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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8章

    沉默良久,梁青玉再开口时声音就带了一丝难掩的颤抖,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明乐莞尔,不慌不忙的望定了她,却是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滞留不去?”

    梁青玉张了张嘴,却是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依照荣王的处事作风,你既然胆敢违背他的意愿去擅自做事,他怎么会留你到今天?”明乐等了片刻,继续说道,“别跟我说是你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就不能入他的眼,以他专断独行的个性,就是一只蝼蚁,生死也只能由他拿捏。梁青玉,其实你不笨,在这件事上难道真的就是当局者迷,不明白他留你一条命的真实意图吗?他没有杀你,并不是不屑,而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太皇太后那里一直守口如瓶,他要把事情抖开来说,就只能另辟蹊径。其实他还寄希望于你,要借你的口风把他庄园的秘密透露给阿灏知道。他想要借你手中掌握的那一点消息来误导阿灏,促使太皇太后和阿灏母子之间的猜忌,甚至于反目。然后他就可以作壁上观,在旁边看这一场好戏了。”

    梁青玉越听就越觉得的心里发凉。

    纪千赫的为人的确是如明乐所说的那样,专断独行,杀伐决断。

    她的背叛,本来就不可能被宽恕,可是纪千赫却一直没有动她。

    她自己的心里并不是没有疑惑的,只是在随时面临死亡威胁的情况下,努力的放自己忽略这一点而不去多想罢了。

    下意识的,她就觉得明乐的话是对的。

    纪千赫留着她,并不是要对她网开一面,而是要榨干她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

    可是等到自己被利用完了呢?

    梁青玉突然就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是神色恍惚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场戏唱到这里,也是时候该收场了。

    宋灏整理好衣袍翻身从床上下来,动作潇洒利落,一边朝明乐走过去,一边道,“荣王既然没有杀你,今天我也不会杀你,你走吧,带着这些消息回去碰碰运气,看最后到底能不能从他那里换你一条命。”

    梁青玉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看他行动自如的样子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不可置信的把眼睛瞪得老大。

    她特制出来的软筋散,药效猛烈,哪怕是用了解药,不到半个时辰对方也是不可能恢复如初的。

    这——

    这不可能!

    宋灏走过去,扶了明乐的手,两人相携往外走。

    看着两人面色如常,优雅从容的模样,梁青玉突然就有些六神无主。

    “哦!”明乐被宋灏扶着走到门口,突然沉吟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对宋灏道,“不是还有事情要善后吗?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宋灏回头看了梁青玉一眼,想了想还是不很放心,就对守在院子里的雪雁和雪晴吩咐道,“照顾好王妃!”

    “奴婢明白!”两个婢女应声。

    宋灏这才放心,用力的握了握明乐手,然后先行一步去了前院发落公主府助纣为虐的下人。

    明乐站在大门口,梁青玉站在屋子里。

    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要做什么?”梁青玉防备道。

    “既然阿灏说不杀你,我自然不能驳他的面子,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的走出这座公主府的。”明乐微笑说道,笑容和煦而温暖。

    梁青玉在暗地里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脸色,按理说她进屋已经有相当的一段时间了啊——

    她不觉得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扭头去看放在旁边桌上的小鼎。

    那小鼎里头仍旧有甜腻而温暖的香气袅袅而起,可是不仅仅是明乐,就连先进来对宋灏,好像都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难道是她配制出来的药物失效了?

    怎么可能呢?

    明乐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个小鼎上,微微一笑,“很奇怪,为什么你亲手调制出来的蛊毒会三番两次的失效对吗?”

    心思被她料中,梁青玉的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她心里的确是困惑的很,于是紧抿着唇角算是默认。

    明乐的唇角弯了弯,突然抬手,从掌心里抖出一物,道:“这个东西,想必你不会陌生吧?”

    那是个鸽子蛋大小的透明的珠子,用最上乘的金丝璎珞妆点成挂件的模样,珠子通体圆润,里面成半弧形蜷缩着一只小小的虫子——

    是出自大兴解毒圣物,灵虫。

    这种珠子,以前明乐从纪浩渊那里得过一颗,当时只以为是解毒的好物,但是后来细查之下,却发现了更多的惊喜。

    这灵虫也是大兴巫医秘制的灵物,和蛊天生相克,有吸附毒素的奇效,平时巫医们制蛊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此物,以此物来化解制蛊过程中产生的毒物,避免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损伤。

    而大兴的贵族之家,也有收藏此物的习惯,甚至如纪浩渊那般,做成饰物随身佩戴。

    当然了,这玲珑也分三六九等。

    最普通的,是草青色,也是最多见的。

    曾经明乐从纪浩渊那里得来的一只则属于中上品了,呈乳白色,若隐若现。

    而今天她手中抖出的这个珠子里的灵虫,却是隐隐透着金色的光芒,细细的一弯卧在那碧玉珠子里,乍一看去不显眼,可如果是晚上对着夜空细看的时候,这金色灵虫的身体是能吸附月光展现光滑的。

    金色灵虫,是灵虫里面的极品之作。

    百年难得一遇。

    梁青玉此生也只见过两只,一只是她师父左司大巫医养着的,两外一次还是曾经那次去纪千赫的别院,从他那里看到的。

    这东西说是千金难求都不为过,或者说根本就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

    易明乐怎么会有?还是这样罕见的金色灵虫?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梁青玉不可置信的脱口问道。

    “这很奇怪吗?”明乐笑笑,把玩着手里的那颗珠子也爱不释手,“之前我手里是有一只灵虫的,可是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被荆王殿下身边那个叫做紫苑的婢女给毁了,为了补偿我,上次荆王殿下来访的时候就又重新送了我两颗,作为补偿。其实不管是之间你散在大门口的软筋散也好,还是这个小鼎里燃着的东西都好,你想要算计人,难道都不晓得要入乡随俗吗?我知道你擅长用蛊,哪怕是调制这样简单的软筋散和催情香,为了达到最佳效果,都会以蛊引制作。不过很遗憾,这一次未能叫你得偿所愿,你的这些东西,就喂了这小东西了。”

    凡事和毒蛊有关的东西,都是灵虫的最爱。

    更何况明乐和宋灏所持的还是这样精贵难得的金色灵虫。

    梁青玉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死气沉沉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这么上蹿下跳的闹腾着,不曾想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独角戏。

    其实从一开始宋灏就没有被她制住,所以,人家就只是将计就计又陪着她演了一场戏而已?“”

    “呵——”梁青玉想笑,可是笑声刚刚冲破喉管她就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慌乱的四下里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宋灏既然故意要配合她演这场戏,还不合情理的告诉了她那么多的秘密是为什么?显然——

    他做戏必须的要有观众的。

    到底是谁?

    “不用找了,人已经走了。”明乐再次看穿了她的心思,提醒道。

    “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机会,紧赶着出门,或许你还来得及抢在那人前面去给荣王复命。”明乐说道,语气里带着冰冷的调侃味道。

    以梁青玉这样丧家之犬的身份,她和宋灏都完全不必为了这个人浪费时间和唇舌。

    所以,今日顺水推舟配合梁青玉做了这一场,实则是为了做给这里暗藏的真正的眼线看的。

    梁青玉听到这里才是手脚冰凉,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昌珉公主图谋作乱意图不轨,她的这座府邸马上就要被收回去了,如果你不想和这里的奴才们一样被连坐送死的话,还是早点走吧!”明乐冷冷的看她一眼,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梁青玉如梦初醒,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再也顾不得许多的爬起来朝着明乐追去。

    “王妃!”她奔出去,想要去拉拽明乐,却被雪晴飞起一脚踹在了肚子上,顿时跌出去好几步,捂着肚子蓦的吐了一口血。

    “王妃,你等等,你别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梁青玉也顾不得许多的爬起来,又朝明乐追过去。

    雪晴皱眉,毫不手软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只听见咔嚓两声脆响。

    “啊——”梁青玉惨叫一声,那只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冷汗直冒。

    “离我家王妃远一点,再敢用你的脏手来拉扯王妃,当心我把你的十个手指头都剁了。”雪晴冷冷说道,脸上透着冷厉的杀气,黑面神一样,再不死平日里那样调皮活泼的模样。

    梁青玉捧着自己的手臂,再不敢贸然上去拉扯,于是一咬牙对着明乐跪了下去,含泪道:“王妃,是我错了,我不该痴心妄想对王爷生出非分之想。而且我也并不是有意想要冒犯您,只是想要找个依靠,来求一线生机而已。王妃,看在我曾经好歹也是尽心尽力救治过王爷和太皇太后的情面上,您网开一面,你救救我吧?”

    “我救你?”明乐居高临下的看她,听了笑话一样缓缓的笑了。

    夜幕初降,大门口的红色灯笼打下一片暖暖的光影,将她的面目映衬的越发的娇俏和美丽。

    梁青玉膝行往前走挪了两步,却畏惧于雪晴的手段不敢太过靠前,满面泪痕的模样显得楚楚可怜。

    “王妃,看在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放过我这一次吧。你也知道今天我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求你放过我吧。把我留在您的身边做牛做马,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为您和王爷效命的。”梁青玉道,说着又好像怕自己的这些话不够说服力,赶紧的又补充了一句道:“现在您也知道了荣王对太皇太后和王爷都没安好心,日后要对付他,留下我在身边,对您总归是会有些好处的。”

    明乐的唇角民成一条线,安静的看着她,一直听她说完都不置一词。

    雪晴看在眼里,不由的着急,盯着梁青玉恶狠狠道:“狗改不了吃屎,你当我们王妃是好怒弄的吗?”

    说着就又转向明乐,道:“王妃,这个人女人根本就信不过,可是是没安好心。我看也不必让她出了,干脆我一剑杀了她了事,省的她还要再想歪点子害人。”

    梁青玉心里恨的厉害,甚至于想扑上去撕碎雪晴的嘴,奈何现在人在矮檐下,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了起来。

    “王妃——”她只是期期艾艾的看着明乐,“我只是身不由己,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真的害过谁啊!”

    其实她并不觉得明乐会是什么善男信女,只是这个时候的人多是迷信,尤其明乐现在怀有身孕,多少是会忌讳一点血光的。

    她在赌,赌明乐或许会存一念之仁,给她一个空子去钻。

    明乐的目光沉静,默默的看了她良久,就在梁青玉恍然以为她是动摇的时候,却忽然见她神色一凛,冷笑道:“与其说你没有害过人,倒不如说你是你本事不够,没能叫你如愿害到人才是真的吧?”

    梁青玉一窒,脸色也不觉的一僵:“王妃你——”

    “远的不说,就说你今天摆在屋子里的那个香炉,你说你只是为了靠上阿灏来保命,那么又为什么让人暗地里入宫送信把我找来?”明乐冷冷说道。

    她其实并不屑于和这个女人来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可是不曾想对方居然这样没脸没皮的找上门来了,还大言不惭。

    她来的如此及时,显然不可能是公主府的人通风报信才引到这里的。

    梁青玉原来抱着一点侥幸,以为她会和送信的人错过。

    现在看来,这摄政王妃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知道太医说我头几个月胎象不稳受不得刺激,还这样处心积虑的做戏来给我看?还好意思说自己从不害人?”明乐冷笑,看着两情的目光虽然平静,却自有那么一种冷厉而威严的气势透出来。

    梁青玉的嘴唇动了动,想替自己辩解,一时又无话可说。

    明乐也不理她,只就继续说道,“还有之前我刚进屋子的时候,你明明知道那香炉里的放着的是什么,却故意一声不吭又是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就不知道吗?我不揭穿你,是懒得和你计较,你真当我是什么善男信女了不成?我不主动找上你,你就该自求多福了,何苦还要找上门来自取其辱?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疑惑你以前都做过什么,只就你犯在我手上的这一次——你觉得我该救你吗?”

    梁青玉语塞,脸色清白交替变化的十分难看。

    明乐冷冷看她一眼,转身继续往院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只是这一次却未回头,只就淡淡说道,“还有,不要再拿着你救过母后或者阿灏的事情到处招摇了。你以为那其中的猫腻真的没有人知道吗?荣王为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把你送到阿灏身边在背地里做了多少功夫,你自己不知道,我可是分辨的清清楚楚。他那样苦心孤诣给你创造机会,把柳扬等人全部误导着追错了路线,最后造成你是救了阿灏的假象。换而言之,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的那个主子暗中布局,阿灏照样可以平安无事。论及治病救人的本事,柳扬可不比你差。梁青玉,你既然为人棋子,怎么就明白最起码的规矩?连‘本分’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也难怪是你会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你这完全就是自己找死,与人无尤。”

    明乐说完就真的再不多留一刻,举步快速的出了院子,顺带着对守在门口的赵毅吩咐道:“把她丢出去!”

    梁青玉的身子一软,彻底泄了气,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一动不动。

    从一开始,不管宋灏是不是怀疑到她,如果她能听从荣王的吩咐,给姜太后医治之后就马上离开,那就怎么都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了。

    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怎么走都是死路。

    **

    明乐从偏院出来就直接去了整天找宋灏。

    彼时被关押在后院的武冈等人已经被放了出来,而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也被后一批赶来御林军尽数控制住了。

    “武冈他们没事吧?”明乐快步走近大厅,边走边问。

    “没事,已经用了解药,只是药效发挥起来需要的时间稍长,免不了要多委屈一会儿了。”宋灏道,迎过来扶住她的手,不悦的皱眉道:“不是说了让你留在宫里吗?怎么还是跑来了?”

    “人家把排场安排的这样妥当,还特意叫人进宫去给我传了信,我若是不来捧场,岂不是辜负人家的一番心意?”明乐撇撇嘴,调侃说道,由宋灏扶着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落座。

    这话听起来是没什么,不过有人算计到自己夫君的身上来了,心里怎么都是膈应的。

    宋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堵了一下。

    其实这一次,他也的确是不想和梁青玉磨叽,只奈何——

    宋灏微微失神,明乐已经想起了什么,扭头对雪雁问道:“对了,刚在那厢房外面偷听的是什么人?”

    “是后院一个洒扫的小丫头。”雪雁回道,“年纪看上去不大,但是身手极为灵活,奴婢遵照王妃的吩咐,佯装不曾发现她,这会儿她人已经出府去了。”

    荣王是个无孔不入的个性,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对姜太后不利,那么安插在盛京的眼线就一定不会少。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常嬷嬷的那个水平罢了。

    “由她去吧。”宋灏摆摆手,示意雪雁等人出去。

    几个人心领神会的略一颔首,然后就飞快带上门退了出去。

    宋灏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拉过明乐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坐了,然后抬手去轻触了下她的脸颊,道,“刚才那厢房里头不干净,要不要叫柳扬再给你把把脉?”

    “回头再说吧,这会儿也没觉得怎样,那两颗珠子都是上品,应该不成问题的。”明乐笑笑,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那颗裹着灵虫的主子递给宋灏道,“回头还是叫人收起来吧,这种东西,我带在身上总觉得别扭的慌。”

    “嗯!”宋灏点头,把东西收好。

    这种巫医佩戴的饰物,不仅仅是明乐觉得别扭,他自己也很不习惯,更何况还是纪浩禹给的。

    “这一次没能策动你和母后之间的冲突,荣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说他下一步的计划会是什么?”明乐叹一口气,顺势拉下宋灏的手,放在膝上不住的摆弄着他的手指,脸上神色半真半假,似乎并不十分轻松的模样,“其实说起来,从头到尾他也不算正式的出过招,这个人的心思真的叫人很难琢磨呢。”

    “是啊!”宋灏微微吐出一口气,神情若有所思,“其实我现在最好奇的是母后和他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他这样不依不饶的布局陷害。从常理上讲,母后不过一介女流,他那样的一个人,若不是血海深仇,何至于叫他这样不依不饶的来布局算计?还有——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从目前的种种迹象上显示,他所要的,似乎并不是母后的性命那么简单的。”

    “既然母后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你也可以暂时不必那么紧张了。”明乐笑笑,虽然说是宽慰对方,自己心里却一样的知道——

    这件事,绝对会不得善终的。

    “只可惜,查不到线索,找出当年那些事情的真相来。”宋灏惋惜的叹一口气,手下稍稍用力揽紧明乐,低头在她发迹吻了吻,“当年外祖母早逝,母亲跟随父亲正站在外,为了避嫌,在常嬷嬷之前,身边连个贴身服侍的婢女和妈妈都没有,现在外公也不在了,真的是半分的迹象都难以寻到。”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哪里是说查就能查到的。”明乐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最起码现在暂且弄清楚了后母和苏皇后之间的关系,也不算全无收获。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

    明乐说着,就是眼神一黯,沉默了下去。

    “是啊,相较于荣王,其实我也更担心的是纪浩禹。”宋灏移开视线看着稍远处窗台上摆着的一盆水仙花,眼中神色难辨,“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如果荣王和母后之间的恩怨是和苏皇后有关的话,那么可想而知,纪浩禹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如果荣王是因为苏皇后而和姜太后结怨,那么他对姜太后会有多怨恨,相较于他,只怕纪浩禹才会更甚。

    苏皇后是他的亲生母亲,当时说是病死,但据说好像其中也有猫腻。

    纪浩禹若是不知道也还罢了,可如果他心里根本就什么都明白,可是在盛京的那段时间,和姜太后也数次照面都没有显露丝毫的迹象出来——

    这个人的心机和忍耐力,都是惊人的可怕。

    “好了不想了,这里是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宫。”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宋灏微微一笑,直接把明乐抱着起身。

    明乐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搂紧他的脖子,嗔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让雪晴他们看见该笑话了。”

    “谁爱笑就让他们笑去吧。”宋灏却不在意,垂首下来请啄了下她的唇角,莞尔笑道,“就算你不怕累着,我还心疼我儿子呢,这一次也得亏的他,可不能亏待了咱们的功臣。”

    明乐看他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索性就不去管他。

    宋灏抱着明乐出门,吩咐了赵毅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就带着明乐上了马车,吩咐回宫。

    马车上,宋灏亲自把明乐抱到最里面在软榻上靠好,然后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明乐笑着接了,喝了两口就递还给他。

    宋灏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后自己也挤上软榻,把明乐圈在怀里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轻声道:“以后尽量别到处乱跑了,这点小事,你对我还不放心吗?”

    明乐会跟来,其实还是因为担心他。

    梁青玉擅长用毒用蛊,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角色,却也是个难缠的。

    “嗯!”明乐点点头,并不与他辩驳。

    宋灏见她这样顺从的一副模样,只就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道:“你啊——”

    自己的这个媳妇,有主见的很,什么话都是多说无益。

    宋灏心里无奈,于是就把话题引开,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腹部露出一个笑容来,慢慢说道:“有时候真是觉得难以想象,这里会有两个崭新的生命在萌芽成长。阿朵,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看过的最多的就是死亡。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我所面临的最为真实的世界似乎就应该的那样的,以至于现在,看到你,想到他们——哪怕是已经过来好几个月了,还是会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不仅如此,更有时候会觉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就把这当成一个新的开始吧。”明乐仰头去看他的脸,抬手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半边脸颊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她用另一手拉着他的手贴近自己的腹部,虽然目前还什么都感知不到,可还是用了心灵去细细的聆听新生命的声音。

    柳扬给她诊了脉,说她怀的是双生胎。

    相较于突然有孕带来的惊喜,这无异于喜上加喜。

    其实不仅仅是宋灏,哪怕是明乐自己,每每想来也会觉得不真实。

    他们都是经过腥风血雨,一路披荆斩棘走到现在的。

    曾经以为满手血腥的自己,注定要留在那样一段孤独的旅程上孤立无援的走下去,有了彼此,有了可以理解和包容自己的人,与他们而言,已经是上天给予的最为丰厚的馈赠。

    可是直到如今才觉得,老天对待他们也是不薄的。

    这两个正在她的身体里日益成长起来的新生命,会将是他们生命里一个全新的开始。

    明乐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唇角溢出温和的笑容。

    哪怕还有许多未知的风险和争端,未来的日子也充满了期待和阳光。

    当然,她这次怀孕还带来了另外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有关姜太后和苏皇后之间关系的确认。

    柳扬当时诊断出她怀了双生胎的时候也大为震惊,因为双生胎出现的几率极小,若不是这一支血脉的祖上有过先例,平白无故几乎是不可能突然就怀上双生胎的。

    正是因为如此,想起当时彭修说宋灏和纪浩禹想象的话时,宋灏才灵机一动,叫人去查了她外婆生产前后的状况。

    也算是运气好,不想过去了五十多年,当年那个稳婆居然尚在人间。

    这也算是这两个孩子带来的意外之喜了。

    **

    公主府的后门,两个侍卫架着把梁青玉扔了出去。

    梁青玉摔在地上,头晕眼花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后门就是砰地一声,大门被人合上。

    她趴在地上,全身无力,却也不得不咬牙爬起来。

    想着宋灏和明乐一会儿一定还得赶着回京,马上就爬起来朝前门的方向奔去。

    不曾想刚走到巷子的拐角处,眼前突然一道亮丽的身影从旁边款步走了出来。

    那少女的生的青春靓丽,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裙裾上绣着五彩缤纷的蝴蝶,煞是抢眼。

    她负手走出来,唇角翘起一个夸张的弧度,笑的十分开心的开口道:“师姐走的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啊?”

    梁青玉骤然见她出现,全身的汗毛几乎瞬间都竖了起来,捧着受伤的手臂不觉的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回大兴去了吗?”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她同出一门的小师妹穆兰琪。

    “脚长在我身上,就算是回去了,难道我还就不能再回来了吗?”穆兰琪兀自笑得开心,似乎没有发现她的排斥一样,仍旧款步朝她一步步的走过来,面色不愉道:“怎么师姐看到我好像不开心啊?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自从上回在宫里匆匆见过一面之后,我可是十分担心师姐你的安危的。把你一个人留在盛京,真是辛苦你了呢!”

    梁青玉的头皮发麻,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是脚下不自觉的一步一步往后退。

    这个丫头阴狠毒辣,最是个不择手段的。

    她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没好事。

    梁青玉防备的同时脑中更是思绪飞转,立刻就想到之前的那个揣测——

    宋灏故意在她面前做戏,透露给她大量的信息和隐秘,当时外面一定还有人在偷听,难道会是——

    那个人难道就是穆兰琪吗?

    “师妹——许久不见,你是越发生的光彩照人了。”梁青玉强压下压根的颤抖,试图分散穆兰琪的注意力。

    穆兰琪闻言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独属于少女的纯真,看是听在梁青玉的耳朵里,却一点美感也感觉不到,她只觉得像是冰冷的毒蛇从她的脊背一路爬上来,从头到脚凉成一片。

    “几个月不见,师姐你奉承人的本事倒是见长呢!”穆兰琪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而彼时梁青玉的背部已经贴上身后的墙壁,再也没有地方可以避让。

    “我说的都是实话,以前是我的疏忽,没有好好照顾师妹你,难得师妹你还家挂着我,特意回来看我,我怎能无动于衷。”梁青玉道,脸上表情虽然竭力想要维持自然,但是怎么看都别扭。

    在这个丫头面前,她就直觉的感到恐惧和不安。

    “师姐的口齿果然是伶俐不少呢。”穆兰琪笑的越发开心了些,那种笑意完全是从眼眸深处透出来的,明媚而活泼,任凭是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梁青玉却太清楚这个少女骨子里的狠辣和恶毒了。

    然后下一刻,穆兰琪已经迫近她的跟前,抬起一手抚上她的半边脸颊。

    她的手指冰冷,贴在皮肤上就让人毛骨悚然的。

    梁青玉的整个身子僵直,动也不敢动。

    穆兰琪却于瞬间敛了笑容,一双眼睛像是夜里发着幽光的野兽的眼睛一般死死的胶着在她的脸孔上,皱着眉头叹息道,“唉!师姐你如今变得这样伶牙俐齿,看我想起来可真是不放心呢。你说万一叫你回到师父和主子身边,他们被你这舌灿莲花的一张巧嘴一蛊惑,是不是以后就完全没了我的容僧地了呢?”

