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七姐威武,推倒?
突如其来的感觉,有些怪异。
易明菲的心神一敛,手指一收迅速将握在手里的小瓷瓶收入掌心。
回头。
赫然发现原本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竟是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时下已经是七月,但夜里还是很有些凉意的。
窗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开了?
易明菲皱眉看着,心绪突然就恍惚了一瞬,一个破天荒的念头突然闯入脑海——
夜深人静,她的心跳有一瞬间镂空了节奏。
然后她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窗子只裂开了一道缝隙,手指压上去的一瞬易明菲有了片刻的迟疑,然后用力的一闭眼抬手推开了窗子。
冷风扑面而来,她顺势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便是瞧见树影下斜倚着的那个人。
那人还是下午在宫里遇见时候的装束,白色的锦袍,紫玉金冠,只是手里多了一个酒囊,不时的仰头灌一口酒。
易明菲推开窗子的一瞬,秦啸听到动静便扭头看过来一眼。
两个人隔着窗子相望。
秦啸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复又靠回树干上对着夜色独酌。
易明菲站在窗前远远的看着他。
华服之下将男子伟岸高大的身躯衬托着,明明是散漫不羁的一个人,但是从侧影看上去竟也会给人一种平和雅致的感觉。
他侧脸的轮廓刚毅,映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棱角分明。
这种视觉冲击太过强大,像是一个梦,却真实的让人无法忽视。
易明菲抿抿唇,她在窗口站了半晌未动,直至迎面的夜风扑来她便合了窗子转身走到外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没有犹豫,一直走到秦啸面前两步之外才止了步子。
秦啸从天际收回目光,淡淡的看她一眼,似乎是在打量,从头顶到裙摆下方露出的一点樱桃红的鞋尖都飞快的审视一眼。
“最近这段时间又出什么事了吗?”最后他问,挑高了眉头,以一种玩味的姿态,语气却是出人意料的平和。
“没!”易明菲唇齿微启,声音短促的吐出一个字。
“是吗?”秦啸笑笑,漫不经心的又灌了一口酒,闲闲说道:“既然没出事,那是怎么了?好像最近大半年都一直听说你不舒服,如果没病的话,总这么避着不见人算怎么回事?”
傍晚的时候在宫里见她,她便推脱说是不舒服,当时见她的脸色不好,秦啸还差一点当真,这会儿见她的身子虽然略显单薄了一些,面目之间却无病态,秦啸才确定她其实并没有事。
前面几个月,他人虽然不在京城却也隐约知道,这大半年以来易明菲都一直称病,推拒了外面所有的宴会和应酬。
曾经一度他还真的以为她是病了,直到今天才觉得不对劲,让他一度怀疑是易家内里又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影响了她。
易明菲听了他的话却是十分意外。
她突然抬头朝秦啸看去,一直勉强维持镇定的心绪突然就有几分凌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却是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着他,一双眸子大半掩藏在刘海之下,用了一种分外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她知道前几个月他领兵去了海域,可是他似乎知道她这段时间之内的境况,这是不是可以看做他也曾在意过她的处境和举动?
秦啸一愣,竟是生生被她问住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实为了招待卢远晟,宫宴结束之后他就回了自己府上。
卢远晟和他一见如故,大有拉着他秉烛夜谈的架势,可是鬼使神差他却编了醉酒的理由推辞了,等到如今脑子再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了这里。
方才见到易明菲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
这会儿被易明菲明摆着提出来,竟然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唯一记得的就是傍晚在宫里见到她之后脑子里就开始混混沌沌的不时的回放着那张苍白的脸孔,甚至于整个晚上在酒宴上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当时他就只觉得肯定是易家背地里又出了什么事,想着就觉得厌烦。
现在不知不觉的站在了这里,又觉得其实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做什么?你这又是在质问我吗?”秦啸心里愕然,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是不减,见到易明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突然就有点莫名的心虚,心念一转突然直起身子走到她面前,调侃笑道,“都多少次了,你怎就是学不乖,就算这里是你易家的地方,我要做什么,我要在哪里出现,难道你还要管着我?”
这个人,天生就像是个无赖一般。
初次见面,他打着帮她进宫求救的旗号让她险些闯祸,后来她半夜找上门去质问,他却还辣气壮半点也不觉得有愧。
后来在宫宴上又故意出言激她,引着话茬让她追问起的时候却又顾左右而言他,虽然最后是给她解惑给了她一个明白,可是从头到尾也全凭他自己的喜好。
再到后来,他救她于危难的时候,她要道谢的时候他却只留下冰冷世故的一句话——
救你是因为有利可图!
然后便毫不容情的将她推到明乐面前做了他们之间结盟的筹码。
无论哪一次,他做任何事都是随性而为。
更何况今非昔比,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清闲散人挂名的九城兵马司指挥使,而是一跃成为人人追捧的朝中新贵,镇国将军。
现如今,他但凡做事,就更不需要理由了。
而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也随着他身份的变化越拉越远。
不,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就没有接近过,而且注定会随着他官位的攀升而越走越远。
秦啸站在她面前,唇角噙一丝戏谑的笑,从上而下俯视她的面孔。
易明菲突然觉得自己前一刻那一点心意涌动的感觉变得苦涩无比。
易明菲咬着唇犹豫了一下,秦啸原以为她会后退避让,不曾想她却突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巴掌大的一张脸呈现在他面前,下巴尖尖,鼻子挺翘。
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这样仔细的打量过她,只是知道,她的眸子仿佛带着天生如水一般的温柔,不管是愤怒的时候,欢喜的时候,紧张的时候,或者悲伤恐惧的时候也一样,每一次见到,他最先注意着都是她的眼睛。
不同于其她的任何人,这少女的眼波似乎永远不会变换一样,永远都温婉而沉静。
易明菲看着他,她的心跳有些狂乱,却努力的压制住呼吸,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想,这一刻就是你跟我之间此生之中离的最近的距离了,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秦啸皱眉,看着自己的样子影印在她水漾的眸子里一时竟也忘了退开,脱口道,“什么?”
“秦啸,今时今日,你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了吗?”易明菲道,她的声音温婉柔和,却是问的十分认真而庄重。
第一次直呼其名,有种莫名紧张而心悸的感觉。
秦啸闻言,整张脸上的表情突然瞬间冻住。
易明菲看着他,不避不让:“我听母亲说,最近京中无数的名门闺秀都在盯着镇国将军夫人的位子,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好女子当中,秦啸,你有心仪的女子了吗?”
秦啸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这样一个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会如此直白的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不是发现她耳后升起的一片薄红昭示了她同样紧张和局促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几乎是要直接吐血晕过去了。
他看着她,脸上表情几乎可以用“见鬼”一词来形容。
易明菲只是固执的回望他的视线,她的心里颤抖的厉害,用力的掐着手心维持住清醒的狼不叫自己在这一刻落荒而逃。
“有吗?”她第三次问道。
秦啸的脸皮涨的厉害,最后还是抿着唇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有了一点神智昏聩的错觉,居然被这个一直看上去温婉柔顺的小女子逼到近乎窘迫的地步。
得了他的答案,易明菲的眸子突然一闪,就在秦啸心不在焉想要退开的时候,她突然抬臂揽住他的脖子,身体前倾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因为刚刚喝了酒,秦啸的唇上还带着清洌的酒气。
易明菲的唇猝不及防的贴上来,他始料未及,这会儿不仅仅是那张脸,就连整个身子都僵直的定在那里,脑中轰然一下像是无数朵烟花炸开空白成了一片。
易明菲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做了这样的一件事。
她的唇瓣生涩的贴着男人的唇,却局促的根本不知道后面当是如何。
她只是知道,这是她倾尽一切,酝酿了许久一直想要做的事,如果不做,她会后悔。
她屏住了呼吸,手臂僵硬的压在秦啸颈后,短短不过一瞬间的停滞,便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然后,她缓缓的收回手,往后两步退回到原来的距离之外,重新垂下眼睑。
她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秦啸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的回过神来。
唇瓣上柔软而温和的触感似乎还在,但方才那一刻的印象刻在脑海里却恍然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秦啸想要一笑置之,看是笑意卡在喉咙里便隐没了省心。
最后他往旁边挪开两步,重新靠回那株大树的树干上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可是心里那种躁意却还丝毫不减。
“你不怕我吗?”他问,仰头看着空中高悬的那半玄月色,半晌唇角荡开一抹笑,一如他往常那般散漫而肆意。
易明菲站在他面前两步开外的地方,微微垂下眼睑。
她没有说话,一如往常那般沉默。
秦啸兀自灌了好几口酒,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收回视线朝她看过去。
他的目光一沉,突然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笑道:“怎么了?我记得以前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现在这个年纪就这般沉默寡言,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言辞之间,仿佛是已经刻意将方才的那一幕抹掉。
“我害怕!”易明菲突然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带了明显的一丝颤抖,似乎正好完完全全的印证了这三个字的含义。
秦啸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
易明菲顿了一下,又轻轻的补充了一句,道:“以后不会了!”
听了这话,秦啸又是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易明菲站在那里,螓首微垂,看不到眼底真实的神色,月色下将她单薄的影子打在地上,更显得纤细。
温婉柔和的女子,像是绽放在夜色里悄无声息的一朵栀子花,芬芳馥郁,可就是这般美好的景象偏就叫他不敢靠近。
秦啸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整理了一下袍子起身道:“我走了!你早些睡吧!”
易明菲没有抬头,看着他素白的袍角从视线里飞快的划过,然后渐行渐远,最后伴着风声猎猎消失了踪影。
她一直没有抬头送他,只是在最后的响动消失之后一点一点默默的背转身去。
方才的那一个举动耗尽了她平生所有的力气,这时才觉得虚脱了一般,她扶着自己的肩膀蹲下去,突然之间泪如泉涌。
秦啸的感觉是对的,她的确是怕他。
从初次见他的时候,骨子里就有一种谦卑而软弱的东西驱使着她,让她看见他就觉得害怕。
那个男人的气质太过冷硬,又是那样亦正亦邪的个性,她自幼就是在李氏精心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大家闺秀,他的一举一动都和她的理念不尽相同。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全可以称之为异类的男人几次三番的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几次三番,用这种她想都不敢想的方式盘踞进了她的内心里,生了根一般,再也无法剔除。
她越是怕他,却又着了魔一样的想要接近他。
可是终究——
还是不可以的。
哪怕是这一刻,所有的感情绝提,她的泪止不住的奔涌而出,却连声音都要压抑在心里,不能让自己放肆的悲伤。
哪怕是想要好好的哭一场都不能!
她哭的悲恸,肩膀抖动的厉害,却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院子里似乎又再次起了风声。
易明菲只是浑然未觉,直至后来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再次在背后响起。
“起来吧!”
秦啸去而复返。
他原本已经翻墙出了巷子了,可是不知怎的还心烦意乱的又折回来。
落地就见易明菲缩成一团蹲在院子里的背影。
易明菲恍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止了眼泪却是蹲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
秦啸走过去,抬手拽起她的手腕。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拽的她腕上一疼,这种真实的感觉才叫易明菲清醒了过来。
她抬起眼睛看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咬着嘴唇神色惊恐,“你——你不是走了吗?”
她的脸上沾了许多的泪水,映在月色下,像是被寒露打湿的花朵。
秦啸的眉目之间有些烦躁之意,抬起一手去擦她她脸上的泪痕。
男人的手掌因为长期握剑而生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擦在皮肤上有些涩涩的疼。
易明菲的身子一颤,突然想要往后退去。
秦啸十指的指腹流连在她腮边的皮肤上一顿。
少女的肌肤莹润而富有弹性,入手滑腻,这是他从不曾体味过的感觉。
他的眸光突然凝滞了一瞬,手指下滑就势擒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
易明菲有些慌了,之前为了镇定的做好那一场戏,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在他的逼视下几乎无所遁形。
“你放开我!”她颤声道,想要往后缩脖子,却赫然发现秦啸手上的力道大的惊人,丝毫也不容她撼动。
“为什么?”秦啸却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告诉我,为什么?你说你怕我,而且你这个样子也分明就是很怕我的,可是刚才——”
秦啸说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失神,顿了一下又再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你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他牵制着她的视线不容她回避,易明菲脸上慌乱的神色越发明显,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什么,咬牙道,“我说过,以后不会了,你走吧,让人看到了不好!”
她说着就试着去掰秦啸的手。
可是男人的力气太大,根本就纹丝微动。
易明菲急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声音几乎乞求,“你走吧!我求你了!”
秦啸看到她蓄满眼眶的泪,心里突然就有一根弦被触动,趁她挣扎的空当,另一只手将她往怀里一压,突然俯身吻了下去。
相较于易明菲的青涩和生疏,他明显更精此道。
易明菲的脑袋空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的脸孔在眼前放大到了极限,顿时就忘记了挣扎。
秦啸闭了眼,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陌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她所有的神智和狼击溃,散乱了一片。
秦啸的唇压下去,张嘴含住她错愕的唇瓣吮吻,他的力气大的有些惊人,易明菲能感觉到唇上咝咝麻麻的疼。
她的身子有一丝颤抖,僵硬的被他压在怀里动弹不得,只是下意识的咬紧牙关,不知所措。
秦啸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舌尖顶到她的齿关才察觉她的不在状态,其实他的原意也只是想要吓吓她,让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可是少女清甜软糯的气息入口,他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品尝的更多,感觉到她的抗拒,他心头微怒,捏着她下颚的手指稍稍用力,易明菲吃痛的倒抽一口凉气,他便顺势趁虚而入,攻城略地。
他舌尖灵活的在她的口腔内回旋,卷着她无措的小舌游戏一般追逐不止。
易明菲的脑子混混沌沌,在他的气息包裹之下只觉得浑身发热,本来还僵硬无比的身子逐渐就在他的掌握之下虚软成了一团,被他揉在了怀里。
这一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等到秦啸终于退让的时候,易明菲已经全身虚软,整个儿靠在他身上,靠着他的力气支撑。
她的面色酡红,带着迷迷蒙蒙的混沌和羞怯,却不敢去看秦啸的眼睛,只能无措的垂下头。
秦啸看着她的样子,突然就好心情的笑了笑,他重新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他,“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惹火烧身的道理还不懂吗?”
易明菲在他的注视之下,只觉得无所遁形。
她咬着嘴唇,撞进他眸子里戏谑的光彩,眼神突然一黯,推开他的手走到旁边,开口仍然是简短的逐客令:“你走吧!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过。”
秦啸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冷笑,“没有发生吗?那么怎么才算发生过?”
他突然大步走过去,扳过她的肩膀又要俯身下去吻她的唇。
其实男女之事似乎就是这样,以前不曾接触过的时候还好,可是一旦食髓知味,就会欲罢不能。
他的唇压下来,这一次易明菲却是早有防备的挡开。
她退后一步,眼中神色带了几分讽刺的看着他,“之前是我做错了事情,镇国将军要对我说教,我已经受教了,所以现在也请你自重吧!”
秦啸皱眉,似乎是理解不了她这个翻脸堪比翻书的速度。
他的目光一沉,眸子里的颜色也染上几分讥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易明菲看着他,却是不答反问,“那么现在,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秦啸哑然,突然之间就有些无言以对。
是啊,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他们之间,这算什么?
易明菲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心里突然微微一痛,苦笑一声,往旁边别过眼去。
秦啸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再上前。
“你是为了年前的那件事吗?”他问,说着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还是——你喜欢我?”
易明菲和他之间,隐隐的的确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萌动,可是那种感觉太过微妙,让他捕捉不到,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他刻意的忽略,不想去深究。
可是这一晚,无意中已经跨越雷池,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这个问题了。
易明菲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秉承礼教约束,可是这一晚她却主动做出这样出格的事,这其中是需要有一个合理的原因的。
之前他算是救过她一次,如果她只是惦念着当时欠下的人情——
如果易明菲给出这样的解释,那么他就可以完全的放下了,可如若不是——
易明菲闻言,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她迅速的低头又抬头,突然转身看过来的时候笑容已经在这个瞬间绽放到最最平和自然的角度。
“是啊,我喜欢你!”她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好像是喜欢上你了,虽然我也一直都很怕你,可就是惦念着记挂着。”
这些话,万不该是从一个大家闺秀的口中说出来的。
秦啸的整个人如遭雷击,嘴唇动了半天却没能说出话来。
易明菲用一种近乎壮烈的表情看着他,眼里突然又再次的溅出泪花,语气却很干脆:“今天的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觉得以后我们或许不会再见到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试着努力去为自己争取过什么,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遗憾而已。你会觉得我这样的举止轻浮是吧?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如果你觉得需要,那么我跟你说道歉!所以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你走了,就当没有见过我,我也一样!”
易明菲一口气出完,突然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
她背转身去,背影笔直,等着他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
“真的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吗?”秦啸看着她的背影,像是在问她,又更像是在问自己。
“不然呢?”易明菲闻言却是笑了,语气也恢复了平静,犀利的反问道:“还是你会娶我吗?”
她没有回头去看秦啸的反应,只在他的短暂的沉默过后已经兀自摇头,“横竖也不过就是这样,总归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没有乐儿那样的能耐和勇气,可我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不管你要怎么看我都好,你走吧。”
这些话,明明应该是由男人来说的,从她口中吐出来,秦啸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秦啸突然觉得无力,他走过去,从后背圈住她的肩膀。
易明菲闭上眼,迟疑之下却遵循了本心,没有挣扎。
他从背后环着她,在她耳畔细语呢喃:“你到底想要我拿你怎么办?”
声音很轻,敛了惯常的笑意,听起来甚至是带了几分沧桑的无奈。
易明菲垂眸看一眼他环在她胸前的手臂,略一犹豫最终还是拉开他的手。
她转过身来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有笑,“从今以后,你是不是就会觉得我是个随便而轻贱的女子了?”
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他会怎样看她,可事实上哪能不在乎?
哪怕没有相知相守的缘分——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如何不想在他心里也留一个永远值得回味的印象。
秦啸没有说话,这一晚,这个他自认为已经十分熟悉的女子已经给了他太多的震撼,并且带给他太多的无措。
他的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最终只是倾身下去细细的吻掉眼角的泪。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最后,他握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带着薄茧微微有些硌人,可是手心里传递出来的温度却叫人觉得格外踏实。
易明菲还在犹豫,他的手已经环过她的腰身往身边一带。
易明菲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襟,下一刻脚下已经悬空,耳畔风声响过,两人已经落入相邻的花园里。
院子里还有细微的风声过往,但是人去楼空,却是分外的安静。
良久之后侧偏院的拱门后头书蕾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她扒在门边仔细的瞧了瞧,确认院里没人才快步进了易明菲的闺房,把敞开的窗子还有房门逐一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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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重归于静,秦啸的动作很快,一直到两人双脚落在侯府外面的巷子里易明菲才缓过神来——
她居然在夜深人静之时和一个男人翻墙出府了!
秦啸的马留在巷子外面,根本就不由她反悔已经将她扶上马背。
两人共乘一骑,马蹄清脆,踏在夜色中异常鲜明,在尘土里留下微弱的印记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易明菲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只是下意识的抓着缰绳,耳畔风声过往,她有些怕。
一路上秦啸都没吭声,快马加鞭走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在一处有些偏僻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来!”秦啸翻身下马,转身去扶她。
易明菲把手递到她的手心里,被他半扶半抱的拉下马。
然后秦啸又是二话不说,直接携了她纵身从不是太高的围墙翻了进去。
这是个三进的院子,较之武安侯府的规模实在是差了太远,而且院子有些陈旧,大半夜里显得很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
有秦啸在身边,易明菲倒也不是很怕,只是下意识的拽着他的袖子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秦啸道,拉着她的手轻门熟路的进了后院。
秦啸被封镇国将军以后小皇帝就单独赐了他一座将军府,易明菲虽然没有去看过,但是为了匹配他的身份,可想而知也应该是富丽堂皇的。
易明菲一时间有些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小皇帝虽然赐了秦啸一座将军府,但据说他的母亲秦夫人却没有搬过去同住,就为了这事儿,那些想要和他结亲的夫人小姐们背地里都不知道有都沮丧。
虽说这里是秦啸的家,但是大半夜翻墙进来始终不是君子之道,易明菲被他牵着一路往里走,心里难免忐忑。
这宅子里是有几个下人的,不过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所有人都睡下了,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通行无阻。
最后,秦啸在最里面的院子里停了步子。
那院子里栽了不少的植物,较之前面两重院子要多有几分生气,可是下半夜天上的半玄月牙也没了踪影,疏影稀稀落落的打下来,反而更叫人觉得阴森恐怖。
秦啸的步子一顿,就又继续前行,推开了里面正屋的大门。
易明菲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紧皱着眉头大气不敢喘,直到秦啸点了前面香案上的蜡烛她才惊觉这里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厅,而是一间布置朴素的佛堂。
青色的幔帐层层叠叠的垂落,最里面的香案上供奉着一尊金身如来佛相,屋子的另外两侧都是巨大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几乎已经放满了书籍。
“进来吧!”秦啸见她还站在门口就回头唤她,解释道,“这是我母亲平日念经的佛堂。”
易明菲跟着他进门,狐疑的四下打量。
秦啸走过去关门,她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书籍查看,翻开了才发现厚厚的一本竟然是手抄的《法华经》,再抽出一本《大藏经》还是手抄版本。
抄写经书的人书法练的似乎并不好,字迹虽然工整但是怎么看落笔都有几分生疏和僵硬。
秦啸关了门就走过来,把她手里的经书放回原位道,“我母亲是平民出身,目不识丁,她的字是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才练起来的。”
易明菲从头到到尾扫了一遍两边靠墙放着的巨大的书架心里颇为震惊,秦啸却没注意她的情绪,有些自嘲的继续道,“她大约是很爱那个男人,一心只想着替他超度让他早登极乐,可是那个男人娶她的初衷好像只是因为她目不识丁又没有心计,不会窥测到他的秘密。可是即便如此,在知道了真相之后母亲也依旧用和往常一样的心思对他,日日在这里替他抄经,想要尽快替他洗脱生前的罪孽。”
自从知道了秦穆之的为人以后,那个人的作为便叫他十分不耻,哪怕是各为其主这样的立场让他无法指责秦穆之的过失,可只就从秦穆之不择手段对待庆膤公主的那一件事上就让他极端的厌恶,更何况——
似乎秦穆之当初娶她母亲的时候也全然是为了利用和掩饰身份提供便利。
一个男人,可以不正直可以不善良,但至少应该有自己处事的底线和为人的担当。
很显然,这些对秦穆之而言全是虚妄。
秦穆之的事易明菲并不知道,听着秦啸的话,她的眼睛里尽是茫然。
秦啸盘腿坐在屋子正中的蒲团上,从腰间解下酒囊灌了一口酒,然后语气缓慢平和的把隐藏在心里的秘密尽数抖露出来。
易明菲起先只是好奇,但是听到后面却是越来越心惊,越来越心凉。
“他是怎样的人其实与我的关系不大,我只是很心疼我母亲现下过的这种日子。”仰头把酒囊里最后的一滴酒倒入口中,秦啸突然自嘲的笑了笑,“我觉得我不能原谅他,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像现在表面看上去的这样平静而安逸的生活,而且大兴那边的事情似乎也不可能善了,我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后果连我自己也预料不到。”
易明菲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蒲团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秦啸抬起一手去蹭了蹭她的脸颊,酒精的作用下,让他以往总是深不可测的眸子看起来有了几分温软而柔和的意味透出来。
“有时候我不是不想也自私自利的占有某些东西,可是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他那样的人。”秦啸说道。
易明菲觉得那或许是她的幻觉,她竟会觉得这男人的声音里竟然有一种近乎诱惑的温柔溢出来。
深夜的佛堂里面很安静,她的心跳很快又唯恐被他听到,极力掩饰之下脸庞却是悄无声息的越发红润起来。
秦啸看着她的脸,越发觉得她的眸光温柔似水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沉溺。
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笑,他的身子突然前倾去捕捉她的唇。
他先是轻啄了一下,易明菲没有动,他便越是得寸进尺含住她粉嫩的唇瓣吸允了起来。
喝了许多的酒,他的气息都带着烈酒的清香,冲击着易明菲的神智也有些混沌。
这一次他没有束缚她,似乎随时都准备给她机会让她抽身而退,易明菲起初也只是被动的接受,后面随着他的气息越发浓烈的扑向自己,鬼使神差的她渐渐的竟然也开始试着回应他。
只不过因为是第一次和人做出这样亲密的事,她的动作显得略有几分生疏和僵硬,但是即便如此也未能将秦啸心中升起的欲念抚平,两个人的唇舌痴缠,渐渐的就打得火热,易明菲有些始料未及,等到终于支持不住想要退开的时候秦啸已然情动,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唇齿厮磨间不知不觉将她压倒在地。
他的另一只手卡在她的纤腰之上,衣料下面女子的腰身柔韧,忍不住就叫人浮想联翩。
即使还有一丝狼尚存,这个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也完全失去了控制,手指挑开她腰间的丝带,他的手便从后面攀上她滑腻的脊背,入手的触感温暖而熨帖,比他自幼随身佩戴的玉器还有舒适几分,他的大掌在她的皮肤上流连,身体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在不住的攀升,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将身下的女子揉入血肉细细品尝她的滋味。
易明菲的意识迷迷蒙蒙的,整个身子瘫软在他手掌的掌握之间。
其实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毕竟她和秦啸不同,做这样的一件事是需要她积攒了毕生的勇气的,她知道这样不顾一切的后果,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愿意这样勇敢。
平日里越是温顺柔和的女子,真要倔强起来的时候那份勇气和意志力才更惊人。
她的手臂有些无措的搭在他的脖子上,身子在他的掌控之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秦啸的唇移到她颈边的时候突然强撑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狼制住了动作,哑这声音道,“你确定真的要吗?”
------题外话------
好吧,其实被推倒啃了的是秦啸,七姐威武,大家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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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怕什么?我又不是不负责!
“你确定真的要吗?”秦啸的声音略有几分嘶哑,带着厚重的喘息声。
说话间,他抬头,目光望进她水汽氤氲的眸子里。
这样的问题,易明菲自是羞窘的不知如何作答。
她咬着嘴唇避开他的视线,脸色艳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秦啸忍不住又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道:“要嫁给我吗?我不勉强你,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能保证我能给你的到底有多少,可是我保证,我会尽力。”
他说要娶她?这是易明菲从来都不曾奢望过的。
今天她会随他出来,不过是遵循自己的本心,不顾一切的想要做一件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把自己交给他,哪怕是此后天涯陌路——
她只是,想要这样做。
易明菲的唇角绽开一抹笑,她抬手抚上他的面颊,指尖划过,一点一点将这男子的眉目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
这就是她一直牵肠挂肚念念不忘的男人,这一刻终于可以有机会这样清楚而仔细的看他。
“你需要做什么?”易明菲问,掌心靠在他的脸孔上,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刺在她的掌心有点痒,但是那感觉却真实的叫人留恋。
“不知道!”秦啸就势含住她的指尖吻了吻。
彼时易明菲被他压在身下,她抬手的时候袖子滑落,秦啸的目光不经意的一撇,借着昏暗的烛火分明捕捉到她小臂上几道斑驳的印记。
赫然——
应当是那时被易老夫人囚禁时候受的鞭伤。
秦啸的眼中一痛,狼瞬间就回笼了几分,他拉过她的手臂,声音里有隐约的怒气,“我给你的药,你没有用?”
易明菲察觉到他目光的落点,脸色突然一白。
她最不想让他看到的就是自己的狼狈,可是一时疏忽,她却是忘了。
他连忙推开他,翻身坐起来扯了衣袖遮掩,慌乱的小声道:“不是!”
秦啸皱眉,当时因为知道武安侯府的人会被暂时打入天牢,他事先就给了她一瓶对皮外伤有奇效的药膏,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用了的话,怎么都不该再留下这样明显的印记。
其实当时易明菲身上那些鞭伤并不是太深,结痂脱落之后皮肤上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只是如果调理不好的话,却会留下经年不去的印记。
若是在男人身上其实也就没什么了,可是对女子而言,身子和脸的重要性几乎不相上下。
易明菲用力的抿着唇角,秦啸看着灯影下她模糊的侧影,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像是明白了她这大半年来闭门不出的原因。
易明菲比明乐还要大上半岁,正常的话两年前该出嫁了。而就算这两年武安侯府里面乱的很,可是这大半年整个京城都已经安定下来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李氏怎么会把女儿留的这么久?
秦啸的目光突然就冷了下来,他坐起来,一把拽住易明菲的手腕,质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易明菲用力的压着袖子将手臂上的痕迹掩藏起来,心里一半苦涩一半绝望。
这些疤痕的确是她故意留下的,她不是明乐,没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去公然和自己的母亲对抗,她是名门闺秀,本该循规蹈矩的嫁人生子,可是自从有那样一个男人猝不及防的入了她的眼进了她的心,她便再不能勉强自己在那条寻常闺秀的路子上走下去了。嫁给完全陌生的男子,门当户对荣华锦绣,看上去安稳喜乐没什么不好,可是她自己的本心呢?将来有一天,面对自己的夫君子女心里却总会有另一个人男人的影子挥之不散,那样的人生,真是会安稳快乐吗?
秦啸那样的人,风光无限高高在上,而她在他面前却总是一无是处狼狈不堪,她从来就不敢奢想嫁他为妻,却也同样不想稀里糊涂的嫁给他以外的男子。
从明妃的事情了结之后李氏就开始替她谋划婚事了,被逼无奈她就咬牙停了药,在手臂上留了疤。
李氏只以为是易老夫人当初下手太重,让她身上的伤痕无法痊愈,恨的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李氏自己也是女人,自然知道易明菲身上留下这些印记意味着什么,若是走寻常的路子给她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难免她这个样子不会遭到夫君的厌弃,左右为难之下只能一拖再拖,心里一边权衡着合适的联姻人选一边暗地里四处寻医问药,急着帮她诊治,却全然不知这一切根本就是女儿有意为之。
秦啸的质问几乎是将易明菲逼上了绝境。
她的确是因为他才不得已用了这样自损的法子来推拒婚事,可是却也万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也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奢望。”易明菲道,她使劲的垂着头不去接触秦啸的视线,想哭却又努力的压制住,慌乱的掩住衣襟,一面用力试着甩开他的手,“以你的身份地位,将来一定会娶一个光鲜体面的妻子,是我一时想岔了,今天我不该跟着你出来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秦啸眼中的怒意不觉更盛,握着她手腕的手用力往跟前一拽,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是腕骨捏碎。
易明菲的身子不稳,一下子就撞进他的怀里。
“我——”她咬着唇回避他的视线,有些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她为什么这样?要如何回答?说是对他情根深种不愿委身他人?说是一厢情愿自取其辱?
哪怕事情的真相也的确就是这样,又让她如何能够启齿?
“秦啸,你放过我吧!”最后,易明菲也只是无力的哭了出来,“有些话我不想说也没有办法说出来,你这样的人,何必要和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斤斤计较?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吗?”秦啸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易明菲一直回避他的视线,他便抬手擒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沾满泪水的脸孔,一字一顿道:“值得吗?”
“什么?”易明菲一愣,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秦啸看着她的眼睛,却是自嘲的兀自摇头,“既然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么我就只能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当做你是为了我才会如此的,可是——我这样一个人,不值得你这样。在别人看来虽然我现在的这个身份荣耀无比,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不过表面光鲜而已。你这样的女子,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去怜惜和呵护的,你真要跟了我,我会觉得委屈了你。有时候我倒是真的希望你只是和我母亲一样的粗鄙村妇,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直接收了你。可惜你不是,你说,我到底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两遍。
第一次易明菲并未在意,此时听来却有种别样的滋味。
“你——”她有些不确定,止了哭声怔怔的看着他。
“你是个好女孩,聪明善良又懂得情义,就是因为觉得你太好,所以我才只想离你远远的看着而已。”秦啸的目光之中蕴藏了深深的无奈,他看着她的眼睛,神色之中更多的是疼惜。
这样一个女子,柔情似水又温婉善良,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因为太美好,所以才不愿亵渎。
易明菲有些发愣,秦啸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
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有她的吗?哪怕只是曾经的某一个瞬间都好?
“真的愿意嫁给我吗?”秦啸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抬手把她鬓边乱发拨到耳后。
易明菲皱眉看着他,“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你只是为了可怜我——”
哪怕是再喜欢,她也不会接受他的施舍。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个镇国将军夫人的头衔,只是对这个男人无法克制的喜欢而已。
秦啸看出她的疑虑却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而是直接倾身下来稳住她的唇。
刚刚哭过,少女的唇瓣上沾染了泪水的味道,有点咸又有点涩,秦啸细致的将她嘴角残留的泪滴吻掉,然后长舌长驱直入用了他生平所能给予的最大的热情吻她。
这一个吻来势凶猛,易明菲又始料未及,只是觉得身体被他用力的箍住,全身的骨骼酸软,几乎便要尽数融化在他的气息里。
这个男人,强势霸道,之前因为有所顾忌所以才会诸多忍耐,此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叫人难以招架。
易明菲突然就有些慌了,全身失了力气,只是本能的攀附住他的脖子支撑。
秦啸的手从她敞开的衣襟探进去,几乎可以说是粗暴的一把扯掉她的肚兜,他的一只手抚上她胸前柔软,易明菲的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了花,慌乱的低呼一声,推了他一把。
奈何秦啸拥着她的手臂太过牢靠,这一推之下只离开他身边寸许,反而让他一低头就能将她胸前春光一览无余。
易明菲连忙抬手去挡,脸上绯红瞬间就像是熟透了一般。
秦啸见她这般模样,就咬着她的耳垂低笑出声,“怕什么?看了就看了,我又不是不负责!”
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易明菲就更是羞窘的几乎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你不许笑!”易明菲有些气急败坏,话到一半见他又垂眸偷瞄下来,顿时就面红耳赤的双手掩住。
秦啸挑眉看她,那神情带了几分绚烂笑意,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散漫和疏离。
易明菲在他这样的逼视之下,全然无从应对,慌乱中就扭头看向远处案上的烛火,咬牙道:“你这样看着我,我——紧张!”
秦啸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虽然是有点不甘愿,终究还是妥协。
他的手臂往她腰后一揽,起身的时候一个转身便将她的后背压靠在旁边一处被幔帐半掩了的柱子后面,同时另一只手从她的发钗上捏下一粒珍珠屈指朝案上蜡烛的灯芯弹出去。
下半夜,外面的月光也歇了,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
秦啸将易明菲压靠在那根柱子上,再无顾忌的上下其手。
毕竟是头一次,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易明菲慌乱无措,在他有意的撩拨下心跳如擂鼓,娇喘连连。
裙裤滑落,男子精壮炽热的胸膛贴上来。
易明菲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腹部被什么坚硬而炙热的东西顶着,便越发的慌乱无措了起来,双手扣住秦啸的后肩,带了难以压抑的颤抖:“我——我怕——”
“没事!”秦啸的唇流连在她颈边滑腻的皮肤上,声音低哑而蛊惑。
易明菲本来全身虚软,这个瞬间却整个身子却突然僵住了。
这种陌生的气氛让她无措的有点想哭,可是她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她真的哭出来,秦啸定会以为她是不情愿的,所以她便用力的咬着下唇极力的忍着。
就在两人做好了一切准备正在蓄势待发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些许不太鲜明的脚步声。
这个时候,还会来这里人定然就是秦夫人了。
秦啸的动作一滞,皱眉扭头看过去。
易明菲却是受了惊吓——
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见到他们之间这等模样那还得了?
若不是秦啸托着她,她大约是要马上虚软在地了。
外面那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灯笼里的火光映在了窗纸上,易明菲紧张的揽着秦啸的脖子低低的唤了一声,“秦啸——”
秦啸皱眉,虽然他不觉得他和易明菲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如果真让自己的母亲看到两人做了这样的勾当,怕是日后易明菲的心里会别扭。
他不能不顾她的颜面和感受。
秦啸正犹豫着要不要扯一片挂帐先把人给藏起来,外面秦夫人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刹住了脚步。
秦啸将易明菲放下,匆忙捡了衣服披上想要去门口把秦夫人拦下。
秦夫人似是在门前停了一刻,最后不知怎么的却并没有推门进来查看,转眼之间映在窗子上的火光就又渐渐远去,不多时便重新隐没。
整个屋子重归黑暗,秦啸暗暗的吐了口气,抬手一摸易明菲的额头才察觉她的身子已经虚软,汗湿了一身。
“是我娘!”秦啸道,怕她着凉便先捡了件衣服给她披在肩上,温热的手掌却仍然卡在她的纤腰之上没有移开,俯首下来又去吻她的肩头。
易明菲的神智有些混乱,一半的心思却留在了门外,道:“怎么秦夫人会大半夜的过来——”
“大约是察觉我回来了,明天我会跟她解释的。”秦啸低声道,顿了一顿,声音里就又含了笑,贴着她的耳畔问道,“我们继续?”
想到方才那一瞬他们已经险些跨越雷池,易明菲不由的又再度羞红了脸。
黑暗中,她大着胆子双手捧住秦啸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
秦啸的心头一暖,复又啄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可也大概就是因为她太过善解人意了,反而叫他在这个当口又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在她耳边细语呢喃的慢慢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忍心让你受委屈,我保证,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都一定会好好待你。明天天一亮我便叫人去武安侯府下聘可好?”
易明菲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原本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闻言却是身子猛地一僵。
秦啸的话,让她不安!
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慌乱,仰头想要去看他的脸,才发现黑暗之中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说这样的话?”她抬手去触摸他的唇,指尖有一丝颤抖:“我没有逼着你一定要娶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什么叫只要有你的在的一天,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就是怕你觉得委屈。”秦啸道,安抚性的摸了摸她背后垂落的发丝,“方才我也只是一时情难自制,要不我们多等几日也好,等到成婚那天洞房花烛?”
这个世道里,无媒苟合的行径其实是极端冒险的。
且不说只要他随后翻脸不认账易明菲就名声尽毁甚至会走投无路,只单是对一个女子而言,谁在心里不是渴望花轿临门嫁衣添彩的那一刻?
如果他的在这里占了她的身子,她嘴上说是情愿,心里只怕还是会有遗憾的吧!
“之前你说可能需要做一些事情,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会有危险?”易明菲的心思却明显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她的脑子里只是不住的回旋着他前面的一句话。
秦啸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但好在是夜色遮掩,易明菲并没有看到。
“做什么事不危险?我之前在海域领兵的时候每打一场仗难道就没有风险吗?”秦啸笑道,语气故意显得轻松,“只是有些话总不好说的太满,你不要想的太多。”
“是么?”易明菲喃喃说道。
“有我在,你怕什么?”秦啸道,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
若是在今日之前,他还能克制自己不要为了一己之私将她束缚在身边,可是现在这一刻——
哪怕是自私自利也好,他却是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占为己有。
“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易明菲的手压在他的胸口试着问道,声音里却透出些紧张的情绪来。
“我不知道,荣王那个人让人很难捉摸,就我父亲当年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的程度上看,我总觉得我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的分量。”秦啸呼出一口气,语气不缓不慢道:“以前我会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有你在,我总不会叫自己有事的,我怎么忍心让你去过我母亲那样的日子?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带着你的。只不过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有朝一日一旦事情触发,或者落魄江湖,更有甚者也可能被人四海追杀,到时候的日子可能会过的很辛苦,甚至颠沛流离,你会怕吗?”
四海追杀颠沛流离?这些对养尊处优的易明菲来说都是太过陌生的字眼。
可是能够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过怎样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
如果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这样一个身娇体弱的自己却一定会成为他的负累。
易明菲沉默着没有做声。
秦啸抬手轻触她的脸颊,为了缓和气氛他便半玩笑的说道:“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跟着我吗?如果你点头,明日一早我就入宫请旨,用最盛大的排场娶你过门,我们荣辱与共可好?”
“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吗?”易明菲却是不答反问。
“倾我所能,我会护你周全!”秦啸的回答很实际,可就是这句话落在易明菲的心里却是压断了横在她心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他搪塞了过去还好,可是他这承诺——
太厚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不可以不参与到这件事里面去吗?”沉默半晌,易明菲突然迟疑着问道。
她问的认真,反而叫秦啸不能够不去重视。
“现在已经不是我说不参与就能不参与的了。”秦啸摸了摸她的发,微微的叹了口气。
因为他揭露了荣王指使秦穆之做下的阴谋,根本就已经置身其中无法脱身了。
察觉到易明菲的情绪不对,他就又轻声问道,“怎么了?是我的话吓到你了?其实也并不一定会那么严重——”
“秦啸!”易明菲却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道,“我想回去了!”
秦啸一愣,有些始料未及,他抬手还要去碰触她的脸颊,易明菲却偏头侧开了,弯身下去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摸黑穿戴起来。
秦啸站在旁边,天色很黑,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动作,却分明能够感觉到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就凛冽了下来。
易明菲迅速的穿戴好,起身的时候秦啸还站在原地发愣。
她在黑暗中直视他的面容,道:“送我回去吧!”
语气平和而宁静,没有丝毫的犹豫。
“怎么了?”秦啸笑了一声,心里那种感觉就像是置身大海,突然之间连身边的最后一根浮木也被人抽离了一般,那种感觉——
是无助?
易明菲没有说话,捡起他落在地上的袍子,踮起脚尖给他披在身上,只是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了!”
她说着就径自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秦啸下意识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声音里突然就带了冰冷的怒意,“你反悔了?”
“我——”易明菲的喉头一堵,开口之后却没有迟疑,“我只是好像突然之间有些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究竟在哪里了,不在于你的身份有多高贵而我又有多平凡多卑微,而是在于你跟我生存的环境从头到尾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重要吗?难道你是从今天才知道我们之间有这样的差别吗?”秦啸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突然不可遏止的冷笑了一声,“这些事在你说喜欢我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我已经给过你保证了——”
“我是想过。”易明菲打断他的话,“就算你现在问我,我还是会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
她说着一段,语气突然就低落下去:“我喜欢你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给不了我一个完整而久远的承诺,哪怕你说是尽力,可凡事都有万一,诚如你之前所说的那样,一切都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可以永远都在远处看着你,可是我经受不住得到之后再失去。你知道的,我只是渺小无力的一个小女子,这世上有许多的东西都是我承受不住的。与其你在让我觉得已经得到了的喜悦中再猝然失去,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要。”
在秦啸的印象里,易明菲虽然柔弱,但内心却并不软弱。
她既然都愿意不计后果的把自己交托给他,就应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
而她此时给出这样的理由——
秦啸接受不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可是她的话又句句在理,叫他想要多说什么都是强人所难。
易明菲已经不想再滞留下去,径自走过去推开门。
秦啸站在屋子里,夜色中只能看到她站在门口的那一个纤细的影子。
他的喉头发苦。
隐忍了许久都努力不让自己去碰触的禁忌,在这一驼于开诚布公的走到了一起,可是转瞬之间又天南海北?
“一定要这样吗?”他问。
易明菲不答,沉默半晌突然低低说道,“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秦啸皱眉,犹豫了一下就举步走过去。
他抬手扳过她的肩膀,这么近的距离,夜色中能看到她眸子里闪烁的光影,却看不清神色。
这一个晚上,这个女子给了他太多莫名的惊喜和疼痛,现在所剩的,似乎仅仅就是无奈而已。
“菲儿!”他喃喃低语,那声音带着似乎不属于他本人的缱绻和无奈,然后俯首下去再次吻了她的唇。
易明菲没有躲,任由他含住他的唇瓣小心翼翼的吸吮描摹。
她的不拒绝似乎给了秦啸勇气,让他觉得她方才的决绝都只是幻觉,或许——
她只是在和他闹别扭。
刚刚凉下去的心口一瞬间又沸腾了起来,可是当他捧着她的脸颊要试着顶开她的齿关的时候易明菲却是果断的退后一步避开了。
“送我走吧!”她固执的说道,扭头看一眼脚边横着的高高的门槛,“出了这道门,我们都把有关今晚的记忆通通忘掉,明天你还继续去做你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镇国将军,我也继续做我默默无闻的侯府七小姐,你我之间,无须再见!”
说完就真的毫无留恋的一步跨出去。
她走的决绝,秦啸下意识的想要去拉她都没有来得及。
最后,只能举步跟上,步履虽然稳健可是怎么都让他自己觉得狼狈。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所走的一条路觉得盲目和担忧。
一路上易明菲都不再说话,秦啸将她送回武安侯府,只越过最外面一重的围墙她便从他身边退开拉开了彼此距离。
“谢谢!”她说,言罢便转身快步往花园里走去。
秦啸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整个人都像是入定了一样无声无息的沉默。
易明菲回到院里,书蕾早就等的焦躁不安,听闻脚步声连忙就去开门,“小姐!您可是回来了,奴婢都要急死了。”
易明菲的心事她是知道的,而且她也是看着易明菲跟秦啸走的,原本只是担心易明菲不能在天亮之前赶回来被人发现,这时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嗯!”易明菲的神色疲惫,淡淡的应了声。
书蕾扯着脖子朝外面看了眼,没有看到秦啸,一颗心不觉的又提了起来。
有些话她也知道不该问,却是忍不住道:“小姐——您怎么自己回来了?秦将军他——”
“书蕾我累了!”易明菲轻声打断她的话,径自进了里面的卧房脱鞋子上床,把自己埋在绵软的被子里整个儿包裹起来。
书蕾见她的情绪反常就跟了过去,担忧的扯开被子一角,小声道,“小姐您怎么了?”
“没什么!”易明菲道,重新把被子拉过来蒙住脸,声音闷闷的,“你去休息吧,我睡了!”
她的脑子里很乱,她需要时间冷静。
书蕾还想说什么,但是见她的心情实在不好终究还是忍住,又看了她一眼便忧心忡忡的退了出去。
******
日次一早秦啸下朝之后就自觉的回了秦家老宅去见秦夫人。
秦夫人也才刚刚四十多岁,但是容颜却衰老的厉害,脸上皱纹迭起,鬓角一片斑白,看上去竟像是年过六旬的老妪一样,不过她的精神却是矍铄,目光沉静而透着刚毅,十分的明亮有神。
“吃饭吧!”她似乎是早就料到了秦啸会来,提前叫人准备了早饭在等他。
“是!”秦啸和她之间相处的态度十分自然并无拘谨,闻言就先坐下来和秦夫人一起用了早饭。
待到饭桌撤下去,秦夫人也没有废话,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推到他面前:“这是今天早上我在佛堂里捡到的,你看看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
她的语气严肃而郑重,若不是熟悉的人万也看不出她此时情绪。
但秦啸和她自幼相依为命的长大,却是对秦夫人的脾气一清二楚——
他的母亲其实是个十分随和的人,并不如我外表看上去的那般冷漠和难以相处。
他取过那帕子打开,里面一颗珍珠上头沾了些灰烬,是他昨夜从易明菲的发钗上扯下来的,另外一根银制的簪子,上面雕刻着几朵梅花,花蕊处用芝麻大小的各色宝石镶嵌,虽然款式简单,但却做的十分精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秦夫人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十分了解,知道他万不可能晚上带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厮混,而且这支发钗也不是一个风尘女子能拿得出手的。
正是因为了解,她才更加困惑,所以这会儿便用一种锐利而带着微怒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儿子。
秦啸看到帕子里包着的东西想到昨夜种种,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秦夫人看在眼里,眉头不由的皱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还是在佛堂——”
她说着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秦啸回过神来,将帕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塞进怀里,露出一个笑容道,“母亲你就不要问了,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就算要做什么也不会选在佛堂那种地方。”
秦夫人对他的话却是将信将疑,“你平日行事我从不过问,可你也别做的太过,你——”
秦啸虽然表面看上去放荡不羁,但是那些偷鸡摸狗有辱斯文的事是找不上他的。
秦夫人是着实奇怪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这种事又有些无法直言问出口。
“母亲你以前不也总是催促着叫我快些娶亲好早点让你抱孙子吗?这一次我也是听你的话。”秦啸笑笑,语气半真半假。
“是哪家的姑娘?”秦夫人道,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你可不要随便——”
“我有分寸!”秦啸不等她说完已经出言打断,秦夫人虽然平时总是阴沉着脸,但真要说教起来那嘴巴也是十分厉害的,秦啸就怕她唠叨,赶紧就抖了抖袍子起身,“是我太心急了点,倒是把人给得罪的恼了,过些时日吧,总归是要叫您喝上媳妇茶的。”
秦啸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了,在京城之地高门大户家的男丁留到这个岁数的他也算独树一帜,所以这几年对于他的婚事秦夫人就越发唠叨的急了。
以前秦啸总是不耐烦听,她一提就马上打马虎眼。
秦夫人张了张嘴,却是大为意外——
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岔开话题。
秦啸也不想和她解释,赶紧的推说府里有客人就走了。
******
摄政王府。
尉迟瑶当晚被明乐带回来,安置在了花园西面单独的一个雅致的小院里,并且把采薇拨过去照看她。
易明爵当晚就跟着来了府上,明乐知道他担心尉迟瑶,也没忍心打发他走,便让他在前面院子的厢房里住了一晚。
次日一早柳扬又配制出一些特效的伤药给尉迟瑶送了过去,采薇叫了雪晴帮忙,两人给尉迟瑶重新包扎了伤口。
尉迟瑶自小就在军中历练,身体底子好,虽然这一次受伤不轻但她的体力和精神却都很好,用过了早膳就让采薇扶着她到院子里走动走动。
采薇扶着她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见她额头上隐隐有汗就将她扶到旁边的亭子里歇息。
尉迟瑶伤在腰上,因为怕扯到伤口,往下坐的时候都要十分小心。
“小姐当心点,伤口才稍微有了点要愈合的迹象,万不能再扯开了。”采薇细心的提醒,说着就要扶她落座。
“我知道,没事!”尉迟瑶回她一个微笑,一手按着伤处才要弯身往下坐,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握在了她的小臂上。
两人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易明爵不知何进了院子。
“我扶你吧!”易明爵道。
他的神色极为自然,只是眼下乌青叫人一眼就能分辨昨夜应该是没有睡好。
尉迟瑶看在眼里就有些心疼,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奴婢去沏茶!”采薇识趣的退了出去。
易明爵扶着尉迟瑶的手小心翼翼的让她弯身坐下,待她坐下之后又蹲在旁边仔细的察看了一下她的伤处,确认没有血丝透出来这才稍稍放心。
“你做什么这么紧张?伤口要是裂了我自己会察觉的。”尉迟瑶见他这幅模样,忍俊不禁。
“你知道顶什么用?又不肯与我说!”易明爵反驳,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怒意。
尉迟瑶一愣。
她鲜有看到易明爵闹情绪的时候,闻言就知道他还是对头一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只是我没有想到伤口会裂开,也是怕你担心我才没说,你倒是闹起小孩子脾气了么?”尉迟瑶调侃笑道。
以往她但凡笑着和他说话的时候易明爵就都会马上没了脾气,可是这会儿他脸上阴郁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化开的迹象。
尉迟瑶的心里有些诧异,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抬眸看过来,直视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真的就是这样介意我的年龄吗?就因为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哪怕是一辈子,你也准备一直用这样的理由来和我保持距离吗?”
