”

    “随便他们去!”纪千赫的唇角勾了勾,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庄随远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后话只能主动道:“接待殷王一行的接风宴没有变化,还是定在东宫,由太子招待。皇上称病,应该不会出席的。”

    “嗯!”纪千赫略略颔首,听了这话却是讽刺的笑了声道,“看来他最近是真的老糊涂了,长年累月的对外称病,也不怕弄假成真,真折在这上面。”

    “皇上的确是老了,这两年又迷良妃迷的厉害,做出这样荒唐的行径来也不足为奇。”庄随远唯有苦笑。

    一国之君做到纪千胥这个程度上,的确有没有这个人的差别已经不大了,也难怪现在几个皇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明目张胆的闹腾起来。

    察觉自己走神,庄随远便赶紧把思绪拉了回来,正色道:“那今天晚上的接风宴,王爷还是决定不出席吗?”

    “他们一群孩子小打小闹的,本王去做什么?”纪千赫摆摆手,“若是太子再叫人过来你直接回了他就好。”

    “那——近期之内,王爷也不打算见一见殷王吗?”庄随远道。

    纪千赫对宋灏很感兴趣,这一点毋庸置疑。

    果不其然,纪千赫闻言,手下正在擦拭琴弦的动作就停滞了一瞬。

    片刻之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道:“急什么,后面总有的是机会!”

    “是!”庄随远见他主意已定也就定了心,突然想起来什么,神色之间突然就有几分焦虑道,“上回说世子在桓城和殷王夫妇起了冲突,这段时间还都一直记恨着,现在殷王一行到了帝都,依着世子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王爷需不需要嘱咐他点什么?”

    “算了!”纪千赫道,“不用管他!”

    明明事到临头了,可是他这一夜之间却突然就变成了甩手掌柜,庄随远心里困惑的厉害,但是也不敢深究,只就顺从的应了躬身退下。

    **

    是夜。东宫。

    大兴的东宫是属于皇宫建筑群里的,不过因为太子业以成人,为了避嫌,东宫便是设立在皇城最东边,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座单独的府邸,只是和皇宫之间以一道单独的宫门相连,过去就是毗邻勤政殿的宫殿群。

    在格局上,就是太子的东宫和皇帝的后宫一左一右依傍着勤政殿而建,而两者唯一的差别就在于占地规模上。皇帝的后宫分为大小一百零八座宫殿,而东宫的与之相较就实在不过只有一隅之地罢了。

    这一日为了设宴替大邺的摄政王洗尘,整个东宫摆出了盛大的排场,整个装点一新,大红灯笼从大门口一路蜿蜒,把前后十八座正殿偏殿全部笼罩下来,远处看去,绚烂无比,就连旁边的皇宫也失色不少。

    虽然皇帝自己称病不能到场,但去颁下旨意,命文武百官全部列席参加,也算是个宽待礼让的意思。

    夜里天刚擦黑,东宫正门外面就车水马龙闹成一片,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纷纷携家眷道贺,各家的马车从东宫门口一路排开,直接延伸到了两里之外。

    不过所有人都有自知之明,很自觉的在中间留了一条大道出来,是以宋灏和明乐的车驾过去时倒是畅通无阻,直接到了大门口。

    太子得了消息已经带着太子妃和两位侧妃等在那里,十分热情的上前款待:“总算是把摄政王给盼来了,本宫该还想着王爷一路舟车劳顿,是不是要派了步辇过去行宫接应呢。”

    “谢过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下午小睡片刻,起的迟了些,劳太子和太子妃久候了。”宋灏推了车门下来,语气只能算作是客气。

    因为只是赴宴,这会儿他就换了件家常的月白锦袍,配套的锦绣腰带,上面只镶了一刻碧青色光芒内敛的宝石,腰间一枚鸡血玉串绯色穗子的玉佩,再无其它负累,但是因为眉目之间的风采绝佳,让所有人见了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女人们纷纷屏住呼吸,眼底有艳光流过——

    他们对大邺的这位叱咤风云的摄政王都有所耳闻,却不曾想竟会是这样一个倜傥绝伦的人物。

    而纪浩桀此时的心里却是不由的多了份警惕——

    早上那会儿在城门迎接宋灏进城的时候他可是亲身领略过这男人周身散发出来的王者霸气,全身上下就只写着四个字——

    生人勿近。

    这会儿他换了衣裳,再接着晚间的灯光渲染,的确是把那种压迫感降低了不少,可是整个人的气质太过清冷,还是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宋灏先行下车,在一众女子的观望之下,太子热情的想要和他同行活络一下关系,却不想伸出手去却捞了个空。

    宋灏并没有理会他,又径自转身往马车上递过去一只手。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跟着移到马车上,知道他要去接的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妃了。

    其实出席这样的场合,为了排长面子,每个人身边都不会少带了丫头婆子服侍,宋灏又是这样尊贵非常的身份,在这些最为注重面子的贵族男女眼中,他实在是不必亲力亲为的理会明乐,横竖她身边的婢女也会照顾她。

    女人们的眼中不约而同流露出几分不屑——

    这位摄政王妃到底什么来头,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让摄政王亲自搀扶,是不是太过托大了些?

    当然了,其中艳羡嫉妒者也不在少数。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以人都暂缓了动作,目光带着不同程度的热情盯着宋灏送到车厢门口的那只手。

    然后下一刻,车厢内便递出一只素白如玉柔的纤纤玉手,指尖柔软,柔若无骨般轻轻落在了宋灏的手心上。

    明乐弯了身子从马车里出来。

    “小心些!”宋灏轻声嘱咐,稍稍用力捏着她的手指引着她下车。

    “嗯!”明乐抬头,对他微微显露一个笑容。

    明眸皓齿,灿若桃李,眼角微微一挑,便是妩媚生情。

    不过是唇角微扬显露的一个笑容,那眼角眉梢的显露出来的便已经是绝艳的风华。

    今日明乐的装束也很低调,一身月白色镶金的凤尾裙,上面绣着兰草的云纹,裙摆上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绽放,在行走间留下一地的风景。

    一头情丝以一个简单的发髻挽起,发间的饰物也极为简单,只是两只镶嵌着蓝色宝石的银簪,灯光下,宝石上折射出两眼的光芒,如星斗闪烁,典雅中又透出几分灵动。

    就是这样素净的装扮,才堪堪将她极盛的容貌压制住几分。

    即使再怎么嫉恨交加,此时看着从马车上神态自若盈盈走出的女子,所有人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一声——

    的确是国色天香,一等一的绝色。

    也难怪这大邺的摄政王会如此紧张的护着。

    明乐抬眸的一瞬,惊艳之余,纪浩桀看过来的目光甚至有了片刻呆滞。

    明乐自然是感觉到了,不由的皱了下眉头,心里便愈加确信宋灏的话是没有错的,大兴的这位太子殿下的确是不堪大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连这么一点定力都没有。

    她虽然可以对这些人的审视视而不见,但是纪浩桀看过来的那一眼却让她心里极不舒服,忍不住微蹙了下眉头。

    她是真的恼了,但是看在旁人眼里,却是美目流转另有一番韵味。

    “太子殿下,这是本王的王妃。”宋灏自然也是见注意到纪浩禹盯着明乐的眼神逾矩,再开口时语气就不觉的带了几分寒意,道:“乐儿,这是大兴的太子殿下,旁边的是太子妃!”

    “太子殿下,太子妃!”明乐颔首,淡淡的应了声却未行礼。

    现如今她和宋灏的身份特殊,纵观整个大兴朝中,除了老皇帝纪千胥以外,哪怕是日后真的和纪千赫见面——

    给面子的话也只需要给一个晚辈礼周全了就是。

    宋灏突然转冷的语气让纪浩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他忙是以手虚握成拳掩唇干咳一声道:“摄政王和王妃大驾光临,舍下蓬荜生辉,二位快请进吧!”

    “早就听闻大邺的摄政王妃是个才色双绝的妙人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太子使了个颜色,太子妃会意,立刻就带上亲和力很强的笑容热络的上前来拉明乐的手。

    “太子妃谬赞。”明乐莞尔,语气不咸不淡,虽然没有下她的面子由她牵着手,表情却是浅淡,并没有半点觉得受用的意思。

    太子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又马上恢复如常,拉着她的手好一番寒暄。

    明乐的唇角带了丝笑容,只是礼貌的应对两句,同时却暗暗的将这女人审视一遍——

    和纪浩桀相比,这位太子妃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我府内宴席已经准备好了,请摄政王和王妃移步。”寒暄过后,太子笑道。

    一行人刚要进府,却见院子里头灯火绵延,一长串的红色宫灯鱼贯而出,排场却是不小,硬是把方才太子和太子妃出现的阵仗都给压了下去。

    “良妃娘娘到!”门内有太监提着公鸭嗓大声唱道。

    众人再次止住步子,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十八盏灯笼之后,这才见一盛装打扮的女子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

    柳眉,杏眼,鼻子小巧,微微上翘,略显几分峭壁,涂了浅粉色口脂的朱唇在灯光的映衬下越发动人,有种鲜艳欲滴仿佛等人采撷一般的诱惑力。

    论及五官搭配,这女子只能算是个中偏上的姿色,可是无可否认,她很懂得把握自己的优势,并不试图以盛装打扮的自己更加艳丽几分,而是反其道而驰,将自身清雅脱俗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世上能叫人一见倾心的美人儿不过两种,一种妖艳如火让人只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一种弱柳扶风我见犹怜,让人看了便心生怜惜,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其实说白了,相较之下还是后者厚胜一筹,前者不过是肤浅的以容貌取胜,而后者则是胜在气质。

    现在这个状况,无可否认——

    真要这样区分的话,明乐占的是前者,而这门内款款而来的女子——

    则是后者。

    她身上穿一身鹅黄宫装,牡丹红的凤尾百花裙,仪态之间落落大方,不骄不躁,眉目之间带着柔和的浅笑,去是叫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都觉得舒心的很。

    明乐的目光从她脸上飞快的扫过,后面却是停在她明显凸出来的腹部停滞片刻。

    宋灏搜集来的资料——

    现如今,在纪千胥的后宫虽然是黎贵妃掌权,但是最得宠的却是这位新贵良妃了。

    如今她怀孕应该是已经有六个月了。

    看着这女子莲步轻移缓缓行来,明乐唇角勾起的笑纹不觉的更深,正在微微失神的时候,就觉得太子妃抓着她的手指突然一紧。

    手指上一痛,明乐猛地回过神来看过去。

    太子妃的目光也定格在那位良妃身上,似乎是看的入了迷一般。

    明乐看在眼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她多看了那人两眼是因为初见好奇,可是按理说太子妃和这位良妃却应该是经常碰面的,应该早就不觉得新鲜了。

    察觉她的视线,太子妃连忙松了手,尴尬道:“不好意思,是本宫失态了,王妃莫要见怪。”

    说话间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再无一丝迹象的笑着对明乐解释道:“这位是宫里的良妃娘娘,父皇最近身子不适,不能亲自过来参加今晚的接风宴,良妃娘娘得了旨意过来作陪的。”

    老皇帝不能来,却派了个妃子前来?

    这话传出去不成了笑话?

    明乐眼底闪过丝玩味的情绪,好整以暇的看着美人儿盈盈而来。

    “本宫得皇上旨意,代为迎候大邺的摄政王殿下。”良妃扶着宫女的手从台阶上走下来,极为守礼的在宋灏跟前三步之外就站定了步子,微微屈膝福了一礼。

    “怎敢劳烦娘娘大驾,贵国陛下的盛情,本王心领了。”宋灏负手而立,语气冷淡。

    良妃闻言,脸上也不觉得尴尬,只就继续笑道:“陛下近来的身子不爽利,本来还想亲自来和摄政王聚一聚,可是太医吩咐过,让他近期要卧床静养,所以怠慢殿下了!”

    宋灏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再接她的话茬。

    良妃的神色如常,倒是旁边站着的太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笑着上前打圆场道:“娘娘如今怀了龙种,怎好劳您亲自前来?父皇的心意本宫已经代为转告摄政王,摄政王大人大量,自是不会计较的。”

    “话是这么说,可摄政王殿下不远千里而来,是我朝的贵客,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的。”良妃道,温和一笑,对旁边跪着的人们招招手,“都起来吧。”

    “谢娘娘!”一众的朝臣命妇谢了恩爬起来。

    其间明乐一直一声不响的打量着来人。

    那良妃起初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这会儿目光移过来,便是笑着迎上来道:“本宫听闻摄政王妃也有同来,想必这位就是了吧?”

    “良妃娘娘,久仰久仰!”明乐扬眉一笑,那一瞬间的笑容竟是灿烂到了极致。

    所有人俱是一愣,良妃脸上一直维持不变的笑容也在这一瞬间僵硬在了唇角。

    有人惊艳于她这放肆一笑里头的绝代风华,也有人诧异不已,总觉得她这笑容里似乎掺杂了些什么别样的东西,可是仔细观察,也只是觉得这个笑容十分的绚烂,倒是看不出别的来。

    片刻之后,良妃回过神来,脸上笑容却明显的淡了几分,回道:“彼此彼此,摄政王妃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本宫早就想着要找机会见见了,没曾想居然还真的会有这么一天。”

    “是么?”明乐莞尔,“那倒是本王妃的不是,让娘娘记挂了许久。”

    你来我往,说是彼此寒暄的场面话,两个女人也是笑的各有千秋,半点假也不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其他人听在耳朵里都总觉得这气氛很有些怪异。

    太子妃的目光困惑的在两人之间走了一圈,只当是明乐因为刚开始良妃对她的无视有了意见,于是出面打圆场道:“时候也不早了,先进去。”

    “好了好了,都进去吧!”太子也道,命人招呼众人进门。

    他自己则是亲自去请宋灏。

    宋灏看了明乐一眼,并没有多言,和太子纪浩桀一起先行一步。

    这边明乐和良妃还都站着,彼此脸上都挂着得体的笑容直视对方。

    旁边的经过的不住有人侧目,投来审视的一瞥。

    良妃瞧见,便是深吸一口气,刚要扶着宫女的手往回走,明乐却突然开口道:“本王妃好良妃娘娘一见如故,想和娘娘说说话儿,娘娘该是不介意与我同行吧?”

    良妃一愣,已经转了一半的身子突然顿住,诧异的扭头看过去。

    明乐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一抬手将那宫女的手移开,亲自搭上良妃的手腕,完全是个先入为主不容人拒绝的架势。

    太子妃和两位侧妃面面相觑,虽然隐隐觉得当前的气氛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明乐的笑容实在是太过真实,让他们想要怀疑这里头另有猫腻都难。

    良妃的手臂在明乐的手中僵硬了一瞬。

    “你——”她身边的小宫女觉得明乐此举无礼,甚为恼怒,刚要开口说什么,良妃已经一记眼波横过去,道:“你先退下。”

    言罢,又看向明乐,意味深长的略一点头,“正好,本宫也正有此意!不过本宫如今的身子重,一会儿王妃您可当心着点儿,可别叫本宫摔了或是绊了。”

    “这个自然!”明乐颔首,微微一笑。

    太子妃见到两人达成共识也就懒得再浪费心思去深究,施了一礼就先带着两位侧妃进府去帮着安置其她的客人。

    前面宋灏和纪浩桀走的也不是很快,明乐和良妃携手而行,慢悠悠的跟着,不知不觉就落下了不小的距离。

    待到和前面的人隔开了,良妃唇角勾起的笑容却是突然转冷,侧目朝明乐看过来一眼道:“你惦记我应该是惦记了许久的吧?如何了?这这会儿再见面,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惦记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在这里。”明乐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同样回她一个笑容。

    两个人的语调很低,谁也没有激动,跟在十步之外的宫女和下人们只以为她们是在闲聊,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脚下的路,谁也不打扰。

    良妃的神色微微一变,不过马上就镇定下来,冷笑道,“就算你知道了我在这里又能怎么样,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我还不是好好的?你能奈我如何?”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该拿你怎么办?”明乐反问,却是不愠不火。

    良妃的脚步突然顿住,冷着脸朝她看来。

    后面跟着的宫女丫鬟也连忙制住步子。

    明乐回头看过去,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此刻良妃脸上的笑容已经尽数敛起,一张素净婉约的脸上满满的堆积的都是凛冽的寒霜。

    回廊上的灯笼打下一层柔和的光。

    她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女子,冷冷道,“易明乐,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当年你设计陷害我父兄入狱,害我萧氏满门流放千里,这个仇我可是每时每刻都记在心里的。如果不是你,我爹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萧家也不会在一夕之间落败,我也不用背井离乡忍受这样颠沛流离的痛苦。这一切,全然都是拜你所赐。我隐忍蛰伏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现在你既然送上门来了,还指望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吗?你以为这是哪里?我知道你已经今非昔比,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你在大邺可以称王称霸,就算你在盛京之内可以横着走,可是你别忘了,这里不是大邺,也不是盛京。这里是大兴,是大兴的帝都!你到了这里,还能指望什么?可不就是要任我拿捏的吗?”

    “你现在就跟我耍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明乐闻言也不过一笑置之,她的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的女子,慢慢道:“萧以薇,你可别用这种受害者的口吻来跟我说话,弄的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们萧家,你是来追魂索命的一样。真要清算旧账,我还嫌之前做的不够呢。易明峰把你送到这里,给你找到出路,以谋将来,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你们萧家之所以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是因为什么?是啊!是我设计夺了你父亲的兵权,也是我的作为让你萧家满门流放,永世不得回京的。可是你怎么不说当年萧澄和孝宗联手设计的那一场兵变中死了多少人?怎么不说我祖父和父亲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惨烈从何而来?虎威大营十万铁血士兵的性命,乱葬岗外对垒如山的白骨,这些你怎么不说?你萧家满门加起来能有几个人?用来偿还这些?你觉得够了吗?”

    “你少拿这些军国大事来给自己戴高帽子!”萧以薇怒道,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你设计我们萧家,根本就是为了泄私愤!”

    “是啊,我的确是没那么高尚的情操去替旁人操心,可就算我所做的一切就只你说的那样为了泄私愤又怎么样?”明乐同样是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一字一顿,“我大哥是怎么死的?我额头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这些都不知道是吗?好啊,就算这些当初都是萧澄和易明峰他们联手做下的,那么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偏得要和易明峰那些人是亲戚。既然你们能设计害了我大哥的性命,我反过来回京你们一局难道反而就成了十恶不赦了吗?技不如人而已,你现在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萧以薇的脸色涨红,有些气结。

    当初她父亲和易家二房联手做的那些事她起初并不知道,可是后来过来这边之后日日煎熬她也思考了不少的东西,对于当年那些事情的内幕也能揣测出几分。

    易明乐恨他们萧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而且以她对自己父亲和姑母的了解,自然也知道那两个人的手上不能少沾血。

    可是她自己却跟着受牵连,落到这样的境地之内,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她明明可以是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一生富贵无边,可是全都是因为易明乐这个小贱人而落的如今这样的下场。

    这大兴后宫的繁华锦绣,看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却是从头到尾都身不由己,想来就叫她愤恨绝望。

    这么久了,也就是凭借着这一股怨念支撑才让她顶住压力走到今天。

    为的——

    就是要易明乐把当初欠下的都还给她!

    “我不与你废话,我承认我说不过你,总之今时今日你既然已经到了大兴,就没有退路了。你等着瞧吧,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勉强镇定住心神,萧以薇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明乐坦然一笑,无所畏惧的扬眉迎上她的视线。

    萧以薇看着她脸上这般光彩,心里不由的更加恼怒,若是为了大局隐忍,几乎是恨不能扑上去把她这张漂亮的脸蛋抓烂。

    “好了,不说废话了。”明乐并无心和她争一时的口舌之快,随即便正色走到一边道,“咱们来说点正事吧,如果我所料不错,当初易明峰应该是借了纪浩渊的手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吧?那么就是说,现在你和纪浩渊是坐在一条船上的?”

    萧以薇皱眉,却是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些。

    半晌,她冷笑:“怎么,你想套我的话?”

    “你不说就算了,我纯属好奇!”明乐道,淡淡的看她一眼,那目光却带着浓浓的嘲讽,她的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萧以薇戒备的本能后退两步。

    明乐见她如此就又笑了,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本来你已经到了这里,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当年的事,错在你父亲,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其实你方才指责我的那些话也不无道理,我原也不想和你为难。看在咱们同是来自大邺的份上,我规劝你一句,现在大兴的这一场夺嫡之争,水可是深的很,不管你有多恨我,要搀和进这件事里头,那后果可就不是你能承担的了。”

    “谁要你假好心!”萧以薇自是听不进她的任何话的。

    “信不信随你,横竖我的话放在这里了,你好自为之。”明乐也不在意,淡淡看她一眼就径自先行一步往前走去。

    萧以薇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却是一寸一寸无限收冷。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一定不会删吧干休的,一定不会!

    她一定要把这个小贱人欠她的统统拿回来!

    ------题外话------

    最近关于穆兰琪和纪浩腾这两只,虽然是碍眼了点,但是大家先忍一忍,这是为了后面推动打剧情需要,请大家一定相信,某岚的文里不会有闲的蛋疼故意揪出来凑字数的角色,但凡出现的,就一定会有安排,大家表急╭(╯3╰)╮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52章冤家路窄,疑似故人来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53章 如果目垂了他的女人?

    萧以薇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明乐快步赶上宋灏他们。

    宋灏听闻她的脚步声便稍稍的缓了步伐等着她走近,抬手替她弹掉肩头散落的一片残花。

    他没说什么,是因为知道没什么好问的,萧以薇和明乐之间会说些什么他不用想也知道。

    并且,明乐也不可能吃亏。

    明乐回他一个笑容。

    一行人在纪浩桀的引领下缓缓前行,却是没人注意到后面的良妃并没有跟上来。

    待到那一行人拐过回廊消失了踪影,萧以薇身边的女官荷露才大着胆子走过来,试着开口道,“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今晚的宴会就不要去了吧?”

    “嗯?”萧以薇回过神来,冷冷的回头扫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那目光刀子似的。

    “奴婢——”荷露脸色一白,瞬间便有几分慌乱,语无伦次道,“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已经亲自过来打过招呼了,该有的礼节也已经做足,奴婢是怕娘娘受累,娘娘您如今的身子金贵,可比不得往常。”

    荷露说着就屈膝跪了下去。

    “不过是参加个宴会罢了,本宫还没弱到这么点场面都撑不住的地步。”萧以薇道,语气微冷。

    “可是——奴婢瞅着大邺那位摄政王妃对娘娘好像是有些敌意的。”荷露嗫嚅道。

    刚才她离的远,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容,这只是一种感觉,虽然这感觉很叫人觉得莫名其妙。

    “胡说八道什么?”萧以薇的目色一厉,沉声叱道,随即却是红唇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慢慢说道:“本宫和大邺的摄政王妃一见如故,不知道有多投缘呢。”

    她的语气轻缓,乍一听去是温柔的紧,可是细品之下便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荷露听的头皮发麻,却不敢贸然抬头去观察她的神色,正在迟疑间,斜对面的花园里就传来一阵轻曼的笑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良妃娘娘在此。”

    众人的精神一紧。

    良妃的眼底则是明显闪过一丝厌恶的情绪,循声望去,便见着一身华服,装扮的金光璀璨的荣王世子纪浩腾从远处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和纪浩禹抢风头的,今天他也穿了一身红,大红锦袍的烘托下就更衬的唇红齿白美不胜收。

    当然了,前提则是要忽略他眼中放荡轻曼的yin邪之气。

    良妃的唇角扯出一个弧度,算是个稍显冷淡的笑容:“没想到世子也来了。”

    “瞧娘娘这话说的,就好像本世子就不该来似的。”纪浩腾撇撇嘴,目光在她清丽脱俗的脸孔上扫了扫,本来是有几分兴奋的,可是随即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便兴致缺缺的移开视线。

    纪浩腾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哪怕良妃的皇帝的女人——

    他虽然不至于胆子大到敢于公然染指,但要看看,过过眼瘾还是不在话下的。

    谁都能够感觉到他那目光里揣了何种深意,萧以薇身边的宫女纷纷都冷脸。

    可是萧以薇就算再得宠,也没资本和荣王对立,纪浩腾的眼神虽然侵犯了她,也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反而叫她无从发作。

    深吸一口气,萧以薇勉强定了定神道:“本宫刚刚得了消息,说是今晚的接风宴荣王殿下不会来了,想必世子是代替令尊过来捧场的吧?世子请便,本宫还要赶着去宴会上,就不奉陪了。”

    她说着就冷眼扫了下跪在脚边的荷露道,“还不起来?”

    “是!”荷露屏住呼吸,爬起来,重新扶了萧以薇的手。

    落在后面的宫女嬷嬷快步跟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前走去。

    待到拐过回廊之后,荷露才揣摩着萧以薇的心思开口道:“娘娘真要去宴会上吗?今天这东宫乱七八糟的人看来是来的不少,省的闹着您。”

    “可不是人越多越热闹吗?”萧以薇不以为然的脱口道,说完才反应过来,忽又止住步子冷着脸看过来。

    荷露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萧以薇看着她,几乎是用一种警告性的口吻道:“今日皇上差遣本宫过来,代表的就是他的面子,若是宴会还没开始本宫就先自行离开,传出去,岂不就成了是咱们皇上失礼,刻意的下大邺摄政王的面子吗?”

    她惯常待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哪怕是私底下对这些宫女太监也和颜悦色。

    荷露算是她的心腹,从她入宫就一直在近身伺候,自然感觉到她今日的不同,不过却不敢深究。

    “是,是奴婢鼠目寸光,娘娘恕罪!”荷露连忙道。

    萧以薇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神色快速的恢复,很快便又如往常一般温婉柔和了起来,在灯光的映衬下清新雅致。

    落在后面的纪浩腾却是眸光闪烁,若有所思的没有跟上。

    今天的宴会,穆兰琪没有来。

    他身边随从走上前,谄媚道:“世子爷,咱们也过去吧!”

    纪浩腾的唇角勾了勾,视线却落在那回廊的拐角处动也不动,半晌,突然开口问道,“你说——方才那位大邺的摄政王妃和良妃比起来,谁更美?”

    那随从是在他贴身的几人伤了之后最近才提拔上来的,虽然知道自家世子荒诞,可是眼下却是在人来人往的东宫里。

    他这样口无遮掩的一句话登时就把那随从噎了个半死,神色惶惶的跪在地上道,“世子恕罪,这样大不敬的话,奴才不敢妄论。”

    纪浩腾闻言也只是笑嘻嘻的,踹了他一脚,“本世子问你话呢,动不动就下跪,你这是存心恶心本世子呢?”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那随从道。

    虽然不敢得罪他,但是要和他在这里公然拿这样下流的话题去议论后妃和他国使臣家眷——

    纪浩腾身份尊贵,背后有荣王撑腰是没什么,他可不一样,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说这样的闲话。

    纪浩腾见他支支吾吾,神色便有了几分不耐。

    那随从满头大汗,两腿打颤就又要跪下。

    就在这时,花园里突然又有女子娇俏的笑声传来道:“世子您和他一个奴才置什么气?今天这事情摆在这里,哪怕是你摘了他的狗头,他也是没胆子顺着你说话的。”

    听了这声音,纪浩腾脸上怒意马上便是一扫而空,眼尾一挑露出一个笑容,直觉越过回廊一侧的栏杆进了园子。

    花木掩映,他闪身便入了一丛灌木后头。

    那小厮想跟却又不敢,左右为难之下只能垂首立在原地等着。

    纪浩腾闪身进了花园,一把便抱住那灌木后头的女子,语气轻浮的调笑道,“我当是谁呢,在这里偷听多久了?”

    说着就用力在那女子不盈一握的小蛮腰上用力掐了一把。

    “没轻没重的。”那女子语调夸张的痛呼一声,随即便无所谓的咯咯笑了两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这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生的俊俏,一张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眸子流转,自有那么一种勾人心魄的吸引力。

    纪浩腾的喉头一紧,刚要动作,但是突然想起旁边的就是进府的必经之路,于是便强自忍下,拽着人急匆匆的绕过几丛花树闪到花园深处,也不管稍后会不会有下人经过,直接便把人扑到了地上。

    那女子倒是和他一拍即合,既不羞怯也不推拒,手臂柔若无骨般缠上他的脖子就凑了红唇上去。

    “我不过是出京了一趟,怎么着,你就这样等不及了?”纪浩腾哑声笑着,手下动作利落的就去扯她的衣物。

    两个人**,一点就着,急不可耐的直接就在这花园里办起事来。

    女子的声音娇柔婉转,竟是丝毫也不掩饰,落在纪浩腾的耳朵里就更是叫他浑身的血脉喷张,越发的卖力了些。

    两个人在这里颠鸾倒凤好一阵的折腾,也不去理会前头的宴会是不是开场了。

    半个时辰之后,纪浩腾低吼一声尽了全力,伏在女子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女子仰躺在地,亦是大口大口的喘息。

    稍微缓过一口气来,她便娇笑起来,手臂重新环上纪浩腾的脖子笑道,“你今儿这是怎么了?哪儿来的的这么大的火气,怎么着,新鲜尝过了,穆兰琪那小贱人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又到我这找刺激来了?”

    言辞之间纯粹只是调侃,全无半分拈酸吃醋的意思。

    纪浩腾不语,哼了一声就坏笑着探手又去逗她。

    女子娇嗔的嘤咛一声,却未有闪避的意思,被他撩拨着喘息声又逐渐急促了起来,后面实在情难自禁,便攀上去附和他的动作。

    纪浩腾在她唇上啃了一口,笑道:“瞧你这急不可耐的模样,这段时间我不在京城,倒是素着你了,得了,今儿个赶巧,我便一次都给了你罢!”

    那女子也不在意他都说了什么,两人倒是一路货色,马上又纠缠到了一起。

    花丛之间又是一片香艳无边。

    这一番再折腾下来,时候便有些晚了。

    待到身上的汗散了些,那女子便推开压在身上的纪浩腾,坐起来穿衣。

    纪浩腾躺在旁边看着她整理,道:“时候还早呢,今日东宫设宴,后宫那边的大门要到三更才会下钥,再陪我一会儿。”

    “我这次是跟着良妃出来的,方才我推脱她说是掉了支簪子才得脱身过来见你。这会儿宴会该过半了,我得赶紧过去,万一她要提前回宫的时候寻不见我就该坏事了。”女子说道,一边拍开他的手。

    纪浩腾不怕死,她可是有顾虑的。

    方才也只因为是知道今日为了款待大邺的摄政王,太子妃把所有的下人全部传去大殿帮忙了,知道不会有人来这里她才敢这么大胆的顶风作案。

    纪浩腾就是再胡闹,有些方面也还是知道轻重的,于是也就不再拦她,也坐起来整理衣物。

    两个人收拾了一番,确定看不出端倪了,那女子才又美目一转看向纪浩腾打趣道,“刚才我听见你说话了,良妃吃不到嘴里,这便又盯上人家的王妃了吗?”

    “就良妃那般姿色的,本世子还真看不上眼。”纪浩腾不屑道。

    “哦?”那女子眸光一闪,不觉多了几分深意,走上前来一步,瞧着他的神色道,“大邺的那位摄政王妃可是艳光四射,是难得一见的香艳美人儿,言下之意,她还真是入了你的眼了吗?”

    纪浩腾手里甩着从树上扯下来的一条柳枝,唇角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片刻之后才感慨道:“的确是难得一见。”

    目光之中虽然是有些兴趣,但是也不见得就是多热切的样子。

    那女子看在眼里,忍不住娇笑出声,“这是怎么了?世子你这出京一趟倒是转了性子了吗?你不是最看不上那些个有妇之夫的吗?那位王妃的姿色再好,毕竟也是个嫁了人的,何况孩子都生了一双了。”

    纪浩腾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之前在东宫门口,宋灏一行过来的时候他是远远看着的,当时见到明乐从车上下来的确是不可遏止的起了念头,本来他还以为是穆兰琪夸大其词,但是一见之下才不得不承认,那女人的确是艳光逼人,世间少有的绝色。

    他向来最为抗拒不了的就是女色,更何况还是那样倾城绝世的女子,所以心痒难耐也是有的。

    那女子见他失神,就知道自己料中了几分。

    不过她却是十分意外的——

    纪浩腾虽然胡闹,可毕竟对方的身份特殊,宋灏的虎须他也敢碰?这想法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点儿吧?

    倒抽一口气,那女子稍稍正色道:“若是你看中了良妃都还好说,我还能想想法子叫你一亲芳泽,可是这位摄政王妃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怎么?”纪浩腾一愣,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将她往怀里用力一勾,捏着她的下巴道,“这话怎么说?你可是知道些什么?说给我来听听。”

    “我常在黎贵妃身边,消息自然是听到一些的。”那女子道,眼中颇有得色,不过提起宋灏和明乐,几乎是本能的,她目光中更多存有的却是严肃跟戒备。

    她推开纪浩腾的胸膛走到一边,正色道:“不瞒你说,我方才之所以躲在这里,就是为了一睹大邺的这位摄政王和王妃的风采的。”

    “嗯?”纪浩腾挑眉,语气就又轻浮几分道,“难道你是对那宋灏感兴趣?”

    “纪红纱的眼光也不低,能叫她一头扎进去,最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男人,我感兴趣也是必然的,今日好容易得了机会,自然是要亲眼目睹了才算。”女子咯咯一笑,提起纪红纱,眼神突然就多了几分怨毒和快意,“有些事,黎贵妃虽然瞒着父皇,可她自己心里却是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二殿下那次从大邺回来也并没有说实话。说什么纪红纱和大邺的皇帝情投意合,根本就是她自己鬼迷心窍看上了当初的殷,还不知廉耻的居然动了媚情蛊想要成其好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被算计进去,被人抓了包,不得已才留在了大邺皇帝的后宫。”

    她骂纪红纱“不知廉耻”的时候,却是丝毫也不觉得自己方才所为比当初的纪红纱也是半斤八两。

    “这事儿我倒是头次听说。”纪浩腾闻言,脸上神色这才不觉的稍稍庄重起来,沉吟道。

    那女子也不管他,只就径自说道,“别的事,大抵都和政局有关,我听到的不多,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大邺这摄政王两口子,那摄政王的手段非凡,这只从他今时今日所处的地位上就能分辨一二,而且我曾偶然偷听到黎贵妃和肃王的对话,似乎这所有的事情里头,那位王妃也都插了一手。你自己想想吧,一个玩弄权术的女人呵——”

    那女子说着,就似是讽刺的笑了起来,“能在男人把持的领域之内占有一席之地的话,这个女人可不能小觑,甚至于比一般的男人都更让人忌惮。你要是被她的外表所惑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绝对是不小的麻烦。”

    “这话听着倒是稀奇的很。”纪浩腾似乎并没在意她的警告,摸着下巴思忖,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

    回想起那日桓城交锋之时那女子的冷厉霸道,他的心情突然就激越了起来。

    容色倾城。

    更是个有手段的。

    这样的女人么——

    那女子和他之间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日了,见他这般痴迷的神情自然就能料中他的心事,便是紧皱了眉头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可不是叫你去招惹她的,那两口子,你还是避开的好,否则绝对是惹麻烦上身的。”

    “是么?”纪浩腾玩味一笑,却是不以为然。

    那女子便有些急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纪浩腾见色起意的臭毛病她一清二楚,便知道多说无益。

    “好了好了,我要走了,随便你想做什么,可是有一点,如若到时真要惹出什么麻烦来,你可别指望着我。”那女子说道,又重新拍了一遍裙摆便要转身离开。

    “哎!”纪浩腾却是突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

    女子回头,皱眉看向他,眼中却多了几分戒备之意。

    她会和他厮混在一起,只是看重他荣王世子的身份,保不准将来能用的上,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会蠢到要和纪浩腾这样的纨绔一样不知死活,去招惹惹不起的人。

    纪浩腾见她这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就笑了,抬手蹭了蹭她的脸,软声道:“你紧张什么,我也只是拿你当自己人,才会和你说这些话的。”

    女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避开他的手,但是她却极为狼,更知道纪浩腾这个人她一定得顺着来。

    “上个月你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听说黎贵妃已经奏了皇上,要开始给你择婿了?”纪浩腾道。

    女子看着他,立刻就明白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刻倒是开始后悔自己方才何苦与他说了那么多。

    “你需要我做什么?”暗暗咬牙,女子脸上却于瞬间重新挂上明媚的笑容。

    她这样的身份,一辈子的命运都是拿捏在别人手里的,黎贵妃若是高兴了,兴许还能稍微多用几分心思给她选个体面的人嫁了,否则——

    哪怕是她现在得罪了纪浩腾,回头只要戚夫人到人前去撺掇几句,她赔进去的就是一辈子。

    纪浩腾见她识趣,也就放开她,笑道:“放心吧,本世子一直都念着你的好,你的婚事,我会嘱咐母妃多加照应的。”

    女子的唇角扯出一个笑容,同时却是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果不其然,下一刻纪浩腾突然神秘一笑,道:“你觉得宋灏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那女子突然失控的尖叫一声,声音近乎凄厉,像是被人拿刀架住了脖子一样。

    不过刚一出声她就马上察觉自己失态,连忙捂住嘴巴,眼神防备的盯着纪浩腾。

    纪浩腾倒是被她这副胆小如鼠的表情逗乐了,调侃道:“你不是赞他手段了得,又位高权重吗?横竖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这一次,只要你帮我成事,那么我也送你一份回礼如何?你不是一直都嫉恨安成公主比你命好吗?如果你能得了她肖想了一辈子却无缘得到的男人,也算是间接出了这口气了。”

    “你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那女子却是被烫了一样,脸色发白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背过身去,拼命的掩饰眼底慌乱的情绪。

    虽然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宋灏,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势必一见倾心,可怪就怪她跟在黎贵妃身边,虽然黎贵妃对她有忌讳,但是暗地里她能听到的话也是不少。

    真要论起来,纪红纱的样貌身份全都在她之上,纪红纱去投怀送抱都被整的那么惨——

    她是活的不耐烦了才去招惹那煞星?

    更何况有关那摄政王妃善妒暴戾之名她也是如雷贯耳。

    只要想想都头皮发麻。

    可是这些,纪浩腾却是没什么感觉。

    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听人提及宋灏这两口子,就越发让他跃跃欲试。

    那女人不是跟他横吗?宋灏不是神气的很,当众下他的面子吗?如果他睡了他的女人,一则可以叫他颜面大失,同时也能扳回一局,一举两得。

    最主要的是,他对那女人也的确是很感兴趣。

    “你的胆子什么也变得这么小了?”纪浩腾讽刺道,上前一步将那女子拽回来,“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上头有我父王顶着,现在又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就凭你在那上面的功夫,到时候再把他哄的高兴了,换一个王妃带回去又算个什么事?”

    “我——”那女子却是十分慌乱,还要再劝的时候却是赫然发现纪浩腾此时的心态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她也唯有苦笑:“你也说了,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这一次大邺的摄政王是来给父皇祝寿的,你若是当众叫他没脸的话,这事情可非同小可,弄不好是要破坏两国邦交的。”

    “是么?”这种事情纪浩腾才不会管。

    而且在他的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本能的认识:只要有他父王在,事情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就算是和大邺开战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打的对方满地找牙。

    那女子已经被逼出了一身的冷汗,满脸的焦灼之色。

    纪浩腾见她还是不肯就范,火气上来就变了脸,恶狠狠道,“你现在可是没有退路的,若是不能叫我称心如意,你以为你能讨的了好?”

    那女子的脸色一白,终于有种玩火**的懊恼,却还是不肯松口,焦躁道,“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干嘛非要去招惹她!”

    “我就是故意招惹她的又怎样?”纪浩腾满不在乎道。

    那女子也觉出了纪浩腾这一次的态度有些反常,心里惊疑不定的同时便望定了他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纪浩腾勾了勾唇角,也不瞒她,挑眉问道:“你不是在黎贵妃那里听了不少的小道消息吗?难道就没听说过有关纪浩禹的?”

    那女子一惊,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你是说——”她倒退一步。

    纪浩腾只看她的神色就知道,穆兰琪的确是所言非虚——

    纪浩禹和易明乐之间一定有猫腻。

    他的眼神瞬间转暗,甚至多了几分阴狠。

    那女子心里七上八下的,竭力解释道,“那些都只是传言罢了,谁也没有亲眼见到,大邺的摄政王和王妃一直都很恩爱,那事儿估计也是子虚乌有的。”

    “所谓无风不起浪!”纪浩腾道,目光看着远处的夜空,神色却在不住的收冷。

    “如果她真的是纪浩禹看中的女人么——”他缓缓说道,目光中带了近乎狰狞的冰冷,一字一顿道,“我倒是想要试试了。”

    纪浩禹凭什么得他父皇的庇护和支持?不过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罢了。

    敢抢他的东西,那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那女子见他这般疯狂的模样,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远处的回廊上就刚好传来纪浩腾那小厮刻意拔高了嗓门的吆喝声。

    “荷露姑姑?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黑灯瞎火的,身边怎么也不带个人?”他虽然胆子小,但是应变能力却是极强。

    那女子一慌,连忙就要寻过去,可是眼角的余光扫到纪浩腾的脸色,脚下步子却是生了根,小心翼翼的去看了眼他的神色,“我——”

    “你先走吧,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会传信给你的。”纪浩腾道,语气施恩一般。

    那女子如蒙大赦,这才赶紧重新整肃了妆容从树丛后面走了出去。

    远处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也正着急的张望,见她出来便急忙跑过来,垂眸敛目的跟着。

    一行人,没事人一般朝回廊的方向走去。

    “姑姑是来寻我的吗?”那女子巧笑倩然的走过去,对荷露的态度却是极为礼让。

    荷露微微一笑,倒是没端架子,屈膝福了一礼道:“延平公主万安,良妃娘娘身子不适,这会儿要提前回宫,特意差奴婢过来寻您,问您是不是跟着一起回去?”

    “怎么良妃娘娘的身子不适吗?”延平关切道,那神色却是真真切切的,“娘娘她要不要紧?”

    “还好!”荷露道,却是点到为止,“不知道公主遗失的发簪可有找到?”

    延平见她谈到良妃的时候神色如常,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道:“寻了半天也不见呢,我本来也正要回去,因为我耽误了良妃娘娘的时间了。麻烦姑姑引路,我随你们一同回宫吧!”

    她说着有挑高了眉毛斜睨一眼旁边垂首而立的小厮道:“你是哪家的奴才?”

    “奴才是荣王世子身边新晋的长随。”那小厮忙道。

    方才那花圃里的动静他虽然听不全,但是纪浩腾是什么人?不用想也知道这么长时间他是做什么去了,而这会儿延平公主又从花园里出来,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不过说起来他倒是真的佩服这位延平公主处变不惊的定力的。

    “本宫之前在这花园里遗失了一根发簪,一会儿你替本宫传个口信给东宫的管事,叫他们帮着找找,若是寻见了就给本宫送过去吧。”延平道。

    “是,奴才记下了。”那小厮道。

    延平公主于是也不再耽搁,跟随荷露一起离开。

    不多一会儿纪浩腾就拍着袍子上沾的碎草叶子从花丛后面晃荡出来,脸色却不是太好。

    “世子爷,这会儿——您还要去宴上吗?”小厮试探问道。

    “不是都快散席了吗?还去做什么?走吧,回王府!”纪浩腾道,转身往大门口的方向行去。

    那小厮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跟上,一直到出门之前才把延平公主交代的话转告给了门口把门的一个管事。

    纪浩腾招呼了人,一路飞扬跋扈打马而去。

    这边正殿里的宴会也的确是到了尾声。

    一席接风宴下来,算是宾主尽欢,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事后太子纪浩桀仍是亲自送了宋灏夫妻到大门口,又寒着说了好些场面话儿才算。

    纪浩禹和纪浩渊都在旁边陪着,两人并不掺和,只等送了宋灏的车驾离开也各自打道回府。

    ******

    城东,温泉行宫。

    从东宫回来,已经是二更过半。

    宋灏书房那边还有盛京快马加鞭递送进京的折子要处理,就让长平和雪雁送明乐回房,他自己先去了书房处理政务。

    明乐换了衣裳,更衣完毕,见到宋灏迟迟未归也无倦意,就推门出去,在回廊下寻了处栏杆靠着吹风。

    大兴的帝都选址的确是不错的,虽然是六月盛夏,但是晚风习习清新爽朗,风中还带着花草和露水混杂在一起的清香,十分宜人。

    这里的人不讨喜,环境气候明乐却不排斥,当下便沐浴着夜风闭目养神,一直坐了好一会儿。

    “王妃?”长平走过来,试着推了下她的肩膀。

    明乐回过神来,扭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怎么还没睡?”

    长平莞尔,并不作答,而是在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道,“自从在东宫见过良妃之后,王妃就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吗?”明乐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弯眸而笑,“难道我就是这么藏不住心事的?”

    长平见她还有心情打趣,倒是不那么担心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之后,明乐便敛了神色看着远处的天空道:“你是不是怕我会为了萧以薇的事情乱了心神?所以特意来开导我的?”

    “当日萧家的事虽然其中不乏王妃的推手,可是良妃的路却是她自己选的。”长平却是摇头,脸上笑容敛去,平和之中更多的是看透一切的淡然。

    明乐看着她,唇角笑容浅淡,“今日在东宫,她质问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其实严格说来,她要记恨我,也无可厚非。”

    长平抿抿唇,深深的看她一眼,最后却是突然开口道:“其实当日将萧家满门灭口的人,是易世子吧?”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嗯?”明乐下意识的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长平便是笑了,“我从来就不觉得王妃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您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呵——”明乐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

    她的笑声愉快,却没有顺着长平的话往后说什么,而是目光飘远延伸到了天边。

    长平也不担心气氛冷场,同样把视线移开,看着不远处的一丛牡丹花道:“如果只是为了送一个美人到大兴来方便配合他们里应外合的行事,这世上样貌比良妃出众,才色双绝的女子——从易世子当时所占的那个位置上看,基本上是一抓一大把的,可是为什么他却偏偏要冒险劫囚,从孝宗皇帝钦定的朝廷钦犯里头带走这么一个良妃?他的用意究竟何在?”

    易明峰的心思缜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做事,不可能没有原因。

    当年明乐的确是派了人要去灭萧庆元的口,可是萧家的其他人她却是没准备动的。

    只不过事与愿违,却是慢了一步,反而叫易明峰先得手。

    如果说他只是为了知道萧家蒙难的真相所以带走了萧以薇,这一点还有情可原,可是为什么他又同时将萧家的其他人都斩草除根?

    难道就只是为了在萧以薇的面前造成假象,让萧以薇把所有的仇恨都加诸于她的身上吗?