    “师妹——”梁青玉的心头一冷,几乎是凄声叫嚷出来。

    然则下一刻就见穆兰琪衣袖一甩,一丛绿光从她的袖子里飞射而出。

    梁青玉分明感受到她眼睛里的杀意,急忙闪身滚到旁边。

    从穆兰琪袖子里出来的小蛇扑空,穆兰琪不慌不忙的抢上前去一步就又将那小蛇收入囊中。

    梁青玉狼狈的跌在地上,骤然回头看她,一脸的恐惧,急忙道:“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师妹,你放过我吧,我没有要和你争功劳的打算,当——当然,我也没有这个本事。现在对主子和师父来说,我已经是个叛徒和废人了,我这样的人,你杀了我也只是脏了你的手,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一定不会再在你的跟前出现了,你就当没有见过我好吗?”

    “说的轻巧,我放了你?”穆兰琪脆生生的笑了起来,像是听了笑话一样的欢畅,“现如今你知道了主子这么大的秘密,放任你活在世上你觉得可能吗?”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梁青玉慌忙摆手,爬起来却是竭力和穆兰琪之间拉开距离。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等着他的人会是穆兰琪。

    若是换做别人,未必一定会要她的命,可穆兰琪这个死丫头,却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实话告诉你吧,主子会留着你的命到今天,也就是在等这一天。本来还指望着你能在殷王那两口之间作用,不曾想你却是这样的不争气,简直就是废物,你这样的人,你觉得还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吗?”穆兰琪讽刺说道,把玩着手里的小蛇一步步逼近。

    梁青玉捧着受伤的手臂步步后退,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穆兰琪看她这副模样,脸色却是突然一沉,猛地一个箭步上前。

    她原是想去捏梁青玉的下巴,不曾想梁青玉似乎是早就料中了她的意图,突然扬手抛出一把黄色的粉末出来。

    那粉末浓厚,瞬时就把眼前的视线挡住。

    她趁机扭头就跑,不料刚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后颈一阵刺痛,几乎是瞬间的,就有一股冷流从后颈往下窜去,整跟脊椎几乎冻僵了一样,直挺挺的跌在了地上。

    穆兰琪挥散眼前的雾气走过去,面色在这一瞬间就转为狰狞。

    她蹲下去,一把擒住梁青玉的下巴。

    梁青玉的整个身子动不得,只就恐惧的看着她,磕磕绊绊道,“你——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穆兰琪咬牙切齿,“你怎么不说你曾经对我做了什么?我原本还念着咱们师姐妹一场的份上想要给你个痛快,既然你是抬举的话,那就怨不得我了。”

    说话间她手中小蛇再次吐出,闪电般窜进了梁青玉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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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疯女人

    舌根处瞬时传来的痛楚让梁青玉头脑发晕,恍惚就要昏厥。

    然则在穆兰琪面前,她也只能竭力的保持清醒。

    否则哪怕是被大卸八块了都有可能。

    那小蛇泥鳅一样在她的口腔中滑过,随即就被穆兰琪收了回去,塞进腰际佩戴的一个描摹着奇怪花纹的瓷瓶里。

    梁青玉的双手捧着喉咙,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处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舌头在逐渐变得麻木和僵硬,出口的声音也瞬间沙哑,一如年过古稀的老妪:“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如果穆兰琪不肯放过她,那么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发出声音了。

    “师妹,我知道私自违背主子的命令是我不对,可是——念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你网开一面,放过我吧!”梁青玉心中极为恐惧,身子动不了,就连忙抬手去抓住穆兰琪的袖口。

    “梁青玉,你在我面前装可怜?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穆兰琪看着她,整张脸沉浸在夜色里,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闪动着诡异的光芒,叫人胆战心惊,“当日你设计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姐妹一场的情谊?现在到了这个份上,你却来跟我说网开一面?真当我是傻的不成?”

    梁青玉的心跳的厉害,虽然隐隐觉得穆兰琪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她却是怎么都不愿意承认。

    只有当成没有当初那回事,才还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师妹——我——我何曾害过你,你——”梁青玉强作镇定的开口,可是喉咙里灼烧的厉害,每一个字吐出来,那感觉都像是有钝刀刮过,痛的她想要挠破自己的喉咙。

    “你不曾害过我?”穆兰琪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跟前一拉,面色狰狞的逼视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梁青玉,以前我一直都觉得你资质平庸难成大器,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自己的确是小看了你的。你看你这张脸,永远都是温婉平静人畜无害的模样,师父被你的这张脸骗了,主子也被你的这张脸骗了,他们谁都没有看到你这张脸下面的蛇蝎心肠。你真当我是不知道吗?本来好端端的,为什么那天我会和世子遇上?那里是师父的炼蛊的药堂,他以前就从来不过去的,怎么那么巧,赶上那天师父传我见面的时候他会去那里?”

    听她提起这茬,梁青玉就更是脑子里嗡嗡的。

    “这我怎么知道,要怪——要怪——那也是你自己运气不好。”梁青玉强打着精神强辩,若是让这个丫头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就完了,“而且——而且当初也是主子的命令将你送给世子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荣王世子纪浩腾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并且小小年纪就耽于女色,从来都是色胆包天的。

    穆兰琪的模样生的虽不说是绝色,但也算是个彻头彻尾的美人,而且这个少女哪怕是心肠歹毒再怎么杀人如麻,却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俏生生的少女脾气,看了就很容易叫人眼前一亮。

    因为身份尊贵,再有荣王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纪浩腾在大兴的帝都算是个横着走的人物,大多数的良家女子见了他都是诚惶诚恐敬而远之的,当然其中也不乏攀龙附凤有心讨好之备,但是想穆兰琪这样活泼又明艳的女子却是不多的,无一例外马上就起了色心。

    不过因为穆兰琪是左司大巫医的得意弟子,他倒是没敢强来,而是间接的找上了荣王要人。

    对于这个儿子,荣王一向都十分纵容,那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是荣王的命令,所以一直以来穆兰琪都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只是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因为这件事扭曲成狂,恨意丛生。

    “贱人!”思及往事种种,穆兰琪的眼中瞬时凝满杀意,抬手甩了梁青玉一记耳光。

    梁青玉的身子直挺挺的摔在地上,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你还装?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根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根本就都是暗中搞鬼。”穆兰琪想来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她拽过来,连着甩了四五个耳光,直打的梁青玉眼冒金星。

    “因为师父器重我,你嫉妒我,所以就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穆兰琪拽着她的领口,恶狠狠的逼问。

    梁青玉的嘴角溢出血丝,眼睛也是猩红的盯着她,忍无可忍的冷笑一声,撕扯着嗓子大声道,“是啊,就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说我算计你?也不回头想想,从小到大你在师父跟前给我穿了多少次小鞋。穆兰琪,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们彼此彼此,谁也别在谁的跟前装好人。而且我做了什么?算起来我也是算是给了你一个好归宿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处心积虑的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在主子跟前卖乖讨好吗?我这样做也是给你机会,间接地成全了你。你服侍好了世子,到时候岂不就是主子的一家人了?倒是飞黄腾达,也是大富大贵。当然了,像你我这样卑贱的出身,世子妃是没你的份儿了,可哪怕就只是个姨娘或者通房,依照主子在朝中的地位,荣亲王府青云直上,还能亏待了你不成?怪就怪你不守本分,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事,就不要想了。”

    当初被纪千赫送给纪浩腾做玩物,这对穆兰琪来说是永远也无法磨灭的暗伤。

    梁青玉这些话无疑是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你说什么?”穆兰琪的目光凶狠,几乎恨不能直接将她生吞入腹,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梁青玉这是自知在劫难逃,所以故意的激怒她,想要一个痛快。

    想通了这一点,她突然就笑了起来,声音清脆一如往昔,在这寂静的巷子里却显得分外刺耳。

    “是啊,你也会说,以你我这样的出身就不要做飞上枝头的美梦了。怎么样,现在重新坠落尘埃的感觉怎么样?”穆兰琪讽刺笑道,每一个字却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种咬牙切齿的恨意透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青玉像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冷,定定的看着她。

    “你真是蠢啊!”穆兰琪一声叹息,随后就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只是那张脸孔上狰狞的表情仍然没有完全褪去,怎么看都透着诡异,“你也不想想,主子布局三十年要针对大邺的太皇太后设局,你是什么资历,什么身份,那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他不叫师父做,也不叫我做,而偏偏要让你来做?你以为他是有多器重你?简直自不量力。”

    梁青玉闻言,整个人突然定住了一般,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穆兰琪的视线,不可置信道:“是你——”

    “是啊,就是我!”穆兰琪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抬手重重的拍了下她已经红肿的脸颊。

    剧痛传来,让梁青玉更加清醒了一些。

    然后就听她继续说道:“我跟着按成公主在这里两年了,殷王是什么人,殷王妃是什么人当然一清二楚,如果他们真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么你以为像这种争功劳的事情会轮得着你来做吗?实话告诉你吧,就是暗中联络师父,向她提议让你来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分,果不其然,见到殷王你就临时起意了。怎么?你还真以为考上了他,就能平步青云?还是指望着拿他做挡箭牌,从主子和师父的手下逃出生天?”

    “呵——”梁青玉突然笑了一声,可是笑到一半声音突然就又戛然而止。

    她一直以为她是已经打到了穆兰琪,取代了她在左司大巫医和纪千赫面前的地位了,却是万不曾想到,这一次的任务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别人设计给她的一个局。

    “你也不要怨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鬼迷心窍,自己找死。这就算作是你当初暗算我的回礼吧,怎么样?你觉得可还满意?”穆兰琪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才觉得稍稍畅快了一些。

    梁青玉整个人呆愣愣的半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的大梦。

    她从来都吧穆兰琪是做眼中钉,可是无论是从用度的本事上还是算计人的手段上都被她死死的压制,原以为通过那件事可以彻底的压倒她,不曾想到最后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这个小贱人找到机会反咬一口。

    “你得意什么?就算这一次我栽在你的手里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改变什么吗?之前发生的事,一样也改变不了,你现在难道就真的痛快了吗?”梁青玉恼羞成怒猛地回头瞪着穆兰琪,她伏在泥地上,声音暗沉沙哑如同鬼哭的凄厉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就凭你,也敢肖想主子?你不过是仗着师父宠你,才得了机会能多在主子跟前走动罢了。可是在主子的眼里,你跟我根本就都是一样的,只是供他驱策的棋子而已。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纵使没有我从中作梗,你也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枕边人,你别做梦了。”

    纪千赫如今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而穆兰琪青春年少,不过二八年华。

    在这个女子普遍十四五岁就成婚的年纪里,纪千赫已经当之无愧是她祖父辈分的人了。

    可是偏偏,却叫她起了旖旎的心思。

    若是普通的女子为了攀龙附凤也就罢了,可偏偏穆兰琪还不是。

    这事情抖出来怎么都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她就是对那个男人死心塌的仰慕和喜欢。

    这么多年,她讨好卖乖的取悦左司大巫医,为的就是借她的面子更进一步去接近那个男人,并且一步一步她已经开始慢慢的做到了,可是偏偏被梁青玉横插一脚,把一切都毁了。

    现在,是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心里最深层的隐秘被掀开,穆兰琪突然就发了狂,一下子扑过去,双手卡主梁青玉的脖子狠狠的掐了下去。

    梁青玉被她按在地上,一口喘不上来,身子也动不了,根本无从抗拒,就连原本还能勉强活动的手指,到了这个时候也跟着一点一点僵直的失去了知觉。

    穆兰琪之前刺中她后颈椎的毒刺已经发挥效力,毒素满眼到整跟脊椎,她的这个身子算是彻底废了。

    而喉咙处被那毒蛇咬过的地方也肿胀刺痛,像是烈火灼烧一般,这会儿哪怕是被穆兰琪掐的翻了白眼,那种痛楚也依旧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这个小贱人怀恨在心,是用了最毒的药物来折磨她的。

    梁青玉的喘不过气来,眼睛一个劲儿的翻白,眼见着就要一口气背过去。

    穆兰琪目光凶狠的死死盯着她的脸,这一刻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脑中就像是被什么重力一击,猛地清醒了过来——

    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那样太便宜她了。

    信念一动,她立刻就松了手。

    梁青玉本来也只剩下半口气卡在喉咙里,本以为就此解脱了,可是不曾想下一刻却是喉咙一松,又再缓了过来。

    她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眼泪都滚了出来。

    “哈——”她想笑,可是这个时候舌根被毒蛇咬伤的地方毒素已经扩散开来,舌头僵直,声音也嘶哑低弱的几乎微不可闻。

    她想要抬手去摸,但是全身上下又一点也动不了,惊恐之余只能又再莫的扭头去看穆兰琪。

    彼时穆兰琪已经排到裙裾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巷子阴暗,看不到她的脸,只能隐隐看到那双闪着幽暗光芒的眼睛在夜色中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光亮来。

    “啊——”梁青玉瑟缩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似乎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像是一个木偶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就只剩下眼睛。

    穆兰琪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冷冷说道,“你现在才想着以死谢罪?是不是太晚了点?放心吧,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话音未落,她就弯起手指凑近唇边吹出一个嘹亮的口哨。

    不消片刻,巷子另一侧的围墙那边人影急闪飞快的出现两个黑衣人。

    梁青玉恐惧的看着,心里抖成一片——

    现如今,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哪怕是穆兰琪不再折磨她,这样的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可是现在——

    这个小贱人还明显的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穆兰琪看着她眼中畏惧闪躲的神色,突然就又笑了起来,重新弯身下去擒住她的下巴打量起她的面孔来。

    梁青玉拼命的想躲,却奈何全身上下都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惊恐的看着,感觉下颚被她掐住的地方像是沾染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让她恐惧的近乎发狂。

    “其实说起来,师姐你这张脸生的也还颇有几分姿色,要拿去贴大邺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虽然还不够资格,但是我想有个地方还是适合你去呆着的。”穆兰琪眨眨眼,一张漂亮的娃娃脸上泛起笑容,却怎么看都狰狞可怕,她的声音近乎温柔,看着梁青玉咯咯的笑:“以后你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让你流落街头,我这个做师妹的也不忍心。可是你违背了主子的命令——我又不能视而不见,思前想后,也只能这样了。师姐你放心吧,我为你找的地方舒服的很,你就去好好的呆着吧,以后享受锦衣玉食的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

    她虽然说的隐晦,但梁青玉却是立刻就明白过来她所谓的好去处是哪里。

    因为她曾设计把穆兰琪送上了纪浩腾的床,所以这个丫头是要把她扔到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去以牙还牙?

    真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梁青玉的心里突然一凉到底,哪怕是前一刻被穆兰琪卡住脖子命悬一线都没有觉得这样的绝望过。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眼泪不间断的夺眶而出,打湿地面上的泥土。

    “带她去吧!”穆兰琪摆摆手,脸上全部半点的悲悯之情。

    两个黑衣人一声不吭的上前把人抬着就飞快的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

    明乐和宋灏的车驾一路回宫。

    马车一直行至二重宫门才听了下来。

    宋灏扶着明乐下车,替她整理好在马车里压皱了的裙摆道:“要不直接去暝宸殿的宴会上吧,柳扬有分寸,那边的事情应该可以处理妥当。”

    “之前我和四嫂一起去是万寿宫,这会儿单独留下她也不好,我还是过去看看吧。”明乐道,抬眸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有雪雁他们跟着呢,能出什么事?放心吧!”

    宋灏到底也还是不太放心,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我陪你一起走一趟吧!”

    明乐无奈,只能点头。

    宋灏抬手招呼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把软轿抬过来,刚把明乐扶上轿,宫门之内就有见宋子昇贴身的内侍顺心小跑着过来。

    明乐和宋灏对望一眼。

    “奴才给摄政王和王妃请安!”顺心快步跑过来,给两人行了礼就径自转向宋灏道:“王爷,之前那会儿昌珉公主擅闯御书房,出了点事情,皇上请王爷过去一趟。”

    “知道了,你去回了皇上,本王马上就来。”宋灏颔首。

    顺心领命,恭敬的退下原路回去复命。

    “你快去看看吧!”明乐主动说道,抬头对宋灏露出一个笑容。

    宋灏略一迟疑,最终也只能点头,“那好,你先去母后那里,接了皇嫂就一起过来吧。”

    说着又对雪雁和雪晴投去一眼。

    两个丫头会意,立刻点头。

    宋灏亲自给明乐放下轿帘,目送了轿子离开,刚要举步,就听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赵毅赶了回来。

    见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宋灏的木不觉一沉,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近。

    “王爷!”赵毅上前拱手一礼,也不废话,直接道:“属下奉命将那梁大夫推出了公主府的后门,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出现,为免被人察觉,我们的人就没有凑近,那两人好像起了争执,那梁青玉吹亏不小,最后人虽然没死被带走了,但已经完全废了。”

    梁青玉会是这样的下场,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而宋灏对她的结局也没有半点的兴趣,只道:“带走她的人,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属下失职,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又加上是在晚上,所以没有看清楚具体的长相。”赵毅道,“不过看上去年纪不大,是个女子。”

    “哦,对了,那人应该也是个用毒的高手。”赵毅回想着又自觉的补充了一句,“她的本事,应该还远在梁青玉之上。”

    “是么——”宋灏的唇角弯了弯,神色玩味,“从什么时候起,这盛京聚集的能人异士也越来越多了。这一切还都要感谢荣王的照拂。”

    这么一句话,讽刺至深。

    赵毅就只当自己没听见,本分的垂下头去。

    宋灏对这个话题也没多少兴致,很快就重新收摄心神,挥手道,“你去吧!传我的话下去,那些人的事,暂时谁也不要管。”

    “是,属下遵命。”

    赵毅躬身退下,脚下步子飞快的原路返回。

    宋灏也不在原地多留,转身带着几个侍卫直奔御书房。

    **

    明乐的轿子从御花园外围的御道上一路疾行,抄小路往万寿宫的方向赶。

    为了不引起大的骚动,她中途出宫的事要隐瞒下来,不能叫任何人察觉,所以在隔着万寿宫还有一个大花园的时候她便弃了轿子,徒步前行。

    穿过中间斜插而过的一条小径,远远的就听到前面尖锐的争执声。

    “王妃,好像是昌珉公主和皇贵太妃吵起来了。”雪雁的耳朵灵光,细听片刻,立刻说道。

    “走吧,我们还是先去小皇姑那里。”明乐莞尔,继续往前走。

    彼时万寿宫的门口已经被一大票的宫女太监堵的水泄不通。

    正门口的台阶上,站着荣妃,昌珉公主还有闻讯出来的四王妃张氏。

    昌珉公主满面怒色,指着院子里头的方向大声道:“若是其中没有猫腻,你们这样拦着本宫做什么?叫她出来,本宫有话要当面和她问个明白。”

    “昌珉,看在你是皇室血脉的份上,本宫对你已经多烦忍耐了,你别再胡闹了。”荣妃盛装而来,已经换好了衣服,似乎是要去赴宴之前被人临时通知赶来。

    曲嬷嬷带着几个得力的嬷嬷堵在外手工的大门口不叫昌珉公主入内。

    荣妃微蹙了眉头,脸上神色甚是不悦的斥责道:“这里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你堂堂一个公主,在这里大吵大闹的,还要点体面规矩不要了?就算你不在乎,好歹也要想想皇上,难道也要让皇上跟着你一起被人看笑话吗?”

    “荣妃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昌珉公主满面的怒气,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狠狠瞪了荣妃一眼,唇角挂着冷蔑讽刺的表情,“别以为你空得了一个皇贵太妃的头衔,你就是这宫里的主子了。你一不是我皇兄的正宫皇后,二不是皇上的声母,就算如今得了皇贵太妃的头衔,说到底也不过是我皇兄的一个妾。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大呼小叫?你还不配!”

    说着就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荣妃,提着裙子就要往里闯。

    荣妃被她推了个踉跄,脸色却是一如往常,对曲嬷嬷使了个眼色。

    曲嬷嬷立刻上前一步,以自己健硕的身子将昌珉公主挡住,面有愠色的大声道,“公主请您慎言,就算您是堂堂公主,先皇的亲妹妹,但皇贵太妃现在得皇上托付掌管封印统帅后宫,就是这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更何况在先帝生前皇贵太妃虽然只是他的妃子,但在名分上也是您的嫂子,您今日这样的出口不逊,皇贵太妃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可以不和你一般见识,可若要是传出去,丢的可是皇室的脸面。公主你就算寡居在外,但终归也是皇室中人,就算您不为着旁人考虑,也要顾及一点自己的名声。里头太皇太后已经歇了,公主再要这样吵闹,惊了太后,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曲嬷嬷进宫几十年,最是个一板一眼又严苛的个性,说话有鼻子有眼,字字珠玑。

    昌珉公主却已经按耐不住,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怒骂道:“你这个老刁奴,本宫面前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还不给我滚开。”

    曲嬷嬷捂着脸倒退一步。

    荣妃赶紧不动声色的给她递了个眼色。

    眼见着昌珉公主就要破门而入,曲嬷嬷突然惊慌失措的大叫:“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啊——”

    说着就又闪身上前阻挡。

    昌珉公主正在气头上,抬手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把。

    曲嬷嬷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脚步夸张的往后倒退而去,下一刻竟是一脚踩偏咕噜噜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谁在院子里,嚎啕着大哭起来,额头磕破了,鲜血汩汩的流了满脸。

    “昌珉你是疯了不成?居然跑到太皇太后的宫门前来造次?”荣妃厉声喝道,连忙指挥身边婢女:“快去把曲嬷嬷扶起来,看她有没有事!”

    秋灵和秋心两个快步奔下台阶,把曲嬷嬷搀扶起来。

    “你们不要在这里拖延时间了,我要见易明乐,谁也别拦着。”昌珉公主趾高气昂成了习惯,才不在乎这一两个奴才的死活,冷哼一声就要继续往里闯。

    荣妃连忙给几个嬷嬷递眼色,几个人眼见着曲嬷嬷吃亏都是义愤填膺的一拥而上去阻拦,大声嚷道:“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啊!您可不能乱闯太皇太后的寝宫!”