这样的话,他们已经约定不再提了,而且在过去的这一年之间他也都信守了承诺,但是这一次再又旧事重提——
尉迟瑶的脸上的表情一僵,突然就有了一种紧迫感。
“爵儿——”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急忙开口。
“不要转移话题!”少年的神情和语气突然之间就变得冷肃且庄重!
这一次,他不准备再避让了!
尉迟瑶的心神一凝,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题外话------
好吧,没啃成,七姐要洞房花烛风光大嫁~最晚上传的时候审h情节,n次打回,把某岚都折腾出内伤了,最后只差几十秒的时候过来,我激动的当场差点哭出来嘤嘤嘤,再不要拖到半夜卡点更了,白天一定要努力,再这么折腾几次心脏会报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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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34章怕什么?我又不是不负责!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5章 至少,给他个机会?
“我的心意你一直都明白,可是你一定就要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易明爵看着她,虽然极力的压制情绪,语气还是起伏的厉害。
“我何曾拒你于千里之外?只是因为——”尉迟瑶连忙就要辩解。
“只是因为我还小,在你眼里我只是孩子,所以你不能接受我?”易明爵却未等她说完便接口打断她的话,“这样的话,一年前你对我说过,现在还是如此,那么将来呢?再过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五十年?是不是就因为我的年龄比你小了两岁,哪怕等到有朝一日白发苍苍了,你也会一直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我?”
尉迟瑶一愣,突然之间就有些无言以对。
她的确是一直拿两人的年龄差距作为最直接的借口来拒绝他,可却鲜有让自己认真去思考的时候。
她初见他时他只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连面孔看上去都显得稚嫩而青涩。
哪怕是一年之后的今天,也依旧是个年华大好的少年而已。
可是再过几年呢?
她却是忽视了,每个人孩子都会长大,每一个少年都会成长。
哪怕是她再怎么样的回避,终有一日这个少年也会长大成为一个伟岸卓绝的男子。
“这不是借口!”尉迟瑶道,微微皱眉。
“所以呢?其实连借口都用不着吗?”易明爵笑了一声,声音突然有了几分难以压抑的暗哑,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的问道:“那么——在你心里我到底算做什么?你的心里可曾会有我的位置?”
他看着她,那笑容里突然就带了无尽的狼狈。
“爵儿——”尉迟瑶下意识的开口,语气里有许多的无奈。
她一直都明白这个少年的心意,可是却没有办法接受。
看他如此,她心中亦是被堵塞的厉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想要抬手去抚平他眸子里的伤痛。
可最后还是狼的克制住。
“我说过了,你对我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人,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我拿你当知己,当朋友,就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用另一重关系来束缚我们之间的相处?”深吸一口气,尉迟瑶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
易明爵笑笑,垂眸盯着她置于石桌上的右手,慢慢道:“可是你知道,你在我的心里从来就不只是占据着一个朋友的位置那样简单。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真的就准备一直打着这个朋友的幌子继续掩饰太平下去吗?”
尉迟瑶的心头微微一震,她看着少年的脸孔。
他微垂了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打下来一小片阴影将他眼底的神色完全掩饰住,让她看不真切。
“那么你想怎么样?”斟酌片刻,尉迟瑶却是不答反问。
“你明知道——”易明爵的猛地抬头看向她,可是对上她冷静平和的目光,后半句话就生生的被卡在喉咙里,他顿了一下,语气就又缓和了下来,“你明知道只要你不点头我就永远都不会强迫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我的心意你从来都明白,就算你再问我一万遍,我给你的也是同样的回答。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的问题,而是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做朋友?做知己?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可以维系在这么一个临界点上永远不变吗?你知道今天之后的明天这天下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是朋友也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你是要我现在就开始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怎么说这样的话?”尉迟瑶皱眉。
“难道不是吗?”易明爵却是不以为然,他的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道,“这世上只有我明白,你和我之间的相处最是坦荡清白的,可是别人呢?就算你拒绝了我,可是将来总有一天也是要嫁人的,到了那个时候人言可畏,到时候我对你来说应该就会变成无关紧要的人了吧?”
这些问题都是尉迟瑶不曾想过的,这些年她一直跟随卢远晟南征北战,关于男女之间的问题,乃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还从来不曾认真的考虑过。
易明爵的这些话虽然尖锐,但也是事实。
她只是觉得现在用这样的方式和他相处是最轻松愉快的,可是总有一天她要嫁人,他也会娶妻生子,到时候,哪怕他们彼此之前的关系仍然坦荡清白,也总是要顾及旁人的眼光的。
就此失去这个知己好友么?
她似乎——
是不愿意的!
尉迟瑶突然被自己心里这样鲜明的想法吓了一跳。
从何时起,这个少年在她的心里竟然已经占据了这样重要而不可撼动的地位?
易明爵见她沉默,就又继续说道,“如若你是铁了心的终身不嫁,那么我不介意一直用朋友的身份永远留在你身边,可是一旦有朝一日会有另一个男人在你心里的分量超过我,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又该是叫我如何自处?到时候再让我潇洒的无所谓的从你身边退开吗?虽然我不会计较,可是难道你就不觉得你这样的做法太自私了吗?”
回应他的也唯有尉迟瑶持续而隐忍的沉默而已。
她的确是习惯于和这个少年之间随性而自在的相处,为了维持这种感觉,她便一直的要求他站在好朋友的位置上与她相依相伴。
现在想想——
在明知道他对自己心意的基础上,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正如易明爵所言——
她,太自私了?
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的立场和感受。
“我累了!”良久之后,尉迟瑶道。
她说着便要起身,易明爵却突然一把握住她搁在石桌上的那只手。
尉迟瑶一愣,回头看去。
她从不曾注意到这少年的手掌从何时起竟然也这般宽厚和温暖了起来,足足比自己的手大了一圈。
她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易明爵却握她握的死死的,没有放,言辞犀利道:“逃避能够解决问题吗?我只是想要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是把我放在了一个怎样的位置上的?是不是真的可有可无,是终有一日要分道扬镳放弃的?”
“爵儿!”尉迟瑶的语气不觉的严厉三分,但是看着他眼底乌青,一瞬间却又再次软了心思,匆忙道:“我说过的话不会变,可是你也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我真的有点累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好吗?”
尉迟瑶执意要走,易明爵犹豫之下却没有放手,拉扯之下尉迟瑶便不觉的多用了几分力气,顿时便觉得伤口处隐隐一疼。
易明爵真要倔强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她是知道的,只是用力试着去掰他的手,“快别闹了,你当真是要我在摄政王府也住不下去了吗?你再这样,我马上便走。”
“那也好,我叫人备车去我那里吧,阿九这里她还要养胎,照顾着你也难免疏忽。”易明爵马上接口道,说着就真要转身去吩咐备车。
尉迟瑶一急,追上去一步隔着衣服拉住他的手腕。
不想这一步走的急了,伤处一痛,眼前竟然也跟着一晕,她的身子一晃,忙是一手按住旁边的石桌撑住。
易明爵回头,发现她脸色发白又出了一头的汗顿时就慌了,连忙过去扶住她,“你怎么了?扯到伤口了?”
尉迟瑶一手按在腰部的伤处,使劲的闭着眼,脸上冷汗直流,咬牙道,“好像不是伤口,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先走吧,我回房去了。”
她说着就勉强推开易明爵的手自己要下台阶的时候却是脚下虚晃,没走两步突然就蹲了下去,捂着伤口不敢再动。
“采薇!”易明爵发现事态严重,不由的方寸已乱,一边将她抱起来往屋里走一边冲着侧院的方向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
采薇闻讯从侧院的茶水房出来,见状也吓了一跳,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去找柳扬。
易明爵把尉迟瑶安置在床上就要去解她的腰带查看伤口,却被尉迟瑶一把按住,“伤口没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疼的厉害。”
“这都什么时候了?昨天你就没有跟我说实话。”易明爵恼怒道,“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真就那么没用,一无是处?你有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为什么就一定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来看待呢?”
以前的时候他觉得无所谓,横竖后面还有大把的光阴可用,他总有一天会长大,会得到她的认可,可是直到这一次尉迟瑶受伤却刻意瞒着他的时候易明爵才开始为此觉得暴躁,似乎是一刻也难以忍受因为年龄的差距而在他们之间拉开的那一条鸿沟。
“爵儿!”尉迟瑶想要安慰他两句,却实在是分不出精力,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抓着她的手道:“爵儿,我不骗你了,我现在真的很痛,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让我费心了,有什么话都容后再说好不好?”
易明爵微愣,看着她脸上痛苦的神色突然就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还记得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晚,因为情况紧急,他得了宋灏的密信亲自带人押解粮草去楚州。路上适逢阴雨天,山路难走,本来应该傍晚就能抵达的,却硬是耽搁了大半天。傍晚时分因为粮草迟迟未到,卢远晟就命尉迟瑶带了一小队人马前去接应,可是不凑巧,双方刚刚会和却遭遇当地的山匪劫道。当时情况紧急,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只好把大部分的人手都调配出去护送粮草先走。尉迟瑶的意思远来是客,让易明爵也随队一起离开,由她断后,易明爵自是不能让她一个女子留下来冲锋陷阵,执意带着随行的两名影卫留下。
当时他们也只当是普通的山贼,却不想交上手了才发现对方的人手里头并不全是曹莽,很有几个底子不错的高手助阵,再加上他们人生地不熟,一时不查就落入对方的包围圈中。因为对方是个女子,易明爵便直觉的一力相护,后来才惊觉这女子的身手竟然丝毫不逊于他,并且尉迟瑶还是行伍出身,临敌经验比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要熟稔的多。冲杀中两人和影卫被冲散了,夜雨中并肩御敌拼杀了大半个时辰才勉强冲出包围。当时因为寡不敌众,两人都受了伤,下半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冷雨里,易明爵就发了高热,半途中轰然倒地不省人事。尉迟瑶背着他在荒山野岭走了大半夜,一直到次日上午一身狼狈的两人才摸索着赶回军营。
易明爵足足又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之后问起影六才知道是尉迟瑶徒步跋涉二十多里将他扛了回来的。
自己毕竟是个堂堂男子,危难之际却要让一个女子照拂着才得以保命,他当时心里也是十分尴尬,虽然如此还是亲自去找尉迟瑶道谢。
彼时尉迟瑶已经去了校场练兵。
那是易明爵第一次见到她的脸,那女子不说是有多美貌,但是阳光下驰骋在战马上朗朗而笑的模样却叫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那是第一次,易明爵觉得这世上的光阴流逝的太快,他在校场外面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暮时分才等到尉迟瑶出来,听闻他的来意,她也不过一笑置之,两个人踏着夕阳在营外的山地上走了许久,一见如故。
也是到了几天以后易明爵才知道,那天夜里他们被山匪围攻的时候尉迟瑶的右腿受了伤,后来冒雨背着他赶夜路造成伤口感染化脓,让军医费了好大的力气替她清理诊治,而那段时间她明明带着伤却是没事人一样的谈笑风生全无半分异样。
那个时候他便见识到这女子强韧坚持的一面,大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声色的架势。
所以这会儿她会忍不住喊痛,那一定是痛的十分厉害。
易明爵的眼眶发红,握着她的手,能够感觉到她手上因为隐忍而发的力道几乎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可是——
在她忍受这些的时候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旁边看着。
这也是头一次,易明爵会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是这样的渺小和无力。
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用力的握住她的手,不住安抚:“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声音颤抖,却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好在是这天柳扬并没有跟随宋灏一起出门,很快就被采薇找了来,柳扬前脚刚进门,后面明乐也闻讯赶来。
“怎么回事?”见到尉迟瑶卧在床上疼的直不起腰,明乐也是不由的神色大变。
“不知道是不是又扯到了伤口,她突然之间就说疼的厉害。”易明爵回过头来,他的眼睛赤红,一眼看去甚为恐怖。
“十少爷您先让让,先让属下看看!”柳扬拎着一个小药箱快步走到床边。
易明爵的神情有些痴愣,是被他推着才踉跄着往旁边挪了两步,跟丢了魂儿似的。
“别担心,尉迟姑娘受的只是皮外伤,不会有事的。”明乐见他如此,便是心疼,走过去倾身轻轻的揽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入手才发现他背上的衣服竟然全都被汗水湿透了。
易明爵紧抿着唇角一声不吭。
明乐本来想劝他回去换衣服,但是想想他也不会答应,索性也就没有白费唇舌。
那边柳扬动作利落的剪开尉迟瑶的腰带,因为男女有别他不好直接让尉迟瑶脱了衣服查看伤口,于是也就把她的衣袍就着伤口周围剪了一圈下来,拆开绷带,伤口并没有裂开也没有再渗血,却是在那伤口周围很大范围内的一圈皮肤都像是起了疹子一样红了一大片。
“这个样子,好像不是外伤所致。”对于医药方面明乐并不精通,只是揣测。
“嗯!”柳扬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就着尉迟瑶的伤口周边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又询问了尉迟瑶两句她自身的感觉,就先提笔写了个止痛的药方交给下面的丫头先去熬药。
然后他回到床边对尉迟瑶道,“你以前用的金疮药现在身边还有吗?”
尉迟瑶有伤在身,为了以防万一,金疮药是一定会随身带着的,不过因为头天晚上替她看诊的女医官吩咐她要静养几日不能出门,她便随手将那金疮药扔在了枕头底下,闻言就摸出来递给了柳扬。
柳扬倒了些粉末出来查看,又让采薇把从宫里带出来的,还有他亲手配置送过来的金疮药也拿过来一一的比对过。
“难道是这药有问题?”易明爵皱眉问道,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于无声处寸寸收紧。
柳扬没有回答,比对过后就举止手里一个黄色的瓷瓶对采薇道,“今天一早尉迟小姐用的这个瓶子里的药吧?”
“是啊!”采薇点头,同时却是暗暗心惊,惶恐道,“难道是这药——”
这瓶药是昨日那女医官给尉迟瑶诊治之后留下的,当时为了快速止血,当场用的是柳扬拿去的金疮药,今天早上换药的时候,因为记得那女医官说过她配的药用了以后留疤的几率会小一些,采薇想着尉迟瑶到底是个女子,将来身上留了疤痕也不好看就用了这个瓶子里的药,如果真是这个瓶子里的药出了问题,那她也真是罪该万死了。
可是尉迟瑶是初来京城,根本就不可能和任何人结仇,而且也不可能有人能在宋灏和明乐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手脚,买通宫里的女医官来行凶的。
“不是,应该只是个意外!”柳扬看出她的忐忑,一边飞快的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有消毒作用的药液给尉迟瑶清洗伤口,一边道,“尉迟小姐的这个情况应该是她用的药物里刚好混有和她身体相克的药物所致,有些药物虽然是救命的良药,但是根据人的体质不同,有些人的身体有可能对其中某些药物产生排斥,误用了这类药物就会损伤身体。我刚刚检查了一下,尉迟小姐以前用的都是军中常用的止血散,是以龙骨,**,没药和五倍子为主料配置的,昨日我送去的和医官拿来的差不多,主料则是松香、黄蜡和血竭这些。只是因为尉迟小姐是女子,我便刻意将配方里麝香这一味用别的药材替换了,宫里那边却没注意,引起尉迟小姐身体不适的应该就是金疮药里的麝香了。”
柳扬的动作很快,说话间已经替尉迟瑶把伤口清洗,重新换了药。
尉迟瑶道了谢,脸上痛苦之色却丝毫未减,也就是她意志力惊人,若是换做别人只怕早就疼的晕死过去了。
“可就算是药物排斥,何至于会这样?”易明爵看她一眼,却是一点也不放心。
“平常时候如果只是皮肤接触,最多也就是引发一些红疹,可是尉迟小姐如今有伤在身,那药又是洒在伤口上,反应自然就会厉害一些。”柳扬道,“我已经给她重新清洗换了药,不过一时半会儿那麝香的药效并不容易过去,一会儿等丫头熬了止疼药先喝了镇镇痛吧。”
柳扬说着就又转向尉迟瑶,“这几个时辰还是要辛苦小姐忍一忍了。”
“有劳了!”尉迟瑶颔首。
柳扬又从药箱里掏出另外一个瓷瓶递给采薇道,“这个药是止痒消炎的,一会儿你给尉迟小姐抹在伤口周围的起了红斑的地方,天黑之前应该就可以消褪了。”
“嗯!”采薇收了药。
柳扬不好在尉迟瑶的房里多留就先告辞离开。
尉迟瑶的脸色苍白靠在床头的软枕上,一直咬牙忍着,额上不住的冒汗,却是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
易明爵看着他,眼中千般情绪纠结,到了嘴边却全都成了苦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乐走过过,把他攥成拳头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然后拍了拍他的掌心,轻声道:“你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湿了,先去换了,我先给尉迟姑娘上药,你快去快回吧!”
这个时候,易明爵自是不情愿走的。
可明乐却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需要冷静。
她说着就微微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给易明爵使了个眼色。
易明爵又看了尉迟瑶一眼,然后方才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明乐从采薇手里取过药瓶,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着,药熬好了就马上送来。”
采薇知道她是有话要和尉迟瑶说,也不多留,马上就应声去了。
明乐捏着药瓶坐在床边,尉迟瑶要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吧!”
“你现在说话声音都在发抖,还逞什么强,还是我来吧!”明乐挡开她的手,倒了些翠绿色的药液出来给她细细的涂抹。
尉迟瑶紧抿着唇角,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道,“王妃,真是对不住,又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倒是不怕,就是担心你和爵儿。”明乐笑道,拿眼角的余光睨着她,缓缓说道,“方才他的那个神情你也看到了,现下里你准备怎么办?”
“方才在院子里他也问过我,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很乱。”尉迟瑶道,神色很有些苦恼困顿的摇了摇头。
“其实这事儿说是左右为难,但是想要简单——处理起来也可以简单的很。”明乐莞尔,抬头看向她。
尉迟瑶狐疑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看着她的眼睛,不避不让道:“真正让你难以抉择的其实就是你们两个人之间不同的生存背景,若是真的想要生活在一起,就总有一方需要为了迁就另一方而做出些改变的。”
尉迟瑶闻言,神色顿时一黯。
虽然她一直用以拒绝易明爵的借口是两人的年龄差距,但实际上彼此之间迥然不同的生活圈子才是她最为忌惮的东西。
她没有直接对他言明,其实只是不想把话挑明了让彼此尴尬,所以就总是半开玩笑的用年龄的问题来婉拒他。
其实易明爵说的对,她是太自私了,总想要一举两得!
“我不会离开战场!”沉默半晌,尉迟瑶才缓缓抬头对上明乐的视线,“你知道吗?我喜欢那种驰骋在马背上海阔天高的感觉,我这一生,都注定了要过这样的生活,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我知道爵儿他对我好,也懂得迁就我,可他也有他自己的人生。而且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平心而论,你真的舍得让他和我一样去过那样漂泊流浪居无定所的日子吗?甚至更多的时候是浴血沙场,前途未卜的!”
她问的坦诚,神色之间却带着那种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挣扎和苦恼。
“我不舍得!”明乐也答的肯定,她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显得宁静而温和。
尉迟瑶有些吃惊的看着她绝艳的脸庞,越发觉得这女子让她看不透。
然后紧跟着下一刻明乐已经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诚如你方才所言,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爵儿他虽然是我的弟弟,我心疼他,担心他,却无权替他选择他要走的路。就像是当时,我也曾经一意孤行不顾他的担心和隐忧而执意嫁给了阿灏一样,人生总是需要当事人自己去选择的。与其让他在平稳安定中郁郁一生,我会更加愿意看到他肆意而自在的生活。我不愿意用亲情的枷锁束缚他,也不会束缚他,我会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只要他觉得幸福快乐就好。”
尉迟瑶讶然。
她是万也不曾想到明乐会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深厚,推己及人,尉迟瑶知道,如果今天站在明乐立场上的人是她,那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赞成让自己唯一的嫡亲弟弟去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的牺牲甚至拿性命冒险的。
“你——”尉迟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还是实话跟你说了吧,昨天晚上爵儿就去跟我做了交代,这一次你离京的时候他便会随你一起走,卢将军方面,阿灏今日便会去打招呼,把他安置到军中去。”长出一口气,明乐说道。
尉迟瑶的眉头不觉皱的更紧,却没有怀疑过明乐这些话的真实性。
“是他心意已决,我真要强行阻止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却是没有用的。”明乐道,把用剩下的药瓶塞到她手里,“我不知道爵儿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重的分量,但是我看的出来,你在他心里已经是无可取代的了。如果你不能让他彻底死心,那么不管怎么样,至少给他个机会吧?”
明乐说完又深深的看她一眼就径自离开。
这个时候,尉迟瑶也需要时间冷静。
长平在院子里等着,见她出来就过来搀扶。
两人回了主院,宋灏正端着杯茶站在窗前赏景。
这院子里的桂花开的早,这个时候已经满庭飘香。
他一身素白衣袍站在窗前,偶尔有几片鹅黄的花瓣软绵绵的从他面前降下,那景象别样的赏心悦目。
明乐会心一笑,买过门槛就松了长平的手径自朝他走去。
她怀着双生胎,肚子比别的同月份的孕妇要打大上一圈,可是这段时间虽然也一直都在进补,除了肚子凸出的厉害,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倒是没有明显的走形,这样挺着个大肚子走路的时候每每都会引的宋灏发笑。
宋灏随手把茶碗搁在窗台上,快走几步过来直接将她抱起来,埋首拿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语气温软而带着一丝宠溺道:“见你这个样子走路真是别扭。”
其实就跟肚皮上顶着个球差不多。
不过因为这事儿到底也有他自己的一半责任,宋灏不敢直说罢了。
明乐看他笑的发甜的模样就能料中他的心思七分,就势揽着他的脖子翻了个白眼,抱怨道:“你知道我辛苦就好了,哪有像我这样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四处操心的孕妇,难道我这天生就该是个劳碌命吗?”
“我说不让你管你又不听。”宋灏笑道,把她放在窗下的软榻上,自己坐在旁边。
“爵儿的事,我哪有撒手不管的道理?你还拿这样的风凉话打趣?”明乐嗔他一眼,接过长平递过来的花茶喝了两口,然后正色看向宋灏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别给我掉链子,交代你的事可得保证十拿九稳!”
“知道了。本王出手还有不成的道理吗?”宋灏无奈的摇头,手指贴在她隆起的肚皮上打着旋儿,调侃道,“就算是为了我的宝贝儿子们我也不能看着他们的娘这么折腾了。”
“谁说就是儿子了?我就说是女儿!”明乐也笑,拉着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肚皮上。
要是真生两个男孩儿,可指不定要怎么闹腾的。
不过若是能如她母亲当年那般,产一双龙凤胎倒是不错的,可是柳扬说那样的几率很小。
宋灏笑笑,也不与她强辩,闲暇无事索性脱鞋上榻拥着她躺下闲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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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瑶的院子里明乐刚走一会儿厨房那边就熬好了药送来。
采薇服侍尉迟瑶喝了药,见她的神色倦怠就安置她躺下休息,然后去了厨房张罗午膳。
尉迟瑶躺在床上缓了会儿,约莫一刻钟过后药力发作,伤口那里的隐痛便弱了不少。
这一场折腾消耗了她大把的体力,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外面有丫头来报,说是卢远晟知道她不舒服遣了身边一个小将前来探望。
卢远晟身边的人都和尉迟瑶相熟,尉迟瑶问了姓名,听闻是卢远晟的义子柳茂生就让把人请了进来。
柳茂生时年二十有二,样貌只能算是端正,各子不是太高,但却是个十分机灵的人,在领兵的战术上经常能够推陈出新给出行之有效的新方案来,很得卢远晟的器重。
尉迟瑶和他的关系也算是不错的。
丫头把柳茂生领到厅中,尉迟瑶也穿戴妥当从卧室出来。
她的脸色很差,甚至于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柳茂生见她这样几乎勃然变色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焦急道,“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一早在城门外分手的时候还好好的。”
“没什么,就是一点旧伤,不小心扯裂了伤口!”尉迟瑶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落座之后柳茂生又仔细的打量她一遍,还是不放心,确认道:“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色可不好,义父那里听说你有事也是着急坏了,只不过他是领兵的外臣,随意进出摄政王的府邸不妥当,便叫我来看看,这才不过一天的功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真的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你来看过了就好,回去的时候在舅舅那里可不要多言,省的他担心。”尉迟瑶道。
“我心里有数。”柳茂生点头,见她说话的时候神色也还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说着就四下打量一遍这间精致的大厅,眼中突然闪过些什么情绪道,“对了,你怎么会住到这里来?是因为那个小子的缘故吗?”
尉迟瑶皱眉,不悦的看他一眼。
柳茂生却浑然不觉,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继续道,“我们才进京两天,你这样随随便便就住到人家府上这算怎么回事?要是传扬出去,那些人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了,不如你还是跟我一起回虎威大营去吧。”
在明乐这里住着本来也不是尉迟瑶的本意,只是为了安抚易明爵而采取的折中的办法。
这个时候她哪怕说是要走,明乐姐弟也不会答应的。
柳茂生这话并不中听,让尉迟瑶的眉头不觉拧的更紧,“我有分寸,知道该怎么做,你不要多想。”
“是我多想吗?”柳茂生却是不以为然,眨巴着一双小眼睛看着她:“前半年那小子几次三番的往军营里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没安好心,现在更是无事献殷勤,平白无故的把你哄骗到他们府上来住,会没有旁的心思?你平时经历的事情也不少的,怎么也不多个心眼,当心被人骗了也不知道。”
柳茂生这人平时就话多,但也都只是玩笑,这样刻薄却还是第一次。
尉迟瑶听他这话就觉得分外刺耳,脸色微变,沉声道:“我有什么好给人骗的,你还有事没事?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省的舅舅担心。”
见她变了脸色,柳茂生也不由的上来了脾气,冷笑一声道,“做什么?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我也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才好心提醒你,瑶儿,咱们这样的人是什么身份?那小子又是什么身份?人家是皇亲国戚富家公子,真要耍你可不跟玩似的吗?你平时也是个聪明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反而拎不清了呢?赶快醒醒吧,什么好朋友?他那样的人要和什么人做朋友不成,何必偏偏找上你?我敢断定,那小子绝对是没安好心,你在这住着,指不定就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呢,趁着现在还没事——”
“柳茂生!”尉迟瑶怒然一拍桌子,打断他的话:“我肯听你在这说话也是看着舅舅的面子,我要和什么人做朋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的,再要胡说八道,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柳茂生当下也来了脾气,气呼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你怎么回事?这还是要跟我翻脸吗?”
在军队里摸滚打爬出来的人,脾气都难免暴躁些,柳茂生就是这样。
若在平时尉迟瑶也许就不和他计较了,可是这会儿正赶上她心烦意乱,再听他一口一个“居心不良”的暗指易明爵,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就分外刺耳。
“你说完了没有?马上走!”尉迟瑶指着门口,声音冷厉。
柳茂生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我和你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是拿你当亲妹妹才会好心提点你这些的,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我不过是说了那小子两句,你就和我吹胡子瞪眼?他算什么?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有义父都抵不过他吗?”
柳茂生话还没完,尉迟瑶已经一脚踹了个椅子过去,撞在他的膝盖上,险些将他撞趴下。
柳茂生捧着膝盖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抬头却见尉迟瑶目光冷飕飕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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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待我风华正茂
柳茂生头皮发麻,见她掀了桌子才知道她是真的动怒,心里有些毛毛的,却还是故意梗着脖子叫嚷,“好啊,你竟然为了那个才见了几次面的小子跟我动手,枉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的看待,你现在是鬼迷心窍听不进去话了是吧?我一片好心你却当做驴肝肺,我——我——”
柳茂生说着眼眶都红了,尉迟瑶的力气,椅子撞在他腿上的那一下真不是闹着玩的。
尉迟瑶冷着脸,目光锐利如刀一样死死的盯着他。
柳茂生被她这样看着,仿佛为了自壮声势一般,越发大声的凑上来,怒气冲冲道:“今天你必须要给我交个底,你跟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不会是——”
他说着就不可置信的眼睛瞪得老大。
尉迟瑶刚刚从才从疼痛中缓过来,脑子里一直有些发空,此时被他一再的刺激情绪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她的目光敏锐一扫,刚好瞄见旁边墙壁上用作装饰的长剑,一个箭步过去,几乎完全不等柳茂生反应已经拔剑出鞘,剑锋凉凉的贴在了柳茂生的颈边,冷声道:“你再胡说试试看?”
柳茂生瞠目结舌,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过他却知道,尉迟瑶就算再怒也不会为了这事儿伤他,索性心一横脸红脖子粗的质问道:“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就对我亮刀子?现在说你们之间没事我都不相信了,你说,你是不是也对那小子动心思了?”
若是换成寻常闺秀,当众听他这样的一句话只怕都要当场羞愤撞死了。
好在尉迟瑶不是。
柳茂生的模样像一只争斗中的公鸡。
尉迟瑶在他的逼问之下神色突然恍惚了一瞬,然后下一刻却清晰的吐出两个字:“不是!”
她这话出口,柳茂生反而一时无措。
然而下一刻,就听尉迟瑶刚毅且冷静的声音字字传来:“但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任何人也取代不了的,我知道你和舅舅都是为了我好,可你若是再用类似的字眼来诋毁他,就别怪我真的跟你翻脸!”
尉迟瑶说完就撤了剑,转身又归于原位。
方才这一番动怒,又消耗了她不少的体力,回头挂好了宝剑她便就势撑着墙壁喘了两口气。
柳茂生看着她背影,无奈的摇摇头,想说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
尉迟瑶的脑子里空荡荡的,总觉得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她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就连身后的柳茂生许久不曾做声都没注意,好半天她缓过劲来回头,却见大门口背着日光站着的却是刚刚换了衣服回来的易明爵。
外面的光线太过明亮,一时叫她看不到那少年脸上真实的色彩,但是看他的这个样子,却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尉迟瑶皱眉,她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不会是在方才自己和柳茂生争执的时候就已经回来了吧?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强压下心里那么一点别扭的情绪,尉迟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易明爵举步走过来,一步一步,直直最后逼近她身前,只在一步开外的距离站定。
少年的神色显出少有的庄重,看着她的目光中却透出异样的火热和光彩,他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认真且仔细:“给我一个机会吧,既然你承认在你心里我也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就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靠近你,让我们试着相处一段时间看看,我不强迫你一定就要接受我,但是至少,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一试不好吗?我不知道你真正需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男子和你相伴,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试着改,但是不要从一开始就将我拒之门外好不好?”
最后的几句话,他的语气诚恳的近乎卑微。
尉迟瑶看着他眼中的光彩,心里五味陈杂。
“你——都听见了?”半晌,尉迟瑶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她本就聪慧,只在这一瞬间也恍然反应过来,她方才是痛的糊涂了才会中了柳茂生的激将法,柳茂生那厮平时就滑头的很,如果真是觉得她和易明爵之间有什么,凑上来插科打诨套消息才是他会做的事,怎么会那么好心,还一板一眼的来给她说教?
“我知道这样做有欠光明磊落,可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把心里说给我知道。”易明爵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尴尬,但是很快恢复如常,“我们就这样约定了好不好?我不用你马上给我答案,你不是总说我还是个孩子吗?你给我三年时间,如果这三年之内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或者——”
易明爵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便有了几分不愉道:“或者在这期间你遇到了别的叫你心仪的男子,我都答应你,再退回原来的位置,一辈子就只将你视做知己和姐姐来看待!”
说是三年之约,只要她肯让步,他就有信心!
他说的恳切,尉迟瑶本来是下意识的就要循着以往的习惯想要拒绝,可是突然想到之前明乐跟她说的话就又犹豫了。
半晌,她喃喃说道:“你是说三年吗?”
易明爵的眼睛一亮,强压下心里瞬间沸腾的情绪,道:“你若是觉得时间不够,我们可以再延长。”
尉迟瑶闻言,却是笑了,道:“我今年已经十八了!”
易明爵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的具体意思,然后便听她自嘲道:“三年之后,我就真的要变成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那岂不是正好?”见到她的情绪有所好转,易明爵也是见好就收,笑道,“到时候我风华正茂,刚好等你老到没人要了,我娶你,这样成功的几率还要大一些!”
尉迟瑶被他噎了一下,终于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容。
这少年的执着和坚韧,叫她纵使有诸多理由和顾虑——
想要拒绝他,都是太难太难。
易明爵上前一步,将她的两只手都收握在掌中,“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尉迟瑶垂眸看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神色凝重。
“这样做值得吗?”她问,抬头对上易明爵的视线,“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战争和杀戮,只是为了我就这样的勉强你自己,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爵儿,你有大好的前程,你的未来原是可以锦绣太平一生繁华的,今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真的想好了吗?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如果等到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走的这条路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那样的话,我会觉得愧疚和难过的。我知道我是自私,不愿意为你放弃属于我自己的理想和天地,可是——我同样也不想看到你的为难和不快乐。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会后悔——”
“你不是我,你不让我做,又如何知道,你要走的路我到底能不能陪着你一起走下去?我不是一时意气,其实这些话我早就想要跟你说了,是你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想要开口都寻不到时机。”易明爵道,神色认真而肯定,“昨天我已经和阿九说好了,这段时间就陆续把八方和四海方面的账目和事情转交到她手上,过一段时间等你养好了伤,我就随你一起去军营。我们在一起,试一试好不好?”
我们在一起!
这世上也许不会有比这更动听的一句话了。
更何况,和他相处的感觉,尉迟瑶是真的不讨厌。
“三年为期?”尉迟瑶抿抿唇,确认道。
“嗯,三年!”易明爵点头,露齿一笑,现出腮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梨涡长在男人脸上,若不是真的长相出众,就会让人觉得时分别扭,但是他这一笑之下便带了十二分的甜腻,让人心情大好。
尉迟瑶终于点头,但随即又有些担忧道,“可是这样好吗?王妃现在怀着身孕,很快就要临盆了,你在这个时候还把事情往她那里推,她的身体吃得消吗?”
“你太小看她了,那些产业本来就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从头到尾我不过是坐享其成的帮着打打下手而已,而且现在钱庄的运营已经走上正轨,要做的也就是检查每月的账目而已,别说是一家四海钱庄,就算多加几家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易明爵调侃笑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而且现在是阿九怀孕又不是姐夫怀孕,姐夫对她紧张的很,不信你就等着看吧,我说是把那些事情交到了阿九手上,回头姐夫定是不舍得她操劳,会帮着处理的。”
其实只就宋灏和明乐这两口子的名头摆在那里,她名下的产业就不可能会出现问题,需要做的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审核账目罢了。
他这样说了,尉迟瑶也就没再追问。
而彼时柳茂生几乎是单脚跳着出了王府的,下台阶的时候还一边摸着膝盖一边一瘸一拐龇牙咧嘴的嘀咕:这丫头发起疯来还真够狠的!
这次的事件之后,尉迟瑶总觉得对明乐十分抱歉,于是又找机会和她深谈了一次,好在两人都是实实在在的性格,不喜欢拐弯抹角算是相谈甚欢。
尉迟瑶的伤口因为撕裂了一次,所以这次恢复起来比较慢,明乐便一直留她在王府住着。
有了这么个引子,易明爵便开始风雨无阻天天往这边跑,送衣物,送补品,知道尉迟瑶不喜欢首饰之类,便想方设法寻了各种兵书给她送来,说是供她养病期间消遣的。
明乐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吃味,就半开玩笑的和宋灏抱怨,说她养了弟弟胳膊肘向外拐。
本来也只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结果第二天宋灏就给周管家下了禁令,说是小舅子总往他府上跑不成体统,以后只要是易明爵来,一概拒之门外。
明乐连着几日没有见到易明爵才觉得奇怪,追问起来雪晴就迫不及待的献宝道:“小少爷还是每日都来啊,不过王爷吩咐了周管家不准他登门,他就改成入夜之后翻墙进来了。”
雪晴听墙角的功夫越发的炉火纯青,而且现在她作案多会拉上赵毅把风,几乎成了个横着走的人物,明乐说了她几次,奈何这丫头就好这口儿,屡禁不止之下明乐索性也就当看不见了。
雪晴这番话明乐听了几乎哭笑不得,总觉得宋灏这是故意的不让她弟弟学好。
不过尉迟瑶那里对此只字不提,却是个好现象,至少证明她已经认可了明爵的存在。
这事儿明乐也是乐见其成的,遂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权当不知道。
继易明爵连着翻宋灏家的墙头两个月之后便是中秋。
尉迟瑶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完全长好了,易明爵便推了宫里宴会,当日晚上约了她一起去吉庆街看灯会。
京城里但凡这样大的节日,几条主街上都布置的十分喜庆,各家各户搬出大红灯笼挂在门廊上,一眼望去整条街上宛如一条长龙盘旋,星星点点的灯火仿佛可以一路延续到天边一样。
路边许多的小贩叫卖,无数人携家带口的出来瞧热闹,整条街上人声鼎沸,比白日里都不知道要热闹多少。
易明爵和尉迟瑶并肩走在人群里,边走边闲聊。
尉迟瑶是第一次置身这样繁华的街景中,看在眼里感慨颇多。
她侧目去看身边少年俊逸脱俗的侧面轮廓,半玩笑道:“真的不改主意了吗?再有个把月王妃就要生产了。”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等阿九生产过后我们就回海域的军营。”易明爵道,回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有大的风险,本来按照尉迟瑶伤势复原的情况,其实这段时间她就可以启程离京了,但是易明爵不放心明乐,两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再住一段时间,等明乐的孩子顺利生下来再启程。
而早在十天之前卢远晟已经就已经先行离京了。
“这京城繁华,对我来说只是过客,可你却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熟悉的,此去经年,再要回来就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了,你真的舍得吗?”尉迟瑶回他一个笑容,问道。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些繁华过往带的走吗?就像此刻,我们虽然融入这街景之内,但是等到一会儿到了这道路的尽头再回首,还不是把一切都抛开在了身后?哪一条路不是要一直往前走的?该留下的怎么都带不走。今时今日我们离开了,不管再过多久回来,这里都总会有新的风景。”易明爵止了步子,抬手把她耳畔一缕乱发拨到耳后,笑道,“你怎么了?不过是在京城滞留了两个月,怎么就学起人家的多愁善感来了?”
“没什么!”尉迟瑶露出一个笑容,继续往前走。
易明爵跟上她的步子,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不觉到了吉庆街尽头的牌坊底下。
尉迟瑶突然想到易明爵的话,回首望去,灯火阑珊,那景象依旧是美不胜收。
这里的世界,这里的生活毕竟是易明爵已经习惯了的,她知道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要他一下子完全放弃这里的一切,还是为难了他的。
这边尉迟瑶正在失神,突然发觉眼前一黑,被人遮住了双眼。
她下意识的想要反击,但是马上又反应过来定是易明爵的恶作剧,于是便没有动,失笑道:“做什么?”
这里的地脚比较偏僻,人们都集中在吉庆街的夜市里头,这牌坊附近反而显出几分冷清,没什么人。
“带你看点东西!”易明爵在她身后笑道,并没有松手,而是直接捂着她的眼睛扳过她的身子往旁边又挪了几步。
这一天尉迟瑶的心情本来就好,便耐着性子很是配合。
易明爵将她的身子带着转了一个角度,面相西北侧的天空顿住,这才慢慢松了手。
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夜空中月色通透,映射的真个天空湛蓝如洗,澄澈清明的一片。
“原只当是京城灯红酒绿,原来在这里看到的天也可以是这般开阔明澈的。”尉迟瑶由衷的感慨,话音未落,远处突然有轰轰轰沉闷的爆裂声,几乎是一瞬间,无数的火球飞窜进入夜空,色彩斑斓的焰火就在那片宁静的夜空中炸开了,火花飞溅,构成大朵大朵彩色的花束,绽放又逐渐陨落,一朵接着一朵,将那片天际点缀的别样璀璨。
纵使尉迟瑶不是那些惯于见景生情才女闺秀,也是被这景象吸引了视线,唇角含了丝笑容仰头看着。
易明爵站在她身后,双手无声攀附在她腰际,下巴抵在她肩头声音也含了笑意,慢慢说道:“我找了许多地方,整个京城的范围内,只有这里看焰火视野才是最好的,哪怕是在宫里的殿前广场上,也难以看到全景。”
每逢大的节日,宫里都会依照惯例燃放大量的焰火庆祝,第一簇烟花是由皇帝亲手引燃的,届时百官命妇齐集于殿前广场观礼。
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那里是观赏焰火最好的地方,毕竟离的最近,也最容易看的真切,却不知宫灯太过闪耀反而将这些焰火的姿采冲淡不少,只有在最空旷的地方远观才能将最美的全景尽收眼底。
“我记得你说过,之前领兵经过海岸线上的一处渔村,那里有在沙滩上放焰火许愿的习俗?”易明爵从背后揽着她,似乎是怕打破了这一刻的景致,声音刻意放的很低很柔。
“是啊!”尉迟瑶不曾多想,只是顺着他的话茬应和。
“我看过地图了,我们回军营的时候如果从蕲州走的话,刚好可以经过你说的那个渔村,到时候也顺便去许个愿望再走吧!”易明爵道。
“世人迷信,你也跟着信么?”尉迟瑶失笑,回头想要数落他两句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他的脸离着她竟然只在咫尺,她一回头,脸颊刚好便擦着他的唇蹭了过去。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姿势竟然变得这般暧昧了?
尉迟瑶皱眉,因为方才那一瞬脸颊擦过他唇瓣的感觉细腻的太过陌生,她的心跳一滞,突然就觉得脸上烧的厉害,几乎要冒火了一样。
“爵儿!”尉迟瑶张了张嘴,不自在的去掰他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可是开口的声音竟然不觉紧张的有些发抖。
彼时易明爵也正因为唇瓣上不经意间留下的温柔走了神,着是他本来并没有别的心思这会儿也忍不住心猿意马,感觉她在拉他的手指,他便十分乖觉的配合着松开。
尉迟瑶的心里长出一口气,可是下一刻刚要从他的怀抱里脱身的时候,他的小指却突然缠上来勾住她正要脱开的食指。
尉迟瑶一愣,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易明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勾着她的手指用力一带,刚刚脱离她腰际的另一只手就又就势缠上来,脚下一个灵活的转身,尉迟瑶只觉得眼前景物一花,下一刻就被他带到那牌坊一侧石柱的暗影里。
眼前的光线瞬间黯淡了几分,眼前少年的眸子灼灼闪亮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定了她。
尉迟瑶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她干吞了口唾沫稳定情绪,抬手去推他的肩膀,声音却越发明显的在打颤:“爵儿——”
易明爵的唇角扬起一个笑容,双手却是卡在她的腰上没动,声音低缓而轻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尉迟瑶脱口问道,脑子里一时发空,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易明爵开口,他的语气很平和,但是故意拖慢了腔调,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为缓慢,“我们回军营的路上,顺便去海边放焰火许愿。”
尉迟瑶突然有了种错觉,他明明是摆着一副最坦荡的容颜和她说这话,可她就是觉得他的气息似乎越来越近。
可是这孩子脸上的表情太过坦荡纯真,又叫她觉得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便尽量的收拢思绪顺着他的话茬应和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
“嗯!”易明爵点头,继而又道,“那你说我们许什么愿望好?”
“啊?”尉迟瑶只想着叫他赶紧的退开一边,哪里想到他后面还有问题,闻言一愣,刚要说话,下一刻便觉得唇上一暖,被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给压住了。
她的眼睛瞪的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少年依旧清澈含笑的眉眼。
但是只在这一瞬间,少年原本来纯真白皙的脸颊已经红的透彻,明显——
也是羞窘的厉害。
尉迟瑶只觉得整个思想都被人抽空了一样,平时最是机警果断的女子,这一刻却是半点应对措施都拿不出来。
易明爵更是紧张的厉害,偷香窃玉这种事,他是头一次做,又没有什么经验,着实棘手。
两个人的唇瓣压靠在一起,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一个比一个攀升的更快的体温。
不过既然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易明爵自是要抓住,趁着尉迟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索性心一横直接闭了眼更加用力的贴上去。
他到底也是太过紧张,再加上在尉迟瑶面前总是习惯了小心翼翼,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作为试探,便忐忑的探出舌尖去添了一下她的唇。
温暖柔滑的感觉像是一尾带着体温的鱼儿描摹着她的唇形一扫而过,尉迟瑶如遭雷击,刚刚有些回拢了的思绪突然之间再度分崩离析七零八落散失在了天边。
易明爵也是头一次,对男女之事完全没有经验。
所谓亲吻,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简单接触的概念。
但是舌尖这试探性的一舔之后,他便像是瞬间开了窍,变本加厉试着往她唇瓣后面的天地寻去。
彼时尉迟瑶整个思绪还都漫天乱飞,连一丝的防备都无,倒是轻而易举的让他趁虚而入。
他的舌尖触到她的舌,易明爵顿时心头一热,似是找到了好去处,便开始试着在她的领域探寻摸索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别人接吻走的是怎样的流程,这会儿现学现卖,循着内心本能的渴望试着去引诱她。
女子的气息清新而又甜美,未曾品尝的时候只觉得神秘而向往,而此时已然品位到了她的美好便是欲罢不能。
他的动作生疏而笨拙,却随着一个崭新的天地在眼前洞开而生出更多本能的渴望来,愈演愈烈。
等到尉迟瑶终于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子燥热发虚,竟然完全使不出力气来拒绝,想要说什么又根本无从开口,只能任由自己沉浸在这少年小心翼翼的呵护当中沉沦。
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彼此炽热的呼吸混淆在一起。
尉迟瑶的手压在他的肩头,却再没了推拒的力气,待到最后他浅啄着她的唇瓣恋恋不舍推开的时候彼此之间还保持着这样一个亲昵而暧昧的姿势。
易明爵并没有从她身边推开,两个人的额头相抵,都是喘息的厉害。
好半天尉迟瑶才不自在的往旁边偏了偏头,皱着眉头责难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先给我三年时间来适应吗?你这样不守信用,还让我如何能够信你——”
“对了,刚才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呢!”易明爵沉吟一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事。
“嗯?”尉迟瑶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是说去海边许愿吗?还没商量好许什么愿呢!”易明爵道,那模样一本正经,若不是脸色红的实在太不正常,尉迟瑶觉得她肯定是又要被他带着把话题跑偏了。
“爵儿!”尉迟瑶的眉头皱的更紧,看着眼前少年越发妩媚动人的眉眼就更觉得不自在,“你是跟谁学这样油嘴滑舌了?如果你再这样,我便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我怎么了?”易明爵却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斜睨一眼她还压在他肩上的手,“是你先说给我机会我才这样的,而且我又不是对别的姑娘去献殷勤,你这气生的才是没道理吧?”