    当日易明峰临死之前那种诡异而略显得意的表情明乐一直记忆犹新,每每想来就有说不出的怪异。

    易明峰不是个那样肤浅的人,他会留下萧以薇这一步棋,一定还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埋藏在里面。

    “是啊!”明乐感慨着长出一口气,“这个问题也纠缠了我许久,只可惜易明峰已经死了,而萧以薇——更不可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事情真要说是复杂的确是复杂,可若要说简单也可以往简单的方面理解。”长平莞尔,语气之中倒是带了几分顽虐的味道,“易世子和王妃之间算是有世仇,他会设局针对您这无可厚非。要了解一个人的行事心理,那么就直接从他在这件事里能得到什么好处入手推断,八成是不会错的。易世子要对付王妃,是有迹可循的,可是良妃又是为什么?她既然能在大兴的宫中一路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足以说明她是有些智慧和手段的。就算萧家那些人的死她不明真相,被易世子误导而全部算在了王妃的头上,可是她难道不知道易世子将她送到大兴就是在利用她?其实依照当时的情况,易世子若是真的是为她着想,那么救她脱困之后直接给足了银钱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了她,日后隐姓埋名,还不是一样的可以安稳度日?可是她却没有那么做,反而甘为棋子,不远万里奔赴大兴这里,用了几年时间布局走到今天这一步,等着和王妃正面对垒。她既然这般心甘情愿的配合易世子来设局,想必在她的背后也一定会有她的私心和图谋。只是——我们还不清楚,她在这件事中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罢了。等到来日想通了这一点,王妃也就不必再为这件事苦恼了。”

    要训练出一个红颜祸水的妖妃,萧以薇的确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是易明峰就是花了大心思,一定要推她上位。

    所以长平的话是对的——

    当初他们表兄妹之间一定是各自都有图谋,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达成共识。

    不惜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也要来这里布这一个局。

    这个萧以薇的用心,也真是有够深沉的。

    “如若她真的只是为了报复我呢?”这些事情想来就千头万绪,明乐也是一筹莫展。

    “王妃!当年您也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侯府小姐,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讲,她若只是为了萧家的事情对你起了杀心,直接暗中笼络了人手永绝后患,或者是暗中借二夫人的裙带关系对您做些什么,不是更容易一些吗?又何必舍近求远,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长平虽然知道她只是戏言,却还是一本正经的分析,“如果说今时今日,您贵为大邺的摄政王妃,有这样的资本和足够高的位份,可以来到这里和她正面对上,可是当年呢?当年事发时之,王妃您也不过是刚刚回京而已,什么根基地位都没有,和咱们王爷之间更是半点关系也扯不上的。难道她萧以薇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难道她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有朝一日您能得了这样的身份,并且能够和她在这里遇上?这种事情说来就荒唐至极,奴婢可是不信的。那良妃,绝对是另有图谋,并且——和王妃您半分关系也无的。”

    明乐微笑。

    长平的心思慧敏机智,的确是首屈一指,世间男子只怕也没几个能如她这般心思清明的了。

    话虽不多,但是每一句都正中要害。

    “我原也不是会自作多情的人,可是这件事也的确是让我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来。”明乐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萧以薇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初衷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可是今晚见了她之后,偏生的又叫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会觉得,她苦心孤诣在这里隐忍蛰伏了这么久的最终目的就是针对我的。看来是我最近事情想的多了,脑子反而不清楚了,竟然也会被旁人左右了判断。”

    可是——

    萧以薇当初来大兴,到底是为着什么样的目的?

    走这一步,她可是承担了相当大的风险的,如果筹码不够分量的话,明乐可不觉得她会费这么大的劲。

    “王妃,对于这样是敌非友的人,您也不要太过劳心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长平看出她的困倦,宽慰道,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当初萧家那件事的内幕,您倒是可以和她解释一二的,若是她能想的通,大家相安无事,也可以省去您和王爷的几分心力。”

    “随便她怎么想吧,我也懒得浪费唇舌。”明乐牵动唇角勾勒出一抹微冷的笑容。

    跟萧以薇解释?她是不屑,而且——

    也没这个必要。

    这个萧以薇可不是个善茬儿,若是凭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今天她只怕也没命坐在一国宠妃的位子了。

    萧以薇和长平虽然没有相处过,但是只就这一晚的所见所闻,对她的为人长平也多少能够领悟一些——

    那的确不会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所以诚然,她方才所言也不过一句玩笑话。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想来想去的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都要提前长白头发了。”明乐甩甩头,脸上笑容又恢复如初,看了眼长平依旧单薄的身子骨道,“这一路颠簸,所有人都折腾的不轻,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嗯!没什么的。”长平笑道,深吸一口气,这里遍植草木,夜露之下有种沁人心脾的幽香散发出来,叫人心旷神怡,“我倒是觉得来了这里之后,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是啊!这里是个好地方!”明乐深有同感。

    不过他们的身份却注定了只能是此间过客。

    明乐顿了一下,然后又抬头看向长平,半调侃道,“长平,路上我和你说的话,虽然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可也总还是忍不住。长安那里我也说了他许多次,可是他回回都拿你母亲的遗愿做推诿来搪塞我。你也知道,我身边真正亲近的人没有几个,我是拿你们做自己的家人看待的,你们都不能安定下来,我总觉得对不住你们。”

    “王妃怎么说这样的话,您是长平兄妹的恩人呢!”长平笑道,明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却还是故意打岔。

    “长平——”明乐见她如此,不由急切的坐直了身子。

    “王妃,长平不需要所谓的情爱,也不需要任何男人的怜惜和庇护。”长平道,神色坚定而认真,“我这一生都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我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做什么,也知道我眼前脚下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这样就足够了。”

    所谓情爱,只是会叫人伤心的东西。

    哪怕是现在亲眼目睹了宋灏对明乐的好,可是她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明乐这一步步走来所作出的妥协和让步。

    虽说都是心甘情愿,虽说都是你来我往,可是——

    她仍旧不想。

    不想冒这个险,也不想费这个心。

    与其有朝一日要被感情捆绑,她倒是宁愿永远孑然一身做她自己。

    “对于你父亲的事,你还是如此执念?”明乐苦涩一笑,握住她的指尖。

    长平垂下眼睛,却没有作答。

    明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

    两个人静默的坐了半宿。

    待到月上中天之后,明乐才仰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长平,跟你说句实话吧,自从两个月前接到大兴皇帝做寿的国书之后,我的心里就一直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总觉得这一次来大兴是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这一路上我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其实我心里却很害怕,并且随着我们的队伍越接近大兴的帝都,我心里的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起来。说句不夸张的话,我这辈子还真就不曾怕过什么,可是这一次——”

    明乐说着,就怅惘的兀自摇头。

    长平一怔,不可思议的骤然抬头看向她。

    在她的记忆里,自从认识明乐的那天起,这个女孩就是强势而坚韧的,哪怕是环境再艰难,也从不曾见她露出退缩或是怯懦的姿态。

    可是现在——

    她眼底的忧虑和疲惫都是真的。

    长平的心头猛然一跳,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一凉。

    “王妃!”她倒抽一口凉气,用力反握住明乐的手指,“您这是怎么了?长平跟了您许久,还从不曾听您说过这样的丧气话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乐摇摇头,随即又再笑了笑,“可能真的是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的多了,于是也学着人家自怨自艾起来,我没事,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她的笑容马上又恢复如初,长平看着,心里却全无半点轻松。

    她突然想起来,这一路上明乐曾不止一次的的提过,要她和雪雁他们都早点找个归宿才好。

    那个时候长平就只当她是笑谈,可是这一刻回想起来却是心惊肉跳,怎么看都觉得——

    明乐的那些话很有些安排后事的意思在里头。

    长平一阵心惊,没来由的恐慌起来,脸色白了白,更加用力的握住明乐的手,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宋灏已经进了院子。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主仆两个这是在说悄悄话么?”宋灏笑道,大步走过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长平连忙起身行礼。

    宋灏抬抬手示意免了,走过来,明乐已经起身,道:“怎么这么晚才回?今日的公文很多吗?”

    “都是些琐事,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宋灏道,握了她的手,觉得她指尖发凉,不由的皱了皱眉,“怎么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裳,当心感染了风寒。”

    “大夏天的,我哪有那么娇弱!”明乐嗔他一眼。

    旁边长平已经笑道:“王爷和王妃先进房吧,厨房那边奴婢吩咐人留了宵夜,王爷忙了半宿也该饿了,奴婢这就去端过来。”

    “嗯!”明乐点点头。

    长平屈膝一福,错过两人身边往院外走去,要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回头看来。

    回廊下的女子依旧是那副明媚灿烂的眉眼,笑颜如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想起方才明乐和她说过的话,她的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着慌,再看两人站在远处的身影,便会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之感。

    明乐和宋灏并未察觉她的异样,相携进了屋子。

    长平站在院子的拱门之下回首,看着空空如也的回廊,心跳突然急促的近乎恐慌,有某些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那感觉仿佛是提前预见了曲终人散的荒凉。

    她下意识的按住胸口,以为是自己的旧疾要复发了,看是耐得片刻又觉得无事,只是心里始终慌乱的厉害。

    ******

    日次一早。

    交泰殿,黎贵妃寝宫。

    黎贵妃刚刚用过早膳,外殿的宫女就进来禀报,说是荆王下朝之后顺便过来请安。

    彼时黎贵妃正被人服侍着用玫瑰汁子净手。

    她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可是保养的却是极好,看上去也就三十余岁的模样,宽额头,丹凤眼,嘴唇很薄,唇角微微上翘,端庄之余又显出几分好脾气的样子来,不说是年轻的时候,就是现在一眼看去也是个艳光四射的美人胚子。

    听到纪浩渊过来,她也没有多少表示,仍旧是慢条斯理的用香气四溢的玫瑰汁子润着手。

    那一双手也是丝毫不见老态,丰润白皙,仿若无骨。

    “请进来吧!”黎贵妃淡淡说道,语气慵懒,但是尾音上翘,却能叫人听出几分愉悦的味道来。

    不过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她这并不是有多高兴,而就只是个惯常说话的习惯罢了。

    这位黎贵妃,虽然是生了张端庄高贵的美人脸,但是众所周知,她本就是个狐媚惑主有手段的女人,若不是她有意退让好空出精神来集中处理宫务,良妃那样的人,在皇帝身边只怕是站都没处站。

    宫人领命出去通传。

    这座交泰殿的规模很大,在占地上仅次于皇后寝宫,现如今也唯有黎贵妃这样的身份方能配的上了。

    等着纪浩渊过来的间隙,黎贵妃仍是姿态优雅的润着手,一直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纪浩渊才在宫婢的引领下进来。

    “儿臣给母妃请安!”纪浩渊道,撩起袍子,先跪下给黎贵妃请安。

    黎贵妃并没有拦着,而是理所应当的受了他的礼,然后才露出一个笑容道:“起来吧!”

    “谢母后!”纪浩渊道,重新整理了袍子站起来。

    旁边正微敛了眼睛服侍黎贵妃的延平公主这才上前一步,见礼道:“延平见过二皇兄!”

    “嗯!”纪浩渊淡淡的应了声,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

    此时的延平公主却是温顺恭谨的模样,本本分分的,微垂了眼睛,面孔上还带着几分腼腆,如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人能把她和昨天夜里在花园里就敢和人偷情的放浪公主联想到一起。

    说话间黎贵妃已经从铜盆里抬了手,宫女才要上前,延平已经先一步过去接过干爽的手巾捧着跪下去,仔细的替黎贵妃把手上的汁水擦拭干净。

    黎贵妃看她一眼,唇角便是牵起一丝笑容道:“你这孩子,本宫说了多少次了,这些事交代给下头的人去做就行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能在母妃跟前尽孝可是延平的福气呢,只要母妃不嫌延平笨手笨脚就好。”延平公主笑道,仍是本本分分的做事。

    黎贵妃遂也就没说什么。

    服侍她擦了手,延平就又对二人屈膝福了一礼道,“昨儿个宫里有一批新进贡上来的云雾茶到了,我这就去煮了来,给二皇兄尝尝,二皇兄既然来了,就多陪母妃坐一会儿吧!”

    “你去吧!”黎贵妃满意点头。

    延平公主谦卑的应下,然后习以为常般带着殿中一众的宫女嬷嬷退下,就只留了黎贵妃的心腹单嬷嬷一人。

    外面的殿门合上。

    纪浩渊的眉头这才皱了一下,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一眼道,“这个丫头虽然看着乖顺听话,却也不是个省心的,母妃用着她,真的放心吗?”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沉不住气了?”黎贵妃闻言,神色之间便有几分不悦。

    旁边单嬷嬷把她的甲套取来,她取了一只套上,一边欣赏着黄金甲套上镶嵌的细碎红色宝石,一边语调轻缓道:“她一个无凭无靠的丫头,你还指望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本宫若是连她都拿捏不住,这么多年在这宫里就白混了。”

    单嬷嬷递上另一只。

    她捏在手里却没有马上套到指头上,而是摩挲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纹路,突然摆正了神色道,“昨天晚间东宫宴会期间发生的事情本宫都听延平说过了,那易明乐不过才刚到,良妃就迫不及待的和她对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那女人,之前本宫看着还行,没想到也是个经不起挑拨的。”

    昨天萧以薇本来的确是想要先不和明乐相认的,可是事到临头被明乐几句话一激就原形毕露,再也按耐不住了。

    “那殷王妃的手段本来就没几个人能应付的来,她会着了道也在儿臣的意料之中。”纪浩渊道,与黎贵妃相反,他对萧以薇方面的事情并不十分在意,顿了一下又道,“儿臣今天过来还是为了殷王一行抵京的事情,昨天两度碰面我都曾出言试探过,那人透露出来的却是明显的敌意,看来我们可以马上就歇了心思,不必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黎贵妃听着他的话,一直没吭声,像是在沉思的样子。

    纪浩渊也不着急,一直安静的等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出声就试着出言唤道:“母妃?”

    “嗯!”黎贵妃应着,稍稍坐直了身子,眉宇间却是存了很大的困惑道:“到了这会儿,你也还是没能参详的透,当初良妃执意随你过来大兴的缘由吗?”

    纪浩渊一愣。

    他一直以为黎贵妃是在想如何对付或是拉拢宋灏的事情,不曾想最后风马牛不相及,她竟然还是执着于萧以薇的事情。

    “母妃,这件事儿臣与您说了多次,而且我也仔细的思量考究过,的确是没什么破绽的。”纪浩渊道,“当时易明峰的话我本来也就没有全信,不过后来想想,他大概也是多存了个心眼,觉得是萧以薇是他的人,哪怕是完全置身于我们的操控之下,也不会倒戈背叛他的,而如果换做别人就未必了。”

    如果易明峰只是为了保全萧以薇的性命,完全犯不着送她来大兴。

    这些年软硬兼施旁敲侧击,他和黎贵妃也都试图从萧以薇这里找到突破口,可是到头来却是全无所获。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当回事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本宫却总觉得她还有事瞒着咱们呢!”黎贵妃笑笑,眼底倒是一扫之前的阴霾,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道,“罢了,随她去吧,横竖也只是个不成气候的玩意儿,这段时间她在皇上那里没少做小动作,看来她也安分不了多久了。”

    “嗯!”纪浩渊点头,“这段时间太子那里我也一直盯着,他那边应该也很快就要有动作了,这一次,定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黎贵妃听了这话也没多大反应,只就轻轻的弹了下甲套道:“那你说,你妹妹的仇,咱们到底是要报还是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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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命,现在章节名还不让用拼音,“睡”字也是禁词,想吐血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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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53章如果目垂了他的女人?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54章 她的人,谁也不能动!

    纪浩渊微愣,皱眉看向黎贵妃。

    黎贵妃的唇角带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容,同样也是看着他。

    她的容貌艳丽至极,又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优雅和高贵。

    两个人,四目相对。

    纪浩渊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母妃一直交代儿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最后,纪浩渊道,一字一顿。

    其间她一直注意观察着黎贵妃的脸色。

    黎贵妃脸上笑容经久不变,完美的没有一丝裂痕。

    片刻之后,她便扬唇笑了:“好!这就不枉费本宫对你的一番教导了。”

    言罢就摆摆手道:“你去吧,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咱们计划好的来,本宫这便会竭力配合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就好!”

    “是,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纪浩渊起身,又恭恭敬敬的对她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大殿。

    黎贵妃坐在榻上,一动未动,看着儿子的背影沐浴着殿外金色的阳光慢慢融入其中,唇角的笑容里突然就带了淡淡的讽刺。

    半晌,她又垂眸下去看着自己指上的甲套,道:“单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

    单嬷嬷在旁边收拾着桌子,闻言却没有多少震动,只就微笑道:“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您这也是关心则乱罢了,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宫外他们都不省心,您是累着了。这会儿您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几日,万事,都有二殿下在呢。”

    “呵——”黎贵妃低低的笑了声,神色之间略有几分自嘲的慢慢道,“这个孩子的脾性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倒是给我争气,知道什么时候都当是以大局为重,反而是我——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会时时的想起安成来。”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您记挂着也是正常。”单嬷嬷道,把旁边晾的差不多的定惊茶给她递过来道,“娘娘先喝口茶吧,旁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眼下这段时间可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您万不能自乱阵脚。哪怕是您什么都不做,也总好过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先乱了心。”

    “嗯!”黎贵妃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欣慰的就着单嬷嬷的手背拍了一下,“这些年也亏得是本宫身边有你,关键时刻总能提点着本宫一些,不叫本宫犯糊涂。”

    “奴婢服侍娘娘,那是本分。娘娘用得着奴婢,那是福分。”单嬷嬷道。

    黎贵妃一笑,目光延伸到外面无边的暖阳之下,过了一会儿,又道:“小厨房那边都交代好了吗?”

    “是的,娘娘,奴婢昨儿个晚上就已经命他们备下了。”单嬷嬷回道。

    黎贵妃的神色突然明媚了几分,那眼神甚至于还带了几分期待,道:“是啊,本宫早就想要见一见那个丫头了,这回算是终于如愿了。”

    单嬷嬷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

    行宫里,明乐收到黎贵妃送上门的帖子却是十分意外的。

    “昨天东宫之内才刚刚设了接风宴,她若是真的对我感兴趣,昨天直接赴宴也就是了,何必今天再特意另外下一封帖子?”明乐把那帖子扔到桌上,抬头朝书案后头的宋灏看去。

    她和宋灏虽然是客人,但是因为现在大兴朝中的局势复杂,说两人是树大招风也不为过。

    昨天太子东宫的接风宴才刚过,黎贵妃就迫不及待的设私宴招待她——

    这意图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些?

    宋灏正坐在案后处理公务,闻言也未抬头,只就慢慢说道:“那个女人的性情和她的出身有关,昨天她若是纡尊降贵为了见你特意去东宫走一趟,落在外人眼里,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价?”

    黎贵妃的出身不高,却是凭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和手段纵横大兴后宫数十年,一路跃居贵妃之位权倾后宫,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明乐闻言,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道,“我原来一直觉得这黎贵妃当是个心机深沉不可小觑的人物,这么看来倒是我高估了她了?”

    “在这世上,谁没有点这样那样的怪癖和毛病?”宋灏弯了弯唇角,并不十分在意,“你要是懒得去见她,直接推了就是。反正咱们昨天才刚刚抵京,休息几日也在情喇中,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明乐撇撇嘴,对宋灏说风凉话的习气颇有几分不满,“现在咱们远来是客,凡事不是都该尽量低调才好,你却上来就教我得罪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宋灏提笔在奏折上下批注,神色始终淡淡的,“黎贵妃那人,不仅仅有个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毛病,而且还是个有仇必报,狠辣多端的主儿,我们和她之间已经夹着纪红纱那一笔了,本来就不可能交好,所以你若是懒得见她,也就不必费心思和时间了,直接推了就好。”

    “是么?”明乐不悦的抬头朝他看去。

    听宋灏的言下之意,他应该是掌握了有关黎贵妃的所有档案资料的,可是却没有告诉她。

    宋灏拿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脸色就笑了笑,暂时搁下笔,从那堆奏章的最下面抽出一个信封扔到桌案另一头,“这里面有你想要知道的,你自己看吧!”

    明乐闻言,知道他居然藏私就更加郁闷。

    不过这会儿宋灏有公务要处理,她也就忍了,过去拿了那信封回来,抽出里面的东西看着打发时间。

    宋灏搜集到的这些算是十分齐全的,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内容,与其说是密报,不如说是一本生平记事,把大兴国中各方势力,上至皇帝、荣王,下至几个得宠的妃子乃至于太子、皇子,再加上几个权臣这些年来做过的大大小小值得考究的事情全部记录在案。

    虽然没有深刻的剖析,但是用作参考,以此来揣测一个人的性格作风却是足够了。

    明乐平时就好看游记,看起这些来倒也不觉得乏味,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她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在纪千赫身上,十四岁临阵斩帅,取而代之,南征北战数十年,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谋略过人,手段亦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横毒辣,是个叫周边敌国闻名丧胆的盖世英雄,一宗一宗的看着他南征北战的相关史料记载,明乐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有这样一个男人,惊才艳绝,盛世武功,被尊为大兴的“战神”的确是实至名归。

    而与之相形之下,大兴现任的这位皇帝纪千赫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了,年轻的时候虽然庸碌,但好歹是循规蹈矩算是个品行端正的储君人选,可是这几十年下来整个人已经腐糜不堪。昏聩无能,沉迷女色,大半的心思已经从前朝转移到了后宫,犹且是近几年,连早朝也都接二连三的废弃,甚至于半年前的一场重病之下竟然直接撒手不管,把朝政抛给了太子打理。

    大兴有一位这样的皇帝,想来如果不是靠着荣王的名望和手段支撑,早就被周边列国蚕食的连渣都不剩了。

    明乐看的,频频皱眉,因为太投入,就连宋灏何时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宋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过她过去,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抱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目光也一并落在她手上那打资料上笑道,“瞧你这都是什么表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做笑料,你看看就好,没必要当真。”

    明乐侧目看向他的脸,“你公务处理完了?”

    “嗯!”宋灏点头,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很有几分慵懒的意味道,“怎么样,看完了这些有何感想?”

    “什么感想?”明乐莞尔,把那打纸扔回桌上,靠在他的怀里道:“你也说了叫我不必当真,只做笑料看看就好。说起来大兴的这位皇帝也当真是荒诞的很,看来现在他朝中若不是有荣王撑着,一则威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二来也压制着那几位皇子的举动,否则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是啊!”宋灏点头,叹了一声就没了后话。

    明乐扭过身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里含了笑意道,“你是不是也特别好奇,想要见他一面?”

    “说不好奇那都是假的。”宋灏道,就势啄了啄她的唇,“不过他既然到现在还不肯露面,那么必定是还有他后面的算盘,我们等着就是,总会等到他出现的那一天,我就不信他特意设计把我引来,会一直藏在背后不出现。”

    “阿灏!”明乐往他怀里蹭了蹭,脸上笑容却是慢慢敛去,“你心里现在是在想什么?也不能跟我说吗?”

    宋灏一愣,随即便弯起眼眸笑了笑:“说的什么话?倒像是我有什么话瞒着你似的。”

    他说着就想要放下明乐起身。

    明乐却是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没让。

    “乐儿——”宋灏无奈的长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这一趟为什么不想叫我跟着你来大兴。”明乐突然说道,语气很柔很低,但是却有种倔强的执着。

    感觉到手边宋灏的身子略一僵硬,她便刻意回避不去看他的脸,只把自己的脸孔埋在他的颈边继续道,“其实你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母后和荣王之间所有的必定只是私怨,只是这一场怨愤的源头真要深究起来,却叫人十分的迷蒙和彷徨。当初你得到的资料显示,当初母后唯一有可能和荣王之间有所交集的时间只有她随外祖父一起驻扎桓城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大兴压在边境的主帅则是纪浩禹的外祖,镇国将军苏武霂,荣王曾任监军,但是他到那里之后不过仅仅三个月母后就传出身染恶疾的消息回了盛京。在那之前母后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染病,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其中缘由,应该是会和荣王有关的吧?”

    “乐儿——”宋灏终究也只是无奈的想要打断她。

    “你让我说完!”明乐却是不肯,固执的继续,“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而已,那段时间之内也并没有明确的迹象显示母后和荣王之间结仇,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叫一个人记恨一生而不得忘怀的,其实——”

    明乐说着,心情突然就沉重了起来。

    她使劲的把脸藏在宋灏的颈边,努力的说服自己不要去看他的表情,因为——

    她不想看到他的狼狈或是难堪

    “我知道这样在背后猜忌母后的私事实属不孝,可这些事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荣王对待母后时候的态度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这些年他使尽了所有手段,不止一次的让母后陷入危机,但是自始至终都留了一线,决计不肯伤她的性命。”明乐抱着他,慢慢说道,“能让他这样做的原因无外乎只有两种,一种就是真是痛恨入骨,一定要将她亲手手刃才能解开心头之恨。而另一种——则是他根本从头到尾都不想要她的命!”

    当初两人唯一有能有的交集就只可能是发生在桓城的那三个月,依照两人当时的身份,如果说是让他们能够结成生死大怨的理由——

    除了男女之情,着实也找不到其他的突破口。

    那段时间,苏武霂的养女苏溪也在军中,综合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这三人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交集,而这交集的始末才是困扰他们至深的关键破译点。

    明乐能够想到的,宋灏自然也能想到。

    可是——

    这么久以来心照不宣,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的。

    因为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可是最终,这一层窗户纸还是要捅破的。

    明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回避宋灏的表情,宋灏在几次开口都被她打断之后终于也放弃了,这会儿听她说完才抬手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

    他的唇贴在她的颈边,有微热的气息吹拂过来。

    好半天才字字平静的开口道:“我最新拿到的消息,已经确定,当初造成苏皇后被废的那场巫蛊案实则是出自荣王之手。”

    他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有些平和的过了分。

    明乐闻言,却是心头巨震,整个身子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字一个极为缓慢的说道:“所以你是说——”

    “我不知道!”宋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人很多都在揣测,说是苏皇后当年入宫实属无奈,是荣王被大兴皇帝横刀夺爱,可如若事情真是那样的话,他又怎么会下了那样的狠手?一场巫蛊案,死的是整个中宫,乃至于苏皇后的母家镇国将军府也被株连全部折在了上面。”

    如果说是因为爱,谁人会因为爱而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来?

    可是——

    荣王和苏皇后之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怨?

    整个中宫加上苏家满门,这样的代价绝对是叫那女人在身死之余都不得瞑目的。

    传闻中的苏皇后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大家闺秀,毓质名门,试想那样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和荣王之间惹上那样不死不休的仇恨的?竟然不惜亲自设局要她的命?

    明乐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突然觉得,纪千赫那人其实就是个疯子吧?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便是脑中灵光一闪,突如其来的又扑入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瞬间便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神情慌乱的去看宋灏的脸:“这件事,纪浩营道?”

    “八成吧!”宋灏道,神色凝重之余也有几分苦涩,“当年事发的时候是在边城附近荣王的那处猎场庄园上,苏皇后死的时候,纪浩禹就在身边。”

    明乐的脑中纷乱,不断出现的都是纪浩禹那张笑的风生水起妖冶绚烂的笑容,越是这样想着她就越是觉得恐怖,近乎手脚冰凉。

    眼见着自己的母亲惨死,整个母家被屠,这样的深仇大恨之下他还能没事人一样笑出满脸的风情,这得是要被多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才能做到?

    扪心自问,明乐知道,她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尤其——

    这些年纪浩禹还是依附着荣王,在他的庇护之下讨生活。

    每时每刻面对自己的杀母仇人而容色不改,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内情也还罢了,否则——

    可是纪浩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一点想都不用想。

    “所以以前倒是我多想了,不管纪浩禹要不要夺位,他和荣王之间都必定要有一场殊死搏杀。”明乐的神色一凛,心里还是抖的厉害。

    “其实说起来我却是十分佩服纪浩禹的。”宋灏道,“他的无论是心智还是耐力,都是我比不得的。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之中,在所有人异样和鄙弃的注视之下还能那般风生水起的活到现在,这个人——的确是有和荣王一决高下的资本。”

    “这样说来反而是我们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了?”明乐闻言,不由的调侃一笑,“这一场注定了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我们两个不远千里而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人做炮灰的吗?”

    纪千赫既然设计了宋灏过来,他们倒是想要作壁上观只当观众,可事实并不允许。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宋灏也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下一刻脸色却又马上沉寂下来道:“荣王对我应当是没安好心的,却不知道纪浩禹又是怎么个心态。”

    “他会拉拢你,用你作为他对抗荣王的同盟吗?”明乐也重新整肃了神情,“毕竟——这样算下来,你们是拥有共同的敌人的。”

    “你说呢?”宋灏却是不答反问。

    明乐的表情一怔,随即便是了然——

    如若纪浩禹有意和宋灏联手对付荣王的话,那么在他们进京的这一路上他就应该有所表示了。

    可是——

    他没有!

    他是准备孤军奋战了?

    “可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从和荣王抗衡!”明乐道。

    “如果我被逼着先出手呢?”宋灏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那笑容之中用意深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荣王针对我的意图更盛,这便宜他就只等着捡起就好了。”

    “你们是表兄弟!”明乐道,却有点底气不足。

    宋灏一笑,并没有当回事:“可是从一开始,我也没有准备站在他的立场做些什么。”

    明乐了然。

    是了,无论是宋灏还是纪浩禹,他们虽然说是带着血缘上的关系,可毕竟——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又有各自的政治立场,都担着各自的责任。

    在纪浩禹处境艰难的时候,宋灏不可能抛开大邺万千子民的生死不顾而主动施以援手,帮他和荣王抗衡。

    而同样,纪浩禹在对抗荣王的时候,如果他需要一把好刀的话——

    送上门来的的宋灏就是不二人选。

    两人之间虽然有了血脉的牵连,但是如若要真的算起来——

    其实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这种关系,从彼此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打下了烙印,不是薄情寡义,而是——

    一种高高在上的无奈。

    “阿灏!”明乐仰头去看宋灏的脸,抬手轻轻触了触了他的面颊,眸子里慢慢染了一丝笑意道,“其实现在,我倒是宁愿母后和荣王之间曾经会有些故事的。”

    宋灏一愣,神色困惑。

    “那样或许他就会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下狠手了。”明乐道,唇角弯起带了丝俏皮的笑意。

    然后她便揽着他的脖子又把脸埋他的颈边不吭声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算是对姜太后的亵渎。

    可她就是很怕,在看了纪千赫战功彪炳那么多的战绩之后,她对那个人的戒备和恐惧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不安过——

    那个男人,未曾真正打过照面,已经给了她太多的压力。

    “乐儿!我就是不想你担心,所以之前才不让你跟着来的。”宋灏自是察觉她的情绪起伏的厉害,便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原来是不想叫你知道这些的,可是这一次既然是荣王有意为之一定把我逼到了这里来,他就绝对不会不出手。不管他和母后之间有的是怎样的仇怨,他对我,都决计不会容情。这些事,我必须让你知道,你才能提前有所防备。”

    如果荣王和姜太后之间有仇,那么就是母债子还,而如果是有情——

    宋灏则是他爱慕之人和别人的儿子,想也知道,在他的眼里必定会成为眼中钉。

    就目前的情况,说两人有仇,似乎更加顺理成章一些,可若说是有情——

    这一点根本就无迹可寻。

    “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宋灏又吻了吻她的鬓边,“不管荣王和纪浩赢间各自打的是什么主意,咱们不上当也就是了,难不成还真要给他们做枪使不成?”

    “嗯,你说的对,我们不上当就是了!”明乐重新振奋了精神,露出笑容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

    明乐便起身整理了衣服,“好了,你继续忙吧,我要回去收拾一下进宫去会一会黎贵妃了。”

    “嗯!”宋灏点头。

    其实虽然说是不掺合,现在他们人已经在这里了,真要置身事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是口头上找个安慰罢了。

    ******

    荆王府。

    纪浩禹站在书房的一扇窗前,也不知道是立了多久,红玉从院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肩头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这日他倒是没有再穿红,一身素白的棉质长袍熨帖的裹在身上,这样素净的颜色却未能将他眉宇之间的艳色压下去几分。

    彼时他正兀自失神,一直到红玉推门进来的时候才被开门声惊醒。

    “回来了?”深吸一口,纪浩禹弹了弹肩头落花走回屋子里,大大咧咧的往桌案后头的椅子上一靠,坐姿还是软塌塌的,没长骨头一般,“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

    他的书房和王府里其他的每一处都一样,布置的奢靡华贵,就连书架和多宝格都镶金嵌玉,没有丝毫的文墨气息,整座王府修的金碧辉煌,其奢侈程度在整个帝都他敢认第二就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是的!”红玉道,“奴婢已经找了妥当的人故意把当年皇后娘娘的事情散播出去了,这连着几年殷王都一直在秘密搜罗咱们这边的情报,现在这消息应该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了。”

    “嗯!”纪浩禹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爷!”红玉想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道,“虽然奴婢做事的时候已经尽量小心了,可是殷王那人您是知道,他未必就查不到线索,万一让他知道消息是爷故意透露给他知道的,他会不会——”

    “你怕他不信?”纪浩禹道,勾了勾唇角。

    红玉垂下头,算是默认。

    纪浩禹拿眼角的余光扫她一眼,把拇指上一个墨玉扳指取下来把玩着道:“本来就是确有其事,就算他能怀疑我散播这个消息给他的用心,事情他还是得要认的。”

    他从没指望宋灏会站到他的这边来,但是给他上眼药,让他对纪千赫起戒心的事,自然还是做的越多越好。

    红玉有点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随便揣测,只道:“还有就是黎贵妃今日下了帖子,要在交泰殿设宴招待殷王妃。”

    “她席上请的都是女眷吧?”纪浩禹道,似乎也不意外。

    “是!宫里的几位娘娘,再就是几位王妃了,排场不大,算是皇家的家宴吧。”红玉道。

    “知道了!”纪浩禹道,想了一想,眸子流转突然就多了几分玩味,“那人还是没有动作吗?”

    红玉当然他知道他口中“那人”是指的纪千赫,神色不觉得凝重几分,摇头道,“一直没什么动静,似乎一时半刻并没有和殷王正式碰面的打算。”

    “是么?”纪浩禹的笑容越发的绚烂起来,半晌,摇头道,“有意思,本王的这位皇叔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王爷——”红玉被他这样笑着不禁就有些心惊。

    “罢了,看在这么多年他待本王也算不薄的份上,既然他们的耐性都好,那么就由本王来烧这第一把火,送皇叔一个顺水人情吧。”纪浩禹道,说话间眉目之间的笑意已经尽数散去,“老头子不是吩咐了让太子负责招待宋灏一行吗?你把他们这段时间之内的具体行程安排拿给本王,顺便再把芸儿叫来。”

    “是,王爷!”红玉领命,一句废话没有的转身退了出去。

    纪浩禹靠在椅背上,眼底的神色一片清明——

    所有人都料准了他会以不变应万变,可是他就偏偏不要。

    既然没有人愿意先出手,那么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

    黎贵妃宫中的宴会设在中午,明乐倒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命人备车进宫。

    本来纪浩桀叫人送信过来说是要约宋灏对弈,不过宋灏没兴致去和他套近乎,就命人推了。

    明乐独自入宫,彼时黎贵妃宫中女官已经在宫门处守候,见到她的车驾过来便十分恭敬的上前来请,又命人抬了软轿过来。

    黎贵妃的寝宫占据了大兴皇宫最核心的位置,和皇后居住的中宫并驾齐驱,一左一右紧紧毗邻皇帝的寝殿。

    帝都这里气候好,一路行来都是茂盛一片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的,看着十分喜人。

    明乐将轿帘打开一角,随意瞧着沿路的风景。

    四个小太监抬着轿子,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

    “王妃,到了,请您下轿!”那女官恭敬道。

    雪雁上前打开轿帘,长平从另一侧把明乐扶下轿。

    彼时日上中天,虽然说是这里的气候好,但也毕竟是在夏日里,日头多少还是有些毒辣。

    明乐眯了眯眼睛,抬头了眼头顶高悬的匾额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引路吧!”

    “是!”女官屈膝,转身引着几人往里走。

    因为在宋灏的书房呆的时间久了一些,明乐过来的时候就有点晚,其他受邀的客人已经到齐了,都聚在正殿里喝茶谈笑。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唱道,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朝殿外看来。

    外面的天光大盛,姿容绝艳的女子沐浴着金色阳光款步而来,举止优雅,从容镇定,万众瞩目之下而神色不变,竟然隐隐会有一种高居云端俯视众生的感觉。

    黎贵妃坐在中间的主位上,视野最好。

    她的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雍容华贵。

    明乐一路进了殿中,全不理会在坐的其他人,只对着黎贵妃的方向展露一个礼节性的笑容道:“德蒙贵妃娘娘盛情相邀,感激不尽。不过本王妃初来乍到,车夫不熟悉道路,倒是来迟了,让娘娘久候,实在过意不去。”

    其实她来的不算晚,不过以黎贵妃这种身份的人设宴,给面子的自然是全部要早到一个半个时辰的。

    宫里这些女人的习性明乐最是清楚不过,本来是不屑于解释,不过想想还是先把该说的都说了,省的一会儿他们嚼舌头。

    “瞧瞧王妃这话说的,倒真是见外。”黎贵妃依旧是笑的温和,艳光四射,“王妃初来大兴,倒是本宫设想不周,应该派车子去接你的。”

    “怎敢劳动娘娘宫里的人。”明乐淡淡说道。

    逢场作戏而已,唇角笑容扬起,丝毫也不怯场,在场的人看的却是个个眼晕。

    黎贵妃纵横宫中多年,那排场气势从来都是把别人压制的死死的,今天在这么个黄毛丫头面前竟然不过伯仲之间。

    而此时,黎贵妃的心里已经暗暗的起了恼意——

    这个死丫头迫死了她的女儿,可是如今到了她的跟前,却是丝毫也不觉得心虚?

    对于纪红纱的死她本就耿耿于怀,这会儿见了明乐就在眼前,就更是恨的厉害。

    偏偏这死丫头还不识趣,到了跟前也不知道伏低做小。

    黎贵妃心里翻腾的厉害,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就笑道,“好了,这会儿子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单嬷嬷,时候也差不多,吩咐厨房往偏厅摆膳吧!”

    明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今日到场的客人加起来总共也不过十来个,几位皇子妃,再加上以良妃为首的四名应该是在宫里位份比较高的妃子,个赛个的貌美,明乐只看一眼就知道宋灏搜集来的资料所言非虚,这大兴的皇帝的确是个好色之徒。

    单嬷嬷领命去传膳,黎贵妃便热络的拉了明乐的手在她身边同坐。

    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也不过就是互相恭维罢了。

    不多时,单嬷嬷就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了。

    “本宫就是久仰大邺的摄政王妃大名,所以想要见一见,今儿个略备了酒宴,顺带着请你们几个都进宫来坐坐,大家随便用些就好。”黎贵妃道。

    “贵妃娘娘真是谦虚,谁不知道您小厨房的厨子手艺天下第一,今儿个倒是我们几个占了摄政王妃的光,有口服了呢。”萧以薇笑道,笑容一如往常般温和恭顺。

    “还是良妃的嘴巴甜,就会哄着本宫开心。”黎贵妃道,倒是和萧以薇十分投缘的模样,看的另外三位妃子个个难掩嫉妒。

    黎贵妃善妒,并且又是个容不得人的。

    明乐心里略有诧异,虽说萧以薇是纪浩渊引荐进宫的,但是现在她风头大盛,按照黎贵妃的性子不该是要打压的吗?

    念头一闪而过,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明乐深究,黎贵妃仍旧是热络的亲自拉着她的手起身去偏殿。

    其他人都站起来等着,待到两人先行出的殿门,这才在后面跟上。

    偏殿里,十几张小几已经沿着两边排开,开胃菜也提前上了。

    主位上设了凉席,自是黎贵妃和明乐的地方。

    按理说黎贵妃是主人,身份又是宫里最高的,明乐是晚辈,原是应该推诿的,可是明乐却就像是毫无所查一般,顺理成章的坐了。

    这一坐之下,其他人于暗中就纷纷变了脸——

    这摄政王妃,是不是太没有眼色了一些?

    黎贵妃心里越发的不舒服,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引着众人入座,刚要宣布开宴,却听到院子里有内侍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今日黎贵妃宫中招待的都是女宾,皇帝怎么会突然来了?

    明乐一愣,其他人已经连忙起身相迎,明乐自然也不能再坐下去,跟着起身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抬头朝萧以薇看过去一眼。

    果不其然,迎着的就是对方好整以暇的目光,几乎是挑衅一般的冲她挑了下眉头。

    “臣妾恭迎皇上!”黎贵妃含笑就要跪下去。

    老皇帝大步走过来,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爱妃不必拘礼,快起来。”

    “谢皇上!”黎贵妃道,“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也不提前叫人告知臣妾一声。”

    “朕也是刚才路过你的宫门外头,听闻你这几今日有客便特意过来瞧瞧。”皇帝道,说话间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飞快的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明乐身上。

    明乐微微垂了头,能够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满是探寻的意味,却没吭声。

    黎贵妃赶紧打圆场道,“可不是么?大邺的摄政王和王妃远道而来,臣妾自是要略尽地主之谊款待一二的,顺便叫几位妹妹和皇子妃一起过来坐坐。”

    “臣妇易氏见过大兴国主!”话题引到这里了明乐便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

    不过她一直微垂了脑袋,态度看似谦卑,实则是不想和这人的视线对上——

    因为她已经确定,既然是萧以薇吹的枕边风把老皇帝找来的,那么接下来就绝对没好事。

    老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可是她一直不抬头,他也不得要领,再因为对方的身份特殊,他更没理由叫人抬起头来给他看,这心思一转远就冷了场。

    黎贵妃哪里看不透其中玄机的道理,连忙笑道:“皇上,不知道您用午膳了没有?这里我们正要开席,若是——”

    “朕刚从勤政殿回来,也正要传膳呢,既然这样,就厚着脸皮在爱妃这里一起用了吧。”皇帝道,说着已经先入为主的到了首席坐下。

    他占的是明乐的席位。

    黎贵妃使了个眼色,单嬷嬷马上又命人多摆了一席,才要把桌子往上面抬,明乐却是伸手拦了,“就在这里吧!”

    她可以和黎贵妃平起平坐,却还没有到皇帝跟前讨眼嫌的道理,而且——

    这老皇帝突然出现,后面不定还留着什么后招在等着呢。

    单嬷嬷看了黎贵妃一眼,黎贵妃暗暗点了下头,她便依言把明乐的桌子摆在了主位下首第一席,紧挨着旁边的萧以薇。

    她坐下之后,老皇帝借着座位上的优势才将她的侧脸看了个真切,一见之下浑浊的双目顿时闪过一抹亮光,不过也只是瞬间他便移开视线。

    宴会仍旧是黎贵妃主持,其他人都要卖她的面子,无论她说什么都纷纷附和,场面倒是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因为老皇帝的到来而受到影响。

    明乐若无其事的坐在席上,神态很恭敬,只在话题实在是扯到她这里的时候才应付着答一两句。

    一顿饭用到半途,萧以薇突然借着举杯饮酒作遮掩道:“你今天进宫,还是只带了昨晚去东宫时候的两个丫头吗?”

    明乐心中微凛,恍然就先明白了什么。

    她侧目看过去,目光微冷,里头夹杂了隐隐的怒气。

    萧以薇见状,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那两个丫头里面有一个是会武功的,可是难道你没发现,那丫头已经不见好一会儿了吗?”

    黎贵妃设宴,席间都有专门的宫婢伺候,在场的客人每人就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在身边负责布菜,剩下的人都在院子里。

    明乐带进殿里的人是长平,而雪雁则是留在了外面。

    萧以薇这话不可能是无风起浪。

    明乐的心头一紧,旁边长平已经低声开口道:“王妃,奴婢出去瞧瞧!”

    明乐颔首,长平便悄悄躬身退下,从众人身后快步往门口走去。

    明乐侧目看向萧以薇,同样是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之间的事情你冲着我来就好,我必定奉陪,可是我警告你,别动我身边的人。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若是我的丫头会有什么损伤,我会叫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的。”

    “做什么?你这是吓唬我呢?”萧以薇冷笑一声,却是有种势在必得的得意,道:“看着吧,这里可不是任由你呼风唤雨的盛京,我会叫你明白,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程下来唇角都挂着平静的笑容,在旁边的人看来好像就只是在闲聊一般。

    黎贵妃自然知道事情不简单,眼睛里闪过些什么——

    萧以薇竟然胆子大到把手段动在她的宫里了吗?

    “娘娘!”旁边的单嬷嬷自然也察觉道了,凑上来道,“需不需要奴婢出去看看?”

    易明乐是个厉害的,萧以薇虽然有些手段,但是黎贵妃的心里也着实没底。

    要是在她的宴会上出事,势必要给她惹麻烦。

    她本来是想出面的,可是话要出口的时候却突然改了注意,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道:“算了,看看再说!”

    她是要为了大局考虑不能随便动手,可如果是萧以薇出手的话——

    她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

    单嬷嬷自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略一迟疑之下就听得殿中原本十分和谐的宴会上有人怒声斥道:“你这作死的贱婢,你是故意的吧?”

    这一声怒喝实在是太过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却是明乐这边上首的第五个席位上,一身深红色华服,珠玉环翠、妆点的十分华贵的的中年妇人柳眉倒竖在喝斥身边替她布菜的丫头。

    彼时她衣物的前襟上却是被洒了一片汤水,略显狼狈。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头连忙跪地磕头。

    而彼时站在她旁边稍远一步的则是刚好走过去的长平。

    长平见到这个状态一时茫然,心里却是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要坏事。

    果然,下一刻那小丫头就是泪水涟涟恼怒的朝她看过去,大声道:“你做什么要撞我?还污了我家夫人的衣裳,你——你——”

    她说着就越发委屈的抹起泪来。

    长平皱眉,赶紧的跪下去对着上首的位置磕了个头,又对那妇人道:“夫人,奴婢只是刚巧经过您身边,并不曾碰到这位姐姐。”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是本妃的丫头攀诬你吗?”那妇人怒道,眉目凌厉,却是十分的霸道。

    上首的皇帝皱了眉头,道:“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奴才,戚氏你也不用动怒了,直接拖下去打杀了就是。”

    那语气闲适的当真就如同他所言只是草芥而非人命。

    明乐自是认得那妇人便是荣王府的侧妃,大名鼎鼎的戚夫人。

    而同时却看到旁边萧以薇烦躁的皱了下眉头,明乐便知道,戚夫人所为必定和她的计划无关。

    得了皇帝的命令,殿外就有太监快步进来要将两人提出去。

    “陛下!”明乐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坐上皇帝屈膝施了一礼道:“长平是臣妇的贴身丫头,若是她有什么不妥的冲撞了戚夫人,我代她向戚夫人赔罪就是,何必要喊打喊杀的坏了大家的兴致?今日臣妇得黎贵妃盛情款待,若是这就在她宫中添了血光,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她的语气很冷漠,倒是看不出有多在乎长平这个丫头的样子。

    黎贵妃听着却是险些气结——

    这丫头居然祸水东引,想要她开口求情?

    而也确实,这样的情况,她想要袖手旁观都不能。

    “是啊皇上,既然那丫头是大邺摄政王妃的人,您总也要顾及着王妃的颜面,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黎贵妃道,温言软语的劝着。

    皇帝本来撂下的话也只是就着当时的形势随口一说,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这样处置了明乐的丫头不妥当,刚要改口那戚夫人却是不依了,眉毛一挑大声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就算这丫头是大邺摄政王府出来的那又如何?她冲撞了我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吗?难不成就只有我们荣王府的人是好欺负的吗?”

    她的口气很大,当着皇帝的面也无半分的收敛,隐隐的都能听出几分威胁之意。

    明乐心里冷笑,总算是知道纪浩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是从何而来了——

    得了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她还真就不能和这双母子一般见识。

    皇帝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起来。

    那戚夫人却毫不在意,继续道,“皇上,君无戏言,既然您金口已开,还是不要反悔了。有罪不罚,如何证纲纪?”

    说着又挑眉看向明乐:“你若是舍不得这丫头,回头本妃送你个十个八个好的顶上就是!”

    言下之意——

    她却是针对长平的!

    哪怕她是要为了纪浩腾的事来针对自己,明乐也都觉得应当,可是现在,这戚夫人却是口口声声都想要长平的性命。

    这——

    又是为什么?

    “戚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肝火?”明乐盈盈一笑,举步走过去。

    两个小太监本来已经到了长平面前,见她走过去,不敢近她的身就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明乐款步走过去,却是越过了长平,将她挡在背后,把一个维护的立场表现的极为分明。

    她看着戚夫人满面怒气又闪着凶狠光芒的脸孔,依旧笑的从容自在,“戚夫人的丫头本王妃可不敢随意领受,所谓无功不受禄嘛。不过夫人你既然如此大方,一出手就能送本王妃十个八个的丫头做抵偿,眼下又何必在意这一身衣服?您若是真的心疼这身衣服,回头本王妃叫人也做十身八身更华丽名贵给您做补偿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要和我的一个丫头置气?”