    昌珉公主被她们拉扯着,心里更为恼怒,一心就只想往里闯,不由分手抬手就打。

    几个嬷嬷挨了巴掌也不让路,反而越挫越勇的拦在当前。

    云霓和云裳两个隐隐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劲,奈何昌珉公主已经完全失控,两人扑上去想拦都拦不住,一时间万寿宫的门口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闹成一团。

    昌珉公主是真的气急了。

    她原本的计划里是在晚宴上下毒,控制住小皇帝和文武百官,并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提前收买了天牢那里的两百守卫,叫他们乔装成普通的御林军偷偷逼近姜太后的寝宫,必须得先要把老太婆控制住。

    她想要夺权,就必须先要把所有比她威望高辈分高的人一网打尽,否则一旦有其中一个漏网之鱼站出来,都有可能叫她的计划功亏一篑。

    若在往常,她也未必敢存这样的非分之想,可是有了梁青玉之后一切就都大不一样了。

    而且她出入宫中的宴会方便,要做成这种事根本就是天时地利。

    今天的一切部署本来都已经很完善了,可是偏偏易明乐找上她,跟她说了些有的没的。彭修是生是死她都早不在乎了,可是那个男人居然这样的戏耍她也着实叫她大为光火,去御书房翻出奏着确认之后就更家坚定了她今晚一定要成事的决心。

    既然那个男人不仁不义,她就更不能叫他小看,什么了不起的靖海王,说起来也不过占据了大邺江山的一角,只要她能如愿掌权成为风临天下的女皇,要将那个男人绑到她的脚下甚至于碎尸万段都不在话下。

    于是她一刻也不能等的叫人传讯天牢那边采取行动。

    但是万不曾想到的是,二百余人的精锐之师气势如虹而来,可是她左等右等,那些人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半点音讯。

    人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偏偏那些人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想到之前在这里见过明乐,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可能是这个女人在搞鬼,于是马不停蹄的就找上门来——

    如果易明乐真的是洞悉了什么,那么就一定要把易明乐堵在姜太后这里,不能让她去给前面宴会上的人通风报信。

    现在前面的宴会已经差不多开始了,哪怕是制不住姜太后,只要再拖个一时半刻,等前面宴会上的官员们都倒下了,这一切的局势还不是要由着她来拿捏。

    所以这一刻的昌珉公主就像是发了狂,不管不顾的一心想要把事情闹大,好把姜太后堵在万寿宫里。

    只是有一点出乎意料的是,她来了这里,却一直没有见到易明乐那个贱人,这事情想来总叫她觉得不安。

    “公主——”云裳急的就要哭出来,试着去拽昌珉公主的袖子。

    “滚开,你这小贱人,你也敢拦着我?”昌珉公主反手一记耳光,把云裳打了个踉跄,好在是被荣妃扶了一把。

    荣妃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眼底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看似慌张的把云裳交给身边的人扶着,一边指着昌珉公主一边大声道,“你们——你们还不拦着公主,这是怎么了?平日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几个嬷嬷被昌珉公主冲撞的不轻,这会儿得令就七手八脚的上去试图抱住她。

    “你们这些贱婢,谁敢碰我?全都给我滚,谁再拦着,当心你们的小命。”昌珉公主见状不由的更加恼怒,撕扯着又把一个嬷嬷脸上挠出几道血痕。

    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横冲直撞嚣张跋扈,还不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其实也是怪她自己被冲昏了头脑,不及思考许多,否则仔细的回味起来就会觉察出一些异样来。

    一众的宫女嬷嬷呼天抢地,扯着嗓子叫嚷,闹的人仰马翻。

    下面离的远远赶往的宫女太监们都指指点点。

    没有人知道昌珉公主这是怎么了,只是见她疯了一样的厮打宫婢和皇贵太妃身边的嬷嬷,面色狰狞恐怖,还不时的口出妄言,辱骂降贵太妃和摄政王妃。

    昌珉公主纵使跋扈,但是这样的失态却是头一次。

    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

    “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太皇太后的宫门前大吵大闹的?”

    “是啊,看着样子,似乎是不怎么对劲。再怎么说皇贵太妃现在是后宫之主,公主这是疯了不成?居然这样一点脸面都不给?”

    “最近这段时间——听说好像从平阳侯过世以后公主的精神就有点不正常了,要不然你们谁看过公主连着几个月深居简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说的也是,这么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而且平阳侯又是不得好死,听说当时人被从火场里抬出来的时候,样子都分辨不清了。公主还是亲眼看到的,受了刺激也是正常的。”

    “嘘,平阳侯是犯了重罪的,不要再提了!”

    **

    人群里的议论昌珉公主自然是无暇顾及,而此时站的稍远的云裳听在耳朵里,顿时就只觉得头皮发麻,整个脊背绷直冷的厉害——

    恍然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公——”云裳一个机灵,疾走一步就想上前去劝。

    荣妃的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突然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半步,像是怕她摔倒一样抬手扶了一把,柔声道:“往后面站站,你家主子发了狂,别误伤了你。”

    荣妃的神色温柔,款款道来,眼底闪动着融合而平静的笑意,但是每一个字落在云裳的耳朵里都如醍醐灌顶,叫她手脚冰凉。

    她不蠢,自然听的懂荣妃这言辞之间的深意。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又抬头去往人群里正在撒泼的昌珉公主看过去一眼,眼波连扇之后终究咬着下唇微微的垂下头去。

    荣妃满意的略一点头。

    就在这时,后面的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个冰冷且威严的声音:“你们都堵在这里做什么?太皇太后的寝宫是什么地方?都在吵闹什么?”

    声音过后,眼前的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人群中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却是庆膤公主和明乐两人并肩而来。

    明乐的神色淡淡的,平和而安定,没有丝毫的情绪显露出来。

    而庆膤公主的神色同样很淡,这时候眉头却是微微蹙起,昭示了她此时此刻十分不愉的心情。

    对于这位横跨四朝尊荣无线的长公主,宫里的奴才们都是本能的敬畏,虽然他们都知道庆膤公主素来淡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忽视她的存在。

    而关于当年的那些传说,更让这位在宫廷消失了十余年的长公主显得神秘,甚至和姜太后比起来都更加让人尊崇。

    “昌珉,你不去暝宸殿参加宴会,跑到这里闹什么?”庆膤公主神情冷淡的开口。

    昌珉公主愣愣的回头看过来,经过方才的一番争执,虽然那些嬷嬷和宫婢们都没敢真的近她的身,但是折腾的厉害了,她此时也是拆换散乱,一桌狼狈。

    骤然回头看到庆膤公主,昌珉公主先是皱眉,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再见到她身边跟着的明乐,脑中顿时轰的一声,提着疾步冲了过去。

    即使明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真的对明乐做出什么来,云霓还是心头一跳,惊呼一声:“公主——”

    然则荣妃的速度却更快过她,一步抢上前去指着昌珉公主焦急道,“昌珉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快护着点小皇姑和王妃,别叫她近身。”

    雪雁和雪晴可不手软,立刻就迎上去,一左一右的把昌珉公主架住。

    明乐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情绪,看着昌珉公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前半个时辰见到昌珉她还好好的!”

    云霓见到昌珉公主被制住,不由的勃然大怒,冲过去大声斥责道:“你们有几个胆子,还不松开你们的脏手?”

    昌珉公主见到明乐,眼睛都红了,大力的挣脱雪雁和雪晴的钳制。

    原本以她的力气是不能撼动分毫的,可偏偏雪雁和雪晴听了云霓的话,似乎是被吓到了骤然松手。

    昌珉公主的身子失控,直接朝着明乐扑了过去。

    “啊——快保护王妃!”旁边的长平手足无措的惊呼。

    谁都知道摄政王妃现如今身子金贵,真要被昌珉公主扑倒了可不得了。

    场面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露出恐惧的神色。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19章疯女人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20章 摄政王的手段

    昌珉公主的身子骤然失衡,这是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

    然则即便是她现在想退,自己也完全控制不住,张牙舞爪的朝着明乐扑去。

    雪雁和雪晴两个,任何一人出手都能第一时间制住她,可偏偏两个丫头也像是被这场面惊吓到,捂着嘴巴尖叫不止。

    云霓倒是想要拽住昌珉公主,可也是力所不及。

    眼见着昌珉公主就要将明乐扑倒,旁边的庆膤公主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厌倦的情绪,一手扶住明乐的手腕,骤然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明乐跟前。

    她抬手将昌珉公主扶住,沉声喝道,“昌珉,够了!”

    庆膤公主是习过武的,要拦住昌珉公主自然不在话下。

    昌珉公主双手急忙抓住她的手臂,本来想借此站稳了身子,可是不知怎的,身形明明是要稳住的那个瞬间,她右腿的腿弯不知怎的突然一麻,身子就再度失衡往旁边倒去。

    昌珉公主大惊,手里突然发力试图拽住庆膤公主来支撑。

    这个时候云霓已经刚好赶得及过来扶住她,是以她身体歪斜的幅度很小,几乎微不可察,落在外人的眼里就等同于没有发生过。

    昌珉公主暗暗松了口气。

    并不是她不想撞的易明乐小产,而是在这个时候大局未定之前,她并不敢贸然行动,她对宋灏还是深深忌惮的。

    然则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庆膤公主的抽气声。

    众人循声望去,赫然看到庆膤公主的手背上被昌珉公主抓破了几道很长的伤口,血丝漫上来,在她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刺眼。

    “小皇姑!”荣妃惊呼一声,两步抢过去一把将昌珉公主推到一旁抓了庆膤公主的手背查看,一边飞快的吩咐道,“来人,还不去快去传太医!”

    “不用了,一点小伤罢了,不必声张。”庆膤公主淡淡说道,语气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显露。

    “身上带着金疮药么?”明乐回头对雪雁问道。

    雪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

    明乐对于当前发生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亲自取了药汁给庆膤公主涂抹伤口。

    这边荣妃却是回过头去,眼神怪异的看向昌珉公主。

    昌珉公主也没有想到居然会阴错阳差的伤到庆膤公主,顿时就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

    她尽管能和荣妃起争执,也可以不把明乐看在眼里,那是取决于她身为皇家人的优势,可是遇到一个无论辈分身份乃至于威望都远高于她的庆膤公主,却是万也不敢当众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免得遭人诟病。

    “我——”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辩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荣妃已经慌忙的摆摆手对云霓道:“我看昌珉今天的情况很有些不对劲,别是被什么给魇着了,一会儿的宴会上文武百官齐聚,可别出乱子,还是别叫她去了。”

    说着突然就冷了声音对云霓喝道:“还不赶紧带着你们主子回公主府去,回头本宫叫钦天监的人赶过去看看。”

    云霓的心里堵了一口气,可是她认得清自己的本分,当众并不敢和荣妃起冲突。

    昌珉公主闻言,心里噌的就升起一股子无明业火——

    荣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她是疯子吗?还做出这么一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模样来!

    “荣妃,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本宫好得很,什么魇着不魇着的,这里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发号施令了?”昌珉公主怒道,不觉的往荣妃面前逼近一步。

    “昌珉——你——你别过来!”荣妃面色惶恐的连忙后退一步,躲瘟疫一般。

    “荣妃,你别再演戏了。”昌珉公主不由的更怒,“我不过是不小心——”

    秋灵和秋心瞅准了机会,立刻就诚惶诚恐的扑过去,一个挡在荣妃的前面,一个干脆直接扑过去抱住昌珉公主的腰,乞求道:“公主息怒,咱们太妃娘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公主的身体,若是公主不想回府,不如移步去娘娘的寝宫,也好宣太医过去给您诊治一二。”

    昌珉公主几乎是哭笑不得,可是眼前的这个情况却让她胸中恼恨异常,几乎克制不住的就有怒火攀爬了上来。

    “滚开!”昌珉公主怒喝一声,用力推开抱着她的秋心。

    秋心哀嚎一声,摔在地上,委屈的直掉眼泪。

    昌珉公主下意识的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方才其实并没有用多少力气的。

    她隐隐的觉得荣妃这群主仆似乎是在图谋什么,然则一时又看不出端倪,整个人不由怔愣了一瞬。

    秋灵过去把秋心扶起来,旁边的庆膤公主上完药,就垂下袖子语气寡淡的开口道:“昌珉,这里是皇嫂的寝宫门口,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你也该适可而止了,马上回你公主府去。”

    庆膤公主惯常是不管事的,这会显然也是忍无可忍。

    可是这话听在昌珉公主的耳朵里却是分外刺耳——

    庆膤公主这分明就是针对自己的。

    看一眼庆膤公主身边站着的明乐,昌珉公主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就说自己的这位小皇姑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原来却是易明乐请来用以压制自己的救兵。

    “小皇姑,我今日进宫是来赴宴的,皇上都没说话,您就这样下了逐客令,是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昌珉公主冷冷说道,言辞之间也只记得庆膤公主是易明乐的帮手,却一时忘了对方的身份。

    围观的宫人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觉得这昌珉公主是不是着真的疯了?居然敢对庆膤公主这样出言不逊。

    庆膤公主的为人虽然淡泊,却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看着这一场闹剧,已经是耐性耗尽,对荣妃道:“你找几个人,先送昌珉出去吧!”

    “是!”荣妃态度恭敬的应着,走上前去道:“昌珉,还是本宫亲自送你吧!”

    说着就主动去拉昌珉公主的手。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昌珉公主怎么肯于轻易离宫,一把甩开她的手。

    彼时两人就站在万寿宫门口的石狮子旁边,昌珉公主又发了狠心,用力一甩之下荣妃的手就撞在了旁边的石狮子上,只听她低呼一声,下一刻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变了,捧着右手的小指,额头上直冒冷汗。

    “娘娘,您怎么样了?”秋灵和秋心两个急忙过去查看,却赫然发现荣妃的小指已经整个儿肿了起来。

    先是抓伤了庆膤公主,这会儿又伤了皇贵太妃,更别提之前还疯子一样跟一群的宫女嬷嬷争执。

    昌珉公主的种种举动在众人看来已经是极为反常。

    “我没事!”荣妃强忍着手上的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仍旧端庄大度的上前去扶昌珉公主的手,“昌珉,走吧,我亲自送你出宫。”

    昌珉公主看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次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就大步往暝宸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她的头发散乱,一张脸上带着浓厚的戾气,让围观的宫女太监个个都噤若寒蝉。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拦住!”荣妃惊慌失措的大声道。

    “哦!”几个嬷嬷闻言,赶紧过去阻拦昌珉公主,见到拦她不住,干脆直接一拥而上抱住她。

    场面再次混乱了起来,尖叫声吵嚷声不断。

    此时前面的宴会应该已经正式开始了,昌珉公主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那里的情形,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她拼命的挣扎,奈何身边带着的几个婢女和仆妇也不顶事,早就被强大的人流冲击到了外围。

    “放开,你们放开我!”昌珉公主恼怒的尖声尖叫,手撕脚踢。

    “快,公主疯了,快抱住她!”一个嬷嬷也是扯着嗓子叫嚷。

    混乱中,昌珉公主举目四望,这才赫然发现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那神色像是看怪物一样。

    他们都把她当做异类,各种各样审视而又畏惧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凌迟着她,让她的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直至最后,一股冷意从脚底攀升上来,冻的她五脏六腑几乎都要结冰了一样。

    荣妃捂着受伤的手指,脸色苍白的大声道,“昌珉公主疯了,还不快把她请出去。秋心,前头皇上那里应该已经开始忙着了,可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好瞒着他,你先去跟顺心知会一声,若是皇上问起,他那边也好有个数。”

    “是,娘娘!”秋心领命,转身小跑着离开。

    昌珉公主愣了半天,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恶狠狠的瞪着荣妃凄声嚷道:“荣妃你说的什么鬼话?本宫好端端的,谁疯了?你才疯了!”

    几个嬷嬷全力的抱住她,就要往下拖。

    “放开!你们快放开!你们这些老刁奴,竟敢这样对待公主?当心你们的脑袋。”云霓怒骂着就要扑过去帮忙。

    雪晴的眸子微微一动,明乐却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云霓扑过去,抬手就给了其中一个嬷嬷一记耳光,大声道:“还不放开我家公主!公主是金枝玉叶,是容得你们这样糟蹋侮辱的吗?回头要让皇上知道了,你们个个都是大不敬。”

    昌珉公主是皇室中人,按理说的确是这样的。

    几个嬷嬷犹豫了一瞬。

    荣妃心里着急,刚要开口说什么,这时候一直事不关己在旁边看热闹的明乐才缓缓的开口说道:“我看着昌珉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方才可能是一时情绪不稳,有些激动了。云霓,你是她的贴身婢女,就去劝劝你家主子早些回去吧,今天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好日子,可不要坏了皇上的雅兴,闹的后宫不宁就不好收拾了。”

    几个嬷嬷自然不敢忤逆她的话,立刻就松了手。

    昌珉公主之前苦苦挣扎无果,本来已经气的近乎发狂,现如今却是明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解了她的困境,她心中怒火不由烧的更盛,一双眼睛赤红,怒火几乎就要从眼窝里喷出来。

    云霓可顾不了这么多,她只觉得眼前的情况已经一边倒的偏向了明乐和荣妃,再折腾下去决计讨不了好处,就赶紧的对昌珉公主劝道,“公主,您也累了,不如还是先回府吧,来日方长啊!”

    最后几个字,她刻意的咬重了发音。

    然则昌珉公主的所有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明乐身上,越是看着那个女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心里就越发的愤怒难当,根本就无暇顾及云霓的一番苦心。

    “公主!公主!”云霓急的要哭了,拽着她的袖低声的哀求,“求您了,咱们走吧!”

    “滚开,你这个贱人也敢在本宫跟前指手画脚了吗?”昌珉公主闻言,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直接把云霓掀翻在地。

    “公主!公主不要啊!”云霓慌乱的爬过去,再次抱住昌珉公主的脚,生怕她再惹事。

    可昌珉公主此时已经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狠狠的将她一脚踢开。

    云霓没有防备,一下子就往旁边的花圃里扑去。

    雪晴不动声色的突然抬脚挡了一下,她的动作极快,场面又极其混乱,根本就没人察觉这一点小动作,而云霓的身子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砰地一声撞在了旁边凸起的一块碎石上。

    昌珉公主朝明乐奔过去,怒声道,“易明乐,我不管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都马上给我适可而止,否则——”

    云霓倒在地上,手脚抽搐了两下,突然就没了动静。

    这时候突然有宫女尖叫了起来,脸色惨白的指着云霓扑倒的地方大声道:“啊——死人了!死人了!”

    昌珉公主的脑中嗡的一下,回头却见云霓一动不动的半趴在花圃里,脑袋低垂像是一只僵死的大雁,额角抵着一处凸起的假山石,旁边的泥地里有大片的血渍不断向着外围浸染,不一会儿就把她脑袋下面的一大片土地都染红了。

    昌珉公主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倒不是可惜这么一个丫头,而是因为知道事情是真的就此闹大了。

    果不其然就见明乐眉毛一挑,冷着脸对雪雁和雪晴吩咐道:“还不把昌珉公主扶住,万不能叫她再伤人了!”

    “是,王妃!”两个婢女领命,立刻就一左一右的把昌珉公主架住。

    这一次是动了真格的了,昌珉公主只觉得手臂的骨头几乎都要被捏碎了一样,痛的她瞬间清醒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我是堂堂公主,你们谁敢造次?”昌珉公主厉声呵斥,怒然瞪着明乐,那声音与其说是咒骂,倒不如说是咆哮,“易明乐,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指使这些贱婢对本宫无礼,快放开我,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会叫你不得好死!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谁敢动我!”

    这些话,出格的很,无异于又在她已经疯癫的流言上添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长平皱眉,不悦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我家王妃可是您的嫂嫂呢,您怎么能——”

    “长平,算了!”明乐神色惋惜的打断她的话,皱眉看着昌珉公主道:“昌珉她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可是我看她这个样子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对我出言不逊也就罢了,接二连三的伤了小皇姑和皇贵太妃,这——”

    “来人!”荣妃会意,沉声对秋灵道,“马上去传太医,就说昌珉公主突发疯癫之症,让他们赶紧去本宫那里会诊。”

    说着又对庆膤公主和明乐道:“小皇姑,惊扰了你真是对不起。这会儿我要赶着回去给昌珉宣太医,殷王妃,前头皇上那里就麻烦你先代本宫传个话,就说我宫里有点事情,稍晚一会儿过去。”

    “皇嫂放心吧!”明乐颔首,转而对长平道,“去找条绳子来,昌珉现在这个样子,怕是那些嬷嬷们也制不住她,还是先绑起来吧。”

    “是,王妃!”长平微微一笑,转身快步进了万寿宫去借绳子。

    “你敢!”昌珉公主不间断的挣扎着,面目狰狞的凄厉吼叫,像极了一只野兽,“易明乐,你这个贱人,你敢动我?我是堂堂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发号施令,你放开我!放开我!你不过就是仗着有宋灏给你撑腰,就这样为所欲为,你别忘了,大邺的江山始终都是姓宋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配动我。”

    “看来昌珉公主真是疯的不轻,居然连王爷这个兄长也不看在眼里了。”明乐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刚好长平取了绳子过来,就一挥手道:“公主的情况十分严重,多绑几道,千万不能叫她挣脱了。”

    昌珉公主还是叫骂着不断挣扎,但终究也是孤力难支,很快就被雪雁等人五花大绑捆了个严实。

    然则她自己却是不服气的,疯了一样在地面上蠕动着身子死命的挣扎。

    头发上面沾染了泥土,一身华服脏乱不堪,那样子看上去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蚕蛹,蜷缩在地上狼狈异常。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指指点点的看着,在他们看来这个昌珉公主是真的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这样失态,连这么最后一点的脸面也不要了?

    而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昌珉公主突发癫症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她是如何冲撞了庆膤公主,又是如何对皇贵太妃大打出手,还有辱骂摄政王和王妃,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心腹婢女都打死了,传的绘声绘色。

    明乐神色惋惜的看着,对荣妃道:“皇贵太妃,这里就麻烦你了,我先送小皇姑回去。”

    “你去吧!”荣妃点点头。

    “不用了,你直接去前面赴宴吧,我自己回去就好。”庆膤公主道。

    明乐也不勉强,只就对她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低声道:“今天连累小皇姑你了。”

    庆膤公主没说什么,转身从容的离开。

    这边荣妃也命人把昌珉公主拉了起来,吩咐人备轿。

    明乐款步走过去,在昌珉公主跟前站定,抬手替她拍了两下身上尘土,惋惜道:“昌珉你也真是的,瞧瞧这身上脏的。”

    说话间她突然倾身向前,温柔的替昌珉公主理了理鬓边乱发,声音也如惊鸿过隙,轻缓而愉悦的飘进昌珉公主的耳朵里道:“其实我刚刚去了一趟你的公主府,不过我觉得那里不好,可能你会比较喜欢疯人塔那里的环境。”

    所谓疯人塔就朝廷出资建在盛京郊外东南方的一座建筑,专门用以集中管制精神失常的病人的,最多的时候,里面关押的疯子足有上百人,而负责看守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酷吏,惩治人的手段狠辣。

    人一旦被送进了疯人塔,就如同进了人间地狱,说是衣食无忧还有专门的人手照顾,实际上也只是为了困住他们,不叫他们外出扰民伤人罢了。

    试想十几甚至上百个疯子聚居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一个不小心,被人生吞活剥了一点都不奇怪,毕竟那些疯子是不会懂得思考何为人性,何为生命的。

    不过寻常时候,勋贵之家就算有人意外疯癫了,也并不会把人送去疯人塔,大都会像当初彭修安置孙氏那样,把人送出去另外找一处庄子养着,等着她寿终正寝就好。

    按理说,昌珉公主这样的身份,哪怕说真的疯了也不该被送去疯人塔的。

    可是到了这会儿昌珉公主已经完全的明白过来——

    易明乐的真正的目的原来是这个,在人前造成她疯癫的假象,然后将她关到那个鬼地方去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这是要活活折磨死自己的!