尉迟瑶看着他无辜含笑的眉眼,却是越发觉得他今天是无法理喻的。
“我承认说不过你,可是下不为例!”尉迟瑶冷了脸,忍无可忍的大力的推开他,“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说完就先行一步往回走。
易明爵落后两步,看着她匆匆而行的背影,唇角再次扬起一个笑容。
不是他有恃无恐,而是最近左右观察终于发现了一个能够顺利克制她的方法。
尉迟瑶总是将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态度上纵容之余近乎有些宠溺,可偏偏她自己尚未察觉。
以前他总是试图把彼此摆在等同的位置上和她相处,她就直觉的排斥,反而如果他装傻卖乖主动承认自己比她要幼稚无知的时候,她便立刻就会被牵着鼻子走。
最近这个方法他试验了许多次,几乎是屡试不爽的。
当然,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她会这样的纵容他,他真正依仗的还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占据的那个位置。
哪怕她不承认,也哪怕她现在还在甄别她对他的真实感情到底是什么,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却是不容取代的。
总有一天她会想的明白,会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和陪伴。
其实所谓的三年之约,也不过只是个时间的问题罢了。
他不急,因为稳操胜券。
想到这些,易明爵便觉得心里温暖,前途一片坦荡。
眼见着尉迟瑶越走越远,他也不再耽搁,赶紧收拾了散乱的情绪快步跟上。
马车上,尉迟瑶一直冷着脸看着窗外,似乎余怒未消。
易明爵坐在她对面,几次试着和她搭讪都没得到回应,最后便死皮赖脸的凑过去,肩抵肩撞了她一下,“还在生气呢?刚才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不凑巧,谁让你刚好扭头凑过来的。”
这样说来,却还是她的不是了?
尉迟瑶哭笑不得,可是以她的性子却没有办法和他争执讨论这事,恼怒之下脸色就更是黑如锅底,不悦的别过眼去。
虽然知道她未必就是真生气,但是总叫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易明爵看着也难受,心里飞快的计较了一番就又不动声色的往她身边蹭了蹭。
尉迟瑶只当看不到他——
她是真的不会吵架,更加不适应对他发脾气。
易明爵见她如此却不气馁,压在她身后坐垫上的一只手便试探性的缓缓上移,一点一点靠上她的腰侧。
“易——”尉迟瑶本来就余怒未消,这会儿见他得寸进尺几乎是怒不可遏的猛地回头瞪过来,却不想易明爵的脸不知何时竟然又堪堪贴到了她的紧边上,骤然一扭头只差毫厘竟然又险些撞上。
少年的眉目生辉,含了笑意好整以暇看着她:“你看,我就说了是个意外,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他一说话,便有温热柔和的气息扑面。
尉迟瑶的脸上一热,赶紧身子后退避开,不悦道:“好了,你别再闹了,我不与你计较也就是了,快坐好吧。”
易明爵见她的脸色缓和了总算放了心,刚要坐回去的时候马车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突然凌空颠簸了一下。
尉迟瑶本来正倚着车厢坐着,马车往另一侧一倾,她腰部的伤处正好就要撞到当中的矮桌。
她本能要抬手去撑桌子,易明爵的动作却快了一步,抢过去一手将她揽住带到一边,不巧的是这时候车厢一颠落回了地上,两人的身体一时失衡就双双栽在了车里。
易明爵因为要护着尉迟瑶,便有意推开她的身子先一刻落地,不偏不倚刚好给尉迟瑶做了肉垫。
也是不凑巧,尉迟瑶倒地时候刚好手肘撑下来,便结结实实的杵在了他的胸口。
易明爵闷哼一声,顿时疼的他眼泪都挤了出来。
“怎么样了?”尉迟瑶一惊,连忙就要爬起来,可是却被他拦腰揽住,一时没能动弹。
尉迟瑶狐疑的回头,便对上那少年含笑的眉眼:“我没事,摔了一下而已,哪有那么娇贵的!”
尉迟瑶见他笑的自在就没当回事,要起身的时候,易明爵便拍了拍身下铺着的厚地毯道,“还得一会儿才能到呢,这一带最近要翻新了石板重新铺路,一会儿少不了还得颠簸,躺着吧,安全些!”
尉迟瑶想想也是,便翻身过去和他并肩躺在车厢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尉迟瑶间或的稍稍侧目看过去,就能见到那少年嘴角含笑的一个侧脸,灯光下也有一种灯火阑珊让人看了心头一暖的感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有这样的一个少年在身边的感觉,从容自在又似乎无限温暖。
所谓的男女之爱是什么?她一直都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可是自从那日明乐问过她以后她也便无数次的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必须得要和这个少年分道扬镳了,她是否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可是每一次只要想到这个问题就觉心头堵塞的厉害,每每回避,不愿去正视。
现在平心而论,她似乎也是不能承受失去他的后果的。
有那么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进驻了心房,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默默的萌芽长成参天大树,要彻底拔除会有多痛?
既然他愿意跟着她,那么便就这样吧,哪怕是自私自利也好,她允许自己这样无所顾忌的自私一回。
从此天涯海角海阔天空都不再是她一个人,每每回首,身边总有一张熟悉的脸,总有一个温暖的人——
那感觉,真好。
尉迟瑶无声的笑笑,甚至于没有听到易明爵滔滔不绝所说的那些话,只是在他的手指悄悄凑过来勾住她小指的时候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什么?”
“没什么!”对上她平静安静的眼波,易明爵便觉得千言万语都失去了意义,十指相扣握了她的手,一路沉默了下来。
马车回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易明爵和尉迟瑶先后下车。
最近易明爵翻墙成了习惯,直接就没想着进门,本来想嘱咐尉迟瑶两句就走的,可是下了车才发现王府门口竟然停了七八辆大小不一的马车,三更半夜更是府门大开,里面汉白玉的照壁一览无余。
“怎么回事?”易明爵和尉迟瑶俱是神色一紧,快步上了台阶,刚要进府查看状况巷子外面又是一辆马车驶进来。
两人止步看去,见到赵毅亲自驾车回来,从车上请下来的却是年纪一把颤颤巍巍的柳太医。
赵毅正搀扶着柳太医下车,门内周管家已经满头大汗的迎出来,一边焦急道,“怎么才回来,王爷那里都催了好几遍了。”
见到易明爵二人回来,他也顾不得行礼,直接招呼:“小少爷!尉迟小姐!”
“府里出什么事了?这三更半夜的怎么还传太医?”易明爵的心头不觉的一紧,正色道。
“王妃要生产了!”周管家抹了把脸上的汗,快走两步去帮着搀扶柳太医,一边快速回道:“本来说是没事,稳婆也都提前准备好了,可是从傍晚折腾到现在孩子还没生下来,柳扬说这双生胎生产的时候比寻常要跟费劲些,王爷不放心,就让去请太医了,多几个人照应着总归是能放心些。”
周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柳太医进门,“夜离天黑,柳太医您当心着点脚下。”
易明爵和尉迟瑶闻言也都俱是一阵紧张,二话不说就直接闯进门。
“怎么会在今天生产?我记得长平说过,柳扬给王妃推断的生产日期应该是在九月上旬的。”尉迟瑶捏了把汗,边走边道。
“不知道!”易明爵亦是神色凝重,“之前我听阿九说过,好像说是双生胎早产的概率会大些,不过她现在怀胎也有九个多月了,应该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可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生孩子这事儿本来就是九死一生,哪个孕妇不是从生死线上兜了一圈回来的?现在唯有祈祷明乐这一胎能顺利生产,可万不要遇上难产才好。
两个人说着,脚下却片刻也不敢耽搁,直奔主院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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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家爵儿是纯情小男生,都是你们这些坏银怂恿的,是你们毁了我家爵儿的形象,要负责啊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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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新生
易明爵二人赶到主院的时候,进门就先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宋灏。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因为临盆在即,这段时间明乐推拒了所有宴会,宋灏亦然,即便是今日宫中的中秋晚宴两人也没有出席。
宋灏只穿了件式样普通的居家长袍垂首站在院子里的一株桂树下,他的身形笔直,面上表情也如往常无异,清俊之中透着冰封一般清洌的神采,一眼看去镇定如斯,像是没什么反应,待到走近了才知道他似乎是保持这个姿势已经站了很久,身上落了一层的碎花也不自知。
院子的另一头,下人上了茶,几位太医围着一张石桌小声叙话。
雪晴因为太过冒失,雪雁便把她赶了出来,彼时她人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院子里来回不停的踱步,时不时神色焦急的往正屋的方向看,看起来她比宋灏更像那个正主儿。
赵毅双手环胸抱着宝剑靠在院外的拱门旁边守着,见到易明爵两人过来便直起身子行礼,“十少爷,尉迟小姐!”
“嗯!”易明爵随手按下他的肩膀,快步进了院子。
彼时正屋的的房门紧闭,易明爵人还隔着老远的时候就先听到明乐的痛呼声。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经历凶险无数他都不曾见她吭过一声,听到这个声音,易明爵只觉得头皮一紧,心里乱糟糟的纠结的厉害。
他很快的镇定心神,快走两步到宋灏身边,离的近了才能察觉宋灏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几乎是已经僵直成了石塑一般,而藏在袖子一下的手指更是暗暗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隐忍的厉害,大约是手指攥着的时间太长血液流通不顺,整个指关节都青白一片。
屋子里明乐每叫一声,易明爵甚至能能够感觉到他手上血管跟着收缩的错觉。
宋灏这个人,就是这样。
“姐夫!”易明爵心里叹一口气,也不试图安抚他,只就抬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不会有事的,阿九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宋灏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僵硬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易明爵也不指望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直接走过去旁边问柳扬:“阿九的情况怎么样了?”
“稳婆进去之前属下替王妃把过脉了,一切正常,应该不会有问题。”柳扬道。
易明爵听了这才稍稍放心。
柳扬的话音未落,里面明乐又是痛苦的一声尖叫,声音似乎都带了几分沙哑,撕裂了一般。
易明爵的眉头紧跟着便又皱起,道:“进去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傍晚的时候进去的,就快两个半时辰了。”柳扬道,说着就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宋灏静立在那里的身影,又补充,“十少爷稍安勿躁,一般的孕妇生产,一两个时辰到一天的都属正常,王妃的身体底子算是不错的,属下也反复替她把脉确认过,生产应该会很顺利的。”
柳扬这话可不可信易明爵不知道,却是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宋灏听的。
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就走到一边,和众人一起等着。
关着门,屋子里的情况看不分明。
丫头婆子们茫茫碌碌,一会儿送热水一会儿递参汤。
院子里的人就只能间或听到稳婆的喊着“用力,用力!王妃,吸气,再用力!”
再就是明乐时重时轻的痛呼声,这声音落在耳朵里,分外的折磨人,每个人的心都紧揪着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生孩的场面,几个太医早就见惯不怪,不过在宋灏面前也不好太不当回事,也都眼巴巴的瞅着。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房门打开。
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就见采薇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头出来。
宋灏一直维持不变的面孔就在这一瞬间出现裂痕,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采薇的手臂,喝问道:“怎么回事?”
目光沉郁,竟然透出浓烈的肃杀之气。
采薇被他掐的一疼,手中脸盆砰的落在地上。
宋灏已经一把推开他就要往门里闯。
“王爷,您不能进去!”刚好从门内出来的长平连忙劝阻。
柳扬也跟过去将他拽住,劝解道:“王爷,孕妇生产出血是正常情况,王爷还是在院子里等着吧,您若是闯进去,稳婆难免分神,到时候反而不好。”
宋灏犹豫了片刻,却是站在门口没有动。
这段时间他私底下也临时抱佛脚看了不少的医书普及孕妇生产方面的经验,并且也和柳扬仔细的询问过,都说女人生产是拿命去拼的,想着明乐经过了那么多坎坷,他甚至一度后悔不该叫她怀孕的。
现在眼见着她死去活来疼了半夜,而他却却只能隔窗听着,心里那种煎熬,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耐。
这边的场面僵持,宋灏的脾气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劝的,柳扬正在着急,突然听见里面稳婆惊喜的一声惊呼,“看见头了!王妃,快,再加把劲,已经看见头了。”
宋灏略一失神,长平也急了,也顾不上他,赶紧转身回了屋子里。
那屏风后面明乐的痛呼声突然猛地拔高又落下,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淹没于无声。
下一刻,周围的气氛整个儿一肃。
宋灏的脸色一白,脑子里突然一阵晕眩,然后紧跟着却是婴儿嘹亮的哭声打破前一瞬死寂的沉默。
宋灏的心头一热,突然觉得眼眶被什么东西充溢的发疼,那一瞬间竟然热泪盈眶。
他笑了一声,仰头朝天把已然逼到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不叫人看见。
“生了!生了!”屋子里稳婆和几个丫头惊喜的呼声此起彼伏,“快去告诉王爷,是个小世子,是个小世子啊!”
这话已经不需要额外往外传了。
见到宋灏的神情松懈,柳扬赶紧把他从门边拽开。
守在一旁的太医也坐不住了,拥簇过来连连道喜。
雪晴喜极而泣,扭头一把抱住立在门边的赵毅又蹦又跳,眼泪直流的大声叫嚷:“生了!生了!王妃生了!”
赵毅被她抱了个满怀,还是那张木头一样的冷脸,耳根子后面却红的厉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奈何雪晴根本就无暇注意他的脸色,只就自顾高兴。
宋灏的眼角眉梢飞扬的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但此刻他的心还是悬在半空没有没有落下来,一边心不在焉的寒暄着另一边却还是绷紧了神经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明乐的痛呼生和稳婆的喊话声一刻都没停,不过老大既然已经出来了,老二也就有了经验,这会儿只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另一个孩子的地哭声也破空而来。
只是相较于中气十足的老大,这孩子哭声要弱上几分。
宋灏的心神恍惚了一下,再也等不得的已经一把推开柳扬冲了进去。
院子里,雪晴低头,赫然发现摆在她面前的一盆秋海棠叶子已经被她屠戮殆尽,只剩下光溜溜的枝桠好不荒凉的立在满月当空的夜风里。
刚刚生产完,屋子里还弥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外间的屏风后头,两个稳婆正带人给两个宝宝清洗身上污秽。
长平喜不自胜的探头出来道贺:“恭喜王爷王妃,是两位小世子呢!”
“赏!”宋灏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喜悦,大步走到床边。
另外一位稳婆还在忙着帮明乐按压腹部的穴位等着胎盘脱落,雪雁带着几个丫头手脚麻利的收拾屋子。
明乐躺在床上,全身虚脱无力,脸上身上全是汗,一动也动不得。
“乐儿!”宋灏坐在床沿上,用力握住她的手,拉近唇边不住的吻着,生意带了一丝明显的沙哑和颤抖,“你还好吗?”
明乐看着他熬的通红的眼眶就知道这几个时辰他定然也不好过,唇角微微牵起一个笑容道:“我很好,孩子呢?”
“稳婆在帮着洗澡,一会儿抱过来给你看!”宋灏道,抬手把她脸上被汗水沾湿的发丝小心翼翼的拨开。
“嗯!”明乐笑笑,手上有了点力气,就也捏了捏他的手指聊作安慰。
“王爷,王妃刚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着呢,要不您先回避一下,奴婢伺候王妃先把衣裳换了。”采薇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屋子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还是我来吧!”宋灏道,从她手里拿过帕子打湿了,就着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给明乐擦了身上汗水,再由几个丫头服侍着换了干爽的衣服。
待到屋子里打扫妥当了,奶娘也把孩子那里拾掇好了抱进来给两人看。
因为之前柳扬推断明乐这一胎可能会早产,所以两个奶娘也是提前就准备好了的,一个姓秦,一个姓丁,是张氏亲自帮着把关过的眼,都是出身清白的人家的媳妇,两个人都生白白净净,看上去低眉顺目老实本分的。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两位小世子,生的健康又漂亮呢!”丁妈妈把老二放在明乐的身侧。
宋灏则是探手去接另一个,“给我吧!”
一般的勋贵之间,男人都有忌讳,一般不会亲手抱孩子。
而且宋灏在外的那个冷面修罗一般的名声也的确是叫人望而生畏。
秦妈妈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的把孩子递过去,“王爷小心着点儿,手托着这里。”
宋灏捧了孩子在手,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托在襁褓下面的手心里瞬时就凝满了汗水,动作明显的僵硬不自然,但他却是素来镇定,面上愣是丝毫的迹象也不露。
只是孩子入手,他便皱了眉头,“怎么这样轻?”
那感觉,倒像是手里托了一团棉花似的。
“回王爷的话,王妃怀的是双生胎,孩子的个头本来就要比寻常的婴孩小一些,两位世子,一个六斤二两,一个五斤六两,这在双生胎里头已经算是比较有分量的了。”丁妈妈笑眯眯的回。
宋灏想想也是,遂也就没再多问,僵直着手臂把孩子递到明乐面前给她过目,“乐儿来,看看咱们的儿子!”
因为是双胞胎,孩子的个头要比寻常人家的婴儿要小上一圈,在小被子里裹着,粉嫩嫩软乎乎的一小团儿,像是两只小小的猫儿一样。
刚才嚎叫过两声,这会儿俩人倒是安安静静,死眯着眼睛正睡的香甜。
弱弱小小的一团,新的生命便是这样诞生。
明乐看在眼里,眼眶微湿。
方才生产中痛的撕心裂肺的时候,她不可遏止的又想到了浩心,当年她也是十月怀胎拼紧了所有的力气生下的那个孩子,可是他们之间的母子缘分却是注定了浅薄,就那么匆匆的就去了。
好在是上天垂怜,还能给她这样的机会,重新做回母亲。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重蹈覆辙,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孩子,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宋灏见她的神色突然转黯,不由的紧张起来,把孩子递给奶妈,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明乐摇头,“终于见到咱们的孩子出世,我只是太高兴!”
这一刻,许是没有人能体会她的心情,不仅仅是初为人母的惊喜,更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宋灏见她重新露出笑容,就没再放在心上,叫了柳扬了太医进来给她和两个孩子分别把了脉。
太医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长平几个都仔细的记了,然后便分别包了丰厚的红包送了几人出去。
两个孩子都睡着,脸上的五官还没有长开,皱巴巴的一团。
老大的个头要稍微大一点,睡觉的时候也不老实,不时的就要襁褓底下扭一扭小小的身子。
老二则是十分安静,呼吸绵软而安定,看样子就特别甜。
“长的真丑!”明乐抬手抚了抚孩子柔软的发顶,唇角溢出笑来,由衷的感慨。
“有么?”宋灏却是不乐意了,“我们的孩子怎会长的丑?不管像你还是像我,都没有理由会生的难看。”
因为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两个小家伙看起来皱巴巴的,可是落在眼里也是怎么看都怎么顺眼。
几个丫头听着,都在旁边捂着嘴直笑。
易明爵和尉迟瑶也过来看了孩子,两人因为是头次见到这种神奇的生物都异常兴奋,不过眼下明乐刚刚生产完,两人也不好一直在这打扰,说了几句话就恋恋不舍的先行离开。
“我让奶娘把孩子抱去偏房照看着,你累了,先休息会儿!”宋灏抬手摸了摸明乐的额头,语气温柔。
“嗯!”明乐点头。
折腾了大半夜,她已经是累的几乎虚脱,可是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她很不放心,这会儿亲自确认过孩子都很健康,于是也不逞强。
宋灏吩咐奶娘把孩子抱了出去,自己却坐在床头没动,仔细的给明乐掖了掖被角。
“这房里血腥味重,你也去书房休息吧,眯一会儿就该起身上朝了。”明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我已经通知四哥给我告假了,在家陪你几天!”宋灏道,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明乐这会儿也没力气和他周旋,索性就由他去了,安静的闭上眼。
这一觉她睡的很沉,全身的骨节酸疼,睡梦中还能感觉到暗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周身碾压过一遍的感觉,意识里飘忽不定昏昏沉沉的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外面的天气晴朗,睁开眼就能闻见院子里飘进来的桂花香气。
她睡在床榻的里侧,宋灏穿一身家居的白色常服,伸直了腿靠在床柱坐在外侧看折子。
察觉身畔的动静,他便侧目看过来。
眉眼清亮,似乎也染上了外面阳光的暖意,轻声道:“睡够了吗?”
“嗯!”明乐弯了弯唇角,回他一个笑容,“你看折子怎么不去书房?”
“昨晚柳扬又过来给你把了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我索性就留在房里了。”宋灏道,随手把手里看了一半的折子扔到旁边的小桌上。
他侧身过来,抬手轻触她的眉目,微笑道,“睡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感觉好些了吗?”
“还好,就是感觉这身子好像散了架还没接回来一样。”明乐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
“躺着别动,我叫他们把饭送进来,睡了这么长时间了,得赶紧垫垫肚子。”宋灏将她按回床上。
明乐着实也没有力气动,也就顺水推舟的顺从了一回。
宋灏翻身下地,去外间走了一趟,对守在院子里的长平吩咐了两句。
因为不知道明乐什么时候会醒,小厨房那里一天十二个时辰一直都有准备,不多一会儿几个丫头就把几样吃食端上来。
宋灏没让明乐下床,取了软枕给她垫着,直接用小桌把饭菜摆在了床上。
食物比较清淡,不沾油星,但是主院小厨房的厨子却是盛京里首屈一指的,再加上明乐饿的时间久了,胃口大开,吃了一碗粥,又喝了两小碗的党参乌鸡汤,感觉有个七八分饱了就没再勉强。
用了饭,又简单的拾掇收拾了一下自己,明乐便叫人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
两个孩子还在呼呼大睡,睡的昏天黑地,被挪了地方也不自觉。
柳扬交代过,明乐坐月子的时候尽量不要让她多下床走动或者坐起来,否则日后身体恢复起来容易走形,宋灏便严格遵守指示,用晚饭只让她小坐了会儿消食,然后便安置她躺下。
两个孩子用襁褓裹着放在她旁边,脸蛋还是皱巴巴的,也不睁眼,一时间样貌也不很容易分辨。
不过这双生胎,将来长起来定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明乐只就想想便觉得那场面十分值得期待。
“现在允儿的个头比乔儿要小上一些还比较容易分辨,日后再过一段时间等到他们长大的,我怕是要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了。”明乐左右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脸蛋,还是觉的奇丑无比,不过知道宋灏护短,便忍着没说。
孩子的名字是提前就取好了的。
因为之前不确定男女,便男女各取了两个备用,男孩儿名字定的是子乔和子允,女孩儿定的是子映和子晴,当时是做了三手准备,哪怕生出来的是龙凤胎也有备无患。
可是上天似乎还是比较偏好于宋灏,叫他得偿所愿得了一双儿子。
于是宋老大就叫子乔,老二子允,
“怎么会分不清,老大屁股上有一片胎记,就算是丢到一个澡盆里洗澡,提出来的时候也不至于弄混了。”宋灏的眉目之间也满满的都是笑意,也脱了鞋子上床,在大床的外侧撑着脑袋躺下,和明乐一左一右逗弄着中间熟睡的两个婴孩。
雪晴刚好过来寻长平,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王爷这个法子也不顶用啊,小世子们还小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剥了尿片查看胎记,将来等到小世子们长大了顽皮了,难道您还要当众扒了他们的裤子来分辨吗?”
众人闻言,无不捧腹,就连一向都不苟言笑的宋灏也难得朗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嘴巴这样刁钻,一直在这院子里伺候着,将来保不准就要把本王的儿子给带坏了。”
明乐也深以为然的附和着调侃道:“为做长远打算。我看还是赶紧的找个人把雪晴这丫头嫁出去才更稳妥些。”
雪晴闻言,嘴巴顿时撅的老高,跺脚道,“王爷和王妃怎么也平白的拿奴婢打趣儿了?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陪在王妃身边,我还要看着两个小主子长大取媳妇了。”
她说着,便又心猿意马了起来,眼睛灼灼放光的扯着长平道:“长平,你说两个小世子要是长成一模一样的,到时婚嫁之后,世子夫人要是也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来可怎么办啊?”
两个奶娃娃而已,她竟然一下子就能想的那么远也是不容易了。
“就你操心不少!”长平瞪她一眼。
雪晴的神色却极为认真——
她是真的很担心会有这么一天。
明乐和宋灏也被她逗的发笑,笑过之后明乐便道,“这事儿还早着呢,先不着急,倒是你的事儿——趁着这会儿王爷也在,我便替你求一份恩典吧!”
“我的事?我什么事?”雪晴眨眨眼,一脸的茫然。
“你什么事?”长平却是笑了,“王妃生产那天咱们可都看见了,你在院里把人家赵毅又是抱了又是摸了,怎么着,这转眼就要不认账了吗?”
雪晴张了张嘴,脸蛋通红却没能说出话来,半晌才瓮声瓮气道,“我那不是高兴吗?你要是在院子里我定然就抱你了,也只当他是块木头——”
不过这话她说来多少是心虚,到后面声音就弱了下来。
当时她的确是一时激动没有多想,转眼也没当回事的忘了,现在被人刻意一提,再回头想想才恍然觉得似乎是有些不妥当的。
“木头?”长平笑道,更是拿他打趣,“你隔三差五牵着人家四处溜门撬锁听墙角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家是块木头了?王妃既然开了恩典了,你可得要想好了,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雪晴咬着嘴唇心里好一阵的挣扎。
她本来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只是觉得赵毅那人好说话又不多事,有什么事就愿意拉着他一起去。
真要说到嫁人——
她却是没有想过的。
她是暗卫出身,当初接受训练的时候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摒弃七情六欲,一切都以主子的命令为先。
结婚生子,这种寻常女子的所过的生活,她根本就想都不敢想。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便会被视为背主。
所以,一直以来她也只是觉得和赵毅在一起玩的比较好而已。
可真要说道嫁给他的话——
她似乎也并不排斥。
“奴婢不敢有这样的想法!”雪晴突然就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去请罪道,“能服侍王妃已经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奴婢不敢做他想,只愿一生追随王妃左右便心满意足了。”
宋灏对于他手下暗卫的要求明乐是知道的,虽然说要求这些暗卫孑然一身的做法有些不人道,但是这个行当本来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一个人一旦有了家人和牵绊,便会生出很多的隐患。
而现在,如果一旦要求宋灏在雪晴这里开了一个头,难免其他人上行下效,到时候便不容易控制了。
宋灏稍稍敛了神色思忖片刻,淡声道:“本王把你和雪雁送给王妃的时候曾对你们有言在先,让你们自此尊她为主,既然王妃开了口了,本王便当你是她的丫头处置了。这件事你不必有顾虑,全看你自己的想法吧!”
为了不坏规矩,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雪晴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去,惊讶不已。
明乐笑笑,半开玩笑道:“你家王妃我可不是个经常会施恩送赏的人,这个你也知道,所以还是长平的那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可得赶快考虑清楚了。”
雪晴咬着嘴唇,脸上神色纠结的厉害,好半天才气恼的吐出一句话:“王妃只说是替我做主,谁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我可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无用功。”
这样一来,便说明她是真的对赵毅有心了。
明乐莞尔,挑眉看了宋灏一眼,“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王爷开口给你说一句话,他就算是不愿意,咱们也可以把他绑上花轿把事情给办了。”
“王妃您都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没正经的取笑奴婢!”雪晴羞愤的满脸通红,再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爬起来就飞窜而去。
长平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看明乐这里再没什么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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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坑儿子的摄政王
听说明乐醒了,当天下午张氏就上门探望。
彼时两个娃娃刚吃完奶,奶娘要抱下去却被明乐阻了——
她是半刻也舍不得孩子不在身边,恨不能一直盯着不撒眼。
宋灏书房里有新的公文要处理,不能一直陪着,就嘱咐了长平,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一定要把孩子抱走好让他媳妇安心休息。
“四嫂来了!”见到张氏进门明乐便要欠身。
“你快躺着,别动,都是自家人,没这么周全的礼数。”张氏连忙快走两步拦住她,将她重新安顿回床上躺着。
明乐也不勉强,顺从的躺会床上,笑道:“我听阿灏说,四哥和四嫂昨儿个就来过了。”
“是啊,这不是赶着来给你们道喜呢么,不过那会儿你正睡着,就没好意思吵你,”长平搬了绣墩过来,张氏挨着床边坐了,看了看她的气色不错,还是闻道,“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这月子里最是要紧的时候,你若是哪里不适,千万不要忍着,定要叫太医过来看了才好。”
“府上有柳扬呢,这几日他都是早晚定时过来给我请脉,说是一切都好,劳四嫂挂心了。”明乐道。
“那就好!”张氏点头,遂又嘱咐了一些她月子里该注意的事情,闲聊了两会儿便不觉的把话题移到孩子身上。
看着床上睡的香甜的两个娃娃,张氏也是露出由衷的笑意来:“真是可爱,要不都说你和五弟都是有福气的,一胎就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我嫁进礼王府这几年这也只是第二次见到又生双生胎的,上一回是三年前鸿胪寺卿家的胡夫人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当时就是羡慕的紧,没想到你这儿又遇上了。”
“四嫂如今也是儿女双全了,羡慕我们做什么?黎儿懂事,韵儿乖巧,我还羡慕的紧呢,也不知道我这两个都是个什么脾性,要是两个淘气包可是要头疼了。”明乐也笑。
孩子还太小,这两天也只是吃饱了就睡,还没有精神闹腾,不知道再稍微长大一点会是个什么性子。
“这话说的倒是,生孩子这种事靠的都是缘分!”张氏道,看着孩子皱巴巴的小脸,目光里满是慈爱,“两个小家伙倒也安静,你也用太担心了,男孩子嘛,就算是调皮捣蛋一些也没什么,等他们再大一些,自有五弟管教着,还敢来闹着你不成?”
“嗯,都还早着呢,也不急!”明乐道,“怎么没带着黎儿和韵儿一起过来?我也有日子没见到他们了。”
“韵儿听说你给生了两个弟弟是吵着要来呢,我想着这会儿你才刚生产完,孩子又小,怕她没轻没重的便没带着她,等过几日吧。”张氏笑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稍稍敛了笑容看向明乐,“对了,宫里太皇太后那里——”
明乐闻言,脸上表情也是微微凝重,道:“当天晚上阿灏已经着人进宫报喜了,昨儿个我一直睡着,长平说母后差了身边的齐嬷嬷来看过了,还赏下好些的补品药材。现在我也不方便,回头等出了月子再带两个孩子进宫去给她老人家瞧吧!”
宋灏是姜太后唯一的儿子,在所有人看来,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都该是不一般的。
现在明乐喜得双生胎,虽说是不合规矩,但在张氏看来,姜太后就算是来王府上看看也在情喇中。
而明乐虽然没说,心里也对姜太后的心态有些拿不准。
不过姜太后毕竟是长辈,两人就又默契岔开了话题,聊起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说到齐家的时候,张氏的脸色不觉的就沉了下来道,“齐家的那个小贱人嫁了,就在昨天。”
“嗯?”明乐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茬儿。
鲁国公毕竟是三朝老臣,就算那齐茹茵再怎么可狠可恶,她和宋灏也不会为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去公然给鲁国公难堪,所以事情既然已经当面交到了国公夫人手上,那日的宫宴之后明乐就没再理会了,这会儿突然听张氏提起,却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张氏但凡想起那日齐茹茵的作为就觉得心里窝火,道,“齐家女儿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偏生的那齐茹茵又不知自爱横生事端,国公夫人也是知道她得罪了你,想必原也是替她打算,便远远的替她说了肃州刺史家家里的嫡子,想要把远远的嫁了好避开这京城之地的风波,可是那小贱人偏生的还不领情。听说昨儿个花轿临门还又哭又闹的说不嫁,当着一众客人的面又弄了个没脸,最后把国公夫人给气的狠了,直接绑着送花轿给抬走了。”
张氏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因为齐宝茹的事,齐家女儿的名声在京城之地已经臭的一塌糊涂,若不是齐家出了这样丑事,他家的女儿定是要嫁进京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的,现在国公夫人选择将家里的女儿远嫁的确是权宜之计,毕竟鲁国公是三朝老臣,想要巴结他的地方官员多了去了,只要有鲁国公府在的一日,他们家的女儿在婆家的地位就不可撼动。当时齐茹茵的事明乐给压下了,没有声张,本来只要她乖乖的嫁了人,哪怕是不在京城,以后的日子照样可以过的花团锦簇,可是偏偏这个女人还看不清形势,大婚当日这么一闹,新郎官怎么受得了?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她这辈子的日子是都不会顺心了,哪怕肃州那家人看在鲁国公的面子上表面功夫不敢怠慢,背地里却是绝对不会给她称心如意的。
这话明乐也只是听听,最后不过一笑置之。
她看的出来张氏依旧在替她打抱不平,便笑了下道:“这事儿我并不曾放在心上,四嫂也不必替我介怀。”
“也的亏是你心宽,否则摊上这样的事,还不得被她气死?”张氏还是有些意难平,“当时你还怀着孕,遇上这样的糟心事,也得亏是五弟心里有你,没闹出大的乱子来。”
“四嫂你真是抬举我了!”明乐闻言,忍不住发笑,“我可不是个心宽的,当日要真出点什么事,现下也就远不是这般光景了。”
她的语气带着戏谑的味道,明明眉眼含笑,但是张氏看在眼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不觉的心头一紧。
明乐见她发愣,就又看向她道,“四嫂,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世上男子能从一而终的有几个?更何况阿灏今时今日还处在那样一个叫人眼红的位置上,你是怕我钻死胡同吧?也许你们都觉得是我眼里容不下人,其实也算是这样吧,这话虽然我没有明着对阿灏说过,但也确实如此,这些他也都知道。”
她跟宋灏之间,很多东西都是心照不宣的。
她从来没有明言要求过宋灏此生只能有她一个,但事实他们彼此都已经认可了目前的这种状态,将这视为一个既定的规则,不可打破。
张氏十分的诧异,毕竟哪个男人不是喜新厌旧的?
宋沛已经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了,可身边也是有了两房妾室的。
作为女人,她倒是不觉得明乐这想法霸道,只是有些担心,毕竟宋灏也是个男人。
听了明乐这话,张氏很是失神了一会儿,但见明乐神色自若便不再多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是我多想了。”
“四嫂也是为了我好,这些我都明白!”明乐回她一个友善的笑容。
原以为她嫁给宋灏,在皇室这一头里就只能和这些人逢场作戏,这个张氏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了,两人之间虽然算不得知己,但好歹是能说上话做个正常的妯娌相处的。
知道明乐这段时间都要闷在屋子里,张氏便有意的多留了一阵,直到傍晚宋灏从书房会来才起身告辞。
明乐如今正在月子里,吃的比较清淡,也就没有留饭,让长平送了她出去。
晚上明乐想把两个孩子留在身边睡,可是宋灏执意不肯,便硬是叫奶娘给抱了出去。
宋灏只在家呆了三日,第四日便开始早起上朝,不过他不放心明乐和孩子,这段时间下了朝就直接把公文带回府里处理。
这段时间上门道贺的人就没断过,小皇帝宋子昇也十分好奇这对儿双胞胎的弟弟,亲自上门来看了一次。
明乐懒的和那些夫人们寒暄,来人里头除了江氏之外,其他人一概都拒之门外。
宋灏更没有时间待客,便把事情交代给了周管家,但凡送上门的贺礼全部照单全收,至于人么——
愿意进来的就自己去花厅喝茶,不愿意的就直接送客,横竖他是没时间逐一接近的。
于是明乐坐月子的这段时间便十分的惬意清净,每日里好吃好喝,跟两个儿子一样的享受,吃饱了就睡,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叫奶娘把孩子抱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打发时间。
七八日之后孩子皱皱的小脸就慢慢舒展开了,继承了她和宋灏的优点,两个娃娃的皮肤都是白皙水嫩,白白软软的一团,叫人看了就想掐两把。
眼睛像她,是丹凤眼,不似宋灏那双凤目那般狭长,睁开眼的时候就有种天然妩媚灵秀的风情。
男孩子生的这样妩媚妖娆的眼睛,让明乐着实是郁闷的很,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愁。
但好在鼻子和嘴巴像宋灏,总算是把这五官之间的气质给中和了不少。
当然了,两个娃娃的长相那绝对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而过了最初的几天嗜睡期,两个小家伙各自的特征也明显的显露出来。
老大一开始就嗓门高,等到能睁眼了便很有精神,通常这王府里的一天都是从他响亮的嚎叫声中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明乐总爱把他们抱在旁边看着的缘故,宋老大不知不觉之间就养成了一种恶习,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只要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明乐,马上就发挥自身特长扯开嗓门死命的嚎。奶娘怎么哄都不行,想拿奶水来诱惑也不买账。
起初的时候两个奶娘都吓坏了,这孩子半夜起来鬼哭狼嚎的,怎么哄都不消停。
当时正是半夜,两人也不敢去吵明乐——
宋灏不让!
可是孩子哭的也着实叫人心疼,扯着嗓子干嚎了足足一刻钟,最后实在没办法,丁妈妈就只能报了明乐和宋灏。
两人听说孩子半夜哭个不停,还以为是生病,都吓的不轻,衣服还没来及穿就叫丁妈妈把孩子抱来。
听他的嗓子都有些嚎的哑了,明乐心疼的眼泪都差点出来,宋灏连忙叫人去找柳扬,可结果明乐把孩子往怀里一拢,还没等柳扬赶来这倒霉孩子就自动住了,抽抽搭搭的直往他娘怀里蹭。
明乐的奶水不多,再加上又是两个孩子,宋灏便不叫她亲自给孩子喂奶,这会儿宋老大哭的着实可怜,明乐便撩开衣服喂他吃了些奶水,臭小子没吃几口就又安安静静的睡了。
结果柳扬白跑一趟,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可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天都亮了。
起初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宋老大不分昼夜的又闹了好几次,没回都是哭的鬼哭狼嚎怎么哄都不行,只要往明乐这里一送,不出半刻钟立马就安安静静,该吃吃该睡睡。
自此之后奶娘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但凡他醒过来,不分时辰,马上就往明乐这里送。
这样来回的折腾也不像回事,这天半夜宋老大闹够了刚送走明乐便试着和宋灏商量,想把孩子的小床安置在屋子里:“反正丁妈妈和秦妈妈也都住在院子里,晚上孩子要吃奶叫他们进来就是。要不然乔儿总是这么哭闹,我看着心疼,您每日夜里也要被吵醒几回,我看你这两日都有黑眼圈了。”
每天晚上要被吵醒宋灏已经很不乐意了,这会儿还要把这俩倒霉孩子搬到他的屋子里,那不是更叫他们盯着明乐不放吗?
宋灏便是不乐意,死活不肯松口:“男孩子这样黏着母亲像什么话?不能惯他这毛病。”
明乐再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便开始不老实,在被子底下摸索着四处点火。
明乐还在月子里,自是不能同他一起胡闹,于是便只能止了心思。
只是之后晚上宋老大再起来闹腾的时候宋灏便不让把孩子送过来了,他自己披了衣服亲自去偏房处理,明乐想要跟着也不让。
明乐很不放心,如此几天之后宋老大既然奇迹般的消停了。
明乐不解,问他他也不答。
后来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明乐便抓了丁妈妈来问,丁妈妈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头几天王爷都是想法子逗着小世子哄着他睡的,可是怎么哄也不好,至少要折腾大半个事成等孩子哭累了自己睡,后来那天王爷忍不住拍了两下孩子的屁股,小世子马上就不哭了。”
明乐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这宋老大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不过马上的她也怒了——
宋灏居然背着她打她儿子的屁股。
为此,她便冷着脸足有七八天没搭理他。
相较于混世魔王的宋老大,宋老二则要乖顺很多,依旧嗜睡,一天里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呼呼大睡,而且这孩子十分的安静,睡相也斯文,他睡觉的时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哪怕是那一阵宋老大闹腾的厉害,这娃娃也十分淡定的享受睡眠,若是实在被他哥吵的来了脾气就也跟着嚎两声,不过他这嚎的也真是跟风,没喊两声就觉得浪费力气,扁扁嘴继续睡。
宋老大是个霸王,平时稍有不顺心的就哭。
可宋老二却是个爱笑的,他平时睡的多,偶尔醒来一会儿也是十分安静乖巧,不管见到谁也不管那人是瞧着眼生还是眼熟,总归是只要见到有人脸凑到他跟前就露着粉嫩嫩的牙花子对着人家傻乐,那笑的——
毫不夸张,真就一朵花儿似的。
明乐甚至一度怀疑他这个儿子是不是在娘胎里被宋老大压榨的营养没跟上,不会是个傻的吧?要不怎么跟缺心眼一眼,见谁都乐。
当然了,儿子是自己,这种丧气话她还是按下不提,后来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就对宋灏道出心中疑惑。
彼时宋灏还是双腿伸长靠在床柱上看公文,两个娃娃被他放在大床的里边由着他们自由发挥。
当时宋老大正挥舞着小手自娱自乐,宋老二又在梦里会周公,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不时的还嘴角抽搐露出怪异的笑容来。
宋灏收了折子扭头去看他儿子,左右观察了两遍。
他儿子的智商他一向都有自信,不过既然媳妇不放心他也不能坐视不理,想了想便把正睡的酣畅的宋老二给翻了个个儿,扒了尿布就着手里的折子往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他虽然没使什么劲儿,但孩子的皮肉嫩着呢,宋老二的屁股瞬时就红了一片。
明乐那个心疼啊,扑上去就要和他拼命。
那边宋老二也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就嚎了起来,嗓音嘹亮,竟是丝毫不逊于他哥。
彼时宋灏已经被明乐给按下了,见状就撇撇嘴,一脸的无所谓:“知道疼,也会哭,聪明着呢!”
明乐被他噎的一脸汗——
话说王爷,您对您儿子的智力就这么没要求吗?
宋灏却是不以为然:“丁点儿大的奶娃娃,你还想他怎么样?”
而旁边的宋老二刚委屈的嚎了两嗓子马上就觉得做这无用功不划算,委屈的扁了扁嘴儿,眼角夹着两滴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泪花——
继续睡。
明乐看在眼里,实在是忧心的厉害。
有了宝宝们陪伴,日子过的充实也快。
孩子的满月酒,宋灏把排场做的空前盛大,整个京城所有能排的上的号的达官贵人都纷纷登门。
明乐这里也不能再拒不见客,几位位份高的世家夫人亲自过来后院探望,顺便看看孩子。
不过这些人都是心里有数,知道这位摄政王妃的脾气,身份稍微不入流的都自觉回避,也不敢硬是往前凑。
众人里头,张氏和李氏是王府的亲戚,坐的位置比较靠前,易明菲也来了。
明乐许久不曾见她了,这次见面突然发现她似是又沉默了不少,寒暄了两句总觉得她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但是见她温温柔柔笑着的样子也只是觉得奇怪,并没有深究。
这天孩子的小床也被搬进来,摆在明乐旁边。
可能知道今天是大日子,宋老大居然破天荒的整个上午都没有发挥特长,睡醒了就转着眼珠子好奇的看着屋子里形形色色的人。
宋老二是不理人的,自顾睡觉。
才刚刚一个月,两个孩子的身量还没长起来,看着还是那么软软小小的一团,不过五官舒展开来,一模一样的两个粉娃娃也足够这些女人们看新鲜的。
女人嘛,不是自己做了母亲,也是向往着有这么一天,所以这日道贺的客人,不管来时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在看到孩子的时候眼中疼惜喜爱的光芒却都大半是真的。
宋子韵趴在孩子的摇篮边上,一双眼睛几乎眨也不眨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新奇无比。
她不是没见过别人家的刚出生的婴儿,可是这俩娃娃竟然长成了一样的脸,并排躺在摇篮里叫她眼花缭乱,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母妃母妃,两个弟弟是一个样子的诶!”观察了好半天,宋子韵才惊奇的冲着张氏招手。
“是吗?”张氏温和的笑着。
“嗯!”宋子韵用力的点头,“你看,他们的眉毛、鼻子,嘴巴,耳朵也是一样的呢!”
宋子韵越说越兴奋,笑脸红扑扑,眼睛闪亮亮的,配上她今日穿着的一身粉色衣裙特别的机灵可爱。
“小弟弟们可爱吗?”张氏笑着问道。
“嗯!”宋子韵趴在摇篮边上扭头来看张氏,眼睛笑眯眯的成了两条弯弯的缝隙,说着眼睛突然闪了闪,眼睛异常明亮的盯着张氏道:“母妃你也给我生两个这样一模一样的弟弟吧?”
童言无忌,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被她逗乐了,拿帕子掩着嘴笑。
宋子韵见到大家发笑却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走古来拉张氏的手,“母妃,好不好?好不好嘛!我也要两个一模一样的弟弟!”
张氏有些哭笑不得,忍着笑意摸了摸女儿的头,正要说话,外面却宋沛含笑的声音传来,“我的宝贝闺女啊,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父王还能想办法攀个梯子去给你摘,生孩子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在场的都是妇人,都连忙起身见礼。
和宋沛还有宋灏一起来的,还有秦啸。
三个人都是风采绝佳,走在一处,顿时叫屋子里坐着的几位未嫁的小姐红了脸颊。
秦啸的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看到立在孩子摇篮旁边的易明菲,目光突然不觉的一深。
易明菲的视线与他相撞,下一刻已经飞快的垂下眼睑,不叫人捕捉到她的情绪。
而明乐从自己坐着的角度看过去,恰是将两人之间这微妙交汇的一个眼神尽收眼底。
“父王!”宋子韵扑过去,一下子抱住宋沛的大腿,仰头看着他小嘴嘟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叫母妃也给我生两个一模一样的弟弟?两个弟弟真可爱,我想要嘛!”
“是你父王也母妃真没这个本事!”宋沛宠溺的揉了揉女儿的发顶,“你要真是喜欢,还不如去赖着你小婶婶,没准再过个一两年还能给你添两个一模一样的妹妹!”
双生胎这回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宋子韵听的糊里糊涂,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看看送陪又扭头去看明乐,“真的么?”
两个一模一样的弟弟已经叫她喜欢的不得了,如果再有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妹妹的话——
好像更好玩儿。
小丫头的脑子转过弯来,竟然真的就扭头扑过去抱明乐的大腿,“小婶婶,真的吗?你还能再给我生两个一模一样的妹妹?”
孩子的眼睛雪亮无邪,倒是叫明乐一时无力招架。
众人看在眼里免不了就是一阵欢笑。
宋灏走过来,对明乐道:“前头马上就要开宴了,我来抱乔儿和允儿过去走一趟。”
今日登门的客人都是冲着两个孩子来的,自然要把孩子抱出去见客了。
“嗯!”明乐点头,吩咐两个奶娘,“去取夹被跟虎头帽来,别叫孩子吹了风。”
时下已经是秋日了,虽然白天的时候日头烈,但那秋风也是十分厉害的。
两个奶娘早有准备,手脚麻利的连忙就给两个孩子穿戴起来。
宋老大的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宋沛看在眼里就觉得自己和这小子十分投缘,大步走过去从丁妈妈手里把孩子接了,“来,皇叔抱!”
宋老大的心气儿高,是个典型的傲娇体质,明乐原还怕他下一刻就要嚎起来,却不想他竟然对宋沛这个笑面虎一样不着调的皇叔不感冒,居然破天荒的没哭。
宋沛顿时就觉得很有面子,也不管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听不懂,嘿嘿笑着把宋老大好一顿夸张。
秦啸的唇角不觉弯起一个笑容,也走过去探手从亲妹妹手里接过另一个孩子。
抱孩子这活儿他也是头次干,只是觉得好奇便跟着来了。
秦妈妈也知道他是什么人,就在旁边很是仔细的指导了一下他抱孩子的姿势需要注意的事项。
彼时易明菲就站在摇篮旁边,见他过来便捕捉痕迹的微微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啸的面色如常接了孩子在手,在转身的时候却是突然侧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宋老二从来都是个好说话的,这会也睡的香,也没出什么乱子。
宋灏带着两人把孩子抱着走了,也就是出去走个过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两个奶娘也一起跟着去了。
前头要开宴了,屋子里的夫人小姐们也就跟着一起出去了。
“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就不要出去了,先歇一会儿,前头那里我替你招呼这就行。”明乐刚出月子,宋灏对她还是紧张的很,张氏便自告奋勇。
横竖该见的人方才都在这屋子里头见过了,明乐也就没有推辞,点头道:“那就麻烦四嫂了!”
李氏和易明菲留在最后。
明乐和武安侯府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但是因为她和易明爵的名字已经从易家的族谱上划下来了,所以平时也没什么来往。
易明菲能感觉到她的疏离,但也无奈。
毕竟——
当初易家和易老夫人对她做的事情摆在那里,她没有记恨已经是大度了。
“母亲,我们也走吧,不要扰了九妹妹休息。”易明菲对李氏道。
李氏从进门之后就满怀心事,话都没有说几句,明乐自是看出来了,不过她却是不会主动问的。
李氏犹豫了一下,迟疑着看向明乐露出一个笑容,道:“我早上吃多了,这会儿还没消食,你先去吧,我在这里陪王妃再说会儿话。”
明乐对李氏没有好感。
易明菲皱眉,担忧的看了明乐一眼,见到明乐没有明言拒绝才惴惴不安的先行离去。
明乐叫丫头换了新茶上来,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李氏两个,她也懒得再打太极,只就就开口道:“夫人是有话要和我说吧?”