    戚夫人的衣物华贵,堪称在场所有人中的翘首。

    本来就有许多人看不上她这副做派,这会儿更是没人会替她说话——

    不过就是个侧妃,仗着荣王的势头连黎贵妃都不看在眼里,这样的女人,早就该有人教训教训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妃还缺这一身衣服不成?”戚夫人听了明乐的话心里虽怒,却无半分妥协的意思,冷冷道,“东西都还是其次,可是这个丫头当众叫本妃难堪,这样打本妃的脸面,却是不能轻纵的!这样有眼无珠的东西,留在你的身边还不是辱没了身份?不过既然你远来是客,你今天开口求情了,我也不和你这小辈计较,便挖了她的眼睛,让她长长记性,留她一条命吧!”

    这女人,当真是毒辣的很,开口便要挖人的眼睛。

    长平一惊,猛地抬头看过去。

    这一眼之下才叫黎贵妃和皇帝等人看到她的容貌。

    其他的小辈无所察,皇帝和黎贵妃的眼中却是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马上就明白了戚夫人何故要如此威逼为难这么一个小丫头——

    因为这丫头的眼睛,和那女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黎贵妃心中大为震动,旁边的皇帝震惊之余脸色却是瞬间全黑,不耐烦的冷声道:“不过就是个丫头,既然她有错在先,自然该要受罚,就如戚氏所言——”

    “陛下,恕臣妇不能从命!”老皇帝的态度转变让明乐始料未及,抬头瞥见他眼中深恶痛绝的神色也有瞬间的不解。

    不过这个时候,什么也比不得长平的性命要紧。

    明乐的神色冷静,看着座上那苍老昏聩的一国之君,说话间却是寸步不让,“不是臣妇不给陛下您这个面子,陛下您是万民之主,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您要谁死,谁就该死。可是今日便恕臣妇不敬,不能把长平交代给您处置,这其中道理应该不用臣妇再多言了吧!”

    “什么?你——你说什么?”老皇帝愣了一瞬,用一种见鬼般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丫头是在警告他吗?告诉他,就算他是皇帝,可她并不是大兴人,这是——

    这是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看在眼里吗?

    明乐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言罢她又看向戚夫人,唇角牵起嘲讽的冷笑,“戚夫人,做人凡事都要留一线,方才到底是不是长平撞了你的丫头,你跟本王妃都心知肚明。我不与你计较,你最好也是见好就收,真要在我面前耍起狠来,只怕——你还不够身份!”

    “你说什么?”戚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瞠目结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明乐看着她,却是笑了,“你要跟本王妃谈礼法规矩吗?那咱们现在就来好好的论一论这个道理好了。就算是我的丫头不小心冲撞了你,可她毕竟也是不小心,可是你呢?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在本王妃的面前这般托大,礼法规矩也不顾?虽然在年纪上你是大了些,可是你别忘了,本王妃可是堂堂大邺朝廷的摄政王正妃。真要论起辈分来,我国皇帝与贵国的陛下也是平起平坐的,我夫君可是天子的皇叔。就算我国秉承着天下和睦的态度有意和贵国交好,也就算我夫君和荣王殿下同为两国摄政王,可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荣王府里区区一个侧妃罢了,也敢在我面前自称长辈?方才在黎贵妃那里,你见到本王妃不起身见礼,本王妃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并没有和你计较,于是你便这样的不知尊卑不懂礼数?这是蹬鼻子上脸?觉得本王妃好欺负是吗?还是你们大兴一国的规矩就是这样,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明乐的话越说越难听,半分余地也不留。

    戚夫人听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尖颤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这么多年,她借着荣王的势头在这帝都之中可是过的风生水起,哪怕是黎贵妃也要给她三分脸面,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偏偏明乐的每一句话还都卡着礼法规矩,听着狂妄,却是每一句都在点子上,让人要反驳都觉得不好措辞。

    满殿的人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全都忘了反应,只就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摄政王妃。

    明乐看着戚夫人伸到面前来的手,冷哼一声,来者不拒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戚夫人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很虚,被她一把拽住直接强行按回了座位上。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并不知道这个气势凌厉逼人的摄政王妃到底要做什么。

    戚夫人自己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明乐把她按回座位上,又捡起地上落着的那只碗亲手盛了半碗汤递到旁边战战兢兢的跪着的小丫头面前,冷声道:“拿着!把你之前正在做的事再做一遍!”

    那小丫头早就被她的气势吓的魂都没了,几乎是出于本能,连忙就捧了那碗,却是六神无主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本王妃的话你没听见?”明乐冷冷的扫她一眼。

    小丫头一颤,连忙爬起来。

    她之前是刚好作势要把盛好的汤递给戚夫人用的,也是这会儿便弯身过去,身子有点抖的擎着汤碗。

    明乐挑眉,对长平使了个眼色,不需多言长平已经会意,爬起来作势走过去的样子往她身上撞了一下。

    彼时那小丫头是侧身站着的,长平撞过去,她手里碗一抖就洒出些汤水来,但是汤水泼出去的方向却不是戚夫人的前襟,而是大半倒在了桌子上,又溅出一些在戚夫人的裙摆上。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戚夫人莫名其妙又被泼了一身的菜汤,顿时就忍无可忍的嘶吼起来。

    “做什么?让陛下和贵妃娘娘看看,到底是不是本王妃的丫头撞了你的婢女啊!”明乐道,继而扭头看向座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皇帝道,“陛下您看到了,依照方才的情形,如若真是我的婢女撞了戚夫人的丫头,这汤水可不该是泼在戚夫人的前襟上,分明就是这个丫头故意泼了戚夫人一身的秽物,却还要反过来陷害我的丫头。本来我是客人,也不想把事情闹成这样,既然我拉下脸面的赔礼道歉戚夫人不肯受,那么现在,就请陛下做主,还我的丫头一个公道吧。否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你们大兴一国的待客之道有问题了?没得叫人笑话!”

    皇帝的脸色铁青,这会儿也无话可说。

    戚夫人想说什么,可就算是想耍横也觉得横不过人家。

    最后,皇帝摆摆手,“把戚氏的丫头拖下去杖毙,这样的包藏祸心的奴才,万死也难辞其咎!”

    那小丫头身子一软,连呼救也不会,直接就被拖了下去。

    戚夫人的脸色惨白,一直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黎贵妃刚要开口打圆场,明乐却是再度冷笑一声,扬声道:“陛下,那个丫头是被杖毙还是挖眼我没兴趣知道,可是御下无方的戚夫人,我却是需要陛下给一个交代的。”

    她竟然是要动戚夫人?

    所有人都错愕不定的瞪大了眼,而明乐却是无所畏惧,目光微闪看向远处的萧以薇——

    她就是这般有恃无恐,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如果萧以薇能收到她的警告趁早收手最好,否则如果她真的敢打雪雁的主意,那么她也绝对会叫那女人悔不当初。

    她的人,谁也不能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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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飞扬跋扈夫妻档

    萧以薇的视线与她相撞,脸色已经能够看出明显的阴沉。

    “摄政王妃,凡事都有皇上和贵妃娘娘在呢,就算是戚夫人没有管教好下头的人,算起来也是咱们大兴皇室的家务事,怎么好劳您这客人出面训斥?”定了定神,萧以薇道,语气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可是在场的人谁也不傻,明显都能听出她言辞之间对大邺这位摄政王妃的敌意来。

    不过明乐的这番作为也的确是过了些,其他人倒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

    “良妃娘娘也说了,现在上头还有贵国的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在呢,娘娘您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呢,就不用费心了。”明乐道,不冷不热的回,语气听起来比她还要自在随意几分。

    言下之意,便是良妃逾矩了。

    现如今老皇帝身边就属这位良妃最得宠,连黎贵妃都礼让她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若不是因为她们也都是经历过一些场面的,此刻定要忍不住惊呼出来。

    大邺的这位摄政王妃——

    是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一些?

    萧以薇的脸色白了白,为了煽风点火,她是刚扶着荷露的手站起来的,这会儿身子便是微微一晃,脚下趔趄了一小步。

    明乐冷眼看着她,那目光之中警告的意味越发明显了些。

    这会儿就算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看出来了,两人交杂在一起的视线很是不同寻常——

    若说明乐和戚夫人翻脸是因为戚夫人为难了她的婢女,可是和良妃的话——

    这——

    似乎就更加怪异了些。

    整个殿中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火药味逐渐蔓延,空气都在双方的对峙当中不住的收冷。

    萧以薇咬着嘴唇,她是想要痛痛快快的和明乐吵上一架的,可是却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容许她这样做。

    “皇上——”飞快的权衡过后她便咬着嘴唇扭头看向坐上的老皇帝,眼睑低垂一副不盛委屈的模样,道:“臣妾只是一时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并没有藐视皇上和贵妃姐姐的意思,请皇上恕罪!”

    她说着就要屈膝跪下。

    老皇帝如今拿她做宝贝疙瘩一样的捧着疼着,也不顾什么君王仪态,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将她扶住,道:“你如今带着身子,不要动不动的就下跪。”

    “谢皇上关爱!”萧以薇软声道,面有难色的拿眼角的余光又看了明乐一眼道,“臣妾是怕摄政王妃会对臣妾有什么误会。”

    老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这会儿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想着方才被明乐先声夺人的一番抢白心里就憋闷的厉害,不觉的就冷了脸道,“摄政王妃,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犯不着为了一两个奴才惹的大家都不痛快。”

    “陛下,之前臣妇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件事不能到此为止!”明乐道,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

    老皇帝的眉头皱起来,脸色阴沉,“那你还想怎么样?那个丫头都已经被杖毙了,再要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陛下,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是,戚夫人的那个丫头攀诬陷害我的贴身婢女。”明乐道,只是简短的陈述了一遍事实。

    她刻意加重了“陷害”两个字的力度。

    老皇帝有些糊涂,不解的看着她。

    他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脑子也的确是不如往日里灵光了。

    黎贵妃却是不傻——

    若在平时,只要皇帝打个圆场也就大事化小了,可是现在,明乐可不是他们朝中的命妇。

    荣王府的人刻意谋算她的丫头,往大了说,这打的就是宋灏的脸面,乃至于是不给大邺皇帝面子。

    “皇上,这事儿的确是戚氏的婢女该死,好在是摄政王妃宽仁,否则真要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误会了您对摄政王一行的礼遇?”黎贵妃也知道事情棘手,起身走到皇帝身边隐晦的提醒。

    皇帝怔了怔,脑子里这才有些清明。

    他看着明乐,脸色却是不屑于掩饰,不耐烦的沉声道:“戚氏管教下人无妨,竟然把这种龌龊事做到了朕的跟前来,当真是可恶的紧。朕念及荣亲王是朝廷功臣的份上,也不想深究,这样吧,就由朕来做个和事老,你当着朕的面给易氏斟茶一杯,赔个不是?”

    斟茶一杯?就想这样了结吗?

    明乐唇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却未说话。

    而旁边的戚夫人已经忍无可忍的尖声道,“皇上——您是说让我给这个死丫头斟茶认错吗?”

    激动之余,她的声音尖锐,十分刺耳。

    皇帝的眉心跳了一下,越发的不耐烦:“朕的话,你没听见?”

    大邺的这位皇帝马上就要六十岁了,体型微胖,虽然保养的也还不错,可是因为纵欲无度,现在已呈外强中干之势,显得老态龙钟。

    他虽然没什么威势可言,但毕竟也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的,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严尚且在。

    戚夫人被他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本来还想辩驳,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死死的捏着手帕,咬牙切齿的瞪着明乐。

    明乐的脊背笔直,脸上一副凛然不可钦犯的冷漠表情,唇角虽然始终挂着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但是那真的是完全表面化的,谁也不会觉得她是在笑。

    黎贵妃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宫女捧了茶汤上来躬身送到戚夫人面前。

    戚夫人看着那碗犹且冒着热气的茶汤,心里恨的越发狠了,死活没有办法叫自己伸手去接。

    “哼!”皇帝咳嗽一声,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戚夫人也是头次被人这样的下面子,当即就气的眼眶通红,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咬牙接了,用力的往旁边别过脸去把茶碗往明乐跟前一送。

    明乐负手而立,见状却是轻笑出声:“既然说是认错,难道在你们大兴便是这样敷衍就可以了吗?在大邺规矩里头,可是没有站着认错的道理。”

    “你——”戚夫人双目圆瞪,激动之余手一抖,那碗茶就洒了大半出来,凄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本妃给你跪下吗?”

    “难道不应该吗?”明乐反问,唇角扬起的弧度越发灿烂。

    不管其他人是用怎样的眼光看她,她自己始终是一副闲庭信步全不在意的模样。

    戚夫人是荣王的侧妃,她突然就很想知道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戚夫人被逼到极致,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愤然扭头看向皇帝和黎贵妃道,“皇上,就算是妾身的丫头犯了错,您适才已经罚过了。就算这丫头是大邺的摄政王妃又怎样?妾身可是荣王府的侧妃,她居然当着皇上的面要妾身给她下跪,这分明就是侮辱我国国体,妾身不能跪她。就算我自己不在乎这点脸面,也万不能叫我大兴的朝廷被人看轻了去!”

    她这番话当真可谓慷慨激昂,在加上明乐的举动已经惹了老皇帝极大的不快,这会儿老皇帝的一口火气就积压在胸口,也觉得明乐这是在打他的脸面,羞辱他的国家。

    他的胸口起伏的厉害。

    萧以薇看在眼里,忙不迭加一把火道:“是啊,摄政王妃,我国陛下敬你是客人,都已经让戚夫人当众给你道歉了,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就算皇上不和你这妇人一般见识,传出去,恐怕也要有人要戳摄政王的脊梁骨了,甚至于嘲笑大邺国中出了——出了——”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像是突然察觉失言,拿帕子掩住嘴巴住了嘴。

    明乐自是知道她后面想要出口的话是“悍妇”二字。

    可是她不在乎!

    上辈子她是贤良淑德宽厚待人,最后得到的下场却是被人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既然这世道便是这样,那么她就是做一回悍妇又能如何?与其等着别人欺上头来,她倒是宁愿顶着个恶人的头衔去做那踩人的一个。

    名声是什么?能吃还是能喝?是能保她阖家平安还是能佑她一生快乐?

    明乐的眸光一敛,刚要开口,却是殿外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先一步飘了进来:“在大邺国中,本王的脊梁骨,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是没人敢戳的。可是今日到了大兴,进了大兴的皇宫本王才看到听到,良妃娘娘是恃宠而骄还是本就不懂规矩?当面就说起本王的闲话来了?”

    宋灏的声音很冷,似乎是带着浓厚的杀气。

    所有人俱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便见着身穿深紫色华服的冷峻男子大步走进殿门。

    外头的天光太盛,却在他进门的瞬间尽数被抛在远处,众人看在眼里的就只是这男子清俊的眉眼卓然而霸道的气势。

    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明乐一直浮躁不安的心境突然有了瞬间的安定。

    她朝他看过去,宋灏并没有和她打招呼,但是眼角的余光扫过却能叫她察觉到一点只限于两人之间交流的微弱的笑意出来。

    因为担心雪雁,明乐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在这一刻终于完全的放了下去。

    宋灏一路走来,在万众瞩目之下先走到皇帝面前礼节周到的拱手对他施了一礼:“臣宋灏,见过大兴皇帝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出现,一直愣到这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气势逼人风采绝佳的他国摄政王,看着那个年轻男子眼底眉梢里展露出来的霸气和风华,甚至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像是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

    他忌惮多年,竭尽一生的光阴都无法超越和打倒的男人。

    那一瞬间的错觉,甚至于让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悲凉感觉,突然就有些魂不守舍。

    和宋灏一起进来的还有纪浩桀和纪浩禹。

    因为是要入宫,纪浩桀穿的是一身明黄的太子朝服,而纪浩禹则要随意的多,还是那一身堪称妖孽般大红的锦袍,锁骨若隐若现,风情无边。

    可是这一刻——

    这两个在宋灏身边竟然生生成了陪衬,一红一黄明艳的色彩都被那男子眉目之间的气度风华给压了下去。

    太子见到眼前的场面僵持,就赶紧笑着上前打圆场道:“父皇,大邺的摄政王殿下前来拜会您了!”

    老皇帝一愣,这才飞快的敛了心神,把视线从宋灏脸上移开,掩着嘴咳嗽一声道:“朕近日里身子不适,按理说昨儿个是该亲自主持接风宴来招待你的,怠慢之处,摄政王不要见怪。”

    “太子殿下对臣的招待已经很周到了。”宋灏道。

    这话却是十分艺术,不说对老皇帝的安排满意或者不满意,只说是纪浩桀不曾怠慢。

    老皇帝的脸色微变,看了纪浩桀一眼。

    纪浩桀连忙解释道:“今儿个儿臣约了摄政王去东宫对弈,后来刚好老三过府做客,听说父皇的身子今儿个有所起色,摄政王就请了儿臣引路前来拜见。”

    “这么巧?”老皇帝脱口沉吟,而可笑的是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还不曾察觉。

    太子闻言,心头不禁一跳——

    皇帝这是怀疑他的用心吗?

    “哦。方才儿臣等人先去了父皇的寝宫,听宫人说您在这里,这才冒昧过来。”纪浩桀摆低了姿态连忙解释,目光环视了一眼四周,试探道,“这里可是出什么事了?”

    走到院子里他们刚好就听到良妃的一番冷嘲热讽,当时见到宋灏冷了脸他便知道要坏事,但是对于这里事情的具体始末却是不知的。

    还有一点他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宋灏是接了他的帖子才去的东宫,而纪浩禹出现又撺掇了进宫来拜见皇帝也只是巧合,却是全然不知宋灏本来已经叫人推了他的邀请,只是后来因为明乐进宫才去了他那里。

    东宫和皇帝的后宫中间只隔了一座勤政殿,他不是大兴的皇室,想要随便出入宫廷有困难,可是从东宫走的话——

    由太子开路,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至于纪浩禹么——

    当然也是有意为之。

    进门之后纪浩禹则是一直含笑看着,全然一副甘做绿叶事不关己的表情——

    皇帝面前本来就没他说话的份儿,其他人看在眼里倒也不觉得他这举动有什么不妥当的。

    想起前面发生的事,老皇帝就更觉得闹心,冷着脸哼了一声。

    黎贵妃上前一步,刚要解释,宋灏的视线已经移到了萧以薇的脸上,冷声道:“良妃娘娘对本王似乎是有诸多不满是吗?”

    他本身气质就冷,这会儿又带了脾气,一张脸就算是生的再怎么俊美脱俗,可是那目光唰唰的射过来效果却是有如冰刀,森寒之余更是有巨大的压迫力兜头罩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萧以薇触到他的视线,心口不由一窒,几乎是本能的就往皇帝身边退了一步,僵硬道:“摄政王误会了,本宫——”

    “误会?本王好像没有忘了带着耳朵出门,还是说方才在这殿中对本王的爱妃冷嘲热讽的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宋灏根本就不听她的辩解,直接出声打断。

    说话间他的目光一凝在殿中扫过一遍。

    其他人唯恐殃及池鱼,都忙不迭的垂下头去。

    萧以薇的脸色惨白,这会儿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以前在大邺的时候宋灏的为人她是听说过的,这么一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子,他做的都是有关家国天下的大事,在萧以薇的意识里哪怕是发生了天大的事,宋灏这样的男人都是不应该会和她这样的女子计较的,更别提直接就出言与她分辩起道理来。

    可是宋灏却像是丝毫也不觉得这样和一个女人计较会掉份子,半点忍让的迹象也没有。

    “我——我——”宋灏的目光冰冷而又太具压迫感,萧以薇忍不住就抖了一下,用力的掐住手心。

    老皇帝才受了明乐的气,这会宋灏出现不仅不给他赔礼道歉反而变本加厉,这叫他心里越发恼怒起来,冷冷道:“良妃只是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的说了两句重话,摄政王有容人雅量,就不要和她一个女子计较这些了。”

    却是个命令的语气。

    纪浩禹看在眼睛里,眼底溢出的笑容就越发的绚烂了些。

    明乐的目光扫过去一眼。

    以前她对纪浩禹倒是不觉得反感,但是这会儿见他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摆出来,心里就不由起了几分脾气。

    纪浩桀是蠢,可她却是明白,纪浩禹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只是个巧合。

    “殿下,既然是皇帝皇帝陛下替良妃娘娘求了情,您也总不能不卖他这个面子的是不是?”明乐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却是一改方才强势霸道的气势软声软语的给宋灏抚了抚胸口顺气。

    她的身量虽然勉强还算高挑,可是站在宋灏面前,就有几分小鸟依人般娇小婉约的姿态,此时眼角眉梢更是溢着温柔的笑意,看的在场众人脸色一变再变——

    这女人变脸的功夫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有个性格大相径庭的孪生姐妹了。

    而同时,黎贵妃的心里却越发的谨慎起来——

    她早就听说宋灏虽然在政事上手段了得,但是唯独是对这位王妃言听计从,刚开始看到明乐那副傲慢轻狂的表情她心里还十分的怪异,她可是服侍了老皇帝四十多年的,自认为早就把男人的心理把握的十拿九稳,一个正常男人,若不是有特殊癖好,谁会被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迷的神魂颠倒?她曾经还一度怀疑是她搜集的消息有误。

    可是这会儿看着两人,她对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却是生出深深的忌惮来——

    这个女人的手段,还真是不一般的。

    而同时,更为吃惊的人则是萧以薇。

    她之前也算是做足了功夫打探这几年来明乐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得来的资料显示,这个女人的确是嚣张跋扈做了不少的事,但是在她的心里却始终还是不屑——

    毕竟只是个女人,哪怕她自己这样,如今坐到了一国宠妃这样的位子上,还是有诸多顾忌,不能肆意妄为。

    所以对于那些有关明乐的传言,她都是觉得是世人夸大其词,其中掺杂了水分的。

    再加上自己主观方面并不待见这个女人,她就并没有真的把这个女人看在眼里。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她的地盘,她可不信这女人能有多大的能耐,还想着在这里翻出天去吗?

    刚才看着易明乐在老皇帝面前咄咄逼人模样她还觉得这女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自己找死,这会儿才恍然明白——

    易明乐根本就是早有依凭!

    她敢这样嚣张跋扈,她敢这样目中无人,那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了什么,无论她得罪的是谁,在她的背后都会有宋灏这么一个人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几乎是没有原则也不问是非的一味袒护她。

    殷王宋灏,以前久具盛名,被传为是最为冷傲无情的男子,今时今日,却是为了一个易明乐抛弃了他所有的原则和伪装。

    这——

    太不可思议了!

    萧以薇的心中巨震,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看错了,可是眼见着宋灏脸上封冻般的表情只在明乐无关痛痒的一句话中就逐渐化开,她就是不信邪都不行。

    那一瞬间,她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又往后退了两步,完全躲到老皇帝肥胖的身体后面寻求庇佑。

    “你说算了,那便算了。”宋灏道,声音却是明显软了几分下来,抬手揽住明乐的肩膀。

    在这一来一去之间,明乐却是飞快的和他以口型示意,问了两个字:“雪雁?”

    宋灏淡淡一笑,压在她肩头的手用力握了下。

    明乐如释重负。

    没了后顾之忧,她也不再刻意隐忍什么,再次抬头看向老皇帝道,“陛下,这里的宴会还没完呢,为了不耽误各位娘娘和皇子妃用膳,咱们还是赶紧把方才的事情解决一下吧。”

    本来有宋灏横插一脚进来,老皇帝还正想要将这事儿不了了之。

    这会儿她旧事重提,第一个不依不饶的就是戚夫人。

    “你——”戚夫人咬牙切齿,一个箭步就要冲上来和她争辩。

    黎贵妃最是分辨的清楚形势,赶紧干咳一声。

    单嬷嬷是个十分有远见的人,之前就已经趁人不察挪到了戚夫人和明乐之间站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这会儿便是不动声色的一步上前拽住戚夫人的胳膊,满面恭顺尊敬的笑容道:“夫人,既然是皇上发话,您照办就好。”

    她的每一个字都刻意咬了重音,意在给戚夫人提醒儿,言罢又飞快的小声补了一句,“别叫外人看笑话!”

    所谓“外人”,自然就是指宋灏。

    戚夫人虽然心里不甘,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是懂的,再加上宋灏维护明乐的意愿那么明显,她也没奈何。

    暗暗咬了咬牙,戚夫人只能捧着茶碗走过去,但是因为心里起伏的情绪太厉害,她的手便是抖的如同山崩一般,也好在是那碗里就只剩下一半的茶水,否则又要倒出来不少。

    “是我——管教无方,纵——纵容了——下头的人——”戚夫人艰难的开口,每一个字都是酝酿了充分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啐了毒一样,“这杯茶——我——向你——请罪!”

    明乐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在等着戚夫人的那一跪。

    戚夫人捧着茶碗,眼睛盯着前面的地毯,眼睛充血几乎就要流出血泪来。

    好半晌她的心理建设才做完,深吸一口气才要跪下,明乐却眉毛一扬对立在旁边的长平道:“长平你是苦主儿,若是你肯原谅戚夫人之前所为,就过来受了她这碗赔罪茶吧!”

    此言一出,除了宋灏和纪浩赢外,其他的所有人,包括长平在内都俱是一愣,黎贵妃等人更是用一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眼前这神态自若的女子。

    戚夫人可是纪千赫的侧妃,就算不是正妃,但也是纪千赫的女人,堂堂荣王府的掌权人。

    让她给明乐赔罪姑且还是被明乐的身份压着,可是现在明乐却叫她给长平下跪?这——

    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整殿的人脸上都各种颜色交杂变化的越发精彩。

    “王妃——”纪浩桀觉得听了笑话,想笑,脸上的表情却是维持不住,刚想要开口,可是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又发生了——

    长平,这个只是跟在大邺摄政王妃身边的卑微的女婢竟然真的从容上前一步,面不改色的站在了戚夫人面前。

    “是,王妃!”长平正色道,面孔安静而沉稳,没有半分的忌惮和畏惧。

    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殿中一大片倒抽气的声音。

    彼时戚夫人的膝盖刚屈到一半,闻言便是暴跳如雷的狠狠将那茶碗往地上一砸,怒骂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杯茶你爱喝不喝,本妃不奉陪了!”

    言罢就怒气冲冲的提了裙子转身就走。

    明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宋灏于从容淡漠中对着殿外侍立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里马上就有两名婢女走上前来,横臂一拦,将戚夫人的去路堵住。

    “什么东西?敢挡本妃的去路?”戚夫人神色大变,抬手就要朝那婢女脸上招呼。

    却不曾想那婢女竟是个高手,一把便拿住她的手腕没叫她得逞,手下力道之大直捏的戚夫人嗷嗷乱叫:“你们做什么?反了!反了!来人——快来人,救命啊!”

    这一次来大兴,雪晴伤了不能随行,宋灏又临时让柳扬从别处抽调了八名女暗卫过来给明乐。

    今日明乐来黎贵妃处是做客的,为了不搞特殊就把那八个人留在了交泰殿的大门外和其他客人的随从一起等着,显然这会儿她们是跟着宋灏一道儿进来的。

    那婢女很有分寸,只是捏了戚夫人的手腕并无其它失礼之处。

    可戚夫人叫的实在太过凄惨了些,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这女人在撒泼了。

    她这一嚷嚷,交泰殿外她的丫头婆子就闻讯冲了进来,一件自家主子被人拿住当即就不管不顾叫骂着要扑过来帮忙。

    武冈和梁旭在,岂会叫他们闯进来,两人只往殿前一拦就把一众的丫头婆子撞翻在地摔了个满堂彩,倒在地上一边大声叫骂一边翻滚,闹腾的实在不像样子。

    老皇帝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灰,满面杀机的就朝宋灏看过去:“这里是朕的后宫,你——”

    “对啊,这里是大兴皇帝陛下的后宫,荣王府的人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在御前就这样大吼大叫的。”宋灏没等他说完就先是淡然一笑。

    他的人可没动手,武冈和梁旭只是站在门口而已,虽然遮光,但是好像没有哪一条典法条文规定在皇帝的御驾前晒太阳有错的,而那婢女也只是轻轻的捏了下戚夫人的手腕罢了,前提还是戚夫人想要当众出手伤人在先。

    老皇帝被他一句话顶的,血气尽数压在了胸口,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皇上,皇上您还好吗?快——传太医——快传太医!”黎贵妃和萧以薇一左一右的把人扶住。

    单嬷嬷吩咐了个宫女去请太医。

    门口还闹腾的慌,纪浩桀满脸焦急,几乎是带了几分乞求之色的对宋灏道:“摄政王,这位荣王侧妃一向都是这么没轻没重的,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这话出口,老皇帝又是差点两眼翻白——

    这岂不是说他大兴的朝廷里面尊卑不分,朝纲紊乱吗?

    他被纪千赫压制了一辈子,现在丢人都丢到外国使节跟前了,这一口气再要能咽下去那他可就能得道飞升了。

    可是纪浩桀却浑然不觉自己闯祸,还期期艾艾的看着宋灏。

    “够了!把戚氏给朕押进来!”老皇帝被扶着坐回几案后头,一拍桌子怒声道。

    他用的命令是“押”!

    殿外的侍卫闻言可不敢怠慢,急忙就提了人进来。

    “放开,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别用你们的脏手碰我,你们放开,放开我!”戚夫人踢腾着大力挣扎。

    侍卫们被她这样一骂更不容情,几乎是用了全力将她狠狠的推在了地上,摔得她头上钗环都散了。

    “纵容仆从行凶害人在先,不思悔过冲撞御前在后,戚氏,你好大的胆子!”老皇帝用了所有的力气嘶声怒吼,那声音虽然带着嘶哑却也声如洪钟震在每个人的心上。

    戚夫人是头次见到老皇帝发这样大火,立刻就懵了。

    她半趴在地上,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座上的皇帝——

    这个废物,从来都是被自家王爷压制的死死的,可是这一次,她却从这个废物的脸上看到了腾腾杀气。

    是的,是杀气,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气。

    戚夫人心头一抖。

    今天的事情一直闹到这会儿她才是真的怕了,颤声道:“皇上您听我说,我——我——”

    她说着就目光四处乱飘,看到旁边冷眼旁观的明乐倒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连忙道:“是妾身无状,不懂规矩,皇上,妾身已经知错了,我这就给王妃斟茶认错!”

    她不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而是人在矮檐下,这会儿她有种十分鲜明感觉,如果她再不服软,皇帝没准真会杀了她。

    她飞快的爬过去,从桌上取过一盏茶,这一次倒是没有半分犹豫的跪着就递到明乐面前,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冲撞了王妃,这杯茶就当我向王妃赔罪了,请王妃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老皇帝冷眼看着,目光仍然锐利而阴狠。

    明乐的目光带了嘲弄,看着跪在她脚下的戚夫人,笑道:“戚夫人真是不长记性,本王妃不是说过了,您真正应该赔礼道歉的人不是本王妃,而是长平!”

    戚夫人的身子剧烈一震,缓缓扭头看向她身边亭亭玉立的长平。

    那女子的妆容十分的素雅干净,虽然只是个卑贱的婢子,但是那神情气度却都不是普通人可比,在她记忆里的苏溪那个贱人仿佛依稀就是这样的,永远都高雅从容,永远都是那么一副高洁而端庄的模样,偏偏眼前的这个丫头还生了和那贱人如出一辙的一双眼睛。

    她看着长平温婉平静的眼眸,心里逐渐的又有数不尽的怨毒之气漫上来,一重一重如巨大的海浪拍下来,将她刚刚才恢复了些许的神智再次击溃!

    都是苏溪那个贱人!一切都是那个贱人的错!以她戚氏的出身和身份,明明是可以嫁给荣王做正妃的,可全都是因为苏溪,是那个贱人把一切都搅和黄了。那贱人明明都已经做了皇后了,却还要扒着王爷不放,让王爷把荣王正妃的位子空置了一世也要给她留着。

    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戚夫人的眼底就多了几分阴狠,一字一顿道:“王妃你若是故意找茬直说就好,没有必要这样的羞辱于我,本妃的身份或许不如你来的金贵,可那也是王爷的人,要我给这么一个下贱胚子下跪敬茶?休想!”

    说完就把茶碗往旁边的桌子上用力一放,然后一抖裙摆又爬了起来。

    她所有的怨气都直指长平,这会儿就全然是把长平看做是那个女人的化身。

    她看向皇帝,大声道:“皇上,就算是我荣王府的家奴做错了事情,妾身已经伏低做小到了这个地步,也自认为是够了的。再怎么说妾身进了荣王府的大门,也算是皇家的人了,荣王府的脸面万也不是给人这般践踏的。若是皇上对妾身的所为不满,那就任凭处置吧,哪怕是您要将妾身处死,妾身也做不出那样侮辱皇室和往我家王爷脸上抹黑的事情来。”

    她口口声声已经把话题扯到皇室的颜面上头,倒是打了宋灏和明乐一耙,就差没有明着说宋灏夫妻两个故意挑衅对纪千胥这个皇帝不敬了。

    纪千胥被她反将一军,突然冷笑出声道:“你这是说朕处事不公?”

    戚夫人的心神一凛——

    她以为自己那么一定大帽子叩下来,皇帝就算是不想护着她也得顺着她说话了。

    可是——

    事情好像和她料想中的有所偏差。

    而她不知道的是,相较于一个外来者的宋灏,皇帝更加痛恨的人实则是那个一直压着他的荣王纪千赫,越是看到荣王府的人肆无忌惮的在他跟前晃悠,他心里那种痛恨的感觉就越是容易被激发出来。

    老皇帝深恶痛绝的眼光让戚夫人不觉的打了个寒战。

    “既然戚夫人这般不情不愿的话——”这时候宋灏已经携明乐一起坐回了席上,他手里把玩着一只夜光杯,表情不咸不淡的慢慢说道,“下跪认错就免了,这样不痛不痒的算什么惩罚?只是我府里的丫头遭了无妄之灾,险些就要被人剜去一双眼睛,戚夫人的膝盖是金贵,难道本王府邸里的人就是这么不值钱吗?”

    戚夫人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满面通红道:“不过是个丫头,王爷还要拿她和本妃相提并论吗?”

    现在在她的眼里,长平就是苏溪,她的半辈子都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里,怎么都要把长平踩在脚下才能出一口气。

    “戚夫人,本王妃今日姑且还肯尊称你一声夫人,还是看在大兴皇帝陛下和荣王殿下的面子上。你也不要奴才长奴才的短的叫唤了,什么是奴才?难道你还觉得你的身份比他们高贵多少吗?”明乐看着她,表情冷漠,无关痛痒,说出来的话却是刻薄至极:“你这样的身份,嫁入了皇家,才能被尊一声侧妃,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荣王府里的一个妾室罢了!妾是什么?说的好听了,是半个主子,哪怕依照你的出身可以算作是个贵妾,但是在这一‘妻’一‘妾’两字之间的差别却是变不了的。皇帝陛下和荣王殿下是兄弟,才会如此的礼让纵容你,你可别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样没大没小的在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面前叫嚣,是要挑拨荣王殿下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吗?”

    她这一个“妾”字,倒是把包括黎贵妃和萧以薇在内的几个女人全部羞辱了一番。

    几个人的脸色变了又变,着是黎贵妃定力再好,脸色也僵硬了起来。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扫着这些女人的面孔,却是不以为意——

    她的确是一语双关,故意要下黎贵妃和萧以薇的面子的。

    萧以薇敢算计她的丫头,和戚夫人就该是一样的下场,就算有皇帝护着,也不代表着她就会这么算了。

    而黎贵妃么——

    她之前明明已经看穿了萧以薇的心思,却没有想过要为着大局出面制止,反而坐山观虎斗,想要顺水推舟的等着看笑话。

    什么玩意儿!

    “你——你——”戚夫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指尖颤抖指着明乐,险些要冲上去和她厮打。

    宋灏的眉头皱了一下。

    纪浩禹看在眼里,眼中就闪出几分雀跃的神彩来。

    果然是不负他所望,下一刻宋灏手里把玩着的夜光杯就在手中碎裂成片,他的指尖就势轻轻一弹,一抹深绿色青翠欲滴的长线从他指间抛出,而在末端却是见了红。

    那一瞬间的色彩变化几乎瑰美到了极致,纪浩禹险些都要拍案喝起彩来。

    下一刻,座位离着戚夫人最近的肃王妃却是骤然惊叫,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她面前布菜用的碟子里赫然横卧了半截女人白皙的玉指。

    戚夫人寻声看去,瞧见那碟子里的半截断指还先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方才觉得痛,惨叫一声就抱着鲜血直流的伤处跪在了地上。

    她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额上冷汗直流不住的颤抖。

    老皇帝着是不待见荣王府的人,可宋灏竟然当场给他见了血了,这事情就又另当别论了。

    “大胆!”老皇帝怒然拍案,亦是霍的抬手指向宋灏,“宋灏,你实在是太放肆了,朕敬你是大邺的使臣对你们夫妻已经诸多容忍,你竟然当着朕的面就亮了兵刃?你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宋灏不语,手中慢条斯理的把掌心里夜光杯的碎片拍掉,目光可以称之为和煦的落在老皇帝擎在半空的那只手上。

    老皇帝反应了一下,顿觉五雷轰顶——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肃王妃碟子里的半截手指,几乎立刻就要缩回手去,可是又撑着面子不能那样做,背后生生的就起了一片汗渍。

    纪浩禹将他这副懦弱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笑容便越发泛滥,懒懒道,“父皇啊,一只杯子而已,哪儿来的什么兵刃?”

    他说话的时候太子纪浩桀还整个愣在那里,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纪浩禹却是笑眯眯的又看向宋灏道:“摄政王的手劲大了点,夜光杯这东西平时摆着看看就好,真要拿来用还真是不安全,本王回府以后得赶紧的吩咐下去,日后再要宴客,可千万得用金杯才好。至少如果不小心被谁给捏扁了还能送给工匠打首饰,不至于叫碎片溅出来伤了人啊!”

    瞎子也能看的出来,宋灏就是故意伤了戚夫人的。

    但是他这一番说辞却是圆滑至极,三言两语生生的就把这个恶性伤人事件的性质给扭转了。

    老皇帝张了张嘴,神色复杂的看向这个一向不受他待见的儿子。

    这个孩子的容貌绝佳,惊为天人,以前他只觉得他不学无术,但是只就他今日这般处变不惊的应对能力却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其实皇帝方才也在气头上,让他为了纪千赫的女人和宋灏翻脸?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会先觉得不值。

    宋灏倒是极为给纪浩禹面子,闻言便是起身对着上首皇帝的方向躬身施了一礼,闲闲道,“方才一时失手,还请陛下见谅,戚夫人的医药费,容后本王会叫人送去荣王府的。”

    皇帝的嘴角抽了一抽。

    而戚夫人此时早就痛的神志不清,根本无暇和他分辨什么。

    老皇帝犹豫了一下,终究也是顺着台阶下,对殿外招招手道,“荣王府的奴才不是都在吗?还不进来把你们主子扶下去?”

    说着又对身边的太监总管张相道:“传朕的旨意去太医院,叫他们好生的给戚氏治伤,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尽管去国库里取就是。”

    戚夫人可是掉了半根指头,拿什么补药能让她再重新生出一根来?

    萧以薇依在皇帝身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用一种一半落魄一半恐惧的目光看着宋灏,这会儿她倒是后悔了,只要想到她后面的安排就浑身发抖。

    外面的人得了皇帝的话才敢把戚夫人的随从放进来。

    几个人再不敢造次,急忙上前扶了戚夫人就要退下。

    戚夫人浑浑噩噩的被人搀着,才要被架着往外走,席间宋灏的视线却突然移过来,冲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道:“戚夫人,本王年纪尚轻所受的历练不够,别的时候都还好说,可就是见到有人对乐儿不利就容易失误,今日伤了你,实属意外,但是也请您千万一定要放在心上,记住了。”

    看似道歉,实则却是最严酷的警告!

    戚夫人的头皮发麻,心口一阵一阵的紧缩,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身子软塌塌的靠在丫头身上被人半拖半抱的扶了出去。

    单嬷嬷叫了人进来,把昏过去的肃王妃扶着去偏殿休息,又叫人把血迹清理干净,撤了肃王妃的席位,顺带着把染血的地毯也换了。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已经倒尽了胃口,老皇帝早就没了用膳的心情,可是想走的时候明乐两口子却是不动如山的坐在位子上,一副与有荣焉等着开宴的表情。

    皇帝进退两难。

    黎贵妃虽然也需要时间平复心情,但是却不能赶人,只能硬着头皮对单嬷嬷道,“吩咐厨房,继续上菜吧!”

    “是,娘娘!”单嬷嬷应道,赶紧下去传信。

    接下来的后半场宴席所有人都味同嚼蜡,席间更是没人多吭一声,都是使劲低垂着脑袋默默的用饭,实则都还是沉浸在方才那一幕的血腥场面里没有走出来,包括太子纪浩桀也不例外,就跟没了魂一样,还险些把婢女端上来的调料盅做酒盅就端起来饮下。

    整个席间,明乐两口子言笑晏晏的模样和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一边其乐融融的吃着东西,一边侧目低声的交谈。

    明乐的唇角扬起,那笑容就更是灿烂耀眼。

    而旁边的宋灏,虽然还是那张冷脸,侧身与她低语的时候唇角却是明显上扬翘起了一个弧度。

    两个人,你来我往,浓情蜜意的模样明明是看上去无比的和谐,可是其他人看着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而纪浩桀,本来是因为明乐的容貌而对她存了几分杂念的,这会儿却是再无半点旖思——

    这女人,强势霸道的厉害不说,居然在见了肃王妃碟子里那半截恶心的玩意儿之后还把饭用的这么香,这在他看来,根本就和怪物无异。

    彼时宋灏正稍稍侧身和明乐小声的说这话。

    他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竹笋鸡到她的碟子里,语气有些责难的轻声道:“你啊,总是叫我操心,明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怎的也不知道收敛一点?方才若是我不来,你要如何收场?”

    “怎么收敛?都被人家踩着欺负到头上来了,不是你教我的吗?能给别人添堵的时候千万不能手软,要不然反过来就是别人给我添堵了。”明乐莞尔,歪了脑袋仰着头看他,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事要处理吗?”

    “什么事也大不过你,我原是不放心那黎贵妃的,怕她给你使绊子,想要过来提早把你带走。”宋灏道,拿眼角的余光扫了后面的长平一眼,“怎么又招惹上那姓戚的女人了?”

    以长平谨慎稳重的性格,不该会惹了戚夫人的眼嫌的,可是他分明看出来了,那女人针对长平的成分远比针对明乐要多的多。

    “我也不知道,这事儿的确是还有待深究。”明乐的目光也不觉的凝重几分,不过一时想不通也就暂且抛开,“对了,你说今天我们联手动了戚夫人,荣王那里会不会有所动作?”

    “不一定!”宋灏道,眼中光芒便有几分深刻了起来。

    “之前虽然也和纪浩腾起了冲突,但毕竟伤的只是他身边的狗腿子,现在你当众出手伤了戚夫人,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也等同是当众打了他的脸面。”明乐道,“你说他会为戚夫人出头吗?”

    宋灏玩味一笑,并没有作答。

    因为——

    纪千赫的心思,他是真的完全拿捏不住。

    最后,他微笑道:“既然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那又何妨多动几处手脚,亲自验证出来?”

    明乐对上他眼中明亮的笑意,执杯抿一小口酒也跟着笑了笑。

    他们本来是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的,即使是今日入宫之前明乐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只是来黎贵妃宫里走这一趟之后反而让她有所顿悟而改了主意。

    她和宋灏,的确是没有必要和这些人打什么太极了,因为这座大兴的皇宫里,根本就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哪怕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黎贵妃——

    此时也是被纪红纱的事情蒙蔽了双眼,变成了一个短视的妇人,不值一提。

    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与其还要浪费时间和他们虚以委蛇,倒不如成全了纪浩禹,直接出面把局面打乱,把矛盾提前激化出来。

    因为她一直相信,纪千赫之所以一直没有露面就是因为对眼前的局面持有不屑的态度,一定要把事情推到能够让他入眼的地步,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再继续避而不见了。

    毕竟——

    他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整个大兴的朝廷毁于一旦!

    今天她当众羞辱了他的女人,也许他可以不计较。但是如果他们也加入到大兴的夺嫡之争里面呢?

    若是他们意图染指大兴一国的政权的话——

    她就不信,那男人还能继续袖手旁观。

    很显然,宋灏在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她做了同样的决定。

    从现在开始,他们不是袖手旁观,而是唯恐天下不乱,把这潭水搅的越浑越好。

    明乐这边正动着小心思,宋灏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坐上那位老皇帝,道:“对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他?”明乐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一眼,讽刺道,“我没什么看法,不过不待见他就是了,一国之君做到他这个份上,着实是没什么意思了。我今天本来也没准备和他起冲突,也不是我有多嚣张跋扈,而是我秉承的处事原则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昏君既然下作到要和萧以薇一起合谋来算计我的身边的人,那么即使他是大兴的皇帝,也再担不起我的任何礼遇了。”

    当然了,明乐并不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她今天之所以会这样肆无忌惮,主要还是因为拿捏住了一点——

    无论怎样纪千胥这个皇帝是做不了多久的了。

    她也没必要再为了这么一个人去浪费表情演戏。

    既然这昏君给脸不要,那就不如大家直接撕破脸的好。

    省的对着他虚以委蛇平白无故的恶心自己。

    提起这茬儿,明乐才又突然记起之前的事,捅了捅宋灏道:“雪雁呢?还好吗?”

    “我让长安带人去找了,放心吧!”宋灏道,低声的安抚。

    长安做事明乐是十分放心的,可眼下这地方是在大兴的皇宫,他们做起事来难免会受限制,这样想着她又不觉的有几分暴躁,目光四下里一瞥,瞧了眼斜对面的纪浩禹。

    这整个宴席上,唯一和他们夫妻一样表现正常的就是纪浩禹了。

    甚至于他似乎还要更为自在几分。

    依旧是那副没骨头的样子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由红玉和绿绮两个挑了他喜欢的饭菜喂到嘴里,同时更是笑眯眯的四下里打量着,实则他的目光最多注意的是宋灏和明乐那里,只是因为他掩饰的太好,其他人没有察觉罢了,就只觉得他是性子活泛的在四处瞧热闹。

    老皇帝的目光间或移过去,心里想起他之前圆滑又周到的几句话,神色复杂,可是再转念一想满世界飞的那些流言,刚刚起的一点心思就又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算纪浩禹再出色也好,都是苏溪那贱人和纪千赫加诸在他身上的赤果果的侮辱!

    这样想着,他看向纪浩禹的目光就越发的厌恶起来。

    纪浩禹对他,明明看到了也只是无视——

    他跟老皇帝之间虽然还挂着个父子的名头,实际上不说是撕破脸,而是彼此在对方面前从一开始就没有脸面可言。

    一个被冠以**之子的名头,一个头顶着的又是绿油油的大帽子,连遮羞布都不存在,想看两相厌也就是了。

    不过察觉明乐在看他,纪浩禹倒是很给面子的,立刻就端起酒杯遥遥的冲她敬了一杯酒。

    明乐看着他一饮而尽,自己却是没动。

    宋灏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眉道,“怎么了?”

    “你说——”明乐抿抿唇,眼底神色不由的多加几分凝重,一个字一个字问的极为缓慢道,“你说——他想做什么?”

    这一趟宫中之行,两人受益匪浅,完全认清了宫中形势——

    其他人都是乌合之众跳梁小丑,唯有一个纪千赫和一个纪浩禹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这两个人,一个从头到尾面都没露过,另一个虽然时常在跟前晃悠却叫人完全无从洞察他的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比一个棘手。

    “为了应对荣王他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他要再这么看着你,我却是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宋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却是一改方才的随和,冷冰冰的,又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咦?”明乐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正在迷糊着,他却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掰回来,严肃道,“你夫君在这里呢,旁的无关紧要的人就不用浪费眼神了。”

    明乐看着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恼意,还是愣了一瞬才慢慢反过味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想哪儿去了!”