    而且她之前去过公主府是什么意思?

    看她这样完好无损的回来,难道是梁青玉已经栽了?

    可是怎么会?那梁青玉不是一等一的用蛊高手吗?

    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被人制住了?

    “梁青玉的背景并不干净,你和她搅和在一起,本身就是错的。”明乐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耐性很好的替她解惑,后退一步抬手拍了拍她肩膀上的灰尘道:“她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了,你不用记挂!”

    昌珉公主的神色大骇,一张脸上的颜色瞬间刷白一片。

    荣妃并没有听到明乐对她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昌珉公主的反应还是下意识的觉得奇怪。

    “昌珉一直不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乐若无其事的慢慢说道。

    荣妃回过神来,也是心不在焉的叹息道:“是啊,真是奇怪的很!”

    说话间,她的眼尾微微一挑,斜睨了一眼正面无血色站在稍远处的云裳。

    云裳打了个寒战,嘴唇蠕动半天,可是她跟着昌珉公主的日子久了,在心里终究是有点本能的畏惧,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荣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小声的提醒道,“娘娘,那边好像是皇上身边的顺心公公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就见远处两盏灯笼快速的往这里逼近,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就是宋子昇身边的近侍顺心。

    “奴才给皇贵太妃和殷王妃请安,礼王妃吉祥!”顺心上前行礼。

    “免了。”荣妃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顺心爬起来,先是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昌珉公主,眼中微微闪过些诧异的情绪,但是很快就又恢复正常,道:“回禀娘娘,是这样的,您刚叫人去皇上那里送了信,说是昌珉公主不舒服,皇上特意叫奴才过来看看。傍晚那会儿公主私闯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就觉得她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太对劲,所以很不放心。”

    “嗯?”昌珉公主擅闯御书房的那一茬荣妃却是不知道的,不觉的狐疑起来。

    “东南海域的贼首自立为王,娘娘您是知道的,那人和公主曾经的驸马同名,公主好像是为这个——”顺心含蓄说道。

    宋灏虽然不可能会直接指使他胡乱传话,但却可以用间接地方法让他以为是这么回事。

    毕竟若说是昌珉公主无缘无故的疯癫,难免为惹人猜想,这样一来就算是事出有因了,何况这半年来昌珉公主一直深居简出的作风本来就极不正常。

    昌珉公主骤然听人提起彭修,就像是又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立刻就面目狰狞的大声道:“什么同名?根本就是宋灏无能,是你们无能!那个人就是彭子楚,想我堂堂天朝,居然让一个臣子脱身出去自立门户,我看宋氏的江山已经被那些无能的懦夫毁的差不多了。”

    说那人是彭修,也唯有她一个人会相信了。

    荣妃皱眉,点头道:“原来如此!”

    “昌珉成婚也没多长时间遇到这样的事情,受了打击也是正常的。”四王妃也喃喃自语。

    “你们在说什么鬼话?那人就是彭子楚!易明乐,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那人就是彭子楚,你们现在是觉得丢人现眼才不敢承认了吗?”昌珉公主放声大笑,也只是那表情酷似在笑罢了。

    “看来昌珉是真的被刺激的不小。”明乐根本就没有理会她,扭头朝云裳看去道:“公主不可能突然就这样的,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正常的?怎么也不提早来宫里报个信?”

    云裳已经明白——

    不管暝宸殿里的情形如何,昌珉公主现如今也是大势已去。

    “王妃恕罪!”云裳咬咬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当日驸马意外丧生之后公主就开始常常的精神恍惚,有时候还总是半夜惊醒,说是见到了驸马——”

    “你这个贱婢,你胡说!”昌珉公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尖声叫骂,蠕动着身子就想扑过去教训云裳。

    诚然她如今这个模样,也只能再次摔倒在地。

    几次三番下来,身上的骨头都几乎要碎裂了一般。

    云裳瑟缩着不敢去看她吃人一样的眼神,只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以前的时候公主只是晚上惊梦,奴婢们失职,没有及时禀报皇贵太妃知道,可是最近——最近——公主好像白天的时候也偶尔的会发狂,还有——还有神志不清——”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贱婢,本宫要撕烂你的嘴。”昌珉公主倒在地上,嘶声叫骂,“易明乐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背叛我,你这个贱人!贱人你不得好死!”

    云裳听着她的叫嚣,眼泪不争气的一个劲的往外滚。

    张嬷嬷死后,昌珉公主近身最信任的就只有云霓和云裳了,她的**,甚至于和梁青玉勾结的事也就只有这两个丫头知道。

    现在云霓已经死了,云裳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无从考究。

    事到如今,已经真相大白。

    荣妃心里暗暗的呼出一口气,摆摆手对附近围观的宫人们喝道:“都别杵在这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宫人们不敢迟疑,忙做鸟兽状散。

    这边荣妃眼底泛起一丝冷意,语气威严道:“带上昌珉公主,我们走!”

    几个嬷嬷拽着昌珉公主就要走。

    昌珉公主的目光不经意的和荣妃的视线略一碰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瑟缩着抖了一下。

    “不要!”她突然凄厉的大叫一声,身上五花大绑被绳子捆的严实,她干脆就直接用身子撞开旁边的一个嬷嬷,然则她这个样子身体很容易失衡,砰的一声又摔在了青石路上。

    原本正要四散离去的宫人们下意识的止步。

    荣妃不悦的皱眉,对身边嬷嬷递了个眼色。

    两个嬷嬷立刻就又凑了上去。

    然则昌珉公主却未叫她们近身,身子直接在地上一滚躲开,然后她抬头面露凶光的对着荣妃冷笑道:“荣妃,你若是不想死的,本宫还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马上放开我,否则半个时辰之后,我定叫你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这是赤果果的警告!

    荣妃一愣,本来想要发笑,但是看她脸上那副凶残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冷不丁的就打了个寒战——

    隐隐觉得她这不是在开玩笑的。

    明乐的目光一寒,冷声道:“昌珉公主疯了,她的疯言疯语皇贵太妃不必往心里去,还是赶紧找太医给她看病要紧。未免她再伤人——实在不行,就先关起来吧!”

    这样关键的时候,前面正在图谋大事,她若是被限制起来或是被易明乐他们背地里杀了,那就什么都完了。

    而易明乐这个死丫头,是什么事都敢做的。

    昌珉公主心里一慌,紧跟着就是神色一厉大声道:“你们谁敢碰我,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叫人在宴会要用的桂花酿里下了毒,这个时辰,暝宸殿里文武百官势必已经尽数在我的掌握之内,荣妃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放开我,我还可以既往不咎饶你一命,如若不然——你就跟着易明乐他们一起去见阎王吧!”

    在宴会的酒水里下毒?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

    荣妃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可信,但转念一想她的女儿靖襄公主作为今日宴会的一个主角之一已经去了暝宸殿赴宴,心头也是不由的一紧,下意识用力握住贴身嬷嬷的手。

    昌珉公主语出惊人,整个场面都在她突然爆出这么一句话之后沉寂无声。

    昌珉公主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就笑的更加大声,躺在地上酣畅的大声道:“只要文武百官一倒,用不了半个时辰,整个皇宫就会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到时候你们这些贱人都得死!你们都得死!”

    听了这话,明乐反而隐晦的笑了。

    原来还想随后支使云裳来把这个秘密爆出来,不曾想昌珉公主狗急跳墙居然自己说了。

    “王妃,娘娘,你们看这——”顺心一个机灵回过神来,面有难色看看荣妃再看看张氏和明乐。

    明乐抿着唇角,似乎是在权衡什么。

    张氏就先开口道:“昌珉这话虽然不可信,但毕竟是事关重大,顺心你还是赶紧回暝宸殿去看看,跟皇上说一声吧!”

    “哦,好!”顺心闻言,马上就小跑着去了。

    “不行,我看我也跟去看看吧!”张氏想想还是不放心,吩咐了贴身婢女留在万寿宫看着宋子韵,自己也跟着去了。

    周围的宫人都在小声的议论着,诚惶诚恐。

    “昌珉公主神志不清了,她的话你们就当没听见好了,今天这里发生的事,还有昌珉公主说过的话,你们全都给我撂在这里,谁敢妖言惑众,下场你们自己明白!”明乐冷声说道,目光凌厉一扫,所有人都被她的威势震慑,使劲的低下头去连声应诺。

    打发宫人们散了,明乐才又重新收回视线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昌珉公主。

    “哈!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掩饰太平?”昌珉公主放肆的冷笑,那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的。

    荣妃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这昌珉公主发起疯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狠角色,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一点也不奇怪。

    “王妃——”荣妃迟疑着看向明乐,神色忧虑。

    “安置好昌珉,你也早些去前面赴宴吧!”明乐却没有对她多加安抚,只就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也先行去了暝宸殿。

    荣妃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目送她走了很远才重新收回目光朝倒在地面上的昌珉公主看去。

    在这一瞬间,她的视线突然就蒙上一曾寒霜,映着身后万寿宫门廊下的大红灯笼,有一种诡异而阴冷的气息漫上来。

    昌珉公主的喉头一紧,下意识的干吞了口唾沫,还想要开口警告:“荣妃你敢——”

    “堵住她的嘴巴!”荣妃冷冷说道,语气里都是不加掩饰的憎恶情绪,“现在你什么也不用说,回头有你说话的时候!”

    马上就有宫女掏出帕子塞住昌珉公主的嘴巴,几个嬷嬷连推带拽的把她塞进轿子里。

    夜色弥漫,一行人行色匆匆的消失在夜色里。

    **

    虽然明乐下了进口令,但是因为当时围观的人群规模太过庞大,消息还是迅速的扩展开来。

    顺心急吼吼的奔回暝宸殿,张氏紧跟着后脚也到了。

    远远的就闻见大殿之内酒气飘香,张氏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快走两步抢先顺心一步进门。

    她原来是想直接喝止殿中的饮宴,但想想还是觉得不合适——

    目前还是昌珉公主危言耸听的可能性比较大,万一她贸然搅局反而成了妖言惑众。

    “皇上,恕臣妇无状,这酒宴能不能暂停片刻?”张氏快步的直接进了最里面的暖阁找到上座的宋子昇,说着又急匆匆走到宋沛身边道,“殿下,今日宴会的酒水供应是谁负责的?可不可以把人叫来?”

    “怎么了?”宋沛挑眉问道。

    礼部的大权依旧是他掌握,这一次的宴会自然也是他一手布置。

    暖阁之内,是皇室成员的专座,张氏也顾不得许多,直言道:“方才昌珉说是叫人在晚宴的酒水中做了手脚,不知道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就齐齐的变了脸色。

    宋沛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对满脸震惊的小皇帝道:“皇上,微臣离开片刻!”

    说完就亲自去寻找负责准备酒水的管事。

    这边小皇帝的脸上已经难掩惶惶之色,下意识的就扭头去看下首第一桌的宋灏。

    这样的场面,他应付起来到底是力不从心。

    宋灏对他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宋子昇用力的抓着袍子,竭力的保持镇定。

    可是宋沛刚去了没多久,外面去如厕回来的左御史家的小姐却是慌慌张张的扑进来,一下子就栽到左夫人的怀里把左夫人刚刚递到唇边的酒水打翻,惶恐道:“母亲别喝,刚刚我听见外面在疯传,说是昌珉公主发了癫疯之症,让人在今日晚宴的酒水里面下了毒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无数的人打翻了酒杯,更有些胆小的命妇小姐们干脆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几乎是在左小姐说话的当口突然就听到有人尖叫,果然已经有官员口吐白沫倒在了宴席之上。

    “快去传太医!”小皇帝的小脸煞白,还不忘连忙吩咐。

    坐席间不断的有人倒下,不过片刻功夫就折损了七八名朝廷要员。

    眼看着就要引起暴乱,好在是宋沛及时赶了回来,将一个太监管事往大殿当中一推,道:“各位达人不必惊慌,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说着就踹了那人一脚道:“还不从实招来?”

    “是!”那管事伏在地上两股战战,显然是吓得不轻,涕泪横流的告罪道:“皇上,奴才失职,今儿个一早从酒窖里往外搬酒的时候不小心把南方进贡的桂花酿打翻了,为免受责罚,奴才斗胆就私自换了宫里咱们自己酿的酒替换了上来。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说着就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因为他仓皇之间说的不清不楚,宋沛就进而解释道:“皇上,微臣已经查过了,南方进贡的那五坛子桂花酿的确是被昌珉买通了内侍做了手脚,不过阴错阳差,也是皇上洪福齐天,天佑我大邺,今日一早往外搬的时候其中四个坛子都打破了,现在这殿中各桌上的酒大部分都是无毒的。”

    所谓毒酒,不过是宋灏特意安排给那些和昌珉公主勾结起来的官员的。

    若是处在太平盛世,他是不介意把这些人一个个的揪出来,用最严酷的刑罚处死以儆效尤。

    可是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不管怎样也要掩饰太平,所以只有把一切都归咎为一个疯子的所作所为,才能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那些殒命在这场酒宴上的官员么——

    也算是他们的运气,倒是可以不必连累家小了。

    听了宋沛的话,众人才稍稍放心。

    不多时太医就赶了来,先给几个中毒的官员诊断之后表示回天乏力,又逐一的给其他人一一把脉,一直忙活到半夜,最后中毒身亡的官员一共一十六人,无一例外,都是宋灏计划中的那些人,而且无一幸免——

    开宴的时候皇帝亲自敬酒,那一杯酒是所有人都必须要喝的。

    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宴会自然就进行不下去的了。

    小皇帝安抚了朝臣们两句,就宣布散了,被宋灏和宋沛陪同着去了御书房。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但气氛却是异常凝重。

    因为反观那些竖着进来却横着被抬出去的人,每个人各自都是唏嘘不已。

    宋灏因为要留在宫里和宋子昇说些事情,就让人护送明乐先行回府。

    从暝宸殿里出来的时候,明乐刚好和大公主靖襄错肩而过,不经意的一瞥,才发现小姑娘的脸色苍白虚弱的厉害。

    想着她可能是头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被吓到了,明乐也没有多想,带着婢女们尾随官员命妇们出宫。

    不曾想这边她才刚刚过了内宫大门就被秋灵拦下。

    秋灵跑的满头大汗,神色紧张,显得十分慌乱。

    明乐下意识的警觉起来,道:“怎么了?”

    “王妃,奴婢听说王爷身边有一个精通医理的侍卫,您可不可以让他随奴婢去一趟凤鸣宫?”秋灵道,眼睛里都含了泪。

    凤鸣宫是历来皇后的寝宫,但是因为宋子昇年幼,要立后也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如今这凤鸣宫就是荣妃住着的。

    “可是昌珉——”明乐狐疑道,话到一半又自己打住。

    虽然荣妃有意带走昌珉公主她是察觉到了的,可是两个女人之间互别苗头落井下石的事她没兴趣,这会儿荣妃自然不会是为了昌珉公主来求医的,更何况——

    昌珉公主也不是真的疯了!

    “不是!”秋灵摇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牙道:“是我家公主!王妃,求求您了!”

    秋灵说着就噗通一声跪下去,重重的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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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岚今天更新早了十几分钟撒,错别字已改╭(╯3╰)╮

    ps:推荐好友陆天舒新文《重生之锦绣嫡妃》软妹纸,可扑倒,大家不要客气撒O(∩_∩)O~

    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将门嫡女,本以为自己得到了梦想中一人一世一双人的美梦,却不曾想,那足下的鲜血弥漫,那红袍嫁衣,却生生的断送了她所有的幻想!

    那一天,她的准夫君和她亲如姐妹的女子,利用她的善心,毒害她,亲手葬送她满门,挖她心血,饮恨而终。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成为懦弱的她。且看她,如何扭转宅门嫡女的悲凉,如何报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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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月黑杀人夜

    “柳扬跟着王爷去了御书房,你去叫他往凤鸣宫走一趟吧!”明乐对长平吩咐道。

    “是,王妃!”长平屈膝福了一礼,快步去了。

    采薇把秋灵扶起来,秋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感恩戴德的对着明乐道谢:“奴婢替我家公主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许多的朝臣和命妇都赶着出宫,旁边人来人往的,虽然没有人敢公然凑过来管闲事,但经过秋灵这又哭又跪的一闹,已经引了不少人侧目。

    明乐微微叹了口气,示意她往旁边移步。

    秋灵迟疑了一下,举步跟上。

    往旁边走的稍远了些,明乐就开门见山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秋灵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的看了眼明乐的脸色,却是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明乐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笃定道:“皇贵太妃不知道你来找我?”

    按理说,靖襄公主若真是不舒服,宫里往来的太医多的是,就算太医院的太医都不顶用,还有姜太后那里的李太医,不管怎么说都实在犯不着特意来找上柳扬的。

    于是现在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靖襄得了怪症,所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另外一种就是靖襄身上有什么不可对外人道的秘密,所以不能公开渲染。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的话,事情不会发生在这样的短促的时间之内。

    所以么——

    秋灵闻言,突然又再跪了下去,诚惶诚恐的告罪道:“奴婢不是有意欺瞒王妃,可是——可是——”

    她说着就有些语无伦次,最终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只是拼命的叩头:“王妃,我家公主命在旦夕,您救救她吧!”

    明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荣妃那里看看,但是再想想秋灵既然是瞒着荣妃来找的自己,想必这事儿荣妃也并不十分想叫自己知道,思忖之下便没有多事。

    “你起来吧!”微微的吐出一口气,明乐示意采薇把秋灵搀扶起来,“你回去吧!柳扬应该一会儿就过去了。”

    秋灵有些不可置信的愕然抬头朝她看去,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明乐淡淡的看她一眼,就扶着长平的手转身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长平试探着问道:“王妃,皇贵太妃和靖襄公主那里,需不需要查一下——”

    明乐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闻言并没有睁眼,只就轻轻的摇了摇头:“算了。荣妃是个有分寸的,她既然不说就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和苦衷,不要多管闲事了。”

    长平于是不再多言。

    **

    这一夜宫里又出了大事,宋灏又是注定要整夜不归,要留在宫里善后,并且把握良机对宋子昇再言传身教一番。

    明乐回去就先洗洗睡了。

    她近来浅眠,随后在梦里听到点细微的响动以为是宋灏回来了,就自觉睁开了眼。

    彼时长平正捧着一盏烛台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听到她翻身的响动回头看来,歉疚道:“是奴婢吵醒王妃了吗?”

    明乐最近夜里容易惊醒,所以这段时间几个丫头服侍的也都格外小心,明乐知道长平是怕有光亮干扰她休息,所以才偷偷摸进来的。

    “不关你的事。”明乐道,翻身坐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长平急忙把烛台放下,取了外袍给她披在肩上,“王妃才刚睡了半个时辰不到,这才四更刚过。王爷今晚该是不回来了,您还是歇了吧,奴婢就在外面。”

    “我不是很困,你吩咐雪雁她们都去睡吧,不用守着了。”明乐道。

    “是!”长平应道,先出去把雪雁等人支回房间睡觉,自己又折回来倒了杯水递给明乐。

    “王妃最近都睡得不多,改日可是需要宣个太医过来瞧瞧?”长平看着她,担忧问道。

    “我晚上睡得少,白天也补回来了,又没什么事情。”明乐笑笑,喝了口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抬头看向她道:“你去看看柳扬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让他过来见我。”

    “柳扬可能要跟着王爷等明日早朝之后再回吧——”长平自语说道,却还是依言走了出去。

    明乐喝了水,穿鞋下地,走到外间的圆桌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刚喝了口,外面长平就推开门引着柳扬进来。

    “王妃,柳扬来了!”

    “嗯!”明乐颔首,顺势坐回了椅子上,直接抬眸看向她道:“靖襄怎么样了?”

    柳扬会先宋灏一步回来,很显然是有事情要回禀。

    “靖襄公主是中了毒。”柳扬道,“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毒性不是很烈,好在是公主中毒的时间尚短,回来之前属下已经配了解毒的药方留下了。公主的性命当是无碍,不过那毒素想要根除的话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可能还得要调理一阵子。”

    竟然是中毒吗?

    靖襄公主不过是一个在宫里深居简出的小姑娘,性子又好,平时她几乎是不出宫的,而在后宫里,现在荣妃一家独大,谁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靖襄公主下毒?

    明乐皱眉,“荣妃那里怎么说?”

    “皇贵太妃说谢谢王妃的援手,回头等靖襄公主康复了,一定带着她亲自登门道谢。”柳扬道。

    这么一句场面话,当然不是明乐真正要听的。

    这个荣妃,搞什么鬼?

    长平听了也是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想了想突然对柳扬问道:“对了,你在皇贵太妃那里可有见到昌珉公主?或是有没有听她说过要如何处置昌珉公主?”

    “不曾!”柳扬答的直截了当。

    柳扬说话是不会拐弯抹角的,既然他不说,就说明他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乐摆摆手。

    柳扬应了一声就带上门走了出去。

    目送她离开,长平的神色始终带着几分困惑和凝重,对明乐道:“皇贵太妃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靖襄公主是她的女儿,一直都是被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现在公主无缘无故中毒,按理说她就算不会大发雷霆,也万不该就这样息事宁人的了。”

    “正因为靖襄是她的女儿,所以既然牵扯到靖襄,才叫她需要顾忌。”明乐却是不甚赞同的摇头,“皇室和豪门大族的事情你还没能尽数领会其神髓,对他们而言,和性命同等重要的还有名声。靖襄无缘无故的中毒,其中必定会有什么隐情,荣妃就是为她着想,才会把这件事尽量的压下来,免得消息扩散。”

    “可是那靖襄公主奴婢是见过的,和昌珉公主却是完全不同,是既开朗又端庄的一个姑娘,而且又是长居宫中,怎么想似乎都不可能是她和人结仇吧。”长平怎么想都觉得难以理解。

    “这就不知道了。”明乐笑笑,也是摇头,“算了,这事想必荣妃那里自有主张,放着吧。”

    “嗯!”长平点头,可是心里怎么想都觉得疑团重重别扭的很。

    **

    凤鸣宫。

    秋灵使劲低垂着脑袋跪在荣妃的脚边,隐忍着心中情绪,大气也不敢喘。

    荣妃坐在一把贵妃椅上,手里端着碗茶却久久没有送到唇边,素来端庄高贵的面孔上此时却罩了一层阴云,显得严肃而冷厉。

    屋子里没有别人,床上睡着脸色微微发青还一直昏迷不醒的靖襄公主。

    门口守着的秋心屡次偷偷往殿内张望,更是数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荣妃那样的脸色,却又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秋灵一直一动不动的跪着。

    从柳扬走后,她就自动自发的跪在了荣妃的面前,整整一个时辰,动也不动,膝盖和脊背都僵直发疼,却是一声不响的咬牙忍着。

    荣妃手里捧着那碗茶也是凉透了,一个多时辰也不曾动过一滴。

    寝殿里的气氛仿佛凝固在了某一刻,若不是还能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声,秋心都当真要以为这殿中的几个人都是蜡像摆设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殿外才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秋心一下子就辨认出来,那是曲嬷嬷的脚步声,心下一喜连忙过去开门,低声道:“嬷嬷!”