李氏掐着掌心挣扎了一下,却是知道这也是她唯一能走的一条路了,于是一咬牙迎上她的视线道:“王妃,我知道怪为了易家的家事再来给你添麻烦了,威儿的婚事上你已经是给足了我们体面,可是这一次,我也着实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再来求你了!”
李氏说着竟然就落了泪,起身跪了下去。
李氏是个有忍性和耐性的,这样失态的举动着实是有些过了。
明乐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挑眉道:“七姐怎么了?”
易明菲的状态很不对,她看的出来。
在易家,哪怕所有人都视她为眼中钉,却唯独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在她众叛亲离的时候还坚定的站在她面前,对她说“我相信你!”
这份情意,她一直都记得。
别人的事她可以袖手旁观,可是易明菲的事,她不能!
明乐的话一语中的,李氏忍不住悲从中来,抽了帕子一边用力的抹了把眼泪一边道:“你也看出来了,菲儿她现如今的处境并不好,你如今孩子都有了,她的年纪也实在是耽搁不得了。王妃,你替我劝劝她吧,她的婚事,实在是再耽搁不得了。”
易明菲的婚事一直没有定下来,其实明乐心里也一直奇怪,本来她还以为是李氏捧高踩低的一直在权衡,这会儿看来,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你先起来吧!”明乐道,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李氏见她松口就知道是有戏,连忙谢了爬起来。
“你给七姐定的是哪户人家?是她不愿意吗?”突然回想起方才在这屋子里易明菲和秦啸之间那一个眼神的交汇,明乐便脱口问道。
“现在不是她乐不乐意的问题,而是想找一个门当户对肯娶她的好人家都难。”李氏叹一口气,话一出口就又忍不住垂泪。
明乐的心里咯噔一下冒出一个念头,但是又很快打消——
易明菲不会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她也不说话,只就看着李氏。
李氏擦着眼泪缓和了情绪才道:“年前老夫人和明妃的那回事想必王妃你也还记得,当日里你是看到了,那老太婆是何等心狠,竟然把菲儿伤成那样。虽然那事之后咱们府上得蒙王妃和摄政王的庇佑把风声压下了,也没受到牵连,可是菲儿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身子上带了那些伤,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我原来以为太医给的药能将她给治好了,可是——可是——”
“七姐姐身上的鞭伤没能治好吗?”明乐皱眉。
当时易明菲的伤势她看过了,宋沛也马上叫了太医去天牢给她诊治的,原以为不会有问题,却是万不想会留下这样的隐患来。
“若是治好了我也就不用这么糟心了!”李氏说着就又开始拈了帕子擦泪:“我就菲儿这么一个女儿,自是盼着她千好万好。可是寻遍了京城所有的名医也找了无数的偏房给她试,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些疤痕消掉。王妃您也是嫁了人的,自是知道男人将咱们女人的身子清白看的有多重,菲儿她遭了那样的无妄之灾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们也认命了,我现在也不巴望着她攀龙附凤,只就想她嫁个会疼她的男人过安稳的日子。前些日子我还想着寻法子再给她治,现在眼见着她这年龄也等不起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不成了,还是得赶紧的给她寻一门妥帖的婚事嫁过去的。京城里这些大户,我也压根就不想了,思来想去只觉得我娘家姐姐的儿子还是可以的。他们虽然门第不高,好歹两家是沾着亲的,再加上如今威儿也争气,能给他妹妹做个靠山,也唯有这样,菲儿她嫁过去才不至于会受气。”
李氏自己嫁了武安侯府无权无势的三房,这在当初已经是高攀,而她同母的姐姐当初嫁的则是益州境内的一个七品知府,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打拼勉强挤上一个正五品的益州刺史,可地方的五品官哪能和京官比?而且这又是将易明菲远嫁,李氏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也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了。
易明菲那样温和善良的一个好姑娘,若是真要落到这般田地,也着实叫人不忍的。
明乐皱着眉头默默的抿了口茶,半晌才道,“七姐姐自己并不赞同这门婚事吗?”
“在这件事上那丫头却是犯了傻了,以前我是怕她难受,便一直压着这事儿不提,现如今她的这个年岁也等不得了,前些天便和她提了,可是那个傻丫头——唉!”李氏的眼眶通红,顿了一顿才道:“不管以前怎么样,这后面日子还得要往下过吧?那个傻丫头却是钻了牛角尖了。这没病没灾的,世上哪有不嫁人的姑娘?我也知道她心里苦,本也不想逼她的,但是时间不等人。王妃,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好,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劝着她一点?”
明乐思忖着沉默了片刻。
李氏的话不像做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总觉得这事儿似乎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这样简单。
李氏见她不语便以为她是不愿意管这档子事,忙又跪下扯着明乐的裙角哭道:“王妃,纵使我曾经做过对不起你是事,我知道你是肯认她这个姐姐的,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你,你就帮帮我吧!”
“你起来吧!”明乐道,哪怕李氏此刻的眼泪都是真的,她也着实厌烦了这个女人的眼泪。
“王妃——”李氏没有拿到她的准话,却是不肯起的。
“这事儿我记下了,回头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我再看吧!”明乐道。
这也算是个保证了。
李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这才千恩万谢的爬起来。
见到明乐的脸色并不是太好,她也就不在此多留,擦了泪出去。
孩子的满月酒摆的格外隆重,前面的男宾那里的酒宴一直折腾到晚上才散。
宋灏喝了许多酒,回来的时候竟然有些微醺。
明乐看着他白里透红的俊美脸庞只是无奈,亲自替他更衣伺候他沐浴。
晚间两人躺在床上说话的时候明乐便将易明菲的事情和他替了。
宋灏俯首下来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有些懒懒的不很清醒,“需要我做什么?查益州刺史家里公子的品行吗?”
“是啊!”明乐道。
要她做说客,她自然是要把一切都了解清楚的,否则岂不是要害了易明菲。
不曾想宋灏闻言却是鄙弃的笑了,两腿伸直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笑道:“我还因为你会叫我直接去合秦啸和易明菲的八字呢!”
“诶?”明乐一愣,不由的撑起身子看他。
那不成是秦啸对他说了什么?原来不是她的错觉么?易明菲和秦啸之间是真的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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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没捉,我火速去给七姐办婚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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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如果,我不答应呢?
“怎么回事?是不是秦啸对你说了什么?”明乐道,支起身子推了他一下。
宋灏有些微醺,躺在那里一动都懒得动,只就半眯了眼睛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笑脸迷离,媚眼如丝,当真是好风情。
“你最近一门心思都扑在两个小的身上,我都已经不和你计较了,现在这是变本加厉吗?前段时间是爵儿,好不容易消停了,现在又轮到易明菲,你都有多久没好好的看看我了?”宋灏看着她,语气软软的,竟是破天荒的带了几分小媳妇一般受了委屈的语气。
明乐看着他因为醉酒而显得白里透红的脸颊,这摆出来的整个儿就是个美人计的架势。
人高马大一男人,这般风情万种的看着你,真是叫人吃不消。
明乐忍不住发笑,爬过去,下巴抵在他胸口,抬眸近距离的去看他的脸,“我跟你说正经事呢,别闹了,今天你也见着七姐了,我看她也的确是个心事重重的样子,否则哪怕是李氏求上门来我也不会管这档子闲事的。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别买关子了,快告诉我!”
宋灏哼了一声,吊着眉毛摆谱。
明乐无奈,又往上爬了爬,抬手去捏他的脸:“阿灏?”
“……”宋灏两腿伸直,一动不动。
“殿下?”明乐换了个称呼,再接再厉。
宋灏睨她一眼:“……”
“王爷?”明乐耐着性子再叫。
宋灏就索性往旁边别过头去。
明乐着实是拿他这别扭的脾气没办法——
最近这段时间她家夫君的脾气越发的大了,动不动的就甩脸子给她看,她的确是一门心思扑在两个孩子身上,可怎么说那俩也是他儿子,这有什么好吃味的?
明乐皱眉,两手一左一右的捧着他的脸颊把他的脑袋扳回来,不得已只能服软,主动俯首下去吻了吻他的唇,讨好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七姐不是别人,她的事我总不能袖手旁观的。”
外面的烛火透过帐子映射进来,两个人的距离极近。
虽然已经漱了口,但是宋灏的呼吸里仍然混合了些微温热的酒气,萦绕在鼻息之间有点痒痒的。
明乐看着他越发明艳的脸颊,一时之间竟然不觉得走了神,指尖跃跃欲试,在他的皮肤上跳跃着描摹他脸部近乎完美的轮廓。
“怎么样?是不是还是觉得这世上男人还得属你夫君最耐看?”宋灏懒得动,就那么眉眼含笑安静的看着她。
宋灏的容貌的确是出色,可是他的这个身份摆在这里,却是没有人敢于议论的。
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别人议论他的容貌,男人嘛,屹立于世靠的又不是长相。
起初明乐也没太在意这些,不过现在处的久了却是越发觉得找个长相出众的夫君其实还是不错的,看得久了似乎都能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赏心悦目。
“是啊,夫君大人貌美如花,让妾身都看的痴迷了!”明乐附和着笑了出来。
这话可不该是用以形容男子的,原以为宋灏会生气,却不想他的神色之间却更为得意,扬眉道:“那你就不想做点什么?”
说着就越发随意自在的摊开手脚躺平了,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来。
明乐笑着,越发笑的欢畅。
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因为孩子宋灏没少受累,难得闲下来,就不想扫他的幸,主动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这一天宋灏当真是逆来顺受了,由着她不愠不火的触着他的唇消磨时间。
而明乐本身也没别的心思,她现在才刚出月子,暂时还不能行房,也纯粹就是个玩闹的心思,趴在他身上有一下每一下的蹭着他的唇,间或的还是重复讨好的问着那个话题。
宋灏一直不答,她便有些气馁,干脆就再提,自己一边心猿意马的想着易明菲那边的情况,在宋灏这边却是水到渠成,舌尖不自主的探到他齿关之后。
宋灏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却是十分配合。
两个人之间这种事做的多了明乐也是无师自通,一面自顾自的想着心事一面舌尖轻卷漫不经心的在他齿关之内扫荡。
她越是这样心不在焉的态度就越是撩拨的人心里发痒,宋灏一直忍着自顾享受,但是因为明乐怀孕,他已经是忍了许久,再被明乐这么一点火,很快便把持不住,呼吸忍不住的急促粗重起来。
“乐儿——”他抬手,手指穿入她浓密的长发之间揉了揉。
明乐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向他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眼底的神彩已经变了,依旧带了几分迷蒙的醉意,却是灼灼火热,看的人脸上发烫。
这个时候,她自然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待要抽身而退宋灏已经压着她的后脑将她再次拉向自己。
他手上的力道很大,唇齿碰撞,让明乐忍不住抽了口气。
压抑许久,宋灏的确是有些失控,狂热而莽撞的在她的领域攫取,似乎是想要把这段时间之内缺失的内容统统一次性补齐。
他来势汹汹,明乐根本无从招架。
唇舌纠缠,体温熨帖,渐渐的也跟着燥热起来。
宋灏的手探入她的衣袍之内,用火热的掌心将女子身上独属于他的所有尽数掌握。
明乐的身子渐渐虚软在他的胸膛之上,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所以哪怕也是情动,却只能拼命的维持着最后的一丝狼尽量的不被他拉下水。
宋灏虽然是有些失控,但到底也是顾忌着她的身体,只是拥着她上下其手一番过了瘾,最后一步之前强拉回了狼。
“还要多久才可以?”他撑起身子在她上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滴下来,砸在她的鼻尖上。
他的情绪压抑的厉害,明乐便不觉的有些心疼,抬手去擦他额上的汗珠:“应该还得要一个月吧。”
宋灏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明乐能够感觉到他身体某个部位克制之下也难以压抑的悸动。
这么呆了一会儿,待到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宋灏便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起身披了袍子要出去,“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
明乐自然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时下已经入秋了,虽然宋灏的身体冲个冷水澡不会怎样,但哪怕只是想想两个儿子她也还是得要心疼孩子他爹。
心里略一犹豫,明乐还是抬手拽住他:“别去了,我帮你吧!”
宋灏一愣,回头看过来。
明乐红着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在是帐子里的光线昏暗看不分明她脸上颜色,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把人给扑倒了。
宋灏对自己媳妇今天的表现很满意,待到把他给伺候舒服了,再提起易明菲的事他便很爽快的说了:“前几天柳扬晚上替我出去办事,说是连着几个晚上都在武安侯府的后巷外头看见秦啸,秦啸那人是个什么脾性我还是清楚的,不管是公事私事都不会这么拖泥带水,他这样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秦啸三更半夜跑到武安侯府附近晃荡?他不可能是去找易明威的,而易家和他之间也不可能会有什么牵连不清的事情。
明乐仔细的回想了一遍,易家人之中唯一和他有过交集的除了同朝为官的易明威,也就只有易明菲了。
而且今天中午,两人之间交会的那一个眼神她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了。
“这么说来,是秦啸对七姐有意了?”明乐思忖道。
如果真是这样,以秦啸的身份,要娶易明菲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为什么易明菲看起来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难道是她不满意秦啸?
可是看着也不像啊!
“这我就不好说了。”宋灏道,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我只说我知道的给你听,至于牵线做红娘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明乐想着那两人之间的种种,最终也未能理出一个头绪来,索性也便不再多想,先摒除心思睡下了。
次日一早,宋灏去上朝之后明乐也命人备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去拜见姜太后。
姜太后是孩子的祖母,她的身份尊贵没有出宫来探望也属正常,但是孩子却是一定要抱给她看的。
明乐如今的身份特殊,进宫是不必提前递牌子的,不过还是先让人提前过去给姜太后打了个招呼。
母子三人到了万寿宫的时候,庆膤公主和荣妃还有靖襄也都闻讯过来看孩子。
奶娘把孩子抱过去,宋老二横竖是没日没夜的睡大觉,完全没什么反应。
宋老大蓦然见了生人立刻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姜太后刚刚接了他在手,被他这一嗓门闹的,虽然用心的抱着哄了好一会儿,可是那倒霉孩子就是不给面子。
“这小子脾气大,惯常都不怎么叫人碰他。”明乐无奈,只能亲自将他抱回来哄,一边笑道,“昨儿个的满月酒上,他四皇叔抱着他出去见客,当时见他没闹腾还很是欢喜了一番,结果刚出去就尿了他皇叔一身,可就是个不省心的。”
“男孩子嘛,闹腾一点也正常,况且孩子如今还小,现在淘气,指不定过阵子再大些的时候就好了。”荣妃笑道,伸了手指去逗弄庆膤公主怀里正睡的安详的宋老二。
庆膤公主孑然一身,十几年间又一直都在广月庵清修,难得见到新出世的婴孩,抱着宋老二就有些爱不释手。
逗弄了一阵,孩子还是安安静静的睡着,她脸上的笑容便越发多了些,看向姜太后道,“皇嫂,我记得当年灏儿的性子就很允儿差不多,那个时候他就不常哭的。”
姜太后的为人素来严肃,今日明乐特意抱了孩子来给她看,她却是难得露出笑容,闻言便点头道:“是啊,灏儿自小就是个乖巧的,不过他那时候倒不像是这孩子一般的嗜睡。”
明乐一直都有注意她的神色,发现无论是提到宋灏还是看着两个奶娃娃的时候她的眼光都是柔和而慈爱的。
可是她却似乎并不是太迫切的想要抱抱孩子,只是含笑看着庆膤公主逗弄孩子。
明乐看在眼里,越发的不懂姜太后的心思。
可以看的出来,她的心里并不是没有宋灏和这一双孙儿的,可是却又像是有意的保持疏离,并不过分的亲近。
现在孝宗也死了,所有的绊脚石都被清理掉了,按理说她也不应该再有这样那样的忌讳了,可她就是如此,依旧是和宋灏还有他们都保持着疏离而平静的距离。
这种感觉,一直让明乐的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
不过宋灏从来不和她提这个问题,她也就不问。
聊了一会儿,姜太后就叫人把提前准备好的两串羊脂玉的佛珠串子拿出来给了两个孩子。
“这串子是太后娘娘提前叫工匠打磨的给两个小世子的礼物,珠子每串一共是十八颗,现在小世子们都还小,就只做了八颗,其它的都放在盒子里了,以后用的时候再逐颗加上去就好。”玲珑捧着两个盒子送上来。
明乐打开了盒子看了,那珠子的成色自然是万里挑一,珠子并不是磨滑的表面,每一颗珠子上都雕刻着象征吉祥平安的图案,工匠的雕工也是首屈一指的,显然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奶娘把孩子抱过去,姜太后亲手把两串珠子戴到孩子的腕上。
为了区分,两串珠子上面各挂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玉牌,分别刻了两个孩子的名字。
玉色通润,衬着孩童粉嫩的皮肤就越发显得莹润通透。
“前几日和王爷说起的时候还在发愁,将来等孩子大些了怕是要分不清他们的长相了,这回可算是好了。”明乐替两个孩子谢了恩,顺带着调侃了一句。
姜太后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就势拍了下宋老二挂着珠子的小手腕,“都说玉养人,带着吧,求个平安!”
宋老大嚎了一阵子这会儿被明乐哄着也逐渐的安静下来,明乐把他交给丁妈妈喂了奶,孩子也就睡了过去。
这边姜太后要和明乐他们叙话,便让人把孩子安置在暖阁的炕上去睡。
靖襄公主还有些孩子心性,寸步不离的跟着过去瞧新鲜。
明乐在万寿宫呆了整个上午,姜太后和荣妃分别嘱咐了她一些有关照看孩子的经验,然后就又说到靖襄公主的婚事。
正午时分,宋灏亲自过来接她和两个孩子回府。
姜太后也没留饭,荣妃那边倒是说了叫两人过去凤鸣宫一同用午膳,不过被宋灏推了。
又过了两日,待到孩子收到的满月礼清点完毕,这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明乐本来是想下帖子请易明菲过来叙叙顺带着套一套她的口风,可侯府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李氏病了,她要照看着,并且兼顾易明威的婚礼布置,反而是脱不开身了。
李氏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病所致,一病就病了两个多月,等到好利索了已经白雪皑皑到了冬天了。
侯府那边金罗密布的筹备着易明威和靖襄公主大婚的事宜,易明菲的事明乐也只能暂且搁下了——
横竖长幼有序,李氏的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易明威的婚事上,易明菲就算是要定亲,也要等到易明威大婚之后。
这段时间,明乐在家守着儿子,日子过的分外的逍遥自在。
不过说是她守着儿子,倒不如说是宋灏守着的,也不知道宋灏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下了禁令,不准她和孩子长期间的腻在一块儿了。
说是男孩子要提前培养独立,和母亲腻在一起不好。
为了培养儿子的独立性,这几个月他都不去衙门,所有的公文都是搬回家来看的,并且还不是在书房,而是直接把办公地点搬到了他和明乐的卧房,届时就长腿一伸靠在床柱上悠闲的看公文,再让奶娘把两个娃娃抱来放在大床的内侧,他一边扫着公文,间或留一线余光照管着俩小的,公归公,私归私,真可谓双管齐下,一点也不耽搁。
尿布是采薇提前准备好放在旁边的,孩子拉了尿了他亲自动手换,饿了就喊奶娘抱出去喂奶,吃饱了再给他送过来。
那张床就那么大的地方,明乐坐月子的时候躺的腰都僵了,自是耐不住性子还每天窝在床上,这样一来,倒真就不能每天和孩子腻在一起,只是想了的时候进房间看看,大多数的时候是在外面处理庶务或是有时候实在无聊了也去庆膤公主和张氏那里坐坐。
宋灏亲力亲为的照顾俩小的,起初他换尿布的动作十分笨拙,不过熟能生巧,摄政王殿下又是个心灵手巧的,没过几日竟然还真就做的有模有样的了。
明乐本来对他这样独断专行的意见很大,但是见他把两个儿子照顾的妥妥贴贴的反而没了话说,心不甘情不愿的做起了甩手掌柜。
实在闲着没事做了,索性亲手操持,把雪晴给嫁了。
十一月末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不过次日就转晴了,连着几日都艳阳高照,等到雪化了的时候正好迎来易明威和靖襄公主大婚的日子。
宋灏有紧急公文要处理,没时间过去,明乐便安心的把两个小的交代给他,自己带着几个丫头去赴宴。
因为是公主大婚,易家的婚事办的排场很大,风光无限。
一大早武安侯府门前就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
不过皇室的婚礼是要在晚上举行的,虽然这边一大早就招待上了客人,易明威仍旧是要入夜之后才能进宫去把新娘子迎回来。
武安侯府的婚宴是在午后开席,依旧男女分席,男宾在前院,女宾在后花园。
武安侯府的门第不算是太高,所以这一天但凡是能把上边的官员都带着厚礼登门道贺,好在是武安侯府以前人丁兴盛,现在空出来的院子有许多,否则礼物就当真要摆到花园里去了。
李氏大病初愈,身体明显的瘦了一圈,但是儿子娶亲,她的气色却是很好,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
这段时间李氏病着,有关婚礼的事宜则大部分是易明菲在打理。
易明菲是个聪慧又细心的姑娘,办事也是井井有条,一切都安排的有条不紊,贤名在外。
所以这一天前来道贺的夫人们也都还存了旁的心思——
武安侯府眼下虽然不及当年风光,但易明菲却是侯爷唯一的嫡亲妹妹,再加上武安侯易明威又得了靖襄公主成了皇亲国戚,这身份就更不一样了,于是许多人的眼睛便都瞄着易明菲,想要将她聘回去做媳妇的大有人在。
有几位夫人当着李氏的面就半开玩笑的提了,其中不乏门第显赫的世家。
原本是多好的事情,可是如今李氏看在眼里却是哑巴吃黄连心里苦涩的厉害,只能打着马虎眼一一的搪塞过去。
易明菲本来也在这边陪着一众夫人小姐们叙话,这样的话题听的多了便借故离开,带着书蕾先回房去了。
从那屋子里一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脚下匆匆带着书蕾回自己的院子。
书蕾知道她的心思,可是今日府上的客人多,她也只能忍着,直到进了易明菲的院子才红着眼睛拉住了易明菲的袖子。
“小姐,您再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啊,今天那些夫人们说的话您可以不予理会,可是表少爷那里——夫人已经和益州通过气了,您的姨母周夫人那里也都点了头,等今儿个侯爷的婚事一完,夫人指定是还要来和您说这件事的,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一次,怕是她怎么也不会再由着您了。”书蕾说着就开始默默垂泪。
她是五岁上就跟了易明菲的,小姐的性子好,对待下人也和气,还教她识字,几乎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的看待,这一年多以来易明菲心里有多苦她都知道,可是却只能看着帮不上忙,越想便越是觉得自己没用。
益州刺史周家的那门婚事,李氏做的是什么打算易明菲自然是知道的,李氏为了她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了,眼见着一次都郁结成疾。
这些她都知道,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了,可是——
心里始终还是过不了那一关。
“小姐,您说话啊!”书蕾见她不语,不由的更加焦急,眼泪一个劲儿的掉,目光四下一扫,见到没有外人就咬牙道:“小姐您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奴婢知道您心里还惦记着秦将军,以前你是担心他的心里没有你,可是现在——”
“唉!”书蕾说着就忍不住狠狠的跺了两下脚。
她实在是想不通小姐的心思,最近这段时间易明菲院子里的情况她一清二楚,秦啸不时的就会出现,分明也是把自家小姐放在心上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反而不肯见他了。
现在日子拖了这么久了,夫人那边一定不会一直这么由着她的。
“书蕾你下去吧,我有点累了,想要歇一会儿。”书蕾的担心易明菲如何不知,只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
易明菲说着就快步进了屋子。
书蕾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着急,想要跟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转身飞快的合上了房门。
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前院喜庆的锣鼓声鞭炮声隐约入耳,隔绝了喧嚣,反而更加悦耳几分。
易明菲的双手压在房门上,仔细的听着这声音感受着,却无法将自己融入其中,只是不自觉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是喜欢秦啸,并且着了魔一样的无法自拔,心心念念脑子里想的都是他。
可是——
始终没有勇气让自己走出那一步。
这段时间秦啸经常会半夜过来,她知道,有许多次她都是默默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他对月独酌的侧影,可是一窗之隔,在那晚听了他的那些话之后,她没有办法让自己跨出那一步。
他越是将她放在心上,她就越是心惊——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他的负担,如果说他注定了有一天是要身处险境的,身边有她,她只会成为他的负累。
最近几日,李氏那里逼的越发紧了,她知道,这场婚礼已经是她最后的期限,她支持不了多久了。
心里明明知道该放弃,可总是下不了那样的狠心。
她为什么从来都是这般懦弱,一点也不干脆呢?
易明菲心里想着,不觉得就苦笑出声,转身想要往内室走的时候却是冷不防撞在了一人坚硬的胸膛上。
她本来就无所防备,这样猝然转身的力道又有些大,一撞之下身子就要往后退去。
可是那人的动作很快,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易明菲的心跳一滞,垂眸看着落在她腕上的那只手,突然就愣在了那里。
只需一眼她就能认出他是谁来,可是沉默了许久,却是一直迟疑着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半晌,她才语气平静的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前院的酒宴已经开始了,你——”
“你母亲替你安排了别的婚事?”秦啸却不等她说完就已经开口打断。
他的声音比她更要冷硬三分,莫名的带了几分寒意。
易明菲抿着唇不想回答。
他抓着她的手腕,可是她一直低垂着眼眸叫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无从揣测心里的想法。
这样的对峙之下,秦啸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耐性竟然如此之差,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又问一遍:“易夫人已经替你安排了别的婚事了吗?”
这个问题,是易明菲最不愿意面对的,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试着甩开他的手腕,却不出所料的只是徒劳。
“回我的话!”秦啸见她如此,声音里突然就多了几分怒意,手下也是下意识的用力,拽的易明菲的手腕一麻。
易明菲疼的险些落泪,避无可避之下只能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这男子的面孔还依稀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只是较之以往,如今更添了几分岑贵和高傲的气势。
因为是来参加喜宴的,这一天秦啸是特意装束过的,轻袍缓带,丰神俊朗,只是此刻他的脸色却是阴沉的厉害,眸子里似是有两簇火苗在流窜。
易明菲直视他的视线,这个男人身上的气势一直都是她比不得又深深畏惧的东西,这一刻也不例外,她看着他,心里直觉的就有几分颤抖,可是无从回避,她也只能直视他的目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是!”一个字,简单而轻缓。
方才书蕾的话秦啸在屋子里已经听到了,可是这一刻得她亲口承认,那感觉却是大不一样,那一瞬间像是有响雷击在了脑袋上,撞的他全身的血液一僵,但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秦啸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放,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变,只是额角青筋一跳一跳,明显的有些骇人。
“你——答应了?”他问,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易明菲一抖,她的婚嫁问题,是她自己都不想去面对的,此时要当着他的面来讨论就更是艰难。
“镇国将军您今日过来是喝喜酒的,还是赶紧回宴席上去吧,我有事情要做,不方便陪你叙话。”深吸口气,易明菲一边试图掰开秦啸扣在她腕上的手,一边就想越过他往里走。
可是才走了一步,就又被秦啸给拽了回来。
“我不是来喝喜酒的,我是来见你的。”秦啸道,“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对我避而不见,我不管你是在闹什么别扭,我忍了,既然你不肯主动出去见我,那么好,我让步,今天我主动来见你,今天就我们一次性来把话都说清楚了,你也别想再糊弄我!”
“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不再质问你任何事,现在也请镇国将军你自重,也不要来管我的事情。”易明菲道,抬头看着他冷冷的露出一个笑容,“我母亲替我定了婚事又怎么样?我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都和你没有关系!今天是我六哥大喜的日子,府上的客人多,人多眼杂,镇国将军你位高权重,若是在今天闹了笑话出来,您是无所谓的,还要不要我活了?”
“我说过,我不管别人,我就是来找你的。”秦啸咄咄逼人,一字一顿,每一个字的咬音都很清楚。
他往前一步,易明菲就被迫后退一步,三步之外便是那扇门板,叫她避无可避。
秦啸饱含怒意的视线俯视下来,逼迫的她几乎无所遁形。
“那天晚上的事,你就可以当做是没有发生过吗?那你说喜欢我的那些话又算什么?你说你不在乎名望地位,可是转身却又远远的把我推开,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已经对你保证过了——”秦啸说着,语气突然不可遏制的急切起来,带着浓厚的恼怒情绪,到了最后目光染血,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明乐被他逼的,后背一下子撞在了门板上。
看着他眼中近乎疯狂的神色,她的心中隐痛,可越是听他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她的心里就越是害怕。
“我不要你的保证!”易明菲突然大力甩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喊了出来。
她身后靠着门板,神情戒备的看着他,努力克制了许久的泪水还是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我说过了,我要的你给不了我,我没有你母亲那样的坚韧和勇气,我不想将来有一天也要去过她那样的日子。几本佛书,一盏孤灯,秦啸,你不觉得那样的日子很可怕吗?我不想要那样,我真的不想要变成那个样子。所以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你放过我吧!”
易明菲哭喊着,身子就软了下去,缓缓抱头蹲在了地上。
秦啸见她这副模样,眼中逐渐浮现一抹痛色。
他曾经刻意的避讳拒绝,就是因为怕会带给她那样破碎的人生,可是是她一次次的接近打破了他心里维持的那道防线,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执意往前跨了一步。
现在——
在他走出这一步之后,她却退缩了。
他能如何?他该如何?
他也不想逼她,可是感情的闸门一旦开启,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不惜一切,他只想将她绑缚在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
她说她不要他了!
他该怎么办?已经不可能退到到原来的位置上了啊!
他原来以为她只是有心结,给她时间她总会考虑清楚的,可是现在看来,时间并不能解决问题。
如果一定要他不择手段去占有,那么也就只能这样,横竖她心里早就知道,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如果——”秦啸探手出去想要扶她起来,可是看她闪避的姿态,犹豫再三还是收回了手,手指收握成拳垂在了身侧,冷声问道,“我不答应呢?”
易明菲一怔,泪眼朦胧的抬头朝他看去。
秦啸不想看到她脸上那般绝望挣扎的神采,便冷着脸往旁边走开一步,声音冷硬的传来:“如果我不答应放了你呢?如果我马上就进宫请旨让皇上赐婚呢?如果明天我花轿临门就是要将你抬进我秦家的大门呢?如果今天我在这里就把你我之间种种公诸于世呢?”
他一连用了四个问句,语气一次比一次更激烈更强硬,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每一声都重重的敲击在易明菲的心上,让她心神巨震。
易明菲一个机灵,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男人冷酷的侧影。
半晌,她撑着力气缓缓的站起来,嘴唇抖动半天才颤声道:“你——是在恐吓我吗?”
秦啸由鼻息间哼出一声自嘲的冷笑,然后他回头,目光冷涩盯着她的脸孔:“你以为我不敢?”
易明菲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慌乱的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落点。
她知道他只要敢说就敢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别忘了,当时是你主动招惹我的,现在你想要抽身而退,你觉得我会答应吗?”秦啸上前一步,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易明菲的神色慌乱,只能回避他的视线。
秦啸的目光冰冷的看着她,她的无措和惶恐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如果唯有强娶这一条路可走,那么对他来说——
也是无所谓的!
“你说你和我没有关系,你的事轮不着我来质问是吗?那么你觉得怎样才叫有关系?怎么样我才有资格来过问你的事?”秦啸的目光持续收冷,如果她怕他的恐吓,那么卑鄙一次也无所谓了。
“这样?”他抬手,长臂一揽将她压入怀中,目光灼灼盯着她惊吓的有些苍白的面孔。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易明菲下意识的扭头避开,他却不容她避让,突然张嘴咬住她的唇瓣,齿关微启,撕扯着她的红唇,疼的易明菲脑中突然就清醒了几分。
“还是这样呢?”他再问,咬着她的唇瓣声音略有几分含糊,一则暧昧,一则又冷厉的厉害。
易明菲的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她突然有一种错觉——
秦啸疯了!
这个男人突然之间就魔障了一般彻底的癫狂了。
秦啸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是瞬间又被突然涌上来的狂热覆盖,他吸一口气,就势便要去含住她的整片唇瓣。
易明菲看着他脸上冷酷又近乎狰狞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力气,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劲的推在他身上。
秦啸始料未及,竟是生生的被她推了个趔趄。
易明菲自己也被这股冲击力逼着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秦啸稳住身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恼羞成怒之余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再去拉她。
易明菲却是眸光一敛,无所畏惧的直视他的视线,声音异常冷硬而坚决的说道:“你真要强迫我,我也敌不过你,可是我母亲替我定下的那门婚事我已经答应了,所以哪怕只是一具尸首,我入的也不会你秦家的大门。”
周家的婚事,她原来还在挣扎犹豫,可是秦啸这一日近乎疯狂的举动反而将她逼迫到悬崖边上,替她下了决心。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叫她不安和恐惧。
眼下,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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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老大的屁股pk老二的智商
寒梅馆里,李氏陪着一众的夫人小姐们寒暄,明乐只是坐在旁边含笑看着。
她跟这些人没什么交情可套的,要的也只是大面上过的去,不要辱没了彼此的身份也就是了。
这寒梅馆以前是易老夫人住着的,她人没了之后便闲置下来,因为在四个主院里头这个院子的规模最大,李氏便让人收拾了,今日用来待客。
人非物是,院子里的梅花仍旧是如往年一般,开的明艳火热。
明乐心不在焉的听着众人寒暄,目光不经意的瞥到院子里,正看着枝头的一簇红梅出神,忽见院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丫头。
是易明菲的贴身丫头书蕾。
书蕾进门的时候跑的很急,脸上神情慌乱,跨进院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书蕾是跟着易明菲一起走的,难道是易明菲那里出什么事了?
明乐心里瞬时警觉起来,目光瞥了眼济济一堂坐着的女人们,便是一挑眉对身边雪雁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去拦下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书蕾进来她就有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当机立断的下了命令。
雪雁素来机警,本来也已经注意到书蕾进来,得令便不动声色的快步闪身出去。
她本身也不过就是个丫鬟,没人会在意她的行踪,是以并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彼时书蕾已经奔进了院子里,正要往屋子里闯。
雪雁迎着她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横臂一拦将她挡住。
她的力道,书蕾自然无从抗衡,因为离得远,明乐只能看到两人似是争执了两句,然后书蕾还挣扎着想要往屋子里这边凑就被雪雁强行带出了院子。
待到两人出了院门明乐便整理了一下裙子微笑着起身,道:“在屋子里坐的久了,我出去透透气。”
“王妃随意就好。”李氏要陪客自是不能离开的,便是点头,对采薇嘱咐了一句道:“给你家王妃多加件衣服吧,这屋子里头地龙烧的热,别让王妃着了凉。”
“是,易夫人!”采薇应着,旁边长平已经取了明乐的大氅过来给她披上,一行人款步出了院子。
屋子里的人目送她出去,待她离开便又继续攀谈起来。
明乐径自出了院子,长平先她一步出门,左右看了眼,指了指右边的小径道:“王妃,在那边!”
明乐颔首,带着几个丫头移步过去。
彼时书蕾正被雪雁阻着,她拗不过雪雁,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往寒梅馆的方向张望,乞求道:“雪颜姑娘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有事急着去见夫人,耽误不得啊。”
雪雁一句废话也没有,只是横臂挡住她的去路,做了鲜明的表态——
不会放行!
书蕾急的似是要哭,抬头突然见到明乐走过来,便连忙见礼道:“奴婢见过王妃!”
她并不知道是明乐叫雪雁将她拦下的。
“嗯!”明乐淡淡的点头,看她一脸慌张的模样,挑了下眉头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吵什么?今日府上贵客多,也不怕冲撞了吗?”
雪雁垂下眼睛不说话。
书蕾走一步上前又对她行了个礼道:“回禀王妃,奴婢有事要急着见我家夫人,可是雪雁却拦着不让奴婢进去,奴婢一时着急正同她讲道理呢,王妃您这就过来了,我们并没有吵架。”
“哦?”明乐看她一眼,也没有放行的打算,“易夫人在里面和众位夫人叙话,一时半会儿的也走不开,你有什么话就同我说吧!”
“这——”书蕾迟疑了一下,看着明乐脸上平和的笑意却是心头一紧,捏着帕子垂下头去。
明乐起初也只是直觉上有些奇怪才叫雪雁拦下她,这会儿见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反而确信,这个丫头今日的举动的确是有猫腻的。
“怎么——是你们府上有什么事不方便透露给本王妃这个外人知道的?”明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脸上笑容更深。
书蕾搅着帕子犹豫着。
这位摄政王妃怎么说也是易家大门里出去的,明乐是什么脾气她一清二楚,既然被她盯上了,想要糊弄是万万不行的。
心里飞快的权衡之后,书蕾便强作镇定的抬头看向她,“是我家小姐,小姐她——突然晕倒了,奴婢急着去向夫人禀报,还请摄政王妃行个方便。”
书蕾说着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她是真着急,可掩不去的是眼底心虚的神采。
“哦?七小姐晕倒了?”明乐脸上笑容不觉的淡了几分。
书蕾心头一跳,唯恐她看出什么来,连忙垂下眼睛:“是!可能是方才回去梨香院的路上受了凉,小姐就说是头晕,可谁曾想刚进了屋子突然就晕倒了。今日府上为了招待客人,整个儿乱糟糟的,奴婢找不到大夫,就只能过来见夫人了。”
书蕾是不常说谎的,就因为这样,唯恐露出破绽便更是竭力解释。
明乐看在眼里,又深深的看她一眼,道:“寒梅馆里的都是贵客,你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可不妥当,既然七小姐不舒服,本王妃身边的长平刚好也略通医理,我便随你走一趟梨香院,去看看她吧!”
“这——”书蕾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明乐挑眉,神色淡然的看着她。
书蕾竭力的掩藏情绪,左右思量着终于一咬牙:“奴婢先替我家小姐谢过王妃,王妃请随奴婢过来吧!”
言罢就转身引着明乐往梨香院的方向走。
她埋着头走的很快。
明乐跟在后面,盯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心里却是升起很大的疑惑来。
书蕾是易明菲的贴身丫鬟,主仆两人之间是个什么样的情谊她是知道的,若说是书蕾要对易明菲不利,这可能性似乎不大,可是这个丫头方才的种种举动又分明就是藏着内情的。
这边她在心里暗暗的揣测,前面书蕾也是紧张的很。
她知道自己这次擅做主张有多冒险,可也实在不忍看着自家小姐再这么辛苦下去了,如果小姐下不了决心,那么就让她来推波助澜帮她一把。
方才送易明菲回梨香院,听到易明菲房里的动静她就知道是秦啸来了,现在易明菲心里有顾虑,死活都不肯和秦啸交心,于是她便大着胆子起了个念头——
若是秦将军和小姐独处的事情被夫人知道了,那么在这件事上小姐便没有退路了。
不过这样做却是有风险的,如果李氏听闻易明菲有事,过去梨香院的时候还带着别人的话,对易明菲的名声就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可是权衡利弊,也总好过害了她一辈子。
于是破釜沉舟,书蕾便定了主意。
她原来的想法是去找李氏的,毕竟易明菲的婚事一定要李氏点头才算数。
可是不曾想节外生枝,竟然被雪雁给搅和了。
现在明乐执意过来,她心里没有底,可却知道如果再强辩下去明乐就势必怀疑,于是只能将错就错。
好在这个人是明乐,以明乐这样的身份在上头压着,秦啸想不认账都不行!
这样想着,书蕾便存了一丝侥幸,唯恐秦啸已经离去,脚下步子不由走的更快。
明乐也不打岔,只就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
穿过花园,刚刚拐过往梨香院去的那条小径,迎面却见一人从小径另一头疾步过来。
他走的很快,说的好听了是健步如飞,实际上却很有几分慌不择路的狼狈。
书蕾走在前面,冷不防他从对面过来,被他撞了一下就扑到了旁边的花圃里。
秦啸黑着脸快速走过来,见到明乐出现,略有意外,脚下步子顿了片刻,却连招也没打,只就匆匆的看了她一眼就错过她身边大步离开。
雪雁和采薇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茫然。
长平则是讳莫如深的直接扭头去看明乐。
书蕾被撞了个踉跄,待到稳住步子,整个人就如遭雷击一般直挺挺的愣在那里,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方才秦将军的脸色她分明看到了,浑身杀气,十分恐怖!
他不是来找自家小姐的吗?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书蕾一个机灵,心里突然被浓浓的不安包围。
明乐已经越过她直接往梨香院的方向走去,与她错肩而过的时候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书蕾心里咯噔一下,又打了个寒战。
这条小径的尽头唯有梨香院一个院子,再就是死路了,秦啸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
明乐冷着脸快步进了院子,一边吩咐道:“雪雁、采薇你们两个守在门口,若是有人过来,就说是我和七小姐在叙话,全部挡在外面即可。”
“是,王妃!”两个丫头不敢马虎,忙不迭应道,一左一右守在了院门之外。
说话间明乐脚下的步子不停,已经带着长平直奔了易明菲的屋子。
房门大开,整个屋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易明菲背对着门口坐在外间的圆桌前,身板僵直,即使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什么反应,旁边有一把被撞翻的椅子,屋子里隐约能闻见一星半点烈酒的气息,是秦啸身上独有的。
明乐在门口顿了一下步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朝易明菲走过去。
长平自觉的关了房门,又走过去把撞翻的椅子扶起来放好。
易明菲这才听到动静缓缓转身看过来。
她的眼圈通红,脸上没有泪痕,神色却带着难掩的悲戚,见到来人是明乐却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扯出一个笑容道:“九妹妹,怎么是你!”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明乐先行拦下,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围坐在那张桌子前面。
本来听到响动,易明菲还心惊,别是秦啸去而复返,这会儿见到来人是明乐,心里也知道她肯定会和秦啸碰上,于是就沉默着垂下眼睛。
“你跟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明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切入正题。
易明菲心里虽然觉得难堪,脸上表情却很平静,苦涩的扯了下嘴角道:“是我母亲求你来劝我的吧?已经没什么事了,我刚才都跟他说清楚了,等六哥的婚事一完,我就会跟母亲说,让她应了表哥那门亲事。”
“你跟他说清楚了?”明乐皱眉,看着她再度氤氲了水汽的眼眶便是摇头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就不能叫做事儿了。你母亲的确是去找过我,说是想叫我帮着劝一劝,让你应下益州那门亲事。若是换做别人,你既然对我说了这样的话,那我也算是不负所托,没必要再刨根问底了,可是因为这人是七姐姐你,我还是想要问问你——”
明乐说着顿了一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姻缘一事,事关你的终身,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不用我对你多言。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就跟我说句真心话吧,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乐问的恳切,目光诚挚的看着她。
“乐儿!”易明菲抬头对上她的双眸,心里压抑了许久的眼泪不由的再次决堤,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便伏在她肩头放声痛哭了起来。
易明菲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哪怕是哭都斯文内敛,这一次当真是控制不住的失态了。
明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不试图劝她,就由着她哭。
易明菲哭了许久,直到整个身子都虚软了才稍稍平复了一些情绪。
她擦了擦眼泪,红肿着一双眼睛抬头看向明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九妹妹,我刚才失态,让你看笑话了。”
“咱们之间,不说这些。”明乐回她一个笑容,仍是握了她的手,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她也知道易明菲的性子,真要等她一五一十的把一切都交代出来难度很大,于是就先入为主直截了当的开口道:“看得出来,你对他也是有情,秦啸那人到底怎么样,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也不好妄断,不过他却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虽然我一直觉得你这样的性子应该配一个同样性子温润如玉的读书人才好,可你跟他,几次三番的交集也算是天定的缘分了。既然是彼此都有心的话,我也是乐见其成的。你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若对方是秦啸的话,你母亲她也应该是极力赞成的,何必要闹的这么僵?”
如今京城之地的青年才俊,就属秦啸风头最盛。
以李氏的个性,理应欢天喜地的满口答应才对。
明乐怎么也想不通,突然想到李氏之前跟她提起的事,就撸起易明菲的袖子查看她的手臂。
易明菲没有防备,刚是被她逮了个正着。
“我因为这个吗?”看着她手臂上那几条浅褐色的印记,明乐的眉头不觉皱紧,又要去拉开她的领口查看,“我看看,身上也有吗?”
“九妹妹!”易明菲不好意思的躲开她的手,把衣服整理好,自嘲的摇了摇头道,“九妹妹,你真当我是个那么傻的吗?之前我的确是想不开,便想着用这个法子好叫母亲把我的婚事拖后,这些不过是留给我母亲看的,其它地方的都已经好了。”
易明菲既然这么说,应当就不会有假,明乐听了这才放心,只就看着她,等她继续。
既然已经开了头了,易明菲也就不再遮掩,苦笑一声缓缓说道:“诚如你所预见的那样,我和他本就不是一样的人,虽然我已经止不住的存了那样的心思,可是却从来就没有过非分之想。那个时候,我只是一时想不开,也不是为着她,只是因为我自己的本心,总是不甘心嫁一个自己都不认得的陌生人罢了。可是后来——”
易明菲说着,唇角的笑容就越发苦涩起来。
“我也没有想到事情有一天会变成这样,可是你知道吗,当我那天听到他对我说他愿意娶我的时候,我心里是真的很欢喜。哪怕他是因为一时意气或者为了可怜我而说这样的话,我都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可是偏偏——”她手肘撑在桌子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明乐没有打断她,一直安静的等着。
易明菲缓了片刻,然后伸手反握住明乐的手指,看着她道,“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他父亲的事情,他说他前路未知吉凶未卜,乐儿,我真的很害怕。我知道我这个样子很没用,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怕跟着他吃苦受累,我只是很害怕,如果有一天他会有什么闪失的话——”
虽然只是自己的揣测,易明菲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身子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脸色发白的看着明乐,眼泪蓄满眼眶,“现在我倒是宁愿他其实从不曾对我用心过,我不想拖累他。乐儿你和摄政王是经过风风雨雨一起走过来的,扪心自问,这样的境况你会如何看待?我的脑子里很乱,我知道心里放不下他,也有可能今后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将他放下了,可如若有一天身处险境,需要他拼尽性命来维护我,我会自责难过一辈子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易明菲一直在极力隐忍,明乐能够看的到她眼睛里的痛苦和挣扎。
最后,她却是使劲的仰起头,努力的把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给压了下去。
明乐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是酸涩的很,可是突然之间她也明白了,易明菲在做出眼下这个决定时候的决心和信念——
她已经撼动不了了。
而且安静下来扪心自问,明乐也着实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来说服她。
因为如果让她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自然也是不会看着宋灏为了护她去冒险的。
他们在一起的,要的是彼此一生一世的相伴和扶持,而不是某一刻肝肠寸断的惊心动魄。
他们所求,只是守着彼此过平稳安定的日子,仅此而已。
在这一点上,她和易明菲其实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沉默了半晌,明乐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抿抿唇,“虽然我想说缘分这东西得来不易,但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还要看你自己。你自己要想清楚了,这一步走出去,你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你说如若他有什么万一,你会痛悔一辈子,可是这一生就这样错过,你确定在你的余生之内你真的不会遗憾吗?”
“遗憾吗?我现在就已经开始觉得遗憾了。”易明菲笑了一下,“可是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我——”
“其实你还是舍不得!”明乐打断她的话。
易明菲垂下眼睛,不置可否。
明乐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眼,然后便起身走到旁边,推开窗子面对外面那株枝叶落尽的大树发起呆来。
易明菲坐在屋子里,良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不禁奇怪,转身看去,却见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似乎老僧入定了一般,周身确有一种隐约冷硬的气息散发出来。
易明菲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走过去试着抬手压在她的肩头道:“乐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明乐侧目看一眼她压在她肩头的上右手,再抬眸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便揉入了温和的笑意,一度让易明菲觉得她之前看到她的那个冷硬背影是种错觉。
明乐却只当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变化,重新合了窗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横竖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不如我跟你来打个赌吧?”
“嗯?”易明菲不明所以,递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你益州那位表哥的背景前段时间我已经叫阿灏帮我查了,有点问题。”明乐道,看着她的眼睛,眉眼温和。
易明菲微微一愣,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我想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思,不过既然你现在也还心烦意乱,那么不妨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冷静。”明乐道,“你母亲那里,她肯定是防着夜长梦多,不会再由你为所欲为了。益州的那门婚事你应下了也无所谓,横竖现在年关在即,要操持婚礼也来不及了,怎么都要等到明年开春去,你自己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冷静下来考虑清楚。益州那里,你要嫁或是不要嫁,我把决定权给你。横竖你现在也是哀莫大于心死,你真要嫁过去,有武安侯府给你撑腰,他们对你自然不敢有丝毫的亏待,你的日子肯定也不会难过。而如果到时候你反悔不想嫁了,了不得也就是个退婚收场的结局罢了。”
易明菲没有说话。
她说答应益州的亲事,只是为了不给自己留后路。
明乐说叫她赌一把的意思她明白——
要么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两眼一抹黑的嫁过去,然后靠着武安侯府的脸面支撑心平气和的过日子。而如果临时悔婚的话,事情恐怕就要闹大,到时候她这一辈子可能就真的要搭进去了。
横竖两边都不是她真心向往的日子,其实对她来说——
两种结果也没什么区别。
说的难听了,也就是破罐破摔了。
明乐这话说的的确是不好听,惹的旁边的长平都在频频皱眉——
哪有自己王妃这样给人做说客的?这不是教人家破罐破摔不学好吗?