    她和纪浩赢间的确是有过不少次的交集,可全都是形势所迫加互相利用。而且明乐心里十分明白,纪浩禹看似不羁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实则内心则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他将来的王妃,必定贵不可言,一定要是个无论身份还是学识容貌都足以匹配他的女子。而她,别的不说,却是已经为人妇为人母了,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她以前倒是从不曾觉得宋灏小心眼,这唯一的一次却还用在了这么个根本就无可能的地方。

    明乐忍俊不禁也只是一笑置之。

    宋灏也没再说什么,这后半席的酒宴散的很快,最后得了皇帝一声令下,在场的人个个如蒙大赦。

    皇帝携着萧以薇的手要回自己的寝殿,其他人拥簇着相送,一行人刚出了这偏殿,萧以薇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她的计划,紧跟在后面的明乐却是先讶异的低呼一声:“咦?雪雁呢?怎么不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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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三人联手一台戏

    明乐的声音不高,但是走在旁边的几个人都能明显的听到。

    萧以薇的目色一厉,猛地扭头看过来。

    明乐坦然对上她的视线,挑衅的一扬眉——

    敢打她身边人的注意就要做好被算总账的准备,现在哪怕是对方想要收手,她也不答应,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之前不是叫雪雁在殿外候着的么?她人呢?”明乐刻意提高了声音,语气不悦,却是对着长平的。

    “这——奴婢也不知道!”长平为难道。

    经过刚才宴会上那么一闹,老皇帝就有些头疼的不想理事。

    纪浩禹的眸光一闪,赶紧殷勤问道,“怎么?王妃的婢女不见了吗?”

    “是啊!”明乐皱眉,神色焦灼的四下里寻了一圈。

    宋灏止了步子,纪浩桀也道:“怎么回事?”

    宋灏的位置只错后了老皇帝的半个身位,此时他特意停下,老皇帝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了,只能不悦的也跟着扭头看过来。

    明乐神色焦灼的抓着宋灏的手。

    “王爷,之前您跟太子殿下和荆王殿下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雪雁?”长平上前一步,屈膝福了一礼,代为说道,“之前王妃进殿之前明明吩咐了雪雁就在这偏殿外头候着的,这会儿怎么人却是不见了?”

    宋灏侧目,递给梁旭一个询问的眼神。

    “王爷,属下等进来的时候就不曾见过雪雁。”梁旭道。

    黎贵妃是东道主,这会儿自是不能再装傻,就扬声对站在门口的宫人道,“你们几个一直守在这里,可有人见到摄政王妃的那个婢女了?”

    几名宫人互相对望一眼,茫然的摇头。

    “怎么会呢?她会不会是自己走到哪里迷路了?”黎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却很清楚——

    这事儿八成是和萧以薇还有老皇帝有关了。

    之前她只想着坐山观虎斗等着看明乐倒霉,毕竟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所见到的能得皇帝亲自出面算计的,这还是第一个,可是这会儿她却是后悔了。

    只是后悔也晚了。

    “是啊,怎么会呢,雪雁那丫头跟着我也有些年头了,是懂得分寸的,今日我来妃妃娘娘宫里做客,她是万也不该随便乱走的。”明乐也道,一筹莫展。

    黎贵妃当机立断——

    不管萧以薇和老皇帝的算盘是什么,她今天都不能掺和,她必须置身事外外,好仔细的理一理后面的事。

    不得不说,今天宋灏和明乐两个联手,的确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黎贵妃的脑子转的飞快,马上扭头对殿外等着的其他客人的随从道,“摄政王妃的丫头应该是和你们在一起的,你们呢?有谁见了她?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都不想掺合惹事,但是这会儿皇帝和贵妃全部为了这事儿杵在这里,所有人都有压力。

    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太子妃带来的一个青衣小婢走出来,拜了一礼道:“之前奴婢们被安排在前面正殿旁边的回廊下头纳凉等着主子们用膳,大约是半个时辰之前有人过来传信,说是摄政王妃传召自己的婢女,那位雪雁姑娘就跟着走了。”

    “什么?”明乐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喝问道,“是什么人传的信叫走了她?”

    “这——”那婢女为难道,“奴婢也不认得。”

    太子妃心里叫苦不迭,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道:“瑞儿你仔细想想,就算是人不认得,你至少也该记得她穿的什么衣物,或是长相上有什么特征吧。”

    “那宫女的长相很普通,没什么特征,至于衣着——”叫瑞儿的婢女回忆着,见到旁边太子妃催促的紧,实在逃不脱了就道,“她穿着的是交泰殿二等宫女的服侍!”

    那瑞儿唯恐得罪黎贵妃,说着就连忙跪了下去。

    明乐扭头看向黎贵妃道,“贵妃娘娘,从之前进了这间偏殿开始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家有目共睹,我何时叫人去传过雪雁?”

    黎贵妃暗暗咬牙。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明乐的人,却是万也没有想到萧以薇会把她交泰殿的人拖下水。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黎贵妃道,神色一厉看向单嬷嬷道,“单嬷嬷,还不去叫下头的人查一查,摄政王妃的婢女是头次进宫,许是在哪里走迷了路了!”

    “是,娘娘!”单嬷嬷应道,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赶紧的就领命起来。

    明乐看着黎贵妃,脸色极为难看。

    她虽然知道是萧以薇做的局,但是现在却是想要循序渐进,先拿黎贵妃开刀,给她个警告。

    黎贵妃脸上一直维持完美的高贵容颜终于显出几分僵硬的不自在,她笑着抬头看向旁边早就不耐烦的皇帝道,“皇上,应该只是意外,毕竟摄政王妃他们是头次入宫,这里臣妾会着人帮忙去找的,您身子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嗯!”皇帝点点头,对宋灏说道,“摄政王既然进宫来了,就随朕去御书房坐会儿吧,朕也想好好和你聊聊。”

    宋灏以一国使臣的身份前来,这是个礼遇的意思。

    可是这老皇帝却不是勤政爱民的君主。

    明乐的心中微微一动,不觉用力握了下宋灏的手——

    难道萧以薇和老皇帝的后半局是和御书房有关?否则他为什么会邀宋灏过去?

    “好!”宋灏略一颔首,同样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指并未拒绝老皇帝的邀请。

    见他心里有数,明乐也就没再说什么。

    老皇帝又看了太子一眼:“你也一起过去吧。”

    “是,父皇!”太子连忙应下。

    老皇帝的目光闪了闪,最后移到纪浩禹身上。

    纪浩禹却是极为识趣,不等他开口已经道,“父皇和摄政王要讨论的都是国家大事,儿臣不才不懂那些,就留在这里帮着摄政王妃寻一寻她的婢女,略紧绵力吧!”

    老皇帝皱眉,眼中神色一变再变。

    纪浩禹是识趣,他本来也没准备带着他一起走,可也就是因为他太识趣了,反而叫老皇帝的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萧以薇扶着他的手就要走。

    黎贵妃看着,眼底闪过一丝厉芒道,“既然皇上和摄政王有正事要谈,良妃妹妹前去伴驾就不合适了,就留下来陪着本宫说说话吧!”

    萧以薇摆了局,这就想抽身而退?

    门都没有!

    萧以薇的心里暗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苦涩道:“是!”

    老皇帝也不勉强,换了张相搀扶,一行人正往前殿的方向走,迎面却见单嬷嬷火急火燎的走进来。

    黎贵妃瞬时警觉起来,道:“怎么走的这样急?可是找到摄政王妃的婢女了?”

    “没!”单嬷嬷道,脸上表情凝重,几乎可以说是阴云密布的对黎贵妃道,“娘娘,绿乔死了!”

    “你说什么?”黎贵妃的声音突然拔高,“你说谁死了?”

    “是咱们宫里的二等宫女绿乔!”单嬷嬷道。

    彼时萧以薇却是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情,随后发现自己失态就赶紧的垂下头去,用力的捏着手里的帕子。

    怎么会?那个丫头怎么会死?这可不是在她计划之中的。

    明乐虽然也没有心理准备,但是身边有宋灏在她倒是没怎么当回事,目光闲适的四下一瞥却是瞧见太子纪浩桀的眉头皱的死紧,嘴巴半张,一副吃惊过度的表情。

    纪浩桀是一国太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过就是宫里死了个宫女,他的这个表情——

    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明乐心中瞬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瞬间蹦了出来——

    今天这事儿,纪浩桀不会也插了一脚在里面吧?

    可是萧以薇不是黎贵妃母子的人吗?以纪浩桀的手段,要挖黎贵妃和纪浩渊的墙角可不容易。

    心里困惑的厉害,她便转开视线从人群中去寻纪浩禹。

    却不想纪浩禹仿佛是知道她会抬头找他一样,正就好整以暇的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等着,那笑容太过绚烂夺目,但明乐还是笃定的知道——

    果然纪浩禹是知道其中内幕的。

    纪浩禹见她皱眉,就以口型示意对她说了句话。

    明乐虽然不懂唇语,但是他的动作摆的着实夸张,也还是能领会的明白,他说的是:回头我再告诉你。

    他做这些的时候几乎是肆无忌惮,也好在是他人是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并且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单嬷嬷那里,倒是没人管他。

    纪浩禹对着明乐的小动作当然没能瞒过宋灏的眼睛,宋灏立刻就沉了脸,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把明乐的身子整个儿挡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纪浩禹也不在意,靠在一根柱子上兴致勃勃的瞧热闹。

    这边黎贵妃已经飞快的镇定了情绪对单嬷嬷沉声斥道,“死就死了,不过就是个奴婢,没看见今天有贵客在这里,回头报给我知道就是。”

    “娘娘,奴婢也知道这样无礼,可是——”单嬷嬷面有难色,却是欲言又止。

    纪浩禹拍了拍袍子,从后面晃过来,沉吟道,“方才听太子妃嫂嫂的人说,之前带走摄政王妃婢女的就是个二等宫女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个!”

    黎贵妃看了单嬷嬷一眼,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单嬷嬷苦涩道:“那人是不是绿乔奴婢不知道,可是那绿乔的死法着实有些吓人,奴婢怕是会有蹊跷,才不得不上来报给皇上和娘娘知道的。”

    “到底怎么回事?”黎贵妃暗暗提了口气。

    单嬷嬷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转而对皇帝道,“奴婢斗胆,请皇上和娘娘移步过去看看。”

    本来死一个奴婢不算什么事,可是偏偏单嬷嬷讳莫如深,皇帝也没办法,只能点了头。

    单嬷嬷亲自引路,带着一行人穿过前殿的回廊,然后进了左偏殿所在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很大,中间一座大花园,里头开凿了十八个大小不一的人工池塘,池子里种了品种名贵的睡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在十八个池子中间,一眼看去碧波荡漾,十分的雅致清新。

    “没想到贵妃娘娘宫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我倒是头次知道呢。”纪浩禹赞道,似乎是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只当是过来游玩的。

    “老三!”纪浩桀不悦的叹一口气示意他收敛一些。

    纪浩禹面上表示受教,但那笑容却是分毫不减。

    单嬷嬷带着众人进门左拐,绕过一个比较大的池子,再走过去,前面的假山后头已经聚集了十来个神色紧张的宫女太监对着一处荷花池指指点点。

    不用说,这里应该就是事发地点了。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吉祥,奴婢/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见到一行人过来,宫人们连忙跪地行礼。

    老皇帝懒得说话,冷着脸走过去,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那一处池子不是很大,大约是两丈宽的直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平时采光不好,里头的睡莲长的也不是很茂盛,而彼时那水塘中央却是仰面朝上浮着一具女尸,那女子的容貌一般,此时脸上血色褪尽,素面朝天的浮在水面上,脖子上像是被利刃拉开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是在这里躺了多久,那整个池子里的水都被染的猩红一片。

    面色苍白,一身浅紫色宫装的女子浮在中央,若是忽视她惨白的脸色和惊恐圆瞪着的双目,倒是一副不错的景致。

    “啊——”那个叫做瑞儿的婢女只看了一眼就尖叫着跪了下去,指着那池中漂浮的女子尖声道,“是她!就是她!之前就是她过去带走了摄政王妃的婢女的。”

    “绿乔怎么会死在这里?”黎贵妃皱眉道,目光之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几乎是下意识,她已经扭头朝明乐看去。

    直觉上,她已经断定这件事和明乐有关,否则至少也该是和那个叫做雪雁的丫头有关。

    “贵妃娘娘这么看着本王妃做什么?”明乐坦然迎上她的视线,问道。

    黎贵妃的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贸然开口,旁边的萧以薇则是瑟瑟的躲在老皇帝身边扯着老皇帝的袖子若有所思道,“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摄政王妃身边的那个婢女好像是会武功的吧?”

    老皇帝闻言,脸色不觉的一沉,冷冷的朝明乐看过来一眼。

    “良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妃怎么就听不懂呢?”明乐冷笑,目光锐利,看着的却是萧以薇。

    “贵妃姐姐宫里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死在这里,臣妾看她脖子上的伤口,一般人应该是做不到的。”萧以薇道。

    她的声音一直很低,听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怎么看都是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

    老皇帝看着明乐,声音里带了怒气道:“摄政王妃,现在朕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就因为我的婢女会武功吗?”明乐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忍不住的笑了出来,“难道皇帝陛下这宫里的其他人,那些侍卫和御林军手里拿着的都是绣花针吗?陛下可别忘了,我的婢女进宫之前可是被搜过身的,这婢女颈边的伤口分明就是剑伤,可不是指甲挠的。”

    老皇帝被噎了一下。

    大约他这辈子,除了在纪千赫面前,也就是今天才几次三番的被人这样驳面子,胸中压着一口气,大声的咳嗽起来。

    明乐冷嗤一声,再开口时却是扬眉看向黎贵妃道,“如果真要说道解释,恐怕也是本王妃需要黎贵妃给一个解释吧!”

    “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现在是本宫的宫里死了人!”黎贵妃分辩。

    她也看出来了,明乐今天就是一定要死咬着她下水。

    明知道一切都是出自萧以薇之手,这死丫头,却偏偏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简直可恶。

    “是啊,现在死无对证了!”明乐道,不依不饶的往旁边踱了两步,“贵妃娘娘,可不是我要与你为难,而是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容不得我息事宁人了。我的婢女是被你的宫人骗走,到现在可还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今天这事情发生在你的宫里,又涉及到你宫里的人,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件事,恐怕就真要请皇帝陛下拿到御书房去作为一件大事好好的办一办了。”

    她的面容平静,却是咄咄逼人,冷漠的厉害。

    黎贵妃死死的咬着牙关,脸上一直完美的面具寸寸碎裂,神色怨毒的盯着她的侧脸。

    宋灏走过去,站在明乐身侧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淡淡说道,“陛下,本王府里的丫头被人骗走,现在还失了踪,麻烦您叫人帮着找找吧。那丫头是王妃身边用惯了的人,没有她守夜,王妃晚上睡不踏实。”

    三番两次,为的都是殷王府的区区丫头,老皇帝的面子顿时就挂不住了。

    纪浩桀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对宋灏道,“只是个丫头而已,没必要大动干戈,今天也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了,不如叫老三先送摄政王和王妃回行宫休息,这里的事本宫来处理,容后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宋灏没有说话,却是明乐开口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所谓的交代是什么?”

    纪浩桀一愣。

    旁边的老皇帝已经冷着脸开口,命令道:“张相,传朕的旨意下去,叫御林军指挥使负责搜查各宫,天黑之前务必要把摄政王妃的那个丫头给朕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他的话音刚落明乐已经扬声道:“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是我要我的婢女完好无损的站到我的面前来。今日臣妇得了贵妃娘娘相邀来宫中赴宴,身边不过也只就带了两个得力的丫头,偏偏好像就是有人容不下她们,先是长平再是雪雁。不是臣妇苛刻,而是——如果今天雪雁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恐怕臣妇就要小心眼的怀疑贵妃娘娘此次邀我进宫的用意了。”

    如果之前没有戚夫人横插一脚也还好说,这会儿说起来,倒真像是什么人有意为之针对明乐的一样。

    黎贵妃知道再不能置身事外,神色一冷,上前对皇帝道:“皇上,摄政王妃此言有理,臣妾的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臣妾治宫不严,可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万也没有放任这样事情的道理。有人竟然胆大包天把手脚动到了臣妾的宫里来,分明就是有意挑拨臣妾和摄政王妃之间的关系,若是因为这样而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以至于损毁咱们大兴和大邺两国的邦交,臣妾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现在既然事情是发生站在臣妾宫里的,那么就请皇上降旨,把此事交给臣妾处理吧,臣妾定会将那幕后黑手给拉出来,给摄政王和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说着就是眼风一扫,狠狠的瞪了萧以薇一眼。

    萧以薇眼中颜色微微一沉,眉宇之间便有了几分阴郁之气。

    老皇帝犹豫了一瞬,也是看了萧以薇一眼,似乎并不想把这事儿交到黎贵妃的手里。

    这一眼的注视他竟是完全不加掩饰,明乐看在眼里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皇帝是真的糊涂了还是就觉得他是一国之君可以为所欲为,真当其他人都是瞎子吗?

    纪浩禹尴尬的咳嗽一声,笑道,“父皇,既然今天是在贵妃娘娘的宴会上出的事情,这里又是贵妃娘娘的寝宫,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化,父皇还是准了贵妃娘娘的请求,由她负责处理吧!”

    老皇帝想了想,目光落在黎贵妃的身上还是有些犹豫,迟疑片刻却是大袖一甩道:“罢了,今天这事儿朕就在这里看着。不过就是小小的一个宴会,也能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就没有一天能叫朕安生的。”

    说话间他便是目光锐利的扫了黎贵妃一眼。

    黎贵妃心头一怒,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怪她吗?今天这事儿和她可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

    这一刻她突然就有了几分恐慌,难道把萧以薇送到老皇帝身边真的是她失策了?以前皇帝对她可是从来不会这样的,冷嘲热讽不说,还当着外人下她的面子。

    老皇帝带着萧以薇先行往前面的正殿移步,黎贵妃脸色阴沉的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正在失神,明乐却是款步移到她身边道,“贵妃娘娘的脸色不好,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是在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大意,现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心事被她戳中,黎贵妃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冷笑一声道,“如何?难道你觉得本宫会被那个小贱人给整倒吗?”

    言辞之间她却是十分自信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明乐莞尔,脸上笑容越发深刻了几分。

    黎贵妃心中恼怒,刚要发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心里竟是一抖,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单嬷嬷在旁边看着,心里一急就走上前来道:“王妃,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您的心里都始终跟明镜儿似的,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事儿和我们娘娘没有关系,娘娘一时不查被人钻了空子也是不得已。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您的婢女,否则若是真要出点什么事的话——我们娘娘要受牵累只是小事情,伤了您的人就不好了。”

    明乐深深的看她一眼,自从今天进了交泰殿她就一直暗中注意着这位单嬷嬷的一举一动,不骄不躁沉稳镇静,只就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就非同一般,相形之下黎贵妃反而虚有其表,比她想象中的差了一个档次。

    “单嬷嬷真是善解人意。”明乐笑道,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眼中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贵妃娘娘能得你服侍,真是天大的福气!”

    单嬷嬷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如常,谦逊的垂下头,“能服侍贵妃娘娘是奴婢的福气才对。”

    说完就扶了黎贵妃的手交给旁边的宫女道,“先送娘娘去前殿吧!”

    黎贵妃心里也正担心皇帝那里萧以薇会做手脚,也容不得多想就先带着宫人离去。

    单嬷嬷目送,然后屈膝对宋灏和明乐等人施了一礼就转身去了旁边吩咐下头太监打捞池子里绿乔的尸首。

    方才纪浩桀等人是随着老皇帝先一步离开的,这会儿就剩下宋灏明乐和纪浩禹三人同行。

    三个人谁也没着急,闲庭信步一般。

    后面两个小太监跳到水里把宫女的尸首拖上岸,纪浩禹回头看了眼,面色不忍的咂了咂嘴对宋灏道,“摄政王的手下真是残忍,竟是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瞧瞧那血流的,把池子都染红了。”

    他的表情极为认真,若不是深谙其为人,明乐几乎都要信了。

    宋灏冷嗤一声,不置一词。

    然后纪浩禹紧跟着的下一句话却是叫稳重严肃如长平者都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他紧跟着后面突然认真思索的摸了摸下巴道:“我瞧着那池子里头的颜色甚为喜庆,不知道明年这一池的睡莲会不会开的艳丽几分?”

    说话时眸子闪闪,万分期待的模样。

    宋灏和明乐两个都对他不感冒,各自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半点表示也没有,一直到拐出了那院子宋灏才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这单嬷嬷是你的人吧?”

    他自然是问的纪浩禹。

    “咦?”明乐闻言却甚是诧异,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

    “何以见得?”纪浩禹脸上含笑的表情不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宋灏一笑,侧目看过去。

    他的笑容冷艳清绝,和纪浩禹那种天生妖孽是两个极端。

    两个人,四目交接,便像是冰火碰撞,给人一种强烈冲击之下的视觉感受,几乎美到极致。

    后面跟着的八名女暗卫都各自垂下头去,不去直视。

    宋灏看着纪浩禹,却是十分和气的模样,字字清晰道:“这样的人才,黎贵妃可用不起!”

    宋灏也看出来了,在这交泰殿里,真正深藏不露的人其实并不在黎贵妃,而是她身边这位沉稳干练的单嬷嬷。

    纪浩禹玩味的一勾唇角,还是没有松口。

    明乐咝咝的抽了口气,脑中灵光一闪,然后就笑了,道:“当初纪红纱出事之后,是你掉包带走了那个叫做芸儿的婢女吧?我记得,她应该是这单嬷嬷的外甥女。”

    纪浩禹脸上表情突然便有几分寂寥的一挥手,“和你们夫妻两个说话当真是无趣的紧,有时候有些话说的太透可就不好玩了。”

    “是么?”明乐莞尔,并不在意他的不满,只就继续问道,“这位单嬷嬷跟了黎贵妃应该是有些年头了,按理说主仆之间的感情当是十分深厚的,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你是怎么笼络到她的?”

    纪浩禹撇撇嘴,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宋灏走上前来一步,慢慢道,“这位单嬷嬷原是黎贵妃的陪嫁宫女,跟着黎贵妃进宫服侍了几年就求了恩典出去嫁人了,可是大概是这个女人福薄,在夫家十余年身下都无所出,直至后来丈夫病死,她再次求了黎贵妃的恩典进宫的时候已经是身无长物,只留了个相依为命的外甥女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不是你主动笼络的她,而是她因为那个叫芸儿的丫头主动求上的你吧?”

    纪浩禹的嘴角抽了抽,也不说是不高兴,只是用一种十分鄙弃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宋灏打量一遍,道:“看来大邺国中是真的没有多少朝政需要处理,你一个堂堂摄政王还有闲心来打听这些犄角旮旯的事情,真叫本王刮目相看。”

    他既然是这样说,那也就相当于是承认了。

    单嬷嬷是黎贵妃的陪嫁,性格又非常人可比,纪浩禹倒是动过她的心思,可是完全无从下手。

    明乐是到了这会儿才豁然开朗,怪不得那段时间他会死活赖在盛京不走,原来等的就是那样一个时机。纪红纱一旦出事,势必要牵扯芸儿,而彼时单嬷嬷人在这里,完全是鞭长莫及,她唯一能走的路子就是当时正在盛京滞留的纪浩禹了。

    当时明乐还一直以为他带走芸儿是看重了那个丫头的能力和胆识,却原来是另有原因。

    “荆王殿下这般礼贤下士的功夫才当真是叫本王佩服。”礼尚往来,宋灏也是淡淡一笑。

    “摄政王这般恭维的话,本王听着怎么就这般难以受用呢?”纪浩禹哼了一声,随后就是大手一挥,“算了,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就说今天这里的事吧,想必你是已经做安排了是吗?”

    “如果早知道黎贵妃母子已经被你拿捏在手,本王倒是可以不必麻烦这一趟了。”宋灏道,语气略显刻薄。

    这敌意是冲着纪浩禹的,却是叫明乐很有几分莫名其妙。

    纪浩禹倒是没在意,随后就敛了笑容,正色道:“这么说吧,今天的这场戏,我其实原本是没打算这就唱起来的,不过既然事有凑巧,你们已经出手了,那么本王也倒是不介意送一个顺水人情配合你多翻几个浪花出来,如何?”

    宋灏看着他,唇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却是不置可否。

    纪浩禹等了片刻,终究也是无奈,耸耸肩道,“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答应解你一个困惑!”

    “哦?”宋灏勾了勾唇角,语气漫不经心道,“是和荣王有关的困惑?”

    纪浩渝眉,回头看向明乐道:“你不是想要知道萧以薇在现如今的局势当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吗?”

    “是啊!”明乐点头,随即就是话锋一转轻轻的笑了,“可是要做交换的筹码的话,她——还不够分量。我对她,纯属好奇,没别的意思。而且那会儿王爷不是已经允诺要告诉我了吗?您该不会是想要出尔反尔吧?”

    纪浩禹闻言一愣,心知又被她绕了进去。

    不过他的脾气向来都好,只不过迟疑片刻就已经无所谓的抿抿唇道:“罢了,这次算我吃亏,都随你们好了!”

    说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本王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口子的。”

    明乐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这个人,明明是生了一颗无人可比的七窍玲珑心,偏偏演戏的功夫绝佳,随时随地都能运用自如,她跟宋灏都是自愧不如的。

    一行人回到前殿的时候老皇帝正带着众人坐在殿中喝茶,整个殿中的气氛沉寂一片,鸦雀无声,沉闷之中又透着几分压抑的森冷。

    三人进了屋子,先和皇帝打了招呼就各自找位子坐下。

    彼时太子纪浩桀已经亲自率领御林军去搜宫找人了。

    之前因为他们也不好离席太久,明乐便没有问过宋灏的具体计划,这会儿她也不担心,只就陪着众人气定神闲的品茶。

    本以为这一场搜下来哪怕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也得要一两个时辰,可是纪浩桀只去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沉着脸从外面进来。

    众人瞧见他的脸色就都先提了一口气。

    “如何了?”老皇帝问道,“可是找到殷王府的这个婢女了?”

    “还没有。”纪浩桀道,眼见着老皇帝要发怒,连忙补充一句,“不过方才御书房的守卫来报,说是一刻钟之前当值的内侍打扫的时候发现那里有被外人潜入的迹象,事关重大,请父皇亲自过去校验一二。”

    “什么?你是说御书房里遭了贼了?”老皇帝怒道,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中茶碗落地溅了他龙袍下摆一片的茶叶沫子。

    “来人是这么禀报的!”纪浩桀道,“因为那里是宫中禁地,儿臣也不敢擅自闯入,所以还是请父皇亲自走一趟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老皇帝已经一阵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女眷,大家都是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纪浩禹伸了个懒腰,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往外走,“这可是大事情,本王跟过去看看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言罢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纪浩桀有些为难的看着宋灏,“摄政王,您看这——”

    皇帝的御书房被人闯了进去,偏偏雪雁下落不明,有心人士只要随便一联想都容易把二者联系起来,毕竟——

    宋灏和明乐在这里可不是他们的自己人。

    这个时候,纪浩桀也是左右为难,私自送宋灏两人离宫的话,一会儿真要有什么事皇帝问起来不好交代,可如果留着他们,这会儿又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因为宋灏是大邺人,若是让他随便掺和进他们皇室的事情里,就相当于是给人看了笑话了。

    “既然我府里的丫头太子殿下还没寻到,这会儿本王也自是不能离宫的,也跟着去看看吧。”宋灏道,说着已经牵着明乐的手起身。

    这样一来倒是合了纪浩桀的心思,毕竟留他在宫里总好过这就让他们离开,于是当即也不再犹豫,也快步跟了出去。

    几人一走,剩下的就是黎贵妃等人。

    黎贵妃的脸色阴沉的厉害,她是早就看穿今天是老皇帝和萧以薇一起在图谋什么,却是万也不曾想到两人会玩的这么大,竟然会把矛头直指皇帝的御书房。

    御书房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帝日常处理政事的地方,里头存放的折子全部都属机密,那里被人擅自闯进去了还了得?

    可是如果他们想把这事儿栽到宋灏身上的话,岂不就是故意找茬要和大邺的朝廷撕破脸?皇帝就算是再老糊涂了,也不会拿这种事去取悦一个女人。

    黎贵妃的脑子转的飞快,想起那个死在荷花池里的绿乔,突然就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上来——

    易明乐只是个妇人,她的丫头行事,如果皇帝不想追究,那么便可以不牵扯上宋灏,可是自己交泰殿的宫女和雪雁在一起,如果那宫女说了什么的话,皇帝就完全有理由相信是她黎贵妃和易明乐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妇人存有不轨之心。

    一旦涉及到政治因素,哪怕易明乐是大邺的摄政王妃,也万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到时候皇帝不追究宋灏只能说明是他宽仁,宋灏也无话可说。而她黎贵妃,因为和肃王纪浩渊站在统一立场,则是有全部的理由勾结外人意图不轨的。

    想到这一点,黎贵妃脚下一个不稳,险些又跌回椅子上。

    “娘娘,您怎么了?”身边婢女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本宫没事!”黎贵妃推开她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本宫要去御书房看看皇上,你去告知单嬷嬷一声,叫她过去伺候。”

    “是,娘娘!”

    黎贵妃飞快的整理一遍仪容,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也跟着奔出门去。

    萧以薇看着,神色不觉的冷了冷。

    太子妃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全都望定了她,询问道:“娘娘,您看我们——”

    “本宫担心皇上,也过去看看,至于你们,你们自便吧!”萧以薇道,直接越过众人走了出去。

    其他人心里也都各自不安,留这里干坐着也于事无补,商量了一下也赶了去。

    老皇帝和宋灏是前后脚过去的,御书房外把手的内侍看见远远的就迎了过来,“奴才参见皇上。”

    “怎么回事?太子说有人闯进了御书房?可是真的?”老皇帝脚下不停快步往里走。

    那内侍一头大汗,小跑着跟上,“因为没当场逮着人,这事儿奴才也不好说,皇上还是进去看看吧。”

    皇帝没再吭声,脚下生风快步往前走。

    “快,快开门!”那内侍挥舞着拂尘招呼侍卫。

    大门被推开,皇帝一脚跨进去,后面一只脚却生生的给隔在了门外。

    那御书房中几个书架上的书本尽数被翻了一遍,乱七八糟落了一地,外殿还好,内殿根本就无从下脚,桌子上的奏折也乱糟糟的,就连多宝格上的陈设也都被人全部移动过,不说是有人闯进来了,简直可以说是遭了一场洗劫也不为过。

    皇宫大内,皇帝的御书房被翻成这样,这也算是千古奇闻头一遭了。

    皇帝几乎是暴跳如雷,额上青筋暴起指着那内侍道,“你给朕解释,说,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奴才——奴才——”那内侍腿一软仓皇的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奴才不知!”

    “不知?”皇帝听了笑话一样突然仰天大笑一声,然后一抬脚就将他踹翻在地,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办差不利的狗奴才给朕拉下去凌迟处死!”

    门外马上就有侍卫进来要架了那内侍出去。

    那内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抱住皇帝的一只脚,哀嚎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这不关奴才的事,奴才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这里是你当值,你还敢跟朕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老皇帝已经愤怒到了极致,也再顾不得什么身份,一把揪着他的领口将他提起来,咬牙切齿道,“朕的御书房,朕的皇宫内院,被人闯进来翻成这个样子,你守在门口,你跟朕说你不知道?”

    里头被翻成这样,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会儿老皇帝倒是怀疑是这里的守卫和外人串通起来做的了,一时半刻倒是忘了他和萧以薇的计划。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本来就年纪大了,脑子不很灵光,再加上这一刻这御书房里的情形的确是惨不忍睹了一些,叫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他这个皇帝管制不当,是他无能!

    老皇帝满面杀机,一张脸孔扭曲到近乎疯狂。

    那小太监在他手里瑟瑟发抖,委屈之余更是怕的厉害——

    他也觉得这里的事情发生的太不可思议,中午他才刚刚进来打扫了一遍,结果出门还不到半个时辰,再回来,这里头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而其间门口的侍卫连岗都没换过。

    如果不是他做梦了,那就是白日见鬼。

    而现在他被皇帝这样提在手里就知道肯定不是在做梦。

    “皇上,这事儿真的邪门的很,中午的时候奴才进来打扫还一切如常,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再来查看的时候已经这样了。”那小太监涕泪横流不住的告饶,“门口的守卫一直没撤,也没有外人接近过,奴才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皇帝是被气的冲昏了头脑,这会儿冷静了一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只是心惊之余就更觉得难以相信。

    他的眼睛一亮,一把推开那小太监就往内殿奔去。

    “父皇!”太子被他的脸色吓的不轻,连忙跟上去。

    老皇帝的步子猛地一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于瞬间又止了步子。

    这会儿后面黎贵妃等人也先后赶来,看着屋子里乱成一团的模样就是倒退一步,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了?”

    就算萧以薇和老皇帝要设计陷害她,那做做样子也就是了,也不用把御书房祸害成这个样子,这里遗失一两样东西不算什么,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在十万御林军的守卫底下御书房被洗劫了一般,这就无异于自己打脸了。

    萧以薇从后面进来,也是惊的脸色一白,一把扶住旁边的门框。

    后面来的太子妃等人则是识趣的垂下脑袋,立在外头不去掺和。

    老皇帝茫然的站在殿中,脸色阴郁的几乎要滴出水来,好半天没有动。

    “陛下,御书房重地,可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还是赶紧确认一下,可别遗失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宋灏冷眼旁观,神色淡淡。

    老皇帝的身子一震,太子却是先他一步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踩着满地的书本冲到那张巨大的书案后,神色紧张的扒开一打奏章最后从地下捧出一个明黄锦缎包裹的锦盒打开。

    看着里面的翠玉碧玺他方才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面上带着劫后余生一般的喜悦情绪道,“父皇,还好,玉玺还在!”

    在这御书房里,最要紧的东西就当属皇帝的玉玺,这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凭证,至于其他的奏章或是别的什么——

    这里是皇帝的书房,纪浩桀知道的不多。

    见到太子捧在手里的东西,老皇帝的面上却无丝毫喜色,反而不易察觉的微皱了下眉头。

    明乐看在眼里,便知道他今天这一局的原意当是和这玉玺有关,窃玉玺者等同于窃国,那便是谋逆大罪,死不足惜,如果人赃并获,甚至于一个敢于出面求情的人都没有,那就是必死无疑的。

    若说是萧以薇想拿这个把柄来陷害她还可以说的过去,可是皇帝却要配合她一起算计黎贵妃和纪浩渊?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哪怕是黎贵妃如今的年岁大了些,不再如以往那么能抓住他的心了,可纪浩渊却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下的去手?

    这老皇帝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吧?

    “皇上,这御书房里被翻成这样,闯进来的人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萧以薇扶着大肚子走上前去,轻声的提醒。

    “玉玺都在,他会要找什么?”太子皱眉。

    老皇帝紧绷着这一张面孔,浑浊黯淡的双目之间突然有一抹阴冷的光芒扫过,然后他避开萧以薇大步上前走到那个多宝格前面,清门熟路的摸到其中一个暗格底下用力一掰。

    一声细微的响动过后,那格子后面的墙壁就裂开一个缺口露出后面的暗格。

    格子不大,里面摆着一个长方形扁扁的锦盒。

    太子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暗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皇帝取出锦盒打开,里面存放的赫然是一只纯金打造长约二尺二寸的金色短箭。

    老皇帝握了那短箭在手,紧跟着下一刻却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太子吃了一惊,赶紧跑过去,宝贝似的把东西捧在手里,惊慌道,“父皇,这是金箭,您——”

    大兴朝中的规矩和大邺有所不同,大邺军中通用虎符用以调兵遣将,而大兴皇帝手里把持的却是金箭。

    “什么金箭?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假的!”老皇帝满面通红,一张脸上充血充的厉害,看那样子,血液几乎就要透过皮肤溢出来。

    太子还是难以置信,捧着那金箭反反复复的看着,神色茫然。

    “东西在你手里?”明乐侧目去看了眼身边纪浩禹。

    纪浩禹耸耸肩,淡笑着回她,“那东西,只有他们才会拿着当个宝,我懒得费那力气!”

    明乐不解,旁边的宋灏已经接口道,“这些年荣王把持军权,只有这帝都内外的部分兵力才能归于皇帝手里来掌控,他便更是对此小心翼翼,金箭虽说是信物,可也必须是皇帝亲手拿出来的才有用,落在别人手里就跟废铁没什么差别。”

    换而言之,这皇帝当是被纪千赫压制的怕了,所以不惜一切都要把他手里能够控制的部分权力握牢。

    这边几人交谈了两句,皇帝已经反过味来,冲着殿外大声道,“来人,马上传朕的旨意去城外骁骑营,只要有人敢拿了金箭入营调兵就给朕就地格杀,严惩不贷!”

    “是!”殿外的侍卫领命,飞快的传旨去了。

    皇帝看着乱糟糟的御书房心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平复下来的,再度下令道:“马上封锁宫门,给朕彻查整个皇宫,如有可疑之人统统拿下,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以放过一个。”

    这一次他是真的发了狠,就算他要用城外的骁骑营并不需要金箭,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被人盗去,他都实在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侍卫领命去了。

    黎贵妃还一直被这个消息震着,愣在门边没有反应过来——

    这件事是针对他们母子的吗?

    相较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有准备,萧以薇倒是要镇定很多,走上去给皇帝抚着胸口顺气:“皇上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一肚子的火气,但是看着她的肚子又不忍心拿她出气,只能忍了,脸色依旧阴沉的厉害。

    “叫人进来把这里收拾了。”狠狠的吸了口气,皇帝道。

    那内侍如蒙大赦一般,连忙应诺。

    皇帝黑着一张脸从殿中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宋灏,脸色就更加难看,冷着声音道,“朕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摄政王见笑了,这会儿天也晚了,就留在宫中用膳吧,算是朕给你压压惊。”

    “陛下盛情,宋灏愧领。”宋灏也不推拒,坦然应下。

    皇帝的心思很明白——

    最起码在雪雁找到之前,只怕他是无论如何也一定不会叫宋灏两口子离开的。

    皇帝扶着张相的手跨出殿门,又看了眼垂首立在外面的太子妃等人,道:“你们也都一并留下来吧。”

    言罢就径自下了台阶,上了停在下面的步辇。

    “陛下,今晚的宴会,您看是办在哪一宫?”张相低眉顺眼的轻声问道。

    老皇帝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也懒得多想,“还是去黎贵妃那里吧!”

    “是!”张相颔首。

    黎贵妃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连忙屈膝领旨:“臣妾遵旨!”

    这样便算是安排妥当了,张相随在皇帝的步辇旁边,清了清嗓子刚要喊着“起驾”,却见对面一行人匆匆而来。

    彼时天色已经擦黑,看不太分明来人是谁。

    老皇帝眯了眯眼,心里烦躁的厉害,待到来人又走近两步才看清楚是一队御林军押解着一双男女过来。

    “是我大哥和雪雁!”长平凑近明乐耳边小声提醒。

    长安搀着雪雁,雪雁的右手则是压着左肩,指缝间殷红一片。

    明乐的心头一紧,但是见她的脸色还算正常才稍稍放心,出了口气。

    “陛下,大邺的摄政王妃身边失踪的那个婢女找到了。”领队的侍卫上前禀报。

    “哦?”老皇帝提起几分精神,点头道,“带上来吧!”

    那侍卫挥挥手,后面的人便把两人推上来。

    两人跪地给老皇帝行了礼。

    老皇帝看一眼雪雁受伤的肩膀,目光幽暗道:“你是易氏的婢女不贴身服侍主子,方才是做什么去了?”

    “奴婢只是一时不察中了他人埋伏,不得已才离开主子身边,并非有意在禁宫中往来,请陛下明鉴。”雪雁开口,声音显得十分无力。

    “中了别人的埋伏?”老皇帝将信将疑的审视着她,“你一个外来的丫头,有谁会在你的身上费心思?”

    “这一点奴婢也正纳闷,奴婢只是初次入宫,又不曾和任何人结仇,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人会对奴婢下这样的苦功,还请陛下明察,替奴婢做主。”雪雁道,恭恭敬敬的在磕了个头。

    明乐从台阶上走下去,皱眉看向长安道,“长安,雪雁受了伤,你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长安道,“奴才随王爷入宫,在交泰殿外等候时没有见到雪雁觉得奇怪,就四下里去找,找到偏殿院里的时候恰好见到有两名宫里的侍卫偷袭将雪雁迷晕正准备带走,奴才上前帮忙,抢了其中一人的兵刃,并且不小心斩杀了一个给他们做内应的宫婢,本来眼看着就可以救下雪雁的,可谁知他们有人接应,强行把雪雁掳走。奴才一路追过去,就追到了这附近,奴才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只想救下雪雁,可是他们人多势众,一直缠斗不休不得脱身。本来也正苦无对策的时候,就在半盏茶的功夫之前,那群人突然收到口信扔下我们散开了,奴才这才得以找人帮忙把雪雁带了过来。”

    “你是说他们有意要把雪雁往这个方向带?”宋灏走过去,站在明乐身边。

    “是,奴才是一路从交泰殿追着他们过来的。本来那些人是一直纠缠不休,可就在刚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撤了。”长安道。

    “为什么呢?”纪浩禹闲闲的吐着气,脸上笑容却是发人深省,“半盏茶的功夫之前我们刚好到了这里,如果是在那之前把这个丫头弄到这里的话,你们说——在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会不会就是人赃并获了?”

    老皇帝勃然变色额,对他这反水的表现十分不满,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纪浩禹却是毫不在意他的怒气,仍是笑眯眯的,“儿臣的确只是胡说而已!”

    “可是臣妇却觉得荆王殿下这番话很有道理!”明乐道,眉尾一挑,冷冷的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紧咬着牙关,腮边抖动的厉害,正待要开口,远处就又人飞奔而来,二话不说先就噗通一声跪下去,道:“启禀皇上,一刻钟以前有人携带金箭出城被守城的官兵截获,现在正在押解回宫的路上。”

    “是什么人?”老皇帝的面色一沉,再也顾不得雪雁。

    “这——”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却是抬头看了眼纪浩桀。

    纪浩桀一脸的莫名其妙,全然不觉大祸将至,然后便停那侍卫沉痛道,“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周桐!”

    明乐和宋灏互相对望一眼,具都十分意外。

    他们一直以为这一局是给黎贵妃和纪浩渊准备的,怎么到头来真正要倒霉的人却成了纪浩桀了么?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56章三人联手一台戏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57章 虎毒食子,太子被囚

    “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周桐!”

    明乐忍不住微微抽了一口气,今日进宫她已经养长了一个习惯,有事就习惯性的扭头去看纪浩禹的反应。

    纪浩禹的适应能力倒是很强,似乎也早就料到她遇到问题就容易往自己身上想,见状也就见惯不怪的耸耸肩,示意——

    我和你一样!

    明乐心里起了很大的困惑。

    如果不是纪浩禹,那么还有谁会有理由设下这个局来给纪浩桀的?

    萧以薇吗?

    她有这么本事吗?

    她要针对的不是黎贵妃和纪浩渊吗?

    无数的问题扑入脑海,只觉得的是一团乱麻,左右理不出头绪明乐索性也就不去浪费时间——

    横竖现在雪雁摘出来了,随便这些人怎么折腾,她和宋灏就只需要看戏就好。

    听了那侍卫的话,纪浩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大声道,“你胡说!这不可能!”

    那侍卫单膝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低,面对他暴跳如雷的职责不过苦笑而已:“周桐此时正在被押解进宫的路上,城门守卫提前快马加鞭来报,的确是这么说的,奴才只是如实转达,是非公道自有陛下论断,请太子殿下恕罪!”

    这件事,的确不是区区一个侍卫能够捏造的了的。

    纪浩桀听他这么一说,瞬时就手脚冰凉的倒退一步。

    老皇帝目光阴暗的直射过去。

    纪浩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脱口道,“父皇——”

    两个字出口,后头的话就尽数被卡在喉咙里。

    老皇帝那冰冷而警惕的眼神是他不曾见过的,这会儿就算是有千言万语也都无从说起了。

    “皇上,事情的始末到底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您先别动怒,还是等御林军把人带来,当面审过再做定夺吧!”萧以薇道,凑上去低声的安慰老皇帝。

    旁边的黎贵妃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僵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皇帝看了萧以薇一眼。

    萧以薇忙对张相道:“皇上的身子不好,不能吹风,估计那人还得一阵子才能押解进宫,先摆驾到旁边的常青宫吧。”

    为表尊重,吩咐完长相之后她便又对老皇帝柔声询问道:“皇上觉得意下如何?”

    老皇帝这会儿满脑子都想着金箭被盗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情管这些琐事,就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长相如释重负,暗暗呼出一口气,指挥着步辇移驾御书房旁边的常青宫。

    一行人在殿中落座,喝了两口茶,其间太子纪浩桀的神情一直焦灼不安,不住的抬眼往院子里看。

    老皇帝看在眼里,神色就更加阴郁三分——

    这不明摆着就是做贼心虚吗?

    明乐瞧着也唯有叹息一声——

    如果不出所料,纪浩桀的储君之位坐到今天就算是到头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还这般沉不住气,也难怪第一个倒霉的人不是纪浩渊而是他了。

    整殿的人都沉默不语,坐了又有一刻钟的功夫,一直到外面的天色全黑才有一行侍卫五花大绑押着一个人走进来。

    一边往里走着,那人还挣扎的厉害,半点也不老实。

    “皇上,周桐带到!”侍卫用吝在他的腿弯上强迫他跪下,两个人用力按着方才制住他的举动。

    座上的老皇帝面沉如水,沉声对纪浩桀道:“你自己看吧,他可是你的人?”

    殿中光线昏暗,之前因为忌惮老皇帝的脾气宫人们不敢随便入内,就只有外殿的灯火是点上的,这会儿才有人趁着机会鱼贯而入,把两侧的宫灯尽数点燃。

    纪浩桀心里本来就忐忑的厉害,如果不是怕做的太明显的,几乎是在这人被押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冲上去问个明白,一直忍到这会儿,他额上冷汗直流,连忙起身跪下,道:“父皇,此人的确是儿臣宫中的幕僚,可是——”

    “哼!”皇帝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锐利如刀一般射过去。

    纪浩桀的心头一紧,张了张嘴,后面的话竟然生生的被吓了进去。

    偏偏这时候押解周桐进来的御林军还要火上浇油,双手捧着用黑布裹着的一物送到老皇帝案上道,“皇上,此物乃是从这周桐身上搜出来的,请皇上过目!”

    张相捧了那布包过去,小心翼翼的在皇帝面前展开。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把那支金箭重重往桌上一拍,嘶声吼出两个字:“解释!”

    纪浩桀白着一张脸,满头大汗。

    明乐却因为老皇帝的这个举动而在心里起了疑惑——

    她记得那会儿在御书房的时候皇帝拿了金箭在手是仔细辨认过后才断定被人掉包,可是这会儿他却只就着张相的手瞧了一眼就迫不及待的把罪名按在了纪浩桀的身上。

    他似乎——

    是很急着坐实纪浩桀的这个罪名呢!

    明乐心里觉得有趣,唇角就不觉的翘起一个弧度。

    斜对面座位上的萧以薇不经意间瞥见,心里却是狐疑的很——

    这女人什么意思?在这种场合之下还能笑的出来?是以为这事儿她自己已经撇清了开去就这般有恃无恐吗?

    不过转念一想,雪雁竟然给逃脱了,一提起这茬儿她心里就更是遗憾的厉害。

    这边纪浩桀方寸大乱,百口莫辩,眼见着如此,跪在他身边的太子妃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座上老皇帝磕了个头道,“父皇,金箭被盗您心中气恼,儿媳十分理解,可是眼下就凭着这一支金箭,您就这样贸然定了殿下的罪名是不是草率了一点?还请您明察,还殿下一个公道。”

    “公道?你们还好意思给朕要公道?”皇帝怒道,指着下面,几乎整个身子都气得发抖,“这个是你是东宫的人吧?朕的御书房被翻的一塌糊涂,金箭又那么巧平白无故出现在这个奴才身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了,难道你还要跟朕说是误会吗?”