    说着就拼命的给曲嬷嬷使眼色,让她想办法化解殿中紧张而冻结的气氛。

    曲嬷嬷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手里端着一个彩釉描摹的小瓷碗快步走进去,对荣妃道:“娘娘,药煎好了。”

    “去给靖襄喂下去吧!”荣妃看了眼她手里的尚且冒着热气的一碗汤药,脸上表情却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曲嬷嬷应着,快步走到床边,要弯身去扶靖襄的时候似是有些犯难的左右看了眼,然后扭头对跪在那里的秋灵叱道:“你个没有眼力的小蹄子,还不过来搭把手,帮我扶着公主?”

    曲嬷嬷这便是故意找借口帮自己解围了。

    秋灵的心中微微一动,还是下意识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一眼荣妃的脸色,见她的脸色始终阴阴沉沉的,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动也不敢动。

    曲嬷嬷等了片刻,殿中的气氛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最后还是秋心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帮曲嬷嬷一起把靖襄公主扶起来灌了药。

    以前要掩人耳目,荣妃在人前的模样总是做的尖刻而跋扈,可是私底下却可以算是个难得好伺候的主子,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打骂奴婢,哪怕是下头的人偶然犯了点小错,只要不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她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没看见,是这宫里难得一见的好主子。

    可是这一次——

    曲嬷嬷和秋心互相对望一眼,各自都是心里隐晦的一声叹息。

    喂靖襄公主喝了药,曲嬷嬷收拾了药碗出来。

    “娘娘,药奴婢已经伺候公主服下了,那柳侍卫说起码得要一两个时辰药效才能发挥出来,公主可能还得睡会儿。”曲嬷嬷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荣妃面前,看着秋灵道:“娘娘。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一次秋灵这丫头自作主张是不对,可说到底她也是一心一意为着娘娘和公主着想,之前那柳侍卫诊断的时候娘娘您也听到了,公主这病症拖不得的。看在她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娘娘您就网开一面,饶了她这一次吧!”

    荣妃面无表情的听着,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靖襄的性命最要紧,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心里也不就是怪罪秋灵多事,可眼下的这件事在她的心里终究是个坎儿,叫她心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曲嬷嬷见她不为所动,就使劲的咳嗽一声,暗地里拼命的给秋灵使眼色,斥责道:“你也是娘娘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咱们做奴婢的旁的都不要紧,最打紧的就是要一切听着主子的吩咐办事,这样自作主张的事情,知道的是你忠心护主,一心记挂着公主的安危,可若是传出去,别人还是会说我们凤鸣宫的奴才没有规矩,打的还不是娘娘的脸面?还不赶紧向娘娘请罪?”

    秋灵闻言,立刻就磕头告罪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自作主张,请娘娘责罚!”

    荣妃沉默以对,眉目之间隐隐的透了几分倦怠之色出来,但是脸上笼罩的阴霾却一直没有消散。

    旁边的秋心见状也忙跟着跪下来,求情道:“娘娘,秋灵已经知错了,看在她忠心耿耿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您就饶她这一回吧。何况她也不是故意想要违背您,公主殿下这个样子,着实叫人担心啊。”

    说到底,荣妃最在意的还是靖襄的安危,而无可否认,在这件事上秋灵这样做是没有错的。

    见她脸上冰封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瞬间化开的痕迹,曲嬷嬷连忙趁热打铁道:“娘娘,摄政王府的人都最是懂规矩的,王妃的心思又是那般玲珑剔透,这件事不会传出去的。重要的是,公主的这条命是保住了啊!”

    “是啊娘娘,什么都比不得公主的性命要紧,若是别人还不好说,可来的人是摄政王府的人,王妃和您的关系一直都处的不错,一定会替咱们保守秘密的。”秋心也跟着连声附和。

    秋灵却一直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曲嬷嬷忠厚,秋心也对荣妃忠心耿耿,可是这两个人想事情往往太过肤浅,看不到内里更深一层的意思。

    相较于曲嬷嬷和秋心,秋灵才更清楚荣妃此刻心里真正的担忧。

    曲嬷嬷和秋心两个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看着两人言辞切切的模样,荣妃终是松了口气,道:“你们先都退下去吧,吵的本宫头疼。”

    这样说来,便是网开一面了?

    “是,娘娘!”曲嬷嬷和秋心各自飞快的和秋灵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忙不迭谢恩起身。

    荣妃把手里冷掉的茶碗随手塞给秋灵,道:“这茶冷了,你去给本宫重新沏一杯来。”

    “是,娘娘!”秋灵垂眸应下,和曲嬷嬷几人一起出了寝殿。

    曲嬷嬷的眼中有难掩的喜色,抓着她的手很是开解的一番才走。

    秋灵去茶水房重新沏好了茶送进来,彼时荣妃已经移步坐在了靖襄的床头,握着女儿的一只手,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灵把茶碗放在外间的桌子上,走进去直挺挺再次跪在荣妃面前,道:“娘娘,奴婢知道这次给您惹的麻烦不小,可是去找殷王妃总好过宣太医来诊治。您是知道的,在这宫里是没有藏得住的秘密的,哪怕是请了太皇太后身边的李太医,也难保有朝一日会泄露了风声出去,只有摄政王府上的人才是最可靠的。”

    荣妃的目光沉静,默默的看着沉睡中的女儿。

    她似乎并没有听到秋灵的话,半晌之后才语气不咸不淡的突然问道:“你说——这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吗?”

    秋灵一愣,很是反应了一下才骤然明白过来她说的什么,脸上表情不觉的一僵,咬着嘴唇道:“娘娘——”

    “算了!”荣妃却是突然打断她的话,摆摆手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话锋一转道:“那个女人呢?”

    “还在偏殿的耳房里关着呢。”秋灵正色回道。

    “既然靖襄已经没事了,留着她也没有用了,送出去处理掉吧!”荣妃道,语气虽然平静,但却难掩眼中憎恶的情绪。

    秋灵皱眉想了一下,“这件事要不要和摄政王妃打招呼?”

    “你先做了就是,回头我会亲自跟她说的。”荣妃道,语气不容拒绝。

    “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秋灵慎重的点头应下。

    荣妃坐在桌旁,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放下茶碗之后又径自抬手揉了揉眉心道:“那个叫云裳的丫头查过她了吗?靖襄的事,确定她不知情?”

    “奴婢已经问过倾香殿以前的宫人了,那个丫头虽然也跟着昌珉公主有些年月了,但是胆子小,又是个不成气候的,倒也没做什么坏事,至于这一次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就不太确定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秋灵试探着开口。

    “你别学那些人的疑心病,有些时候并不是只要赶尽杀绝就是好的。”荣妃却是摆摆手给否了,“这一次那个丫头也算是起了作用的,否则想要名正言顺的除掉那个贱人也不容易,而且本宫瞅着殷王妃那意思,似乎也不想过分为难她,就赏她一些银钱打发她出宫去吧。”

    “可是万一她还知道些什么——”秋灵还是不放心。

    “不是胆子小吗?眼见着她那主子都垮了下来,谅她也再不敢胡说八道了,而且一旦放出宫去,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她说什么也得要有人信才好,更何况她也未必就有这个胆子胡说八道。”荣妃的语气决绝,显然是不想再讨论这件事。

    “是,奴婢会遵照娘娘的吩咐去做。”秋灵见她心意已决,于是也不再坚持,道:“娘娘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荣妃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但最终也还是不得不去面对。

    “一会儿你去跟曲嬷嬷说,叫她准备一份体面些的礼物,回头过两天等靖襄好了,本宫要带着她亲自去摄政王府道谢。”定了定神,荣妃道。

    秋灵应了,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身后的荣妃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再次出言叫住她:“对了,还有一件事。”

    秋灵止步,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荣妃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回头盯着内殿还在昏睡的靖襄公主好半晌,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咬牙道:“给我传信回定远侯府,告诉父亲,就说本宫同意把靖襄许给哥哥的次子了。”

    定远侯府是荣妃的娘家,也是百年屹立不倒的功勋世家,只不过事到如今也有些外强中干不是很顶用了罢了。

    荣妃是定远侯府的嫡出小姐,她的父亲原来是户部尚书,也是官拜正一品头衔的老臣,不过老定远侯的身子不好,秉承着急流勇退的作风,早在七年前就辞官不做,当时因为荣妃在宫中的地位也算稳固,再加上并没有马上找到合适的人手接任,荣妃的枕头风吹的厉害了些,最后户部尚书一职居然就落到了她一母同胞的大哥定远侯府的大老爷章辉身上。

    章辉生有两个嫡子,虽然目前为止没有大的建树,但都也总算是生的仪表堂堂,并且都是有真才实学的。

    早在几年前老侯爷就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想把靖襄许给自己的长孙,一则是心疼靖襄这个心地纯良的外甥女,二来也是觉得亲上加亲,都是一家人以后少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日子也能过的和顺些。

    老侯爷的年岁大了,便将名利看的淡然很多。

    可老夫人和大夫人却不这么想。

    大邺朝虽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规定驸马不可以掌权做官,但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一个为君一个为臣,在这个以男子为尊的世道之中,一般的人家却都还是排斥这样的婚姻的。

    尤其侯府的大公子将来还是要承袭爵位和家业的。

    当时老侯爷把这个想法一提,大夫人倒是不敢忤逆这个公公,背地里却立刻就去和老夫人哭诉了一番,老夫人也不希望长孙成了皇家公主的裙下臣,愣是绝食三天,逼着老侯爷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并且生怕迟则生变一般,大公子刚到弱冠之年就马上选定了一门亲事敲定。

    当初章家大老爷的官位还是荣妃帮着谋来的,对于母亲和妻子的作为,大老爷总觉得心中有愧,所以这些年在前朝也多在背地里帮衬着荣妃,帮着巩固她在后宫的地位。

    现如今荣妃一跃成为后宫之主,高高在上的皇贵太妃,娘家的母亲和大嫂就又贴了上来,热络了起来。

    虽说是出嫁的女儿,但是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娘家人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视的,所以荣妃也就权当没有当初那回事,依旧是和他们处着。

    按理说依照她和靖襄公主现如今的地位,靖襄公主是完全可以谋得一桩更好的婚事的——

    荣妃突然提起这一茬,秋灵顿时眼睛瞪的老大,吓了一跳,“娘娘——您这是——”

    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床上睡着的靖襄公主,舌头打结道:“这——这怕是不妥吧?好歹您也等公主醒来和她商量一二,万一公主她——”

    “婚姻一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荣妃道,一狠心把视线从靖襄公主的脸上移开。

    “可是——可是——”秋灵还想尽量争取。

    定远侯府虽然是荣妃的娘家,二公子也生的儒雅俊秀颇具才气,可到底一个毛头小子,再加上上面还有两个短利薄凉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靖襄公主真要嫁过去,哪怕是有老侯爷和大老爷护着,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

    “娘娘,以您现在的地位,公主想要什么样的前程谋不到?何必非要这样?”秋灵道,几乎是有些慌张的劝解,她当然知道荣妃这样做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也犯不着非得贴给定远侯府,“奴婢记得您前几天曾经说过,皇上要册封秦将军,而且正在考虑封赏,秦将军少年英武,又是个朝廷的功臣,莫不如——”

    秦啸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和当年的彭修比起来,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在秋灵看来,英雄配美人,以自家公主的品貌和地位,配秦啸那样的后起之秀才是最合适的。

    “糊涂!”不想荣妃的却是面容一冷,冷声呵斥,“秦啸那样桀骜不驯的性子,岂是可以随便拿捏的?昌珉那个贱人虽然到最后是咎由自取,可她当初嫁给彭子楚的那桩婚事本宫就不看好。虽然秦啸和彭子楚是不同的人,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最是不会随意被人拿捏的。若是皇上赐婚,他也许不会拒绝,可他不是真的看重靖襄,我将靖襄嫁过去,反而会遭了冷落,这是害了她!更何况秦啸是武将,就目前的这个局面来看,皇上还很有可能是要让他掌管兵权的。本宫现在的这个位子得来不易,我不求别的,只求能和靖襄平平安安衣食无忧的过一生就够了。攀扯上了权臣武将,日后明争暗斗,势必少不了,若是只有皇上一个人也还罢了,现在前面还站着一个摄政王,我不能不顾后果,必须要做长远的打算。”

    后宫弄权,历来都是为君者的大忌讳。

    若是朝堂之上只有宋子昇这一个小皇帝,哪怕是她代为理政也没什么,可宋灏和明乐都不是好相与的,经过这么多的事情,荣妃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她想要在这宫里安安稳稳的坐下去,别的全部可以不管不顾,却唯独不能触了宋灏和明乐的底线。

    当然了,作为一个女人,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存那样的痴心妄想,不过是想要借着自己的身份,给女儿谋个好前程罢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一定非得要把公主许给二公子啊,朝中青年才俊那么多——”秋灵还不死心。

    荣妃却是不过凄然一笑,垂眸喝了口茶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与其选了别的人家,还不如就直接把她嫁到侯府。哪怕母亲和大嫂的眼皮子浅,但父亲和哥哥总是真心疼她的。再者了,母亲的年岁大了,大嫂更是势利的很,只要本宫能够稳坐这太妃之位一日,就有一日可以拿捏着她们,叫她们不能薄待了靖襄。”

    荣妃的这些话都在道理上,秋灵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但终究也找不话来辩驳,只就迟疑着不肯走:“可是娘娘——”

    “够了!”这一次荣妃直接不耐烦的打断她,把手里茶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道:“照我的话去做,等天一亮你就去前朝等着,赶在哥哥下朝的时候就把本宫的话递过去。告诉她,三日之内,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

    “这么快?”秋灵脱口道,话音未落注意到荣妃不愉的表情立刻就住了口,忧心忡忡的先行退了出去。

    **

    当天夜里,凤鸣宫送出一顶不起眼的青衣小轿,被几个身手利落的侍卫护卫着出了宫门。

    夜色苍茫,将道路两侧林立的树木打下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让这一条宽敞宁静的大道也平添了几分阴森森的鬼气。

    “走!快走!务必赶在天亮之前出城。”领头的侍卫沉声吩咐。

    众人于是加快了步子,抬着小轿飞速前行。

    正走的四平八稳的时候,走在右后方的轿夫突然痛呼一声,紧跟着就是轿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后面跟随的侍卫抢上去搀扶,刚问了句:“怎么回事?”突然从道路两侧的大树后头冒出数道鬼魅一般的影子。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劫持宫里出来的轿子?”领头的侍卫沉声一喝,说话间已经拔剑冲了上去。

    可是一来二去没过一会儿,四名轿夫连带着八名侍卫就已经无声的倒了一片。

    几个黑衣人身形迅捷的穿梭其中,仔细的检查了一遍。

    旁边被从轿子里摔出来的昌珉公主五花大绑的滚落在草丛里,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些幽魂一样的黑衣人,一张脸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就瞪大了眼恐惧的看着。

    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奇快,快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荣妃那个女人要杀她,她是知道的,可是眼下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只奈何她的嘴巴被堵了个严实,哪怕是满肚子的疑问也问不出口,只能惶恐的看着。

    黑衣人飞快的在倒了满地的侍卫中间检查了一遍,这时候映着一点朦胧的月色,从大树后来才款步走出来一个身着青黑色布袍的少年来。

    面如冠玉,神色沉稳,身影灼灼的走出来。

    哪怕是穿了一身颜色极不显眼的袍子,依旧会给人一种十分抢眼夺目的感觉。

    他的目光素来冷淡,而这一次却是透着冰冷的杀意,几乎能将周围的草木一瞬间冻结。

    看到这人出现,昌珉公主先是一愣,随即一喜,但是下一刻,取而代之的却是浓厚的疑虑和困惑。

    “小少爷!”那少年踽踽独行款步而来,几个黑衣人毕恭毕敬的退到旁边给他见礼。

    昌珉公主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巴堵的严实,一个字也吐露不出。

    她狼狈的侧卧在草丛里,看着眼前少年皎皎如月般晴朗的容颜,突然目光阴冷而讽刺的笑了。

    少年的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但是那神情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有在看她,然后下一刻,他便自然而然的移开视线,语气冷淡的开口道:“处理掉!”

    “是!”黑了人领命。

    昌珉公主突然觉得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一根拇指粗的绳子被甩到了旁边的树上,然后紧跟着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绳索套住,喉咙一紧,整个人就高高的悬挂而起。

    她拼了命的挣扎,口中塞着的破布也因为绳索的挤压而被吐了出来。

    黑衣人划开她身上捆绑着的绳索,她拼了命的抓住绳索想要逃脱,却怎么也无可奈何。

    呼吸被限制住,胸肺里挤压了许多的废气也没有办法吐出来,整个人像是被万斤巨石压在了身上,半分也奈何不得。

    她拼命的挣扎,却渐渐的觉得手脚都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来不及仔细的想明白一切,这时候才挣扎着朝站在树下的少年看去。

    他特意找了来是为了杀她她并不奇怪,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肯听她说。

    这——

    她直觉的以为是哪里出了差错了,可是左思右想之下都还是觉得不可理解。

    横竖荣妃也是没准备放过她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特意跑这一趟?甚至于他能给自己的死法,完全比荣妃那个阴险的女人要利落干脆的多,这一切都不合理!

    昌珉公主并没有折腾太久,很快就四肢下垂没了动静。

    “已经没气了!”一个黑衣人上前禀报。

    “放她下来,送回公主府去。做的干净点,别被人察觉了。”少年淡淡的吩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回头看一眼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侍卫,道:“他们大约什么时候能醒?”

    “只是中了迷药,不超过一个时辰。”黑衣人回道。

    “那就好,别伤了这些侍卫。”少年点头,然后便不再多言,款步消失在旁边树林的阴影里。

    黑衣人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赶来,搬着昌珉公主的尸首上了车,很快就再次隐没了踪迹。

    夜归于静。

    **

    昌珉公主被人劫持失踪的消息在黎明时分几乎同时传到了殷王府和凤鸣宫。

    明乐听了探子的回禀,露出不可多得的沉思表情,沉默了一阵就摆摆手道算了。

    而荣妃听到侍卫的回禀,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变幻几乎处于暴怒的边缘:“怎么会?不是叫你们小心行事吗?怎么还会走漏消息被人劫了?有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

    “奴才等人失职!”那侍卫一脸愧疚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那些人的身手了得,奴才等人远不是对手,没过几招就被人用涂了迷药的毒针打晕,等我们醒过来的时候他们人早就没了踪影。奴才们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样的事。

    荣妃的脸色铁青,缓缓的坐了下去,手指压在桌子一角,指甲几乎就要在桌子上掐断。

    早知道她就该叫人先行杀了昌珉公主,然后把尸首运出去就好,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后患。

    那个阴险的贱人,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救走了,万一事情传扬出去——

    想到这里,荣妃的心口不觉得一缩,紧跟着整肃了神情看向那个侍卫道:“马上调派人手,全城戒严给本宫查找。这个时辰城门还没有开,她应该还躲在城里,无论如何一定要给本宫灭了她的口。”

    “是,娘娘!”那侍卫是荣妃宫里的侍卫头领,跟了她许多年,却也是头次见她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急忙应诺,刚要离开,外面却是秋灵推门进来。

    “娘娘!”秋灵的神色凝重,先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头领,然后对荣妃道:“昌珉公主死了!”

    “什么?”荣妃和那侍卫都是一愣,因为自己听错了。

    “昌珉公主死了!”秋灵重复,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自己脸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道:“刚刚得的消息,说是公主府的人进宫报丧,大半个时辰之前发现她自缢在了公主府的闺房之内。”

    “死了?”荣妃悬着心瞬间落了下来,但是怎么想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她明明叫了人带昌珉公主出城去处理掉的,好端端的被人劫了不说,居然还莫名其妙的又死在了公主府里。

    荣妃坐在椅子上,神色游移不定,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秋灵试着提醒她道:“娘娘?”

    荣妃缓缓的抬头看她一眼,这才勉强找回些神智,对跪在那里候命的侍卫摆摆手道:“你去吧,记住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切守口如瓶,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奴才明白!”那侍卫领命,躬身告退。

    秋灵跟着到门口去关了门,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神色凝重道:“娘娘,这件事蹊跷的很呐,您说会不会是——”

    话到一半,却是欲言又止。

    荣妃抬头看她,皱眉道:“你说是她?”

    “现如今在这京城之地,除了摄政王妃,实在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出这件事了。”秋灵道。

    “这还不是主要的。”荣妃的脸色也是分外沉毅,带着一种化不开的忧虑情绪,她起身,款步走到旁边的一丛巨大的盆景前看着葱翠的叶子久久凝视:“只有让昌珉死在公主府,昨天宫宴上的投毒事件才能算是干净彻底的了结,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皇家的体面。她是畏罪自裁,哪怕是昨天宫宴上那些遇难官员的家属也说不出什么来,回头只要皇上给予重金抚慰,这件事也就只能大事化小了。”

    从这一重意义上看,也只有明乐和宋灏才会这样做了。

    “那可是这样一来,王妃她会不会也是见过昌珉公主了?”秋灵不由的暗暗心惊。

    荣妃凄涩一笑:“这也正是本宫所担心的。”

    等了片刻,她又敛了笑容,对秋灵道:“算了,横竖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下去吧,吩咐咱们宫里的人统一口径,就说是本宫命人把昌珉送回公主府暂时管制起来的,本来想等着早朝之后皇上定夺,后来她自己精神失常做了傻事。”

    “是,奴婢明白!”

    **

    秋灵把荣妃的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天色已经破晓,她赶紧的收拾了就去了前朝宫门口等着章辉下朝,把荣妃的意思给他传达了。

    以现如今靖襄公主的身份地位,嫁给自己的儿子的确的确是自家高攀。

    章辉虽然心里疑惑荣妃怎么会仓促的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但他也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说一不二,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场就表示知道,那么回去和老定远侯商量,好准备请旨赐婚。

    荣妃这一天一夜之内都心神不宁,如坐针毡,等到秋灵带回来的话才稍稍松了口气,正好那边曲嬷嬷也来传信说是靖襄公主醒了。

    荣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过去寝殿看了女儿。

    靖襄公主吃了药昏昏沉沉的,荣妃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又安排她歇着了,自己也去旁边的偏殿将就着喝了会儿眼。

    不曾想刚刚过午就接到定远侯府老夫人叫人紧急递送进宫的帖子,说要求见。

    “娘娘,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来了?”秋灵一边服侍着荣妃更衣,一边皱着眉头道。

    荣妃抿着唇角不说话,她很清楚自己母亲的个性,这么火急火燎的找上门来,怕是她所预期的婚事——

    这样想着荣妃却不曾多言,叫人去宣了老夫人前来凤鸣宫见驾。

    老夫人进殿之后先给荣妃行了礼,几乎不等寒暄完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道:“靖襄是金枝玉叶,她的婚事不能草率,我和你父亲已经权谋好了,那个秦啸秦将军会是她的良配,你去跟皇上说吧,让他降旨赐婚。”

    ------题外话------

    嗯,最近杀人放火太血腥了,我决定改邪归正消停两天,于是这一章好温和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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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21章月黑杀人夜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22章 议亲

    章老夫人的态度十分之狂妄,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荣妃坐在上首的主位上,脸上端庄高贵的表情不变,眉头却是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一下。

    旁边侍立的秋灵和曲嬷嬷等人眼中更是露出恼怒的情绪来。

    “母亲说什么?”片刻之后,荣妃笑了笑,那一个笑容看上去温和,眸子里却是难以压抑的恼怒情绪。

    章老夫人却根本无暇观察她的反应,稍稍缓和了语气重复一遍道:“你交代给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公主的婚事是何等要紧的大事,你怎么这样轻率,也不先和我还有你父亲商量一下?”