“秦啸那里,我看你是一定不会再回头了,横竖路就只有这么两条,我话就撂在这里了,到底要怎么做,你自己思量着来吧!”明乐也知道要她在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决定有些强人所难,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了两句道,“前面的宴会上我今天也不好不露面,得要先过去,你想想吧!”
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神色一凛,对着门口的长平道:“把书蕾叫进来。”
“嗯!”长平点头,推开房门,书蕾已经局促不安的等在院子里。
见到长平冲她点头,书蕾便白着一张脸垂首走了进来,也不吭声,直接就是直挺挺的在易明菲面前跪了下去。
方才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她反复的思量也想明白了,今天这件事她的确是做的太冒险了,试想一旦惊动了今天入府的任何一个客人,叫人看了易明菲的笑话,哪怕秦啸迫于压力一定会娶她,但是易明菲的闺誉却是彻底损毁了,日后哪怕是顶着镇国将军夫人的头衔也要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想通了这一重关系,书蕾后怕之余更是痛悔不已,跪在地上不住的抹泪,道:“小姐,你罚我吧,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想事情不用脑子,险些将你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奴婢该死!”
易明菲不明原委,扭头看向明乐。
“这个丫头这次是好心办坏事了,你们主仆的事我不便插手,七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明乐淡淡说道,看了书蕾一眼就先行离开。
书蕾这一次的确是险些铸成大错,可是对于一个忠仆她也着实下不了狠手处置。
她这边雷声大雨点小,易明菲那里就更是可想而知,也算是给了书蕾一个台阶下了。
从易明菲处出来,明乐就径自去了花厅,彼时李氏带着一众女客已经移步过去。
明乐只说是易明菲的身子不舒服,先去歇着了,等晚上新娘花轿临门再出来,李氏也没多想,她脱不开身就遣了周妈妈过去看了眼,确定易明菲并无大碍也就没再过问。
这一场喜宴从正午时分一直摆到晚上,后院花厅里的女客用过饭就去花园里的戏台底下看戏,前面的男宾席则是拼酒划拳闹腾的不亦乐乎,真就一直喝到入夜花轿临门之前才散场,匆匆的撤了酒席前去正厅观礼。
因为是皇室嫁女,一切的仪式都在宫里举行过了,这边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待到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之后前面的酒宴就又摆了起来,直闹腾到半夜才散。
明乐因为担心家里两个小的,只耐着性子等到去洞房和靖襄公主亲自道了喜就先行告辞回府。
回去的马车上,长平终于忍不住开口,小声的责难道:“王妃,您方才跟明菲小姐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点过了?明菲小姐是个实心眼的傻姑娘,万一真就想不开顺着您指的路子走了,这可不是一辈子的事情吗?”
“有句话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吗?有时候是得要使些非常手段的。”明乐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水。
长平接过去,倒好了水递到她手里。
明乐垂眸抿了一小口,然后便兀自对着白璧无瑕的瓷杯发起呆来。
长平在旁边看着——
自家王妃没按常理出牌,她虽然知道明乐的用意,但却还是担心易明菲那里未必就能转过弯来,怎么想都还是觉得明乐这一次是玩的有点大了。
明乐难得见她也有不镇定的时候了,忍不住笑了笑,道:“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自有计较,不管到时候会是个什么状况,都一定会把局面给扳回来的。”
她说的笃定,长平这才放心下来,没再多言。
李氏那里的确是等不得了,易明威大婚之后的半月之内,易明菲和益州周家的婚事也跟着敲定了。
明乐得了消息,不过淡淡一笑:“意料之中!”
回过头来却是一声叹息——
看来易明菲这一次是真的孤注一掷,半分退路也不给自己留了。
因为下面马上就是年关,各家都忙乱的很,易明菲的婚事虽然定了,但是日子却是定在年后的三月初六。
这段时间京城里风平浪静,明乐的日子更过的惬意逍遥,两个小的都由宋灏亲力亲为的伺候着,她就是想插手也帮不上忙,最后想开了反而乐得清闲。
奶娘的奶水足,两个臭小子都长的很快,这段时间个头儿已经和同龄的婴儿无异,白白胖胖,胳膊和小腿儿上的肉一圈一圈的,坐起来的时候肚子上也是耷拉了一层肥肉,胖墩墩的看着小肉球一样,惹得明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把两只抱过来放在床上滚一滚逗一逗才肯罢手。
而明乐原本担心的宋老二的智力问题,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也终于是放心了。
事情的起源还得从宋灏说起。
为了独占自己媳妇的宠爱,摄政王殿下一直都严格限制自家媳妇和两个小的之间亲密接触的时间,并且唯恐下人震不住她家王妃的气场而开后门放水,于是半年之内始终贯彻如一的带着俩儿子办公。
俩小的都挨过他的揍,知道他们爹的拳头硬,都很识时务的没有发表意见,乖觉的跟着他们老爹混。
宋老大是一如既往的活泛,吃饱了睡够了就自己躺在床上滚,或者啃着身边堆着的小玩意儿解闷,后来慢慢的身板儿硬朗了,大约也是觊觎上他老爹的美貌,就经常慢慢吞吞的爬到他爹身上去调戏一番。
而宋老二,虽然还是睡着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也好歹是像个正常孩子的样子了,有时候睡的精力充沛了,也自娱自乐的瞪着眼睛玩会儿,不过这孩子的确是懒得有点特别,能直接躺着不动的时候绝对不翻身,能伸手够到一样东西,他就绝对不爬到远处去拿别的,典型乖宝宝一枚,一只拨浪鼓就能满足他一整天的好奇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因为亲爹调、教得力,两只加在一块儿带起来也非常省心。
那是年后二月的一天,四海钱庄的葛掌柜有事登门,明乐去前院处理,回来的时候宋灏还带着两个小的在看公文。
冬天的时候北疆有大片的牧场遭受雪灾侵袭,现在天气渐渐回暖,那边有很多的紧急状况要处理,这几日宋灏都忙着处理北疆的灾情,心事很重。
他的公文都堆在大床旁边的小桌上,两个小的都被他横腿挡在大床里侧。
彼时两只都精力充沛,宋老大格外活跃一点,扒着他爹的袍子一心想要翻到山的另一边去体验新世界。
他平时运动的多,体格比起宋老二要硬朗很多。
宋灏双腿横在那里,由着他折腾,眼见着他要翻过去的时候稍稍一抖腿就把他掀一跟头,又扔回去,目光始终盯在一份公文上也不去管他。
宋老大现在被他爹锻炼的已经不再动不动就发挥特长扯着嗓子嚎了,因为他爹不吃这一套。
这会儿被掀翻在地,他滚一圈,爬起来擦擦口水再接再厉。
然后,继续再被他爹腿一抖掀回去。
明乐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被她家儿子顽强的毅力逗的忍俊不禁,因为觉着好玩儿就没吱声,在旁边远远看着。
也好在是床上故意多铺了几层褥子,要不然孩子被这么摔来摔去的她也得心疼死。
就这么看着宋老大折腾,来来回回好几次,父子俩都不亦乐乎,谁也没嫌弃谁。
彼时宋老二就坐在宋灏旁边,聚精会神的啃一把桃木雕刻的木剑,啃的那木剑上头全是口水。
明乐有点看不下去,刚想要过去给他换个玩具,宋老二却突然甩了木剑费劲的撅着屁股往旁边翻了个身。
孩子的身子胖,本来就十分笨重,再加上这家伙平时又懒,动起来就更费劲。
明乐就见他趴在床上挪着肥肥的身子慢慢悠悠安安静静的爬,好一会儿才挪到大床里边的一角,就那么露着屁股头朝下趴在绵软的被子上一动不动了。
当时他是爬过去的,屁股撅的老高,现在宋灏就要开始锻炼他们的独立性和自控能力,这段时间已经开始不给他们包尿片了,那孩子穿了开裆裤,屁股朝天整个都露在外面。
明乐看着他这个头钻地的姿势有点迷糊,就又止了步子没动。
宋老二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倒像是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宋灏再次把宋老大掀翻过去的时候,腿一挪突然就皱了一下眉头,侧目朝自己的袍子看去。
他坐在床上,袍子是撩开一边堆在床上的,这会儿那袍子一角上面却是湿漉漉一片,散发出一股子温热的尿骚味。
摄政王是十分注意仪表的,当时就黑了脸。
明乐觉得是要坏事,赶紧的就要过去救场却是已经来不及,宋灏拽过还在旁边努力翻身准备再翻墙的宋老大就着屁股就给了他两下。
宋老大莫名挨了巴掌,哇的一声就慷慨激昂的惨嚎起来,震的人头破发麻。
宋老大嗷嗷乱叫,哭的惊天动地。
明乐连忙抢过去抱,却赫然发现屁股朝天、她以为睡着了的宋老二正从被子里歪着脑袋看出来,笑的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明乐十分头疼,她在旁边站了很久,看的很清楚,宋灏袍子湿掉的那一片分明就是宋老二之前坐了半天没挪屁股的地方。
合着这小子是料准了尿了他爹的衣裳要挨揍,就提前躲开拿他哥当替死鬼了?
这一次明乐只当是偶然,责难了宋灏两句不了了之。
可是之后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宋老二闯祸,宋老大被揍的哭天抢地,着实是让明乐哭笑不得。
这会儿她终于不担心她这个儿子的智力问题了,可是宋老大老是充当出气包的角色更叫人头疼,偏偏在对待两个孩子的时候宋灏就是个火爆脾气,从来都是看到什么是什么,一点情面也不留。
继宋老二的智力问题之后明乐又开始忧心——
她觉得以后等俩小子再大一点的时候,宋老大的屁股要怎么保护起来才是更严重的问题。
当然了,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时间在摄政王府里面鸡飞狗跳的时候也是过的飞快。
易明菲定亲之后,镇国将军府和武安侯府双方面都很安静,转眼到了迎亲的日子。
长平十分忧心,生怕这事儿会有个什么闪失,所以一大早就急忙来找明乐,不曾想推开房门进来却发现明乐早已经起床了。
她以为明乐是去看孩子,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去偏房问了丁妈妈才知道明乐根本就没去看孩子。
这么火烧眉毛的时候,长平直觉的怕是要坏事,就连忙找了雪雁帮忙找人,可是一直翻遍了整座王府竟然所有人都说一大早就没见过明乐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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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退婚?抢亲?
泰和楼,是盛京之内颇具盛名的三大酒楼之一,所处的位置却有些偏远,地处南城门附近,坐北朝南,大门刚好对着城门的方向,城门大开之时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城外青山翠野一片悦目的景致。
而这座酒楼之所以久具盛名,则是因为此楼酿制的桂花酿十里飘香,堪称一绝,平日里许多附庸风雅的名流士子都愿意来此饮酒赋诗。
所以每日一早,只要泰和楼开门,整条街上都是酒香弥散,路人止步。
这日的天气晴好,太阳早早升起,给整条街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泰和楼二楼临窗的雅间,三月初春的天气,外面还有些寒气逼人,那房间的窗户却是大开。
临窗的桌旁坐着一身黑袍,脸色暗沉的男子,自斟自酌。
一大早城门口热闹非常,百姓往来,街道上一片喧嚣。
可是他却是丝毫不被干扰,只就一只酒壶一个玉杯漠然的坐着,脸上的神色平静而无一丝波澜,但是看的仔细了,却能感受到他神色之间的阴郁之气。
彼时他脚边的地上已经歪七扭八倒着七八个酒坛子,坛子里的酒已经空了,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不是桂花酿的醇厚味道,而是十分刺鼻的烈酒香气。
秦啸的目光只盯着手里的酒杯,一双黑色的眸色深沉似海,完全没有落点。
自从在易明威大婚那天见她之后,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果然还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的确是应了益州的那门亲事,自此以后风月无波就再没了半分音讯。
他一直都知道那女子远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温顺柔和,却也万不曾想到一旦她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的时候竟会是这样的决绝,强硬的叫人束手无策。
三个月!
这三个月他忽略了很多事情,却唯独清清楚楚记得她的婚期。
今天,她便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所,远远的避开,再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
就这样了吗?
他从来就不曾想自己会为了一个女子牵制到这样的程度,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何须如此?可他就是在意,每回想要不顾一切按照自己的意愿一意孤行的时候就莫名的心痛心虚,他从来就不曾在意一个人到这样的程度,可是他就是不能不去顾及她的感受。
秦啸兀自想着,突然自嘲的冷笑一声。
他仰头饮下一杯酒,酒水凛冽,滑过喉头。
从昨天的日暮时分,他坐在这里整整一夜,原以为等到今日看她十里红妆从眼前的这道城门走出去的时候他应当是会醉的不省人事,可偏偏事与愿违。
别人喝酒会醉,他却异常的清醒。
晃了晃手里空了的酒壶,秦啸扭头朝门口的方向,刚要唤小二再拿酒来,却仿若是心有灵犀一般,那房门洞开,有人手里提着一个半大的酒坛款步跨进门来。
来人虽然做了男装打扮,一身不太起眼的玄色长衫,长发束起,举手投足间的动作也干净利落大气洒脱,但是因为一张脸上艳光太盛,还是能叫人一眼就分辨出来是个女子。
秦啸半眯着眼睛扯了一下嘴角,对她的出现似乎也不意外,只就淡淡道了声:“原来是你!”
“要不然你以为会是谁?”明乐的语气比他还要淡泊三分,单手提着酒坛款步走过去,随意的把脚边横七竖八的酒坛子都踢到一边。
她递了手里的酒坛子过去。
秦啸也不客气,直接抓起来拍掉上面的封泥,仰头就先灌了一大口。
明乐也不说话,转身走到旁边的柱子靠身倚在上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秦啸连着又灌了自己几口酒,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焦灼在自己脸上,终于微蹙了眉头再次抬眸看过去,挑眉道:“摄政王妃纡尊降贵亲自来寻我,你是有话要说!”
“是!”明乐略一颔首,云淡风轻的斜睨一眼他抓在手里的酒坛子却是轻声的笑了道:“之前就听人说过,有些人是千杯不醉的,甚至会是喝酒越多就越是清醒,原来我还不太相信,镇国将军此时还还能认出我来,这会儿我倒是不信也得信了。”
她的语气闲适,却又仿佛就是为了拿他来调侃消遣的一般。
秦啸不悦的拧眉,冷笑道,“做什么?你专程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挖苦我的?”
“我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照顾,可没这个闲心!”明乐耸耸肩,直起身子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夺过他手里酒坛,然后取了个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不过她却没喝,只是端了杯子在手里,神色浅淡的打量着杯子里清洌的酒水。
秦啸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半晌,明乐才终于开口道:“如何了?镇国将军若还能保持足够清醒的话,能否和本王妃交流一下心得,谈谈您此刻的感想?”
她的语气越发的闲适,甚至有些有恃无恐。
秦啸本来就揣了一肚子心事,若在往常,他肯定不会计较,但是这会儿却明显的被激怒了。
他的目光突然就冷了下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直视对面女子的恬静的笑容,一字一顿道:“王妃,您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那就安静坐着就好,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这话,已经相当的不客气了。
依着明乐现在的身份,只怕也再没有第二个人敢跟她这样说话了。
“呵——”明乐闻言,却是不怒反笑,含笑对上他的视线道,“果然是没醉,这才是镇国将军的本色呢!”
她说着,这才敛了笑容,看着他正色道:“今日的吉时是巳时三刻,这个上午已经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跟我说说你的打算吧!”
她会来此,必定是和易明菲有关,这一点秦啸不用想就知道。
他看了她一眼,重新就又要去提那酒坛。
明乐却先他一步,横手挡在那酒坛的上面,将里面闪着涟漪的酒水遮掩住。
“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耗,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你若是现在要下决心还来得及,否则——”明乐神色平静的看着她,那眸光看似平静,却有清明凛冽的光影闪烁,带着不可忽视的气势。
秦啸一直都知道她与寻常的女子不同,只是从不曾正面与她交锋,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并不真切。
这一刻,她以这般强横的气势挡在他面前,瞬时就叫他的心神一紧,竟然破天荒的也生出几分戒备之意。
两个人,四目相对。
一个目光清明冷澈,一个神色晦暗戒备。
两人的眼神交会,无形中似是有波涛暗涌,房间里的气氛竟然瞬间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秦啸盯着她的脸庞看了良久,最后突然讽刺的扯了下嘴角,冷声道:“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明乐莞尔,却是径自回道:“可是,我不会叫你如愿。”
秦啸皱眉,看着她冷静自持的目光,眼中突然迸射出几分杀意。
周围的空气突然就好像是稀薄了几分。
就在两人之间杀意弥漫的时候,外面隐约的唢呐声和锣鼓声已经可以飘飞入耳。
秦啸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眼中凝满的戾气突然就在瞬间去了大半,一时间神思纷乱,竟然有些狼狈的又靠回身后的椅背上。
他依旧是看着明乐,眼中戒备之意浓厚。
外面的锣鼓声越来越近,也越发的清晰欢快。
这是周家人迎亲的队伍要进京了。
明乐侧目往窗外看了一眼,彼时越过城门,外面的官道上已经隐约可见一条红色的长龙蔓延。
她的唇角牵起一个弧度,但是眼波冰凉,却是丝毫也看不出笑意,字字清晰而缓慢的说道:“秦啸,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这种人,说是身在高位风光无限,可是你却从来就不曾把这泼天富贵放在眼里。这些东西,别人可以不择手段追逐一生,但是与你而言,随时都是可抛可弃的。可是七姐和你可不是一样的人,我不会由着你为所欲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啸的目光收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明白我的意思!”明乐亦是同样回望他,“要么就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她进你秦家的大门,要么你就歇了这份心思,从此以后各走各路!”
她说着,突然又是意有所指的扭头朝窗外看去。
彼时那迎亲的队伍已经逼近城门。
可以看的出来,周家是十分重视这门亲事的,将排场做的很大,迎亲的仪仗一眼看去绵延到了很远之外。
秦啸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一片红艳似火的色彩瞬间刺痛了他的眼。
若说是前一刻他心里还有迟疑和不确定,但是这一刻,所有的犹豫也都不存在了,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会看着她嫁给别人。
哪怕是使出非常手段,也在所不惜。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阵,直到迎亲的队伍从泰和楼下一路吹吹打打的走过去,明乐才重新收回目光看向秦啸,“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想要在这里把人带走,绝无可能!”
益州地处盛京之南,这里是周家进出京城的必经之路,从昨晚得了长安的禀报说秦啸来了泰和楼买醉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个人,居然想要抢亲!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按捺不动,却原来等的是最后这一刻的孤注一掷。
易明菲是官家小姐,他自己又是那样的身份,这种不入流的事也唯有他秦啸才做的出来了。
她原来还想一早去镇国将军府找他,得知他在这里便临时改了注意,直接奔这里来了。
起初开口她也只是个试探,可是方才秦啸看着这支迎亲队伍的眼神却是叫她笃定了心中猜测——
他居然是真的想要抢亲!
而事实上在方才周家人出现之前秦啸也还没有拿定主意,可是现在么——
明乐眼中警告的意味明显,他也不过冷笑一声:“就凭你?”
明乐勾了勾唇角,目光瞥了眼不远处的房门,淡声道:“你知道,我可以!”
易明爵和尉迟瑶一起去了军营,走的时候她不放心,本来是让他把长安和影卫带着的,可是明爵不肯,说是去了就是为着历练,总不好搞特殊化,明乐也知道他是不想在尉迟瑶面前丢面子,虽然很不放心,但也拗不过她,所以现在长安和影卫又都回到了她的身边。
最近宋灏也很忙,柳扬那些人经常会被他差遣出去办差,她本来也不好意思总是从他那里调派人手去办私事,现在长安回到身边了,做什么都得心应手。
秦啸自然看的懂她眼下的暗示之意,压在桌角的双手手指不由的一寸一寸慢慢收紧,目光冷厉的看着她。
“别指着拿我去威胁我的那些护卫,你要是动了我,日后在七姐那里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明乐含笑看着他,在他付诸行动之前就先泼了凉水。
“哈!”秦啸闻言,却是突然笑了,靠回椅子上又捞过那酒坛子喝了口酒,反而不急了,以一种闲适而散漫的态度隔着桌子重新望定了她,“摄政王妃,我知道你的手段非同一般,可是如果我真要做什么事,你却未必就能拦得住。”
明乐的眉心一跳,眼中神色不觉的更加凝重三分。
秦啸见她如此,就冷哼一声继续道,“横竖周、易两家的这门亲,是一定结不成的,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明乐既然料准了他的心思,那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有备而来。
她身边那几个暗卫他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是也见过,个个都不是等闲。
他要以寡敌众,今天要在她手上把人带走怕是不容易。
可是盛京此去益州路途遥远,起码半月以上的路程,那么在路上呢?
就算明乐不放心,会叫人暗中一直护送易明菲到益州,可是后面还有来日方长,她还能一年到头一直安排人跟着易明菲不成?
他抢人的心思既然已经定了,对明乐而言,那就是防不胜防。
明乐皱眉看着他——
这个人,还真是偏执的有够可以的了。
她跟他耍狠,他就跟她耍横,还真是旗鼓相当,谁都奈何不了谁的。
“秦啸!”为着易明菲,明乐也只能先服软,缓和了语气道,“其实我并不就是想要为难你,可是这件事,你走的这条路却是行不通的。今日你若抢亲,后果不必我说你也该十分清楚,自此之后,七姐的必将声名狼藉,再无法在世人面前立足。你既然执意要走这一步,又何必非要闹的这么僵?你总要替她想想,她是可以不计声名不计后果的跟着你,可是你忍心吗?看着她随你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七姐这一生就没过过这样的苦日子,你就一定要走这一步吗?哪怕是你们两情相悦,但是今天你如果在这里一闹,那也是与无媒苟合无异,你真的确定非要如此不可吗?”
“不是我不想明媒正娶,是她不答应!”秦啸突然大力的一挥手,把手边的酒坛扫落在地。
那坛子里还有半坛酒,应声落地,酒水溅出来沾了两人一身,屋子里瞬时就被浓烈的酒气充满。
秦啸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但更多是却是嘲讽,他眼睛发红的看着对面的明乐:“我要娶她,她不答应,如果我强绑她上轿那结果和现在相比也不过半斤八两,既然她心意已决,你觉得我该怎么办?还是你就觉得我该从了她的心意,就让她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此后就老死不相往来?”
“她只是钻了死胡同了!”明乐也唯有叹气。
易明菲自己死活走不出来,谁都拿她没办法。
可是——
今天也是仅有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沉默片刻重新镇定了心神,明乐又再抬头对上秦啸的视线,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的话,今天就算你在这里等下去也是徒劳,与其如此,不如早作打算,否则——”
她说着,顿了一下,眸光瞬间黯淡了几分,“就真的来不及了。”
秦啸狐疑,但是见她的神色并不像掺假的模样,心头却是突然一紧,蓦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你——什么意思?”再开口,他的声音突然带了细微心绪不宁的颤抖。
难道——
易明菲会想不开吗?
她既然可以这么平静的应下了益州的亲事,就不应该——
而且,依照秦啸对她的了解,她也觉得她不该是会做那样事的人。
“七姐又不傻!”明乐自是窥探到他的心思,无奈的摇头,脸上表情却不见轻松。
她起身抖了抖身上衣袍站起来,道:“不过周家的花轿,她应该十之**也是不会上的,依着她的性子,周家人这一趟势必要无功而返了。”
秦啸越发的困惑不解,看着明乐的眼中颇有深意。
“是啊,就是我,是我故意透露了一些消息给她知道。”明乐见他看穿,也不遮掩,坦然的回望他,“今日宾客迎门,如果她当众拒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是知道的,现在离着吉时还有两个时辰,你自己再考虑清楚吧,你要继续在这里枯等我也不拦着,要不然的话——”
她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着手准备,应该还来得及。”
“如果——”秦啸的目光有了些微松动的迹象,也跟着缓缓站起身。
“不赌一把,如何知道是输是赢?总好过还不曾开局就已经一败涂地吧?”明乐微笑道,“而且你不是也确信,七姐她是对你有情的吗?”
说完深深的看他一眼,然后推门出了屋子。
长安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就赶紧迎过来:“小姐!”
“我们走吧!”明乐勾了勾唇角,头也不回的先行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长安飞快的抬头扫了眼里面还在发愣的秦啸,眼中有种异样复杂的神色又追着明乐的背影看过去,于无人处悄然闪过很深的忧虑情绪。
不过他却很快的把这抹异色掩藏妥当,然后快步跟着明乐离开。
******
武安侯府!
继易明威和靖襄公主大婚之后,侯府再度张灯结彩,一片的喜气洋洋。
登门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易明威在前院接待男宾,后院仍旧是一脸喜气的李氏在操持。
“恭喜易夫人,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是啊,是啊!明菲小姐蕙质兰心,今儿个出嫁,你这做母亲的也可了却一桩心事了。”
“可不是嘛,年前才娶了媳妇,现在又嫁女儿,侯府里头真是热闹啊。哎对了,怎么不见靖襄公主过来?”
“谢谢!谢谢各位夫人赏光,舍下蓬荜生辉。”李氏一脸的喜气洋洋,说着更有几分眉飞色舞的模样道,“公主如今有了身子,今儿个过府的客人多,人来人往的,我怕她受了冲撞,便拦着没叫她过来,还请各位夫人不要见怪才好!”
“公主怀孕了?这是好事啊!那今天您这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了吗?”
“那是真的要再多说一声恭喜了!公主这身子有了多长时间了?怎么之前一点风声也没见你露?”
“才一个半月,也就是前几天才诊出来的,这不最近忙着菲儿的婚事没顾上嘛,正准备着等今天过了就叫人传信进宫去给皇贵太妃报喜呢!”李氏是真的舒心如意了。
儿子娶了满意的媳妇,一直叫她揪心的易明菲也终于是要嫁出去了。
靖襄公主的身份毕竟是不一般,得知她身怀有孕,众人免不了又刻意的恭维了一番。
李氏笑的腮帮子都僵硬了,心里也是十分乐意的,看着吉时差不多了,便要招呼众人去门口观礼,正在兴高采烈的时候,就见外院的一个管事婆子满头大汗的走进来对周妈妈耳语了两句。
周妈妈听了脸色微变,不过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脸上却是不露,打发那婆子去了便进屋陪了笑对李氏道:“夫人,再有个把时辰就要开宴了,厨房那边您过去瞧一眼吧!”
厨房那里自然有专人打理,再加上今天这样的大日子,所有的东西都是提前准备妥当了的。
李氏闻言,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她脸上表情不变,眼中笑意却是凝结几分,对客人道了声抱歉又叫人先引了众人去前头,然后就满脸乐呵呵的扶着周妈妈的手往外走。
出了院子,待到无人处她立刻就脸色一肃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夫人,这吉时已经到了,可是小姐那院子里还没有动静呢,外头姑爷和轿子都等着呢,要不——您亲自去小姐院里看看,可别是要出什么岔子才好。”周妈妈焦急道。
虽然最近几个月易明菲一直都很安静,但是周妈妈心里一直不踏实,因为起初的时候易明菲对这婚事却是极为抵触。
“能出什么事?”李氏的一颗心也是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不悦的斥责道。
这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她的女儿,虽然柔顺乖巧,可是最近两年来那性子却是越发的倔强了起来,还真让她觉得心里没底。
“是奴婢嘴拙,这大喜的日子不该说这样的话!”周妈妈触了霉头,连忙往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
李氏看她一眼,心里有些心烦意乱的。
其实今天一早开始她的眼皮就开始跳了,只不过她自己心里本身就怕这事儿会横生枝节,于是便死命的按耐着不提。
这可别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吧!”冷着脸叹了口气,李氏便带着周妈妈快步往梨香院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却见管家抹着汗火急火燎的从前院过来。
李氏的步子一顿,看过道,“怎么走的这样急?”
“夫人!出事了!”管家道,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小姐——唉!不,是姑爷——姑爷被小姐叫人堵在门外了。”
“什么?”李氏惊呼一声,脚下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周妈妈也不由的瞪圆了眼睛,对管家怒目而视,“管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就刚刚——吉时到了,小姐的贴身丫头书蕾突然带了几个人到门口,把周家的人全部拦在了门外,说是——说是小姐不准姑爷进门。本来下头的人已经准备搬嫁妆了,可是也被小姐的人给阻了,只叫人把周家送过来的聘礼全部搬到门口。小的询问原因,他们也不说,就说是小姐的意思,夫人——您瞧这事儿——小的瞅着这不对啊,可别是要坏事!”管家捡着关键的回道。
易明菲不让周家的人进门,还叫人把聘礼搬出去?
这是要做什么?
李氏听的脑袋里一阵一阵的发昏,几乎就要晕倒。
“夫人!”周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上去就先死命的掐她的人中,“夫人您振作点,您可能在这个时候就倒下了,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可能是今天太乱,丫头们传错话了呢!”
周妈妈道,扭头对管家问道:“小姐呢?也没有出门?”
“小的一直在库房外面清点嫁妆,没注意前头的事,现在吉时已经到了,该是过去了吧!”管家道。
今天这事儿闹的,谁家办喜事还会出幺蛾子,也不知道前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侯爷呢?”李氏定了定神,问道。
如周妈妈所言,这个时候她撑也得撑住,得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侯爷已经闻讯赶着去了大门口。”管家回道。
“知道了,你先去看看什么情况,我随后就来。”李氏道,咬着牙使劲的掐了掐掌心,一把握住周妈妈的手,“走,周妈妈,先跟我去梨香院看看!”
易明菲这是要闹什么?明明都说的好好的了,怎么到了花轿临门这一天——
她不会真是要反悔了吧?
李氏的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都喘的不顺畅。
心里想着许真是因为她上半辈子利欲熏心,一心一意只想着利用儿女的婚事攀高枝,这会儿子报应到了吗?
先是易明威的婚事绕了好大一个弯,但庆幸最后还是绕回来了,现在易明菲的事又是一波三折——
这么想着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李氏心烦意乱的带着周妈妈去了梨香院,一路忐忑,去了却见人去楼空,易明菲已经不在了,喜娘和丫头也都没了。
她愣了一愣,随即便侥幸的抚着胸口,刚要松一口气,却听身边周妈妈惊呼一声快步进了屋子。
李氏循声望去,却又见她大惊失色的抓起桌上丢着的一方红盖头跑出来。
“这——这是——夫人您看!”周妈妈直跺脚,“小姐怎么会把盖头落在这里——”
李氏的心里顿时凉成一片,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今天的这场喜事,怕是说什么也不能叫她如愿了。
******
梨香院里,李氏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这边武安侯府的大门口也是热闹非常。
大邺王朝的嫁娶规矩,三朝回门之前,新姑爷是不能登岳家大门的,但是他家派来迎亲的喜娘却是要进去接新娘子的。
周家的花轿是踩着吉时的点儿进的巷子,新郎官一身大红喜服,生的也是一表人才神采奕奕的坐在高头大马上款款而来。
依照现在武安侯府的门第,要娶易明菲,本来是怎么也轮不上周家这样的门户的,可是众所周知这益州刺史家的夫人是李氏的亲姐妹,冲着这层关系,也就是个喜上加喜的意思。
虽然很多人心里酸不溜丢看不上这周家人,可是架不住人家当事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不能说什么。
花轿临门,聚在门口瞧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道着恭喜,图个好彩头。
新郎官周昶年也彬彬有礼的道了谢,气氛热闹喜庆,几个喜娘披红挂彩高高兴兴的就要进门,冷不防门内却是一阵吵嚷声传来。
众人的面色一凝,抬头看去,却是以书蕾为首的几个丫头手里横握着扫把木棍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二话不说直接横在门前把去路封死。
周围瞧热闹的人都傻了眼——
富贵人家办喜事,是有亲朋好友凑热闹的,可是也没这个阵仗的。
人群里议论纷纷,众人面面相觑。
周昶年也是吃惊不小,愣在了那里,“这是——”
书蕾站在台阶上,脸上表情冷冷的,目光鄙夷的俯视下来,大声道:“我家小姐有令,今日不准周家人进我易府的大门!”
说着就目光一扫身后跟着来的五六个丫头,冷声道:“你们都给我把门堵死了,他们要是敢硬闯,就不必给他们客气,全部乱棍打出去!”
书蕾这丫头和易明菲的性子极为相近,平时都最是温婉平和的,这么盛气凌人的模样却是头一回。
这一次她真是气的狠了,从易明菲那里知道了真相之后她是气得直哭,这周家,还是小姐的表亲呢,没想到居然也会干出这样龌龊不要脸的事情来,这小姐若是不知道,就这样两眼一抹黑的嫁过去,还不得憋屈死!
虽然说是花轿临门当场退婚,易明菲这辈子也就算是毁了大半了,可是就算这样也万不能叫周家那群王八羔子得逞!
什么玩意儿!连自家亲戚都坑!这种人,就算在家老死,也比嫁过去给他们装门面的好。
书蕾正在气头上,此时的意志便十分坚决,冷面神一样死死的守在门口。
她的语气不善,听了这话周昶年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不过今天是大喜日子,他也不能失态,便强压着情绪尽量的好言相劝:“到底怎么回事?表妹这是何意总要给我们一个明白的!”
“是啊,这吉时眼见着就要到了!”旁边的媒婆甩着帕子,一脸的着急,说着就要凑过去和书蕾理论,“我说——”
书蕾横眉怒目,二话不说直接抡起手里的扫帚把人推翻在地。
今天这是大喜日子,那媒婆怎么也没想到易家人竟敢当面对她动手,一时不慎就被从台阶上推了下去,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会儿在场的人也再不敢议论了——
这个阵仗,哪里是开玩笑的,这就是动了真格的了。
那媒婆摔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灰头土脸的痛呼不已。
周昶年的脸上挂不住,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们武安侯府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是咱们两家结亲的大喜日子,我们千里迢迢上门迎亲,你们却恶语相向还出手伤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已然是怒极,但是碍着在场的客人里都是达官显贵也只能隐忍。
书蕾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却未答他的话。
这么一耽搁,吉时就真的过了。
周昶年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正要发作,就听门内传来一阵细微的议论声,“侯爷来了!让开!让开!大家快让开!”
周昶年松一口气,抬头看去。
书蕾等人不敢违逆易明威,狠狠的瞪他一眼让到旁边。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身华服的易明威冷着一张脸快步走出来,毫不夸张的说,那神色仿佛是万年冰川一般,阴沉森冷的可怕。
他本身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离他近点的人几乎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
周昶年见他一副黑面神的表情,心里头突然就打起了鼓,脱口道:“表哥——”
“什么也不必说了!”易明威却不等他发问已经抬手制止,语气干脆利落的道,“我们易家和你们周家的婚事就此作罢,今日你来了,就把聘礼抬回去,从今以后,你和菲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言罢,根本就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已经沉声对跟在身边的管事道:“来人,把周家的聘礼抬出来!”
“是,侯爷!”他是武安侯府的当家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管事的立刻招招手。
后面跟着来的小厮们便手脚麻利的把箱笼搬出来,周昶年想要阻止都不能,不消片刻,他眼前便堆满了。
他今日是来迎亲的,蓦然站在这许多大红色箱笼中间,突然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最主要的是——
他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武安侯府要退亲是吗?”缓了缓神,周昶年铁青着一张脸开口。
“难道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易明威反问,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若是换做李氏,一定还要思量,权衡利弊,可是他却不然,他和易明菲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一直都是兄妹情深,在这件事上他毫不拖泥带水——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妹妹嫁给这么一户不靠谱的人家。
“可是——可是——”周昶年被他的气势压住,但是突然遇到这种事也总是不能甘心,还是端着架子大声道:“好!就算你们武安侯府要退亲,至少也要给出一个明确是理由来!我们周家的门第虽然不及你们,但也是有头有脸的本分人家,岂是由着你们这样欺辱的?咱家两家又是表亲,侯爷你今日的举动传出去,就不怕坏了武安侯府的名声和你自己的官威?”
言下之意,便是武安侯府仗着门第显赫欺负了他们家了?
正因为两家是亲戚,易明威才留了一线余地,可是现在这人竟然不知好歹的逼上门来?
他的目光一沉,刚待要说什么,旁边跟出来的靖襄公主已经忍无可忍的抬手一指巷子口厉声叱道:“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识相的就马上走,别叫自己没脸!”
周昶年在京城无权无势,被人指着鼻子说成这样,他本身也不是个什么善类,闻言也再耐不住性子,突然冷笑一声道:“你们若是不把明菲表妹送上花轿,今日我怕还真是不能就这么走了的!”
易明威的脸色微微一变,下一刻周昶年却突然上前一步,一抖袖子从手中甩出一张纸来,赫然——
是已经加盖了官府印鉴的婚书!
大邺王朝的规矩,一般都是先去官府备案,等到聘娶的仪式过后婚书才会加盖官印生效的,可是他这个时候居然已经拿到了成品的婚书?
这——
怎么会这样?
这一纸婚书一出,也就意味着,在这一纸婚书面前,易明菲已经是他周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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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额,捉完虫子的章节我居然忘了传了,才发现╭(╯3╰)╮明天一定把七姐这事儿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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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摄政王要纳妾?
周昶年的手中怎么会有这一纸婚书?
众人的神色各异,纷纷扭头朝易明威夫妻看去。
易明威的脸色阴沉,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前的架势,袖子底下的手指握紧,全身上下都有隐隐的怒气浮动。
而靖襄公主始料未及,却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下一刻她便扭头对身边刘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道:“去确认一下!”
“是!”刘嬷嬷谨慎的点点头,通身的气派却很骄傲,快步下了台阶去查验周昶年手里的婚书。
周昶年势在必得,哪怕知道她是宫里出来的靖襄公主的教养嬷嬷也不畏惧,只就冷冷的斜睨她一眼。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虽然武安侯府的门第显赫,但是他有真凭实据在手,也没什么好怕的。
刘嬷嬷仔细的确认了那婚书的内容和上头印鉴,脸色微微一变,心里便知道——
事情这回怕是棘手了。
她看了周昶年一眼,然后便快步回去给靖襄公主复命:“侯爷,公主,那婚书的确是已经加盖了官印,做不得假的!”
“侯爷,咱们周、易两家本是姻亲,这一次我来,是抱着亲上加亲的想法,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却不知道你武安侯府为何要出尔反尔,当场悔婚。”周昶年道,看似和气,那语气之中却明显带了几分有恃无恐的味道。
他看着台阶上面色阴郁的易明威,脸上全无半点惧色:“当初这门婚事也是姨母主动向我母亲提起的,可不是我们周家上赶着要来攀附你易家的门第的,现如今我花轿临门,你易家却要临时悔婚,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就是连平头百姓家里也不会允许的。莫不是你们武安侯府仗着自己的门第颇高又是皇亲国戚,便想要只手遮天不成?”
这周昶年也算是一副好口才了,这样一番堂而皇之的大道理下来,百姓当中果不其然就开始指指点点的议论。
易明威抿着唇角,胸中虽然怒意沸腾,一时半会儿却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飞快的权衡。
既然周昶年手里的婚书不是伪造,那么不用说,肯定就是李氏为免夜长梦多,觉得这门亲事必定十拿九稳,便提前和周家人一起过衙门做全了手续的。
现在他手上是握着周家人的把柄,哪怕是花轿临门才说退婚这名声不太好听,但怎么说都是易家占着理,再加上他们侯府的地位,后面再要给易明菲重新定下一门差不多的婚事也非难事。
可是这横空出世的一纸婚书,却将一切都推入僵局。
有了这一纸婚书,哪怕今天的嫁娶仪式被打断,在世人看来,易明菲也已经是个已嫁妇人的身份了。
如果今天一定不要周家抬了人走,唯一的法子就让周昶年留下休书或者和离。
可是这样的话,且不说周昶年肯不肯答应,到时候哪怕是几经周折留下了易明菲,她的身份也已经成了一个失婚妇人,自此之后,纵使仗着家里的门第支撑再嫁,那么也只能是个继室或者嫁给门第差不多人家的庶子了。
嫡庶之分,可是千差万别的。
“侯爷!”靖襄公主暗中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神色忧虑的小声道,“现在要怎么办?如果还是执意退婚的话,妹妹今后的处境便要十分艰难了。”
易明菲的为人和善,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姑子的。
本来今天李氏和易明威都顾及她身怀有孕,不叫她出来见客的,可是一听到易明菲的婚事有变,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靖襄公主原来的想法是和易明威一样的,周家人既然不靠谱,那么就算是撕破脸皮也不能叫易明菲嫁过去。
可是谁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一纸婚书的出现。
这样一来,事情就难办了。
一旦执意退婚,易明菲以后也再难寻一个更好的前程。
而如果维持原判继续办婚事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们易家就要眼睁睁的咽下这口气,被周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丢了面子还是其次,主要——
这事儿是关乎易明菲一生的幸福的。
经过今天这样一闹,就算婚事真的成了,易明菲日后去了周家,也铁定是要有许多的隔阂。
周家若是在京城还好,有他们侯府镇着料想对方也不敢出幺蛾子,可是这样山高皇帝远的——
眼下当真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了。
“侯爷,这吉时已经过了,这样拖着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那媒婆眼珠子转了转,见易明威两口子犹豫,便要上前劝说。
“滚远点,公主和驸马跟前是由得你来说三道四的吗?”刘妈妈沉声呵斥,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那媒婆也知道她是宫里出来的,心里虽然不屑,面上可不敢得罪,讪笑一声又止了步子。
门口的场面僵持住。
宋沛等几位身份显贵的客人原本都在正厅喝茶,久等不见新娘出来拜别娘家,后头听闻门口出事也都赶了来。
“武安侯,这里这是怎么了?”三月的天,宋沛手里还自命风流的握着把折扇。
他的目光锐利,说话间已经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当前的情形,看明白了形势,不由的微微皱眉——
聘礼都送出来了,易家人这是要有大动作啊!
“侯爷说是要退婚!”旁边一位官员有意巴结,连忙凑上来解释,“这不——新郎官又不同意,眼见着吉时都耽搁了。”
在场的人都不傻,既然易家要退婚,肯定就有不得已的理由,本来易明威夫妇肯定是准备掀开周家的老底的,可是现在,因为周昶年手里握着婚书,易家人却是犹豫了。
在场的人,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不在少数,暗暗揣测着两家的纠葛,心里都跟猫儿挠了一样,目光在易明威和周昶年之间转来转去的。
宋沛是个明白人,又十分务实。
看到周昶年手里的婚书,他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道,“这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计较的,若是新郎官惹了你大舅子不高兴,一会儿敬杯酒陪个不是也就完了,犯不着都在这里杵着,赶紧的吧,本王这还等着观礼呢!”
宋沛说着便刷的一下抖开了折扇,借着扇子遮掩对易明威道,“现在不是解决这事儿的时候,不过就小小一个益州刺史吗?容后再说。”
易明威左右权衡,与其让人看了笑话,还不如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反正易明菲又没出面,若说是易明威和周昶年之间互相看不顺眼,日后传出去也不过一句笑谈罢了,不管里子如何,至少面子上不会叫易明菲难堪。
易明威虽然是有一千一万的不乐意把易明菲嫁给周家,但是相较于让她声名尽毁——
走这条路,至少可以掩饰太平。
这个想法之前就已经在易明威的脑子里过了数遍,此时宋沛又给摆了台阶了——
他面色不善的又冷冷扫了周昶年一眼,吐出一口气,刚要松口,身后的院子里又是一阵骚乱声传来。
“咦,新娘子来了!”有人诧异的惊呼。
众人齐齐转身看去,却见一身大红嫁衣的易明菲带着几个喜娘快步从院子里出来。
只是和别人家的新嫁娘不同,她却没盖盖头,也没用喜娘搀扶,而是自己健步如飞面无表情的快步走出来。
行走间红裙翻飞,映着正午的日头,将这个素来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衬托的竟是颇为明艳凌厉了起来。
易明威微微皱眉,靖襄公主已经快步迎过去,面色忧虑的握住她的手,“菲儿!”
她叹一口气,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外头,借着给易明菲整理领口衣衫做遮掩,快速说道,“事情有些麻烦了,这婚怕是退不成了,可能是母亲为了怕夜长梦多,竟然和周家人提前拿婚书去过了衙门的手续,现在——”
有这一纸婚书在,便将他们的手脚束缚住了,也难怪这周昶年会有恃无恐。
靖襄公主说着,心里就越发的不安,用力的握了握易明菲的手指劝道,“现在这个场合,无数双的眼睛盯着呢,你先认下这个委屈,总归我与你哥哥是会替你做主的,咱们来日方长!”
她的话说的恳切,易明菲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嫂嫂,我知道你和六哥都是为我好。”
说完就从她手里抽出手来,快步朝门口走去。
靖襄公主看着她脸上从容不迫的笑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易明威皱眉看着她走近。
“六哥!”易明菲在他面前止了步子。
“嗯!”易明威点头,深深的看一眼她身上的大红嫁衣,眼中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就又猛地蹿了起来。
易明菲察觉他的神色有变,赶紧隔着袖子压下他的手腕,看着他道,“六哥,怎么说今天这也是我自己的事,六哥可否交给我,让我自己解决?”
她若是准备委曲求全,便会按部就班的循着出嫁的仪式出现,而非是现在这样直接就来了。
易明威不用想也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心里不忍,但是看她从容自在的表情,却是什么也没说的点点头,抬手用力握了下她的肩膀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六哥在这里,不必有顾忌!”
易家的女儿,他的妹妹,还真就没有被人胁迫威逼的道理!
“谢谢六哥!”易明菲如释重负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便转身跨过门槛,一身嫁衣如火,就那么毫不掩饰的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她的样貌清丽,自小受的又是大家闺秀的教育,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使然,虽然此时她的这个装扮和出现的这个时机都很诡异,但是围观的百姓中还是颇多赞叹声。
“易家的小姐,气度就是好啊!”
“生的也跟仙女儿似的,样貌更是一等一的!”
“这位小姐温婉贤淑是出了名的,听说前段时间易夫人生病,侯爷和靖襄公主大婚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持的。”
“其实新郎官的样貌也是不错的,仪表堂堂,这么看起来倒也是般配的!”
……
在百姓的眼里,花轿临门又悔婚的事情是根本就不该发生的,再加上刚才又有宋沛打圆场,所以众人便当这事儿这是个插曲自动过了。
易明菲跨出门槛,周昶年看着一身红装的女子眼中瞬间闪过惊艳。
他和易明菲虽然是表兄妹,但是因为周家不在京城,这么多年总共也就是在小时候见过两回。
这一次周夫人之所以主张和易家结亲,看重的其实还是武安侯府的门第,日后在自己儿子的仕途上能起到助力,而周昶年听到的也只是自己这位表妹性子温和,端庄贤淑,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
所谓名门闺秀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起初他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这样骤然见了真人在眼前,方才觉得不虚此行。
看来这一门亲事定的的确是值得的。
“表妹,今日良辰吉日,是咱们的大喜日子,我是来接你过门的!”周昶年有些心猿意马,马上重新整肃了仪容,彬彬有礼的上前对着易明菲做了一揖。
易明菲脸上的表情平和浅淡,却是丝毫没有作为一个新嫁娘的娇羞情绪,她站在台阶上只就淡淡扫了那男子一眼,漠然的开口道:“今日的确是良辰吉日,周表哥若要将它做大喜日子来看我也没有异议,可那却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周昶年微微一愣,皱眉看向台阶上那看上去无比纤弱温和的少女,“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之前我六哥没有跟你说明白吗?我们的婚事作罢,今天这场婚礼已经不算数了。”易明菲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却是字字清晰而肯定,“我要退婚!”
周昶年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他有点想笑,总觉得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他上前一步,不解的确认道,“表妹,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退婚!”易明菲道,字字肯定的又再重复了一遍。
周昶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震惊之余已经完全听不到人群里爆发出来的繁杂的议论声,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努力的试着从她的表情中窥测到更多的讯息,可是左右观察之下他还是失望了。
这女子看似温和柔弱,但这一刻的表情和语气却都是不做假的。
周昶年暗暗咬牙,努力的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还是尽量的好言相劝,“表妹,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可是这婚姻一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恐怕不能是你这一句话说不嫁就不嫁的。今天是好日子,贵客临门又有这么多的人看着,哪怕是我真的有哪里惹了你的不快,这事儿咱们还是回头再说吧,眼下你还是别使性子了。”
他说着便要上前来扯易明菲的袖子,易明菲皱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两步避开他的手。
周昶年的脸色青白交替,变化的十分精彩。
他缓缓的收回手,死死的捏着拳头,满眼怒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也不由的冷厉起来,“好,就算你真要退婚,我周昶年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但是今日我千里迢迢进京迎亲,你们易家人却出尔反尔,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只怕——今天这事儿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了结的。武安侯府是要仗着自己的门第高人一等便要在这天子脚下为所欲为吗?”