    “父皇,儿臣真的冤枉。”纪浩桀连忙道,“儿臣从来不知道这金箭是藏在父皇的御书房里头的,又何来盗窃金箭一说?至于这金箭为什么会在周桐身上,儿臣就更不知道了。”

    他说着就扭头狠狠的瞪向周桐,怒喝道:“你这奴才,竟然这般大胆,你说,到底谁指使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金箭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那周桐自从进殿之后就是一副十分硬气的模样,哪怕座上就是盛怒的皇帝,哪怕此刻面对的是太子狗急跳墙时候的质问也毫无惧色。

    他理都不理纪浩桀,直接就看向座上的老皇帝道:“金箭就是我盗走的,现在人赃并获我也无话可说,皇上要治罪就尽管下旨,奴才认罪就是,绝无怨言。”

    言辞之间,既没有说是太直视,更没有把太子撇清了去。

    明乐隔着老远饶有兴致的看着此人——

    这就是智慧啊!

    这个时候,如果他上来就一口咬定了太子就是主谋反而会叫人起疑,怀疑他是有意为之,要嫁祸太子;而如果他立场坚定的开口就把太子撇清楚去,也会适得其反,让人觉得欲盖弥彰,以为他就是得了太子的指使行事,但是为了替太子脱罪才有意为之。

    此时他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就是最合适不过的,所有事情都留给老皇帝去猜。

    而这时候老皇帝又先入为主的把罪名定在了太子身上,形势对太子而言可谓大大的不利。

    如果说之前对这整件事还持有观望态度,那么现在却是完全肯定——

    今天的这个局,就是针对太子纪浩桀的!

    有人要置纪浩桀于死地!

    “你这奴才!”纪浩桀当然也看出皇帝对他的不信任,恼怒之余就起身狠狠踹了那周桐一脚,道,“本宫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本宫念在咱们主仆一场的情面上,稍后还会向父皇求情,请他网开一面。你这奴才若是再不识好歹——”

    纪浩桀只是恼羞成怒,但是这一番话却把太子妃惊的不轻,连忙起身将她拉开一边,劝道,“殿下,一切都有父皇定夺,父皇圣明,殿下清者自清,父皇自会给您一个公道的。”

    纪浩桀这么一闹,反而会叫人觉得他是怕东窗事发而当众恐吓周桐。

    相较之下,太子妃的心思比他倒是要清明的多。

    太子愣了一愣,刚反应过来,果然就听座上老皇帝冷笑,“怎么,你还要当着朕的面来一个屈打成招吗?你是在怕什么?这么迫不及待连自己的身份礼节都忘了就要出面堵这个奴才的嘴吗?”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纪浩桀一惊,仓皇的再次跪下。

    他是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成这个地步,完全的方寸大乱,皇帝真如今被气的厉害,根本就不可能会听他的解释。

    纪浩桀心里恨的厉害,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小人摆了他一道,可是现在他当真是说什么错什么了,就连太妃开口皇帝也听不进去。

    左右无计可施,纪浩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拿眼角的余光给旁边座上的萧以薇使了个眼色。

    萧以薇一直皱眉坐在那里没有掺合这件事,像是不甚烦恼的模样,无意间接收到他投来的求救的一瞥,她似是心里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怒气冲天的老皇帝,然后才微不可察的略点了下头。

    “皇上!”身下一口气,萧以薇开口,为难的看着殿中跪着的几个人,“臣妾倒是觉得这事儿恐怕另有蹊跷呢,应该不是太子殿下所为。”

    “哦?”老皇帝正把纪浩禹视为眼中钉,闻言对萧以薇都没什么好脸色,讽刺的冷笑道,“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个蹊跷法?这畜生的手下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事情,现在人赃并获,难不成还是朕冤枉了他不成?”

    “皇上,臣妾可没有偏袒太子殿下的意思,只是实事求是!”萧以薇的脸色白了白,跪下去,诚惶诚恐道,“臣妾愚昧,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宽仁,当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这周桐虽说是东宫的幕僚,可如果是太子殿下行事,又怎会不知道避讳,还要找身边的人去做呢?这不是明摆着故意叫人怀疑吗?再这说了,今天整个下午太子殿下都是随在皇上身侧的,就算是他有心,也根本无暇分筛使人去做这件事的。这些全都是臣妾的各人愚见,若是说的不对,还请皇上不要怪罪臣妾。”

    萧以薇的一番话并不出彩,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老皇帝听着,神色之间倒是迟疑了一瞬。

    其间太子妃一直低垂着脑袋听着,神色之间却难掩焦灼和愤恨,待到萧以薇说完,她突然猛地扭头去看了眼身边的太子,见到太子眼中闪过的欣慰和喜悦的神情,那一瞬间她的心突然就沉到了谷地,本来是想说什么的,到了这一刻却是绝望的放弃了,用力的掐着手心再不置一词——

    因为她知道,太子完了!整个东宫也完了!这一切不是毁在别人的算计之下,而是毁在这个男人自身的愚蠢当中。

    再——

    没有一丝一毫的指望了。

    因为这件事如今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所以全程明乐都在严密的注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现,这一刻太子妃的神色变化她自然也看在眼里。

    见到太子妃眼中流露出来的绝望和讽刺,她心里突然闪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太子妃此时的表现分明就是已经认命了,并且似乎已经放弃反抗,准备接受这样的命运了。

    按理说,不应该的!

    这边明乐等人虽然是作壁上观,但这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会放过棒打落水狗的机会。

    “这岂不就是太子殿下的高明之处?”黎贵妃冷冷说道,“盗取金箭,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太子殿下有意为之,肯定不能只是临时起意吧?要做这件事,他势必提前安排好所有的步骤,到时候哪怕不必他亲自到场指挥,下头的人也会按部就班的把事情做好了。而在这个时间段,太子殿下伴驾在皇上左右,不又刚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万一东窗事发,便可以借此脱身来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既然知道今天这一局的最终目标不是她,她如果不加上一把火都觉得对不住今天这一下午自己担惊受怕流的冷汗。

    纪浩桀闻言,不由的勃然大怒,赶紧给皇帝磕头道:“父皇,这是陷害!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儿臣的,儿臣对父皇忠心耿耿,从不敢存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父皇,请您明察,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的。”

    “陷害你?”老皇帝冷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是谁要害你,把幕后黑手揪出来给朕看看!”

    纪浩桀心里叫苦不迭,脑子里飞快的想着。

    可是他并不是个能经得住大风浪的主儿,这会儿早就方寸大乱,半分冷静机智也没有了。

    最后几乎是本能的,一个名字划过脑海,他突然眼睛一亮,扭头指着黎贵妃道,“是黎贵妃!是黎贵妃和老二联手做的!”

    黎贵妃才刚刚从风尖浪口上的处境当中退下来,这会儿闻言,一颗心马上又提了起来,大声道,“太子殿下此话怎样?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本宫方才也不过说了两句实在话,你这就要倒打一耙来报仇吗?你自己要脱罪,难道就能这样颠倒黑白,把这盆脏水往本宫还有二殿下身上泼吗?”

    她说着就胸口起伏气恼的厉害,放下茶碗起身对着老皇帝的桌案跪下去道:“皇上,太子说的这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臣妾和他无冤无仇的,而且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是臣妾这样一个妇人能够操控的了的?”

    “黎贵妃难道你忘了,之前设计掳走摄政王妃侍女的可是你宫里的人。”纪浩桀冷笑,这会儿他已经坚定了一种信念——

    一定是黎贵妃和纪浩渊在联手害他,也唯有这母子两人才有理由这样做。

    哪怕不是他们,现在也必须一口咬死了他们,否则自己想要脱身都困难。

    那个死了的宫女绿乔的确是黎贵妃的硬伤。

    黎贵妃的嘴唇动了动,盯着纪浩桀的眼中满满都是怨毒之色,道:“太子你虽为一国储君,但是也不要血口喷人。这宫里的宫女后妃加起来有一万余人,谁知道他们都和谁是牵在一条线上的?绿乔虽说是挂名在本宫的太和殿里头的,难道本宫还要随时看着她拘着她,去管她都和些什么人往来吗?是知道她到底是替着谁在办事!”

    “反正人都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随便你怎么说都行了?”纪浩桀道,“谁不知道肃王对本宫这个太子之位觊觎已久,于是你们母子就借今天的宴会做了手脚,意图诬陷本宫,让父皇误会本宫,最好是将本宫这个太子废了,然后就可以给老二腾地方了!”

    “太子殿下您这是欲加之罪!”黎贵妃怒道,转而看向老皇帝的时候就泪流满面,“皇上,臣妾服侍您这么多年,臣妾是什么样的心思,肃王殿下是什么样的心思您还不知道吗?臣妾伺候皇上是本分,不敢居功,肃王也是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这个兄长,不敢有分毫的携带,如今却要受到这样的污蔑,臣妾真是心寒。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请皇上查明此事,要不然臣妾母子可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吗?”

    她的哭相十分之优雅,虽然表现的愤怒至极,但是却无半分失仪之处。

    可是快五十岁的女人还要扮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明乐只要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父皇,这件事绝对和黎贵妃还有老二脱不了干系,父皇千万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纪浩桀道,死咬着不放。

    他现在自己没有办法脱身,就只能拖一个人来垫背。

    双方争执不休,老皇帝的脸色早就黑如锅底灰,把手边的茶碗往前面狠狠一扔,道:“全都给朕闭嘴,一个当朝储君,一个执掌后宫的贵妃,你们不要脸朕还要呢!”

    纪浩桀连忙垂下头去告罪。

    黎贵妃的哭声却像是被人掐断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半晌,她才满腹委屈的小声道,“请皇上替臣妾做主,还臣妾一个公道!”

    皇帝不语,目光阴鸷的在她和纪浩桀之间走了一圈。

    纪浩桀苦于无奈,只能再给萧以薇使眼色。

    旁边的太子妃有所察觉,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萧以薇柳眉微蹙,十分为难的模样,但是耐不住他几次三番的看过去,又怕这样下去被皇帝察觉了似的,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皇上,臣妾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只是个误会。”

    她走过去,把宫女重新端上来的茶递到老皇帝手上,服侍老皇帝喝了一口才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经贵为一国储君了,他何必多此一举做这样的事?什么比不得安心服侍皇上来的重要,皇上您说是不是?”

    苏溪当初入宫也是老皇帝的继后,而纪浩桀则是出自前一位皇后陈氏膝下,生下来就册为太子,虽然最近几年在老皇帝的刻意纵容之下纪浩渊的势力不断壮大,但是老皇帝却还从没有公开表示过有另立储君的想法。

    现在老皇帝的身子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纪浩桀都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难道还差这几日的光景吗?

    老皇帝的面色有所缓和,冷哼一声:“什么也抵不过人心不足!”

    萧以薇笑了笑,不再多言。

    眼前的场面略微僵持了一瞬,老皇帝就再度冷了脸看向那周桐道:“你还是不肯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成王败寇,今日奴才形势失败,无话可说,请皇上处置吧!”周通道,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旁边一直捧着茶碗但笑不语的纪浩禹突然倾身过来,对邻座的明乐道,“本王总觉得但凡是个人就都会怕死,你说这个人他是真不怕死,还是假装的不怕死?”

    “你考我?”明乐冷冷的斜睨他一眼,忽而玩味的笑了笑,道,“王爷若是想要知道,当场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这世上的确是有不怕死的人,更有对主子忠心耿耿肝脑涂地的好下属,可是这样的人并不好找,老皇帝虽然有足够的地位可以驱策这样的人,但是就他如今这番魄力,着实叫人不能恭维,至于萧以薇么——

    她最多也就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若是她的人,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所以如果这周桐不是真的不怕死,那么他现在在皇帝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讥讽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他知道,他最终并不会死!

    明乐的话音刚落,纪浩禹已经抖平了袍子起身对上座的皇帝拱手一礼道,“父皇,这狗奴才做了亏心事还这般辣气壮,实乃藐视皇权,也不把父皇看在眼里,现在姑且不论他私自盗取金箭意图不轨是犯了谋逆之罪,只就他顶撞父皇这件事上,儿臣就先觉得意难平。这样的奴才,若不是当众给他些教训,日后下头的人上行下效,岂不是要乱套吗?”

    他说话的时候虽然可以摆正了神色,但是言谈之间还是颇多散漫戏谑的姿态。

    老皇帝拧眉看着他。

    萧以薇的眉心一跳,连忙道,“荆王殿下言之有理,可这毕竟是在大殿里,总也不能当众动刑吧?既然这死奴才嘴硬,皇上不如叫人绑去天牢言行拷问,没准真会有所收获。”

    老皇帝迟疑了一瞬,看了眼纪浩禹,目光又移到萧以薇隆起的肚子上看了眼道:“你现在带着身子,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来人——”

    “父皇!”纪浩禹却是无所畏惧,笑眯眯的出言打断,“天牢里头的那些莽夫没轻没重您是知道的,这件事的元凶现在就只抓到这一个,如果这人会有什么闪失,那太子岂不是要含冤背着这个黑锅一辈子了吗?”

    纪浩桀闻言立刻灵光一动,对老皇帝道,“父皇,老三所言极是,这个奴才既然口口声声要维护幕后那人便是死不足惜,若是父皇唯恐冲撞了良妃娘娘的龙胎,大可以将此人交给儿臣亲自审问,儿臣保证天亮之前一定撬开他的嘴巴,让他招出幕后主使。”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很有几分的默契。

    那一直无所畏惧的周桐闻言,脸上表情虽然没有明显变化,但是眼中却有不易察觉的一丝慌乱情绪一闪而逝。

    老皇帝还在犹豫,萧以薇却是急了。

    黎贵妃眼中精光一闪,主动起身请命道:“依照臣妾所见,太子殿下既然已经牵涉其中,就不宜再私下里审讯此人,皇上不如交给肃王审理,才不会有失公允。”

    只要人落在纪浩渊的手上,哪怕背后的人不是太子,他们也有办法叫人改口咬死了纪浩桀不放。

    只要纪浩桀一下台,那么下一任的太子人选就指定是要落在纪浩渊身上的。

    黎贵妃的如意算盘打的甚为得意,身后单嬷嬷方才没来得及拉住她,这会儿焦急之余脸都青了。

    然后果然就听纪浩禹笑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方才太子不还指出是肃王和您设计找了这么个人出来陷害他的吗?这会儿人要是交到肃王手上,您就不怕他说不清楚?”

    黎贵妃一愣,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此举不妥——

    如果说之前皇帝只是怀疑纪浩桀,那么她这一站出来抢这个犯人,反而让老皇帝把怀疑的重心又偏了一半到纪浩渊身上,完全是惹祸上身。

    黎贵妃的脸色一白,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单嬷嬷连忙从后面过来扶住她。

    纪浩禹的眸子转了转,还是一团和气的对皇帝道,“既然太子和大哥都不适合处理此事,父皇若是信得过儿臣,不如就由儿臣代劳?”

    言辞之间并不急切,只是个商量的意思?

    老皇帝的目光阴森森的盯着他,自然是越看不越不顺眼。

    纪浩禹却半点也不自觉,仍是笑的一脸桃花风生水起,直气的老皇帝胸口发胀想翻白眼。

    如果说纪浩桀和纪浩渊都惹了嫌疑不能沾染此事,那么纪浩禹——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吩咐他去办事。

    更何况——

    这个人,他不能交到任何人手上。

    几个人争抢的厉害,皇帝又十分的犹豫,眼见着场面焦灼,宋灏便知道自己添这最后一把火的时候到了。

    他从容站起身来,径自走到大殿当中,对着皇帝遥遥的拱手施了一礼,淡笑道,“陛下,按理说这是你大兴国中的家务事,臣是个外人不方便谏言,可是既然这幕后之人曾有嫁祸本王的嫌疑,本王倒是不能袖手旁观了。良妃娘娘怀有龙种不宜见到血光,您让娘娘回避就是了,这里为了公允起见,还是应当当众公开重刑审讯此人,本王相信——酷刑之下,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萧以薇的心里一阵焦急,这会儿是当真后悔,不该牵扯上明乐的人了。

    她本来是想一箭双雕,结果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而给自己惹了麻烦。

    如果不是明乐的丫头被牵扯在内,这里就不会有宋灏开口置喙的余地,可是现在,他口口声声要为自己王府的人讨公道,老皇帝想要拒绝都不行。

    区区一个人犯,瞬间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的。

    接个人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老皇帝已经被逼迫到了死角,这个时候他若是还拦着不让审,那暗示的就太明显了。

    心里权衡再三,他便只能点头,“吩咐人,准备刑具!”

    “皇上!”萧以薇一急,用力抓着他的手。

    “良妃娘娘,不回禀吗?”纪浩禹眨眨眼,笑的一脸关切。

    老皇帝安抚性的拍了拍萧以薇的手,道:“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朕会处理!”

    萧以薇忐忑不安,这个时候她是决计不肯走的,可是眼下的情况又容不得她继续滞留,犹豫再三还是屈膝行礼:“是!”

    荷露上前小心的扶了她的手。

    萧以薇款步走下台阶。

    纪浩桀的眼中闪过明显不安的情绪,突然扭头揪过那周桐的领口,恶狠狠道,“你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难道非要等到被动刑了才肯说吗?”

    明乐看着他这一幕的举动,险些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太子和萧以薇之间的互动真是太出人意料,来来回回好几次,纪浩桀就好像是把萧以薇当做了他自己的保护色一样,之前几次三番暗示萧以薇替他说话,这会儿见到萧以薇要走,就更像是个害怕失去庇护的孩子,顿时就慌了手脚,又走了一步蠢到极致的臭棋。

    他这么神来一笔,萧以薇自然马上就借故止了步子。

    纪浩禹微微含笑的同时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

    他的这位大哥,以前只觉得他不聪明,却没想到其实是蠢的有够可以的。

    “你这是做什么?”老皇帝怒不可遏的直拍桌子,怒骂道,“你是不是真就心虚到这个地步,朕已经说了要审了,你还要动手,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纪浩桀如遭雷击,猛地一惊,慌忙送开那周桐,回头看着皇帝冰冷的面孔,突然就慌乱无措起来,结结巴巴道:“父——父皇,我——”

    老皇帝冷哼一声,对周桐道:“你是真要叫朕对你动刑吗?你若是现在想改主意还来得及,回头等他们把刑具搬上来,就什么都晚了!”

    老皇帝的目光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周桐看在眼里,像是痛心疾首一般又看了纪浩桀一眼。

    纪浩桀的心头一震,刚要觉得不妙,却是已经晚了,就听那周桐大声说道,“殿下,属下为您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今天本来已经做好独自承担一切的准备了,可是却没有想到殿下竟然这般无情无义,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送属下去死!”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我何时叫你做了什么,我又何时叫你去死?”纪浩桀一下子跳起来,嘴角肌肉抽搐不止,不可思议的指着周桐。

    周桐看着他,比之前面前皇帝时候的姿态更加无所畏惧,字字情绪道,“奴才没有完成殿下的嘱托,没能顺利利用金箭搬到骁骑营的军队是奴才的错,可是奴才也已经尽力而为,殿下您但凡是还有一丁点的宽仁之心,就不该这样的一再逼迫。怪只怪奴才瞎了眼,跟了您这样薄情寡义的主子,今时今日,既然殿下这样不念主仆之谊,也就别怪属下无义了。”

    纪浩桀的嘴巴张的老大,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他的话,但是他的语气很快铿锵有力,完全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纪浩桀惊恐的退后一步,他当然知道周桐的这些话会引起怎么的连锁反应,他慌乱的看向皇帝,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大声陈情道,“父皇,儿臣不知道这个奴才在说什么,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一定是他记恨儿臣曾经打骂过他,所以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陷害儿臣的。”

    老皇帝冷哼一声,冷着脸不说话。

    周桐已经再度开口道:“皇上,今日奴才所谓全部都是太子殿下指使,若不是有太子殿下的身份作掩护,奴才等人也不能如此顺利的潜入宫中盗走金箭,陛下御书房里的密道,除了太子殿下,应该是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吧?而且如果不是取道东宫,奴才们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避开宫中十万御林军的守卫来去自如。”

    “你胡说!你胡说!什么密道?本宫根本就不知道御书房里有什么密道!”纪浩桀暴跳如雷的在殿中转来转去,目光扫见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就要去抢。

    “拿住他!”老皇帝怒喝一声,紧跟着目光冷厉仍是对周桐道:“你说!一五一十都给朕把话说明白了!”

    他和萧以薇原来做的局是要盗取玉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成了金箭被盗,当时他进门之后就意识到应该是那里的密道被人利用了,可是碍着有宋灏等人在场就没敢声张,哪怕是到了这会儿他心里也还有一半的疑惑——

    周桐是他安排的人,那些带走雪雁的人也是出自他的安排,这些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最后被盗的东西变了?他的密道还被人发现,并且御书房来还被弄成那副鬼样子。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把纪浩桀挟制住,纪浩桀却不肯死心大吼大叫的挣扎。

    皇帝已经不耐烦的一挥手,侍卫们立刻会意,撕了袍子堵住他的嘴。

    “皇上,今日之事全是出自太子殿下的策划和安排,是他给了奴才等人皇上御书房里的密道地图,又借由东宫和皇宫毗邻之便把奴才等人带进宫中。”周桐没了后顾之忧,就慷慨激昂的继续说道,“并且殿下还命令一批死士掳劫了大邺摄政王妃身边的婢女,意图将事情闹大,到时候摄政王要维护他的自己人势必就要入宫和皇上理论,只要冲突一起,那么奴才带着金箭去骁骑营就是事出有因,可以顺利调遣军队入城,以护驾为名围困皇宫。倒是太子殿下他人在皇上身边,伺机而动,刺杀皇上。再嫁祸给大邺的摄政王殿下,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替陛下登上帝位。”

    这一番说辞抛出来,连皇帝都目瞪口呆。

    这一切的部署,严丝合缝,一环扣一环,丝毫的破绽也无。

    到了这一刻,虽然明知道周桐是他自己安排下来的人,皇帝也几乎都要相信他所言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太子策划了一场惊天阴谋,要借机窃取他的皇位。

    黎贵妃听的浑身冷汗——

    以前她只觉得这太子不堪大用,却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心机?这一番布置下来,谁还敢说他庸碌无为?

    而众人之中最为震惊的一个人则莫过于纪浩桀,本来他还一直挣扎着要打断周桐的话,可是听到后面却是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起来。

    这样的计划,如果能够顺利实施,他现在就是当之无愧的一国之主了!

    怎么他就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利用宋灏一番?让这个人背着黑锅的话,他做什么事不行?

    这会儿他倒是忘了自己的处境,也顾不上害怕,反而遗憾痛悔的厉害。

    纪浩禹听着这一番说辞,敬佩的咂舌,不动声色的往宋灏身边侧了侧脑袋道:“精彩!摄政王出手,哪怕是随便写出个唱戏的本子都这般精彩绝伦。”

    他说着就似乎是有些激动了起来,敲着手心道,“这个局还真是不错,今儿个晚上本王回去就好好研究研究,来日方长,没准还真能拿出来用用。”

    宋灏一直长身而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叹了口气,不胜唏嘘的对老皇帝道,“原来如此,本王一时不查,竟然险些要担上这千古罪人的恶名了!”

    这样的局,纸上谈兵而已,看着周到,可真要实施起来却是不容易的。

    他会费这个心思的最终目的并不在纪浩桀这里,还是为了引纪千赫露面。

    这件事一出,他便算是把手伸到大邺朝廷内部来了,纪千赫还会坐视不理吗?

    当然了,纪浩桀这一次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但是皇帝和萧以薇联手本来就是为了要他的命,自己只是从中作梗给改了几句台词罢了,算起来也不应该算是他坑的纪浩桀。

    老皇帝沉吟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抿着唇,再无一丝一毫焦躁暴虐的情绪,而是极为谨慎的对那周桐道,“你说是太子指使你的,可有证据?”

    周桐对皇帝此时的表情极为纳闷,定了定神还是飞快的回道:“这一次配合奴才行动的另外还有使命暗卫,之前他们负责掳劫摄政王妃的婢女,但是中途遇到岔子就临时撤出皇宫,已经被奴才遵照太子殿下提前留下的命令给灭了口。尸首还没来得及运送出宫,就在宫里已经废弃的三清观后殿当中。十个人都是太子府中经常出现的面孔,皇上随便去东宫找几个人过来一辨便知。”

    纪浩桀就是再蠢,要做这么大的事也犯不着找他东宫里头的熟面孔出来,因为这样一旦东窗事发,完全不用别人指证,他就先要处于被动。

    想必老皇帝和萧以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了!

    “张相!”老皇帝对张相使了个眼色。

    张相会意,马上吩咐了一队御林军前去查看。

    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包括纪浩桀也是一样,所有人都在沉默中默默消化着今天这一局的内幕,一刻钟之后派出去的侍卫就回来复命。

    “皇上,三清观的后殿中的确是发现十具死士,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都是尚剧毒而死!”

    侍立在宋灏身后的长安闻言便凑到宋灏耳边说了两句话。

    宋灏颔首,对皇帝道,“长安之前和一些人交过手,伤了一人的腰肋,还有另一个人的腹部。”

    “去查一查尸首,看有没有腰肋和腹部带伤的。”老皇帝道。

    张相亲自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拂尘快步走进来,“回禀皇上,的确如摄政王的侍卫所言,尸体中的确是有那么两个人。”

    皇帝的脸色一下子便如万年寒冰沉到了底,冷冷的盯着纪浩桀,一字一顿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押着纪浩桀的侍卫这才放开他。

    纪浩桀重得自由,慌忙给皇帝跪下道:“父皇,儿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周桐所言这些事,儿臣也是到刚刚才第一次听到,简直匪夷所思,这些绝非儿臣所为,您就算给儿臣天大的胆子,儿臣而已不敢这么做啊。”

    “你倒是推的干净。”老皇帝冷笑。

    纪浩桀心里冰凉一片,无计可施之下终于忍无可忍的再度扭头看向周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要这般污蔑本宫?本宫和你无冤无仇,你——”

    “殿下,事到如今,您再争辩这些还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想皇上请罪求情的好,属下烂命一条,横竖是交代给您了。”周桐道,并不惧他。

    “你——”纪浩桀闻言大怒,再度失控又要扑上去。

    这一次不等皇帝吩咐;是味儿已经自觉的将他拿下,并且还十分体贴的塞了嘴,不叫他胡乱嚷叫给老皇帝添堵——

    之前他们是顾忌纪浩桀一国储君的身份不敢贸然和他动手,可是这会儿老皇帝已经相当是定了纪浩桀的罪名了,意图弑君夺位,这样的罪名压下来,纪浩桀已经注定不会翻身了,谁还会把他看在眼里。

    纪浩桀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挣扎无果,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猛地抬头,满脸希翼的看向立在不远处的萧以薇。

    萧以薇看着他的神色十分复杂,似乎是晃了一下神,然后便对皇帝轻声:“皇上,这事儿真就这么定了吗?臣妾觉得太子殿下可不像是这样的人,他都已经是太子了,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样的事?而且么——”

    她说着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支金箭上,眼底闪过一丝厉芒,口中却还是那般软糯糯的语气道,“这金箭不是只有一国之君拿着才有用的吗?太子殿下就算是窃取了金箭,落在手中也不过一件死物,他又何必如此?”

    这话出口,太子眼中就起了喜色。

    可是同时,一直隐忍不发的太子妃却是突然目光如炬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当真是恶毒的厉害。

    果然下一刻黎贵妃已经在得了单嬷嬷的授意之后冷声说道,“良妃这话就不对了,你刚才难道没听明白这奴才的一番话?按照这奴才口中所言,只要太子今日能够成事,那么皇上就必死无疑。现在太子是一国储君,只要陛下龙驭宾天,他不就顺理成章是下一任皇帝的不二人选了?到时候只要他要调动军队,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纪浩桀是太子,所言这一支金箭砸在他的身上分量足够。

    如果是纪浩渊或是纪浩禹的话,萧以薇此言一出或许还能有几分分量。

    纪浩桀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懵了。

    老皇帝看着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厌恶,“身为朕的儿子,却存心不良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想置朕于死地,你简直狼子野心。来人,把太子软禁东宫,东宫一干人等全部给朕看收起来,等到明日早朝之后再行处置!”

    侍卫们领命进来,太子一直到了被拉出大殿还一直用一种浑浑噩噩的表情盯着站在殿中一身素色衣衫表情宁静的萧以薇。

    他的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乞求,伴随着最后的希望掩映在灯火里,等着这一夜之后或许还会出现的转机。

    太子被判了谋逆的罪名,太子妃自然就不可能脱身,侍卫们上前,她便自觉的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用了毕生所有的力气支撑不想叫人碰触她的身子,但是这一次的打击确实太大,起身的时候她还是脚下一软晃了两晃。

    侍卫想要上前,却被她横臂挡开,然后面色悲凉的跟着太子被拖出去的步子慢慢的走了出去。

    这样一来,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老皇帝疲惫的挥挥手,“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事都等明日早朝过后再行处理,都散了吧!”

    说着便抬眸看向宋灏,“今日让摄政王跟着看笑话了,今日朕实在是累得很,改日再设宴向你赔罪。”

    “陛下客气了!”宋灏淡淡说道,没什么表示。

    “父皇,摄政王妃的婢女遭了无妄之灾,是不是应该给些赏赐安抚一二?”老皇帝刚要起身,纪浩禹却是突然出言提醒。

    经过今天这事儿明乐也算看出来了,他在老皇帝面前整就一个破罐破摔,估摸着横竖是知道老皇帝不喜欢他,于是索性也不费心思再去讨好,反而怎么能给老皇帝添堵怎么来。

    当然了,纪浩禹这人的心思并非常人能比,虽然从头到尾做的都是给皇帝添堵的事儿,但表面上却是句句在理,不是识大体就是为了大局着想,让人想抓他的把柄都不能。

    他这一开口就是胳膊肘向外拐,老皇帝胸口刚刚的火气就又上来了。

    萧以薇见他的脸色一阴,赶紧上前附和道,“皇上,荆王殿下说的是,皇上宽仁,万也没有叫摄政王府的婢女平白被人陷害的道理,臣妾一会儿就安排太医过去行宫给她诊治吧!”

    “嗯!”老皇帝勉强应了一声,摆摆手道,“你看着办吧,再赐她些药材和银钱,好好养伤。”

    在他看来,雪雁不过一个婢女,死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直接赏几两银子也就打发了。

    明乐听着,唇角就扬起一个冰冷的笑容。

    那边萧以薇一边应和着皇帝的话,一边瞧见她的这个笑容不免一愣——

    这易明乐是脑子有毛病吗?不过就是个丫头,难道还指望着老皇帝供着捧着亲自嘘寒问暖的给她道歉吗?简直不知所谓!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一碰随后就各自移开。

    萧以薇扶着老皇帝一走,其他人也就都各自散了。

    宫里的几位妃子各回各宫,太子和太子妃一行已经被押回东宫软禁,其他几位皇子妃和王妃一天之内经历了几次大起大失落个个都吓的心虚气短,这会儿更是做鸟兽状散,逃也似的出宫去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宋灏、明乐还有纪浩禹走在了一起。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一路上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气氛一直维持着之前在常青宫里时候的低迷,一直到出了宫门纪浩禹就马上迫不及待的狠狠舒活了一番筋骨,如释重负一般的呼出一口气。

    宋灏脸上的表情很淡,如往常一般,没有半点的起伏波动。

    明乐看过去,问道:“这件事和萧以薇之间脱不了关系是一定的,甚至于皇帝从一开始也参与其中,但是很明显,事情后期发展的方向却不是他们之前预期的那一个了,就算是长安劫下了雪雁,把这一步给打乱了,后面发生的事情里头,似乎还是有着不小的猫腻的。萧以薇——”

    明乐一边想着,已经笃定的摇了摇头,“她一定没有这样操控全局的能力!”

    纪浩禹但笑不语,四下里打量着周围的风景。

    最后,宋灏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应该是有一个厉害角色已经秘密抵京了。”

    明乐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有点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纪浩禹闻言,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笑道:“哎呀呀,人这就要到齐了吗?这帝都之内真是越来越热闹了,甚好!甚好!”

    眉飞色舞,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宋灏冷着脸看过去,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冷讽的味道:“是啊,如此一来就最合适荆王殿下的心意了。”

    纪浩禹和他的视线相碰,丝毫也不觉得尴尬或是不好意思,仍旧神采灼灼,眼底笑意泛滥。

    明乐不傻,其实不用他们彼此点头她也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宋灏口中指的是什么人。

    不过她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随在他身侧听着他和纪浩禹唇枪舌剑冷嘲热讽的打太极。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宋灏道,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纪浩禹笑嘻嘻的看着,跟上去一步,再开口的话倒是打起了官腔道:“今日让摄政王和王妃搅和到大兴的家务事里真是抱歉的很,如若两位不弃,就让本王略表心意,亲自送两位回行宫去吧!”

    宋灏斜睨他一眼,还是不待见他。

    明乐勾了下唇角,笑道:“那就有劳荆王殿下了!”

    “不劳烦,不劳烦,这是本王的荣幸!”纪浩禹道。

    不管别人的一副怎样的脸面,他的表情都万年不变,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境况之下都笑的跟一朵儿花似的,而且这朵花还是在变着花样的开,争取把风情展现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明乐看在眼底,若有所思,唇角的笑容不觉就慢慢的淡了。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在南下的路上遇到纪浩禹时候的情形,那个时候他虽然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可是却明显会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让人哪怕的面对着他的一张笑脸也是望而生畏,不由的地方戒备。哪怕是后来在盛京的那段时间,他虽然行事荒唐不羁,但整个人在气质上给人的感觉也是高贵骄傲的。可是现在到了大兴,他这笑容之中却是把太多的东西掩饰下去,他的身份荣耀,那些高高在上的荣耀,似乎被这张脸上妖孽的笑容取代,埋没所有的华彩。

    在外面,他是个众人口中的纨绔皇子,但是他却是自由的。

    而在这里,却仿似一座牢笼,让他置身其中就再也没有半点的真实可言。

    明乐在心里微微的叹息,在这荣耀背后倒是真真切切的替这妖孽一般的男子惋惜了一回。

    明乐和宋灏上了车,纪浩禹骑马走在前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东的温泉行宫走去。

    晚间路上空旷,倒是比白天明乐入宫的时候少走了半刻钟。

    车队在行宫门口停下。

    宋灏亲自扶了明乐下车,明乐抬头给他递了个眼色,宋灏便看向纪浩禹道:“有劳荆王殿下亲自相送,本王和王妃感激不尽,殿下若是不急着回去的话,就一起进去喝杯茶再走吧!”

    纪浩禹可还有答应他和明乐的条件没兑现呢,这会儿虽然已经夜深了,可是谁也没有丝毫的睡意。

    纪浩禹的嘴角抽了一下,面上笑容还是那般:“走了这一路正好本王也的确是有些口渴了。”

    宋灏莞尔,牵着明乐的手先一步走了进去。

    纪浩禹紧随其后。

    三人去的自然是明乐和宋灏住的院子,进门明乐先吩咐了长平带着雪雁下去疗伤,又叫人往花厅送了茶就打发了下人全部退出去。

    纪浩禹端起茶碗,姿态优雅的品着茶,看上去兴致十分浓厚的样子。

    宋灏斜睨他一眼,冷冷说道:“荆王跟着本王进来,不会真的就是为了喝这一口茶的吧?”

    纪浩渝眉,略有几分不悦的反问道:“方才在大门口摄政王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宋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可他和纪浩禹不一样,却是做不到当面和他辩一个输赢的。

    “茶已经喝了,荆王殿下现在是否可以信守约定,先替我解惑呢?”明乐心里苦笑一声,挑高了眉头看着纪浩禹道,“别的姑且不论,我们只问,在今天的这一局里头,太子纪浩桀到底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虎毒不食子,老皇帝居然和萧以薇设计谋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若是不喜太子,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也就是了,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他非要杀了太子不可?

    而很显然,纪浩桀和萧以薇之间也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联,似乎太子妃心明如镜,是全部知道的。

    大兴皇室之中的这些家务事,着实是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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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红颜祸水pk蛇蝎毒妇

    明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纪浩禹被她这样居高临下完全藐视一般的表情激发了心中斗志,也毫不示弱的挑了下眉头,“王妃不是一向自诩聪敏过人,心思细密玲珑的吗?你觉得呢?”

    两个人,针锋相对。

    视线交接,虽然明乐的一侧放的是刀子,可纪浩禹那边却是绕指柔。

    宋灏看在眼里,眉头都皱了起来,刚要拂袖送客,明乐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莞尔一笑道:“萧以薇和纪浩桀之间有私!”

    这一点,可以说是有目共睹。

    经过今天长青宫里两人眉来眼去的一番折腾,她和宋灏再看不出来,那他们这么多年就真的算是白混了。

    只是关于这背后的事情,他们却是消息闭塞,还得要纪浩禹出面解惑。

    纪浩禹但笑不语,又垂眸品了口茶算是默认。

    他故意吊着两人的胃口。

    按照宋灏的脾气,早就想要将他扫地出门了,却奈何明乐对这事情感兴趣的很,他便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的忍了。

    而相较于宋灏,明乐的脾气则要好的太多,仍是不愠不火的揣测道:“这件事,皇帝知道?”

    “算是知道,但是也只知道一部分。”纪浩禹斜睨一眼宋灏的臭脸,终于开了口。

    这大半夜的,他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和明乐他们两口子一起耗着,只想早点解决了这件事回去睡觉。

    “当日良妃是借着老二的关系来的大兴这一点你们都是知道的,可是如果她想要入宫,老二就肯定要重新给她编排一个容易为人所接受的身份,说是大邺的罪臣之女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在宫中立足,一则文武百官不会答应,二来父皇也会怀疑她的用心。”纪浩禹慢条斯理的说道。

    “据我所知肃王给她安排的是一个落魄商贾之家的出身,怎么难道是她这个身份有什么问题吗?”明乐问道。

    “这个身份没有问题,而是老二的做法很有问题。”纪浩禹勾了勾唇角,放下茶碗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一手轻轻的敲着桌面一边饶有兴致的说道,“事情发展到了今天,不难看出来,他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要送萧以薇进宫的,好替黎贵妃在父皇面前尽心,进而让黎贵妃可以抽身出来把后宫事务,壮大力量。可是在这之前,他却额外多走了一步棋,先利用荆王府的一场私宴把萧以薇引荐给了太子。”

    纪浩桀和萧以薇之间会有什么明乐并不奇怪,只是她原以为是因为东宫和后宫相连,所以便让两人近水楼台了,毕竟——

    老皇帝已经六十岁了,而萧以薇却是风华正茂,会和文质彬彬的太子纪浩桀勾搭成奸不足为奇。

    却没有想到,这事儿竟然是在纪浩渊的安排下,还发生在萧以薇正式入宫之前。

    “太子的为人你们今天也看到了,但凡是换个人,遇到这样的事都要怀疑老二的用心,可他偏偏就对那良妃情根深种,半点防备也没有。”纪浩禹道,言辞之中也说不清是讽刺还是玩笑,“他跟老二之间早就心照不宣,彼此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了,老二安排了美人计,他却是一头栽了进去。当日肃王府的那场宴会我不在场,具体的情形不太清楚,但总之太子从肃王府里出来之后就被传,说是他对一位歌姬十分青睐,被迷的神魂颠倒。本来在贵族的宴会之间,互相赠送姬妾都不算什么事情,可是太子当面想肃王开口要人的时候却被肃王当年给驳了。太子也是鬼迷心窍,恢复之后居然火速又挑选了十名美人送到肃王府要和老二换人。结果可想而知,老二还是没答应。”

    “太子和肃王之间从多年前开始就已经水火不容,有了这件事不过是又加一笔罢了。”明乐有所了然的思忖道,“纪浩渊他是有意为之的吧?横竖他和太子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多一笔少一笔的也都迟早是个你死我活的下场,可是加上萧以薇这一笔,对太子却是大大不利的。”

    “是啊!”纪浩禹点头,“之后没两个月她就通过黎贵妃的手把萧以薇送进了宫,太子恼羞成怒,为了这事儿还专门找上肃王府去闹过一次,不过因为那时候良妃已经名正言顺成了父皇的女人,他闹也不敢拿这个由头出来,就逮了老二在户部的一个部属的小辫子穷追猛打,两人反反复复折腾了好长时间,倒是因为这样,反而没有把女人的事情扯出来,总算是保全了一点皇室的颜面。”

    父子两个为了争一个女人闹的耳红脖子粗,尤其是事情还是发生在皇家,传出去绝对是惊天丑闻。

    不过虽然说这事情没有拿到明面上,但总归也是真实存在的,纸包不住火,总有一日也会东窗事发。

    或者更确切的说——

    这只是纪浩渊给纪浩桀下的一个套,只等着看他准备在哪一天收网。

    一旦把这件事给捅出去,他觊觎的可以是自己父皇的女人,这样道德沦丧又不知廉耻的人,怎么配继续坐在一国储君的位置上。

    “那么从今天的事情上来看,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认定,太子觊觎良妃的事情已经被皇帝知道了?”明乐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这也刚好可以解释了,为什么老皇帝会这般深恶痛绝,不惜自己亲手设局也好置太子于死地的原因。

    期间宋灏一直默然的听着,这时候才突然抬头看了纪浩禹一眼道,“良妃的那个肚子,真的是大兴皇帝的吗?”

    纪浩禹被茶水呛了一下,闻言就下意识的先扭头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却不在意——

    说的是萧以薇的肚子又不是她的,她又什么好忌讳不好意思的。

    纪浩禹见她面不改色倒是颇为尴尬,扯着嘴角对宋灏道,“父皇已经六十岁了,宫里从十几年前就再没有传过好消息出来,很难会有奇迹了。”

    言下之意,大家心照不宣。

    明乐闻言,不可思议的笑了笑,“难道陛下他自己都没有怀疑过?”

    纪浩禹闻言,神色便有些古怪的别开视线。

    明乐有些莫名其妙的皱眉去看宋灏,宋灏倒是镇定,不过也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只就正色对纪浩禹道,“所以,现在确定是太子和良妃有染?”

    他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指的纪浩渊了。

    毕竟萧以薇是纪浩渊送进宫的,又一直处在黎贵妃的掌控之下,如果说是他们要控制利用这个女人却又要让她怀上纪浩桀的孩子,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相反的,如果孩子是纪浩渊的,那么到时候就算是有什么差错,纪浩渊不能得偿所愿登上帝位,推了这个小皇子上位也不失为一个迂回的法子。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不过良妃和太子之间不清不楚这一点倒是真的,否则今天大殿之上也就没有两人之间眉来眼去的那些戏了。”纪浩禹撇撇嘴,显然是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大。

    萧以薇的肚子也才五个多月,而且怀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的确是没有必要去为了这种因素就伤脑筋。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纪浩禹见他们再没什么要问的了就起身告辞。

    宋灏也没留他,但是为了做场面功夫却是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两人刚要作别,远处便是马蹄飞扬,一队人马踏破平静的夜色飞奔而来。

    纪浩禹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一副等看好戏的神情。

    不多时就见纪浩腾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的杀到了跟前。

    “哎哟,这大晚上的,世子这样兴师动众,是来串门的吗?”纪浩禹调侃笑道,明明知道纪浩禹必定是为了戚夫人的事,偏偏还笑的十分灿烂。

    纪浩腾坐在马上,二话不说从褡裢里摸出一根九节鞭就朝宋灏灰了过去。

    宋灏没动,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跟在后面的武冈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那鞭的末端。

    纪浩腾一下子没有打到人,当即大怒,要往后抽回鞭子再挥,却是被武冈死死的拽着半分也奈何不得。

    宋灏的的面容沉静而不带任何的表情,只对纪浩禹道:“今日有劳荆王相送,殿下请回吧。”

    言罢就面无表情的转身进了门。

    “宋灏你站住!”纪浩腾气急败坏的大声道,但是左右拗不过武冈只能弃了鞭子翻下马背就要追进门去,冲着门内宋灏的背影大叫,“先是打伤本世子的随从在先,现在又伤我母妃在后,你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可是大兴的帝都,由得你这样放肆,本世子今天一定跟你把账算清楚了。”

    他大嚷大叫的没有丝毫顾及,说着就要往里闯。

    纪浩禹负手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半点也没有准备理会。

    武冈不悦的看过去一眼,冷着脸道,“荆王殿下袖手旁观,是要奴才们动手吗?”

    纪浩禹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莽夫在关键时刻还有这样的智慧。

    可是既然人家都指名道姓的开了口了,他要坐视不理,传出去也不好听,不得已只能横臂往纪浩腾面前一挡,劝道,“世子,这大半夜的在街上纵马,扰人清梦可不是君子所为,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今儿个太晚了。”

    “纪浩禹,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拦着我!”纪浩腾见到他,本来只有十分火气,这会儿也升到了十二分,一把推开他的手,“滚开,再挡着,我连你一起打!”

    言罢就扭头对身后跟来的侍卫招呼道,“你们都杵着干什么?给我冲进去,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打残了打死的了自有本世子给你们担待!”

    纪浩禹被他迫开一步就不再多言,依旧负手而立,含笑站在缓缓而起的夜风里。

    他身上红艳的袍子舞在风中,美艳绝伦,眉目如画,却就是那么明艳慑人的一个笑容摆在那里,反而叫一群人畏首畏尾,迟疑着不敢上前。

    因为他们能够感受到这位荆王殿下眉目之间绵里藏针的冷意,那笑容越是绚烂就越像是长了刺一样的刺的人浑身难受。

    纪浩腾被武冈阻着不得进门,再喊了一声也没见后头的人动,恼怒的回头骂道:“你们都聋了吗?谁敢畏首畏尾的给我做缩头乌龟,本世子就摘了他的狗头。”

    纪浩腾并不是个空口说白话的主儿,众人闻言心里俱是一哆嗦,却还是没动,只就神情犹豫的我瞥旁边的纪浩禹。

    纪浩腾狐疑的看过去,就更是怒上心头,骂道:“你们看他做什么?出了什么事自有本世子担待,他敢拿你们怎么样?”

    纪浩禹虽然说是皇子,但是无权无势,在帝都这里自是比不得荣王世子的威风。

    侍卫们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提了家伙就想要跟着纪浩腾往里闯。

    纪浩腾轻蔑的斜睨一眼纪浩禹,得意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拔了腰间佩剑就朝武冈斩去。

    武冈的目光一凝,他自是不会和这人客气,刚要动手,却见眼前红色的衣袂一掠而过,鬼魅一般。

    下一刻,纪浩腾已经压到到了武冈面门之前的长剑就生生顿住。

    他惊愕不已的顺着自己的手看过,赫然发现只纪浩禹用两指将他的宝剑生生架在了半空中。

    他愣了一瞬——

    在他的印象里这纪浩禹就是个连他还不如的草包杂碎,他恍然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再次发力把那剑锋往下压,却竟然分毫也没有撼动。

    “你——纪浩禹你疯了不成?敢挡我的路!”纪浩腾涨的满脸通红,用一种一半痛恨一半惊讶的表情怒气冲冲的瞪着眼前的纪浩禹。

    纪浩禹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已然和气,“世子,本王这也是为你好,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的人也不是你能惹的起的,看在皇叔的面子上,本王劝你一句,赶紧回去洗洗睡了吧。”

    “你在教训我?就凭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纪浩腾两眼喷火,手下一再的发力,却就是丝毫也动不了,这种力量上的差距让他头一次在纪浩禹的面前感觉到了恐慌,气急败坏道,“你还不撤手?你这胳膊肘朝外拐的东西,你三更半夜跑到这里献殷勤那是你的事,可是宋灏公然伤我母妃,这笔账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要叫他付出代价,你别拦着,给我让开!”