    按理说,一旦是进了宫的女儿就是皇家的人了,日后哪怕是亲生父母拜见都要遵循君臣之礼,这章老夫人却仗着是荣妃生母,非但不以“臣妇”的身份自居,还这样的颐指气使。

    曲嬷嬷是荣妃宫里的教养嬷嬷,本来是可以出言警告老夫人的,却因为她本身是从定远侯府出来的,身份尴尬而无法开口。

    荣妃也察觉了几个人的面色不善,就打发了曲嬷嬷和秋心两个去小厨房准备几样点心来给老夫人垫垫肚子,只留了秋灵一人在侧。

    “公主的婚事,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意思,虽说本宫是公主的生母,可是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决定权的。”荣妃喝一口茶,慢慢说道。

    章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又一直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她心里虽然生气,表面上却是能压就压,尽量不和她正面起冲突。

    “这是什么话?”老夫人的脸色一沉,已经送到嘴边的茶盏不由的收了回来,皱眉看向荣妃道:“皇上顶什么用?不过是个娃娃——”

    此言一出,就连她身边带来的两个心腹妈妈都立刻的变了脸——

    这老夫人,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哪怕是在荣妃的宫里,有这样大不敬的话传出去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人,请您慎言!”秋灵再不能忍,冷着声音打断她的话,“皇上就是皇上,是天子,是天下万民之主,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这天底下的事还没有皇上说了不算的,和皇上的年龄无关。”

    老夫人的话一出口也已经察觉了一丝不妥,不过如今后宫荣妃当道,她就难免放肆,这会儿被秋灵一个小丫头训斥了,就更是不忿,梗着脖子道,“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这后宫,还是娘娘说了算的——”

    她越说越不靠谱,荣妃碍着母女的名分不能说什么,秋灵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却不能视而不见,再次打断她的话道:“老夫人,这话我再说一遍,请您慎言。现在虽然是太妃娘娘掌管封印在打理后宫的宫务,可皇上才是这宫里和天下臣民的主子,太妃娘娘虽然是皇上名义上的母妃,但这普天之下,谁也越不过皇上去。就算皇上日理万机,没空理会后宫诸事,那太妃娘娘的上面还有太皇太后。这宫里,可不是随便的一个侯府后院,娘娘身为一宫之主,如今得势,可是背地里却是被多少人盯着的。老夫人既然是娘娘的母亲,总不能不为娘娘着想,以后还请您谨言慎行,当心隔墙有耳,连累了娘娘。”

    被一个宫女指着鼻子一通的数落,章老夫人的脸皮涨的通红,气的胸口起伏,指着秋灵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秋灵却不买她的帐,依旧脊背笔直的站在荣妃身后,一板一眼的继续道,“太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一定要请老夫人体谅,否则——奴婢就只能代娘娘做主,提前送客了”

    “你放肆!”章老夫人一口痰卡在喉咙里,面皮涨的发紫,好半天才怒然一拍桌子,对荣妃道:“反了反了,一个贱婢都敢当着主子的面大呼小叫的,还有点规矩没有。我看着她的眼里也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主子,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算了,好歹图个清静。”

    宫里的奴才,就算是犯了错,也轮不到随便的一个命妇来发号施令处置。

    这章老夫人,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身边两个嬷嬷却是劝也不敢劝,只能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荣妃的脸色。

    自家出来的这位嫡小姐已经一飞冲天,再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需要仰仗侯府给她撑腰的不得宠的妃子了,说的难听了,只要是她一个不乐意,直接断了和侯府那边的联系都不无可能。

    而此时她虽然隐忍不发,眼神却是冰凉,明显的不耐烦。

    可偏偏,自家这位老夫人还分不清形势还在一味的耍狠。

    秋灵不卑不亢的站着,直视老夫人的目光面对她的指责,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老夫人怒气冲冲的一席话就好像撞在了棉花上,全然没有得到回应,她愣了愣,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荣妃的面色冷静,威严之中透着冷漠,竟然——

    会叫她下意识的心里发冷。

    这种情况,以前可是从来就没有过的。

    老夫人怔愣着,嘴唇蠕动半天都没能找出合适的话来缓和气氛。

    荣妃垂眸喝了口茶,然后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母亲大约是不知道,秋灵是内务府出来的三品女官,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她是我的心腹,又在宫中多年,对人情世故,礼典法度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本宫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提点帮衬的。这个丫头不近人情的毛病,本宫也训斥过她许多次了,罚也没少罚她,可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屡教不改。本宫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她给换了,可母亲也是知道的,这宫里有品阶的女官并不是随便说撤换就能撤换的,我宫里以前跟过来的老人也就罢了,若是要换新人,势必要请太皇太后过目的。倒时候再若换个不省心的来,以后你我母女之间说几句体己话只怕都不方便了。”

    荣妃的话很委婉,但是无可否认,却是连着给了老夫人数道软刀子。

    警告有之,威吓有之,更告诉了对方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的脾气并不太好。

    章老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荣妃,她的容貌没有多少改变,可是眉目之间更添了几分雍容和威势,盛装之下,当真是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老夫人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抖,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种种言辞举动已经逾矩太多。

    可对方毕竟是她的女儿,是她生的孩子。

    跋扈张扬了这么多年,老夫人骨子里那种专横的态度却是不容易克制住的。

    “咳——”她咳嗽一声,打破眼前的尴尬,慢慢的缓和了语气道:“算了,我也不和这么一个奴婢计较了。我们说正事,关于靖襄的婚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和皇上提?”

    “靖襄到底是个女儿家,如果哥哥和大嫂同意了这门亲事,本宫觉得还是由大哥直接去向皇上提会比较妥当。”荣妃道,心里却是明白,老夫人必定是要阻挠的,“信儿是个好孩子,本宫也很喜欢他的。”

    老夫人立刻又是一口气冲上胸口,可是看着荣妃身上皇贵太妃的朝服也只能勉强压下,不悦道:“这京城里优秀的青年才俊那么多,你怎么就偏得看上信儿了?”

    “靖襄是被宠的娇贵了些,难道母亲觉得她配不上信儿?”荣妃反问,就当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却不能发作,只能黑着脸道:“不是靖襄不好,是信儿配不上她。堂堂的皇家公主,又是皇上的长姐,你的女儿,靖襄那样的品貌,要配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枉你今天坐在这个位子上,怎么就这样的眼皮子浅,一点打算也没有?她的婚事岂能这样随便的,你把她嫁给信儿,长的也不过是咱们定远侯府的一点脸面上的光彩,又不能当饭吃,能顶什么用?要嫁,自然是要将她嫁一个用的着的人。我听你哥哥说,那个新上任的将军秦啸就是个不错的人,虽然比着靖襄年岁稍微嫌弃大了点儿,但是男人嘛,大两岁也好,人也稳重些,懂得疼媳妇。”

    秦啸青年才俊,一跃已经成了现如今无数名媛千金争抢着想要结亲的香饽饽了。

    之前秋灵提过一次,这会儿章老夫人居然也打了这样的注意。

    秋灵或谢是无意,可是自己这个母亲背地里计较的什么荣妃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这是看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稳固了,就动了歪念,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打起了笼络权臣的念头来了!

    对于自己这个势利又短视的母亲,荣妃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母亲,你倒是真敢想!”荣妃的脸色不觉的冷了下来,语气也略带嘲讽。

    奈何这没眼色的章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曾察觉,只就冷哼一声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堂堂一个公主,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真要是绰绰有余,那么现在坐在本宫面前来替这事儿的就应该是秦夫人了,而不是母亲你!”荣妃冷声道。

    章老夫人一愣,面色不觉有些讪讪的,声音也弱了几分:“那是他们不敢想,只要你叫人去秦家透个口风,他们还不上赶着上门来提亲——”

    “母亲!”荣妃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终于连表面上的和气也不想维持了,看着老夫面色嘲讽道:“秦啸是武将,目前手里还握有虎符掌管兵权,这一点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握着兵权,就意味着有权有势。

    老夫人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看好秦啸。

    可是看着荣妃的脸色,她却是下意识的哑了声音,没敢吭声。

    荣妃目光冷厉的扫了眼她身后站着的两个婆子道:“你们先出去!”

    “是!娘娘!”两个婆子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留,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秋灵去把殿门关上!”荣妃吩咐。

    “是,娘娘!”秋灵垂眸应着,快步走过去把殿门合上,然后直接就站在了那里守着,以防外面再有人靠近。

    章老夫人被荣妃这一连串的举动弄的精神紧张,不由的连着吞了两口唾沫道:“娘娘您这是——”

    “母亲,有一件事你最好清楚,现在理政的虽然是皇上,但真正掌权的却是摄政王。”荣妃正色道,每一字都掷地有声,听的章老夫心头一凛。

    “昨天宫宴上遇难的那些官员,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死?就是一个疯子的无意之举吗?”她的语气冷厉,带着一种近乎是恐吓的味道盯着老夫人,直看的老夫人头皮发麻,“我实话告诉你吧,事后本宫已经找礼王核实过了,死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事出有因,昌珉公主异想天开的想要做女皇帝,暗中勾结了那些人意图谋反。摄政王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隐忍不发,最后将计就计,反而把他们一网打尽了,而且所有的罪名还得由始作俑者的昌珉担着。这样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想想都叫人觉得不寒而栗。那些人根本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现在你回头想想,秦啸是什么人?他手上掌管军队,是握着兵权的,哪怕只是暂时性的,就因为本宫现在是后宫之主,你忙不迭的就要和他结亲,到底是意欲何为?母亲,不是我危言耸听在吓唬你,而是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这样异想天开的心思,你没有最好,否则会是个什么下场不想也知道。这位摄政王可是行伍出身的铁血军人,他的手段远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能坐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若不是因为我提前对王妃示好,你真以为这后宫之内就非得需要一个明面上摆着的太妃吗?太皇太后掌管后宫几十年,现在又不是老迈昏聩动弹不得,有她镇着,你真以为这宫里凡事就真的是非我不可吗?我在宫里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但是这个位置,却不是天底下的不败之地。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就凭你今天在我面前说的这些话,万一不甚传出去,用不了几天,这宫里宫外,乃至于咱们整个章家就都会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

    老夫人听着,面皮铁青,忍不住的牙根打颤,竟然不自觉的慢慢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荣妃走过去扶了她一把,脸上冰冷严肃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继续道:“母亲,我再说一遍,我这不是在危言耸听,你信就信,不信大可以试试。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拿靖襄的婚事去给你投石问路,更不可能利用她去拉拢秦啸。”

    “就算那秦啸不行,还有旁的——”老夫人显然是被吓的不轻,但是心心念念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喃喃的脱口道。

    “母亲,时候也不早了,您在我这里呆的太久被人知道了也不好,本宫这就叫人送你出去吧!”荣妃不耐烦的打断她,对着殿门的方向扬声道:“来人!”

    秋灵开了殿门,把等在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还有捧着点心回来的曲嬷嬷和秋心都叫了进来。

    荣妃脸上的表情寡淡,隐隐的透着几分肃杀之气,对曲嬷嬷道:“去安排轿子,送母亲出宫吧!”

    “是!”曲嬷嬷自是巴不得老夫人早点走,几乎都想要敲锣打鼓的欢送,急忙就去了。

    两个婆子看着老夫人的脸色铁青,很不对劲,就过来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握住她手臂的时候才不觉的大惊失色——

    老夫人全身上下抖个不停,似乎是想要把这把老骨头给抖散架了一样。

    却不知道皇贵太妃说了什么话,居然把他吓成这样。

    但这话她们却是没胆子说出来的,拜别了荣妃就扶着老夫人出了正殿。

    章老夫人一走,秋心就忍无可忍的把手里点心往桌上一放,气愤道:“老夫人简直太霸道了,依着咱们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就算她是娘娘的母亲,娘娘和公主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着她来颐指气使了。”

    “别胡说!”秋灵赶紧的扯了下她的袖子。

    秋心虽然不服气,但是看一眼荣妃沉郁的脸色,终究也没敢再多言,气呼呼的住了嘴。

    虽然大家都知道啊章老夫人做的太过了,可显然,荣妃并不想家丑外扬。

    秋灵叹一口气,心里却是不免替荣妃难过。

    早几年荣妃在宫里过的不如意举步维艰的时候不见这位老夫人心疼女儿来施以援手,这会儿娘娘靠着一己之力爬上来了,反而还要受他们的连累。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娘娘母亲的面子上,真就恨不能乱棍将她打出去。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荣妃头疼的摆摆手,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点心碟子对秋心道:“这些都用不着了,你端下去和丫头们分了吧!”

    “谢过娘娘赏赐!”秋灵笑着谢了恩典,一时也把方才的不快给放开了不想,欢欢喜喜的捧着点心出去了。

    秋灵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觉的微微叹了口气,不过紧跟着就飞快的敛了神色重新看向荣妃道:“娘娘,那些话,您怎么说给老夫人听了?万一被她传扬出去?”

    那老夫人的目光短浅,又没头脑,怎么可能参透荣妃那些话里面的玄机。

    “放心吧,她就是再没脑子,但还得要指着定远侯府的百年基业保她一世荣华,那些话就是烂也会烂在肚子里,她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的。”荣妃知道她是担心老夫人泄密会引来杀僧祸,就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笑的勉强了,笑容里颇多苦涩,道:“我就是故意摆出那些话来吓她的,至少也让她知道些利害关系,就算压不住她的心思,也好叫她消停几天。”

    她跟明乐之间的关系还算的处的融洽,明乐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其实就算是章老夫人的话传出去了,宋灏和明乐也不会真的拿她怎样。

    “可是看老夫人的这个架势,公主和二公子的亲事——”秋灵看了眼院子的方向,担忧道。

    章老夫人虽然左右不了自家娘娘,但是却可以掐着定远侯府的后院,如果她有心阻挠,这门亲到底结不结的成还真是难说。

    “是啊,母亲这里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荣妃叹一口气,顿了一下又马上重新整肃了神情道:“秋灵,你想办法传信,去把父亲给我请来吧。现如今也唯有父亲才能够压制的住她了。”

    “现在吗?”秋灵很有些吃惊。

    “赶紧去吧!”荣妃用力的揉了揉鬓角,“为免夜长梦多,这件事必须得要马上定下来我才能放心。”

    “是,奴婢这就差人去请老侯爷。”秋灵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去了。

    这一来一去之间,来回传信需要时间,还要瞒着章老夫人,等到老定远侯进宫已经是傍晚了。

    “微臣参见太妃娘娘!”定远侯已经快要六十岁了,因为身体有病,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迈,但眉目平和,与章老夫人那种跋扈的样子不同,是个十分慈祥的老人。

    “父亲快别多礼了,快起来。”荣妃上次见他是在她被册封皇贵太妃的册封大典上,短短数月,却发现老父又苍老了许多,忍不住就眼眶发红,连忙过去搀扶定远侯入座。

    “你这丫头,也是为人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的就哭鼻子。”定远侯笑着谢了座,一句话就把荣妃逗乐了。

    “女儿在父亲面前,哪敢冲什么大,父亲还要取笑我。”荣妃嗔道,眼底眉梢的笑意透出来倒像是又回到了二八年华的少女时代,让定远侯看在眼里好一阵的感慨了。

    殿中的气氛融洽,父女两个许久不见,更是多年不曾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说说话了,恍然就忘了时间,不觉的天都黑了。

    荣妃命人传了膳,留定远侯在宫中用膳。

    定远侯没有推辞,可是餐桌上没有见到外孙女,定远侯才觉得有些奇怪,道:“公主呢?怎么没有过来一起用膳?”

    “她——”提起女儿,荣妃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终究是怕定远侯担心,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她这两天感染了风寒,不舒服,我叫她歇着了,改日等她好了,再与父亲见面吧。”

    到底是心意相通的父女,定远侯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和眼中的忧虑之色,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暂且放下筷子道:“娘娘,您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你今天这么急着宣我进宫,应该是有什么事吧?还有我听你哥哥说起,你想把靖襄——”

    荣妃心头苦涩,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不多加掩饰,也慢慢的放下了筷子,抬头看向定远侯道:“中午的时候母亲递牌子进宫,坚决的阻挠这门婚事,非要我把靖襄嫁给秦啸。父亲你是知道的,我和你的心思原本就是一样的,不指望着高人一头,只盼着一家人能够稳稳当当的过几日安乐日子罢了。”

    “不错,秦啸虽然是个人才,可现如今他树大招风,你又是处在这样的一个位置上,还是不宜招惹那样的人为好。”在这一点上,定远侯和荣妃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们都是务实的人,章家人在这几辈里头都没有出现过十分杰出的人才,与其自不量力的往上爬,不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那老太婆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想起那个顽固的妻子,定远侯也十分不快,吹胡子瞪眼的说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就是看好信儿,有我和你大哥在,这件事有我做主。不过就算你不看好秦啸,京城才子这么多,怎么——”

    荣妃的这个决定太仓促了,章老夫人傻,定远侯却是一眼洞悉玄机的。

    “我还是先谢谢父亲吧!”荣妃犹豫了一下,终究也知道这件事不能一直密不透风的瞒着,咬牙道:“父亲,我也不瞒你,靖襄和信儿的事我是病急乱投医了,襄儿她——襄儿她有了中意的男子了,可是我并不看好这门婚事。没办法,只能早点把她嫁了才能叫她断了心思。”

    靖襄公主久居深宫,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若是她有了中意的男子,必定也是高门显贵,可以经常出入宫廷宴会的名门子弟。

    荣妃就算不看好,要反对也得要有一个明确的理由。

    定远侯狐疑道:“是哪家的公子,难不成还是个纨绔?”

    按理说自己的外孙女,眼光不该这么差的。

    “不是!”荣妃脱口道,说着又慌忙打住,顿了一下就重新捡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竹笋鸡到小碟里让秋灵送到定远侯面前,然后才漫不经心的笑道:“她看上了人家,也得人家喜欢她才行。而且——我也并不看好那些高门大户的家庭,父亲您是知道的,靖襄的这个性子,哪里是会周旋那些人情世故的。”

    “我们襄儿也不差,却也不知道谁家小子这么没有眼力。”这话倒是真的,让定远侯不信也要信,虽然心里总还是觉得怪怪的。

    事情一笑就这样过去了,谁都没有再提。

    一餐饭用完,定远侯感慨良多,从荣妃进宫,他们父女已经有二十余年不曾同桌用膳了。

    荣妃亲自把他送到凤鸣宫的大门口,打发了轿子他出宫,一直目送轿子消失在宫灯映衬的夜路下都久久凝视,那目光真切,仿佛还能看到前一刻父亲的背影一样。

    秋灵看出她的伤感,就上前提醒道:“娘娘,夜露就要下来了,先回吧,当心自己的身子。”

    “嗯!”荣妃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院子。

    为了安置靖襄公主,她把自己的寝殿让了出去,搬到了偏殿暂居,这会儿却没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带着秋灵一路进去后殿,去看靖襄公主。

    不曾想刚刚拐进后院的回廊就见靖襄公主被两个宫女扶着正要跨出门槛往外走。

    “母妃!”见到荣妃过来,靖襄公主隔着老远就欢喜的唤了一声。

    服了柳扬的药她就醒了,只是柳扬吩咐了余毒未清,让她继续服药还要休养几天。

    荣妃见状,立刻就变了脸色,快走两步将她拦下,不悦的斥责道:“怎能起来了?不是叫你卧床休息几天吗?”

    大病初愈,靖襄公主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小小的脸盘子,巴掌大的那么一点,荣妃看一眼她身上妆容,换了新衣也上了妆,可是水粉色的胭脂抹在唇上,就更将她病弱之中的虚弱给明显的衬托起来。

    这个孩子,到底是个心思单纯没心眼的,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会做。

    荣妃的心头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亲自扶着她的手往里走:“走,跟我进去,你这次刚好了些,别再着凉。”

    “我是听说外公进宫来了,想要过去拜见他的。这么大的事情,母妃怎么也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靖襄嘟着嘴不满的嗔了一声,看着荣妃的神色有些倦怠,就笑嘻嘻反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荣妃哪能真的和她生气,叹了口气,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天色晚了,你外公先回去,你不是病着呢么?外公年纪大了,身子本来就不好,省的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又过了病气给他。”

    靖襄公主和定远侯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因为荣妃总在她面前提前姑娘时候在家里的事情,靖襄对自己的外公感情却是十分深厚的。

    这一次没有见到,心里虽然遗憾的很,可是听着荣妃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就没再计较,靠在她身上撒娇道:“我也很久没有和外公说说话了,昨天的宫宴上又出了那样的事情,让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过几天等我好了,母妃你什么时候再宣外公进宫来吧。”

    “你外公是外臣,哪是说进宫就进宫的,没得叫人说闲话。”荣妃温柔的摸了摸她肩头垂下来的黑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道:“襄儿既然这么想念你外公,不若母妃帮你想个法子,叫你可以常常见到他好吗?”

    “母妃尽是会取笑我!”靖襄公主乐呵呵的,完全没有领会荣妃的话中深意。

    “什么取笑?母妃是和你说正经事呢!”荣妃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拉着她的手半真半假的试探道:“你二表哥刚好也没有娶亲,方才在前头你外公还和我,说是我们襄儿乖巧,不如讨回去给他做孙媳妇呢?”

    靖襄公主闻言,脸上笑容瞬间僵住。

    荣妃看似说笑,目光却是一刻不离的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按理说靖襄这么大的女孩子,哪怕是对章信有一丁点儿那样的心思,听了这话都要脸红发热的。

    可是眼前的靖襄,除了怔愣,却是半点娇羞的姿态都没有寻见。

    荣妃的心里瞬间就冷到了底,脸上却维持着不变的笑容道:“你不也常说二表哥的性子温和,人很好吗?怎么了?这是不乐意吗?”

    靖襄公主回过神来,慌忙掩饰住神色,抱着荣妃的手臂赖倒在她怀里蹭着:“所有人都说母妃端庄大度,怎么这样取笑女儿?我还要在母妃身边多呆两年,好好孝顺母妃呢!”

    说话间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病后暗沉的脸颊上飞快的爬上一抹红晕。

    荣妃任由她抱着,许多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却一直没能吐出来。

    秋灵察言观色,挥挥手招呼着屋子里的宫女嬷嬷一起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靖襄公主抬头,突然发现人都走光了,不禁诧异的扭头朝荣妃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荣妃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正用一种深沉的她完全看不懂的目光盯着她的脸。

    靖襄公主的心里一阵紧张,痴痴地开口道:“母妃?您——怎么了?”

    “襄儿,你昨儿个不是问过我,你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去了哪里了吗?”荣妃看着她,问道。

    “是啊!”靖襄下意识的回,心里却是困惑难当,“母妃你不是说因为我生病的事,你责怪她们照顾不周,所以把她们发落到别处去了吗?”

    她想着,就再次拽住荣妃的袖子,笑眯眯的磨蹭道:“母妃,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不要责怪她们了,她们都跟了我几年了,又伺候的尽心,现在我也好了,你就消消气,把她们还给我吧?”