这一顶大帽子叩下来,这人也当真是无耻之极了。
易明菲皱眉,其实起先的时候她的确是不做他想,横竖既然她一定要嫁人,周家的确是个最合适的选择,可是这却并不代表着就能任由周家人搓圆揉扁了来拿捏的。
“我武安侯府的门第再高,却也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偷鸡摸狗的事情!”易明菲道,目光冷静的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男人,“周表哥,你也说了,咱们两家是姻亲,我原来也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戳破的,可你也不该欺人太甚,你真的以为山高皇帝远,你们周家在益州的那些事情我就全然不知吗?你真的要我把话都挑明了来和你当众说个明白吗?真的要这样子吗?”
周夫人是她的姨母,可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这一点亲戚的情分也算是尽了。
周昶年的脸色微微一变,恍然之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戒备的看着易明菲,神色狐疑,半晌才勉强镇定心神扯出一个笑容来,“表妹你在说什么?我想你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是误会吗?”易明菲却没等他说完已经出声打断。
她是不擅长这样与人针锋相对,可是这一次也着实是被逼无奈了。
暗暗的叹了口气,她也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扔下台阶。
周昶年不明所以,急忙就要弯身去捡,但是在场的不乏好事之徒,其中以宋沛尤甚。
易明菲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能让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不顾颜面当众发火的必定不是小事情,他的目光微微一动,身边随从已经抢先一步去夺了那张纸,呈送给他。
周昶年心里瞬时涌出一种危机感,可是东西落到宋沛手里,他却是不敢抢的。
宋沛抖开了纸张查看,旁边的人也纷纷凑上来。
众人看过之后都是神色各异的发出一身唏嘘声,不可置信的看向门口立着的周昶年。
周昶年的心头一紧,突然就生出几分退意。
易明菲的神色依旧平静,冷淡说道,“白纸黑字的婚书,不止你有,我也有!周表哥,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两家是姻亲,又口口声声说是要亲上加亲,可是这世上有你们这样的亲戚吗?我武安侯府的门第纵使再不显赫,我易明菲也断没有去给人做填房的道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周昶年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无话可说,迟疑之余脸上神色便有几分狼狈。
易明菲看着他,表情冷淡,却不见愤怒,只是字字清晰的陈述事实:“早在两年之前你就和人有过婚约了,当时因为武安侯府门庭落魄岌岌可危,所以姨母并没有把喜事告知我母亲知道,再加上你又是回老家去完的婚,我母亲就一直蒙在鼓里。纵使她是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向姨母提及你我二人的婚事,你周家却为什么还要隐瞒?不仅如此,你还马上签了离书,与你之前的发妻解除婚约,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又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人了?是我易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一定要扒着你们周家不放?还是周表哥你的人才有多出众,难道是易明菲这辈子就非你不嫁了吗?我且不管你和你那原配妻子蔡氏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个名声传出去,岂不是成了我武安侯府仗势欺人,夺人夫婿吗?周表哥,我们武安侯府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受不得别人背地里这样的议论辱骂之声。”
周昶年之前就已经娶妻,娶的是当时去益州办差的一位督查御史家里的嫡次女,原也是个攀附的意思。
不过当时易家正因为几房之间的争斗的事情乱成一锅粥,那周夫人便没有送请帖过来。
后来李氏为着易明菲的事情发愁,想着自己还有这么个外甥,便主动去信提了。
武安侯府如今已经尽数落入三房之手,易明菲又是唯一的嫡女,比较起来,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于是周家便起了这样的心思。
说来也是凑巧,当时周昶年成婚正赶上他祖母的七十大寿,他就直接回老家办的婚事,这样一来,哪怕是益州那边消息也没有完全传开。
为了攀附上武安侯府,周家人一合计,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些冒险,当时李氏也为着易明菲的婚事着急,于是正中下怀,便哄着她先把婚书签了。
本来以为有了这一纸婚书在手,到时候等易明菲嫁过去,哪怕是知道曾经有过这么回事,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将就着过了。
却不曾想,这易明菲看着是个柔弱的性子,竟然就是这样不依不饶,还在婚礼当天把事情闹开了。
“周刺史真是好谋略啊!”宋沛晃着扇子朗朗一笑,那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听的周昶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不是这样的,表妹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欺瞒你的意思,这件事是另有隐情!”吞了口唾沫,周昶年急忙解释,“当时那门亲事非我所愿,是我父亲自作主张,不过也只是订了亲而已,事实上——事实上我和那蔡氏还并不成正式拜堂成亲!”
“周公子当真是好记性又好气魄啊!”人群里正是议论纷纷的时候,突然听到女子慵懒清雅的笑声传来。
众人的心神一凛,循声望去,却见一辆华盖辇车缓缓从巷子外面进来。
那车辇巨大,差不多将整条巷子堵死,纱幔之下,有紫衣华服的男女并肩而坐,暂时还看不到容貌,只能隐约的辨认出身形。
百姓哗然,面面相觑,在场的达官显贵却是只听声音就知道,是宋灏夫妻来了。
“拜见摄政王,王妃吉祥!”众人纷纷行礼。
宋沛已经晃着扇子从大门口走过来,笑道,“五弟,五弟妹,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你瞧,这吉时都过去了呢!”
“听说这里闹腾的慌,本王原是想要等闲杂人等都散了再来的。”宋灏闲闲的应了一句。
眼下之意,他却是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旁边雪雁和雪晴挑来纱幔,他先行一步下了辇车,然后又转身扶了明乐的手。
“四哥好兴致啊!”明乐看一眼宋沛手里的扇子,不由的露出一个笑容。
“闲暇无聊,不过是个消遣!”宋沛干咳两声,拢了扇子在手。
宋灏的视线扫过匍匐在地的人群,淡淡说道:“都起来吧,本王是来寻武安侯的,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必拘礼!”
“谢摄政王!”众人连忙谢恩,爬起来又不住的打量着这位权倾朝野的年轻王侯的姿容,窥测之下各自赞叹不已。
宋灏径自走过去,旁边的人自觉的避让给他开路,他只就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在易明威面前站定,勾了勾唇角道:“侯爷这里还没有忙完吗?”
“摄政王和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二位恕罪。”易明威道,又对他拱手一礼告了罪,他的脸色不好,语气也有些僵硬道,“微臣这里还有点家事需要解决,请王爷和王妃先进厅内吃茶吧,我随后就来。”
“不用了,本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有事要找武安侯,既然你有家事要处理,那么先行处理就是,本王等你片刻也无妨。”宋灏的目光闲适的四下打量一眼,似乎并没有掺和这件事的意思,但是他人在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兜头压下来,在场的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再没有人敢于出声议论。
易明威狐疑的看他一眼,心里却是疑窦丛生——
宋灏私底下和武安侯府并无往来,特意来找他能是有什么事?
“好!”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易明威道,抬头,却见明乐在易明菲的跟前止了步子,神色复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之前易明菲眼中的神色一直都很平静,只是这会儿与她四目交接,就突然流露出几分无奈的悲苦之色。
然后她走上前去一步,对周昶年道:“事到如今,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也不为难你,马上带着你的聘礼还有你周家的人离开我武安侯府的门前,从此以后,咱们两家再无关联。”
周昶年心里憋着一口气,咬牙道,“表妹,若是你一定要退婚,我不是不能成全了你,到底咱们两家之间也是表亲,我也不会勉强你,但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他说着,便将手里的婚书一抖,勾了勾唇角道:“这份婚书,是姨母做主在年前就给定下来的,虽然现在你我成婚的大礼未成,但是有这婚书为证,你已经是我周家的人了,你现在要退婚,也不能全身而退,你是要我当场再给你一纸休书吗?”
“那又如何?横竖我是不会进你周家大门的!”易明菲道,毫不犹豫。
周昶年面子里子都丢尽了,额上青筋暴起,腮边肌肉抽搐的厉害。
靖襄公主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快步走过来挡在易明菲面前道,“什么休书?这一场亲事结不成又不是菲儿的错,要签也要签离书!”
周昶年的眼睛猩红,他本来是想要拿休书来给易明菲做一次最后的示警,毕竟他不相信易明菲真的会不顾自己的后半辈子来赌这一口气。
可是没有想到,她还真是豁出去了。
现在易家势大,根本就由不得他再坚持,看来这一趟是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可是怎么想又怎么都觉得不甘心。
为了攀附上武安侯府,他们家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结果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闹了这样的大笑话,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周昶年心有不甘,咬着牙不肯轻易松口。
靖襄公主皱眉,刚要再开口,明乐却突然微笑着转身,斜睨一眼立在台阶下面的周昶年,“你叫周昶年是吗?”
“是!草民周昶年!”周昶年心头一跳,不明白她何故主动和自己说话,却急忙垂首,却是连看都不敢正眼看她。
这女子看似艳光逼人的一介女流,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在她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就会全身不自在。
周昶年的心里忐忑,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明乐的后话,终于忍不住再次抬头小心翼翼的朝她看去,却赫然发现此时明乐的视线已经不在他身上,而是稍稍仰头看着天际的流云,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像是察觉到周昶年的目光,她便重新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方才本王妃过来的时候,好像听说周公子和您的前一任妻子蔡氏之间的事情是有隐衷的?”
周昶年狐疑,这时看清楚了她唇角明艳的笑容,心里突然就有无限的惊喜,一则惊艳于这女子卓绝妩媚的容貌,二来也为她这和颜悦色的表情。
他突然觉得,明乐或许是为了息事宁人,而要给他一个机会。
“确实如此!”周昶年心里雀跃不已,却不敢外露,又赶忙垂下头,言辞恳切道,“当时草民的确是和蔡氏定过亲的,而那份婚书也只是按照益州当地的习惯,在成亲之前先走了个过场去办的,当时那蔡大人初到益州,主动要和我家结亲,我父亲忌惮他是上司,不好推辞,于是没有经过思量就草率的答应了,后来才知道那蔡小姐的品行有问题。我们周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也是书香门第,自是不能允许那等妇人入我周家的门,于是未曾过门之前就已经将人休弃了。草民承认在这件事上没有事先和武安侯府通气儿是草民等人的不是,可也确实是因为这件事乃是家丑,不便张扬,不曾想却是为了这个而惹了侯爷和表妹的误会。”
他说着,便又温恭有礼的对易明菲拱手一礼,神色愧疚道,“表妹,这件事上的确是我周家的不是,可我对你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真的不是有意欺瞒,你若是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的弯子转的很快,这一番说来,当真是收驰有度,反而有了大事化小的趋势。
易明菲的眉头皱的更紧,沉默了一瞬。
旁边的明乐脸上笑容却越发灿烂,像是对周昶年的话很有兴致的又沉吟着问道,“你说蔡氏的品行有问题?却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不妥之处?”
周昶年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想到她会这样的刨根问题。
“这个——”他面有难色的迟疑了一下,“说起来这也到底是件丑事,还请王妃见谅,此事恕我不便相告。”
“是么?”明乐莞尔,却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所谓纸包不住火,既然是丑事,就总有曝光的一天,周公子又何必难为情呢?你既然不肯说,本王妃倒是从别处听到了一些,不若我说出来,你给甄别一下真假?”
周昶年倒抽一口凉气,突然察觉了些不对劲。
“王妃!”他急切的开口,想要搪塞的时候明乐却是目色突然一寒,冷冷的扫向他。
周昶年的心跳一滞,竟是生生的被她的一个眼神吓住。
明乐的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唇角的笑意却泛滥着绽放开来,悠然道:“据本王妃所知,那位蔡氏的品行的确是有问题的,她的错处不在别的,而是在于她未曾出阁之前就先与男子有染,并且珠胎暗结,怀了身孕。后来被蔡大人发现,家法之下,她无奈供出那男子的名讳,蔡大人为了掩饰家丑,便找上门来,勒令对方马上筹办婚事。因为是无媒苟合,双方的家里人都觉得不体面,自然就没有大操大办,而是叫两人回了南方的老家草草办了婚事。婚后四个月,蔡氏就产下一子,而现如今,她肚子里还怀着第二胎,临盆之日,应该就在近期了吧!!”
明乐的语气闲散,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再傻的人也能听的出来,她言辞之间和蔡氏有染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周昶年万也没有想到他的底细已经被人查的这般清楚明白,早就汗流浃背,这会儿更是脸色惨白惊惧不已的看着明乐。
明乐的视线却一直没有落在他身上,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好像现在那蔡氏就在周公子你的老家临州养胎吧?周公子,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谁的?就算不是夫妻,你们现在也算乡里,总会听到些消息的吧?”
蔡氏毕竟已经生了儿子,周家也不准备让周家骨血流落在外,本来是想先让易明菲进门,然后后面再找机会把蔡氏接回来。
当真是好一个的如意算盘。
明乐本来也没想把事情闹的这么僵,可宋灏当时搜罗回来的消息却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周家人有问题只是一回事,可是李氏竟然蠢的提前几个月就和周家暗中运作,把婚书都定好了。
这个女人,实在是沉不住气的很!
可是不管怎么样,木已成舟,就只能想法子解决了。
其实若不是这样,她也不必大费周章等着今天花轿临门再怂恿易明菲闹这一出退婚的戏码了。
因为现在事情摆在这里,如果她暗中把真相和易明威说了,那么为了维护易明菲,易家肯定会在暗中动作把这门婚事给取消,到时候动静不会有今天这样大,但是易明菲已婚妇人的身份却也是定下来的。
在易明菲的心里,她面对秦啸的时候本来就有心结,再有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身份摆在那里,只怕她就更会对秦啸敬而远之,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与其是这样,她便只能兵行险招,让她当众把事情闹大了。
而且还是闹的越大越好!
这些话,听的在场的人都一愣一愣的。
这周家,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
一个品德败坏的儿子,还想要染指武安侯府的嫡出小姐,居然这样的厚颜无耻?使出这些下流的手段?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宋灏沉吟着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却是冷的彻骨,“那蔡大人治家不严,居然叫女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是需要本王治他一个治家不严之罪吗?”
如果蔡大人因此革职,势必要扯出周家。
周昶年一头冷汗,腿一软仓皇跪倒在地,叩头道:“请摄政王开恩,草民这便签下离书,和易家取消婚事,此事是草民糊涂,和家父没有关系啊!”
“谁说要签离书了?”明乐却是冷冷一笑,“你们周家人有错在先,还想要和离吗?今天这门亲事既然作罢,便由易家七小姐写下休书,从此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女方写休书,这还是史无前例的。
可这话是明乐说的,谁也不敢反驳。
书蕾觉得非常解气,飞快的进去取了纸笔过来。
易明菲也不含糊,接过纸笔奋笔疾书。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宋灏已然没了兴趣再磨叽下去,转而对易明威道,“本王长话短说,既然明菲小姐如今已无婚约在身,本王今日过来,便是向易家下聘的!”
摄政王出面向易家下聘?
所有人俱是一愣,目光在几个当事人之间走了一圈之后突然有所顿悟——
摄政王妃和易家七小姐原是堂姐妹,而且感情十分要好,难不成摄政王是可怜这易家七小姐以后嫁不出去,要纳她为妾替她解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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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峰回路转,得偿所愿
眼前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妃的专横霸道,就算是她的堂姐受了委屈,帮着找回了场子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要一门心思的把人往家里领?
虽说是在当世也不乏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被传为佳话的也不少,但是这事儿若是发生在摄政王府,听来就叫人觉得诡异。
周昶年刚刚接了易明菲甩给他的休书,心里本来就在郁结不甘的时候,突然听到宋灏的话,一张脸顿时就黑成了锅底灰——
就说这摄政王怎么会突如其来插手易家的事,却原来是动了心思想要将易明菲收为己用吗?
他的目光阴沉,仿佛是要吃人一般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易明菲。
易明菲也是略微诧异,只不过她却没有往那个方面想,毕竟宋灏和明乐之间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那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介入掺和的,而且——
宋灏本身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和易明菲一样,在这个当口还能洞悉一切的人就只剩下宋沛。
“哦?原来五弟你此来却是另有目的的。”他甩开扇子,笑吟吟的走过去,“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请的动五弟你亲自登门说项?”
宋沛此言一出,其他人浮想联翩的心思也瞬间被遏制住——
的确,易家的七小姐虽然是很不错的,可是自始至终摄政王的眼里除了王妃之外又何曾容过别的女子分毫?
宋沛一语点醒梦中人,其他人也纷纷的凑热闹,“是啊,不知道摄政王是替哪家公子提亲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所有人心里都还有点缓不过味来,纵使易家的门第再显赫,易明菲再怎么温顺美丽,毕竟方才才刚刚闹了一场当门退婚的热闹好戏出来,所有人都还处在那余味当中没有回过神来,马上就又要再度议亲——
这事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怪异。
“本王所提的门第,自然不会辱没了易家七小姐的身份。”宋灏说道,“正是镇国将军府,秦家!”
秦家?竟然是镇国将军府秦家?
如果宋灏只说一个秦家还好,可是这天底下的镇国将军唯有一人。
而且众所周知,在镇国将军府里秦啸是单独出来自立门户的,又没有同胞兄弟。
所以即便是不指名不道姓,所有人的脑子里也都跟着齐刷刷的蹦出一个名字来。
人群里到处都是抽气声,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面面相觑。
秦啸那样的人,仪表堂堂又是朝中新贵,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是全都没得他的正眼相待,他怎么会看上易明菲了?
若在今日之前也还好说,可是现在——
这易明菲失婚妇人的身份已经坐实了!
秦啸是疯了还是傻了?并且还偏偏是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门提亲?
所有人都觉得听了笑话一般,可是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是宋灏,又叫他们有口难言,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晕乎乎的找不着北。
易明菲惊闻此言,脚下突然一个虚软。
好在明乐正在旁边,不着痕迹的抬手扶了她一把。
“乐儿——”易明菲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脑中于电石火光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出自明乐之手的谋划,她这是——
要成全她?!
明乐坦然一笑,对她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只是示意她稍安勿躁便又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易明威听了这话,目光沉了沉没有马上回答,他一直盯着宋灏的表情,似乎是想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些端倪来。
却是靖襄公主忍不住上前一步,确认道:“小皇叔所言,是指镇国将军秦啸吗?”
“正是!”宋灏略一颔首,仍是看着一家之主的易明威。
宋灏惜字如金,明乐走到他身边,含笑道:“易家七小姐温婉娴静,声名在外,自从年前在卢大将军的庆功宴上偶然邂逅,镇国将军便有心求娶,只是听闻当时易夫人已经另有打算,镇国将军不好强求,这事情便搁置下来了。现在既然七小姐已经签下休书,再无婚约在身,由殿下出面牵上这条红线,也算是成人之美,结下一桩良缘了,不知道武安侯和夫人意下如何?”
秦啸要娶易明菲?这事情几乎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围了。
尤其是今日道贺的一众夫人小姐们,其中怒发冲冠的大有人在。
只是这事儿是宋灏牵头提的,却是谁也不敢当面质疑。
易明菲暗暗咬着嘴唇思虑良久,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她本来的确是存了嫁去益州眼不见为净的心思的,可是周家做的太过分,让她恼羞成怒,而被逼当众走了这一步棋。
她看的出来,这应该不是秦啸的主意,可哪怕是明乐给他出谋划策,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门替她解围,也是大出所料之外的。
“六哥!”易明菲的心里五味陈杂,猛地抬头看向易明威。
她想要拒绝,现如今她已经是声名狼藉,更不想拖累秦啸。
若是娶了她,只怕日后连他都要沦为旁人议论的笑柄了。
易明威看着她闪过的色彩,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头微微一动,却没等易明菲把话说出口已经微微一笑,对宋灏拱手施了一礼,“镇国将军如此抬爱,是舍妹的福气,只是我府上今日刚巧出了这样不入流的事,本侯心中惭愧的很,待到这边安置妥当了,本侯定当立刻登门前去镇国将军府与秦将军详谈此事!”
这么好的机会,会放过的才不正常。
易明威的回答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宋灏闻言便是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道:“那道不必!”
他说着就扭头对巷子口的方向一招手。
仆从们马上把堵在那里的辇车移开,众人的视线移过去,这才发现那辇车后面披红挂彩,竟是跟了一长串一眼望不到边的箱笼。
“择日不如撞日,何况今日本来也是难得的良辰吉日,既然本王是受人之托前来此处,就自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宋灏说道,“镇国将军与本王算的上知己好友的交情,本王来时他刻意相托,这一事不劳二主,聘礼本王也顺带着给抬过来了。既然武安侯你已然允诺了这门婚事,就直接叫人清点了入库吧!”
这算个怎么回事?趁着人家退婚的空当就抢着上门提亲本来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这会儿居然连聘礼都一并带来了。
在场的一众人等面面相觑,狐疑之余总算是有点开了窍了——
这摄政王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这回连易明威都有点难以招架。
而旁边的明乐已经再度从容笑道,“镇国将军所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免夜长梦多再横生枝节出来,还是要趁着今日良辰把事情一举敲定他才能放心,否则——若是再有什么闪失叫他和七小姐失之交臂,怕是他会痛悔一生。”
明乐的这番话,更是听的在场一众权贵直翻白眼。
这是什么话?合着还是镇国将军上赶着求娶易明菲的?这都是什么世道!
哪怕是刚刚还在退婚一事上对易明菲持有怜悯态度的夫人小姐们此时心里也都酸溜溜的——
就这易明菲么?她凭什么要得秦啸的另眼相看?
只不过宋灏两口子说话,却是没有任何人敢于擅自插嘴进来质疑的,所有人都沉默着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嫉恨交加的眼神才有所恍悟——
的确,依着秦啸的身份地位,实在是犯不着上赶着来求易家一个刚刚签下休书的女儿,莫不还是因为摄政王两口子的关系?毕竟摄政王妃和易家七小姐姐妹情深的事情众人皆知,八成是王妃看着易明菲的婚事吹了,怕她日后难嫁便强逼了秦啸来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摄政王对王妃言听计从宠爱有加,自然也会为她出头。
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是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之间,所有人就都在暗地里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不免都替秦啸抱起了委屈来了。
但是转念想想,哪怕是易明菲借着摄政王府的势力强行嫁入镇国将军府,从一开始就得了镇国将军的厌弃,她的日子又怎能好过的了?
这样想着,他们便又纷纷的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是瞬间功夫,人群里众人的眼光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其实人就是这样,大多数人对弱者都会产生本能的同情,而同时对于自己思而不得的,就会嫉恨交加。
明乐将这些迥异变化的目光看在眼里,丝毫不以为意,只等着易明威的答复。
易明威虽然心里也不十分肯定,但是之前瞥见易明菲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他的心里也起了一线猜测。
而此刻,金碧辉煌的一道台阶铺在脚下,他也着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既然镇国将军有此诚意,本侯便代舍妹允了这门婚事!”易明威也是个十分干脆的人,已经定了主意就再不拖泥带水,直接大手一挥对管家道,“带人过去清点聘礼!”
“是,侯爷!”易家人刚刚被人看了笑话,这会峰回路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后面的人把聘礼的箱子抬着送到门口,其实本来周家递送进京的聘礼就已经很体面了,但是和从镇国将军府搬来的这些一比较,就要寒碜的多。
周昶年的面色铁青,本来易明菲写休书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冷笑,这女人就算不嫁他也是一辈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可是前后一刻钟都不到,她居然就又觅得这么好的前程了。
因为事情太过巧合,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根本就是摄政王府和易家合谋算计他而演的一出戏。
不过他也不算太蠢,心里十分明白,无论是眼前的摄政王还是那个趁人之危的镇国将军秦啸都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人物。
所以这会儿虽然是不甘心,也还是命人抬了自家聘礼灰溜溜的走了。
既然易家收了聘礼,那么这门亲事也就算是敲定了。
就算是再多的人不看好,这会儿也得做足了表面上的功夫,纷纷上前给易明威夫妇还有易明菲道喜。
易明威夫妇忙着和身边的人寒暄,旁边的易明菲却一直安安静静,遇到这样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竟是没有多少反应,当然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她太过高兴才会一时失态反应不及。
明乐却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暗暗握了下她的手指,在她身边轻声说道,“木已成舟,你也不要再多想了,这是你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不管你心里还有什么样的疙瘩,既然他有这份心,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你又何妨试一试,给他,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易明菲的心中微动,漫过一片苦涩。
经过今天周家的事一闹,她就得要做好伴随青灯古佛一生的打算,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了。
可是这个时候秦啸还毫不避讳的凑上来,用这样的方式替她解围,将她从人生的低谷拉上上,不管换做是谁,只怕都是不能拒绝这样的一份心意的吧?
可是她能接受吗?她又该接受吗?
易明菲一直抿着唇,长久的沉默。
门口管家带着人飞快的清点着聘礼,对照宋灏拿来的礼单,确认无误之后便呈到易明威面前给他过目。
易明威粗略的扫了眼,点头交给了靖襄公主暂时保管。
“侯爷,既然府上还要重新商讨七小姐的婚事,咱们就不打扰了,来日等到七小姐大喜的日子再登门讨一杯喜酒喝吧。”事情到这里已经算是告一段落,既然婚事办不成了,几日道贺的客人也就再没有继续留下去的道理。
既然有人先起了头,后面的人就也都跟着凑上来告辞。
“今日是武安侯府招呼不周,让诸位大人和夫人们见笑了,过门是客,横竖厨下都已经准备停当了,不如还是请各位移步到府中用了午膳再走吧。”易明威道,却也只是个客气话儿罢了。
既然不办喜事了,还吃的哪门子的饭。
“侯爷客气了,您府上事多,咱们还是不打扰了。”众人也是按部就班的推辞。
易明威刚要开口送客,旁边一直抖着把扇子瞧热闹的宋沛突然眸子闪亮的笑了笑道,“哎呦哟,各位大人何必如此心急?照本王看来,今天怕是真得要继续在武安侯府叨扰着蹭一杯酒水吃了才能走呢!”
这位礼王殿下,惯常都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几乎随时随地都能笑的理所应当。
见他笑的满面春风,边有人狐疑的顺着他目光所在的方向扯着脖子看过。
巷子外面除了围观的人群并不见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耳力稍微好些的人已经恍惚听到有喜庆的锣鼓声再度入耳,从远处缓缓而来。
那欢快的唢呐声锣鼓声越来越清晰,惹的人群一阵猜疑。
“怎么回事?是这附近还有别家也选在今天办喜事吗?”
“不应该啊!听这阵仗,该是大户人家嫁娶,这附近也没听说有哪一家要在今天办喜事啊!”
“是朝这边过来的吧?”
“好像是的!”
……
人群中议论纷纷。
宋沛笑的悠闲自在。
明乐和宋灏则是神色淡淡,完全一副作壁上观事不关己的表情。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巷子外头看去,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围观的百姓惊奇的大声道,“是镇国将军!是从镇国将军府出来的迎亲队伍!”
居然是秦啸?
这才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订了亲,人们都还没有把这个消息消化掉,迎亲的队伍就已经到了,今天的稀奇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的来。
在场的人多半已经麻木了,只就炯炯有神的盯着巷子口的方向。
不多时果然就见一身大红喜服的秦啸姿态悠然的坐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市的带着一队庞大的迎亲队伍从容走来。
马背上的男子,丰神俊朗,一张犹如刀雕斧劈出来的刚一面孔上带着一贯旁若无人的桀骜表情缓缓而来,今日他显然是刻意的装扮过,胡子刮的干干净净,长发利落的以紫玉金冠束起,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更显得挺拔隽秀。
秦啸这样的男人,不似宋灏和纪浩禹那般是天生的皇亲贵胄,举手投足间都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尊贵华艳之气,相反的,他这个人桀骜不驯,哪怕是如今身在高位,神情动作间也总时而会透出几分不羁,这样的人,在清流雅士之间看来可能会觉得他不入流,但是对于一众养在深闺的小姐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也是他之所以会一跃成为京城里的显贵之家意欲攀附对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看着这男子以一种肆意洒脱的姿态款款驭马而来,许多前来参加婚礼的小姐们眼中都闪过几分娇羞和企盼的神色,但是再看他身上一身喜服,瞬间又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镇国将军!”易明威暗暗提了口气,快步迎下台阶,拱手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武安侯客气了!”秦啸翻身下马,同样回了一礼,“是秦某唐突,来的匆忙了些,还请侯爷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哪里!”易明威与他寒暄着。
秦啸此来的意图,无需多说他也是明白了。
原本他还为着临时定下了这门婚事而觉得忐忑,这会儿却是连忐忑的余地都没了,回头深深的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易明菲一眼。
秦啸的目光跟着移过去。
易明菲愕然看着他,两个人,四目交接,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和话语来面对他。
曾经她满心酸痛的对他说喜欢,曾经她也信誓旦旦的说不嫁,可是这一刻,两个人皆是一身红装就这样在街头相对,眼前的景物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唯独将他们两个从这纷扰的人群里剔除出来。
她看着他,他亦是同样的看着她。
这一次,他不再给她退路和选择的机会,就这样直接而主动的站在她面前。
他这样的男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哪怕是她还想要逃避,却是连一个拒绝的借口都拿不出来。
她凭什么拒绝他?凭什么决绝这样一个周身光环的男人对她的心意?因为——
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然是丧失了拒绝他的资格!
半晌,易明菲敛了眼睛,微微垂下头去。
宋灏从台阶上走下来,对秦啸道:“你来的是不是太快了些?本王都还没来得及和武安侯说明此事呢!”
秦啸的视线一直定在易明菲身上,闻言才暂时收了回来,笑道,“倒是我心急了。”
他说着便敛了神色,对易明威郑重的再次拱手施了一礼,“秦某心仪明菲小姐已久,想必摄政王已经代为将秦某的心意转达给侯爷知道了。秦啸是个粗人,眼里的规矩也少,既然明菲小姐已经收了我的聘礼,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横竖今日你府上的酒宴仪仗也都准备齐全了,适逢良辰吉日,若是侯爷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点了头,让我今日便迎娶令妹过门?”
秦啸这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是他要娶易明菲!
许多人都在暗中观察,想要从他脸上寻出一丝是被宋灏或是明乐胁迫威逼了的迹象来。
但是见他如此的言之凿凿,更有不间断移过去打量易明菲的那抹神情都不带做假的。
这情形,哪里是有半分不情愿的?
倒是反观一直垂眸敛目死捏着掌心无措站在那里的易明菲,更有几分被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镇国将军和易小姐心意相通本是好事,可是今日的吉时已经过了,将军就算是要迎娶新人,是不是也该另择吉日?”宋沛是个见这火苗就煽风的,此时便又凑上来打趣,“本王记得下月十六也是好日子,横竖您这聘礼都已经下了,再多等上个把月的又何妨?七小姐就在这里,难不成镇国将军还怕这新娘子给跑了吗?”
秦啸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挑眉道:“是啊!本将军心仪七小姐已久,就是怕她再多登上几日她再被别人抢了去?怎的?礼王殿下有意见?”
哪怕只是随口的戏言,却也是赤果果的表白,当场就在场的无数少女红了眼眶,纷纷含怨带毒的朝易明菲飞去刀子一样的眼神。
易明菲虽然一直低垂着眼睑没看到他的表情,却分明能够听出他这言辞之间意味深长的暗示。
她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眼眶里突然一片温热。
他当街来说出这些话,为的不过就是替她抵挡纳那些人异样的眼光,告诉所有人,不是她死皮赖脸的贴上的他,而是他真心实意的求娶,是他一定要将她迎娶过门做他秦啸的妻子。
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我行我素,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眼光?可是这一次为了她,他却是煞费苦心做到了这样的地步,陪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演这一场戏,只为了将她从人生的低谷再高高的捧起,不叫任何人看轻和侮辱。
易明菲的心中五味陈杂,紧紧的抿着唇压制心中情绪。
秦啸已然越过易明威等人朝她走过去。
他在她面前站定,易明菲垂着眼睛,刚好能看到他红色缎子面的皂靴从灼目的红色袍角下面露出来,然后坚定的站在他面前。
“今日我是为你而来,我不管什么吉时不吉时,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跟我走?”深吸一口气,秦啸说道,他的语气看上去冷静而刚强,完全是势在必得的强横,可是唯有他们彼此才能感知到他那声音里其实也埋藏了很深的忐忑和不确定。
他其实,很怕她的拒绝。
今时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她不肯点头,那么——
就真的不会再又机会了!
秦啸的面色沉静,站在易明菲的面前长身而立,将被在身后的右手抽出来,摊开了掌心递送到她面前,依旧用那种平静而镇定的语气道:“只要你点头,那么对我而言就随时都是吉时,我府上的喜宴也都准备停当,现在走,还赶得及天黑之前拜堂行礼!”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里生了厚厚的茧子,掌纹很深,一眼就能深刻的收入眼底。
此时他的手就呈现在她的视野之内,以一个全然等待的姿势,等着一个执手白头的约定。
易明菲的眼圈湿润,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她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缓缓递出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慢慢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嗯!”她点头,一个字短促而坚定。
虽然递出手去是时候心里还有无尽的挣扎,可是手指被他攥住的那一刻,心情却是豁然开朗。
原来——
真要走出这一步,其实不是那么难的!
她一直微垂着眼眸,没有抬头去碰触秦啸的视线。
眼见着尘埃落定,靖襄公主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笑眯眯的赶紧叫人去取了盖头来。
家里李氏还晕着,三老爷在雅竹轩那守着,按照正常的大婚仪式,新娘子出门之前是要正式拜别父母的,可是现在易明菲人都已经站在门外了,也就没有刻意进去再出来一次的道理。
再者来说,什么也比不得她嫁了如意郎君更打紧的了。
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人在乎这些虚礼了。
书蕾欢欢喜喜的跑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取了盖头进来。
今天本来就是武安侯府嫁女的日子,鞭炮、酒宴、喜娘这些都是现成的。
本来以为今天这场婚礼是要不欢而散的,不想到最后却是峰回路转,在旁边被晾了半天的喜娘赶紧挂上笑容,接了喜帕就要给易明菲盖上,却明乐抬手拦了。
“我来吧!”她接了帕子过去,却没有马上给易明菲盖上,而是先以手掩了唇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易明菲闻言,整个身子突然僵硬了一瞬。
因为她是低着头的,没有人能看到她眼中真实的神色,只就从侧面看到她面颊飞红露出一个笑容。
明乐言罢,便给她盖了盖头,交给喜娘扶上轿子。
有好事着都盯着明乐看着,想要从她的神色之间看出一丝端倪,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鞭炮齐鸣,锣鼓响起,队伍吹吹打打声势浩大的出了巷子,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虽说是换了亲家,但易家的这门婚事总算是半成了,易明威叫人招呼了客人入席,自己又再次对宋灏夫妇道了谢。
这么一闹之后宋灏就成了牵线的媒人了,按照规矩,他是要出现在新郎家的喜宴上的,所以易明威也没留他,只说是来日定会亲自登门道谢就送了他们夫妻离开。
“易明菲的婚事尘埃落定,你这回送算是不用再操心了吧?”辇车上,宋灏揽着明乐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半趟下来,手指有一下每一下的穿插在她的发丝之间满满的梳理。
“也得亏是咱们王爷的口才好,连做红娘这种事都难不住你呢!”明乐弯眸而笑,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宋灏看着她眼中璀璨的笑容,唇角也跟着扬起一个弧度,声音却故意冷了下来道:“还记不记得你说的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明乐瞪他一眼,也知道这次他肯搀和进来已经是破例了,赶紧的就点了点头,“说了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你真当我是闲的那么无聊,谁的闲事都愿意去管吗?”
宋灏得了她的承诺才肯罢休,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稍稍正色道:“对了,放在武安侯府的门口,你在易明菲耳边说了句什么话?我怎么瞅着她的反应有点奇怪呢?”
明乐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打听这些犄角旮旯的事情了?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悄悄话罢了,有什么好问的。”
宋灏见她如此,就越发的好奇,垂眸朝他看去,那眼神虽不严厉却明显是个严刑逼供的意思。
明乐笑着把脸往他怀里一靠,抱着他的腰装睡。
宋灏无奈,又不能强逼,只能作罢。
去镇国将军府观礼,又吃了饭,酒过三巡之后宋灏和明乐就先行回府了。
横竖宋灏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而明乐也挂心家里两个小的,两个人便一起回了。
这边镇国将军府里,秦夫人过来主持新人拜了天地,因为次日一早还要喝媳妇茶便也留在了将军府,借着这份喜气陪着道贺的女眷们寒暄。
秦啸娶亲,她其实是不操心的,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气她知道,所以哪怕之前都没有听过有关未来儿媳的任何言辞她也十分放心儿子的眼光。
为了把和周家退婚的那股子晦气压下去,秦啸和易明菲的婚礼秦啸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做的异常盛大。
因为两家同是高门第,之前不知道将军府也要办喜事很多的朝廷大员都先去了易家,后来见到新郎官临时换成了秦啸,女方那边酒宴结束的早,不少人又紧赶着过来将军府又喝了一局。
其中以礼王宋沛为代表,喜宴一直闹到大半夜,他还带着一群好事的小子拉着秦啸不准走。
这个时候秦啸的过人之处就显出来了,对上这样死皮赖脸故意搅局的混账,他的做法很直接,直接叫人抱了酒坛子来拼酒,直接把一干热等统统喝到了桌子底下,然后吩咐了一声管家把人扛出去送回各家,自己依旧神清气爽的回来洞房。
彼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夜色静谧,一路走来,整个府邸之内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从回廊上绵延了一路,照着他唇角一直翘起的弧度,都有种别样的光彩。
回到新房,里头喜娘丫鬟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只等着他来。
按部就班的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喜娘又说了许多吉祥话,得了赏钱之后才个个喜笑颜开的退了出去。
书蕾走在最后,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回头关门的时候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拼命的对易明菲眨眼睛。
易明菲红着脸瞪她一眼,待到秦啸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才赶紧合上门,逃也似的跑出去。
屋子里红烛高照,两个人相对坐在铺着红色锦被的大床上。
易明菲微垂了眼睑,双手落在膝盖上一直没有动,却是紧张的过分,手指都有些僵直了。
秦啸拉过她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吻了吻道,“喝了许多酒,我先去一趟净房,你等我一会儿!”
“嗯!”易明菲低声的应着却没有抬头。
秦啸又握了握她的手指便转身去了相邻的净房。
听着隔壁传来的水声,易明菲心跳的厉害,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刻意的移开视线仔细的打量这间屋子。
因为是临时起意,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仓促换的,但也显然秦啸是下了大工夫的,每一样都做的面面俱到,没有半分对付或是将就的意思。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好耐性的人,可是这一天之内,为了保全她的颜面,他却是认真仔细的做了许多他平时根本就不屑于理会的事。
见到他出现的时候其实她还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在他向她伸出手去时候,感知到他心里的忐忑,她突然就觉得其他一切其实也许都不是那么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是将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
曾经以为只可能是出现在梦境里的一起,这一刻清晰展现眼前,当真还是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易明菲的眼波流转,细细的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红烛高照,映着她眼底温柔如水般的笑意洋溢开来。
秦啸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恰是捕捉到她温和恬静的一抹笑容浮现眼底,他的心头未动,不禁就由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浅笑,“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易明菲一惊,飞快收回视线,朝他看去。
刚刚沐浴完,秦啸便没有再仔细着衣,只就松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袍出来,胸前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蜜色肌肤,易明菲只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想起佛堂那晚她手指抵在他胸膛时候那种温热而坚硬的感觉,心跳不觉的又快几分。
秦啸走过来,在她旁边重新坐下。
他握住她的手指轻轻的揉捏,感受着女子肌骨的柔韧,目光不觉一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道:“其实今天过去的时候我还曾担心,或许你不会跟我走。”
跨出那一步的时候,他也有太多的忐忑和不确定,好在这一刻,如愿以偿。
易明菲错愕的抬头,恰巧捕捉到他流逝的一抹情绪,心头突然一热,闷闷的说了声:“对不起,我——”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秦啸却没有等她说完便先出口打断,他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目光仍然有些深不见底,但是语气却是温和的。
易明菲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神色复杂的慢慢道,“早知道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依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道最终还是要走这一步,倒是显得她之前所做的种种矫情了。
这么想着,倒是叫她略有几分心虚了起来。
“也无妨的,我也觉得这样的景致之下会更有情调一些。”秦啸见她内疚,就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遍四下火红一片的景致,然后突然倾身凑到她耳边低语道,“那日福堂里面的光线太暗,我当时还正要觉得遗憾呢!”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易明菲的脸颊一红,不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恼怒瞪他。
这一眼,其实没有多少杀伤力,反而将她眸子里的光彩渲染更盛。
秦啸低声一笑,抬手一揽将她收拢入怀,拥着她往身边大床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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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峰回路转,得偿所愿
眼前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妃的专横霸道,就算是她的堂姐受了委屈,帮着找回了场子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要一门心思的把人往家里领?
虽说是在当世也不乏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被传为佳话的也不少,但是这事儿若是发生在摄政王府,听来就叫人觉得诡异。
周昶年刚刚接了易明菲甩给他的休书,心里本来就在郁结不甘的时候,突然听到宋灏的话,一张脸顿时就黑成了锅底灰——
就说这摄政王怎么会突如其来插手易家的事,却原来是动了心思想要将易明菲收为己用吗?
他的目光阴沉,仿佛是要吃人一般狠狠的盯着眼前的易明菲。
易明菲也是略微诧异,只不过她却没有往那个方面想,毕竟宋灏和明乐之间的感情她再清楚不过,那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介入掺和的,而且——
宋灏本身也不会是这样的人。
和易明菲一样,在这个当口还能洞悉一切的人就只剩下宋沛。
“哦?原来五弟你此来却是另有目的的。”他甩开扇子,笑吟吟的走过去,“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面子,竟然请的动五弟你亲自登门说项?”
宋沛此言一出,其他人浮想联翩的心思也瞬间被遏制住——
的确,易家的七小姐虽然是很不错的,可是自始至终摄政王的眼里除了王妃之外又何曾容过别的女子分毫?
宋沛一语点醒梦中人,其他人也纷纷的凑热闹,“是啊,不知道摄政王是替哪家公子提亲的?”
话是这样说,可是所有人心里都还有点缓不过味来,纵使易家的门第再显赫,易明菲再怎么温顺美丽,毕竟方才才刚刚闹了一场当门退婚的热闹好戏出来,所有人都还处在那余味当中没有回过神来,马上就又要再度议亲——
这事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怪异。
“本王所提的门第,自然不会辱没了易家七小姐的身份。”宋灏说道,“正是镇国将军府,秦家!”
秦家?竟然是镇国将军府秦家?
如果宋灏只说一个秦家还好,可是这天底下的镇国将军唯有一人。
而且众所周知,在镇国将军府里秦啸是单独出来自立门户的,又没有同胞兄弟。
所以即便是不指名不道姓,所有人的脑子里也都跟着齐刷刷的蹦出一个名字来。
人群里到处都是抽气声,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面面相觑。
秦啸那样的人,仪表堂堂又是朝中新贵,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是全都没得他的正眼相待,他怎么会看上易明菲了?
若在今日之前也还好说,可是现在——
这易明菲失婚妇人的身份已经坐实了!
秦啸是疯了还是傻了?并且还偏偏是选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门提亲?
所有人都觉得听了笑话一般,可是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是宋灏,又叫他们有口难言,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晕乎乎的找不着北。
易明菲惊闻此言,脚下突然一个虚软。
好在明乐正在旁边,不着痕迹的抬手扶了她一把。
“乐儿——”易明菲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脑中于电石火光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出自明乐之手的谋划,她这是——
要成全她?!
明乐坦然一笑,对她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只是示意她稍安勿躁便又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易明威听了这话,目光沉了沉没有马上回答,他一直盯着宋灏的表情,似乎是想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些端倪来。
却是靖襄公主忍不住上前一步,确认道:“小皇叔所言,是指镇国将军秦啸吗?”
“正是!”宋灏略一颔首,仍是看着一家之主的易明威。
宋灏惜字如金,明乐走到他身边,含笑道:“易家七小姐温婉娴静,声名在外,自从年前在卢大将军的庆功宴上偶然邂逅,镇国将军便有心求娶,只是听闻当时易夫人已经另有打算,镇国将军不好强求,这事情便搁置下来了。现在既然七小姐已经签下休书,再无婚约在身,由殿下出面牵上这条红线,也算是成人之美,结下一桩良缘了,不知道武安侯和夫人意下如何?”
秦啸要娶易明菲?这事情几乎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范围了。
尤其是今日道贺的一众夫人小姐们,其中怒发冲冠的大有人在。
只是这事儿是宋灏牵头提的,却是谁也不敢当面质疑。
易明菲暗暗咬着嘴唇思虑良久,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
其实她本来的确是存了嫁去益州眼不见为净的心思的,可是周家做的太过分,让她恼羞成怒,而被逼当众走了这一步棋。
她看的出来,这应该不是秦啸的主意,可哪怕是明乐给他出谋划策,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上门替她解围,也是大出所料之外的。
“六哥!”易明菲的心里五味陈杂,猛地抬头看向易明威。
她想要拒绝,现如今她已经是声名狼藉,更不想拖累秦啸。
若是娶了她,只怕日后连他都要沦为旁人议论的笑柄了。
易明威看着她闪过的色彩,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头微微一动,却没等易明菲把话说出口已经微微一笑,对宋灏拱手施了一礼,“镇国将军如此抬爱,是舍妹的福气,只是我府上今日刚巧出了这样不入流的事,本侯心中惭愧的很,待到这边安置妥当了,本侯定当立刻登门前去镇国将军府与秦将军详谈此事!”
这么好的机会,会放过的才不正常。
易明威的回答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宋灏闻言便是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道:“那道不必!”
他说着就扭头对巷子口的方向一招手。
仆从们马上把堵在那里的辇车移开,众人的视线移过去,这才发现那辇车后面披红挂彩,竟是跟了一长串一眼望不到边的箱笼。
“择日不如撞日,何况今日本来也是难得的良辰吉日,既然本王是受人之托前来此处,就自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宋灏说道,“镇国将军与本王算的上知己好友的交情,本王来时他刻意相托,这一事不劳二主,聘礼本王也顺带着给抬过来了。既然武安侯你已然允诺了这门婚事,就直接叫人清点了入库吧!”
这算个怎么回事?趁着人家退婚的空当就抢着上门提亲本来就已经让人匪夷所思,这会儿居然连聘礼都一并带来了。
在场的一众人等面面相觑,狐疑之余总算是有点开了窍了——
这摄政王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这回连易明威都有点难以招架。
而旁边的明乐已经再度从容笑道,“镇国将军所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免夜长梦多再横生枝节出来,还是要趁着今日良辰把事情一举敲定他才能放心,否则——若是再有什么闪失叫他和七小姐失之交臂,怕是他会痛悔一生。”
明乐的这番话,更是听的在场一众权贵直翻白眼。
这是什么话?合着还是镇国将军上赶着求娶易明菲的?这都是什么世道!
哪怕是刚刚还在退婚一事上对易明菲持有怜悯态度的夫人小姐们此时心里也都酸溜溜的——
就这易明菲么?她凭什么要得秦啸的另眼相看?
只不过宋灏两口子说话,却是没有任何人敢于擅自插嘴进来质疑的,所有人都沉默着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同样嫉恨交加的眼神才有所恍悟——
的确,依着秦啸的身份地位,实在是犯不着上赶着来求易家一个刚刚签下休书的女儿,莫不还是因为摄政王两口子的关系?毕竟摄政王妃和易家七小姐姐妹情深的事情众人皆知,八成是王妃看着易明菲的婚事吹了,怕她日后难嫁便强逼了秦啸来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摄政王对王妃言听计从宠爱有加,自然也会为她出头。
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是只不过片刻的功夫之间,所有人就都在暗地里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不免都替秦啸抱起了委屈来了。
但是转念想想,哪怕是易明菲借着摄政王府的势力强行嫁入镇国将军府,从一开始就得了镇国将军的厌弃,她的日子又怎能好过的了?
这样想着,他们便又纷纷的幸灾乐祸起来。
不过是瞬间功夫,人群里众人的眼光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其实人就是这样,大多数人对弱者都会产生本能的同情,而同时对于自己思而不得的,就会嫉恨交加。
明乐将这些迥异变化的目光看在眼里,丝毫不以为意,只等着易明威的答复。
易明威虽然心里也不十分肯定,但是之前瞥见易明菲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他的心里也起了一线猜测。
而此刻,金碧辉煌的一道台阶铺在脚下,他也着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既然镇国将军有此诚意,本侯便代舍妹允了这门婚事!”易明威也是个十分干脆的人,已经定了主意就再不拖泥带水,直接大手一挥对管家道,“带人过去清点聘礼!”