    “本王说过,是看在皇叔的面子上我才肯和你在这里好好说话的,本王是个什么东西这就不劳你费心去猜了,可是你再在这里闹下去,本王倒是可以预见,明日皇叔就得要去天牢里探视你这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了!”纪浩禹道,眉目之间仍然染笑,但眼底却是清冷一片,甚至很有些瘆人。

    “你——你说什么?你竟敢辱骂本世子?”纪浩腾突然就结巴了,他和纪浩禹是不对付,可以往纪浩禹对他大多是避让,由着他折腾,这一次竟是破天荒的,这个人,当着这么多的人的跟前就这样的给他没脸。

    当然了,他对纪浩禹看不上眼已经成了习惯,倒是丝毫也没觉得他之前辱骂纪浩禹的那些话远比纪浩禹回敬给他的更难听。

    纪浩禹莞尔,并不解释,指尖稍稍发力,众人只听得嘎嘣一声脆响,却是被他挟制在手的三寸青锋应声断做两截。

    他倒是没什么,反而是纪浩腾被震的手腕一麻一下子就撤了手,不由的倒退两步,直接推到了台阶底下。

    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这纪浩禹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可是无所顾忌作威作福了这么久,他的性子却是改不了的,立刻就又要往前冲。

    纪浩禹站在台阶上,这一次却没再拦他。

    纪浩腾心中觉得怪异,在错过他身边的时候反而突然顿了片刻。

    然后就听纪浩禹道:“太子获罪,整个东宫现在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封锁起来了,这个消息你应该还没听说吧?”

    纪浩腾的心里咯噔一下,脚下步子顿时就生了根一样的顿在那里。

    纪浩禹弯了弯唇角,却是不再理他,径自走下台阶。

    红玉招呼人把马车赶过来,他上了车之后才又回眸一下,继续道:“戚夫人出事的始末你肯定已经听说了,最后的旨意是父皇下的,你若是真要想闹那就尽管进去,只不过进门之前最后先掂量你自己的分量。”

    言罢就合了车门,吩咐人驾车离开。

    纪浩腾如遭雷击一般的在原地愣了很久。

    武冈也不再和他周旋,直接叫人关了大门。

    纪浩腾后面的侍卫等了半天没见他反应,就试着上前来劝道:“世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夫人的事情的确是皇上金口玉言,言明一切只是一场意外,这会儿您要脑筋去,不就等于是和皇上对着干了吗?”

    荣王势大,众人皆知,但是大兴明面上的皇帝还是纪千胥。

    皇帝既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囚困起来,更别提是他了。

    若在平时还好,可是如今——

    如果太子做了什么忤逆老皇帝的事情而叫老皇帝不得不降罪东宫的话,那么老皇帝的心情肯定不会好了,他是胡闹,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的话——

    那不明摆着往枪口上撞吗!

    纪浩腾额角青筋暴起,嘴角肌肉抽了好几下,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死死的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几乎是想用眼睛直接在这门上给瞪出几个窟窿来。

    随从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是看他的脸色又不敢,只能忐忑不敢的等着。

    好在纪浩腾并没有完全被冲昏头脑,站了一会就甩袖退下来。

    随从松一口气,连忙牵了马给他。

    纪浩腾翻上马背,一张脸却是黑如锅底灰,满满的都是暴戾阴鸷之气,冷冷道:“去查一查,太子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戚夫人的事情他不会就这么算了,但是这会儿得了纪浩禹的警告他倒是长了个心眼,在要采取措施之前一定要把形势摸清楚。

    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却是败兴而归,马蹄嘀嗒,无限萧索,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

    宋灏回到房间,明乐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在等他。

    纪浩腾的事他提也没提,横竖只是无关痛痒。

    明乐走过去替他更衣,一边解着袍子一边道,“这一次纪浩桀也算是色令智昏了,我瞧着最后他看萧以薇的那眼神,根本就还是没看出来是那女人故意挖了坑给他跳。”

    萧以薇替他说的那些话,虽然表面上看去是在求情,但是每一句都别具深意,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可偏偏那纪浩桀竟然蠢笨至此,竟是到了最后还对萧以薇抱着希望,想来便叫人觉得哭笑不得。

    “肃王的这一步棋的确是走的高明。”宋灏也道,“不过也是针对太子而言,如若他的对手换成纪浩禹的话,这种幼稚的招数根本就不必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现在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认定是萧以薇在老皇帝面前挑拨把太子给挖坑埋了?”明乐回忆着白日里的事情,思忖道,“在交泰殿的时候,听说那个叫绿乔的宫女死了,太子的神色很奇怪,从一点上我可以断定,他是知道萧以薇要设计陷害我的事情的,甚至可以说是他和萧以薇之间达成了某种共识,想要做什么,可是后来却不想局中有局,反而被萧以薇反水给害了。”

    “我看当时黎贵妃的反应,八成是萧以薇跟太子说是要帮他构陷黎贵妃和肃王,所以他便兴冲冲地跑去宫里看戏,却全然不知萧以薇只是想要用那个借口引他过去,进而借和老皇帝联手的另一个局来除掉他。”宋灏道,脱了衣物跨进浴桶。

    明乐挪过去,替他除了玉冠和发簪,手指压在他的肩头走神,“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太子还一直觉得萧以薇是站在他的一边的,在殿中的时候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我看他最后被拉出殿外时候的神情,倒像是还指望着萧以薇能提他在皇帝面前说些什么,再挽回局面着。”

    明乐想着,不觉的苦笑出声,“说起来,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叫人啼笑皆非,倒是可怜了太子妃了,她倒像是个心思清明的人。太子和萧以薇的事情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难怪那晚在东宫的接风宴上见到萧以薇我便觉得她的神色有些怪异,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管他们了,不管太子和肃王怎么折腾,最后坐收渔人之利的人都只会是纪浩禹,这些人也就蹦跶蹦跶而已。”宋灏道,抬手往脸上撩了一捧水。

    明乐一时没有防备,袖子上就被他溅湿了一片,索性便挽了袖子替他搓背。

    想着白天宫里发生的事,她的精神一直没有集中,手指在他肩上背上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

    宋灏回头,见她正皱眉看着墙角的方向发呆,突然起了心思就伸手一揽手臂环过她的后颈压着她的脑袋下来,直接仰面印上去吻住她的唇。

    他浑身上下都沾了水珠,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动就淋了明乐满身。

    明乐的身子被他拘着也动不得,双手撑在浴桶的边缘和他拥吻。

    倒是极为配合的样子。

    宋灏极为满意,两人就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嬉闹了一阵,待到宋灏占便宜占的心满意足的松了手,明乐身上的衣物也湿了大半,粘在身上狼狈不堪。

    “你看看,越来越没个定性了。”明乐推开他,想要转身去换衣裳,宋灏却是没让,拽着她的手腕笑道:“反正也都湿了,干脆进来一起洗了吧。”

    话音未落,就起身抱了她一起沉到水中,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

    明乐揽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的脸,突然想起了之前被他和纪浩禹同时回避的问题就又不死心的问道,“那会儿的话都没说明白,你说老皇帝真的就没有怀疑过萧以薇肚子里还是来历吗?”

    绿帽子这回事,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受得了。

    老皇帝怎么会这么纵容萧以薇,甚至为了这么个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子嗣的孩子去设计构陷自己的嫡长子?

    宋灏垂眸看下来,面对她严肃认真的眼神倒是再次尴尬了,只含蓄道:“皇帝老了!”

    明乐的思维清晰,对凡事的分析力和判断力比比多游走朝堂多年的政客都要敏锐犀利,可就是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满眼困惑的等着他解疑。

    “傻瓜,不管是六十岁还是七十岁都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承认自己在那方面不行的。”宋灏无奈,只能把窗户纸捅破。

    明乐反应了一下才在他带几分坏笑的注视下明白了所谓“那方面”是哪方面,顿时就红了脸,有点无地自容。

    宋灏见她如此,忍俊不禁的继续道:“哪怕是老皇帝心里也有怀疑,但是他也一定会忽略掉这一点,宁肯自己蒙蔽自己。再加上如果萧以薇在他面前演戏演的好的话,也的确是会叫他形成一种错觉,觉得是太子单方面对他的女人意图不轨。”

    “这样说来,老皇帝未必就是真糊涂,只是在这件事上他是宁肯选择性的装糊涂了。”明乐多少是有些唏嘘,在这件事上若不是宋灏提点,她还是参详不透其中玄机。

    不过想想还是觉得荒唐——

    “他这样自欺欺人不觉得无趣吗?是人的话就总都会老的,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不是吗?”明乐不能苟同的摇头,便带了几分戏谑的心思仰头去咬宋灏的下巴,“你也比我长了足足六岁呢,这么算起来,我当时倒是考虑的不够周到呢!”

    宋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却是自己被这丫头调戏了。

    她以前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媳妇状,哪有这么大胆露骨的时候,宋灏的第一感觉就是来一趟大兴把他媳妇给带坏了,当即便恶狠狠的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腰下,咬着她的耳垂道,“说什么混账话呢?我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要再验验?”

    明乐自己引火烧身,要躲已经躲不得了,于是屋子里水花飞溅响了半夜,本来预备到院子里守夜的长平等人都自觉的退到了院子外头。

    **

    回去的马车上,纪浩禹躺在车厢最最里面的软榻上闭目养神,半点也没有被纪浩腾的无理取闹扰了心情。

    绿绮和红玉分别坐在车厢靠近门口的一端,都是沉着脸,满面的怒气。

    红玉还好,绿绮却是忍了许久都没能忍住,气呼呼的开口道,“爷,你为什么总是纵着那荣王世子,那人也真是不知好歹,几次三番的出言羞辱,奴婢真相把他的舌头削了,看他还要不要乱说话。”

    绿绮说着就气的想哭。

    自家主子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受纪浩腾那么一个纨绔的气?多少年了,回回和那人遇上都能叫她气炸了肚子,可是偏偏纪浩禹有话撂下了,不准他们和纪浩腾起冲突。

    “红玉!”红玉虽然心里也是气不过,但是她却清楚纪浩禹的脾气,忙是拽了下绿绮的喜剧子低声提醒。

    纪浩禹挑了下眼皮,却没管这个话题,只是眸中闪过一抹幽深的光芒,缓缓问道,“你们说,明日早朝之后父皇会如何处置太子?”

    “太子这一次惹上的可是谋逆大罪,而且皇上本身就是针对他,奴婢觉得太子这一次是必死无疑了。”红玉正色道。

    “可是——”纪浩禹摸了摸下巴,沉思片刻便略有惋惜的摇了摇头道,“如果老头子出手的话,为了斩草除根,东宫满门都必定难逃干系,这样一来,在短时间内岂不是要便宜老二了?”

    红玉提了口气,不由的挺直了脊背,聚精会神的看着灯影晃动之下难男子明艳动人的侧脸:“爷的意思是——”

    纪浩禹勾唇一笑,抛了个媚眼出来:“既然听明白就去做吧,没有理由这一局就只叫老人一个人占便宜。”

    就算现如今他还跟那个位置摸不上边,可是好处也没有全部送到纪浩渊手中的道理,起码要给给他留一手才行。

    “是!”红玉应道,半分也不耽搁的推门出去跳下马车。

    女子的身形很快,几个起落已经在眼里林立的宅院高墙后面隐没了踪影。

    **

    东宫。

    这一夜,整个东宫灯火通明,远远看去璀璨一片,仿佛是要在一夜之间把它所有的光彩都留在人世间。

    太子纪浩桀在屋子里不住的来回踱步,神色焦躁,不时的就抬头往院子里朝向皇宫的方向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太子妃扶着裴家丫头青蒿的手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副情景,已经冷到极致的心头突然燃起熊熊烈火。

    她的面容一肃,放开青蒿的手跨进门槛。

    太子听到脚步声,满是欣喜的抬头,见到是她就不由的冷了脸道,“怎么是你?”

    “妾身给殿下请安!”太子妃屈膝福了福,回头顺着他的目光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殿下一直在往外张望,是在等什么人吗?”

    “不关你的事,本宫现在心里烦着呢,没事你出去,别在我眼前晃悠。”太子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太子妃看着他,原本是不想动怒浪费力气的,终究还是被这个男人的冷血无情给伤着了,冷笑一声道,“东宫所有人现在都寝食难安,在等着明日一早皇上的裁决。就算殿下再怎么不待见妾身,妾身与您到底也是夫妻一场,这会儿若是不来见见您,也不过过了今晚,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你这说的什么丧气话!”太子尖声怒骂,本来断了茶碗刚要喝茶,就瞬时狠狠的把那茶碗朝太子妃掷了过去。

    太子妃躲也不躲,茶水溅了她满身满脸,几缕发丝贴在脸上,那仪容立刻便显出几分狼狈。

    “娘娘!”青蒿低呼一声,赶忙抽了帕子要给她擦。

    太子妃动也不动,任由她给打理,眼中却是带了隐约的泪光悲悯的看着太子。

    太子看着她,隐约之间他觉得自己这个结发妻子和往常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这会儿他心里正烦躁,也没工夫细看,仍是不住的抬头往院子外头瞧。

    太子妃瞧着,突然之间就没了脾气。

    她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站在太子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冷笑道:“殿下是在等宫里的消息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没见本宫正烦着呢吗?都什么时候了,还闹什么闹,没事就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头呆着!”太子不耐烦道,眉头拧的死紧。

    这会儿他的真的没有半分心思去应付别的事,一心只等着宫里那边的消息和可能会有的转机。

    太子妃的眼中闪过几分轻蔑的神采,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平静的慢慢道:“殿下不用等了,这件事情早就尘埃落定,根本就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你再空等下去也是枉然,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回去书房写一份陈情的折子递进宫里去,或许父皇还会看在你已故母后的情面上对您网开一面,不至于葬送了这宫中上下三百多口的性命。”

    “陈莹!”太子怒然拍案,抖着唇角猛地站起来,指尖颤抖指着太子妃道,“这个节骨眼上,你能说点好听的吗?这都是些什么话?本宫是太子,是一国储君,今天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父皇他那是被气糊涂了才会糊里糊涂的定了本宫的罪,回头等他想明白了,本宫自然也就没事了。”

    “殿下觉得皇上这会儿还会再想这件事吗?”太子妃也不惧他的怒火,直视他愤怒的面容,字字清晰的反问。

    “当然——”太子踌躇满志。

    下一刻太子妃却是猝不及防的冷笑一声,她霍的从座位上起身,转过脸去看着皇宫的方向,大声说道:“殿下根本就不是等着皇上想清楚这件事,而是在等着那个女人替您求情吧?您觉得只要有她在皇上身边,您的储君之位就可以永远坐的稳当是吗?您觉得她一定会帮您,保住您现时的身份地位是吗?您觉得有她在,您的手里就还握着最后的一张王牌,什么大风大浪都无所畏惧是吗?您觉得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了,这座东宫还会是昨日的东宫吗?您又觉得明日之后,您这个太子殿下还会不会继续坐在这个万人敬仰的位置上?”

    太子妃的语气凌厉,连着数个问句抛出来,把太子也是惊在了当场。

    太子妃出身书香门第,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一直以来都温婉娴静,甚至都不曾在他面前大声的说过话。

    这一刻,太子就像是见鬼一样,看着这个女人封魔了一般的侧影,满眼困惑。

    太子妃重新回转身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看着太子,目光之中带了很深的怨愤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突然就觉得心虚,他下意识的开口:“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那么点风流韵事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黎贵妃在宫里只手遮天,本宫需要一个在父皇身边能帮得上忙的人。这事儿当时我就和你说过了,这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要跑到这里来和我拈酸吃醋闹脾气吗?”

    太子的神情语气之间满满的都是不耐烦。

    太子妃看在眼里就越是觉得荒凉,她抹了把眼泪,苦笑道,“殿下身边有多少女人,妾身若真是要为了个女人拈酸吃醋也轮不上良妃那么个挂在比人名头下头的。妾苫是替殿下觉得惋惜,也替自己觉得不值,都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了,殿下您难道还看不清楚局势是怎么会急转直下闹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太子皱眉,看着眼前表情完全陌生的揭发妻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妾身想说,殿下死心了,不必再对良妃抱有幻想了,她是不会代您想陛下求情的,甚至于——”太子说着,突然目光一厉,冷笑了出来,“殿下和东宫今天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少不得有她推波助澜使的力气在里头,说着根本可以说,那个真正想要您死的人就是她!”

    太子闻言一惊,像是听了笑话一样怒斥道,“你这女人——”

    “殿下,妾身已经说过,妾身不会为了那么个玩意儿拈酸吃醋,妾身和您说这些只是不想等到明日东宫满门抄斩的圣旨下来之后您还糊里糊涂的赴死。”太子妃不等他说完已经出声打断,完全不管太子脸上恼怒烦躁的表情,冷冷道,“您不妨回想一下今日在宫中发生的种种事情,良妃若是真的有心替您解围,她到底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太子越发的糊涂,皱眉想了想,喃喃道:“今日在父皇面前求情的话她也替本宫说了不少——”

    “她所谓求情的话,翻来覆去只是一遍一遍的在强调殿下您现在的身份是一国储君!”太子妃一语中的,字字冷硬,她看着太子脸上茫然的神情,目光嘲讽,“殿下过无二主,这天下的皇帝就只有一个,哪怕您被立为太子,但是在陛下驾崩或者正式传位给您之前,您永远都只能安安分分的做您的太子,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僭越之心。父皇这一辈子都受着荣王的挟制,他最恨的就是有人威胁到他,而现在纵观整个朝局,唯有您所占这个位置才是他最忌讳的。今天良妃一再强调您是太子,便是不断的在提醒父皇,告诉他,你离着那个位子仅有一步,您是现在最直接会威胁到他的人。妾瑟道我说这些您必定不会相信,可是您不妨回头想想,最后压断父皇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的那句话是什么?是黎贵妃告诉他,您是太子,只有您拿了金箭才能调动城外父皇用来保命的军队,您对他来讲,是足以可以致命的威胁。而这句话虽然是出自黎贵妃之后,却是话赶话从良妃那里被诱导出来的,若不是良妃三番两次的出言提点,当时黎贵妃也心乱了,只怕还未必就能想到这一重上面来。”

    太子妃的一番陈词慷慨激昂,太子听的半天没有缓过神来,最后却是面色铁青的后退一步。

    他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摇头道:“不会的,不可能,这些——这些——”

    他说着又无法自圆其说。

    他一直寄希望于萧以薇,哪怕是到了这一刻也不曾放弃,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一种感觉——

    他觉得——

    太子妃的这些话是对的!

    “不会的!”最后,太子还是选择了蒙蔽自己的双眼,他用力攥着拳头,眼睛里燃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盯着太子妃,咬牙切齿道,“她不会这么做的,她不会见死不救的,她——”

    他说着,却是心虚的猛地闭了嘴。

    太子妃看在眼里不过了然一笑。

    她对青蒿使了个眼色,青蒿就去把殿门关了。

    太子妃走过去,坐在太子的旁边,直视他的侧脸道,“因为她的肚子里怀着殿下的孩子,所以她不会看着殿下身陷囹圄,甚至去死是吗?”

    她的语气温柔而平静,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之意。

    太子浑身都是剧烈一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她,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你怎么会——”

    “在殿下眼里,妾身就合该是个蠢人是吗?”太子妃微微一笑,那一张温婉娴静的脸上隐隐的竟是有几分夺目而耀眼的光彩闪过。

    她没再去看太子脸上狼狈不堪的表情,只就看着远处的一株珊瑚盆景,慢慢说道:“妾身和殿下不一样,在这件事,殿下是真糊涂,而妾身却是不得不装糊涂。殿下,您真的不该再对良妃抱有指望了,因为从一开始,她和您就不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她是肃王的人,她是借着黎贵妃的手入宫,又是借着黎贵妃座桥梁亲近了皇上,夺得帝宠的,这一切摆在这里,难道您还看不明白吗?他们才是同坐一条船的人,而刚刚好和我们又是死对头。”

    “不!”太子慌乱的摇头,随后又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道,“她只是受制于老二,她是逼于无奈。”

    “这些话都是她自己与您说的吧?难道殿下没有听过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太子妃却是摇头,语气无悲无喜的慢慢道,“殿下您如何不想,肃王和您之间不睦已久,当日他为什么要单独设宴款待您,还在宴上让这么个女人入了您的眼?如果他只是想送一个探子进咱们东宫,妾身也都还无话可说,可是他在把这个女人引荐给您之后却又迫不及待的翻脸,最后辗转的把人送给了父皇,这其中,您就不想想他到底是何种用意?”

    “他不过就是想要借此挑拨本宫和父皇之间的关系。”太子道,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可是本宫并没有中计!”

    纪浩渊既然先弄了个女人出来把他迷的神魂颠倒,转手又把人送去了宫里,这种用意实在太明显。

    “不,殿下您已经中计了!”太子妃再次果断的打断他的话,“从您开始瞒着父皇和良妃接触,从您开始相信那个女人的话的时候您就已经中计了。”

    太子越发的不解,两眼茫然的看着她。

    太子妃却不再与他的视线相碰,只就客观而狼的分析道,“其实今天事发之时妾身本来也十分奇怪,为什么父皇会对您这般的不留余地,说什么也是亲骨肉,只凭周桐一个人的供词能说明什么?可是回来以后妾身又自此回想了一遍,如果妾身所料不错的话,今天本来就是父皇要针对您的。”

    “这怎么可能!”太子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不安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就暴躁的指着太子妃道,“你不要再这里信口雌黄,这是不可能的,本宫是父皇的儿子,这只是个误会,父皇只是年纪大了,又听了小人谗言——”

    “父皇是年纪大了,脑子容易不清楚,可如果那个向他进谗的人是良妃呢?”太子妃冷笑。

    太子下意识的还想反驳,但是看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讽刺的眸光,将要出口的话就一下子都卡在了喉咙里。

    “殿下,您可别忘了,您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是见不得人的。”太子妃道,“不仅仅是**的罪责,父皇还是一国之君,这算什么?你们两个可是联手给一国之君戴了绿帽子,这样的罪名,您担不起,她也同样担不起。现在她的肚子也渐渐的大了,她不可能不怕东窗事发,那么能怎么办?她只能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只要皇上赐死了殿下,那么就是死无对证,她做的事就再没人知道了。”

    “不——不会!不会的!她不会这样对本宫,不会的!”太子的眼中闪过慌乱的情绪,神思混乱的不住摆手。

    “殿下,您就不要想着她和您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了,那些哪里比得上荣华富贵重要?甚至于,哪里比的上性命重要?”太子妃同样是摇头,语气之中却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悲凉。

    她走过去,抬手握住太子颤抖不住的手掌,用自己纤弱的十指仔细的包裹,用力的握了握,“现在她有了孩子,已经不再需要您了,甚至于,只要她将来诞下的会是个男胎,那么极有可能她便就连肃王和黎贵妃也不需要了。今天在殿中您也看到了,父皇现在对她可谓言听计从,两个人既然能连成一气来设计您,您还指望什么?”

    宫里的女人,最大的依傍就是子嗣。

    老皇帝已经人到暮年,更是耳根子软糊涂的厉害,萧以薇那么个女人,以前太子妃只觉得她是肃王的棋子,可是经过今天这件事,她心里却是隐隐的有种感觉——

    那个女人绝对不会安分。

    如果她真的能生下一个皇子,真的就什么都难说了。

    甚至于哪怕她只是生了公主,也都有办法变成皇子。

    太子听了这一番话,头皮都隐隐发麻。

    想着那个柔情笑意在怀里诉衷肠的女子,向着她眉目含泪悲苦无奈的神情,再想想太子妃的这些话,他的心几乎是被人揉搓成了一团,挣扎的厉害。

    从心理上他是无论如何也愿意去相信萧以薇的,因为那是他可以摆脱现在这个处境的唯一希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一再竭力的想要让他保持信心,心里就越发的会有一种感觉——

    太子妃的话才是对的。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明日天亮之后,他不是再无生路了?

    想到这里,太子猛地一个机灵,烫了一样用力甩开太子妃的手,将太子妃远远的推开。

    他满面通红,脸上神色狰狞的指着太子妃,狠狠道,“你不要再在这里妖言惑众了,就是因为本宫宠幸其他的美人儿冷落了你,你就这般见不得本宫好吗?您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皱着本宫死吗?本宫是你的夫君,你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您简直就是毒妇,滚!你给本宫滚出去!”

    太子妃怔愣在了原地,眼底有干涸的泪光又慢慢涌上来,最后她却是笑了,悲凉无比道:“殿下,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教您糊里糊涂的赴死,臣妾与您是结发夫妻,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与您共赴黄泉路了,这些话您若是不信,将来到了下头妾身会陪着您一起去向阎王老爷要一个明白。”

    太子还想再骂,她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

    月中满月,银色的余光洒了一地。

    站在门口的时候太妃子突然又回头,面容凄凉的笑了笑,“还有一句话妾身忘了说了,得益于黎贵妃的庇护,肃王殿下能进宫的机会其实并不比殿下您来的少,殿下真的确信良妃肚子里的就是您的种吗?”

    太子还想发怒,太子妃就又继续道,“不过是谁的都没关系,横竖现在需要替这笔风流债埋单的都是殿下您和咱们整个东宫了。”

    言罢再不理会后面太子歇斯底里的怒吼,快步离开。

    太子妃离开的脚步很快,扶着青蒿的手,还是显出些许狼狈,寸步不停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蒿取了温水来给她净脸,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犹豫再三突然屈膝在她面前跪下去。

    太子妃惊了一跳,诧异的看向她:“青蒿,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您——真的准备认命了吗?”青蒿的眼中有泪光浮动,咬着嘴唇神色悲切的看着她。

    太子妃看着她眼底泪光,终究不过苦笑一声,“能怎么样?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大的罪名压下来,皇上又似乎是存了心的想要殿下的命,本宫能有什么法子?”

    “可是您也要为小郡主们想想啊,”青蒿道,“奴婢知道您对殿下一直存有夫妻之情,就算是他不领情您也一定会陪他一同赴死,否则今日在宫里的时候您就不会一语不发的由着良妃那贱人跳腾。但是不管怎么样,您也要想想郡主啊,她们才多大,让他们这就跟着遭受灭顶之灾,您于心何忍?”

    太子妃连着生了三个女儿,一直没能生下儿子,大女儿八岁,小的就只有两岁不到。

    想到几个女儿,太子妃就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伏在青蒿的肩头哭的悲痛欲绝。

    青蒿抱着她,主仆两个哭作一团。

    半晌太子妃终究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命!这都是命!是我这个做娘的无能,对不住她们!”

    “娘娘!”青蒿抹了把眼泪,突然用力扶住她的肩头,直视她的眼睛咬牙道,“您振作点,小郡主他们都是无辜的,您一定不能坐以待毙啊,奴婢还有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保住东宫里的其他人。”

    太子妃的心里燃起一线希望,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臂:“你有什么法子?这一次殿下惹上的可是谋逆大罪,而且还有良妃那贱人落井下石,想要翻身怕是不能了。”

    “娘娘不是把事情都看的通透了吗?陛下气的只是殿下而已!”青蒿道,十分隐晦的垂下眼睛,“小郡主们都是皇室血脉,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皇上和良妃虽然这一次势在必得,可是他们难道不是从头到尾都针对殿下的吗?”

    黑暗中,青蒿的眼中闪过一丝隐约的厉芒。

    太子妃闻言,浑身的血液顿时一僵。

    她算是个极聪慧的人,可是这个念头一起她就马上打了个寒战,连忙避开不愿意去想。

    青蒿见她意会,就继续说道:“只要殿下畏罪自裁,娘娘膝下又没有孕育皇子,这对陛下而言就没有威胁了,日后换了人做太子,了不得您自请出家修行,他们还能为难郡主几个女娃娃吗?”

    “青蒿!”太子妃大声打算她的话,声音颤抖,“不要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殿下是本宫的夫君,本宫不能——”

    “娘娘!”青蒿言辞切切,恳求的看着她,“一切都要为了小郡主们啊!”

    “别再说了!”太子妃的声音拔高再度厉声打断她的话,满眼都是警告的意味,“她们生在皇家,就该认命,一切的罪孽我都认了,你不要再说了,出去吧,我想歇息了!”

    “可是娘娘——”青蒿还想说什么。

    “出去!”太子妃厉声打断,神色之间一副凛然。

    青蒿无奈,只能爬起来,又再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才慢慢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在反身关门的瞬间,她的动作刻意的迟缓了一瞬,眼底有更加坚毅的冷光扫过,暗道一句:“小姐您不怪我!”

    太子妃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坐在灯影前做了很久,心里不可遏止的回想去青蒿的话,虽然发自内心的想要拒绝,可是又矛盾的厉害。

    她自己是认命了,可是是三女儿还那么小。

    正在失魂落魄的闲着,大郡主思敏就揉着睡的朦胧的眼睛从后殿出来,见她的眼眶发红就爬到她怀里,娇嗔道,“母妃您怎么?眼睛怎么红红的?”

    “你怎么起来了?”太子妃抱了女儿在怀里,找了件衣服给她披上。

    “我起来如厕,可是房里的丫头都不在。”思敏道,还没有完全睡醒的不住往她怀里钻,“怎么她们都不睡觉?后院好像还有人在吵架。”

    所有人都知道东宫的灾难将至,这会儿下人们自然也顾不上主子了。

    太子妃看着女儿粉嫩嫩的小脸,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院子了外头就是一片嘈杂的吵嚷声,一大溜长排的灯火急速逼近,里头还夹杂着女子嚣张跋扈的叫嚷声。

    太子妃自然立刻就能分辨出来,是林侧妃尖锐的嗓音。

    她的心头一紧,赶紧放下思敏推门出去。

    外面火光冲天,太子满脸暴怒的神色,带着身边趾高气昂的林侧妃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凶神恶煞的侍卫。

    太子妃的心一沉,下一刻太子已经手一挥,后面几人就把用席子卷着拖过来的一物抛到了她的脚下,赫然——

    就是头发蓬乱,浑身被打的血肉模糊已经断了气的青蒿。

    “陈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指你的婢女去刺杀太子殿下!”林侧妃的声音拔高,像是一只战斗中的公鸡。

    太子妃脑中一空,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她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婢女尸首突然之间就热泪盈眶——

    青蒿十分的聪明,现在太子正是心智混乱的时候,如果她是真的要对太子不利,太子哪里还会有命站在这里?这个傻丫头,分明是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来逼她走出那一步的。

    ------题外话------

    太子妃比较激动,于是可能部分地方词不达意,我还没改错字,着急看的妹纸先将就,突然发现我舍不得太子妃和三个郡主倒霉,于是,你们懂的……又一只母老虎要横空出世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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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牛鬼蛇神,各怀心思

    太子纪浩桀的面目狰狞,看着立在门廊下的太子妃,眼中迸射出冷厉的光芒。

    林侧妃站在他身边,唇角扬起,十分得意。

    她用一种居高临下傲然而不可侵犯的神情看着太子妃,语气咄咄逼人道,“太子妃娘娘,殿下和你可是结发夫妻,保你荣华富贵,在太子妃的宝座上坐了整整十二年了,你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然指使你的婢女给殿下下毒,这般心肠——啧啧,妾僧前还真是看错了人,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蛇蝎毒妇,连自己的夫君都要下狠手谋害。”

    太子妃看着眼前青蒿的尸首,心中悲戚不已,这会儿才抬头朝太子看过去,反问道:“难道殿下也觉得是妾身要谋害您吗?”

    太子的眼神阴了阴,唇角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只是盯着她,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林侧妃上前一步,高昂着头颅道:“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不过就是因为之前殿下责难了你两句,太子妃你的心胸也未免太过狭隘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太子本来就不是个有定力的,方才是被气的狠了一时不想开口,这会儿便是气势汹汹的直接冲过来,二话不说先抬手给了太子妃一记耳光。

    这个女人竟敢指使婢女下毒害他!

    “你这个毒妇!”太子下手半分情面也不容,直接把太子妃一巴掌打翻在地。

    屋子里的思敏郡主听见动静跑出来,见到太子妃嘴角渗血的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扑过去抱住她,大嚷道:“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然后又转向面目狰狞,一头野兽一般的太子,愤怒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动手打我母妃?”

    “郡主这是在质问太子殿下吗?”林侧妃跟着走进门来,幸灾乐祸道。

    思敏郡主因为自己的母妃被打而十分的气愤,盯着太子的目光一半戒备一半不满。

    太子看在眼里,心中就更是掀起滔天怒火,一脚将她踢开一边,“滚开,你这个没大没小的畜生。”

    太子是一介文人,虽然没有习过武,但是盛怒之下力气也不小,直接把思敏郡主踢出去好几步远,额头刚好撞在桌角上,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敏儿!”太子妃惊叫一声,扑过去抱住她。

    思敏郡主惊惧过度却是忘了哭了,只就目光惊恐的不住往她怀里缩,委屈的低声道,“母妃!”

    太子妃看着女儿受伤,心痛不已,心里自是痛恨在旁边煽风点火的林侧妃,就扭头狠狠的瞪过去一眼。

    林侧妃得意的挑高了眉头。

    这东宫的主母是太子妃,两人的出身本就差不多,可是因为陈氏是正妃,所以她就只能屈居侧妃之位,忍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的抓住了太子妃的小辫子,可以耀武扬威的废了她了。

    “殿下,太子妃这样盯着臣妾做什么?难道是臣妾做错什么了吗?”林侧妃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恐惧的神情扯着太子的袖子往他身后缩了缩。

    “你这贱人,你这是什么眼神?事到如今还不思悔过?”太子看到太子妃不思悔过更是怒上心头,左右看了眼,就一个箭步冲到里面把挂在柱子上做装饰用的一把宝剑拔出来,拿着就朝太子妃冲过去。

    太子妃心头一跳,连忙抱着思敏郡主起身避到桌子后头,飞快的说道,“殿下,就算是您再气,至少也要听听妾身的解释,这样冲动行事就不怕是受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让旁边看戏的人痛快吗?”

    言罢就意有所指的看了林侧妃一眼。

    虽然青蒿是她的人,可太子对她哪怕是存有一丁点的信任之心,或者是顾及一丁点的夫妻之情,就不会这样冲动,哪怕是兴师问罪,也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是这个男人,她的丈夫,她此生认定的良人,她心甘情愿为他生育了三个女儿的男人,竟然第一时间就对她拔刀相向,半点余地也不留。

    对于这个男人的愚蠢,她已经一再忍让,可是对他的绝情——

    太子妃是真的绝望了!

    “太子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青蒿是你的心腹,这整个东宫上下除了你,她把谁放在眼里了?”林侧妃尖声道,“现在她去给太子殿下下毒,如果说你不知情?那就是说破了大天也没人信的。现在人赃并获,殿下都亲自上门来了,我劝你还是识趣一点,认了吧,没准——”

    林侧妃说着,眼底就闪过一丝快意:“没准殿下还会看在几位郡主的面子上,给你一个痛快。”

    太子妃闻言,不由的心头一跳。

    太子听了林侧妃的话,本来还是直奔着太子妃去的,这会儿却是一个机灵猛地扭头朝被太子妃护在身边的思敏郡主看去。

    小女孩只有八岁,但是这个年代里八岁的孩子已经算是小半个成年人了,早就懂得察言观色区分亲疏内外,这会儿思敏郡主正用一种恐慌且防备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太子握在手里的宝剑。

    太子的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顿时就起了杀意——

    他一直都在盼着太子妃能生一个儿子出来,可是太子妃却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和他的关系都不亲厚,从小到大他甚至连抱一抱都没有。

    今天太子妃居然胆敢谋害他,他是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女人的,可是如果当着思敏的面杀了她的母亲,难保这个丫头不会怀恨。

    这样一想,太子的眼中就更是迸射出凛冽的杀气。

    太子妃的心中大为震颤,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后院她贴身的两个嬷嬷刚好听了动静赶来。

    太子妃的心里瞬时燃起一线希望,赶紧把思敏推过去,叮嘱道,“看着郡主!”

    而彼时太子已经提剑扑了过去,不由分说,一把将太子妃拽过来扔在了地上,怒骂道:“你这个贱人,从头到尾就会和我对着干,要知道本宫早就应该废了你,也不会等到今天,让你蹬鼻子上脸,险些死在你的手上。”

    他抬脚便要去踏太子妃的胸口,太子妃的奶娘赵嬷嬷惊呼一声,扑倒过去替太子妃受了这一脚,蓦然吐了一口血。

    “反了反了,太子妃院子里的人都反了,你们还不进来,把这些个胆敢违背太子殿下的贱人拿下。”林侧妃抖着手里帕子暴跳如雷。

    院子里的侍卫闻讯,纷纷拔刀出鞘冲了进来。

    趁着众人分心,赵嬷嬷已经扶着太子妃退到了后面。

    而这个时候,太子妃院子里四名她从娘家带过来的侍卫也已经赶到,严阵以待的将她和思敏郡主护住。

    太子妃一看这个阵势心里就马上明白过来——

    青蒿在去引太子过来之前已经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只等着她亲自出面才能名正言顺的把整个场面控制住,不至于落人口实。

    而太子和林侧妃看到太子妃竟敢摆明了人马和他们对上,愤怒之余更是惊的眼珠子都险些从眼眶里蹦出来。

    “陈莹,你好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死不悔改,还敢叫侍卫在本宫面前亮刀子?”太子额上青筋暴起,整张脸扭曲的不像样子。

    林侧妃也不甘示弱,柳眉倒竖的大声斥责道:“太子妃大逆不道,你们还不赶紧把她拿下!”

    “全都给本宫站着别动!”侍卫们闻言就要上前,太子妃的目光一厉,冷声斥道,“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只要还有一日不是皇上亲自降旨说要废了我,本宫就一天还是这座东宫里的女主人,你们这些奴才可要掂量好了,真要跟我动粗,你们有几个脑袋?”

    她的声色俱厉,眉目之间自是有那么一股子狠辣的气势。

    太子是恼羞成怒,整个人都暴怒的如同一只野兽一般,没有半点风度可言,现在被太子妃站出来一比,竟然就有几分黯然失色。

    “好啊,你竟敢搬出父皇来压制本宫了!”太子闻言,怒极反笑,随即眼中神色就更显阴狠,对侍卫喝道,“还等什么?这里是东宫,东宫里的一切都由本宫做主,还不给本宫把这个毒妇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东宫里,太子才是一家之主。

    侍卫们闻言蠢蠢欲动,横竖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太子妃也没什么顾忌,冷冷说道:“是啊,现在殿下被父皇下令囚困于此,到了明天天亮之后身首异处是一定的,此时除了在这东宫之内对着自己的妻女发发威风之外,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到人前扬威了,你们这些奴才还想再替殿下最后尽一次忠心的就得要赶紧的了,否则等到天明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众人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

    其中以林侧妃的反应最为激烈,她气急败坏的上前一步,指着太子妃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竟敢这样诅咒太子殿下,若是殿下获罪,你能得什么好处?”

    “那你又上蹿下跳什么?”太子妃不甘示弱的凌厉反问,讽刺道,“林氏,你真当本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吗?这些年你在背地里使的那些手段本宫就不说什么了,只说今天,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样撺掇着殿下,叫他废了本宫,然后你就有机会被扶正,坐上本宫的位子了是吗?”

    “你胡说八道!”林侧妃的心事被料中,心虚之余神色不由的就慌乱起来。

    “我胡说八道?你有什么好怕的,这东宫上下盼着本宫死了好腾位子的大有人在,又不只是你一个,你心虚什么?”太子妃道,说着却是话锋一转,一把扯掉发间一支御赐的九尾凤钗狠狠的摔在林侧妃脚下,道,“既然你这么想要坐本宫的位子,那么就拿去好了,真以为本宫还有什么好稀罕这个太子妃的名头吗?只不过你的运气不好,只能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到黄泉路上去享受荣华富贵了。”

    九尾凤钗,历来都是正宫娘娘和皇室之女才能佩戴的,连权倾后宫的黎贵妃都没有这个资格。

    太子妃被册封的时候因为太子的地位稳固,老皇帝便顺理成章的赐了凤钗下来,这就是一国之母的象征,所以这些年来东宫里的女人们对这个位置全都带着狂热的念头,暗中角逐,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是抱着想法,希望太子妃能被斗倒,那样她们就有机会了,可偏偏这位太子妃看着不声不响,但是手段却是实在了得,在那么多的明枪暗箭之下不仅保得自己平安,生下来的三个女儿也都安然无事,叫一众的女人暗中都要把牙齿咬碎了。

    林侧妃看着她梦寐以求的凤钗就这样被人弃如敝履一般的摔在脚下,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从太子妃如此决绝的姿态当中体会到一种恐慌的意味,只是怔怔的看着,连捡起来的**都没有。

    太子铁青着一张脸,手里握着宝剑嘶声喝问道:“陈莹,你这贱人,竟然如此的不识抬举,你——你——”

    他说着便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太子妃冷冷的看着他,眼中既无畏惧也无尊重,只是越过他去看着外头的天色道:“殿下,现在已经四更过半了,您等了一夜的奇迹还没有出现,您是不是还要不死心的等下去?”

    太子一窒,心中突然一阵的慌乱。

    他一直在等萧以薇的消息,可是时间在点点滴滴的流逝,萧以薇那边竟然真的就像太子妃预料中的那样,半分音讯也无。

    那会儿他登上花园假山的凉亭遥望皇宫的方向,能清楚的分辨出萧以薇寝宫中歌舞升平的灯火,如果这个时候她还和老皇帝在一起寻欢作乐的话,没有理由找不到机会开口替自己陈情的。

    太子的心中突然一片冰冷,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然后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用一种怨毒至深的神情死死的瞪着太子妃,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贱人,都是你触的霉头,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言罢就提着宝剑冲过去。

    太子妃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底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明显的悲戚表情——

    其实她并不愿意做到这一步,可是——

    这个男人却一再逼迫,让她不得不坚定了信念。

    太子举剑刺过去,却被侍卫给隔开了。

    他本就是文人,被侍卫一迫就狼狈的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殿下!”林侧妃回过神来,忙是过去扶住他,对着侍卫叫嚣道,“你们还等什么?太子妃大逆不道,意图行刺殿下,还不将她拿下!”

    太妃的目光凌厉一扫,冷笑道:“我看谁敢!除非是你们都不想活了!”

    说话间她竟是主动推开护在她跟前的侍卫单独走了出去,站在人前,面色冷凝的看着太子和林侧妃等人,字字清晰道:“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东宫这一次惹上的什么事情吗?太子谋反,意图刺杀皇上取而代之,古往今来,还没听说有哪朝哪代的谋逆大罪可以在一夜之内就给平反的,再有一刻钟就到五更天了,早朝过后,只要圣旨一下,整个东宫满门必定鸡犬不留。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跑到本宫这里来胡闹耍威风?一个个的,是都被吓傻了还是吓疯了?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想着去死是吗?”

    太子妃的话字字犀利,掷地有声。

    中午太子妃和太子先后入宫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可是晚上两人就被御林军给押着送回来了,并且整个东宫都被禁足,重兵把守团团围住了。

    太子妃和太子带进宫的几个随从,不是心思明白却守口如瓶的沉默了就是些懵懵懂懂不明就里的,只知道是太子惹了皇帝不高兴,所以哪怕是林侧妃,她虽然知道这一次的事情似乎阵仗不小,但也着实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

    太子是老皇帝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

    还有一点就是依着她对太子的了解,觉得太子这么个性格的人,也不可能闯出什么了不得的大祸,也就是皇帝在气头上关他们两天,再过几日等着禁足令解除,就还可以一切照旧。

    于是唯恐天下不乱,她才还有心思跑到这里还煽风点火,打着如意算盘要趁机把太子妃除掉。

    这会儿听了太子妃的话,林侧妃就整个儿傻了眼,惶惑不已的拽着太子的袖子求证道,“殿下,这不是真的是不是?是太子妃信口雌黄,故意拿这话吓唬妾身的是不是?”

    太子的脸色铁青,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就眼神阴鸷一动不动的盯着太子妃。

    侍卫们也是人人自危,交头接耳,人群当中一片恐慌。

    林侧妃等了片刻,虽然不得太子亲口承认也终于是吓的魂都没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拽着太子的袍子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她越想越伤心,到了后面就毫无形象的嚎啕起来。

    太子妃只是冷眼看着。

    “好!陈莹,你好啊你!”太子喃喃低语,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既然你就一定见不得本宫好过了,本宫今天就如了你的心意,不管明天怎样,本宫这就先要了你的命!”

    太子道,声音突然转厉,扭头对身后的侍卫道,“传本宫的旨意下去,马上把这个院子围起来,太子妃院子里的人一个不留,全都给本宫杀了!”

    侍卫们看着他眼底疯狂的血光都下意识的胆寒,有人刚要领命转身,就听太子妃扬声道:“院子里头的人,跟本宫把门关了!”

    话音未落,外面就冲过来十几个侍卫砰地一声把大门给关了。

    与此同时,她后面的内院里也跟着涌进来十二名手持长刀的侍卫。

    退路被断,前有猛兽。

    太子不可置信的退后一步:“你——你想干什么?”

    太子妃却未理会他,只对他身后恐慌不已的二十多个侍卫道:“你们要保太子,明日一早,势必要随他共赴黄泉,现在本宫这里还有一条活路,你们要是不要?”

    太子无能,他身边的人真正靠得住的人根本就没有几个,如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让皇帝和萧以薇那么轻易就算计了去。

    这个时候,自是什么都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

    侍卫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踟蹰不已,只就不住的后退,一直压到门边上退无可退。

    太子心中瞬时涌出巨大的危机感,不可置信的瞪着眼道,“您们这些狗奴才,你们——你们干什么?”

    没有人答应他的话,每个人都用一种陌生而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太子举目四望,赫然发现自己在这殿中竟然形单影只,身边突然空无一人。

    “去把太子和林侧妃给本宫拿下!”太子妃命令道。

    他身边的侍卫立刻围上去,太子提了宝剑想要反击,无奈也只是个以卵击石的力道,不过瞬间就被两个侍卫反缚了双手,压着单膝跪在了地上。

    旁边的林侧妃亦然。

    “陈莹你疯了?”太子怒然抬头,用一种古怪而震惊的神情盯着灯影下那个亭亭而立的女人。

    “赵嬷嬷,你先把思敏带下去安置,顺便去厨房看看,青蒿应该有东西留下来的。”太子妃并不理会他,只就侧目对身边赵嬷嬷小声的吩咐。

    赵嬷嬷想了一下就明白过来,转身抱着思敏郡主先行离开。

    “陈莹!陈莹,你竟敢对本宫不敬!”太子气急败坏,可是被几个侍卫制住,根本无可奈何。

    太子妃看着他眼中仇视的神色,忍不住凄凉的笑了出来。

    她走过去,在太子面前跪了下去,目光又奇迹般的柔和下来,定定的看着男人狰狞扭曲的面孔,慢慢说道,“殿下,原本妾身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与您共同赴死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逼我至此。妾身是您的妻子,可是您从来就不肯相信我,思敏她们都是您的女儿,可是您被这个女人三言两语的挑拨着竟然就要对她们也下杀手。既然您这个做父亲是这般狠心,妾身这个为人母亲的就不敢再亏待她们了。您是知道的,这一次父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您网开一面的,可是这一项谋逆大罪,他只是针对您的,或许您现在舍身取义,一切就都还来得及挽回,妾身和整个东宫上下都会记得您的恩德的。”

    老皇帝真正忌讳的是太子对良妃的不轨之心,整个事件本来就和谋逆扯不上关系,如果太子身死,事情或许真的会有转圜的机会。

    但前提是——

    今天太子妃宫里的事情不能外漏,一定要让皇帝坚信,太子是自己畏罪自杀的。

    否则一旦叫他察觉他的所有用心都被太子妃洞悉了,为了遮掩,他就更要斩草除根,不会放过太子妃等人。

    太子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太子妃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

    她看着这个女人,好半天之后才算是勉强明白过来,颤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放肆!”

    “妾身做了您十二年贤良淑德的太子妃,所以今日便就叫我放肆一回吧。”太子妃道,抬手拭去脸上泪痕。

    旁边的林侧妃反应了老半天,这个时候才隐约有点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她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到底也是抓着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欣喜道:“这样的话,我们就都不用死了吗?”