    荣妃是个慈母,对靖襄公主大多数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过分宠爱的,所以在这深宫之中才养成了她这样单纯散漫的个性。

    若是往常,女儿这样撒娇求她,她是必定会心软的。

    可是这一次,靖襄公主注意到她母妃的反应很不一样。

    她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千般万般的情绪欲语还休,只看得她心里扑通直跳。

    “母妃?”靖襄公主不觉的坐直了身子去扯她的袖子。

    荣妃闭了下眼,但是很快又重新睁开,这个动作太快,快到让靖襄公主始料未及,只是觉得眼前的景物恍惚了一瞬,然后下一刻她母妃眼中朦胧的光影就迅速消散,变得清明冷澈了起来。

    “她们回不来了!”荣妃道。

    靖襄一愣,刚要追问,荣妃已经从她身边站起来,走到旁边一个摆着红色珊瑚盆景的架子前面,语气冰凉道:“她们玩忽职守,眼睁睁的看你置身险境而不知劝阻,这样不忠不义又没用的奴才,留在你身边也是祸害,本宫做主,已经命人将她们杖毙了。”

    靖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别说荣妃本身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只就她自己在这宫里生活到了现在,死人的事情更是常常看到,早就没了心意,可即使昨天晚宴上的事都没有真的将她吓到,但是那两个毕竟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

    “母妃,真的不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靖襄的眼眶微微泛红,快走两步到荣妃的身后。

    “那么她们事后知情不报呢?”荣妃却是毫不容情的再度冷声打断她的话。

    靖襄的脚步瞬时僵住,面前的荣妃已经转身看了过来,字字清晰道:“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昌珉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知道?要不是本宫请了可靠的人给你诊治解毒,现在你就是横死宫中的一具尸体了!”

    荣妃的语气凌厉,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和后怕的胆怯。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千言万语都卡在了喉咙里,一时发不出声音。

    “竟然真的是毒药?”靖襄公主也是被吓得不轻,不可置信的倒退两步,扶住旁边的桌子,她的眼神慌乱,目光不住的四下里乱飘却寻不到一个确切的落点,唇齿嗡动喃喃自语,“我一直以为她是危言耸听,拿话茬来激我的,怎么会?怎么会呢?”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她想不到的。

    昌珉公主就算狠毒,可两人到底也是姑侄关系,就算是再怎么不和睦,哪怕是起了口角,争执过后也就罢了。

    她是怎么也理解不了,昌珉公主居然真的会拿毒药来给她吃。

    而她——

    还真的吃了。

    原来她只以为是头一天的晚宴上受了惊吓又吹了冷风才着凉的。

    荣妃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就更加心疼,于是也就不再吓她,稍稍缓和了语气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准备和我说实话吗?”

    “母妃,我——”靖襄公主抬头,神情恍惚明显还没有从之前的惊吓中缓过来,她很仔细的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难以相信,断断续续的回忆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昨天下午宴会开始之前我在花园里遇到她,她又找上门来奚落我,还拿了个瓶子跟我说是毒药,当时争执的厉害,我跟她斗着气的,所以才——”

    诚然,其中有关两人争执的细节她下意识的对荣妃隐瞒了。

    可是荣妃既然处置了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对于其中原委自然早就了若指掌。

    “在和她遇见之前,你还见了谁?”深吸一口气,荣妃再度严词逼问,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靖襄公主一个机灵,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头脑中却有一道清晰的人影飞快的闪过,同时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心跳不由的急促了起来。

    ------题外话------

    荣妃凉凉也好苦逼,摊上这样的队友o(╯□╰)o

    说不杀人就不杀人,最近伦家要走红娘路线,趁着养胎的时候不能打怪兽,把那个谁那个谁还有那个谁都嫁了,8过丈母娘不看好,我家十少爷貌似也难嫁了—_—|||

    ps:最近文下有闹事的,想不计较直接删留言都不管用,所以妹纸们就直接忽视吧,咱们看文,别影响心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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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饮鸩

    “母妃,是不是海棠和水玉跟你说了什么?当时我也只是因为和皇姑置气才胡乱说话的,你别多想。”靖襄公主微垂了眼眸,小步走到荣妃跟前,小心翼翼的去拉住她的一只手。

    她的母妃若是生气了,其实是很好哄的,可是这一次,靖襄公主的心里却没有底。

    就像是这也是头一次荣妃这样疾言厉色的和她说话一般。

    “你还瞒着我?”荣妃的手任由她握着,脸上的怒气却未平息,“都这个时候了,你为了要袒护他,就连对着母妃也不肯说实话吗?”

    “母妃我不是——”靖襄公主连忙道,可抬头对上荣妃严厉的眼神却是本能的心虚,咬着嘴唇顿住了。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深吸一口气,荣妃终于缓和了语气问道。

    靖襄公主的心跳猛地一滞,脸颊却是瞬间转红,像是一只熟透的虾子,她只是十分惊讶的看着荣妃,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这件事这样执着的追问。

    这会儿哪怕是她不说话,荣妃看在眼里已经明明白白。

    若说方才她还只是气愤,那么现在就是彻底的心惊了,因为她已经明白——

    昌珉公主的挑衅不是空穴来风,靖襄是真的对易家的十少爷有意的。

    靖襄公主见她的神色不悦,就连忙开口小声的安慰道:“母妃您别多想,我从小你教给我的道理我都记得,我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我一直都记得我的身份,不会做出叫你为难的事情的。”

    她越是这样乖巧,荣妃的心里就越难过。

    她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抓住靖襄公主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斟酌着道:“襄儿,你是我生的,你的心事瞒不过我,从现在开始,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他的这些话可有对他说过,或是他可有说过类似喜欢你一类的话?”

    “母妃您说什么呢?”靖襄公主咬着嘴唇,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晕再度泛上来,不过很快的,她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慢慢的垂下了头,“女儿哪里会是那样没脸没皮的?昨天我是因为和皇姑吵架才说了两句过激的话,那还是因为没有外人在场,这种事当然是要顺其自然了,我不强求!”

    说是不强求,看是她自己的心里却是十分明白,这也许已经成为一个注定会伴随她一生的执念了。

    荣妃见她神伤,就更是心惊。

    她执意的追问下去,其实就是怕靖襄公主会真的动心,这种事,姑娘家家的更容易钻死胡同,若只是昌珉公主自己的揣测还好,否则——

    最后受伤的只会是靖襄自己。

    荣妃的心里十分不安,她在宫里斗了一辈子,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最大的愿望就的希望女儿可以幸福,可如果她注定会揣着一份思而不得的感情,又如何会真的幸福?

    荣妃和易明爵虽然没有正面的接触过,但是在她的印象里,易家的这位十少爷的脾气和他的孪生姐姐十分相像,都是那种冷情而决绝的人。

    他若是不喜欢靖襄,就谁都没有办法。

    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位高权重的姐姐和姐夫,就算是易明乐那一关——

    只要易明爵不点头,就谁也不能勉强他。

    哪怕靖襄贵为皇室公主,也不可以!

    不过再转念一想,荣妃又自我安慰——

    或许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糟。

    毕竟靖襄和易明爵一共才见过几次面?何至于情深深种?不过就是小女孩春心萌动的一时意气罢了。

    不过片刻之间,荣妃的神色就连着变了数遍,就连靖襄公主都看的胆战心惊。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的母妃是一个十分沉着而睿智的人,最起码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她端不住的。

    “母妃您怎么了?不舒服吗?”靖襄公主神色惴惴的轻轻推了她一下。

    “不行!”荣妃一惊,下一刻,她几乎是气急败坏的突然大声说道。

    “母妃?”靖襄公主吓了一跳,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妃少有的失态情形。

    “靖襄!”定了定神,荣妃握住她的双手,一字一顿的恳切说道:“母妃知道你是个识礼懂事的孩子,我不管你曾经是怎么想的,可是现在,赶紧快把这样的念头断了。你二表哥是个靠的住的孩子,你嫁给了他,有你外公和舅舅护着,你以后的日子会过的很平稳很开心。母妃这一生不求别的,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过的好。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已经跟你外公通过气了,就这两天,你舅舅就会跟皇上去说,让他给你们赐婚。”

    靖襄公主一直晕头转向,听到这里才像是如梦初醒,瞪大了眼睛看着荣妃不可置信道:“母妃你是和女儿说笑吗?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就算——就算你想让我嫁人——可是——可是这——母妃你怎么突然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她有些慌乱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是一只想要从哪里找到出口的困鸟,说话也语无伦次的。

    她是真的被荣妃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坏了。

    “母妃这是为你好!”荣妃叹一口气,却不准备再说下去,“你歇着吧,这两天记得好好吃药,先把身体养好。”

    说着就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母妃!就算你不准我喜欢他,那我答应你就是了。可是母妃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和二表哥成亲?一直以来我都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待的。”靖襄公主急了,快走两步上去拦住荣妃,抓着她的一只手恳求道,“母妃,我——我不想嫁人,我求求你,你别让我嫁给二表哥!”

    荣妃看着她眼中近乎乞求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恼火,怒然甩开她的手,斥责道:“你还是不肯死心?你才见过人家几次?就这样心心念念的钻进了死胡同里去了,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

    靖襄公主垂下眼睛,沉默了下去。

    她不能辩驳荣妃的话,因为荣妃是她最为敬重的母妃,因为她从小到大荣妃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她好。

    而且——

    她也不想辩驳。

    因为荣妃的话是对的,她确实是喜欢那个芝兰玉树一般平和安静的少年,他的沉稳大气,他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细腻神彩,哪怕彼此之间总共也没见过几碰面,可她就是喜欢他。

    喜欢他的心,就像是那一夜暖房里悄然盛开的昙花,刹那芳华,寂静无声,却已经在不经意的一瞬间绽放了最美的光彩。

    荣妃见她失神,眉头就又皱的更紧了些,回转身来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靖襄,不是母妃专断独行,也不是母妃霸道。母妃只是希望你能踏踏实实的过幸福平凡的日子,你对你二表哥没有男女之情我本来也不就是非要勉强你,哪怕你中意的是任何其他一户人家的男子,母妃都可以给你做主,让皇上赐婚给你,叫你得偿所愿。可唯独是那易明爵,不可以!”

    靖襄用同样认真的目光回望着自己的母妃,眼神却是迷迷蒙蒙,十分之困惑,脱口道:“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他不是寻常人。他是手握朝廷权柄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的小舅子,你知道这一点意味着什么吗?他的秉性脾气到底怎么样我不好妄断,但是你五皇叔的那位正妃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她对那个相依为命的弟弟是什么样的感情,并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理解的。”荣妃说道,尽量苦口婆心的劝:“易家的十公子,就算他人再怎么好,也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可是除非是他自己松口,主动上门求娶你,否则母妃真的是无能为力。勉强凑上去,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母妃失了面子不算什么,可是一旦被拒,消息若是传扬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

    “母妃,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靖襄公主微微垂下眼睛,睫毛扑闪在她的脸上打下一小层细致的影子,掩藏住眼底真实的神色。

    其实这些话不用荣妃来说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她想的不是对方的身份地位,而是——

    如果他不喜欢她,肖想的再多都是空的。

    哪怕他不是摄政王妃的亲弟弟,哪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她再怎么喜欢他,也不会拿皇室的身份来勉强促成这样一段婚姻,因为那样,不仅亵渎了他,也亵渎了她心里对他的那种纯纯的喜欢和爱恋。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嫁给他,做他的新娘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可是——

    她不说话,荣妃却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失落和颓废,抱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怀里,叹息道:“傻孩子!”

    靖襄公主紧抿着嘴唇,虽然神色之间满满的都是落魄,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哭,也没有露出过分哀伤的情绪来。

    她一直都是个开朗随性的姑娘,一切都遵循本心,高兴了会笑,伤心了就哭,可是在这件事上,她不想哭。

    有一种悲伤,不是用眼泪就就能冲洗干净的,有一种失落,也不是用泪水博得怜悯就能得到补偿的,更何况——

    用泪水争取来的东西,她也不稀罕。

    可是此刻她的心情,身为母亲的荣妃却能体会的深刻。

    暗自挣扎了良久,荣妃终于一咬牙扳过靖襄公主的肩膀,重新看向她道:“襄儿,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若是能够肯定他对你也有些微的倾慕之心,哪怕只是一成,母妃也愿意为你试一次,我可以去跟摄政王妃说——”

    “母妃!”靖襄公主却是抢着打断她的话,肯定的摇着头道:“不要去!”

    不是怕他拒绝那一刻的失落和绝境,而是——

    怕一旦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以后哪怕是在角落里默默喜欢他的那点权力都不得不被迫放弃。

    这样的尝试,在外人看来或许可以称作勇敢,可是于她而言——

    她就是甘愿这般懦弱。

    荣妃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最终还是忍不住的一声叹息道:“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完了一切就都过去了,母妃在这里陪着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荣妃这话的蛊惑,靖襄公主的眸子里突然就涌上一层涟漪四起的水色。

    可是下一刻,她却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灯影下,少女的笑容明艳,她微微仰头,把已经逼近眼角的泪水倒回去,然后仍是握住荣妃的手撒着娇道:“本来就没什么,我哭什么?母妃还当是我是小女孩儿吗?曲嬷嬷说你为了我的病,昨天整夜都没合眼,别陪着我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荣妃本来已经做好了她嚎啕大哭的准备的,这时候也不免奇怪,自己这个向来随性的女儿,这一次怎么会这么拿得住?

    “真的没事?”荣妃确认道。

    “没有!”靖襄公主笑笑,迟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稍稍敛了神色看向荣妃道:“可是母妃,和二表哥定亲的事,你是不是可以先给我点时间让我缓一缓?而且——现在侯府有了母妃你的庇荫,二表哥的婚事也容易说,舅母也未必就喜欢我。你若是强行将我嫁过去,怕是——”

    “怕是你这样拖得一时,后面就会变本加厉,直接就不想嫁了!”荣妃接过她的话茬,摇头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个丫头的心思,她总能揣测的七七八八。

    靖襄公主被她犀利的判断力惊的一愣,半晌没有吭声。

    她现在心乱如麻,的确是生不出嫁人的念头来,而且满脑子里都装着一个人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设想出和另一个人家长里短携手白头的那些事情的。

    她现在,只是需要时间静一静。

    荣妃也知道不能一次逼她太紧,见她不做声就拍拍她的手嘱咐了两句话先行离开了。

    **

    摄政王府。

    因为头天夜里睡的晚,次日明乐起身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王妃醒了?”长平捧着一打新洗好的衣物从外面进来,不等明乐问已经主动说道:“王爷差人递了口信回来,说是今日朝政繁忙,下了朝他要直接去兵部的衙门处理些事情,可能要忙一天,让王妃不要记挂。”

    “知道了!”明乐点头,披了衣服下地,翻身坐在床沿上想事情。

    长平看她一眼,微笑着出去招呼了采薇几个人进来伺候她洗漱。

    待到着装完毕也用了膳,明乐重新漱口净手之后才远远的朝院子里的方向看了眼道:“今天爵儿那边也没有什么人来过吗?”

    “没有啊!”长平倒是奇怪,转念一想,她大约还是记挂着头天夜里的事,就没有多言。

    明乐心不在焉的喝了口水,心里却是十分奇怪:那小子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吧?做了那样的事,竟然连个招呼都不过来和自己打,难不成真的是翅膀硬了,想要单飞了吗?

    长平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莞尔一笑道:“王妃若是想见小少爷了,奴婢这就给您传信回府好了。”

    “算了,随他去吧!”明乐想了想,终究还是作罢,沉默了片刻道:“昨天昌珉身边那个叫做云裳的丫头也一起被荣妃带走了,依照着荣妃的为人,应当不会为难她,回头你让赵毅去打听一下,想办法把她给我找来吧!”

    “好!”长平应下,陪她去花园里走了一圈,回来又让人准备水果点心这才退下去忙别的。

    整个下午,明乐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一个人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游记整个下午都没有翻过去一页。

    雪雁和采薇几个面面相觑,不住的互相打眼色,都不知道自家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因为整个下午明乐都在走神发呆,所以时间就过的格外快了些。

    宋灏回府已经是傍晚时分。

    明乐提前就叫人准备好了热水给他沐浴,趁着宋灏去了浴房的时候又叫几个丫头把晚膳端了进来。

    两人围着桌子用膳,闲谈了两句宫里的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明乐的胃口已经差不多调和了过来,晚膳用的还可以,就是有些心不在焉。

    宋灏看在眼里,暂时倒是没说什么。

    用完了饭,宋灏又被柳扬请去了书房说公事。

    明乐带着几个丫头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消食,但是兴致缺缺,没一会儿就先回房换了衣服爬上床,兀自坐着发呆。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宋灏才回。

    “回来了?”明乐回过神来,穿了鞋子走过去帮他更衣,换好了睡袍往床边走的时候,明乐突然开口问道:“阿灏,其实私底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霸道强横了些?”

    宋灏一愣,随即莞尔,拉她坐在床沿上,抬手弹了下她额前刘海,笑道:“怎么了?又是听谁传的闲话了?你一直都不在乎这些虚名的。”

    “我认真问你话呢,你老实说,私底下会不会这样觉得,我霸道、专横,还不近人情?”明乐的神情却不见轻松,问的十分认真。

    “这都是些什么词儿?”宋灏挑眉,细看之下才发现她似乎是跟自己交上了真儿了。

    这么久以来,明乐为了这种事情认真的还是头一次。

    宋灏心里好奇,就扶着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抬手替她梳理散了满床的乌发,语气平和道,“在我看来,你的性子好的很,不仅如此,以后我们的女儿也一样要养成她们这样的性子,可不能叫人欺负了去。”

    在瓜熟蒂落之前,所有的太医都不敢妄言明乐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所有宋灏这话不免带了几分调侃之意。

    可是明乐听在耳朵里,却似乎根本无心顾及,神色不觉的又再黯淡三分,喃喃道:“连你都这样说,看来我是时候该想法子改改了。”

    “这是怎么了今天?”宋灏哑然失笑,“居然说起这样悲春伤秋的话来。”

    宋灏说着,就抬手去摸她的额头,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心情不好?”

    “嗯!”明乐坦率的点点头,稍稍翻了个身,下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伏在他膝头,“今天你不在家,我想了整天了,你说我对爵儿是不是太过严苛了?现如今反而叫他有了心事也避讳着我,不肯与我说?”

    原来是因为易明爵的事。

    虽然有时候看着他们姐弟之间过分亲密的举动,宋灏偶尔也会觉得吃味。

    不过对于明乐和明爵两个相依为命所培养出来的默契和感情他是可以理解的。

    “小舅子怎么了?”宋灏问道。

    既然知道是因为易明爵,他反而放下心来。

    为了不至于压到肚子,明乐也没有办法像往常一样直接趴在床上,宋灏觉得她半趴在那里的姿势很怪异,就还是帮她翻了个身,让她枕着自己的腿躺下。

    明乐却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顾说道:“这些年,自诩是为了保护他,我一直专断独行,我行我素,哪怕明知道他看重我的安危比之那些陈年旧事的仇恨更甚,也还是一意孤行。可是他呢?为了不让我孤军奋战,还是强迫自己站在我的身边,哪怕是再怎么心不甘情情不愿,也会帮着我筹谋计划。说起来,这些年虽然是我顶着做姐姐的名义,其实背地里更多的却是他在竭尽全力的保护我,细想起来,我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傻瓜,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想要执着的事。在你看来是极有压力的事情,可是在他看来,不过是他心之所向,为自己真正关心在意的人做的最微末的一点努力罢了。反而你若是非要这样想,才会亵渎了他对你真心实意的那份好。”宋灏微微的叹息一声,手指划过她肤如凝脂般细腻的脸颊,眼底的神色温和,和人前那个冷漠强势的男人判若两人。

    明乐撇撇嘴,手指绕着他垂下来的半根发带把玩,问道:“这么感慨良多,都不像是我认识的摄政王了?你在说你自己?”

    宋灏曾经为姜太后所做的一切,也算是用心良苦。

    而反过来,为了保护他,姜太后亦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这么多年形成的隔阂真的无法轻易修复,现在哪怕是中间没了阻碍,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还是那样,生疏的很,看上去更趋于表面化。

    明明彼此心里都在乎,也有很多的情感隐藏着,可偏偏却只能维持着这样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明乐每每看了都会感慨和心酸。

    正因为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所以如今再面对身边每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会格外的珍惜,不想重蹈覆辙,重复姜太后和宋灏之间的遗憾。

    只是——

    她还是希望宋灏和姜太后之间的关系能够尽早软化。

    宋灏当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闻言却是一笑,道:“我在说很多人。”

    姜太后待人处事的方式一向都很冷淡,她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宋灏会一天数趟的往万寿宫跑,可是在她醒了之后反而就不再轻易登门了。

    明乐想要劝他两句,他却已经岔开话题道:“对了,你刚说小舅子怎么了?”

    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回避,明乐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关于那母子两个——

    谁都无可奈何。

    “哦!”收拾了散乱的情绪,明乐爬起来,靠坐在宋灏肩上,慢慢说道:“我觉得爵儿可能是有心上人了。”

    “嗯?”宋灏闻言一愣,随后就又使劲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大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道:“说的也是,提起这件事倒是我们疏忽了,按理说他到了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该议亲。不过那小子向来心高气傲,若是随便哪家的姑娘,怕是轻易入不得他的眼呢。”

    明爵傲气,却很务实,并不浮夸,他只是不喜欢交际应酬罢了,并没有刻意的端架子疏远谁。

    明乐看不惯宋灏拿明爵打趣,就抬头瞪他一眼,“我家爵儿好的很,样貌好,脾气也好,真要说道狂妄自大不近人情,当初的殷王殿下恐怕才堪称其中翘楚吧!”

    宋灏被他这副母兽护仔一样的模样逗乐了,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突然单手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的打量起她的脸孔来。

    明乐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皱眉看着他。

    宋灏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似乎硬生生的要在她脸上看出朵花来,哪怕是明乐这样心性脾气的,被他盯的久了都忍不住微微脸红。

    最后却听宋灏感慨着慢慢说道:“可是本王的运气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你倒是再找一个无论是样貌脾气都能镇得住本王的女子出来看看?”

    明乐心中汗颜:不带这么自夸的好吧?

    好吧,其实也是在夸她!

    “谁要听你胡说八道,我在和你说正经事呢!”明乐拍开他的手。

    宋灏揽着她往床榻上一趟,仰头看着头顶鹅黄纱帐,唇角弯起,带着淡淡的笑容。

    明乐靠在他身边,这才心不在焉的慢慢说道:“靖襄莫名其妙中了毒,昨天荣妃对昌珉的态度也很奇怪,按理说她们两个之前就算是不对盘,也不至于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可是昨天荣妃看着昌珉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极力的维持平静,那眼神里分明是恨得狠了。”

    “你怀疑靖襄中毒是和昌珉有关?”宋灏立刻就抓住了重点,却没有多少惊讶,紧跟着抿抿唇道,“这也有可能。”

    昌珉公主会做出任何的事情都不奇怪,因为那本来就是个被娇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疯子。

    宋灏说完就沉默了下来,等着听她的后话。

    后面的话,明乐是斟酌了一下才说出来的:“后来半夜的时候,凤鸣宫的人带着昌珉公主出宫,半路上爵儿却突然带着长安他们几个在西侧宫门二里之外的地方把人劫了,然后送回了公主府,还特意做成她自缢的假象来。”

    昌珉公主的死讯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传送进宫的,当时宋灏就在宫里,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也没有多想,因为本身到了这个地步,昌珉公主都是必死无疑,至于用什么方式么——

    是无赶紧要的。

    这会儿听了明乐的话,他也才觉出了些异样。

    “不是你叫他做的?”宋灏问。

    “若是我叫他做的,还需要在这里和你说吗?”明乐皱眉,神情之间很有些黯然,“爵儿和荣妃的反常如出一辙,似乎都是在竭力掩藏什么异样。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可能有利益的牵扯,所以——”

    明乐的话到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

    帐子里一时寂静。

    片刻之后,就听宋灏语气平淡的问道:“你不喜欢靖襄?”