“是,侯爷!”易家人刚刚被人看了笑话,这会峰回路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后面的人把聘礼的箱子抬着送到门口,其实本来周家递送进京的聘礼就已经很体面了,但是和从镇国将军府搬来的这些一比较,就要寒碜的多。
周昶年的面色铁青,本来易明菲写休书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冷笑,这女人就算不嫁他也是一辈子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可是前后一刻钟都不到,她居然就又觅得这么好的前程了。
因为事情太过巧合,他甚至一度怀疑这根本就是摄政王府和易家合谋算计他而演的一出戏。
不过他也不算太蠢,心里十分明白,无论是眼前的摄政王还是那个趁人之危的镇国将军秦啸都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人物。
所以这会儿虽然是不甘心,也还是命人抬了自家聘礼灰溜溜的走了。
既然易家收了聘礼,那么这门亲事也就算是敲定了。
就算是再多的人不看好,这会儿也得做足了表面上的功夫,纷纷上前给易明威夫妇还有易明菲道喜。
易明威夫妇忙着和身边的人寒暄,旁边的易明菲却一直安安静静,遇到这样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竟是没有多少反应,当然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她太过高兴才会一时失态反应不及。
明乐却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暗暗握了下她的手指,在她身边轻声说道,“木已成舟,你也不要再多想了,这是你们之间最后的机会,不管你心里还有什么样的疙瘩,既然他有这份心,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你又何妨试一试,给他,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易明菲的心中微动,漫过一片苦涩。
经过今天周家的事一闹,她就得要做好伴随青灯古佛一生的打算,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了。
可是这个时候秦啸还毫不避讳的凑上来,用这样的方式替她解围,将她从人生的低谷拉上上,不管换做是谁,只怕都是不能拒绝这样的一份心意的吧?
可是她能接受吗?她又该接受吗?
易明菲一直抿着唇,长久的沉默。
门口管家带着人飞快的清点着聘礼,对照宋灏拿来的礼单,确认无误之后便呈到易明威面前给他过目。
易明威粗略的扫了眼,点头交给了靖襄公主暂时保管。
“侯爷,既然府上还要重新商讨七小姐的婚事,咱们就不打扰了,来日等到七小姐大喜的日子再登门讨一杯喜酒喝吧。”事情到这里已经算是告一段落,既然婚事办不成了,今日道贺的客人也就再没有继续留下去的道理。
既然有人先起了头,后面的人就也都跟着凑过来告辞。
“今日是武安侯府招呼不周,让诸位大人和夫人们见笑了,过门是客,横竖厨下都已经准备停当了,不如还是请各位移步到府中用了午膳再走吧。”易明威道,却也只是个客气话儿罢了。
既然不办喜事了,还吃的哪门子的饭。
“侯爷客气了,您府上事多,咱们还是不打扰了。”众人也是按部就班的推辞。
易明威刚要开口送客,旁边一直抖着把扇子瞧热闹的宋沛突然眸子闪亮的笑了笑道,“哎呦哟,各位大人何必如此心急?照本王看来,今天怕是真得要继续在武安侯府叨扰着蹭一杯酒水吃了才能走呢!”
这位礼王殿下,惯常都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几乎随时随地都能笑的理所应当。
见他笑的满面春风,便有人狐疑的顺着他目光所在的方向扯着脖子看过去。
巷子外面除了围观的人群并不见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耳力稍微好些的人已经恍惚听到有喜庆的锣鼓声再度入耳,从远处缓缓而来。
那欢快的唢呐声锣鼓声越来越清晰,惹的人群一阵猜疑。
“怎么回事?是这附近还有别家也选在今天办喜事吗?”
“不应该啊!听这阵仗,该是大户人家嫁娶,这附近也没听说有哪一家要在今天办喜事啊!”
“是朝这边过来的吧?”
“好像是的!”
……
人群中议论纷纷。
宋沛笑的悠闲自在。
明乐和宋灏则是神色淡淡,完全一副作壁上观事不关己的表情。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近,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巷子外头看去,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围观的百姓惊奇的大声道,“是镇国将军!是从镇国将军府出来的迎亲队伍!”
居然是秦啸?
这才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订了亲,人们都还没有把这个消息消化掉,迎亲的队伍就已经到了,今天的稀奇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的来。
在场的人多半已经麻木了,只就炯炯有神的盯着巷子口的方向。
不多时果然就见一身大红喜服的秦啸姿态悠然的坐在高头大马上招摇过市的带着一队庞大的迎亲队伍从容走来。
马背上的男子,丰神俊朗,一张犹如刀雕斧劈出来的刚毅面孔上带着一贯旁若无人的桀骜表情缓缓而来。
今日他显然是刻意的装扮过,不比平日那般邋遢随意,胡子刮的干干净净,长发利落的以紫玉金冠束起,大红喜服的映衬下,更显得挺拔隽秀。
秦啸这样的男人,不似宋灏和纪浩禹那般是天生的皇亲贵胄,举手投足间都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尊贵华艳之气,相反的,他这个人桀骜不驯,哪怕是如今身在高位,神情动作间也总时而会透出几分不羁,这样的人,在清流雅士之间看来可能会觉得他不入流,但是对于一众养在深闺的小姐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也是他之所以会一跃成为京城里的显贵之家意欲攀附对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看着这男子以一种肆意洒脱的姿态款款驭马而来,许多前来参加婚礼的小姐们眼中都闪过几分娇羞和企盼的神色,但是再看他身上一身喜服,瞬间又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哪怕是这男人再怎么出色,过了今天也再和她们都没有关系了!
“镇国将军!”易明威暗暗提了口气,快步迎下台阶,拱手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武安侯客气了!”秦啸翻身下马,同样回了一礼,“是秦某唐突,来的匆忙了些,还请侯爷不要见怪才好!”
“哪里哪里!”易明威与他寒暄着。
秦啸此来的意图,无需多说他也是明白了。
原本他还为着临时定下了这门婚事而觉得忐忑,这会儿却是连忐忑的余地都没了,回头深深的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易明菲。
秦啸的目光跟着移过去。
易明菲愕然看着他,两个人,四目交接,这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和话语来面对他。
曾经她满心酸痛的对他说喜欢,曾经她也信誓旦旦的说不嫁,可是这一刻,两个人皆是一身红装就这样在街头相对,眼前的景物仿佛跨越千山万水,唯独将他们两个从这纷扰的人群里剔除出来。
她看着他,他亦是同样的看着她。
这一次,他不再给她退路和选择的机会,就这样直接而主动的站在她面前。
他这样的男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哪怕是她还想要逃避,却是连一个拒绝的借口都拿不出来。
她凭什么拒绝他?凭什么拒绝这样一个周身光环的男人对她突如其来的拯救?因为——
众目睽睽之下,她已然是丧失了拒绝他的资格!
半晌,易明菲敛了眼睛,微微垂下头去。
宋灏从台阶上走下来,对秦啸道:“你来的是不是太快了些?本王都还没来得及和武安侯说明此事呢!”
秦啸的视线一直定在易明菲身上,闻言才暂时收了回来,笑道,“倒是我心急了。”
他说着便敛了神色,对易明威郑重的再次拱手施了一礼,“秦某心仪明菲小姐已久,想必摄政王已经代为将秦某的心意转达给侯爷知道了。秦啸是个粗人,眼里的规矩也少,既然明菲小姐已经收了我的聘礼,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横竖今日你府上的酒宴仪仗也都准备齐全了,适逢良辰吉日,若是侯爷不介意的话,是否可以点了头,让我今日便迎娶令妹过门?”
秦啸这话,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是他要娶易明菲!
许多人都在暗中观察,想要从他脸上寻出一丝是被宋灏或是明乐胁迫威逼了的迹象来。
但是见他如此的言之凿凿,更有不间断移过去打量易明菲的那抹神情都不带做假的。
这情形,哪里是有半分不情愿的?
倒是反观一直垂眸敛目死捏着掌心无措站在那里的易明菲,她好像更有几分被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镇国将军和易小姐心意相通本是好事,可是今日的吉时已经过了,将军就算是要迎娶新人,是不是也该另择吉日?”宋沛是个见着火苗就煽风的,此时便又凑上来打趣,“本王记得下月十六也是好日子,横竖您这聘礼都已经下了,再多等上个把月的又何妨?七小姐就在这里,难不成镇国将军还怕这新娘子给跑了吗?”
秦啸自然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挑眉道:“是啊!本将军心仪七小姐已久,就是怕多等上几日她再被别人抢了去?怎的?礼王殿下有意见?”
哪怕只是随口的戏言,却也是赤果果的表白,当时就让在场的无数少女红了眼眶,纷纷含怨带毒的朝易明菲飞去刀子一样的眼神。
易明菲虽然一直低垂着眼睑没看到秦啸的表情,却分明能够听出他这言辞之间意味深长的暗示。
她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眼眶里突然一片温热。
他当街来说出这些话,为的不过就是替她抵挡那些人异样的眼光,告诉所有人,不是她死皮赖脸的贴上的他,而是他真心实意的求娶,是他一定要将她迎娶过门做他秦啸的妻子。
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我行我素,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眼光?可是这一次为了她,他却是煞费苦心做到了这样的地步,陪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演这一场戏,只为了将她从人生的低谷再高高的捧起,不叫任何人看轻和侮辱。
易明菲的心中五味陈杂,紧紧的抿着唇压制心中情绪。
秦啸已然越过易明威等人朝她走过去。
他在她面前站定,易明菲垂着眼睛,刚好能看到他红色缎子面的皂靴从灼目的红色袍角下面露出来,然后坚定的站在她面前。
“今日我是为你而来,我不管什么吉时不吉时,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不要跟我走?”深吸一口气,秦啸说道,他的语气听上去冷静而刚强,完全是势在必得的强横,可是唯有他们彼此才能感知到他那声音里其实也埋藏了很深的忐忑和不确定。
他其实,很怕她的拒绝。
今时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她不肯点头,那么——
就真的不会再有机会了!
秦啸的面色沉静,站在易明菲的面前长身而立,将背在身后的右手抽出来,摊开了掌心递送到她面前,依旧用那种平静而镇定的语气道:“只要你点头,那么对我而言就随时都是吉时,我府上的喜宴也都准备停当,现在走,还赶得及天黑之前拜堂行礼!”
他的手掌宽厚,掌心里生了厚厚的茧子,掌纹很深,一眼就能深刻的收入眼底。
此时他的手就呈现在她的视野之内,以一个全然等待的姿势,等着一个执手白头的约定。
易明菲的眼圈湿润,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她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缓缓递出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慢慢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嗯!”她点头,一个字短促而坚定。
虽然递出手去的时候心里还有无尽的挣扎,可是手指被他攥住的那一刻,心情却是豁然开朗。
原来——
真要走出这一步,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
她一直微垂着眼眸,没有抬头去碰触秦啸的视线。
眼见着尘埃落定,靖襄公主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笑眯眯的赶紧叫人去取了盖头来。
家里李氏还晕着,三老爷在雅竹轩那守着,按照正常的大婚仪式,新娘子出门之前是要正式拜别父母的,可是现在易明菲人都已经站在门外了,也就没有刻意进去再出来一次的道理。
再者来说,什么也比不得她嫁了如意郎君更打紧的了。
所以这个时候,也没人在乎这些虚礼了。
书蕾欢欢喜喜的跑进去,以最快的速度取了盖头进来。
今天本来就是武安侯府嫁女的日子,鞭炮、酒宴、喜娘这些都是现成的。
本来以为今天这场婚礼是要不欢而散的,不想到最后却是峰回路转,在旁边被晾了半天的喜娘赶紧挂上笑容,接了喜帕就要给易明菲盖上,却明乐抬手拦了。
“我来吧!”她接了帕子过去,却没有马上给易明菲盖上,而是先以手掩了唇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易明菲闻言,整个身子突然僵硬了一瞬。
因为她是低着头的,没有人能看到她眼中真实的神色,只就从侧面看到她面颊飞红露出一个笑容。
明乐言罢,便给她盖了盖头,交给喜娘扶上轿子。
有好事者都盯着明乐看着,想要从她的神色之间看出一丝端倪,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鞭炮齐鸣,锣鼓响起,队伍吹吹打打声势浩大的出了巷子,往镇国将军府的方向行去。
虽说是换了亲家,但易家的这门婚事总算是办成了,易明威叫人招呼了客人入席,自己又再次对宋灏夫妇道了谢。
这么一闹之后宋灏就成了牵线的媒人了,按照规矩,他是要出现在新郎家的喜宴上的,所以易明威也没留他,只说是来日定会亲自登门道谢就送了他们夫妻离开。
“易明菲的婚事尘埃落定,你这回送算是不用再操心了吧?”辇车上,宋灏揽着明乐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半躺着下来,手指有一下每一下的穿插在她的发丝之间慢慢的梳理。
“也得亏是咱们王爷的口才好,连做红娘这种事都难不住你呢!”明乐弯眸而笑,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宋灏看着她眼中璀璨的笑容,唇角也跟着扬起一个弧度,声音却故意冷了下来道:“还记不记得你说的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明乐瞪他一眼,也知道这次他肯搀和进来已经是破例了,赶紧的就点了点头,“说了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你真当我是闲的那么无聊,谁的闲事都愿意去管吗?”
宋灏得了她的承诺才肯罢休,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稍稍正色道:“对了,方才武安侯府的门口,你在易明菲耳边说了句什么话?我怎么瞅着她的反应有点奇怪呢?”
明乐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打听这些犄角旮旯的事情了?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悄悄话罢了,有什么好问的。”
宋灏见她如此,就越发的好奇,垂眸朝她看去,那眼神虽不严厉却明显是个严刑逼供的意思。
明乐笑着把脸往他怀里一靠,抱着他的腰装睡。
宋灏无奈,又不能强逼,只能作罢。
去镇国将军府观礼,又吃了饭,酒过三巡之后宋灏和明乐就先行回府了。
横竖宋灏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而明乐也挂心家里两个小的,两个人便一起回了。
这边镇国将军府里,秦夫人过来主持新人拜了天地,因为次日一早还要喝媳妇茶便也留在了将军府,借着这份喜气陪着道贺的女眷们寒暄。
秦啸娶亲,她其实是不操心的,儿子是什么样的脾气她知道,所以哪怕之前都没有听过有关未来儿媳的任何言辞她也十分放心儿子的眼光。
为了把和周家退婚的那股子晦气压下去,秦啸和易明菲的婚礼秦啸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做的异常盛大。
因为两家同是高门第,之前不知道将军府也要办喜事很多的朝廷大员都先去了易家,后来见到新郎官临时换成了秦啸,女方那边酒宴结束的早,不少人又紧赶着重新备礼过来将军府又喝了一局。
其中以礼王宋沛为代表,喜宴一直闹到大半夜,他还带着一群好事的小子拉着秦啸不准走。
这个时候秦啸的过人之处就显出来了,对上这样死皮赖脸故意搅局的混账,他的做法很直接,不是要拼酒吗?那就叫人抱了酒坛子上来,一人一坛,一圈下来,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把一干人等统统喝到了桌子底下,然后吩咐了一声管家把人扛出去送回各家,自己依旧神清气爽的回了洞房。
彼时已经是午夜时分,夜色静谧,一路走来,整个府邸之内张灯结彩,大红灯笼从回廊上绵延了一路,照着他唇角一直翘起的弧度,都有种别样的光彩。
回到新房,里头喜娘丫鬟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只等着他来。
按部就班的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喜娘又说了许多吉祥话,得了赏钱之后才个个喜笑颜开的退了出去。
书蕾走在最后,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回头关门的时候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拼命的对易明菲眨眼睛。
易明菲红着脸瞪她一眼,待到秦啸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才赶紧合上门,逃也似的跑出去。
屋子里红烛高照,两个人相对坐在铺着红色锦被的大床上。
易明菲微垂了眼睑,双手落在膝盖上一直没有动,却是紧张的过分,手指都有些僵直了。
秦啸拉过她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吻了吻道,“喝了许多酒,我先去一趟净房,你等我一会儿!”
“嗯!”易明菲低声的应着却没有抬头。
秦啸又握了握她的手指便转身去了相邻的净房。
听着隔壁传来的水声,易明菲心跳的厉害,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刻意的移开视线仔细的打量这间屋子。
因为是临时起意,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仓促换的,但也显然秦啸是下了大工夫的,每一样都做的面面俱到,没有半分对付或是将就的意思。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个好耐性的人,可是这一天之内,为了保全她的颜面,他却是认真仔细的做了许多他平时根本就不屑于理会的事。
见到他出现的时候其实她还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在他向她伸出手去时候,感知到他心里的忐忑,她突然就觉得其他一切其实也许都不是那么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是将他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
曾经以为只可能是出现在梦境里的情景,这一刻清晰展现眼前,当真还是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易明菲的眼波流转,细细的打量着这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红烛高照,映着她眼底温柔如水般的笑意洋溢开来。
秦啸从净房出来的时候恰是捕捉到她温和恬静的一抹笑容浮现眼底,他的心头微动,不禁就由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浅笑,“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易明菲一惊,飞快收回视线,朝他看去。
刚刚沐浴完,秦啸便没有再仔细着衣,只就松松垮垮的披了件外袍出来,胸前露出一片肌理分明的蜜色肌肤,易明菲只看了一眼就面红耳赤的移开视线,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想起佛堂那晚她手指抵在他胸膛时候那种温热而坚硬的感觉,心跳不觉的又快几分。
秦啸走过来,在她旁边重新坐下。
他握住她的手指轻轻的揉捏,感受着女子肌骨的柔韧,目光不觉一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道:“其实今天过去的时候我还曾担心,或许你不会跟我走。”
跨出那一步的时候,他也有太多的忐忑和不确定,好在这一刻,如愿以偿。
易明菲错愕的抬头,恰巧捕捉到他流逝的一抹情绪,心头突然一热,闷闷的说了声:“对不起,我——”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秦啸却没有等她说完便先出口打断,他抬手蹭了蹭她的脸颊,目光仍然有些深不见底,但是语气却是温和的。
易明菲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神色复杂的慢慢道,“早知道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依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早知道最终还是要走这一步,倒是显得她之前所做的种种矫情了。
这么想着,倒是叫她略有几分心虚了起来。
“也无妨的,我也觉得这样的景致之下会更有情调一些。”秦啸见她内疚,就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遍四下火红一片的景致,然后突然倾身凑到她耳边低语道,“那日佛堂里面的光线太暗,我当时还正要觉得遗憾呢!”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易明菲的脸颊一红,不觉的往后挪了挪身子,恼怒瞪他。
这一眼,其实没有多少杀伤力,反而将她眸子里的光彩渲染更盛。
秦啸低声一笑,抬手一揽将她收拢入怀,拥着她往身边大床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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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调虎离山么?
温热的吻,落在女子娇俏含笑的腮边,烛火中更映出她眸子里如水样柔柔荡开的涟漪。
秦啸的心头一动,猝不及防的一个吻便落在了她的眼睑上。
易明菲飞快的闭了眼,只能感觉到他唇瓣上传来的灼人的热度。
可是后面,他的唇停留在她的眉心辗转了一瞬,突然就不动了。
易明菲等了片刻,不禁诧异的缓缓睁眼看他。
秦啸似是感知到了她细微的动作,也睁开眼俯视下来,唇角弯起一抹笑。
“菲儿?”他唤她,声音低沉,只是隔着衣物轻轻的揽着她。
易明菲靠在她怀里,仰头回望他:“嗯?”
“你的眼睛真美!”秦啸道,对上她的视线,脸上表情竟然也破天荒的有了几分不自在,再度俯首下去吻了她的眼睛。
这样的情话,他是第一次说,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易明菲听了他的话,唇角弯起的弧度不觉的更为明显了一些。
秦啸的唇从她眼睫处辗转而下,蜻蜓点水般轻触了她的鼻尖,然后就势锁住她的唇瓣。
他的动作原是极为散漫和惬意的,这一刻却如骤雨转急,突然激烈了起来,吻住她的唇瓣,顶开编排的贝齿,侵占她的领域攻城略地。
他不是个纵情的人,甚至于一贯将男女之事看的极淡,可是自从那日偶然尝过了她的滋味之后,难以想象,这段时间之内都会一直的恋恋不忘。
本以为将要失之交臂的人,这一刻再度拥有,拥她入怀的时候,他的手臂上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是怕她突然在从面前消失了一般。
易明菲的身子被他禁锢在怀里,动也不能动。
他似是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和力气去吻她,想要通过这热烈而痴迷的一个吻,把她让他这么多天来徘徊煎熬所受的折磨都一次抚平。
这一天之内他喝了许多的酒,呼吸之间的酒气有些重,易明菲的脸颊酡红,也不知道是他吻的太过激烈叫她无从招架还是被这酒气所迷,脑子里晕晕沉沉的,渐渐的就软在他怀里失了力气。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虚软,秦啸拥着她稍稍侧身,让她半躺在他身上,继续把这个吻进行到了极致。
当他终于松开她的时候,易明菲已经气喘吁吁,她甚至于觉得再多支撑一刻她就有可能昏厥在他的侵占之下。
身下是男子坚实而火热的胸膛,她半伏在他身上。
彼时秦啸就穿了件宽袍,一番折腾之下,领口拉开,露出里面大片蜜色的肌肤。
易明菲的手指压在他的皮肤上,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从她的指尖上晕染开来,似乎能将她的整个人都点燃了一般的炽热难当。
她有些惊慌的缩了缩手,秦啸用眼尾的余光扫过,唇角牵起一抹笑容,抓住她的手指将她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则是用力一抖便将她身上大红的喜服扯开,远远的甩在地上。
里面贴身的衣物虽然不很单薄,但是却能将女子妖娆的身段明显的勾勒出来,同是颜色大红的里衣,衬托出女子腮边如红云一般散开的腼腆笑容。
易明菲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视线,轻声道,“你看什么?”
美丽的女子秦啸见了无数,可就是爱她这般温和又柔顺羞怯的模样。
秦啸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缓缠绵的笑声,转瞬便已经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他的眉目深远的看她,看到她眼睛里慌乱无措的模样,突然倾身下去恶狠狠的在她耳边说道,“好在是今天那姓周的跑的快,要不然我真不保证明天一早有人在城外驿站那里发现的会不会是他们的尸首。”
说起来,他还是对之前的事情有些介怀的,虽然现在得偿所愿,但是一想到她今日这一身红妆原是为其他男人准备的,他心里便是血液翻滚,忍不住的嫉恨交加。
易明菲的眉头皱了皱,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小声道:“我原也没有准备嫁给他。”
她会出现,为的也只是用一种最鲜明的方法和周昶年划清界限而已。
秦啸听在耳朵里却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易明菲的心头一紧,以为他是生气了,便忐忑的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两个人,四目交接,才发现他的眸子里其实是装满了笑意,在等着她抬头。
此时见她看过来,秦啸便再次埋首下来吻住她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方才那般激烈的发泄,反而细水长流,很有些缠绵悱恻的味道。
他细细的品味,吮吻着她柔软的唇瓣,一点一点将这女子最清甜的美好味道生吞入腹,埋入骨血深深的记住。
他牵引着她,引诱着她与他唇舌纠缠,慢慢领略其中的美好。
易明菲闭上眼,循着他给的指引,一点一点融入他为她塑造的世界里,逐渐沉沦,整个身体瘫软如水一般融化在他的气息里。
他的手指穿插入发,除掉她发间点缀的饰物,让她一头情丝散开,然后指尖从她耳后探入衣领,挑来衣物的带子,在这种缠绵悱恻的气氛中不动声色的将两人身上的负累解除。
易明菲是有些紧张的,此时更是全身心的融汇在他营造的那个奇妙世界里,对于周身变化一时竟是无所察觉,而终于等到秦啸的手掌不受阻碍压向她胸前柔软的时候她的意识才有些回拢。
她扬起脸,咬着嘴唇看向他。
秦啸的视线却是滞留在她胸前跃动的嫣红之上,目光炽烈仿佛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对上她羞窘难当的视线,他的唇角便是牵起一个顽虐的笑容来,刻意的问道,“你若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我便把灯熄了?”
这人,还真是小气记仇的,都到了这会儿还拿那天佛堂里的事情来打趣她。
易明菲瞪他一眼,在他这样的注视下横竖是无所遁形了,干脆一咬牙,直接闭眼迎着他的唇印了一个吻。
秦啸的身子一震,随即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被引燃了一般,反含住她的唇瓣压了下去,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不容她回避,另一只手游走着勾勒着她身体的曲线四处点火。
在他的掌控之下,易明菲的意识再度游离了开去,情到浓时也全然忘了羞怯,只一心沉沦在他为他营造的那个崭新的世界里。
他拥着她,她便反手将他抱的更紧,感受着这个男人所能带给她的一切的温暖。
最后直至突如其来一种如撕裂般的痛楚从身体的某个部位炸开袭遍全身,易明菲身子一僵,痛呼出声。
“很痛?”秦啸轻笑一声,止了动作,抬头看去却见她蛾眉深蹙,额头上已经布满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从旁边扯了帕子去给她擦拭。
“我——还好!”易明菲吸着气忍着,手指紧张的抓着他的肩膀,身子却是僵直的一动也不敢再动。
秦啸揽着她,自己也是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见她眸子里氤氲出来的一层水汽,便也只能竭力的忍住。
“没事,一会儿就没事了!”他又俯身去吻她的额头,唇齿贴着她的皮肤轻蹭了两下,语气朦胧的突然道,“对了,白天那会儿,摄政王妃在你耳边说了句什么?”
易明菲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略一失神的同时忽觉得他的身体再次猛地向下一沉,一鼓作气直接闯了进去。
“疼!”易明菲痛呼一声,险些就要哭出来。
剧痛之下她下意识的就要弹坐起来摆脱这种局面,可是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身下撼动不得,脑中混沌之余就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易明菲突然就愣住了。
她缓缓抬头对上秦啸的视线,却见那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笑的越发欢畅了起来。
“你疼我也疼,现在扯平了!”他笑着去吻她的嘴角。
易明菲的目光瞥见他肩头的齿印,神色愧疚而尴尬道:“流血了,找金疮药包扎一下吧?”
“没事,一点小伤,不用管它,一会儿自己就止住了!”秦啸却是不以为意,见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再次开口打岔道,“你还没说,那会儿摄政王妃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明乐跟她说了什么?
当时明乐附在她耳边说:“七姐姐你们起步已经晚了,可千万不要偷懒啊,要早点让秦夫人抱上大胖孙子才好!”
那个丫头,明明自己才是个小的,却偏生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尽是看她的笑话拿她取乐的。
想起明乐的话,易明菲的脸上不觉的又燥热几分。
“还疼吗?”而秦啸原也不过就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答与不答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大的妨碍,趁她走神,他那边已经试探着小心运作起来。
刚才的确是很痛,可是因为当时她的神智游历,倒也不觉得就那么难以忍受。
“还好!”想起明乐的话,易明菲的手臂不觉的勾住他的脖子,勇敢的将自己的身体贴向他。
女子的肌肤温润滑腻,像是柔软的绸缎一般,又格外的柔韧美好。
帐子外面红烛高照,女子的肌肤如玉,墨发散落在一片艳红的锦被之间,眼波朦胧,那场景足可以灼伤人的眼睛。
感觉到胸前熨帖着的诱人的柔软和温度,秦啸的狼也一下子再度抛到九霄云外。
他拥抱她,亲吻她,用他的力量带着她沉浮在海浪之巅,云层之上。
初春三月的天气,满室温情,一片火热。
激烈的碰撞之下,易明菲的眼角有温热的泪水滚落下来。
她知道,这一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之前的那些所谓顾虑和坚持,什么都不抵这个男人真心实意拥抱她的时候更能叫她感到踏实和满足。
正在情动之时,秦啸倾身下去吻掉眼角泪痕,轻声道,“怎么了?还是很疼吗?”
易明菲回过神来,含笑摇了摇头,“我只是庆幸,今天你来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的男人,之前是我太任性了,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怎么样都好,我什么都不怕!”
“傻瓜!”秦啸的唇角扬起一个笑容,眼底有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恢复如初。
是啊,别的什么都可以统统抛开不顾,这一刻只要你在我身边,那就怎么样都好。
夜色迷蒙,重新归于宁静。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便起床准备,其实依着秦啸的意思,是想让易明菲睡够了再起身的,但是这日秦夫人在府上,两人便不得不循着她的作息规律早早的起床去正厅敬茶。
秦啸的姐姐秦蓉昨夜也是宿在将军府的,这天便一起拜见了。
秦夫人虽然外表严肃,却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而秦蓉本身就十分的和气温柔,和易明菲倒是投缘的很。
因为她和秦啸的婚事定的仓促,易明菲本来还十分忐忑,但是显然这两人对秦啸选媳妇的眼光并没有意见,一家人和睦的很。
秦蓉家里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用过早膳就先走了。
秦夫人本来也是想要回秦家的老宅,但是想着秦啸这里也没有个长辈指点,便暂时留了几日,帮着准备三朝回门需要携带的礼物。
易明菲和秦啸的婚事在京城之地无疑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接连大半个月都在街头巷尾被人热议。
有人将这作为一个传奇本子当故事来听,更多的人是拈酸不屑——
多少人肖想秦啸不得,最后居然是成全了易明菲了。
可是说到底也是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这事儿传了一阵之后,在无数个场合,无数的人见证了这双新婚夫妻琴瑟和鸣的场面之后也就没什么说头,渐渐的就淡了。
转眼就到了五月。
端午节过后,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了。
年前江南道河堤被毁,冬日里趁着水道干涸重新修建起来,上个月宋灏就亲自带人前去查看。
明乐不方便同去,就在家照管着两个小的。
宋老大的身子骨硬朗,这个时候在摇篮里已经躺不住了,于是每日里趁着早晚日头不是太烈的时候明乐便带着俩小的到花园里溜达一圈。
宋老二是个懒骨头,天生的富贵命,十分惬意的赖在她娘怀里,享受的很。
宋老大就不老实了,长平抱着他他却总想要往地上撺掇,几个丫头折腾不过他,就小心护着扶着他开始练习走路,小半月下来,等宋灏从江南道巡查回来的时候,再看他家儿子已经能攥着长平的手指在地上溜达两步了,虽然脚下步子蹒跚,看的人心惊肉跳,但那感觉倒是恍如隔世一般,仿佛他这走的不是一个月,而是一年,当即便把宋老大举过头顶笑的眉眼花花。
明乐是极少见他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抱着宋老二在旁边看着,也跟着会心一笑。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几个丫头都喜滋滋的,唯有长平悄然侧目看过去,明显的捕捉到明乐眼底一纵即逝的眸光。
心,不由的就跟着提了起来。
宋灏许久不见两个儿子,晚上也有些想念的紧,竟是破天荒的让奶娘把两只抱过来,睡在了他的床上。
宋老二很乖,自己躺在床上滚了一阵就自觉的找了个角落,半趴在那里屁股朝天的睡了。
对于他的这个睡姿,明乐已经习以为常了。
宋老大久不见他爹,显得异常兴奋,围着他爹转来转去,一会儿扯扯头发,一会儿拉拉袍子,又被宋灏掀翻了几个跟头之后,玩的累了这才心满意足,四仰八叉的倒在大床中间睡了,小肚子朝天,睡的异常酣畅。
“这俩小子,性子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乔儿闹得慌,允儿又过分的安静了。”明乐无奈的笑笑,爬上床去把窝在角落里屁股朝天的宋老二抱过来,然后又给宋老大换了个地方安置两个娃娃睡下,扯过薄被盖住两人的肚皮。
宋老大就那么仰面朝天,由着她作弄,宋老二扭了扭身子,大约是想翻到一边,可是动了动之后又像是纠结着太浪费体力,索性也就两腿一伸不管了。
宋灏看在眼里,忍俊不禁,拿手指蹭了蹭他儿子软软的发顶,慢慢道:“男孩子嘛,没什么的,都由着他们去吧,别拘着他们的性子。”
夜色中,他素来深沉如海的眸子里荡着一层柔和的笑意,映着外屋的灯光,越发显得温柔似水一般。
明乐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却是慢慢的淡了,挪过去揽着他的腰,枕在他的胸膛上靠着,问道:“那边,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宋灏的身子略微一颤,垂眸朝她看去。
明乐只是靠在他怀里,并没有去接触他的视线,语气平和而安宁的继续道,“那份折子,一月之前就已经放在你的书房里了,你以为你一直不同我说我便不知道吗?”
宋灏了然,以手指梳理她的发丝,无奈笑道:“不是有意瞒着你,而是我还在考虑!”
“是么?”明乐抿抿唇,也抬手拈起他的一缕发丝在指尖上绕了绕。
宋灏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褪的干干净净,只是目色深远的看着对面墙角处立着的宫灯。
“国书是呈送皇上的,可是皇上如今年岁还小,根本就不可能跋山涉水去的那么远,一则前路未知,凶险无比,一旦有什么闪失,必将动荡社稷之本,二来——”明乐见他不语就自顾的娓娓道来。
她说着,便爬坐起来,直视宋灏的面孔道:“而且这一次大兴会递送国书进京,根本就不可能是冲着皇上去。大兴国主的六十大寿,就算他贵为一国之君,可是说到底,大兴与我们大邺也是旗鼓相当的,甚至于从国力上讲,目前我们还略压着他们一筹,他凭什么让大邺的一国之君千里跋涉去为他贺寿?尤其是在如今,昇儿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的基础上——他这一份请帖递的,难道你不觉得是十分微妙的吗?”
七月初三,是大兴皇帝纪千胥的六十整寿,这算是大寿,他国中准备大肆操办,并且递了国书前来,说是邀请小皇帝宋子昇前往赴宴。
按理说两国既然是友邦,彼此往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现如今大邺国中的形势刚刚稳定,宋子昇又不同于别的皇帝,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要他千里跋涉去大兴的帝都参加大兴皇帝的寿宴?这根本就是不实际的。
这些道理,明乐懂得,宋灏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从远处收回目光,看着她的眼睛,弯了弯唇角道:“或者还有一种可能,这份所谓的国书和邀请函递送出来,根本就不是大兴皇帝的本意,而是他人借用他的名义所下的邀请。”
纪千胥在位多年,对于各种政治问题不应该看不透彻。
惯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叫人呈送国书过来说明一声即可,至于到时候大邺方面是只派人送礼,或是正式遣使臣前往就是这边自己的事情了,而根本就不可能像是现在这样点名道姓的请宋子昇亲往。
所以说,这份国书的到来,的确是发人深省。
宋灏和明乐深深的对望一眼,彼此都将对方眼中的神色一览无余。
其实不用多说他们彼此之间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一次的事,怕是过了荣王纪千赫的手了。
“当初他于暗中运筹幄策动了我国中这么大的变故,最后却是功亏一篑,无功而返,还折损了安插在母后身边的一个最大的暗桩,依照他的性格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宋灏说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揽着明乐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慢慢说道,“我本以为他早就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可是这其中又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他都全无动作,说是他会就此罢休的话,谁都不会相信,想必这一次,他便是要将这一切都一次性的掀起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他这一次名义上说是请昇儿前去他国中做客,其实只是个借口,要引你过去。”明乐深有同感的点头,神色凝重,她仰头去看宋灏的脸,皱眉道,“这段时间你应该是在考虑吧?现在拿定主意了没有?应该怎么办?是直接派使臣送贺礼过去,还是如他所愿,亲自走一趟?”
“荣王那人,岂是个好相与的?”宋灏勾了勾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却是冷厉而不含温度的,“他既然打了这样的主意,就绝对是势在必得。如果我不去,你觉得他会息事宁人吗?”
提起纪千赫那人,明乐也是头疼的紧,眉头不觉拧的死紧:“恐怕如果这一次你不亲自过去,那么下一步他的手就会主动的再次伸到大邺国中,甚至是盛京来了。到时候他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这我还真是不好说。”
“是啊!”宋灏缓缓的出一口气,语气却是不愠不火。
然后他便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的大兴之行,本来就是势在必行的,从他拿到那份国书的时候就已经定了主意。
可是眼下——
他侧目看一眼靠在怀里的女子,向来舒朗冷静的眉目之间不觉得就添了一抹忧色。
“乐儿——”思虑再三,他还是开口。
“我随你去!”明乐却是突然坐直了身子,抬手直接压在他的唇上,堵住他未曾出口的后半句话。
宋灏皱眉,抬手拉下她的手指攥在掌中,“不是我不让你随我同去,可是乔儿和允儿总也需要人照料,你总不能也带着他们一起吧?”
此去大兴,千里迢迢,两个孩子还不满周岁,做父母的怎么舍得他们去尝这跋涉之苦。
更何况,此行凶险,去了那边肯定会有诸多的激流暗涌。
其实这一月之内宋灏不在,明乐也一直在心里纠结这个问题。
两个孩子她舍不得,可是宋灏——
“可是你走这一趟前途未卜,让你一个人去,我如何能够放心?”明乐看着他,语气坚决,“两个孩子有奶娘在,我也可以暂时托付给四嫂让她先帮忙照看一阵子,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大兴的。”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感情用事了?”宋灏握着她的指尖,露出一个笑容,“这一趟荣王那里我的确是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可我好歹也是堂堂的一国摄政王,我这样的身份,他就是真的想要动我,也得要先思量着来。更何况,我总觉得他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的最终目的并不可能只是要杀人这么简单。”
从头到尾,纪千赫一手推动了无数的事情,甚至于暗中掌控了这座朝廷十几年的命运轮回,但是他的真实目的却是叫人怎么都揣测不透。
“不管他是要做什么,我也总要在你身边才能安心。”明乐并不妥协,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有些事,虽然母后一直守口如瓶,但是你跟我心里都各自有数,荣王和母后之间必定是有着某些未知的恩怨纠葛的,这一趟,若是别人去了大兴都也还好,可是唯独你——你的这个身份太过敏感,我不敢保证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你远在千里之外,又是处于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哪怕我对你再如何的有信心,又有谁可以保证你就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如果纪千赫真的是和姜太后之间有仇,那么他会把这份仇恨转嫁到宋灏身上就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乐儿!”宋灏见她如此坚持,终究也是无奈,道,“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这一切也都不过是我们的揣测,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你也说了此去凶险,也正是因为如此,你跟着去,到了关键时刻反而会叫我分心。我一个人,到时候若是真有什么,想要脱身的机会也更大一些。”
“可是——”明乐有些急了,还想说什么时候宋灏却是再次出言打断,“好了,别争了,再把两个小的吵醒,今晚就当真不要睡了。”
言谈之间他虽然没说过一句重话,但是明乐感觉的出来,这一次他的态度是相当强硬的。
左右争执无果,她便也暂时歇了心思。
纪千胥的生辰在七月初,如果是带着贺礼仪仗赶路的话,路上起码要准备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所以这样一来时间就极为紧迫了。
次日早朝之后,宋沛礼部的人就开始着手准备。
宋灏的主意其实是一早就拿定了的,此言一出,根本不容任何人反驳。
趁着礼部准备贺礼的时间,明乐又和宋灏提了几次,但是无一例外都被他强硬的拒绝。
几次三番,闹到最后竟是不欢而散。
因为大兴的国书是提前一个月就递送进京的,其实礼部那边也早有准备,只是最终的礼单重新确认并且清点又花费了几日时间。
三日之后,五月初十,宋灏正式带着仪仗启程,奔赴大兴帝京去参加大兴皇帝纪千胥六十大寿的盛典。
这几日明乐和他争执的厉害,两人一见面彼此之间的气氛就僵持起来,可是真要等到他启程的这天,明乐就算是再不乐意也还是得要去送他的。
因为是作为使节出使大兴,宋灏这一趟走的排场很大,甚至于早朝之后宋子昇都亲自率领文武百官送他到了宫门外。
话别之后,宋灏便带着庞大的钦差仪仗启程从南城门出京。
彼时,明乐已经带着雪雁和雪晴等候多时了。
雪晴的眼尖,远远的看见明黄銮驾从内城方向行来,便对明乐提前通禀了一声道:“王妃,殿下的车驾来了!”
明乐面无表情的看着,没有做声。
随行的队伍里虽然准备了舒适的马车,不过宋灏这会儿却是骑着马的。
一身紫色朝服的冷傲男子在随行官员的拥簇之下款款而来,目光清冷,面容冷峻,沿路不住的有百姓驻足观望,瞻仰着操控他们一国命运和百姓生死的摄政王的风采。
明乐驻马在城门楼下静候他走近,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
宋灏远远的已经看到她,视线微微一凝,抬手拦下后面的仪仗,对随行的礼官吩咐道,“你带着队伍先在这里稍候片刻。”
那礼官也是个人精,自然一眼就看到明乐在这边。
人家夫妻话别,他也是识趣的很,立刻颔首称是。
宋灏单独打马过来,明乐贴靠着城门一侧等他走近。
“不是说好了不用来了吗?”宋灏说道,走近了先抬手给她重新系了下披风。
“我还是不放心!”明乐道,皱眉看着他,紧跟着却再没了后话。
宋灏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便知道她的想法,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胡闹了,早些回去,不过就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很快也就回来了,还要赶着给两个臭小子摆周岁宴呢!”
宋灏的语气刻意放轻松,可是明乐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不见缓和,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乐儿——”宋灏从来就没有觉得像现在这般难做,他翻身下马,然后递了手过去把她也扶下来,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
为了给他的仪仗让路出城,今日南城门外一早就戒严了,上午这段时间不准百姓出入。
宋灏拉着明乐往旁边走了两步,目光微微一扫,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稍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此行的安危,可是相反的,这一趟我一旦出京,其实我反而更担心宫里。”
他的语气刻意的放低,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夫妻间话别的悄悄话罢了。
明乐的心跳一紧,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母后那里——”
“我也只是揣测罢了!”宋灏道,抬手把她耳边被风垂落的几丝乱发拨到耳后,说话间他的唇角一直带着温软的笑,表情完美的不留丝毫破绽,“这几天我又再反复的把这件事思量了一遍,荣王是故意借机引我去大兴,这事情固然是有的,但是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在哪里,谁都说不清楚。如果说是一出调虎离山的戏码也不无可能,再或者想要一箭双雕。之前是我把事情想的带简单了,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他没有真的对母后这方面下手,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之前他一直不出手,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常嬷嬷在,一切随时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中,可是现在,这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已经没有了,他若是想要采取非常手段也不无可能。”
明乐听了这话不由的暗暗心惊,但是再转念一想就不由的恼羞成怒:“这其中的关系你不可能是今天才临时想通的,阿灏,你之前是故意瞒着我不跟我说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在最后的关头用这个理由把我留下?”
宋灏的心思缜密,她最近是心烦意乱,再加上还要照顾两个小的力不从心,可宋灏既然今天能跟她分析出来这些,就绝对不可能是临时才揣摩出来的。
“不管我是早知道还是酮道,宫里也总要有人支撑局面的,我早和你说晚和你说,结果还不都是一样的吗?”宋灏并不否认,仍然尽量放平缓了语气软言相劝,“听话,别再固执了,母后和我们的儿子都需要你留下来照料,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和我置气了。”
宋灏明知道她会在这里等他,所以早就准备好了借口,最后再将她拦下,而他给出的这个借口,也确实是她无法拒绝的。
明乐紧绷着唇角不说话,心里却是真的恼了他的。
宋灏将她揽入怀中抱了抱,在她耳边轻声道:“回去吧,我一定会早去早回,不会叫你等的太久的。”
明乐终究还是不甘愿,闭上眼用力的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
今时今日,他们都不像当年那般无牵无挂,所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起来,肩上担着的责任也重了,有很多的事都不能再一意孤行。
“嗯!”犹豫半晌,明乐才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宋灏的唇角弯起,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刚要抽身而退的时候,明乐的手却用力环住他的腰身,依旧把脸伏在他胸前低声道,“一大早我收到爵儿的密信,大兴国中现在正乱你是知道的,可是好像说是那皇帝纪千胥的身体并不是太好,所以你走这一趟,不仅仅要防备荣王,还要注意纪浩禹——”
明乐说着一顿,语气不觉的更加凛冽几分道:“如果他要翻身夺位,我怕他会选在这个时机有所动作,当心他!”
原来,这才是她今天执意等在这里的真实目的。
“好!”宋灏用心记下她的话,又用力的抱了抱她,“回去吧!”
“嗯!”明乐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又再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率先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带着两名婢女进了城。
回去的路上,雪雁见她的神色一如来时那般凝重,忍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王妃,既然我们不随王爷一起走了,那是不是先去礼王府把两位小殿下接回来?”
“嗯!”明乐点头,突然拉住缰绳,沉思了一瞬道,“这几日我的心里总觉得不太安稳,回去安排一下,下午我带着两个孩子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吧!”
“好!”雪雁只当她是因为宋灏不在才想去陪陪姜太后,便没有多想。
明乐回府换了衣裳,然后便去礼王府接了两个孩子进宫,在姜太后呆了整个下午,一直到日暮时分才回,可是走前姜太后却说是想要留两个孩子在她那里住一个晚上,难得她会主动想要和两个孩子亲近,明乐自是不会拒绝,所以回来的时候便是她自己孤身一人。
宋灏不在,也没有两个小的在旁边闹腾,明乐闲来无事早早的就睡了。
是夜,一切如常,二更过半,明乐本来正睡的迷糊的时候却是突然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刚坐起来,大门就被人一脚从外面踢开。
彼时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二十多个黑衣人,正和府里的护卫缠斗在一起,不过瞬间交锋就已经杀的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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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以身作饵,请君入瓮
明乐的目光清明,冷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震慑住。
两个黑衣人闯进门来,远远的看到一动不动安坐在大床当中的女子身影。
夜色弥漫,只能看到一个明确的轮廓,却分辨不出她的表情和神色,但毕竟是这样一击必杀的大场面,两人见她呆坐不动,就只当她是被吓住了,飞快的互相点头交换了一下意见就直扑里面的大床而来。
这是宋灏和明乐在主院的卧房,屋子很大,只就大门到内室之间就有三丈的距离。
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轻功更是了得,身形迅猛的直扑过来,几乎转瞬即至。
看似十拿九稳,可是就在两人的身形先后奔至内外两室的交接处,旁边从梁顶流泻下来的幔帐后面突然破空而来由上而下直刺下两柄雪亮的利剑,剑锋冷厉,出手狠辣,以一个最精准的角度直取两人的天灵盖。
凌空两个身姿狡黠如狐的女子,一手抓着垂地的幔帐一手持剑自高处直击下来。
两个黑影大骇,连忙暂缓住趋势试图往旁边避让。
两人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这样紧急的情况之下若是换做旁人必死无疑。
雪雁和雪晴两个在暗处这竭力一击,本来应该万无一失,却竟然生生被避了开去,雪晴的剑法稍快,也只是在其中一个黑影的手臂上戳了一道血口子。
下一刻,两人落地,两个黑影已经各自往旁边飘去,手持钢刀换了进攻的策略扑了上来。
明乐对武功招数并不十分精通,但她却知道方才雪雁和雪晴在暗中那一击已经尽了全力,尽了全力的偷袭都被两人避开了,足见她二人不可能是这两个黑衣人的对手。
这边她的思绪飞转,不过瞬间前面的四个人已经连过了十余招。
不出所料,雪雁和雪晴已然落了下风。
两人也看出了这批黑衣人不好对付,小心谨慎的全力迎敌,然则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只就又再过了四招,雪晴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掌击中肩膀,整个身子滑了出去,轰然撞在旁边一张小桌上。
瞬时间木屑飞溅,一张桌子支离破碎。
雪晴蓦的吐了一口血。
“雪晴!”雪雁低呼一声,然则此时她也是自顾不暇,根本无从分身。
那黑衣人击飞了雪晴,跟前再无阻碍,直接抢着就往里屋的大床方向奔去,二话不说抬手就要去拿明乐。
他的身影迅捷,几乎闪电般瞬间而至。
期间明乐一直没有动作,却在他势在必得手指已然触到她前襟衣衫的同时,床上一直稳坐不动的女子手压在床板上突然用力一按。
一声细微的震裂声入耳。
那黑衣人明显感觉到,心里才道了一声不妙,手下动作却瞬间落空,那大床上竟是裂开一道暗格,明乐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坠了下去。
而下一刻又是一声轻响,大床上的木板再度抬上来,一切恢复如常。
这时黑衣人才恍然醒悟,为什么前一刻那女子会是那般泰定自然的神情,却原来是早有准备。
外面正在和雪雁缠斗的黑衣人听闻这边的动静,也再顾不得别的,一招逼退雪雁就跟过来,沉声道:“如何?”
“有密道!”另一个黑衣人道,说话间手掌已经在那床板上飞快的摸索过一遍,却没有发现机关所在。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都知道这次的差事怕是棘手了,但是两人的应变能力却是极强,几乎不假思索的,其中一人便持刀往那床板上劈去。
木屑飞溅,入耳的却是铿然的一声撞击,火花飞溅。
却原来,这床板底下既然还垫有一层坚硬的石板。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而又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一样,外面的院子里突然喧哗一片,突如其来响起一大片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暂时也再顾不得钻研床下的密道,齐齐扭头看去,却见外面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里瞬间燃起无数火把,将整个天空照的恍如白昼一般。
屋子里的雪雁和雪晴已经不知所踪。
两人急忙奔至门口。
彼时院子里原本缠斗在一起的刺客和是侍卫已经自觉分开,三面院墙乃至于他们头上的屋顶上都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里外足足三层,将整个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王府里的侍卫们已经齐刷刷的退到大门口,虽然大半数的人都挂了彩,却没有出人命。
而那一批二十几名刺客则是被困死在院子里,聚成一团,神情紧张的严密戒备。
方才一番惨烈的厮杀下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人受伤,可是这会儿却是身陷囹圄。
原来——
这只是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吗?