    她是想要坐太子妃的位置,可是真要和命比起来的话——

    早就把太子抛到九霄云外了。

    太子刚刚被太子妃打击的神魂俱灭,还没有反过味儿来就再次尝到被自己的女人背后捅刀子的痛苦,立刻就扭头恶狠狠的朝林侧妃看去。

    林侧妃早就顾不上他,却是满怀希翼的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看着这个女人的嘴脸,心里一阵厌恶,一声不吭的往旁边别开视线,站起身来。

    刚好赵嬷嬷也从后面的小厨房里端着两碗参汤走了进来。

    看到那个和之前青蒿送给他的一模一样的瓷碗,太子的身子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赵嬷嬷对太子妃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青蒿做事很干脆,这药应该很快的,不会太辛苦!”

    她自是知道太子妃心头的不忍,再怎么狠心绝情,到底也是十二年的夫妻。

    太子妃站在那里,再没有回头去看太子,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的挥了挥手,“伺候殿下用了吧!”

    赵嬷嬷端着托盘走过去,太子本能的想要往后退,可是被人制住了却又退不得。

    后面又上来两个侍卫,一人取了一碗参汤就要对两人灌下去。

    “不!”林侧妃惊慌失措的大声尖叫,涕泪横流,“娘娘!太子妃饶命啊,你刚刚不是说过我们可以不用死的吗?你说过我不用死的,不要啊!”

    “林侧妃和殿下感情甚笃,生死不离,自愿追随殿下的这份心意,本宫自愧不如,你放心的去吧,好生服侍殿下,再不会有人和你争宠了。”太子妃道,语气难辨喜恶。

    “莹儿——”太子惊慌失措,歇斯底里的刚喊了一声太子妃的闺名,赵嬷嬷已经当机立断的上前,强行迫开他的嘴巴把药汤灌了下去。

    汤水里加的是剧毒,不过只是瞬息功夫两人的嘴角就溢出黑血,栽倒在地。

    死相也不是太难看,好歹是保全了太子最后的一点体面。

    其间太子妃一直没有回头,脑子里不断的回旋着太子最后歇斯底里喊出的两个字,曾经十里红妆的一场盛世之嫁,曾经一度浓情蜜意的缱绻相依,那样的时光虽然短暂,但却已经成了她现时可以凭吊的所有内容。

    终究,一切都成了浮华泡影,终于在这皇权大位之争的血色战场上化为灰烬。

    “殿下,您安心的去吧,你的儿女,你的东宫,妾身答应你,一定替您保全。”最后,太子妃一个字一个字极为缓慢而冷静的说道。

    然后她擦干眼泪,挥了挥手,“赵嬷嬷,把殿下和林侧妃送回寝宫,替他们更衣整理好吧!”

    “是!”赵嬷嬷领命,也知道太子妃是自己不忍心看见,赶紧叫人把二人的尸首抬了送出去。

    殿门再度打开,有夜色中凛冽的风声拂过耳际。

    太子妃重新回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而坚强,只是眼睛红红的,让她此时的神色额外带了几分古怪。

    之前太子带来的侍卫们都用一种惶恐而畏惧的神情看着她。

    太子妃面不改色的开口道:“你们不想死的话,那么今天这里发生的事就谁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全部照本宫的话去做,知道吗?”

    这个时候,自然是保命最重要了。

    再也没有人迟疑的赶紧跪下去:“是,一切但凭娘娘吩咐。”

    “梁嬷嬷,传本宫的命令下去,马上去各院报丧,更换宫里所有的宫灯幔帐,让所有人都换上孝衣,到前院等着。”太子妃道,“灵堂暂时就不要设了,一会儿等赵嬷嬷那边安置好了就立刻安排人去宫里给皇上报丧。”

    “是,娘娘!”梁嬷嬷应着。

    太子妃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之后就先行转身回了内室,更换衣物。

    她的神情恍惚,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把自己整理妥当,刚好赵嬷嬷也从太子的寝殿回来了。

    “娘娘,殿下和林侧妃的尸首奴婢都打点好了,就算到时候宫里有太医来查也瞧不出痕迹,只会当是服毒自尽的。”赵嬷嬷道。

    “嗯!”太子妃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一身素蒿的自己神色木然,“那就吩咐人去宫里报丧吧,最好是赶在皇上上早朝讨论这件事之前把消息告诉他知道,省的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奴婢已经吩咐管家去了。”赵嬷嬷道,顿了一下又道,“还有林侧妃的那个儿子——”

    太子妃没有替太子诞下嫡子,如今东宫就只有林侧妃膝下所出的一个庶子。

    提起这个孩子,赵嬷嬷就有点心神不宁,“倒不是林氏那个贱人死不死的问题,主要那孩子是殿下的血脉,既然皇上存了心的要太子殿下死,郡主他们是女子,皇上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果咱们这一脉还留有男丁的话,恐怕——”

    “赵嬷嬷,本宫答应过殿下在他身后会尽全力保全东宫满门,本宫不能对他食言。”太子妃皱眉,不等她说完已经出声打断。

    “可是——”赵嬷嬷又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太子妃已经冷着脸看过来。

    赵嬷嬷自是了解她的脾气,既然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就多说无益,于是只能识趣的闭了嘴。

    其实她没跟太子妃说的是,在她把太子和林氏送回太子寝宫的途中已经顺路叫人把那孩子也一起带了去,现在一家三口算是团聚着一起走的了。

    这样倒也不担心皇帝会起疑,毕竟太子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哪怕只是庶出。

    不是她心狠,而是——

    如果她不能下这个决心把皇帝最后的顾虑给断掉的话,那么之前太子妃所做的一切就很有可能要前功尽弃,最后仍是要为了这个孩子把所有人都搭进去。

    赵嬷嬷心里叹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就扶着太子妃去了前院。

    宫里只要皇帝得了消息之后,估计很有可能亲自走一趟东宫来验证此事,这一场戏可是半点岔子也不能出的。

    这边赵嬷嬷扶着太子妃已经去了前院,后面的下人房里,梁嬷嬷忙完前面的事就火急火燎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彼时这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已经遵照太子妃的吩咐去了前院,院子里空无一人,梁嬷嬷推门进去,屋子里已经有红衣的女子坐在桌旁等候。

    “红玉姑娘。”梁嬷嬷反手关了门,上前对着红玉施了一礼,“事情奴婢都办妥了,之前太子殿下带来的侍卫全都解决掉了,至于太子妃这院里的人,都靠得住,姑娘放心就好。”

    “嗯!”红玉点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这一次的事能顺利解决的话,随后也还是尽快打发他们远远的走了吧,眼下帝都的局势正是最为紧张关键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来,万一他们当中有谁的嘴巴被撬开,太子妃这一整个晚上就白折腾了。”

    “是,奴婢会注意着的。”梁嬷嬷道。

    红玉想了下,眉心便有些烦躁的皱了皱道:“王爷有吩咐,不准我对孩子出手,东宫里的那位小王子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回头万一事情有变,王爷的意思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其他人他不管,但是一定要把太子妃和三位郡主给完好无损的带出来,明白吗?”

    纪浩禹的原意只是要保住太子妃和她的三个女儿,按照这个思路,红玉本来是想要直接在太子妃的院子里放一把火造成她**而亡的假象,然后瞒天过海把人带出来。因为梁嬷嬷和青蒿都是他们的人,趁着现在东宫正乱,要带走几个人也不是难事,可是奈何青蒿那丫头死心眼,不忍心太子妃受颠沛流离之苦,非要想办法平息此事。

    “姑娘放心,其实这东宫里的明白人还是有的,那孩子——”梁嬷嬷道,说着微微一叹,倒是没带多少感情,“这里的事情奴婢会仔细的盯着,时候也不早了,姑娘还是先请回吧,免得一会儿皇上过来,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红玉点头,遂也就不再多留,先行离开。

    ******

    皇帝是在上朝的路上被东宫的管家拦下来,被告知了太子畏罪自裁的消息。

    皇帝对自己这个儿子懦弱无为的本性还是了解的,闻言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但是见那管家身上穿了丧服又觉得事情蹊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东宫走一趟。

    当然了,在本质上他和太子是一样的懦弱胆小,为了安全起见,还钦点了五百御林军随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接越过勤政殿去了东宫。

    彼时太子妃已经带着太子的一众姬妾还有阖府上下所有的下人跪在前院等候。

    整个东宫里都被重新收拾过,一眼看去雪白一片,烈日之下似是陷入了彻骨的严冬当中。

    皇帝的步辇进了东宫,立刻就被眼前的场景刺的眼花,太子妃等人神色哀戚,但是因为太子如今是戴罪之身,所有人都不敢放声的哭出来只是低泣,整个东宫都弥散在一种空前阴冷而压抑的气氛当中。

    “儿媳见过父皇!”太子妃披麻戴孝带领众人向老皇帝行礼。

    老皇帝看着她哭的红肿一片的眼睛,此时才对太子暴毙一事信了七分,冷着脸道,“怎么回事?”

    “殿下他——殿下他——去了!”太子妃道,说着就泣不成声,被身边的赵嬷嬷和梁嬷嬷扶着还摇摇欲坠,拿帕子掩住脸断断续续的说道。

    老皇帝的面色阴沉。

    纵使他再怎么痛恨这个儿子,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但是这一天人真的突然没了,他也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张相扶着他下了辇车,太子妃引着他去太子寝宫瞧了尸首他才终于不再怀疑,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

    太子妃仔细的注意着他的神色,觉得他那叹息声中还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居多,她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了几分,解释道,“昨儿个从宫里回来殿下就十分伤心,说是自己对不起父皇多年的养育之恩,儿媳当时也没多想,宽慰了两句就回了院子里,可是谁曾想半夜就听到有人去报,说是殿下一时想不开,竟然带着林侧妃和小王子一起去了,要是早知道他会想不开,儿媳就该守着他的,也许就不至于这样了。”

    太子妃说着就再次痛哭失声,却是绝口不提前一天的事情,只就装作无知。

    因为她心里断定那个局里面有皇帝的手笔,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如果说太子死前很是痛悔,可太子明明就没有谋反,这么一提就相当于是欲盖弥彰,而如果说是太子死前喊冤,那不明摆着告诉老皇帝,他们东宫的人都怀疑太子是被诬陷了,老皇帝心里能不忌惮他们死咬着不放?

    所以这个时候,就只能装傻充愣了。

    老皇帝的脸色阴森森的看着大床上面色紫黑的三个人,眼底有的就只是厌恶,看了两眼就甩袖往外走了出去。

    太子妃等人连忙跟上。

    老皇帝一路上都怒气冲冲的,一声不吭。

    太子妃带着一众女眷将他送到大门口。

    老皇帝上了步辇的时候再回头,见到的就是一群哭哭啼啼没什么主意的女人,他眼底的神色倒也不是那么冷了,只是很有些不耐烦的带着人走了。

    太子妃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却不敢掉以轻心,带着众人重新回到院子里跪着。

    因为太子是戴罪之身,所以老皇帝不开口她也不敢贸然下令布置灵堂,只叫人从冰库里搬出冰块来先镇着尸首。

    *******

    温泉行宫。

    明乐和宋灏醒来就第一时间得了这个消息,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是神色凝重。

    “纪浩桀那人,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个有魄力寻死的。”明乐道。

    说纪浩桀寻死?别说她不信他会有那个胆量,主要是从昨天事发的时候来看,那人分明就还寄希望于萧以薇,一个满怀希望的人又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就突然想不开的自杀了?

    “宫里出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老皇帝在上朝的路上被拦下来,亲自去东宫确认了,然后上朝的时候昨日宫里的事情便就只是大致的提了一下,告知文武百官太子是畏罪自戕的。”长平说道,“好像因为这个事儿,今天的早朝都没能进行下去,皇帝只去匆匆交代了两句话就带着几位股肱之臣去了御书房,关上门私底下处理这件事了。”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吗?”宋灏问道,净了手就随手把手巾扔回脸盆里。

    “暂时还没。”长平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对了,太子唯一的儿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哦?这样说来,整个东宫这一脉便算是彻底断了?”宋灏闻言这才重视几分,若有所思的微微提了口气。

    明乐想着整个事情的始末,很快便有所了然,思忖道:“这样说来,那太子就更不可能是自戕了,纵观整个东宫,唯一心思清明的就属那位太子妃陈氏了,看来这件事八成是出自她的手笔。只有太子和他的血脉一起断掉,老皇帝对东宫的防备才解除,剩下的一群孤儿寡妇他或许就不会真的为难了。”

    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太子就算是自己想不开,也万不会拉着自己唯一的血脉陪葬。

    “或许吧!”宋灏似乎并不十分赞同,说话间便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道,“虽然说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就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可是一个人的本性如果要改,那并不容易,太子妃陈氏系出名门,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即使再怎么聪明冷静,手上还没有直接沾血的时候,这一次第一次出手动的就是她自己结发十二年的夫君,若说是背后没有人在推波助澜的给她煽风点火,就算是说破大天本王也不会信的。”

    明乐皱眉,想了想,“你是说纪浩禹?”

    “萧以薇摆了太子一道,如果太子东宫被夷为平地的话,那么就目前的情况上看,所有的好处自然都会落到纪浩渊一个人的身上,他怎么会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宋灏道,“你也说了,太子妃是个聪明人,并且还是和太子十几年的夫妻,这会儿太子栽在了萧以薇的手上,她本来就恨的牙根痒痒,如果留下了她,你猜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太子妃会视萧以薇为死敌,甚至于连皇帝和纪浩渊也都是摆在她的对立面上。”明乐莞尔,更是一点就通,“除了萧以薇和太子本人之外,太子妃是掌握着萧以薇秘密的唯一的证人,甚至于可能萧以薇自己都并不知道,她的把柄已经落在了太子妃的手里。现在太子妃被孤立了起来,那么将来事态发展起来,她唯一有可能站的就是纪浩禹的阵营,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纪浩禹留着她,那么不管萧以薇如今在宫中怎么得势,哪怕是她有本事说服老皇帝将她的孩子立为新的储君,只要纪浩禹抛出杀手锏把太子妃推出来,她的秘密就再也保不住了,到时候不管她爬的有多高,都一定会摔下来,粉身碎骨。”

    “是啊!”宋灏抿抿唇,感慨着长出一口气,“黎贵妃现在基本可以认定将来是要给纪浩渊拖后腿的,这个人,应该根本就不在纪浩禹的敌对名单上,反而是萧以薇才能让他更加看上眼去三分。不过这会儿,他拿捏住了太子妃为他所用的话,那么萧以薇也就顺理成章的要从他的敌对列表上被清除掉了。如今纵观整个大兴朝中的局势,终究都逃不过他的掌握算计。”

    纪浩禹做事,果然是周到细致。

    宋灏走过来,揽着明乐的肩膀拍了拍。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梳洗完毕就去了前面的花厅用早膳。

    待到吃完了早膳,就见柳扬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

    两人对望一眼,就知道是宫里对太子事件的最后处理结果已经出来了。

    “可是宫里有消息了?”宋灏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是!”柳扬点头,“老皇帝的圣旨刚刚已经颁下来了,太子的谋逆之罪维持原判不变,废了他的储君之位,贬为庶人,葬礼也一切从简了,只准葬在皇陵的山脚下了。”

    谋逆大罪,只要皇帝不想打自己巴掌亲手推翻自己设的局,那么这个结果就在意料之中。

    “那东宫呢?”明乐并不意外,只就问道。

    “一干人等迁出东宫,和太子一样贬为庶民,发配岭南,永世不得回京。”柳扬道,“肃王已经奉旨带人去查抄太子府了,太子妃等人被打入天牢,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

    “说起来这老皇帝还是一样的冷血无情。”明乐冷冷一笑,神色之间不觉的就多了几分鄙夷。

    “是啊,剩下的不过只是些妇孺,这样盛夏的天下,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还有半大的孩子,能不能活着走到地方都难说。”长平也跟着露出不忍的神色,“这老皇帝真是虚伪,说是网开一面,实则还不是换了个法子,照样是没准备给人留活路?”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明乐道,“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成全了他宽仁大度的名声,谁又会知道,东宫这一门会落得如此下场全然是拜他所赐。”

    “别人的话我不好说,但是太子妃的话——”宋灏沉默了一阵,这会儿才慢慢的开口说道,“纪浩禹一定会留着她的。”

    “可是黎贵妃和纪浩渊的做法只怕是要与他截然相反的吧!”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扭头看向他。

    宋灏回她一个笑容,也不避讳:“那就要看他们之间谁的动作更快一些了。”

    明乐耸耸肩,对于纪浩禹的处事手段,她倒是不必担心的,只是提起纪浩禹她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不由的敛了眸光正色道,“你跟纪浩禹是约了今天吗?现在太子薨了,他抽的出时间吗?”

    这边两人正说着呢,外面武冈就进来通禀,说纪浩禹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请宋灏出去。

    宋灏莞尔,打发了他先去和纪浩禹说一声,然后一边给宋灏整理着衣袍一边道,“这一次我不能与你同去,你自己小心一些,毕竟荣王那人的心思我们一直没能估摸透。”

    “放心吧,我也不过只是先去见他一面。”宋灏安慰道,抬手揉了揉她脑后发丝,“他要是真的想对我出手也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这个明乐当然是知道,只是——

    终于要见面了么?

    她总归还是觉得不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总之你万事小心!”最后,明乐道,莞尔一笑。

    宋灏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见到外面武冈再次进来催促就不再耽搁的大步走了出去。

    明乐站在原地未动,一直到他出了院子。

    长平从旁边走过来,轻推了下她的肩膀,“王妃,王爷说的话都在理儿,您现在还是不要再多想了,一切都等着王爷去见了荣王回来,没准就什么事都明白了呢!”

    “嗯!”明乐点点头,从远处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长平脸上竟然再度失神,又再看了很久,犹豫道,“长平,我想——今天等阿灏回来我就安排人先送你回去。”

    “王妃?”长平诧异的抬头看向她。

    “昨天宫里事,我总觉得戚夫人对你有种莫名的敌意,可又捉摸不透原因,所以——”明乐道。

    戚夫人不是善类,恐怕她再起邪念。

    长平见状就慌了——

    眼下这个时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明乐身边的。

    明乐见她如此也知道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必定没完没了,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

    皇宫,交泰殿。

    黎贵妃捧一碗酸梅汤坐在带正殿的榻上,视线一直落在院子里,再不复往日里的镇定和平静,反而现出几分不安的焦灼来。

    单嬷嬷从殿外捧了一盆新的冰块进来,交代给下头的宫女更换,然后走过来,道:“娘娘还在等二殿下的消息吗?”

    “是啊!”黎贵妃把手里的瓷碗放下,神色不安的看向单嬷嬷,“嬷嬷,昨天的事我思前想后都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以为是良妃不甘于继续被北宫和皇儿挟制,这才发了狠要扳倒本宫的,可是最后怎么会是冲着太子去的?而且还兵行险招,用了那样叫人匪夷所思的法子?”

    “娘娘!”单嬷嬷握了下她的手,聊作安抚,语气平静的分析道,“其实昨天的那一局到底是针对谁的,有那么重要吗?”

    “怎么不重要?”黎贵妃脱口道,可是话一出口又觉得单嬷嬷话里有话,就神情困惑的看着她,“嬷嬷你到底想说什么?”

    单嬷嬷脸上微弱的一点笑容隐去,深深的看她一眼,一字一顿道,“问题在于,良妃已经出手了!”

    黎贵妃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张了张嘴,随后就有些慌乱的反复握着自己的手指道:“是,你说的对,不管她昨天做的事是针对太子也好,是针对本宫和皇儿的也罢,那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小贱人已经不安分了。就算她昨天是针对太子的,那么很有可能改天就要反过来对付本宫和肃王了。”

    “娘娘!”单嬷嬷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当初奴婢就说过,如果是要对付太子的话,完全没有必要用这个女人做文章的,以太子的谋略和智慧,二殿下想要扳倒他,只要耐心等待机会随时都会有。”

    “当时也是我糊涂!”黎贵妃心里自然也是懊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当时只想着找一个助力来帮着本宫平衡后宫势力,好给本宫腾出手来掌握宫中实权,却不想竟是被这个小贱人摆了一道,险些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现在她得了皇上的宠爱,这个时候再要拿掉她怕是并不容易了。”

    黎贵妃越想越后悔,最后就忍不住懊恼的狠狠拍了下桌子道,“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叫她怀孕,如果她没那个肚子,现在就没有资本这样嚣张了,照样要被本宫拿捏的。”

    “娘娘,既然大错已经铸成,现在说什么都不顶用了。”单嬷嬷道,“一切都要往前看。”

    “你说的对,现在是要赶紧的想办法弥补!”黎贵妃道,“嬷嬷,你可有什么主意?”

    “主意奴婢暂时还没有,不过奴婢只是觉得现在良妃的肚子也才只有五个月大,在瓜熟蒂落之前,其实她也都什么保障也没有。”单嬷嬷道,目光冷静而深沉的注视着黎贵妃,“也就是皇上现在老糊涂了才会寄希望于一个奶娃娃身上,毕竟皇上的身子也大不如前,熬不了多久了。他们一个老,一个小的,良妃虽然有些手段,可是她到底是个外来,在这朝中全无根基,现在没了太子,二殿下可是如日中天,难道还怕斗不过他们?”

    黎贵妃想想了,用了很长的时间琢磨,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幽暗的冷光。

    “是啊,如果在良妃的孩子生下来之前皇上就驾崩,抑或她的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那就什么顾虑也没有了。”黎贵妃慢慢说道。

    “可是时不我待,现在太子被废,东宫之位空悬,娘娘既然定了主意就最好是早做决断。”单嬷嬷道,“奴婢是真的很担心皇上会越老越糊涂。”

    黎贵妃抿着唇,又很仔细的估摸了一遍,点头道:“或许这一次的寿宴就是个机会。可是——”

    她想了想,心中还是存有隐忧,“荣王那里的态度一直都叫人捉摸不透,到时候万一他要插手的话,良妃那里我不担心他会看的上眼,可是众所周知,荆王可是一直站在他的阵营里的,万一他站出来搅局的,那么恐怕我们控制不住局面。”

    “娘娘想那么多做什么?荣王若是真的有心过问这档子事儿,恐怕也不会由着京城里闹到今天这个局面。”单嬷嬷道,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

    这十余年间在这件事上她一直都拿这样的借口在安慰黎贵妃,黎贵妃虽然每次遇到大事都要忌惮纪千赫,但是左右没有一次遇到他出手的,渐渐的也就不那么当回事了。

    “也是!”定了定神,黎贵妃点头,“这样一来,本宫就得要和皇儿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了,眼见着皇上的寿宴就要到了,万不能让良妃抢占心机。”

    单嬷嬷侍立在侧,并没有再开口,只就垂眸看着脚下金砖,目光清明如许,唇角带着淡淡的疏冷的笑意。

    老皇帝的寿宴不是所谓的时机,真正的时机——

    是宋灏!

    ******

    皇宫,三清殿!

    大兴的上一任皇帝暮年之时崇尚道教,于是在宫里专门修建了这座三清殿,但是如今已经废弃,里面杂草丛生,断壁残垣,萧索满地。

    萧以薇换了身颜色不起眼的宫装被心腹丫头搀扶着走到附近,临近门口的时候她便挥挥手示意宫女留在原地望风,自己扶着隆起的腹部走进去。

    穿过前殿,进到里面神像倾倒的后殿,便见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负手等在那里。

    “来了很久了吗?”萧以薇微笑的上前,“有几年没见了,这次才一见面就要麻烦侯爷出手替我料理事情,实在过意不去。”

    那男人闻声便是转身看过来一眼,一张俊朗脱俗的面孔,上面却是罩了一层寒霜。

    他的目光落在萧以薇脸上,没有任何的温度,只就讽刺的开口道:“你倒是真不客气,听你这话,现在却是又有别的事要麻烦我了吧?”

    萧以薇的心思被他看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点头之余眼底的光线突然收冷,带了几分锐利恶毒的冷意道,“先帮我去杀一个人吧!”

第060章 替我照顾她(未完)

    “凭什么?”彭修反问,“你不不觉得你这个开口的语气有点太顺理成章了一些吗?”

    “那又如何?侯爷你翻手之间做的都是天大的事情,何必与我计较这样一点鸡毛蒜皮?”萧以薇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而且——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叫你白做的。”

    “那就等你把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再说吧!”彭修冷冷的一勾唇角,随即一撩袍角转身就走。

    萧以薇没有想到他会说翻脸就翻脸,脸色一沉,眼底就跟着闪过一抹厉色,急忙追上去横臂将他拦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收好的——”

    彭修垂眸看着她横在他面前的那只手,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萧以薇的心跳一滞,下一刻也说不上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本能,立刻就把手给收了回来,神色尴尬。

    彭修看着他,整张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我们是说好了,而且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了,让你如愿除掉了太子纪浩桀,再无后顾之患,我没有违背我们之前的约定。”

    萧以薇要灭纪浩桀的口但是苦于无计可施,那个布局和主意显然更不能是出于老皇帝之手,从头到尾都是彭修在幕后策划给她布的局。

    先由萧以薇主动到老皇帝面前哭诉太子对他存有觊觎之心,激起好皇帝的怒火,其实老皇帝也不是那么糊涂的,会为了一个女人的一两句话就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却奈何纪浩桀本身太蠢,和萧以薇往来的时候半点忌讳也没有,情意绵绵诉衷肠的书信都留有不少,于是这就成了萧以薇搬到皇帝面前的铁证,让皇帝不信都不信。

    皇帝起了杀心以后,她就隐晦的提了那个盗窃玉玺构陷太子的法子。

    毕竟纪浩桀也的确是做的太过分了,既然赶在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觊觎他的女人,那么就算是再说他对自己的皇位也存了觊觎之心他也是信的。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两人便设计了御书房里的一场戏。

    当然了,老皇帝之所以同意把明乐扯进来,那是因为东宫的接风宴之后萧以薇在老皇帝那里又吹了枕边风,说是那位摄政王妃目中无人又狂妄的对她不敬。老皇帝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自然深信不疑,于是顺手牵羊,连带着把明乐也一起算计进去了。

    因为纪浩桀那人没什么城府,彭修原本定的计划也没那么复杂,只是让萧以薇提前买通那里的守卫好方便他们把玉玺拿出来到时候交给周桐往太子东宫里头一放那也是个人赃并获。

    可是萧以薇自己贪心不足,却还想着要把雪雁弄过去,好一箭双雕。

    最后反而被宋灏钻了空子,利用老皇帝御书房里密道很是折腾了一番,把事情无限扩大。

    周桐是在外面等着接应玉玺的,后来过去的人给他送了金箭,又把临时改变的计划与他详细说了,因为后来的计划更周密更详尽,他也不曾怀疑,于是照单发展下去就成了最后呈现在人前的那个版本。

    因为这件事里萧以薇打了歪主意,所以这会儿面对彭修的时候她便很有几分心虚。

    彭修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嘲讽。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萧以薇脱口道,话一出口就马上察觉自己的欲盖弥彰。

    彭修眼底光线冰凉,半分的温度也无,生的明明是一张英俊如山的面孔,却叫人连半点欣赏的心思也无。

    萧以薇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然则却是晚了,彭修突然出手,两只捏着她的喉咙一卡就叫她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没有温度的说道:“和我阳奉阴违的耍手段,你以为这是大兴,你以为你现在大兴皇帝的宠妃,我就不会动你了是吗?”

    萧以薇的呼吸困难,她费力的要去拽开他的手,奈何两者力量相差悬殊,根本就无法撼动。

    她的脸色别的通红,脚下用力的踢腾。

    地面上陈年的灰尘挥洒起来,扑入鼻息就更是叫她被堵的难受,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她的确是没有想到彭修会这么直接的就对她出手,此时心里惊惧不已,左右挣扎无辜就连忙以眼神示意,满是乞求的看着她。

    彭修看着他,那目光却像是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萧以薇从出生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有这样的眼神看她,哪怕当时萧家落败她跟着锒铛入狱的时候,那些狱卒看她的眼神犹且带着不屑。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当真是半分感情也无,完全当她是个随时可以消失的死物一样。

    灰尘扬起,落在她的眼角,在那两行泪痕上印刻,让她妆点的精致的妆容显得狼狈不堪。

    就在萧以薇的脑子里逐渐空白一片,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断气的时候,彭修才手指一松,放了她。

    萧以薇的身子一软,直接落在地上。

    她捂着喉咙不住的咳嗽,几乎是撕心裂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恢复了神智,仰头朝彭修看去。

    彭修长身而立,站在面前,一尊冷面神一样。

    “你别以为是我怕在这里杀了你没有办法脱身,也别当是我对大兴的朝廷有所忌惮,这一次,算是警告,你最好是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彭修冷冷说道,目光落在远处,根本没有去管她的反应,“你要做什么,要把这里搅和成什么样子都随便你去,但是我要的,不准你动!”

    萧以薇按耐着心里的躁动,努力的抑制呼吸,终究还是不甘心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已经贵为一方霸主,手握一方军政大权,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非要舍近求远来打那贱人的主意?那女人浑身是刺,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你降不降的住她都还两说,搞不好白惹一身腥!”

    彭修的眉头皱了一下,垂眸朝她看去。

    萧以薇的心头紧,连忙别开视线爬起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她说着却又无法自圆其说。

    其实说白了,她就是嫉妒和不甘心。

    易明乐那小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居然值得这么多人对她煞费苦心。

    可是眼前明知道彭修在那明乐的主意,这话她又不敢随便说。

    彭修只看她一眼,随后就冷笑出声,往旁边走过去两步道,“难道你应该庆幸我会对她有兴趣吗?否则的话,你又以为你是凭着什么站在这里和我谈条件?”

    萧以薇一愣,却是无言以对。

    她其实也曾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可是彭修对大兴这里的任何事情似乎都不感兴趣,也不屑于得到这边的联盟或是支持,只就一门心思的在打那小贱人的主意。

    之前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会儿却从彭修的言辞之间听出了明显的警告意味,心里顿时就起了几分危机感。

    萧以薇的脸色片刻之间就变了数遍。

    彭修看着她,“如何,想明白了吗?觉得咱们的交易还有必要再继续吗?”

    萧以薇咬牙看着他,可是让她放过易明乐那小贱人她又着实是不甘心。

    “她毕竟是灭我萧氏满门的真凶,叫我就这样罢手放过她——”萧以薇沉吟,她也是看出了彭修的意志坚决,只想试着哄抬一下价码。

    “别跟我提萧家,也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孝子贤孙的嘴脸,你的心思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也不知道吗?”彭修却是不等她说完已经出口打断,目光讽刺,居高临下的斜睨她一眼。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一条毒计害了萧家满门——”萧以薇勃然变色,怒声道。

    “可是随后你和易明峰之间的一场计较却是让你口中的萧家一脉香烟尽断。”彭修道,再次不留余地的打断她的话。

    萧以薇的脸色唰的一摆,不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咬着嘴唇神情戒备的看着他。

    “当时你是觉得萧家毁了,你再也靠不上了,于是为了长远的打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着易明峰的手将那些可能拖你后腿的人全部除掉,这样一来,你来了大兴,哪怕将来再有机会返回盛京,也没有人能够站出来质疑你的身份了。这世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既然敢做的事情,也你就要敢认。”彭修的面容冷峻,语气也极为平静,没有任何的感情掺杂其中,“你来大兴的目的,你现在在谋划的每一步棋的最终目的,我都了若指掌。在我面前,你也不必要装清高了,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打算,你我之间所谋总归是有一个契合点的不是吗?我的目的达成,你的愿望也就相当于圆了一半了;而你的目的达成,我也可以永绝后患再无后顾之忧。你真的以为我在没摸清你的底之前就会一头扎进来和你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吗?萧以薇,别把我摆在和易明峰同样的段数上,那后果——你承担不起。”

    萧以薇哑口无言,嘴唇不住的抖动却是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的心思,连易明峰都不知道,这全天底下谁也不会知道的,彭修居然看穿了?

    这个男人的城府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会搭上了这么一个人。

    因为她不喜欢这样被人一把完全扯掉遮羞布的感觉,这样的处境会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彭修看着她脸上变换不定的表情,像是料中了她的心思一眼,继续道:“你的闲事我才懒的去计较,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萧以薇用一种畏惧而持续防备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的侧脸,心里乱糟糟的努力试着整理他说过的那些话。

    她自己的能力有限,要完全控制住大兴朝中的局势必须得要一个高手在背后帮他,彭修这个人虽然叫她忌惮,但是他越是深不可测,她将来成事时候的把握就会更大一点。

    这——

    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何况,若是真的和这个男人翻脸,谁知道这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好!”努力的定了定神,萧以薇终于一咬牙,神色再次坚毅了起来,“我答应你,我们的合作继续,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一时岔了主意,以后绝对不会再有雷同的事情发生。”

    彭修侧目扫她一眼,冷嗤一声。

    萧以薇顿了一顿,又道:“皇帝的寿宴没几天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黎贵妃母子应该会选在那一天有所行动,到时候宫中势必大乱,那寿宴上就是动手的绝佳机会。如果皇帝在寿宴上遇刺,宫中势必大乱,乃至于整个帝都都会大乱,到时候我来想办法,给你制造机会,让你带她走!”

    彭修不置可否,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萧以薇皱眉,再次试探着开口:“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何况我也需要你的帮忙,否则我在这朝中孤力难支,只就皇帝的那些儿女就会把我吃了。”

    彭修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肚子上,对她的保证还是每当回事,只道:“在你的这个肚子瓜熟蒂落之前,老皇帝的命你一定会留着的,用不着拿些好听话的来搪塞我,还不如务实一点。”

    心事再次被他戳穿,萧以薇的表情再度现出几分尴尬,硬着头皮道:“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我不能不为我自己考虑,总要先留住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说过,我不管你的事。”彭修道,“大兴皇帝的寿宴之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宋灏应该也不会在这里滞留,你说的对,那宴会上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过要怎么做,你自己最好仔细的考虑清楚,毕竟想要成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萧以薇皱眉,急切不安的上前一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计划不是定在那一天?”

    “我还可以等。”彭修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恍惚像是一个笑容,可是细看之下却还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的眸光幽暗而深沉,叫人半分的端倪也窥视不透。

    萧以薇不由的就慌乱几分,“那怎么行?如果没有你出手帮我,我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事根本就不可能,难道你想要坐收渔人之利吗?”

    因为着急,她的声音就带了几分尖锐。

    彭修看她一眼,“你要稳固自己的地位,首要的就是先锄掉黎贵妃母子,到时候你只管最好这件事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萧以薇并不敢掉以轻心,狐疑的打量他好半天,最后才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你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彭修但笑不语,“这不关你的事,总之不久的将来我会叫你如愿就是。”

    萧以薇的心里存了很大的困惑,但是这一番面对面的接触下来她却是将这个男人的脾气看透了——

    如果他不说,自己就算在逼迫也没有用。

    “那好!”咬咬牙,萧以薇道,想了一下又补充,“宫里的事,等我定完了计划可能需要你帮忙参谋。”

    彭修倒是没有拒绝淡淡的点了下头。

    萧以薇满怀希翼的看着他,等了好一会儿彭修才道:“大兴皇帝的寿宴我会名正言顺的出席。”

    萧以薇听了,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

    如果彭修会以靖海王的身份赴宴的话,那么他的仪仗应该不用两日就要抵京了,到时候她便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好!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萧以薇道。

    “嗯!”彭修点头,抬脚就要离开。

    萧以薇见他要走,心里终究还是颇有几分恼意,再次大着胆子开口道,“我之前说的事,你再帮我一把吧,我知道你手中有许多身手一流暗卫,杀一两个人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太子虽然死了,可那太子妃陈氏却是个不省心的,如果不能一并将她除掉,恐怕会留有后患,影响我们后面的计划。”

    “一个女人而已,现在大兴皇帝就在你的掌握之内,你要杀一个人又有多难?”彭修道。

    他根本就不会直接出手去动太子妃,因为他太清楚纪浩禹的想法了,为了成全萧以薇而和纪浩禹杠上?这样的蠢事他如何会做?

    更何况——

    他根本也就没打算萧以薇能成事。

    这个女人妄图以她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全盘控制整个大兴朝廷?这个想法比痴人说梦还不实际,因为——

    大兴的真正控局者,永远都是荣王纪千赫。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异想天开,连做跳梁小丑的资格都不够。

    萧以薇得了他的提点倒是获益良多,皱眉略一思忖,唇角就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彭修便再没有多看她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院子里他带来的两个随从已经在等候,见他出来就对他略一点头表示一切正常,三个人三条人影飞快的纵身一跃便翻过墙头,沿着临近的冷宫旧址出宫去了。

    萧以薇擦了脸上的污渍又拍打干净了身上的灰尘才从三清殿里出来,外面等候的宫女一声不吭的上前扶了她的手转身回了寝宫。

    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可是到最后也还是一筹莫展的模样,实在无计可施了就提笔写了一张字条然后借着去御花园里散步的机会塞到了一处假山旁边的石缝里。

    **

    去往城外温泉别院的马车上,纪浩禹和宋灏相对而坐,煮酒品茶一团和气,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以前听到传闻说是荣王的性情冷傲,很不容易相处,现在看来倒像是谣传的可能性居多。”宋灏闲闲的靠在身后的车厢壁上,手中执一只画着墨色风荷的小杯眼前透过茶汤上生气的袅袅雾气看着桌子对面的纪浩禹。

    纪浩禹挽了袖子,动作娴熟的煮着茶,眉目之间还是挂着绚烂的笑容道,“此话怎讲?”

    “最起码他对荆王殿下就足够随和,可以允你连招呼也不打就随便带着本王这个来者不善的客人登门。”宋灏道,玩味着勾了勾唇角。

    纪浩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才抬头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本王说过多少次了,摄政王你们两口子这性格真是不讨人喜欢,有什么事都非得要一板一眼的拿到明面上来计较清楚,其实这都是多大的事儿啊?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难得糊涂的说法儿您还不明白?”

    宋灏笑笑,不置可否。

    纪浩禹撇撇嘴,只觉得无趣,耸耸肩道,“皇叔这个人,虽然不近人情的时候多,但是对于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却是永远不会拒之门外的。不是他授意本王带你来的,终于一会儿到底能不能进得他的庄园大门,就要看摄政王你的面子到底有多大了。”

    纪浩禹既然会这么做,那就说明他有绝对的把握,纪千赫一定不会把宋灏拒之门外。

    毕竟这是他和宋灏之间谈好的交易,既然昨天在宫里宋灏已经顺水推舟的送了他人情,那么这会儿他答应替他解惑的事情也该兑现了。

    和彭修之间他可以不守信,但是和宋灏——

    却不能。

    宋灏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遂就没再多言。

    他的神色很淡,但是隐约之间又显得有几分辽远。

    纪浩禹眨巴着睫毛看了两眼,随后就眼光锃亮,突然倾身往前凑了几分,兴致勃勃道,“本王怎么觉得——摄政王这是有心事要说予本王听呢?”

    他问,却是个笃定的语气,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宋灏的唇角勾起,看着眼前红光满面的一张脸,轻笑一声,却是突然开口问道,“本王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三句话都不离她身上?真的觉得我们很像,是天生一对儿?”

    纪浩禹眼中光影不易察觉的微微凝滞瞬间,随即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几分。

    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竟是个难得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模样,也是透过眼前袅袅雾气看着对面倚车微笑的男子,抿抿唇道:“你想说什么?”

    宋灏唇角微笑的表情保持不变,却是破天荒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轻轻道:“你让本王觉得,你对本王的王妃存了觊觎之心。”

    这话实在是太过直白,直白到让人觉得根本是不可能从宋灏口中被说出来的。

    纪浩禹的眉头挑了一下,却是不答反问,“何以见得?”

    “难道本王说错了吗?”宋灏道,说着就自嘲的兀自笑了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纪浩禹十分清楚宋灏是脾气,更知道他在对待和明乐有关的所有事情上的态度,所有这会儿他会用这样的神情语气和自己谈论起这样的事情,纪浩禹唯一的感觉就是——

    对面那只衣冠禽兽抽风了!

    当然了,此时真正抽搐的却是他自己的嘴角。

    “你到底想说什么?”纪浩禹道,这一刻也是一反常态,几乎全神戒备。

    宋灏的眉目之间带着明朗的笑意,那表情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看着对面的纪浩禹,过了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慢慢的开口道,“你对大兴这场夺嫡之争的成算有几分?”

    纪浩禹一愣,一时半刻完全没能跟上他思维转圜的节奏,只就沉默下来。

    宋灏也在意,又继续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个皇位,你是非要不可的是吗?”

    相对而言,这个问题要好回答的多。

    “这皇位若不是我坐的话,总也不能轮的上摄政王你吧?”纪浩禹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这么拐弯抹角的倒不像是你的风格了。”

    “呵——”宋灏笑了笑,还是那么一副不愠不火的脾气,他低头看着杯中碧青色的茶水,道,“本王最近在权衡一些事情,在一些事情的取舍之间当局者迷,很难做出判断,荆王你心怀天下,本王才想要听一听你的意见,你应该不介意吧?”

    宋灏找他谈心事?

    纪浩禹觉得自己的整个思维都扭曲了,脸上表情都别扭的拿捏不准。

    “你一心一意的想要这个皇位,到底是出于你自己本意还是——”宋灏道,说着吨了一下,然后才又语气平和的继续,“或者说你现在不惜一切在打着荣王的主意,到底是为了皇位,还是为了当初的杀母之仇?”

    纪浩禹全力谋划,意在夺位,纪千赫就是他在通往皇权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

    同时,纪千赫和他之间还夹杂着一个杀母之仇。

    这两者之间的主次之分很少有人会去计较,可是今天宋灏却是叫了真。

    纪浩禹是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这才重新露出一个笑容道,“对本王而言,这两者之间没有区别。我要拿皇位,那么那个人就必须让路,而同样,如果我要和他清算旧仇,你觉得在我成事之后,这大兴的皇位还会有另一个人比本王更合适去坐的吗?所以抱歉了,摄政王,可能本王也帮不上你的忙了,因为你我之间面临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也没有任何的可比性,你的事存在取舍,可是本王没有,对本王而言,两者本就是一件事。”

    宋灏眼底的神色慢慢清明了几分,深深的看他一眼,突然就再次笑了:“让你夺位,这应该是苏皇后的遗愿吧?”

    纪浩禹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他的双手便是往那桌案上一压。

    小炉子里沸腾的茶汤如同被人灌注了筋骨一般瞬间喷射而出,带着弥漫的强大的雾气朝宋灏面上泼去。

    宋灏的目光微微一凝,却是桌下足尖轻轻一带,原本固定在车箱底部的红木方桌就直立而起形成一幅天然的屏障把热气滚滚的茶汤尽数挡了回去。

    车厢里热雾弥散,带起浓烈的茶香,把原本味道很重的熏香都压了下去。

    纪浩禹一击不成,下一刻已经飞身扑了过去,手指弯曲成爪一掌穿过桌面,直朝着宋灏身上拍去。

    宋灏的身形一侧,泥鳅一般从他的掌下滑了出来,同时形如鬼魅般灵巧一绕,下一刻已经到了桌板的另一面一把扣住他的手臂。

    纪浩禹的眸光一冷,眼中迸射出凌厉的杀气,同时手腕一翻,另一只手直击宋灏的手肘,迫使他撤了手。

    两人各自后退半个身位,稳住身形之后就不约而同的齐齐出掌。

    两掌向抵,带起周身强大的气流,驾车的小厮只觉得整个马车都跟着剧烈一震,下一刻车厢的华盖就冲天而起,高高的飘到了天上。

    马车周围随行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可是他们一路严防死守很确定没有刺客靠近,所以也并没有人敢贸然闯进去查看,所有人的手都按在刀鞘上,紧张的戒备着。

    车厢里,两人对峙,那一掌也是旗鼓相当,两个人各自都是震的手臂酸麻,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通红,乌眼鸡一样死死的盯着对方。

    车顶的滑落飞起,在空中略一停滞就又噗通一声落了下来,再次合了个严实。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

    宋灏的唇角勾了一下,纪浩禹则是冷哼一声,便各自不甘的撤了手。

    宋灏抖着袍子上占的水珠坐回去。

    外面的侍卫听着里头再没了动静,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过来开门道:“王爷——”

    纪浩禹心里还窝着火,闻言还不等那侍卫探头进来就抬脚把那张摔在旁边的破桌子给踹了出去,怒声道:“去换了!”

    车厢里那么一个庞然大物飞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是听着纪浩禹的声音中气十足也像又事的样子便赶紧关了车门,继续往前走。

    宋灏靠在车相比上,看着对面脸色不善的纪浩禹,笑道:“荆王殿下的火气是不是旺了点儿?”

    纪浩禹冷哼一声,竟是很有几分孩子气的别过脸去,“有话直说,有屁快放,本王不和你玩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

    他是真的动了气了,说话半点忌讳也没了。

    宋灏闻言不过一笑置之,手指轻弹,把袍子下摆上沾着的一片茶叶抖掉,道:“我可能——需要你帮我照顾她一段时间。”

    纪浩禹闻言却是打出意料之外,霍的扭头看过来,神色狐疑。

    “只是单纯的照顾,你当是知道,本王不会容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宋灏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他看向他,唇角笑意温和,“当然了,荆王殿下你不是个正人君子,甚至可以和卑鄙小人挂边儿,本王对你肯定是信不过的,可是这会儿却能放心了。既然让你夺位是苏皇后的遗愿,我想你的初衷就永远都不会变更了。”

    纪浩禹估摸着话里话外的意思,终于再次失控,怒不可遏的大声质问道,“宋灏,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最近在权衡一些事情。”宋灏道,并不被他的脾气感染,只是眉目平和的看着他,“如你所言,你的选择,是在皇位和仇恨之间,并且两者并不冲突,可是我,母后和乐儿我一个也不能放弃。现在让我一次顾她们两个,我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现在必须做出让步,好给自己一个迂回的空间。”

    纪浩禹沉着脸与他对视,却没有接他的话茬。

    宋灏也不在意,只就继续说道:“在母后的事情上,我和你的敌人还有目标都一致,我现在姑且可以将我们视为盟友也不为过。可是现在彭子楚人已经到了帝都,他的目的是什么,你和我也都心知肚明,我不能让乐儿落在他的手上,你能保证吗?”

    纪浩禹脸上的浮躁之气褪去,目光却是越沉越深,一点一点变得复杂难辨。

    他已经明白了宋灏接下来的打算,他的用意不难揣测,可是依旧让人难以接受,最起码纪浩营道,在眼前的局势之下,他是做不出这样的让步的。

    他一直紧绷着唇角不置一词,宋灏也不着急,只就安静的等着他的答复。

    半晌,纪浩禹的唇角才又牵起,恢复了往常那般自在风流的笑容道:“你自己也都说了我的对她没安好心,现在却主动要把她交到我的手上,岂不是羊入虎口?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不试试谁会知道?”宋灏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却是模棱两可的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来。

    纪浩禹翘着二郎腿靠回软榻上,吊着眼角看他:“可是目前帝都这里的局势我也不能完全把持在手,我也不是神仙,很多的事情可以在计划之内,但真要发展起来,更有可能超出预料之外,一旦会有什么闪失的话——”

    他说着,顿了一顿,语气却没有认真多少:“你知道,在等着我的死的人一抓一大把,万一叫你的宝贝王妃给我陪葬了,回头真要心疼起来的可是你自己。”

    “在这里,除了荣王的深浅我不知道,其他人全都不是她的对手。”宋灏轻笑一声,那神情语气之间都带着明显自负的情绪,“只是这里不是盛京,我必须要借你的身份用用,你知道,很多事还是需要名真言顺才行。”

    纪浩禹想了想,最后却是烦躁的皱了眉头道:“就算我肯答应,她却未必,到时候惹出事来,肯定到处都是麻烦。”

    宋灏的手指轻轻的敲着膝盖,不置一词。

    纪浩诱究还是有点不耐烦了,翻身从榻上坐起来,笑眯眯的一扬下巴道:“哎!你真是不怕我趁虚而入?”