两个黑衣人互相对望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妙。
纵使他们个个身手了得,在这样铜墙铁壁的包围圈内也是插翅难逃。
正在迟疑间,大门口严阵以待的侍卫就自动往旁边让出一条路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明乐已经穿妥了衣物款步从院外走了进来。
火光的映照下,现出女子艳光逼人的一张脸,脸上表情却是冷漠而镇定的。
“如何?可有损伤?”明乐随口问道。
“回禀王妃,有七名暗卫负伤,不过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要害!”赵毅回道,臂弯里靠着脸色发白的雪晴。
“雪晴怎么样?”明乐问道。
“没事!”雪晴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过肩膀这里的骨头裂了,可能需要休养几日了!”
明乐见她说话的底气很足,这才稍稍放心,吩咐道:“周管家,你把受伤的人都带下去好生的安置,给他们疗伤。”
说话间已经移步跨进门槛,站在了大门口的石阶上。
那石阶只有两层,其实并没有高出多少,可是她只就往那里随意一站,凤目微挑眸光冷厉的一扫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俯瞰苍生一般倨傲的压迫感。
她的视线先是从站在正房门口的两个黑衣人身上扫过,却未多做停留,紧跟着便移到院里严阵以待的那些黑衣人身上,冷笑一声道:“你们这里谁能做主?还不准备站出来说话吗?”
今日夜袭王府的这些人,的确是以闯进她房间的两人武功最高,但是她却笃定的知道,这两人并不是他们当中的领头羊。
院子里聚拢的黑衣人一共有二十二人,全都是统一的着装,黑巾蒙面,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但是她的语气笃定,却又叫任何人都不得怀疑。
雪雁帮赵毅一起扶着雪晴站在旁边,都是目光狐疑的在一众黑衣人中间扫来扫去。
本以为不会有人应答的,可是片刻之后竟然真的有一人冷笑一声站了出来道:“摄政王妃的手段果然狠辣,叫人防不胜防,竟然不惜以身作饵来引我们上钩,只就这份胆气和胸襟,就叫奴才佩服不已。”
说话间他已经不再遮掩,一把扯掉脸上蒙面的黑巾。
“陈成?”在场的人,赵毅第一个认出他来,却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今夜明乐只是秘密安排了他们配合设局,却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会来王府凶险的是什么人。
赵毅原还因为会是纪千赫那边的人看到宋灏离开便要趁火打劫,却是万也不曾想到来人竟然会是陈成。
既然身份已经被识破了,陈成也就无所畏惧,走两步站到众人之前和明乐对峙,语气冷厉而又带着浓厚的不甘道:“许久不见,奴才代我家主子问候王妃,王妃别来无恙?”
“托靖海王的洪福,本王妃好的很。”明乐的唇角弯了弯,声音冷淡的回,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院子里那些严阵以待的黑衣人,眸光就不觉的深了深,玩味道:“靖海王驭下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叫人刮目相看了,这些暗卫的身手较之于他当初从盛京带出去密卫又再更胜一筹了。”
“王妃谬赞!”陈成毫不谦虚的挑眉,“不过就算主子训练出来的奴才身手再好,终也敌不过王妃您的谋略高段。”
他说着,突然似是遗憾的感喟着一声叹息,苦笑道,“今日是奴才办差不利,既然落在王妃的手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成王败寇,要杀要剐,请您悉听尊便吧!”
彭修和明乐之间不死不休的立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今天他来时虽然信心满满,但同时也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
既然这会儿落在了明乐的手里,也就不抱着指望了。
陈成说着就大有些壮志未酬的叹一口气,直挺挺的往那里一站,闭上了眼。
他的这个视死如归的举动瞬间感染了身后的黑衣人,只是死到临头,那些人却本能的还想挣扎,纷纷用力握紧手中兵刃严防死守。
对于彭修的手下,明乐自然不会心慈手软,当即便是抬手一挥:“放箭!”
话音未落,万箭齐发。
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四面八方罩下来一张巨网,带着森冷的杀气席卷了整个院子。
黑衣人纷纷挥舞着兵器阻挡,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今日明乐是有备而来,院子的围墙外面先是前后两重弓箭手,轮流拉弓放箭,喘气的机会也不给对方留,再后面一重便是柳扬和武冈、梁旭等人亲自带着暗卫多加了一重保障,期间有人仗着轻功卓绝想要趁乱逃窜,都被暗卫毫不容情的打了下来。
一时间院子就只能听见一片呼啸的风声,惨叫连连,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是一地残红,二十四具尸首刺猬一样横七竖八的倒在了血泊里。
众人之中,明乐却还是留了陈成。
彼时他大腿中箭,半跪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额角和手臂也都被箭头擦破了,血肉模糊,鲜血糊了满脸。
柳扬跃下墙头,亲自带人检查了一遍尸体,确定没有活口之后才对门口的明乐略一点头。
“雪雁留下,柳扬你安排其他人先下去吧,一会儿记得叫人过来处理这边的尸首。”明乐颔首,也不在意这院子里的血污,移步朝跪在当中的陈成走过去。
“是,王妃!”柳扬领命,打发弓箭手和暗卫们先行撤离了院子。
雪晴受了重创,赵毅不敢耽搁,赶紧抱着她下去让柳扬帮忙看伤。
片刻之后,院子里就只剩下明乐、雪雁和陈成三个人。
陈成被额头伤口溢出来的血水迷了眼,不住的眨着眼睛艰难的仰着脖子看着她朝自己步步走来。
那女子的容颜一如当年初见那般明艳,光彩射人,表情却是冰冷镇定的叫人想要抓狂。
其实他是不怕死的,方才也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可是现在,在亲身经历了这一场鲜血的洗礼之后,就是再怎么无所畏惧,这一刻心里也本能跟着涌出无尽的寒意来。
“你要杀便杀,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陈成咬着牙怒道。
“我本来也没有准备要放过你,只不过你既然千里迢迢走这一趟,又登了我摄政王府的大门,本王妃也不能叫你白来一趟,总要和你叙叙旧的。”明乐冷嗤一声,脸上表情却很淡泊,没有任何的情绪显露。
“哈!”陈成狐疑的盯着她看了两眼,突然大笑了一声,然后紧跟着他便是目色一寒,神色诡异的盯着明乐道:“说到底王妃你还是忌惮着我家主子的吧?怎么?您这是怕了吗?”
他说着便扭头开始打量起这个院子来,一声接着一声得意的大笑起来,“这一次失手我认栽,可是王妃你应当知道我家主子的脾气,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绝对没有得不到的道理。我承认这座摄政王府有如铜墙铁壁,还有王妃您的心思缜密叫人防不胜防,可是就算你摄政王府的守卫再周到又能如何?今天还是被我轻轻松松的闯进来了?既然我能进来,我家主子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王妃,哪怕今日你将我们尽数斩杀,心里也还是不能安稳的吧?”
其实为了防备着彭修的神来之笔,明乐是有意让王府外围的守卫放了漏洞出来,因为她很清楚彭修的手段和实力,如果他真的敢擅闯摄政王府来拿人,那么势必就是有万全的打算,那些守卫要与他硬碰硬,不是说就一定拦不住他,可是却也一定会损失惨重。所以她便干脆叫人放松警惕,直接放了陈成这些人进来,请君入瓮,最后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布下天罗地网将对方一网打尽。
陈成算是个聪明人,到了这一步,应该也能看出来她是有意为之,只是这一刻死到临头徒逞口舌之快罢了。
明乐看着他眼中怨恨不甘的神色不过莞尔一笑,点头道,“是啊!陈成你倒是能知道我的心思,可见这些年跟在靖海王身边,也是长进不少的。”
她这话,听着有些怪异,但那表情却是十足十的赞美。
陈成脸上表情一僵,突然就止了笑声,戒备的看着她。
此时院子里的大部分火把都已经撤了,只留了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曳。
他的眼前又被血水浸染的一片朦胧,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看到眼前女子眼底真实的情绪。
明乐看他一眼,便在院子里对着远处通透的月色走了两步,道:“陈成你说的对,只要有他彭子楚所在的一日,我的心里便一日都不能安稳。以前他人在盛京的时候,我处心积虑,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除掉他,最好是拆骨扒皮也不为过。而这段时间他退居到了海域之地,我就更是夜不能寐,朝思暮想,想着何时才能有机会再见到他,好一次性把前情旧账都清算了。”
明乐娓娓道来,她的语气轻缓而平静,在这夜色中更显出一种怅惘若失的清灵通透的意味来。
陈成一直都知道她和彭修之间不对盘,却是从不曾想她的心思竟是如此,听着她的话,浑身上下忍不住的一抖。
明乐稍稍侧目看了眼他突然就变的铁青的脸色,再次笑了笑道:“现在——你应该是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替她走这一趟了吧?”
陈成一个机灵,抬头对上她眼睛里灿烂的笑容,冷不丁就又打了个寒战。
彭修对明乐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哪怕是曾经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但是现在已经全然转变,就算是心里还存有芥蒂,可是如今他要的就只是她的人。
所以这一次,知道宋灏会前去大兴替纪千胥贺寿彭修便暗中派他带人过来伺机绑人。
在陈成的印象里,明乐虽然是有些手段,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既然彭修喜欢,留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如今听了明乐的这番话,他却是从脚底下开始往上冒寒气。
这么个包藏祸心的女人,若是一心一意想要他主子的性命,那么要是真的将她带到主子跟前去,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随时都要把彭修的脑袋悬于利剑之下吗?
想想就让人遍体生凉,后怕不已。
陈成的脸色瞬间变了数变,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镇定心神抬头重新对上明乐的视线,道:“我家主子势在必得,王妃你若是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是啊!”明乐深有同感的点头,“所谓盛情难却,其实本王妃也曾想过,既然靖海王如此的看重本王妃,不远万里还要差遣你带人过来请本王妃过去海域做客,我是否应该给他个面子,就纡尊降贵的随你走一趟的。只不过你们来的匆忙,一时间我还不曾拿定主意,现在想想,似乎这个机会也不错的。”
她说着,便是略有深意的看了陈成一眼。
陈成冷冷的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想借机对我家主子不利?”
“我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明乐耸耸肩,算是默认。
陈成的脑子里千般思绪翻转,这一刻当真是痛悔的厉害。
都说是红颜祸水,这话果然是不假的。
如果他早就想通了这一重关系,那么今天前来就不该留一手,而应该直接下杀手,将这个总是乱主子心性的罪魁祸首给杀了,杀人可远比掳人来的容易的多。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明显的,彭修的心思不会改。
而他——
也是没有机会活着回去谏言了。
“刚刚,我应该直接让他们杀了你!”最后,陈成道,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明乐闻言,不过冷笑一声。
随即她便敛了神色,重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好了,废话说了这么多也够了。你放心好了,纵使我和彭子楚之间的仇怨再深,只要他不主动来招惹我,我也不屑于用那样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他。现在咱们言归正传,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成冷哼一声,往旁边别过头去。
横竖就是一个死,他又何必让这个女人如愿?
“我家王妃在跟你说话呢!”雪雁不悦的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给了他两个耳光。
方才雪晴受伤已经叫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再见这狗奴才对明乐不敬,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下手很重,陈成眼冒金星的,扑倒在地连着吐了好几口夹杂着牙齿的血水。
他身上本来就受了多出的外伤,这会儿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只是愤恨的扭头瞪着雪雁。
雪雁走过去,一脚将他踢翻过来,抬脚就踩在他的胸口道,“说,这一次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除了今天闯进王府的这些人,还有没有同党?其他人都在哪里?”
有一句话陈成还是说对了,他们既然能做一次,就自然也能做第二次。
很明显,现如今彭修手下的这些人都已经远胜于当年,若是留着这么一群祸害随时随地的在盛京周边晃荡,这对明乐来说会是个极大的威胁。
也得亏是明乐早有防备,白天把两个小世子留在了宫里,否则真要被这些人闯进来寻了可趁之机,那么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一想到这些,雪雁的心里就怒气沸腾。
一脚下去,陈成又咳了两口血出来,却是疯癫了一般大笑着仰头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你——”雪雁恼羞成怒,见他这样的硬脾气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扭头看向明乐道,“王妃,我看他是不会开口的,不如去九城兵马司调派人手巡城搜查吧,万一靖海王他人在京城,还是要赶紧把他揪出来,否则——后患无穷啊!”
陈成闻言,唇角就又牵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明乐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立刻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对雪雁莞尔一笑道:“不必那么麻烦了,他不在这里!”
她说的笃定,而没有一丝的迟疑。
不仅雪晴诧异,就连陈成也愕然的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明乐斜睨他一眼,然后语气冰冷的慢慢说道,“彭子楚的心机深沉,如果他人在盛京,就不会有今天晚上的这一出了。一大早我去城外送阿灏的时候,他一定会注意到柳扬和武冈等人都不在钦差仪仗之内,届时他就会明白,我这里早有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了。既然明知道是陷阱,他又何必冒险自己损兵折将?所以,他人一定不在这里。”
平日里,只要不是有十分要紧的差事需要他亲自去办,柳扬一般都不会离宋灏左右,这一次明知道宋灏此去大兴路途凶险,哪怕是宋灏不放心家里,明乐也一定不会准许柳扬离开他身边,更何况还有武冈和梁旭这几个最得力的干将竟然一个也不在他身边,这本身就是不合乎常理的。
陈成明显是忽视了这一点的,但如果是彭修的话,却一定不会,他一定会马上想到,是宋灏和明乐里应外合设了局在等他。
陈成闻言,心头剧烈一震。
当时他是混迹在百姓中间亲眼看着宋灏的仪仗出城的,并且叫探子尾随,确定他一路南下并没有丝毫停留或者折返的迹象,这才放心大胆的闯了王府。
却没有想到百密一疏,竟然——
只是他们夫妻里应外合演的一出里诱敌深入的戏码。
“呵——”陈成突然想笑,可是胸口被雪雁踩着,呼吸都困难,这一笑之下就脸色涨红,险些背过气去。
不过这一刻,他却是真的承认他不是明乐的对手,栽在她手上一点也不冤枉。
“摄政王妃心思缜密,果然名不虚传,是我疏忽了,这一次,我认栽了!”陈成敛了神色,突然扭头看向她,正色道:“王妃你是想问我家主子和大兴方面是否有所牵连是吧?”
明乐一声不响的看着他,算是默认。
陈成的目光微微一动,并没有马上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脸上突然呈现出剧烈的悲戚情绪来,最后,苍凉一笑道:“不管主子做什么,但我可以保证,今时今日他是再没有半分害你之心的,王妃你——”
“不可能!”明乐未等他说完已经不耐烦的出声打断。
她和彭修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地,必须是不死不休的。
更何况现在那人还鬼迷心窍,居然还想着把她绑在他身边,正当她还是当年那个傻女人,会任由他摆布吗?
陈成看到她的目光突然转厉,心里就知道无望,同时也更加笃定了不能留着这个女人的决心。
心思一定,他便不再迟疑,眸光骤然收冷的同时一直被压在腰下的右手突然一扬,甩出两枚幽蓝的五叶飞刀。
“找死!”雪雁低喝一声,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踢出去四五丈远,砰地一声撞在后面的尸体堆上。
而陈成本身已经因为重伤力竭,这暗器若是放在往常肯定杀伤力惊人,这会儿虽然准头不减,但那力道明显已经弱了大半。
雪雁一脚将他踢出去的同时,动作迅猛的脱下自己的外衫往外一甩,然后手腕翻转往回一收便将那两枚暗器尽数揽住,撤手的同时再一变化角度,堪堪好又把两枚飞刀朝瘫软在地的陈成甩去。
陈成被她刚才的一脚踹的已经裂了心肺,这会儿别说闪避,就连挪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直接就被两枚暗器甩了个正着。
那飞刀上面啐了剧毒,打在身上不消片刻他已经双目圆瞪七窍流血的断了气。
陈成是彭修的心腹,其实明乐也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见状也不过是惋惜的叹一口气。
雪雁怕他这副死相惊到明乐,就直接把手里脏了的外衫扔过去罩住他的脑袋,然后转身对明乐道:“奴婢看着这些黑衣人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的,现在他死在这里,就算城里还有他们的人埋伏,应该也不会再擅自有所行动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王府内外的守卫还是不能松懈,奴婢回头就去安排。”
明乐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深沉的盯着某个未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雁见状,也不敢打扰,就在旁边安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明乐才突然回过神来,沉吟一声道:“柳扬他们一行什么时候动身去追阿灏的队伍?”
“王爷的仪仗随行人数众多,赶路应该也走不太快,柳扬那边还要安排善后府里的事情,应该会等到天明以后再启程吧。”雪雁思忖着回道,“王妃可是需要他传递口信给王爷?奴婢这就去叫他过来?”
雪雁说着就要往院子外头走。
“不!”明乐却抬手将她拦下,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你去跟他说,让他不必着急,可以妥善安排府里的事情,再等三日,等到三日之后我和他一起走。”
“什么?”雪雁一愣,不禁有些慌乱,道:“可是王爷不是说了不准王妃跟着的吗?”
“这一次,我不跟也要跟了。”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微凉的笑意,扭头看一眼陈成等人的尸体,“我不仅要和阿灏同往大兴,还要把声势做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会和他一起去。”
雪雁越发的困惑不解,焦急之余连连跺脚:“可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照的话去做,阿灏那里,到时候我会亲自和他解释。”明乐说道,已经从远处收回目光,大步往院子外头走去,“叫人过来把这里清理干净,你去备马,陪我出府一趟,我要去找镇国将军帮个忙。”
雪雁一头雾水,连忙叫住她:“王妃,您是不是想要做什么?”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明乐道,侧目看她一眼,眼中有幽暗而冰凉的光芒闪过:“不管彭子楚和大兴方面有没有牵连,这一次大兴皇帝的寿宴都是个机会。”
“王妃你说要做大了声势前往,难道是想要以身作饵,引靖海王去大兴吗?”雪雁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脱口道:“你是想要在那里对他下手?”
“他擅长水战,现在又扬长避短退到了海岛上自成一国,哪怕是卢远晟的队伍能一路披荆斩棘把沿海地区之内他所占的城池尽数收回来,真的想要近他的身却是不能的。”明乐说道,语气冰凉而不带一丝的温度,“所以要对他下手,就只能走捷径。既然我们没有办法接近他,那么就让他主动现身好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借着这次彭修派人来劫持她的机会假装中计去接近他,然后伺机动手。
但是彭修那人的手段她太清楚了,一旦让陈成得手,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得要孤身一人被他们带往海域,到时候势单力薄,一切又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她必定会被束缚住手脚。
到时候自身难保,以她的一己之力想要和彭修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想要同归于尽都不可能。
更何况,她也不想浪费自己这条宝贵的性命和那人同归于尽,彭修是该死,可她还要留着性命看着自己的儿子们长大成人,还要和宋灏一起再去白水河边看十五月圆的花灯,怎么也不会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和彭修赌命。
所以现在,退而求其次,既然彭修对她势在必得,那么这也不失为一个值得利用的契机。
他不是想要找她吗?既然现在他对盛京这里已经存了戒备之意不肯亲自前来,可是大兴却是不同。
在那里,宋灏和他一样都是客人,并且彭修似乎也知道宋灏和那边有所过节,到时候如果他会过去,那么没准就可以顺手牵羊把和他之间的一切恩怨也都顺带着了结掉,也省的每逢想起来都要闹心了。
“可是——王妃觉得他一定会去吗?”雪雁却是不抱希望。
彭修是何等睿智深沉的一人,如何参透不了自家王妃的用意?哪怕是再有把握,也犯不着以身犯险吧?
今天晚上这一场厮杀已经让她提心吊胆,若是再去了别人的地盘上,真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就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扛得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也是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明乐道,看着远处的天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等回头大兴方面的事情完了再另外想办法。”
靖海王一直都对自家王妃图谋不轨,那人的存在的确是像一个随时都可有爆炸的火药包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雪雁的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又见明乐如此坚决,便知道多说无益,应了声就去办了。
消息传到柳扬那里,柳扬也是大为震惊,知道明乐要连夜出府,马上就去大门口将她拦下。
“王妃,不是属下不肯听命于您,而是王爷事先有过交代,他这一趟出京,不能让您同去。”柳扬道,那张万年不动的冰块脸上竟然难得的有了表情,眉头深深皱起。
这么久了,他当然知道明乐说一不二的个性。
哪怕是宋灏的话她都未必肯听,更别说是他了,可是他却不得不劝。
明乐被他阻了去路,也是不愠不火,只就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柳扬被她这样子盯着也着实是无计可施——
哪怕是有宋灏的嘱咐在前,他也不能强行动手将明乐绑在府上。
而明乐自然也是拿捏住了这一点,一句话也不多说,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柳扬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却又不能轻易让步,没一会儿就憋得满面通红,几乎能煮熟了鸡蛋,他是觉得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这样的难受过,整个脸上的表情仿佛就要绷不住了,几次预备开口都被明乐眼中毫无起伏的眼波镇着又把话给噎回了喉咙里。
场面僵持,雪雁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劝,双方这样对峙之下不知不觉竟然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王妃——”眼见着黎明将至,雪雁终于忍不住开口,刚要说什么,巷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间或的有铃铛轻响,车辙碾过巷子外面的石板路的声音声声入耳。
众人不由的一阵警觉,柳扬和雪雁各自上前一步挡在明乐前面,全神戒备。
不多时那马车就如意料中的一样驶进巷子,车驾并不华丽也毫无特色,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厮驾着车飞快的迎到门前。
“是什么人?”雪雁扬声问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软剑上。
“吁——”那小厮拉住缰绳,却未言语,而是动作轻巧灵活的跳下车。
柳扬和雪雁互相对望一眼,他们都看的出来,这小厮的年纪不大,而且看着身子十分的单薄,但却是个有功夫底子的,别的还不好说,单就轻功一项那应该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我家主子要和摄政王妃说话!”那小厮却似乎并无恶意,下车之后就动作娴熟的先对着明乐的方向行了个礼。
柳扬和雪雁戒备至深,他也不以为意,转身回去打开了车门,小心翼翼的扶着车上的人下来,“主子小心些!”
那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帽檐压的很低,柳扬和雪雁都在试着窥测那帽子下面真容的时候明乐已经从她的身形上找到了答案,只是太过意外,一时之间同样也忘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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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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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婆媳夜话,疑团重重
“母后?”明乐大为意外,不由暗暗的提了口气。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舒悫鹉琻
“太皇——”柳扬和雪雁等人连忙就要上前行礼。
“免了!”姜太后却是先一步出声打断,将斗篷上的帽子拉下,径自越过他们举步朝明乐走去。
明乐猛地回过神来,迎上去一步,只就神色狐疑的看着她。
姜太后此次是乔装出宫,身上只做了寻常妇人的打扮,穿一身暗色布料的衣裙,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妇人发髻,只以一根朴素无华的乌木簪子别住。
她不让柳扬等人当众呼出她的身份,那便说明她是不想叫人知道她这一趟的行踪。
“请母后移步,有什么话进去说吧!”明乐道,侧目对柳扬使了个眼色。
柳扬会意,略一颔首便先行进府将沿路可能出现的下人支开。
姜太后没有拒绝,和明乐一前一后转身进了王府。
外面雪雁善后,暂时先让那小厮把马车从侧门赶进院子里等着,然后便赶紧的奔去后院伺候。
主院里头现如今正是一片狼藉的时候,自然是不能用来待客的,明乐便直接把姜太后请到花园南边的另一个院子。
那边的院子规模要稍微小上一些,这段时间明乐已经叫人在收拾整顿,准备将来用来安置两个孩子的。
她虽然是想要把两个小的一直带在身边,可是宋灏不依,总是打着男孩子要早早叫他们学会独立的幌子实施打压政策,明乐拗不过他,也只能妥协。
好在是那边的院子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用来待客也还妥当。
王府里适才刚刚经过一场血腥的屠戮,两人从花园里走过的时候虽然没有撞见什么人,但是空气里却还能闻到隐约的血腥味。
姜太后是何等警觉的一个人,立刻便有所察觉。
明乐见到她的脚步不易察觉的微微顿了一下,也不试图和她打马虎眼,坦诚道:“方才府中出了点事情。”
待到她要解释的时候姜太后已经再度举步往前走去,“无妨的,走吧!”
显然,她似乎无意干涉明乐府第当中的事情。
明乐心里一直暗暗揣测着她此行的目的,见她不欲多问,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事。
婆媳两个一路无言直接去了南边的院子。
长平已经闻讯赶来,给两人上了茶。
“你先下去吧,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其他人进院子来。”明乐看她一眼,道。
“是,王妃!”长平领命,又屈膝对姜太后施了一礼方才转身退下。
长平是明乐的贴身丫头,姜太后自是十分熟悉的,她平时不管是对什么人或者事都十分的冷淡,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什么,目光竟然停留在长平的背影上略略的晃了一下神。
明乐察觉她的神色有异,不觉奇怪,轻轻的唤了声:“母后?”
“嗯!”姜太后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便又一如往常般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长平知道她平时都不喝茶,于是就直接上的白水。
明乐一直没有吭声,等她训话。
姜太后端起茶盏就着抿了一口水润了喉咙,然后便直接抬头看向她道,“哀家今夜前来,是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办的!”
不管是以前孝宗在的时候,还是现如今,姜太后在后宫都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哪怕现在已经折损了她身边最为得力的常嬷嬷,明乐也知道,她身边并不是无人可用的。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和自己这边保持距离,今天突然登门却是出了这么一句话,着实叫人难以理解。
“请母后直言!”明乐心里困惑的紧,面上却是不显,连忙整肃了神情道。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你而言,哀家可能是做的过分了些。”姜太后道,语气平稳而缓慢道,“大兴皇帝做寿,他既然送了帖子来,要推拒也着实是不妥当的。现在灏儿孤身一人千里迢迢的过去,哀家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今夜登门,就是为的这件事。哀家老了,很多的事情都力不从心,所以就只能让你代为走一趟了。”
明乐皱眉:“母后是说,要我随同殿下一起前去大兴吗?”
她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但现在姜太后却专程登门来提这件事,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明乐的脑子里突然就乱成一片,综合自己所知的种种信息飞快的计较着。
姜太后这是不放心宋灏一个人孤身前往大兴?可宋灏此次过去是以大邺使臣的身份,大兴方面肯定会有忌惮,想要动他都要经过再三的思量。
但是显然,姜太后并不是个无中生有的人。
她既然会走这一趟,那就意味着,她的心里一定已经能够预料到将来的某些事情了。
和荣王有关?她难道是已经笃定了纪千赫会对宋灏不利?
明乐脑中思绪飞转,一颗心也不觉的提了起来。
但是再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姜太后真是料定了宋灏此行必定会有危险,何不直接拦下他,另外派别的使臣前去道贺?
整个事情纠结在一起,却是千头万绪,叫人揣测不透。
“这一趟出使大兴路途遥远,他身边若是没有个得力的人照顾起居,哀家总会觉得于心不忍。”姜太后道,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淡,脸上更是表情平平,半分迹象也不显露。
明乐抿抿唇,仔细的打量着她的神色,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出些微的迹象。
可是左右观察之下,却赫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叱咤后宫数十年的女人面前实在是太过稚嫩,根本就完全看不穿她这张面具底下真正的情绪。
“不瞒母后,其实早在您过来之前儿媳也已经有了这样的打算,本来我还想等天明之后就进宫去奏请母后恩准的,不曾想母后您竟然也为这事儿亲自来了。”最后,明乐也只能先妥协。
“嗯!”姜太后点头,“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说着,又再低头喝了口水道:“两个孩子你也不用操心,就暂时留在宫里吧,回头你叫人拾掇一下,等到天明之后哀家便差人过来把他们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具搬过去。”
明乐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一瞬。
这一刻她便了然——
姜太后是有备而来不假,而且她也并非临时起意才有了这样的决定,分明就是早有打算的。
白天的时候她进宫探望,当时因为也不确定彭修的人会不会真的有所行动,为了以防万一就借了庆膤公主的手把两个孩子暂且留在宫里。
当时因为是庆膤公主提议,姜太后的态度只是并没有反对罢了。
现在看来只怕却并不仅仅只是这样。
姜太后应该是早就有了叫她随宋灏去大兴的打算,所以才会顺水推舟,把两个孩子留下。
而她今晚会过来,也不是为着商量这件事。
而是直接过来下达她的指令——
她要她随宋灏一起去大兴。
当然了,姜太后所谓这个“照顾宋灏起居”的理由,明乐也是不会信的。
“既然是母后有令,儿媳自当遵从。”明乐点头,“可是我这趟一走,至少也要两三个月时间,那两个小的闹腾的紧,母后的身体又一直没有大好,实在不好让他们在宫里闹着您的。不如我还是将他们接回来,暂时托付给四嫂代为照顾一段时间吧!”
姜太后手里捻着那串紫檀木的陈旧佛珠,却是不置可否。
明乐看着灯光下她封冻如冰而无半分情绪波动的脸孔,眉头不觉皱的更紧。
半晌,姜太后突然微微一挑眉头,扭头朝她看来:“其实,这么久以来,你心里一直有很多的话想要询问哀家的吧?”
关于姜太后和纪千赫之间,明乐和宋灏的确都是困惑的紧。
只是他们一直没有办法直接向姜太后开口罢了。
明乐一直以为
姜太后对此讳莫如深,并不想把这背后的事情挑明了说出来的,此时突然听她主动提起,反而一时无措,脱口道:“母后您——”
“有些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姜太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情绪浮动,可是待到明乐想要仔细查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两步,面对眼前罩着红色的灯罩的宫灯又沉默了起来。
明乐跟着她起身,却没有走过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女人的身影看似薄弱,可是从明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是她的坚硬和冷漠,这一具身躯,像是一座巍峨屹立的山石,不挺拔也不耀眼夺目,却就是有那么一种强韧而无可摧毁的意志力支撑着,永不变更一般。
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事,又仿佛她就是一个完美的,既没有感情也没有弱点的人一样。
哪怕是到了这一刻,知道她其实也记挂着宋灏的时候,明乐的心里也依然会有这种感觉。
“母后,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该开口问您,可是这件事却是困扰了我许久。”思忖过后,明乐试探性的开口,“当时发生了常嬷嬷的事情之后,阿灏叫人暗中追查,又得到了一些讯息。大兴的那位摄政王会花费数十年在我们朝中布下这样的一个局,真是叫人匪夷所思,可是我们一直没有想通的是他如此大费周章做下这些事的真实意图。如果说他只是为了颠覆咱们大邺王朝的江山社稷,那么在这期间他能发挥的余地其实还有很多,但如果不是针对朝廷的阴谋的话,他这样大费周章的举动又似乎解释不过去。而且我还听闻,当初大兴的上一任皇帝其实是有意将皇位传给荣王的,是他自己推拒不要。综合这一点来看,他对这天下江山的兴趣似乎并不太大,既然他连皇位都不要,又何来理由处心积虑想要染指我们的疆土?”
“无欲无求的人,真要发起狠来,才是最可怕的。”姜太后闻言,却无半分的反应,只就模棱两可的慢慢说道,“而同样的,既然他什么都不想要,这样的人,又什么好叫你不安和防范的?”
“母后的话,儿媳不是太明白——”明乐皱眉,“母后是说荣王吗?”
姜太后对纪千赫的这个评价,怎么看都显得模糊,不得要领。
“没有,哀家不过是胡乱感慨了一句,没说任何人。”姜太后道,随后就像是突然有了一丝兴趣,竟然破天荒的追着明乐的话茬问道,“所以呢?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面对她的背影,明乐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也揣测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循着话题道:“儿媳愚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相传是个十分厉害并且有手段的,如果传言属实的话,那么当年如若坐上大兴皇帝宝座的人是他,现如今的天下只怕又要是另外的一番光景了。那个位置,万众瞩目,无论哪朝哪代,面对这夺嫡之争就没有不流血的。当年既然他天时地利都占全了,却又轻易拱手,从这一点上看,似乎可以认定他当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但若果说他无欲无求,可是这些年来他又一手把持大兴国中所有的兵力,将整个王朝的命脉控于己手,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整个大兴朝廷的动向,甚至于一直牵制着大兴皇帝的一举一动。再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又似乎还是揣着染指天下的野心的。这个人,儿媳和阿灏都揣测不透,总觉得十分的难以捉摸,完全看不透。”
“这世上,哪有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姜太后闻言,却是不以为然。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却能叫人听出几分嘲讽的味道来:“不是无欲无求,也不是没有野心,而只是作为旁观者,你并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罢了。试问,一个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掌控一国政局,翻云覆雨的人,真要说他无欲无求?你觉得可信吗?”
关于纪千赫其人,明乐和宋灏研究了许久。
那是个十分矛盾的人,明明有能力坐上一国之君的位置,可是他偏不要。
如果说他对权力没有执念,可他却偏又强硬的把持国中军权数十年,逼的大兴皇帝步履维艰。
明乐的目光沉寂下来,仔细的揣摩着姜太后的话,渐渐的突然就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她心中雀跃了一下,缓缓抬头,再度朝姜太后的背影看去:“这个人,不甘于人下。但是他的欲求不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之位,而是操控一切,乃至于摆布万民之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天下,看似皇帝最大,得了皇位便拥
有一切。
可是现在大兴国中的情况却明显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局面:一国之君的地位看似安稳,但实则岌岌可危,一切都只看那位摄政王纪千赫的意愿。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动动指头,那么龙座上的那个人就随时都可以换人。
宋灏得来的密报说是这两年大兴国中的夺嫡之争越演越烈,太子和肃王两派之间杀的风生水起,几乎都红了眼,背后一直作壁上观的纪浩禹更不是个省心的。
纪千胥的这些儿子们个个虎视眈眈,拼的死去活来,说来却是可笑——
这个局面却必须得要存在于纪千赫始终不插手的前提下。
否则,哪怕纪浩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夺位成功,只要纪千赫不认可,那么在他的覆手之间,这位新皇帝在这些年间所做的种种努力也会瞬间灰飞烟灭。
这样想来,才真的叫人觉得纪千赫此人的可怕!
他不要皇位,却偏偏要凌驾于皇权之上。
他所享受的,就是这种操控一切,唯我独尊的优越感吧?
姜太后见她一点就通,竟是破天荒的露出几分赞许的神情,继续道:“这些天,哀家也听了一些话儿,但是毕竟没有亲见,所以不好辨别真假。似乎大兴朝廷的那些皇子龙孙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以前只顾着争权夺利拉拢党派,现在各方都暗中有些动作在试探荣王的意思了。”
“是么?”明乐提了口气,再度陷入沉思。
姜太后等了片刻,见她不语,便再次转身朝她看过去道:“现在大兴朝中明面上是太子和肃王之前的角逐,但是你和灏儿都知道,那位荆王也非池中物,而其他的皇子则是不值一提。就目前的情况综合分析,你觉得他们之中谁的机会最大?”
“如果一切的决定权都掌握在荣王手中的话,按照常理来说,那就自然是从小就依附于他的荆王纪浩禹的机会最大!”明乐道,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再看向姜太后的时候,就有了几分迟疑。
明乐看的出来,姜太后今天过来并不只是让她去照应宋灏那么简单,而是借机指引,在给她临时恶补,让她完全了解如今大兴朝中的局势。
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他们千里奔赴大兴,在别人的地盘上本来就不占优势,这一点就更是变得尤为重要。
而不得不说,这一晚的姜太后确实带给了明乐太多的震撼——
她一直就知道姜太后这个女人不简单,但大多数时候看到的也只是她纵横后宫无往不利的驭下手段,而直到了今天她才真正的领略到这个女人的睿智和大气,只凭她在政事上这种敏锐而清晰的判断力就让她自惭形秽,望尘莫及。
这样的女子,应当是个旷世传奇,可是她这一生却尽数锁在了那座冰冷无情又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当真是叫人惋惜的很。
“母后!”暂时压下心里翻覆的情绪,明乐深吸一口气,勇敢的对上姜太后的视线,“您和大兴那位苏皇后之间的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虽然儿媳并不知道您和她之间是否有过什么样的恩怨纠葛,但是只从血脉上演算下来,荆王实则应当算作是殿下的表兄,也是您的外甥。对于他——您是——”
“各人的命数从来就不是从血脉里决定的,当年阴错阳差,从出生的时候起就已经决定了我和她之间天南海北的命运,再有交集,也只能是孽而非是缘分。”姜太后道,语气平淡,连半分的叹惋和感慨也没有,“乐儿,你和哀家曾经有过一段母女的缘分,现在你又是哀家的儿媳,灏儿他选了你,哀家便不会再有保留的认下你。可是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却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记住我的话。”
她说的郑重,神色之间有一种威严而澎湃的东西渲染了开来。
明乐看着她静如止水却又异常冷静坚毅的目光,突然觉得心里的血液奔涌,仿佛被感染了一般,似乎整个思维都融入了这个女人创造的那个辽阔的世界里。
“是!”明乐点头,以她此生能给的最为虔诚的姿态。
姜太后看着她,嘴角缓缓展露一个笑容,可是转瞬即逝。
然后,她说:“第一,永远不要做你力所不及的事。第二,在大局面前,一定不要妇人
之仁。第三,你要有识人的眼力,也要有随时随地调转矛头重新开始的魄力。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正确的,你可以错,也可以失败,但是总要给自己重头来过的机会。哀家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境,以前哀家初见你时,哪怕是经过再多的历练,可是你的性子也多少有些偏执和冲动,偶尔也会有不顾后果的拼抢之气。可是现在,你挂心灏儿还有那两个小的,凡事都要再三权衡,不能再像那时候一般的鲁莽冲动了。身为女子,性情自然是不要太刚强的好,可有时候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哀家不是说你的性子不好。只是现在,风高浪急,很多的事都是你防不胜防的。这个时候,你必须要有一个冷静的头脑来做出判断和决定。所以,现在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就不要再徒劳的权衡局势拿捏立场了,而是只看结果,只做对自己有利的决定。只有在这样的选择之下,才能以最小的损耗去达到你的目的。”
明乐用心的听着,同时在心里飞快的咀嚼消化。
的确,现在的她已经有了牵绊和诸多顾虑,以前在艰难的时候她的确是做过要和彭修同归于尽的打算,可是现在,却是再也不抱这样的想法了。
以前的她,坚如磐石,而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弱点。
有了舍不得的人和事,有了牵挂,手脚就难免要被束缚。
姜太后这些话看似是在教导她,但是同时,明乐却也从其中品出一些别的头绪来。
姜太后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在暗指一人。
她是有这些弱点和隐忧的,甚至于宋灏也有,但是那个人——
恰是与她截然相反,还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存在。
若是彼此站到了对立面的话,他们的处境便会岌岌可危。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话哀家就只说到这里,至于能记住多少就看你自己有没有心了。”眼见着天色将明,姜太后也不再等下去,紧跟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关于大兴朝中的夺嫡之争,你觉得何人的胜算更大?”
明乐抿抿唇,微微垂下眼眸又再权衡了片刻。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她心里一直有一个直觉的答案,只是之前都只是一种凭借直觉的臆想,而现在得了姜太后的指点再重新分析,那便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有传言说,大兴国中太子资质平庸不堪大用,若不是他先坐上了太子的位置,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和肃王一决雌雄。从常规上来讲,这个人是最不具威胁性的,随时都有落败的可能。但是母后你方才也说了,现在大兴国中局势,最大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荣王手里,如果从荣王方面考虑的话,他既然能够压制大兴皇帝这么多年,如果后面的年月里他还想要继续这种局面,那么他就绝对会选这个资质平庸的太子作为傀儡,毕竟这样的人要掌控起来会比一个有野心又有谋略的肃王要容易的多。”明乐谨慎的分析道,“所以,在太子和肃王之间,我反而觉得太子更具优势,因为如果两人同时向荣王示好,不出意外的话,荣王一定会选择太子。”
纪浩渊那人,并不好掌握,黎贵妃更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双母子若是得势,只怕是绝对不能安分的。
所以,纪千赫如果想要继续把持朝廷,多半是会扶持太子登位的。
当然了,这一切都要是在没有另外一个人,荆王纪浩禹的基础之上。
正是因为纪浩禹的出现,又给这一场夺嫡大战添了许多未知的因素。
“那么荆王呢?”姜太后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就继续问道。
“他——”明乐张了张嘴,可是将要冲口而出的话却又吞了下去,又再犹豫了片刻才道,“他和那两人是不一样的,虽然三个人都有角逐皇位的野心,可是那两个人是按照正常的步骤在一步步的朝那个位置逼近,可是他——”
提起纪浩禹,明乐的语气就越发的慎重而艰难。
纪浩禹是不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之前姜太后不说明乐还不曾想到过,可是这一晚,在弄清楚了纪千赫的性情和为人之后,她也突然了悟出了纪浩禹心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虽然现在看上去,他是一早就依附于荣王的,在荣王的阵营里最具优势,但是他的性情和为人却也决定了,他必须会抛弃这个优势,甚至更有可能要把这个优势转为劣势!”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明乐继续说道,她说着便是抬头对上
姜太后的视线:“母后,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敢确定,却不知道您能否替我解惑?”
“你说!”姜太后今日倒是十分愿意和她攀谈,竟然好脾气的允了。
“早前大兴方面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消息透露过来,我和阿灏一直甄别不出真伪。”明乐道,“一则有传言道荆王纪浩禹实则是苏皇后和荣王的**之子。但是阿灏从另外渠道得到的一些线索却又似乎指示,当年造成苏皇后之死的那一场巫蛊案,好像是有荣王的手笔在里头。”
纪浩禹的身世之谜是他不为大兴皇室所容的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他真的是荣王的子嗣的话,那么这个皇位,只许是他不要,否则荣王就万没有不成全他的道理。
可又如果苏皇后的死会和荣王有关的话——
那么事情就又另当别论了。
“是么?竟然还有这么一说吗?”明乐原还抱着希望,姜太后可能会知道内幕,不曾想她却是十分意外的样子。
“因为是宫闱隐秘,这其中关系阿灏查了许久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明乐不禁有些失望,叹息道,“荆王和荣王之间的关系才是牵动大兴朝中局势的关键线索,现在拿捏不住这一点,这件事就始终是悬得很,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会是鹿死谁手。”
“这夺嫡之争,历来夺的都不是别人的声势。”姜太后却是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道,“说到底,在这件事上,荣王只能算作是影响大局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外界因素。其实在你之前欲言又止的时候,你的心里不就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明乐一惊,再看向她的时候面色就略有几分尴尬。
“却原来还是儿媳自作聪明了。”在姜太后面前,似乎什么事都无法隐藏。
苦涩的笑了笑,明乐眼底的神色也突然凛冽了起来,道:“是!儿媳的心里的确是还有别的想法。不管荣王是纪浩禹的生父也好,或者这从头到尾都只是人们臆测之中的一个传言也罢。抛开这些不管,纪浩禹但凡有意染指皇位,他要走的就绝对不是和太子还有肃王相同的路,哪怕他现在给人的印象还是依附荣王,可是只要他是打定了心思夺位,那么就绝对不会寄希望于荣王,他——一定会杀了他!”
最后几个字,她突然加重了语气,恍惚间似乎也跟着迸射出凛冽的杀气来。
“正是因为他这么多年都依附于荣王而在皇室之中求得生存的余地,就是因为荣王给了他这样的庇荫,他一旦决心翻身,就一定会是以最惨烈的方式绝地反击。”明乐道,字字清晰,一字一顿,“不管苏皇后的死是不是真的和荣王有关,纪浩禹和现在的皇帝纪千胥都不是一路人,国有二主这样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的。也许太子和肃王都会抱着指望想要依靠荣王夺位,可是纪浩禹——他要么就不要那个位置,继续像现在这样装疯卖傻的游戏人生闲散度日,要么,他就是要彻底翻转一切。他最终要的,并不是荣王的支持,而是——取代他!代替他坐上那个睥睨四海、俯瞰天下的位置,把曾经有关荣王纪千赫的一切都从大兴的历史上抹掉,换一个方式,重新书写。”
“是啊,那个孩子,的确是个有气魄的。”姜太后听着,眼波微动,竟是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看着黑暗中的某个位置的方向,眼底的神色却是有几分期待的。
“可是真的要做,又谈何容易?”明乐想着,不禁摇头,“纪浩禹就算是再怎么谋略过人,或者再怎么又耐力和韧性,可荣王这几十年里培植起来的势力却是实打实的。就算他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真要大动干戈起来,连十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
姜太后看她一眼,突然目光一深,黑暗中隐隐的透出几分清明的冷意来,可是在明乐抬眸看来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
“母后,谢谢你今天过来和我说这些。”明乐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天明以后我便启程去追阿灏吧,请母后放心,我们也不过就是去大兴国中走上一趟,待到大兴皇帝的寿辰之后一定尽快赶回来。”
“嗯!”姜太后点头,神色又恢复了她方才刚刚进门时候的淡然和冰冷。
明乐想了想,还是不很放心,道:“母后也觉得大兴国中的夺嫡之争会在这次大兴皇帝的寿宴上引爆吗?”
“这些事,都不好说!”姜太后道,却持了保留意见,“哀家知道你们懂得如何独善其身,只是更多的时候人在
局中,就有很多的事情都会变得身不由己,还是不得不防的!”
“嗯,母后的话,儿媳谨记。”明乐郑重的点头。
纪浩禹要和荣王抗衡基本相当于以卵击石,怕就怕他会把心思动在自己和宋灏身上,毕竟——
荣王和姜太后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善。
万一真要把他们拖下水,到时候想要摘出来只怕就不怎么容易了。
明乐在心里又飞快的把姜太后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最后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忍不住的开口道:“母后,荣王那里他对您似乎颇有敌意,阿灏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于我要多注意您那边,现在若是我就这样离京,您那里——”
“哀家能怎么样?若是哀家真要出事,就不会活到今天了,你走你的就是!”姜太后道,随后突然缓缓牵动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来:“至于两个孩子,你也不用担心,庆膤很喜欢他们,也想要把他们留在身边多带几天。而且只有他们在宫里,哀家才能确保他们无虞。哀家也不是信不过老四他们夫妻两个,只是——”
她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目光徐徐扫视了这间屋子一遍,然后继续说道:“你这座府邸,是铜墙铁壁无坚不摧,老四那里可比不得这里。”
明乐的心口猛地一缩,竟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的确,今夜面对彭修的死士,她是出动了整个王府最精英的一批暗卫才堪堪扭转过来局势。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她和宋灏都不在,如果彭修会因为恼羞成怒而打了别的主意,谁又能挡得住?
宋沛夫妇虽然会竭尽全力看护,但是毕竟能力有限。
真要论起手段,总归是姜太后更胜一筹。
更何况宫里不比别处,刺客就算是想要闯进去也不容易。
想着这些事,明乐不觉微微失神。
姜太后见她还在犹疑,却是会错了意,就以为明乐是担心纪千赫的人会对她不利反而连累两个孩子。
心里叹一口气,姜太后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她,道:“哀家那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也不会有什么事能牵累到他们,这件事你大可以放心。”
明乐的思绪瞬间就被拉了回来,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恍惚。
姜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的这样笃定,反而像是料准了纪千赫不会对她怎样。
两个人之间绝对是敌非友,她怎么就能做下如此的保证。
明乐觉得,她越发是难以揣测到自己这位婆婆的心思了。
姜太后话音刚落也似是有了一瞬间的怔愣,但是她的神色便很快恢复如常道,“好了,天快亮了,哀家也该回宫了。”
言罢,就径自往门口走去。
“儿媳送您!”明乐道,连忙就要跟上去。
姜太后闻言,步子却又瞬间止住,不过她却没有回头,顿了一下才声音平静无波的慢慢说道,“灏儿,哀家就托付给你了!”
说完就不再迟疑推开了门。
明乐愣在当场。
她的这句话看似平常无奇,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怪异,但是待要仔细揣摩的时候又觉得似乎也没什么。
“奴婢恭送太后!”长平见到姜太后出来,连忙屈膝见礼。
姜太后侧目看她一看,突然沉吟一声道:“你的身子似乎不好?”
“不敢劳太后亲问,奴婢只是打小身子弱些而已,现在调理着,已经没有大的妨碍了。”长平道,颇有些受宠若惊。
姜太后平时最是不多话的,今天居然主动问起她这样一个丫头来。
姜太后听完她的话便似是无意的扭头对跟出来的明乐道,“既然这个丫头的身子不好,你这一趟又走的远,能不叫她去就别叫她去了。”
言罢就再不迟疑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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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已改,战斗马上要
打响了嚯嚯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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