    宋灏的目光瞬间转冷朝他横了过去:“你大可以试试看。”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老皇帝的寿宴上肯定不会顺利,这一局我还想分一杯羹呢,你可以等到寿宴结束之后再给我答复。”

    纪浩禹和他的视线微微一碰,这一次两人倒是一拍即合,各自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马车里,两个人相对沉默,一路出城往荣王的温泉别院行去。

    如纪浩禹预料中的一样,纪千赫并没有拒绝这两个招呼都没打就私自登门的不速之客。

    庄随远不在庄子上,守门的婢女通传之后纪千赫竟然还给了两人空前的礼遇,直接吩咐了庄园里副管事如姬过来迎两人进去。

    “哟,如姬姑娘。”纪浩禹见到那婢女盈盈而来,脸上笑容瞬时就更加绚烂三分,靠在门框上调侃道,“本王进出这庄园多少回了,还是头次得到这样的待遇,竟然要如姬姑娘亲自来给我们引路,可是皇叔这里的下人不够用?可需要本王帮着再给网罗几个人才?”

    那如姬已经是二十二岁了,算是个老大不小的年纪,样貌生的不算是有多出色,但是气质却是极好,从容温和又十分的镇定知礼。

    “王爷说笑了,净是拿奴婢打趣儿。”如姬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是纯礼节性的,对着二人屈膝一礼道,“主子知道有贵客上门,特意差遣奴婢过来迎候,摄政王大驾有失远迎,怠慢了。”

    “是本王不请自来,唐突了。”宋灏是唇角牵起一个笑容。

    如姬也不多言,再次屈膝一福就引着两人进了门。

    一路上花草繁茂,亭台水榭交错,风景十分的清新宜人。

    因为是纪千赫的地方,宋灏心里早有准备,所以无论此时看到什么样的景致也不觉得奇怪。

    这座庄园不是很大,但也决计不小,如姬在前面引路,两人在后面跟着,沿途只偶尔遇到一两个下人,可是无论是园丁还是洒扫的杂役,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子。

    荣王的这座庄园里,全部的仆从都是女子,这一点宋灏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这却是第一次看到。

    那些女子个顶个的水灵清秀,其中亦是不乏美人胚子,但是婢女们的装束却是中规中矩,比一般富贵之家的丫头都还要保守谨慎一些,倒是不会叫人生出别的心思来。

    纪浩禹是这里的常客,对着沿路的景致早就见惯不怪,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

    行至半路他突然缓了步子往宋灏身边移了半步,抖开扇子冲他扬眉一笑道:“这一路走来的感觉如何?”

    宋灏脸上的表情一直和平静,可是细看之下却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纪浩禹这个时候开口,他自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闻言心里竟是不自觉的起了几分浮躁之气——

    这院子里的所有仆从婢女,如果随便挑出一两个来还不觉得怎样,可是逐一看过去的时候就很容易叫人浮想联翩,把众人的五官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融合起来,就会形成一张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他自幼便和姜太后母子分离,所以在记忆里对自己母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已经十分的模糊,再加上如今的姜太后坐镇东宫,妆容之上又过于刻板严肃了,他也不觉得这样,可是现在被这院子里的婢女们轮番在眼前一晃,记忆里已经模糊了许多年的那张脸孔似乎又逐渐的清晰起来。

    作为上位者,面对一群恍若是自己母亲化身的婢女在眼前晃来晃去,那感觉绝对不会很愉悦。

    但是更加显而易见的是——

    纪浩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宋灏暗暗提了口气,把胸口沉淀的郁结之气压下去,然后才侧目回望纪浩禹道:“荆王果然守信,才一进门就先把本王最大的疑惑给解了,以前倒是没有在意,现在本王总算明白,戚夫人何故会对长平持有那么深的敌意了。”

    纪浩禹莞尔:“摄政王和大邺太皇太后的母子关系并不亲厚,您不曾注意这点微末之处也不奇怪,不过——你猜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自己会不会注意到?”

    宋灏冷冷的看他一眼,却是径自问道:“长平兄妹的身世是和荣王有关吧?”

    这些年长安一直都没有放弃,而明里暗里的他和明乐也动用了不少的关系试着查访,但是几乎把整个大邺王朝都翻了个遍就是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如果现在告诉他说,那个人实则是在大兴,宋灏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虽然说是这世上长相略有雷同的大有人在,记譬如荣王这座庄园里的婢女们,可是直觉上,宋灏还是有他自己的判断。

    虽然——

    所谓直觉真要说出来会叫人觉得无稽。

    “我不知道!”纪浩禹耸耸肩,却是一副坦率而直接的神情。

    长平兄妹的身世,他曾经也叫人远走西域去确认过,奈何长平的母亲是他们那一房的独女,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独居在外和本家的人基本都断了来往,而她身边的人也都相继离世,否则长平兄妹也不至于要小小年纪就跋山涉水的远走中土。

    所以哪怕是纪浩禹心中也有怀疑,最终也是纸上谈兵无迹可寻。

    而他会看上长平的原因他却没有跟宋灏提,那是因为——

    长平的气质和她母后口中的当年的姜清苑至少有七分相似,沉稳,内敛又处变不惊。

    这世上容貌相似的人好找,但是气质雷同的却不好寻。

    宋灏自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这些小算盘,沉默了片刻还是出言警告:“你知道乐儿有多看重长平,所以不管你之前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都最好马上歇了心思,否则——她会跟你拼命!”

    纪浩禹咂舌,夸张的掏了掏耳朵:“那会儿在马车上谁和本王说什么窈窕淑女来着?难道是本王听错了?”

    要论“淑女”这个称呼,如果明乐敢认,那么全天下只怕就没有一个悍妇泼皮了。

    动辄就何人拍板拼命的女人,而且每逢出手势必见血,这样的女人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纪浩禹是存了揶揄的心思,原来是想激宋灏变脸的,不曾想对方闻言倒是朗声笑了出来,“你心里知道就好!”

    在家媳妇那脾气,还真不是什么人都扛得住的,这一点,怎么都值得自豪。

    纪浩禹调戏不成,便有些兴致缺缺,于是就收了扇子避开他身边各走各的。

    如姬走在前面,隐约听到了两人在后面窃窃私语,不过全程都是目不斜视,连脚步都不曾顿过一下。

    沿着小径一路前行,最后当那排金碧辉煌的屋舍呈现眼前的时候宋灏的唇角就不觉的扬起一抹笑意很深的笑容——

    这样巨大的前后反差,这位荣王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这样的人也注定了深藏不露,只怕叫人很难能从他的喜好当中窥透性格。

    宋灏的目光飞快的从一排屋舍中间扫过。

    如姬已经站在大门口对着里面金碧辉煌却一场空旷的大厅拜了一礼道:“主子,大邺的摄政王殿下和荆王殿下到了!”

    那厅中很空,金砖铺地,每一样摆设都奢华无比,一眼看去琳琅满目金光闪闪,尤其是方才从一片自然气息的院子里走过来,这样前后绝大的反差很容易叫人产生幻觉。

    “嗯!”厅中传来男人低沉而轻缓的嗓音,淡淡的开口道,“请进来吧!”

    ------题外话------

    啊啊啊,今天只有这么多,我有点卡文,回头我改错字的时候再补齐,妹子们今天就不要看了吧,我真的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嘤嘤嘤~

第061章 失踪了?

    “是啊!”纪千赫道,唇角带了丝笑意抬眸看向他,“客随主便,你该不会拂了本王的意吧?”

    大约是看出了宋灏眼中的芥蒂之意,他的目光微微一深,又补充了一句道:“难道你不需要这些时间?”

    宋灏一愣,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是头次见面,纪千赫既然就能一语道破玄机,看穿他后面的打算。

    这一则说明他的确是对自己身边的一切情况都了若指掌,但另外还有一点不能忽视的就是——

    纪千赫对人心的揣度和算计已经精准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个人,远比他们预期之中的更加危险难缠。

    “既然王爷开了口了,晚辈自然不好叫您扫兴。”最后,宋灏说道,“晚辈原本就为了王爷慕名而来,能得王爷当面指点棋艺,荣幸之至。”

    纪千赫莞尔,目光略微沉了些许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起身穿了靴子下地,举步走到门口,面对外面苍翠一片的花木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间或从高空飘落下来的叶子神色幽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灏坐在榻上,看着他的背影。

    他已经不试图再去对这个人试探什么了,因为——

    这个人几乎是个完人,叫人完全看不出软肋和突破口,哪怕是你说的再多,他要做什么事要说什么话也永远都只会按照他的自觉的意愿,半分也不会被你影响,也半分都不会被你牵制。

    换而言之,他想要告诉的你,不用你问他也就说。

    而相反,他不想叫你知道的,就算你再怎么旁敲侧击的他也不会透露分毫。

    现在他既然说是要等到寿宴之后,那就说明他主意已定。

    宋灏很确定,他是在等待某个契机,可他要等的到底是什么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

    是纪浩禹吗?

    回去的路上宋灏也一直在揣摩这件事。

    老皇帝的寿宴上一定会有事发生,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到那一天大兴朝中的局势就可以全面稳定下来,所以说——

    难道纪千赫等的就是这个?

    对面的纪浩禹见他沉默,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扰,把他送回了行宫就也回了自己的荆王府。

    **

    是夜。

    皇宫,良妃寝殿。

    最近这段时间老皇帝和萧以薇几乎形影不离,三餐都是一起用的,就连晚上也大多时候都是歇在她的寝宫,这一天一切如常,可是两人用完晚膳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刚刚好偶遇了宫中新贵的李美人儿,一起走了一段路,萧以薇便很大方的把老皇帝哄到李美人儿那里,自己孤身一人回了寝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萧以薇道,脱下繁复的宫装换了身宽松的衣物。

    荷露带着人服侍她更衣,闻言便道,“马上就要初更过半了,娘娘累了吗?奴婢这就叫人去给您准备香汤沐浴。”

    “嗯,叫她们去吧,你留下来给本宫按一按头,今天的确是有些累了。”萧以薇道。

    “是!”荷露领命,给下头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把人都打发了,她便扶着萧以薇在美人榻上坐下,要去整理软枕给她靠着的时候萧以薇却是拦着没让,道:“这里你别忙活了,先去帮本宫做件事吧!”

    “是!”荷露手下的动作一顿,心里同时也是一紧,“请娘娘吩咐。”

    她很敏锐的就能感觉到,萧以薇叫她去做的绝对不会是寻常事情。

    “你紧张什么?”萧以薇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安就笑了出来,说着就从铺在美人榻上的席子下面摸出一个小纸包,拉着她的手拍到她的掌心里。

    荷露看着那纸包,神色狐疑。

    萧以薇看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到殿外的夜色当中道,“你去一趟天牢,明日一早东宫的一干人等就要被押解流放了,算是本宫的心意,你去替本宫送送太子妃吧。”

    她说着,唇角就不觉的牵起一个微冷的弧度,加重了语气道:“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是!”荷露点头,僵硬的扯了下嘴角,脸上神色十分的不安的盯着手里纸包。

    “放心吧,那些人是死活皇上是不会看在眼里的。”萧以薇看出她的顾虑,就安抚道,“而起这个纸包里的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只是吃了之后会让人神智混乱,忘记一些事情。”

    萧以薇和纪浩桀之间想要瞒天过海,她不可能瞒的过身边所有的人,总要有一两个心腹做内应替她遮掩才行。

    所有对于她为什么要对太子妃下手,荷露心里其实是有数的。

    现如今既然上了她的船,荷露也无可奈何,只能低声的应了。

    “快去吧,趁着现在天牢那边的晚饭还没开。”萧以薇道,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是,娘娘!”荷露暗暗咬牙,捏着那小纸包飞快的去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萧以薇看着,唇角慢慢牵起一个笑容,眼底的神色却慢慢沉寂,而越发的冰凉起来。

    荷露拈着那包药去了天牢,天牢的位置在皇宫边上,靠近东北角,一般情况下的犯人都是收监在应天府的大牢的,但是这一次的太子谋逆案件事关重大,牵扯到了一大票皇家的人,所以太子妃等女眷还有太子膝下的几位郡主就被关在这里。

    荷露得了萧以薇的吩咐就紧赶着去了,刚刚好赶上那边的食物送到,一众狱卒在外围的耳房里折腾着分。

    一桶漂着几颗米粒的浑浊稀粥外加一筐硬邦邦散发出轻微馊味的窝头,汤水已经冷了,上面几片叶子摇摇晃晃的漂着,真不如直接喝水来来的痛快。

    荷露站在大门口看了一眼,想着太子妃等人的命运就暗暗叹了口气,刚要举步进去,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身后冷飕飕的,像是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样。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扭头看去,果然就见远处围墙的暗影底下隐隐约约的似乎是有个人影站在那里。

    荷露吓了一跳,干吞了口唾沫,她先是往身后的耳房里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喊人,但是转念一想,那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这里,想必是不怕里头的那些人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大着胆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最后在那人影后面五步之外站住。

    那人站在阴影里,身上找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捂了个严实,再加上又是背对着她的,荷露一时很难区分。

    她大着胆子往前探了探脖子,试着开口道,“你——”

    “东西拿来吧!”那人开口,却是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说话间已经往旁边伸出一只手去。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点刻意的压得很低沉,但是却透着一种似乎是从修罗地狱里头爬出来的那般天然森冷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荷露只是觉得她哪怕是在面对老皇帝的时候都不曾这样的胆怯恐惧过。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赶紧的就把手里纸包递过去,放到那人的掌心里。

    那人收了纸包就顺势拢在袖子里,然后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回去之后知道怎么说吗?”

    荷露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迟疑道,“这——这——”

    “告诉她,事情办妥了。”那人道,倒也不刻意的为难她。

    “可是——”荷露心里怕的有点想哭。

    萧以薇叫她来下药,如果她不能完成任务,萧以薇若是一直等不到天牢这边的消息就会露馅的。

    “照我的话去做,或者——你把这包药吞下去?”那人冷冷说道。

    荷露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觉得双腿发软,白着一张脸连忙道,“是!奴婢知道该怎么说,这里是事情奴婢已经办妥了,请良妃娘娘放心!”

    那人听了这才满意,仍旧是冷着声音道,“走吧!”

    荷露一哆嗦,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转身疾步离开。

    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这人的面孔,可是真的是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不不曾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那人竟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让她不知觉的战栗,那是一种仿佛的源于血液源头的强力的压迫,让她本能就只敢顺从和臣服。

    荷露脚下步子走的飞快,喉咙里一直卡着一声哽咽,但是哭不出来,只能忍着。

    回了萧以薇那里,她的手脚还有些发抖。

    萧以薇看着她不正常的脸色,皱眉道,“怎么了?事情没办成?”

    “不!”荷露连忙摇头,十分肯定的道,“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经把那药粉洒在了太子妃的饮食里。”

    萧以薇听她说的肯定就没再多想,只当她是头一次亲自出手杀人心生恐惧才会这样。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今天这里不用你守着了,先下去歇着吧。”

    心里却是暗骂了一声中看不中用。

    “是!”荷露敛声屏气,规规矩矩的应了,因为心虚,礼节上就更是半点差错也不敢留的去了。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荷露还是战战兢兢,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生怕东窗事发让萧以薇知道她把事情办砸了,左右睡不着,就又重新披了衣服去萧以薇处查看,刚刚走到门口要敲门就看到这宫里的副管事刘泉带着个侍卫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进来。

    “刘公公,这么晚了,什么事?”荷露问道。

    “荷露姑姑,娘娘睡了没有?”刘泉很急,抬手擦了把汗,扯着脖子往萧以薇的寝殿方向张望,“天牢那边的守卫派人过来,说是有急事求见皇上,可是今儿个皇上没有宿在咱们宫里啊。小的不敢随便拿主意,只能过来禀了娘娘,您看这——”

    刘泉说着就十分为难的扭头看了眼身边跟着的侍卫。

    荷露的心里一阵恍惚,正在发愣,殿中萧以薇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已经径自开门走了出来。

    见到刘泉带来的侍卫,她的唇角马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平静道,“大晚上的,你们在这里吵嚷什么?”

    “奴才见过良妃娘娘!”那侍卫连忙跪地行礼,道:“奴才是天牢值夜的守卫,出了些紧急状况,前来禀报皇上,不知道皇上现在何处?”

    “哦?天牢么?出了什么事了?”萧以薇漫不经心的问道,走下台阶。

    “这——”那侍卫有些为难,心里也有点没谱,斟酌了一下才道,“是今日刚刚入狱的犯人前太子妃陈氏突发恶疾,这会子人大约是不行了,因为是皇上钦点的重犯,奴才们不不敢不报,听说皇上最近都是宿在娘娘宫里的,所以才斗胆过来,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人不行了?不是只是能致人疯癫的药吗?

    荷露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朝萧以薇看去。

    萧以薇瞪了她一眼,她心里顿时一凉,马上知道——

    萧以薇之前给她的并不是什么致人疯癫的药,而是实打实的毒药。

    只是她此时更困惑的是那个截住她的人到底意欲何为?如果那人和萧以薇的目的一样,又为什么多此一举?直接叫自己进去把药下了不是也一样的吗?

    而如果说她的目的是阻止萧以薇毒害太子妃,这会儿把守天牢的侍卫也不会在这里了,这么一个谎报的罪名,他们担不起。

    所以现在,太子妃出事是一定的,那人的目的却着实叫荷露困惑。

    这边她还在失神,萧以薇已经叫了那侍卫起身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这才刚入狱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这——”那侍卫一惊,连忙又要跪下告罪,“奴才也不知道,许是那太子妃养尊处优惯了,一时适应不了天牢里的环境,奴才们真的是尽心看守,不敢有丝毫懈怠,请娘娘明鉴。”

    “罢了!”萧以薇似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命!也不怪你们,如今东宫里的人都是重犯,一群犯了谋逆大罪的庶民罢了,这话儿本宫记着了,今天太晚了,就不要打扰皇上休息了,等明儿个本宫自会和皇上禀报,你回去吧,后半夜多注意着点,也就是这一晚上的时间,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这一番话,当真是体恤温和。

    那侍卫感激的连忙叩首道谢,又道:“那陈氏的尸首——”

    “你们以前怎么处理这类似的事情就怎么办吧!”萧以薇道,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那侍卫感恩戴德的连连谢恩,被刘泉引着离开。

    其间荷露一直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神色一半惊讶一半恍惚。

    萧以薇倒是没太当回事,待到人走了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有些人,留着注定是祸害,关键的时候万不能心慈手软的。今天这里不用你伺候,你还是回去睡了吧。”

    说完就先一步转身进了内殿。

    荷露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的殿门合上,再想想之前在天牢附近遇到的事情竟然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人,真的是她顺从萧以薇的吩咐投毒杀了太子妃?

    荷露的精神恍惚,浑浑噩噩的回了住处。

    这边萧以薇刚刚合上殿门,内殿的落地帷幔后头就眉头紧皱走出一个人来,赫然——

    却是黎贵妃身边的单嬷嬷。

    “娘娘,您对太子妃下手了?”单嬷嬷道,脸上的颜色并不十分好看。

    “咳——”萧以薇略有几分尴尬的拈着帕子掩嘴咳了声,笑道,“那女人本宫看在眼里总觉得不舒服,这会儿太子也没了,本宫送她下去也算是成全了她吧!”

    单嬷嬷不语,只就阴着脸看着她。

    萧以薇在美人榻上坐下,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察觉她的视线一直定在自己脸上,脸上表情不觉的僵了僵,抬头看过道,“嬷嬷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老奴是怕将来有一天也会和那陈氏是一样的下场。”单嬷嬷道,语气讽刺。

    她对萧以薇似乎是并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这会儿态度完全不似在黎贵妃身边时候的那般谨慎恭顺。

    萧以薇的脸色微微一变,端在手里的茶碗就顿在半空,不悦道,“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岂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本宫之所以除掉陈氏是因为知道她必定会因为太子的事情记恨本宫,可是嬷嬷你不一样,咱们可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盟友,我们之间的利益没冲突吧?本宫又怎么会做那种事?”

    “老奴本来也不求什么利益。”单嬷嬷道,神色冰冷,像是一座冰雕一样,“老奴就只有芸儿那么一个侄女儿,若不是黎贵妃无情无义的见死不救她也不会死,荣华富贵,明理地位老奴统统不要,老奴只要替芸丫头报了这个仇就好。娘娘,老奴会允诺帮您也为了这件事,所以您可别诓骗老奴,您是知道的,老奴这样的人,身无长物,本就是什么都不怕的,你穿鞋的要和咱赤脚的耍心眼斗狠,可得要思量着来。”

    这些话,相当于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警告。

    萧以薇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是能从黎贵妃那里争取到单嬷嬷,这对她而言却是十分不易的,纵观整个交泰殿就只有单嬷嬷才是黎贵妃母子完全不设防的人,唯有用这个人替她做内应,对她来日的行事上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现在,哪怕这个老奴才再怎么不识抬举,她也必须要安奈。

    “单嬷嬷对芸儿的看护之情本宫自是知道的,也是黎贵妃太不近人情了一些。”萧以薇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她放下茶碗,起身亲自抓住单嬷嬷的手握了握道,“嬷嬷你放心吧,这一次只要我们成事,黎贵妃母子绝对死无葬僧地,芸儿的仇一定能报!”

    “那老奴就要先谢谢良妃娘娘了。”单嬷嬷道,象征性的屈了下膝盖,腰杆却是挺的笔直。

    萧以薇看着她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敷衍道,“你我之间不用说这样的客气话,嬷嬷出来也有一阵子了,省的被人发现,您就先回去吧。”

    单嬷嬷的目光冰冷看着她的侧脸,脚下却是纹丝微动。

    萧以薇狐疑,扭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嬷嬷还有别的事?”

    “是!”单嬷嬷道,唇角突然牵起一个古怪的笑意道,“关于大邺的摄政王夫妇,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萧以薇闻言,心头却是剧烈一跳,恍然之间就慌乱了起来。

    “嬷嬷你不会是——”她压着胸口,惊愕不已的看着单嬷嬷。

    “芸儿的死,虽然说是安成公主牵累所致,但是其中也没少了这两口子推波助澜的功劳,现在机会难得,他们居然来了这里——”单嬷嬷道,眼中有一种叫萧以薇完全看不懂的狂热的光影闪烁。

    萧以薇看着眼前这个容颜半老表情僵硬的女人,心里突突的跳的越发厉害。

    “单嬷嬷,本宫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有些事总要量力而为,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萧以薇劝道。

    “娘娘的身世老奴是知道的,难道您对他们就没有点什么想法?”单嬷嬷并未等她说完已经出言打断,语气嘲讽的看着她道,“娘娘真当您做的一切可以瞒天过海?昨天金箭失窃一案您分明也是对那摄政王妃存了杀心的,那位王妃的心性老奴有所耳闻,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辣角色,您还真以为那事儿之后她就会善罢甘休了吗?”

    萧以薇的心头一跳,愠怒道,“眼下大局要紧,经过昨天的事情本宫也才醒过味来,那两个人暂时不能动。”

    她的语气强硬,但是想着单嬷嬷的脾气,马上又软了语气道,“嬷嬷你说的对,就这么放过那个小贱人,本宫也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可是眼下大局未定,万也不是为了她就乱了方寸的时候,待到这件事了了,我们再从长计议想一个万全之策。”

    单嬷嬷是个千年的妖怪,要笼络的了并不容易,可是相对而言——

    她现在更怕的人是彭修。

    既然彭修已经明确的撂下话来,那么就顺着他好了,横竖到时候只要他把易明乐那个小贱人一带走,从此山高地远的,也再妨碍不到她了。

    虽说是饶了那小贱人不死也叫她非常的不甘心,但是那小贱人心心念念的都在宋灏身上,真让她跟了彭修,叫她生不如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萧以薇心里想着这些,眼中就不觉的闪现出几分得意的冷光来。

    单嬷嬷看在眼里,眸子闪了闪,心里却是笑了——

    有意思!这良妃心里似乎还正打着别的主意呢,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两个人各怀鬼胎,但是单嬷嬷的伪装功夫却明显要比萧以薇高段很多,眼中神色不过是微微一晃就很快恢复如常,道:“既然有奶娘您今天的这句话,老奴也就心安了,可是您千万要记着今天答应老奴的事情,如若您倒是要反悔的话——”

    话到一半,她的话锋却是突然一转变为冷厉道,“老奴今日能对黎贵妃做到什么程度,日后对您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老刁奴,居然威胁她?

    萧以薇的眼睛一瞪,心里噌噌的开始往上冒火,但最后终究还是狼战胜了冲动,扯了一下嘴角道:“本宫说话自是算数的。”

    同时心里却暗下决心,等黎贵妃的事情一了结,绝对马上就送这老刁奴上路。

    这样狂妄狠毒的老奴才,留在身边她可不放心。

    单嬷嬷得了她的话,自是看出她的虚情假意,不过也不在乎,象征性的屈膝福了一礼就先行离开。

    外面的夜色通透,她的唇角牵起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萧以薇好纪浩禹想必,根本就不够看的,她过来接触萧以薇,是因为纪浩禹也需要借这个女人出手除掉黎贵妃母子,可是她却知道——

    纪浩禹一定不会主动去动宋灏和明乐。

    他可以不动他们,可是——

    她却不能。

    于是只能另辟蹊径。

    既然萧以薇和易明乐之间有仇么——

    何妨利用一把试试看?

    夜色浓厚,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彻底掩埋,夜色之中有人匆匆而行,却没有人知道她来了又去,而最终的脚步又是通往何处。

    **

    次日一早,遵照老皇帝的之前的旨意,东宫一干人等被重兵押解流放岭南。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不作美,连着晴朗了数日的天气忽然急转直下,黎明时分竟是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不多一会儿雨势转急,铺天盖地夹杂着电闪雷鸣,整个天地间昏暗一片。

    可是押解犯人出京的行程不能耽搁,皇宫东侧的大门洞开,一队御林军押解着东宫的众女眷出来,一行人被粗大的铁链串成一串,顶着滂沱大雨狼狈的被驱逐离开京城。

    曾经显赫一时的东宫,曾经人们以为会是人上之人的太子一脉就这样在整个帝都的版图之内彻底消失不见。

    一大早明乐就趴在窗前听雨,房檐上滚落的水珠有间或溅落在窗台上的,在她额前刘海上偶尔点缀一点浅浅雾色一般朦胧的水珠,可是她自己正在兀自失神,竟是分毫也不曾察觉。

    宋灏在内室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出来,见她还趴在窗口没动就走过来把她抱开,安置在理由的软榻上,皱眉道,“虽然说是夏日,这么被湿气熏着也是要着凉的,你总在那里趴在做什么。”

    明乐抬起头来看她,她的兴致似是不高,歪着头看了他两眼,就主动起身坐到他的大腿上,抬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把脸靠在他胸前。

    宋灏自是察觉了她的心情不好,垂眸下去吻了吻她还沾着湿气的睫毛道,“这是怎么了?早上起来还是好好的。”

    “没什么,只是想着东宫一门的遭遇,心里有些感慨罢了。”明乐道,抱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晃了晃身子,“历来的皇权大位之争都是这么残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葬送的永远不只是一条人命那个简单,三日之前我们刚刚抵达帝京的时候,纪浩桀还是尊为无双人人艳羡的一国储君,可是短短不过几日的光景,东宫满门就零落至此,当真是世事无常。”

    “成王败寇,历朝历代都是这样。”宋灏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

    明乐不语,靠着他安静的坐着,只是她似乎是用力很大的力气把自己脸使劲贴靠在他胸前去聆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阿灏!”半晌,明乐开口。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

    “其实当年叫你放弃皇位的时候,你也并不十分甘心的是吧?”明乐的声音轻缓的问。

    宋灏愣了一下,垂眸下来看着她的脸孔笑了笑,“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一茬来了?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当年大邺宫廷之内的夺嫡之争相较于这里也不见得局面要好上多少,再加上里头夹杂了荣王的手段,你侥幸留下一条命已经是那般不易,我想那个时候你一定有过这样的信念,有朝一日一定要坐到那个位置上,叫那些欺你辱你的人全部臣服在你脚下,让他们敬畏和痛悔。”明乐说道,她的语气很平静,并不见怎样的慷慨激昂,也没有怎样的愤怒和仇恨,只是用一种温和而平静的语气缓缓陈述,“那样的战争,虽然我也可以勉强算是经历过,但到底也是半个局外人,做不来像你那样的感同身受,我感觉不到你的切肤之痛,也不能完全领会你在这一取一舍之间所有的挣扎,可是我知道,你最后在做出那样让步的时候,一定十分的不容易。坐上那个位置,是支撑你十几年在南疆军中艰苦历练一路走来的所有信念,那一刻全然放弃,那么多年的努力就那样付之东流,现在还要去为了别人的江山殚精竭虑,你是不是也有不甘心?”

    宋灏和纪浩禹,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一样的人。

    因为某种压力而执着把坐上那个位置看成是此生走下去的终极理想和最高动力。

    他们都曾那样的战争中受过伤,他们对于权力是渴望其实是明乐这样的人永远都无法真实体会的。

    可是现在的宋灏,却放弃了。

    这个问题,明乐之前就曾数次想问,可是都忍住了没有开口,她知道宋灏只所有会做出这样的让步,这其中就有她的关系,那个时候她很怕刨根问题的追究这个问题最终会打破她和宋灏之间维持的平衡,她自私的不想去承担那份自认,所以她让自己伪装的无知。

    可是现在,在大兴再一次经历到这样惨烈的战争,又逼迫着她不得不去直面这个问题。

    宋灏闻言这才终于了然她今日的这番感慨究竟从何而来。

    “傻瓜!”他弯了唇角,垂下眼睛吻她的额头,“那件事情最初我的确是十分艰难的犹豫过,可是做了那样的决定,我现在反而觉得轻松也值得了。你说的对,为了那个位置,我苦心孤诣不择手段的筹谋了十多年,最终那一刻决定要放弃的时候,若说是半点挣扎都没有那是假的。可是现在,我反而庆幸我曾经的放弃。乐儿你知道吗?那十多年间我几乎从来就没有感觉的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存在过,一心一意都只为了那个最后的目的在算计。可是现在,当那个位置不再是我前行路上唯一的导向标的时候,我反而觉得一阵轻松。我的身边有你,有母后,还有乔儿和允儿,我可以不用再费心算计着而不敢用真正的面目面对你们,当出了仇恨之外,我还能由心而发的去笑去生气甚至去愤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曾经我坚持的那些竟然都只是枷锁,因为这一刻,我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灵魂在同步活着的信号。现在我倒是庆幸,我从那个位置的召唤之下走了出了,否则我已然会觉得我这一生活着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或是为了复仇,或是为了抢夺,但是——从来不曾真的为了我自己。”

    一个人的执念往往会成为恶牵引他前进的最大动力,可是有时候,更可贵的是肆意而自在的活着。

    所谓“活着”两个字,是何等的来之不易。

    明乐听着宋灏的一番话,紧抿着唇角久久未语。

    最后她笑了笑,仰头去看他的脸,“你说,纪浩禹现在的心境是不是还停留在你的当年那里?”

    宋灏闻言,唇角的笑容也跟着淡了些许。

    “你又胡思乱想了。”他道,惩罚性的低头去咬她的鼻尖。

    明乐赶紧把脸藏在他的胸前,咯咯的笑了两声还是再次抬头朝他看去,“之前不觉得,昨天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才更觉得心惊,如果他的夺位之心里面夹杂了苏皇后的影响在里头,那么只怕后面将要经历的事情将远比我们之前预料之中的更为惨烈。荣王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用心,他们两人之间表面上却能维持着一团和气,两个苦大仇深,势必要将对方推倒锄掉的人,他们现在越是这样,那么将来有一天一旦冲突彻底爆发,就会更加的残忍和激烈。而且,你说荣王要等的那个时机——到底是什么?”

    依照荣王如今的权力地位,其实他现在要纪浩禹死是最容易不过的。

    可是他没有。

    明乐不信纪浩禹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事纪千赫会不知道,可是他明明知道,却纵容着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折腾,这又是为什么?

    随着纪浩禹的力量逐渐壮大,最终威胁的也必定是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放纵?

    两个人,互相对望。

    宋灏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看来纪浩禹说的没错,你这凡事刨根问底的性子的确是叫人头疼的紧。”

    明乐不悦的瞪他一眼,道:“我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就做了他们之间明争暗斗的垫脚石,凡事当然是要问明白的好。”

    宋灏摇头一笑,目光微敛,叹一口气道,“是啊,我的确是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是夹着一个杀母之仇,但荣王对纪浩禹又似乎是纵容的紧,就像——”

    他说着,话茬就自觉的打住。

    “就像是你对昇儿!”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个无奈的笑容,继续道,“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要更复杂一些,你磨练教导昇儿,是已经把和宋沐之间的仇恨抛开脑后了,只将他作为一国之君来调教。可是荣王对纪浩禹,他却是用了最极端又最叫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在磨砺他,让他顶着一个**之子名声在世人的鄙弃之中成长,又限制他在朝中的发展,给他的全部是逆境和阻力,只是在最终为他保留了一点不干涉的自由。”

    宋灏不语,只是远远的看着窗台上持续不断滴滴答答垂落的雨珠。

    明乐忍不住稍稍坐直了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直视他的视线,担忧道,“你说,他会不会把自己最后作为纪浩禹在通往帝王路上的最后一块练刀石?”

    这一句已经相当严重了,明乐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两人却还是同时心神一敛。

    苏皇后要纪浩禹夺位,而纪千赫又用了这样一个特殊的身份站在两人中间,虽然这样的想法有点匪夷所思,可是这也是如今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解释通了的说法了。

    或者说——

    苏皇后和纪千赫持有了共同的一个目标,要把纪浩禹推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让他去做一个真正的铁血帝王,而不是纪千胥那样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

    “那个位置,会比性命更重要吗?”沉默到了最后,宋灏问道。

    如果只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么苏皇后的死就很有可能只是荣王和她之间里应外合做的一场戏,而纪浩禹从头到尾并不知情。

    这样一来的话,纪浩禹就十有**应该是苏皇后和荣王的儿子了。

    “江山皇位,到底有多重要?我真的很难拿捏,一个人在这上面所能付出的极限。”明乐却是叹息,一筹莫展。

    “荣王自己对这个皇帝宝座是半分也不看在眼里的,这是如今我能他身上唯一真实看到的东西了。”宋灏苦笑,带着十分的自嘲。

    “所以现在我更好奇的是,你跟我,在这一局中到底是要扮演怎样的角色。”明乐道,话锋一转,忽而就带了几分冷厉。

    大兴的江山最后鹿死谁手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大,只是拿捏不住局势,同样不利于他们自保。

    一个荣王纪千赫,当真是深不可测,叫人半分端倪也窥测不透。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宋灏道,“横竖他是不会叫我们白跑这一趟的,等到老皇帝的寿宴之后,他的真实目的应该就不会继续掩藏了。”

    “是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这一路走到今天,我们还是应该对自己持有信心的。”明乐也道。

    现在揣测的再多也是枉然,既然纪千赫约定了时间,那他们等着就是。

    **

    帝都的这一场雨一直下了三天,第四日清晨才堪堪放晴。

    雨后花树繁茂的性宫里就更是苍翠一片,景色宜人。

    而这天下午,让人期待多时的靖海王仪仗也正式抵京了。

    这会儿离着老皇帝的寿宴也没几天了,再加上靖海王之前大兴皇帝也无甚往来,老皇帝也就没有特别招待,只叫肃王纪浩渊全权负责招待彭修一行。

    而至于之前老皇帝承诺宋灏的赔罪酒宴也不了了之。

    宋灏自然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不需要去应酬他们更是乐得清闲,要么就在行宫里处理公文,要么就和明乐一道出城去周边好的景点游玩。

    好不容易来了大兴一趟,怎么都要尽兴才好。

    而其间彭修并没有来找他们的麻烦,双方也并不曾正式碰面。

    这么算下来,日子倒是过的逍遥自在,安安稳稳的蹭到了老皇帝寿辰的当日。

    寿宴是设在晚上的,入夜时分才能正式开席。

    明乐和宋灏没有兴致去和那些人寒暄,所以并不着急入宫,中午的时候宫里就来人请,说是黎贵妃在宫里搭了戏台子,请宋灏夫妇入宫听戏。

    因为这一天他们是肯定不能缺席,一定要入宫的,所以明乐便没有拒绝,只是宋灏手头上还有些紧急公文要处理便没有随行。

    “我之前问过纪浩禹了,今天老皇帝的寿宴,荣王还是不会露面。”宋灏道,亲自取了披风给明乐披上。

    明乐皱眉,“这样大的场合他都不露面,说的过去吗?”

    “横竖老皇帝如今就是个摆设,整个大兴国中,还是荣王最大。”宋灏道,神色之间却并不松懈的叮嘱道,“我实在是摸不准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是这个人绝对十分危险,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明乐冷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气道,“你是怕他人不出现,可是会在背地里出手?”

    “总归小心一点是没错的。”宋灏道,说着就是话锋一转,调侃的笑了笑,“纪浩禹应该一大早就会入宫,你要实在不想烦心去算计,就叫人把他也请过去黎贵妃的戏台子那里,跟着他,好歹蹭个安全。”

    今天这一局纪浩禹依旧会置身事外,既然他是片叶不沾身的,明乐贴着他总归是不会错的。

    明乐听她还有心思打趣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别管我了,吃一次亏我还学不乖吗?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嗯!”宋灏对她倒也不是真的就一点也不放心,“我这边还有几封公文,处理好了就过去。”

    “知道了!”明乐点头,“今天要穿的衣物我都放在卧房里了。”

    宋灏点头表示知道,目送她离开就赶紧回到案后继续查看公文。

    这一次为了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宋灏便把柳扬和长安都给了明乐带着一起过去,当然了,这一次他们心里都有数——

    今天该是萧以薇和黎贵妃母子之间的主场,他们也就是做个观众,当然了,也很有可能需要发挥一些作用的。

    明乐进了宫,也没准备去找纪浩禹,直接就去了黎贵妃宫里看戏,只是去的时候却赫然发现纪浩禹竟然也在。

    男女有别,为了防止外人说闲话,明乐也不可能和他坐一桌,而黎贵妃已经亲自迎了过来。

    这日也有其他各国的使节到访,但是身份都没有宋灏来的尊贵,再加上如今天下并立的就属大邺和大兴国力强悍,其余大多都是小角色,不值一提,过来祝寿其实也就是个攀附的意思。

    上一次宫里闹出的事情之后,整个大兴上层社会的女子们都达成了共识,没人再敢招惹这位煞星一般人物的大邺的摄政王妃,并且黎贵妃也给了明乐空前的礼遇。

    相较于听戏,其实明乐更愿意看游记或者话剧本子,所以百无聊赖,就在戏台子下面陪着众人枯坐了整个下午。

    日暮时分,这里的戏就宣布散了,众人纷纷起身去前殿准备入席。

    明乐走在人流的最后,出院门的时候纪浩禹正在那里等着。

    “感觉如何?方才我还险些以为你是睡在里头了,正要进去寻你呢。”纪浩禹手里晃着把折扇,笑的眉目生辉,一如既往。

    明乐看他身上那大红的锦袍已经成了免疫反应,就算他再怎么风流潇洒脸上表情也不见动容,扯了下嘴角道,“这里的戏码没什么新意,依依呀呀的听的人头疼,估计一会儿前头的那台大戏唱起来才会比较有意思吧?”

    纪浩禹莞尔,摇头道,“你这女人,真是半分也不可爱,除了杀人放火,你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吗?”

    “杀人放火也好过被别人杀人放火。”明乐一笑,和他调侃了一句就举步先行追着前面的人群离开。

    纪浩禹翻了个白眼,刷的一下合了扇子也快步赶了上去。

    待到两人的背影随着人群一起消失在远处的花间小径上,院里回廊的拐角处才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荣王世子纪浩腾,后面跟着是表情有些阴郁伴着不安的延平公主。

    “这么多年,我还真没见过三哥对哪个女人这般殷勤的。”延平公主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纪浩禹虽然不失风流雅韵,可是走到哪里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相,而且他的风流只表现在气韵风度上,和纪浩腾随意调戏女人的下流胚子完全是两路人。

    纪浩腾的目光一直盯着远处两人背影消失的方向,眼底神色讥诮中又透着隐隐的火光。

    明乐这边倒是没注意后面还有尾巴盯着,一流目不斜视的往前走,纪浩禹走在旁边,两人偶尔交谈一两句,也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设宴的宫殿叫做延寿殿,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里头灯火通明已经准备好了。

    彼时临近开宴的时辰,明乐站在大门口先是飞快的扫了一眼,却发现宋灏还没来,心里正在纳闷,旁边的雪雁已经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道,“王妃,是柳扬。”

    明乐回头,却见柳扬快步从远处走来,因为这里人多,他只是用的走的,但是脚下步子明显有些急躁。

    明乐的心头一紧,下意识的警觉起来,往门边挪了两步避开人群。

    纪浩禹本来正要进门,见她回头也就跟着止了步子。

    柳扬快走过来,语气飞快的禀报:“王妃,王爷不见了!”

    “嗯?”明乐下意识的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属下在宫门外久等王爷的銮驾一直没有见到,就沿途回去寻找,结果在城隍庙附近找到了车驾,跟随王爷的侍卫全部中了迷药不省人事,几个暗卫的尸首则是在城隍庙的后殿里被发现,应该也是被人先行迷晕然后下的手。可是属下带人在四周整个找了一遍,却是唯独不见了王爷的踪影。”柳扬道,语速飞快,素来沉稳镇定的他竟是有些失态,脸上表情不觉的连着变了数次。

    “你的意思是阿灏被人掳劫或是——”明乐皱眉,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不好说,王爷身边的人都是信得过的,而且依着王爷自己的身手,有人想要捕捉痕迹的做下这些并不可能,按理说是不应该的。”柳扬道,额头上隐隐冒汗。

    宋灏身边的人个个都是顶尖的,更何况他自己本身的功夫也不弱,虽然不能跟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死士相提并论,但是有人想要半点线索也不留下的带走他——

    这样的可能性几乎等同于零。

    柳扬几乎是六神无主。

    他跟了宋灏多年,还从来不曾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

    宋灏失踪了?行踪不明?

    明乐也是一下子就懵了,脑子里空白了一瞬,脚下也是一个趔趄猛地后退一步,险些踩偏了脚从身后的台阶上滚下去。

    “王妃小心!”雪雁低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明乐稳住了身子,面色却在那一瞬间变的雪白。

    她的目光找不到落点,显然心里已经乱了,反应了一会儿,几乎是本能的,她目光突然一厉,猛地抬头,直直的朝站在旁边的纪浩禹看去。

    纪浩禹本来也在拧眉沉思,似乎也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但是他的表情却泰定的多,唇角甚至还能保持一丝懒散的看戏一般的笑容。

    明乐这一个眼波横过去,他却是扑哧一声。

    “你看我做什么?”纪浩禹的嘴角扯了一下,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那意思很明显——

    你夫君人不见了,你就去找人啊,看我有什么用?

    明乐却是不肯罢休,只就死死的盯着他。

    她的目光向来平和,大多数的时候甚至都是阳光明媚的,这一刻却是凝满杀气,几乎是红了眼的样子。

    纪浩禹被她盯着,本来还没什么,到了后面也隐隐觉得颈后发麻,脸上表情再也自在不下去了。

    “这件事,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明乐问道,一字一顿,声音阴沉的可怕。

    “当然没有!”纪浩禹道,“宋灏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真有这份心,也自认为没有本事做到这样的程度,况且——我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这个时候,大兴朝廷里正是乱的一锅粥的时候,纪浩禹和宋灏之间无冤无仇,若是做了这么一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好处。

    这一点明乐自是知道的,可是现在除了纪浩禹,她也着实想不到还有谁能有理由也有能力来做这件事。

    没有留下痕迹,那就说明宋灏可能是一时不及设防而着了对方的道儿。

    也就是说,对他出手的这个人,最不济也该是他认识的,甚至更有可能关系不错的熟人。

    会是谁?如果不是纪浩禹,那还能有谁?

    难道是——

    彭修?

    可是他在这个地方也只是个远客而已。

    还是——

    纪千赫?

    明乐的脑子里飞快的横梁,但是无可否认,这一刻她的心却是乱了,根本就镇定不下来。

    旁边的柳扬看着,冷汗已经把衣物湿透了:“王妃,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对方若是真要对王爷不利,多耽搁一刻,王爷就多一分的风险。咱们的人,属下已经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去秘密寻找了,可是在这里,咱们的人手不够,是不是要请大兴的皇帝陛下帮忙,派兵找寻王爷的下落?”

    “不行!”明乐却是想也不想的抬手否了他的决定。

    她的目光阴沉,满面杀机,神色之间仿佛瞬间已经恢复了冷静,“这件事万也不能声张,不仅不能声张,还要把消息完全压制住。现在开始,这个消息就仅限于我们几个人知道,下面的人你继续安排可靠的人手找人,但是一定注意不要透露风声出去,否则就只会给人以可乘之机。”

    明乐说着就又看向纪浩禹,道:“荆王殿下,麻烦您了!”

    “是!”纪浩禹倒是心领神会,微笑着略一颔首,“大邺的摄政王殿下偶感风寒,需要静养,近日内不适合出席任何的宴会场合。本王会代为把王妃的消息转告父皇知道的,请王妃放心。”

    “有劳了!”明乐道,也和不和他客气。

    纪浩禹唇角勾了一下,便带着红玉和绿绮两个先行进了殿中。

    明乐目送他的背影,眸子不觉的眯起,一瞬不瞬的盯着,直至他的背影融入那片灯火阑珊的喧哗之内。

    “王妃,您看这事儿真的会是荆王做的吗?”待他离开,长平就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明乐诚实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一时半刻在没有确切线索和证据的前提下,她什么也不敢说。

    “可是王妃,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属下是怕有人真的会对王爷不利!”柳扬焦躁道。

    “稳住!”明乐道,目光沉静如水,却有阴冷锐利的光影闪烁,“我想过了,若是背后的人真正想要的只是阿灏的性命的话,那么你们找过去,就应该已经发现他了,现在只是把人掳走了,所以他应该是为的别的目的,最起码一时半刻阿灏的性命还有保证。你继续安排人去找,但是千万记住我的话,这消息不能外漏。”

    明乐说着,目光就不觉加深,冷冷的看着殿中一派热闹的情形:“这里无数人虎视眈眈,一旦让他们知道阿灏很有可能被人限制住了,那么根本就不用等着你派人找到他,我们这些人就得全部先死在这里。”

    如果没了宋灏,在外人眼里,他们这一群人就相当于失去了顶梁柱。

    萧以薇对她怀恨,纪浩桀和纪浩渊又各怀鬼胎,就连纪浩禹都靠不住。

    所以,他们和宋灏现在就是一条命。

    宋灏在,他们都可以安然无恙,可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

    宋灏可是大邺的摄政王,也是朝廷的基石,如若他就此失去踪影,那么大邺的大片疆土立马就会成为各国争抢的肥肉。

    大兴的皇帝虽然昏聩,只怕也会马上将他们全数灭口,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派兵攻打桓城,一路北上,直取盛京。

    明乐的话惊了柳扬和长平、雪雁三人一身的冷汗。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脸上神色都异样的凝重和压抑。

    “柳扬你去吧,先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记住,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明乐道,抬手用力的按了一下柳扬的肩膀,算是个鼓励的意思。

    “是!王妃!”柳扬用心的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明乐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中喧嚣热闹的场面,眸子里的颜色沉的很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妃,我们现在进去吗?”长平在旁边提醒道。

    “嗯!”明乐点头,回头看她一眼,就在这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突然灿烂夺目,一个笑容绽放到了极致,宫灯的映衬下给人惊艳华美之感。

    长平还恍若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下一刻明乐已经举步跨进殿门,同时微冷平和的声音低低的传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们是入宫来赴宴的,仅此而已!”

    这个时候,现在正是考验她的时候,越是在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否则——

    一旦她一步棋走错,宋灏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题外话------

    错字没改,细节我回头改的时候再完善,大致剧情就酱紫╭(╯3╰)╮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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