    和他说话,就是轻松,很多的事只需要她开个头,他马上就能窥透其中深邃,来一个点睛之笔。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明乐道,话到一半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的情绪很复杂。

    一则明爵若是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子,有了能叫他不顾一切,毁灭原则去保护和在意的女子了,她这个做姐姐自然是替他高兴的。

    只是——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

    这一点的落差搁在心里,叫她一时有些黯然和难受。

    宋灏叹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外头长平在轻轻的敲门道:“王爷,王妃,你们已经安寝了吗?”

    “什么事?”宋灏皱眉,语气有点不悦。

    明乐却马上反应过来,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扬声道:“进来吧!”

    宋灏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坐起来。

    长平推门进来,有些尴尬的先给两人见了礼,明乐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是我叫你找的人你给我带来了?”

    “是!”长平回道,说话间拿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宋灏的脸色。

    其实她也不想这个时候过来打扰的,可是眼见着整个下午明乐都为这事魂不守舍的,怕是不叫她赶紧把事情都弄清楚了,这一晚她睡也睡不好。

    “你要找什么人?怎么这样火急火燎的,一个晚上也等不得吗?”宋灏的语气略微发冷,很有些不快。

    倒不是因为吵了他休息,而是万分紧张明乐的身体,怀着孕也不省心,整天都在为一些事情操心。

    “是昌珉身边的一个宫女,靖襄的事情我得要问个明白才能安心。”明乐道,说着就越过他去,要摸到床边穿鞋。

    宋灏一把抱住她,对长平道:“你去直接把人带过来吧!”

    “是,王爷!”长平应道,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自己媳妇要折腾,宋灏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看她三更半夜再跑到前厅去问事,索性就只能由着她,起身取了外袍过来帮她穿戴,脸色却是明显的不好。

    明乐愣了一瞬,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在他蹲下去弯身要帮她穿鞋的时候拦下他的手,握在掌中道:“你两天一夜都没合眼了,先睡吧,我问两句话就来。”

    “不差这一会儿。”宋灏抬头对上她星眸璀璨的眼睛,一瞬间什么火气也都消了,忍不住嗤了一声,没好气道:“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说着也转身取了外袍披上。

    不多时外头长平就领着神色惴惴的云裳走了进来。

    云裳是一大早刚被从宫里放出来的,身上揣着荣妃赏赐的百两银子一刻也不留的出了城门,只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小山村安分的过日子,不曾想半路上就又被人捉了回来。

    这一路上她都战战兢兢的,生怕是荣妃反悔了又想杀她灭口,这会儿见到明乐就更是又惊又怕,进门就直接匍匐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奴婢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行了,你也不用紧张,就问你两句话,你老实回了,本王马上就叫人送你回去。”宋灏懒洋洋的说道,踱步到明乐身边在随便选了张椅子坐下。

    “是!王爷要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云裳连忙道。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随即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昨天靖襄中毒的事情,本王听说是和昌珉有关,你不是一直跟着昌珉的吗?说说吧!”

    “这——”云裳犹豫了一瞬,这个问题荣妃也曾逼问过她,不过她知道对方为了保护靖襄公主是什么事情都会做的,所以就死扛着没有说,现在宋灏特意把她抓回来,又问,她心里还是十分的忐忑。

    明乐皱眉,道:“王爷说话一言九鼎,只要你实话实说,我可以保证你一定没事。”

    宋灏和明乐的信誉,无论好话坏话,在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

    云裳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叩头道:“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当时——当时——”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动,把自己知道的一切信息糅合起来,咬牙说道:“事情是从今年上元节的宫宴上起的头,那天晚上公主带着奴婢出宫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易家十公子和靖襄公主走在一起从皇宫东南角的方向过来,她就起了疑心,再加上之前不久公主和十公子在皇庙里遇见,十公子的态度又十分冷淡,公主就十分生气,回去之后就大发雷霆说咽不下这口气,还说靖襄公主是狐狸精。后来她又几次找机会和十公子见面,甚至还递了几回的帖子去易府,可是无一例外都被原封不动的反了回来。公主像是发了狂,谁劝都不听,一定说是——说是——”

    她说着,像是有些畏惧的抬眸看了明乐一眼,见对方的神色无异这才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公主说是因为王妃从中作梗,不肯叫十公子和她亲近,说是要把这块绊脚石启开,然后当时住在公主府的梁大夫又借机挑拨,所以就出了昨天宫宴上的事。本来——本来公主一心图谋大事,不想节外生枝的,可是下午在御花园里闲逛的时候刚巧又遇到十公子和靖襄公主站在一起说话。公主急怒攻心,随后就找上了靖襄公主,两个人起了冲突,然后——然后公主就把揣在身上的一瓶毒药哄骗靖襄公主喝下去了。”

    云裳说着已经开始哀哀的哭泣起来。

    她很怕,因为事情涉及到易明爵,她很怕明乐会因此而迁怒于她。

    “哦?哄骗?”宋灏闻言,却像是突然有了兴致,唇角翘起,淡淡的问道“却不知道是怎么个哄骗法?”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云裳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这——”云裳犹豫着,脸上泪痕不觉的就更加汹涌了些,她用力的抹了把眼泪,面有难色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当时公主把奴婢们都支开了,只有她和靖襄公主两个人在亭子里。奴婢远远的看着,只知道她们之间当时发生了十分激烈的争执和冲突的。最后,公主就取了那瓶毒药出来,最后不知怎的,靖襄公主突然就一把夺了那瓶子把药灌了下去。”

    那瓶毒药虽然是昌珉公主一早就准备好的,原本也是准备用来对付靖襄公主的,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派上用场,云裳自己也一直都想不通,昌珉公主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叫靖襄公主亲口把那毒药给吞了。

    因为事件本身就是匪夷所思,所以她下意识的紧张唯恐明乐和宋灏不信,忙不迭的又磕了几个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请王爷和王妃明察!若有半句虚言,奴婢甘愿受天打雷劈。”

    明察?当时在场的几个人,云霓还有靖襄身边两个贴身的宫女都已经毙命,唯一的人证就剩下她一个,根本就是死无对证。

    明乐的眉头深锁,显然是在权衡她这些话的真假,可是怎么想到了这个份上,这云裳也没了撒谎骗他们的必要。

    “长平,带她下去吧,赏她一些银子,让赵毅送她出去。”这边宋灏已经闲适的摆摆手。

    云裳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反应了好一会儿几乎是喜极而泣的连忙又磕了几个头,“谢谢王爷,谢谢王妃!”

    宋灏摆摆手,明显的不想再听她废话。

    长平把她扶起来,带着出了门,神色和语气一样的温柔,走在院子的时候才又提醒了一句道:“出去以后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只要你守口如瓶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你这一生就可以平安无虞。”

    “是!我知道了!”云裳的衣服全部被汗水湿透,忙不迭应下。

    她们两人一走,屋子里明乐就侧目朝宋灏看去,“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靖襄居然自己喝了那瓶毒药?小姑娘傻啊?就算再怎么意气用事——

    被人激了两句就这样掉进去了?

    “这个叫云裳的丫头怕是没胆量说谎的,现在的关键是,当时昌珉到底是和她说了什么,才叫她不顾一切的当场饮鸩。”宋灏莞尔,灯光下他的目光越发的明亮而耀眼,像是黑色的宝石,发出璀璨而夺目的光辉,这一刻他却是笑的玩味,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明乐的胃口被他吊起来,挑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灏却是安然闭上了眼。

    明乐知道他是故意的,只能起身讨好的坐在他的膝盖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蹭了蹭。

    可宋灏就是稳坐不动,一声都不吭。

    明乐的心里带着疑问,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像是被猫挠了一样的难受,只能又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别再卖关子了,我和靖襄公主的接触不多,对她的性子还摸不透彻,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宋灏唇角扬起的弧度不觉翘起的更高,也就势吻了吻她的唇瓣,耳鬓厮磨的磨蹭了片刻才重新缓缓的睁开眼,红唇微启,慢慢说道:“你喝了它,再或者——我想办法送去给他尝尝?”

    明乐愣了一瞬,一时间没太听明白,脱口道:“什么?”

    宋灏看着她脸上迷茫的神色,低声一笑,起身抱着她回了内室,把她放在床上,才漫不经心的道:“我猜昌珉当时跟靖襄说的话无外乎就是这样罢了!”

    明乐反应了一下,把当时的情景还原这才恍然大悟,宋灏的那句话是以当时昌珉公主对靖襄公主说话的口吻演变来的。

    “你是说,她拿爵儿的性命做筹码,威胁了靖襄公主,逼她就范?”明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这种可能,的确是她从来就不曾想过的。

    ------题外话------

    来几场温情戏,缓和缓和气氛,省的你们被阴谋诡计累着,以后就视觉疲劳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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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误会一场?

    易明爵的身边也是高手如云,每时每刻都有长安和影卫等人跟着,就算昌珉公主想使坏,也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可这些靖襄公主并不知道,如果说她会信了昌珉公主的恐吓之言也不为过。

    可是——

    就因为这样,她就敢于自己饮鸩来替明爵挡灾吗?

    明乐仔细的斟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靖襄公主真的会对明爵情深至此,怎么至于到了今时今日,不管是荣妃那里还是明爵那里,她都一丁点的迹象也不曾发现。

    明乐的心中有了一瞬间的震撼,随之而来又是浓浓的困惑。

    他抬头去看宋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不管明爵心里是怎么想的,在靖襄公主那里,他都相当于是欠下了一笔巨大的人情。

    偏偏还是最难计算清楚的感情债。

    “你不用现在就这么紧张。”宋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唇角扬起一个随意的笑容,“靖襄的为人你不知道,虽然表面上看她是被荣妃宠着捧着,养成了那样活泼和开朗的个性,可她本身却是极聪明的。若说她是不是对爵儿有意,这一点我不好妄下论断,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她会当着昌珉的面喝下那瓶毒药,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意气用事。”

    “此话怎讲?”明乐道,现如今她是越发觉得靖襄公主的这件事情棘手了。

    宋灏扶她躺下,两个人并肩靠在一起,然后继续说道:“有一件事你应该是知道的,宋沐的原配林氏入宫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最后是孑然一身,可是早几年,她也曾有过一次身孕。可惜时运不济,她的身体先天不好,孩子怀的异常艰难,太医开了各种的方子为她调养,最后胎儿也只勉强保了五个多月。那个时候距离现在,应该是八年前吧。林氏因为是正宫皇后,所以对那个孩子的期望很高,可想而知,小产之后,她的心情会是怎样。那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变得异常暴躁,喜怒无常,尤其是看宫里有过生育的嫔妃怎么都不顺眼。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大皇子,和两位公主,大皇子的生母早逝已经不在了,而二公主的生母正在得宠的时候,林氏也不好轻易动她,于是就把所有的矛头指向生育了大公主的荣妃身上。接连几个月,她以侍疾为名勒令荣妃搬到她的寝宫偏殿居住,早晚侍奉汤药,更有甚者,还要她代替宫婢守夜,整晚整晚的折腾。荣妃的个性最是隐忍,你是知道的。林氏虽然过分,可是因为她刚刚痛失皇儿,母后和宋沐两个也不好苛责她,也就由着她闹腾了。”

    这些深宫内院鸡毛蒜皮的往事,明乐以前虽然也叫人查过,但因为与己无关,所以并没有太过关注。

    此时听宋灏提起,倒是有了些兴致。

    荣妃的性子她现如今已经摸的清楚透彻,而她之前见过的林皇后,虽然不说大度高贵,但起码明面上和嫔妃之间也都还过的去,却也不像是个过分苛刻的人。

    “后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明乐问道,“怎么在我见到林皇后的时候,看她的性子倒也还算的温顺的。”

    “嗯,是发生了一些事!”宋灏点头,那些往事于他而言没有实质性的牵连,所以他说起来也很随意,“那个时候易明心也是刚入宫门的新人,恃宠而骄。不过那个女人从来都是心大又不自量力,这你也是知道的。后来趁着一次林氏指使荣妃亲手给她炖补药的时候,明妃就买通了掌管林氏小厨房的嬷嬷在那汤里面做了手脚。荣妃一时不察,直接就把炖好的汤药端进了林氏的寝殿,当时明妃以为万无一失,提前给那嬷嬷打赏的时候不凑巧刚好被到凤鸣宫去找荣妃的靖襄听到了。那个时候已经是千钧一发,你猜她是怎么做的?”

    宋灏的语气调侃,垂眸看了身边的明乐一眼。

    “易明心从一开始就盯着中宫之位,既然是要借刀杀人,肯定是要一次成事的,用的必定是马上可以致人死命的剧毒之物。而在这件事上,易明心一定会很小心,不会留下任何的证据供人追查。如果靖襄会把实情说出来,在完全没有办法证明凶手另有其人的情况下,只凭借那碗汤药是荣妃端进去的这一条,一个谋杀皇后的罪名荣妃就死活都赖不掉了,那样也就不会有她在宫里顺风顺水走到今天了。”明乐分析道。

    “的确如此!”宋灏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个时候,靖襄也只有六岁,换成一般的孩子,就算不吓的手足无措,最多也是为了袒护自己的母亲直接把事情抖出来,并且指认明妃的。可是靖襄却没有这么做,她紧赶着就冲进的皇后寝殿,仍是借着寻找荣妃的由头直接撞翻了那碗药,把自己烫伤了不说,更是热的林氏震怒,七月盛夏,要罚她在凤鸣宫的院子里跪上三天三夜。那样的天气,别说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就算是个身体健壮的侍卫也定然没有办法不吃不喝在烈日下暴晒三日。最后还是荣妃想办法叫人偷偷的求了母后,母后赶来,把人带走了。”

    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无论是她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还是勇气都叫人深深折服。

    怪不得人都说皇室的孩子较之于普通人家的孩子要更早的成熟长大,现在的靖襄公主虽然活泼无忧,可原来,作为皇室一族的成员,她也未能免俗。

    “后来呢?她应该是把这件事告诉母后了吧?”如是闹到了姜太后那里,那么宋灏会知道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得不说,宋灏的确是吊起了明乐的胃口,对这件事的后续,她很感兴趣。

    宋灏于是就耐性很好的替她解惑:“是啊,靖襄哭着把事情的始末对母后说了,母后也信了。不过因为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再加上明妃正在得宠的时候,还有她娘家那边和朝廷上面盘根错节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办法动她。母后其实是最恨后宫女人的这些阴私手段的,可是为了大局着想也不得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不了了之。自那以后,荣妃也慢慢的转了性子,一改原来处处低调的处事作风,变得刻薄刁钻,事事都要抢风头,成了人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刺儿头,并且在不知不觉间就慢慢的变成了事事和明妃针锋相对。表面上看只是为了争宠互别苗头,实际上,明妃却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她已经暴露了,荣妃和她小打小闹了那么多年,只不过是在等时机而已。当然了,这其中也有母后刻意纵容的功劳,因为在那件事上,她也觉得委屈了荣妃和靖襄。虽然表面上她也没对荣妃有多抬举,可是背地里,实则却是十分关照的。而经过那件事,大约是不想靖襄被那些肮脏的手段影响到,日后荣妃对靖襄更是保护的十分严密,慢慢的也就养成了她现在这样活泼开朗的个性。”

    就说当初荣妃和易明心之间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兴致天天的斗来斗去,却原来在小打小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波涛暗涌。

    也怪不得荣妃会瞄上自己,原来是一早就瞅准了她和易家二房的那些人不对头,想要拉拢同盟的。

    “这样说来,荣妃和靖襄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明乐感慨说道。

    虽然荣妃一直没有对她完全的坦白这些事,不过但凡是人,就难免会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这一点也不能怪她。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如果昌珉想要和靖襄斗智耍狠,未必就是那么容易的。如果只是普通的争执,靖襄不可能会是那样易冲动的性子,被她套进去。所以我思前想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拿了靖襄想要保护的人来做筹码,威胁了她。”宋灏说道。

    面对爱情,的确是容易叫人当局者迷。

    靖襄公主是个聪明又果敢的少女,难道这一次面对明爵的时候,她便是像当年想要保护荣妃一样的不顾一切了吗?

    明乐沉默了一阵,想想明爵那边的反应,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可是爵儿那里,我总还觉得有点担心。”明乐皱眉,仰头去看宋灏,“他在宫里的时候好像是因为这件事还特意去找过昌珉一次,难道他不知道靖襄中毒?如果不知道,昨夜他也就没有必要亲自去劫下了昌珉了。靖襄那里还是其次,现在我比较在意的是,他那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呵——”宋灏笑笑,垂眸对上她的视线,咱们还是来说我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吧,“现在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喜欢靖襄?”

    “我还是那句话,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明乐抿抿唇,神色之间突然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只是你很介意,因为明爵没有提前对你言明这件事?”宋灏看穿她的心思,手臂收拢将她往怀里抱了抱。

    明乐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腰。

    “有关他感情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不管他喜欢的是谁,只要是他自己真心的喜欢,我都没有异议。可是——”明乐叹一口气,心里翻覆的那种感觉似乎是有点苦涩的,“我想了一整天了,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我平日里表现的态度太过强硬和苛刻,才叫他在心里也对我产生了本能的排斥和畏惧的情绪,要不然,这样的事情,他为什么会一丁点的风声也不肯跟我透露?”

    人都说怀孕的女人都爱胡思乱想,果不其然。

    宋灏无奈的摇头一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是你想多了。爵儿他是个男子,你还指望她像女子一样有事没事的拉着你谈心事讲秘密?而且既然他和靖襄双方面都没有明确的表示什么,事情也许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再者说了,你是他的姐姐,又不是他娘亲。要是长姐也还罢了,可两个人是一奶同胞,明明比他只早了半刻钟出世,却偏生的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长辈一样老成持重的模样来。他凡事由着你,那是宠着你,难不成连谈婚论嫁的事也要一一想你禀明了,听你的主意,让你做主吗?”

    宋灏其实一直都还记得那时在柳乡的赌坊初次见到他们这双姐弟时候的情形,两个瘦弱的孩子,穿的朴素破烂的混迹在人群里,表面上凡事都是以明乐这个姐姐马首是瞻的,可那时候宋灏分明就已经注意到,旁边易明爵戒备至深的神情,仿佛是一有危险就随时准备去为身边的另一个孩子拼命似的。

    当时他就觉得这两个孩子很有趣,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了。

    宋灏的话,同样也给明乐带来了太多的震撼,让她不由的开始反思。

    的确,从实际年龄上讲,她比明爵大了许多,再加上上一世的明澜又是他的长姐,所以从一开始,她的心里就给自己下了这样的定义,要站在长姐的立场上,代替他们的父母来教育和保护这个年幼的弟弟。

    可是实际上呢,在易明爵的眼睛里,却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在其他任何人的视线之内都不是这样子的。

    她只是和易明爵一起长大的孪生姐姐,身为女子,在易明爵的心里,她才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弱者。

    而这么久以来,他也的确是秉承着这样的一种信念在默默地这样做。

    所以现在,她要站在一个长辈的立场上去看待和要求明爵——

    这种出发点的本身就是错的。

    “原来是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错了吗?”明乐的心中豁然开朗,只是转念一想,一时间还是有些适应不了,然后就听宋灏继续说道:“还记得两年前我在盛京刚和你们碰上不久的时候,他找上我并且主动要求帮我设局刺杀惠王的时候曾经义正词严的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因为他觉得我的身份很有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所以不想你和我走的太近。这件事,他应该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吧?”

    其实当初宋泽的事情发生以后明乐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只是易明爵的表现太平静,又没有抓住证据,所以她便没有深究。

    却原来,那件事真的是和他有关。

    明知道掺和到皇室的夺嫡之争里头去没有好处,可是那个少年,只是为了将她从危险的漩涡边缘拉回来,就不惜一切的去和宋灏这样难缠的人物比筹码,谈条件。

    明乐的心里一时震动极大。

    宋灏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无奈的拉过她的手覆在腹部的位置道:“别再想这些事情了,明爵和你一样,都不是孩子了,你这么喜欢操心,以后还怕没的忙吗?若是你觉得两个不够,以后我们再多生几个?”

    说着,就俯首下去吻了吻明乐的唇。

    明乐的心思显然还没能被拉回来,双手就势揽着他的脖子回吻了他一下,宋灏就着便要来含她的唇瓣,却被明乐抬手挡住了,看着他道:“那你说有关靖襄的这件事,我还要不要去跟爵儿问清楚?毕竟荣妃那里——有很多事,总不好是他自己去说去做的。”

    宋灏看着她眼中期待的神色,终究是心软,轻笑一声,又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问你话呢!”明乐拿手肘撞他的腰。

    “说起来,小舅子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那我岂不是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宋灏突然说道,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头,说的煞有介事。

    明乐忍俊不禁,抬起头来看他:“是啊!”

    宋灏垂眸下来,两人相视一笑。

    然后他耸耸肩,眼底眉梢有清雅平和的笑意散开,慢慢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吧,回头我找个机会去和他谈。”

    “嗯!”明乐这才满意的笑了,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想了想还是再次叮嘱道:“爵儿的脸皮薄,回头真要说起这事儿,你尽量的委婉点知道吗?”

    让宋灏这种人去跟易明爵谈心?想想都让人觉得不靠谱。

    明乐使劲甩甩头,甩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横竖总好过她去问的。

    男人和男人之间,说起话来,可能会方便一点。

    姑且抛开她请的这个说客的情商指数不论,咳——

    “知道了!我有分寸!”宋灏闭着眼,浅浅的应了一声,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睡吧,昨晚一整夜没睡,好歹你也让我先养足了精神。”

    **

    凤鸣宫。

    寝殿里,荣妃刚刚一走,曲嬷嬷就带了几个宫女进来服侍靖襄公主沐浴更衣,一直伺候她上床歇下了才相继退了出去。

    但大约是得了荣妃的吩咐,曲嬷嬷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外间守夜的宫女警醒着些,好生伺候公主的起居。

    靖襄躺在床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那宫女躺在外间的榻上竖起耳朵听了许久才放心,兀自睡去。

    待到她的呼吸平稳了,一直躺着不动在装睡的靖襄公主才爬起来,穿了室内穿的软底绣鞋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作弄,推开窗子才发现今天居然也是满月,虽然不似那一晚的圆满,却是把她脑海里保存的那点如数家珍般稀罕的回忆统统勾了起来。

    那一夜,星月圆满,那少年站在雪地里,眉目清朗,唇角含笑,身上的月白锦袍透出比月色更为盛大的华彩,根本就无须过多的言语,就已经在她的芳心一角洒下了种子,默默的萌芽绽放成最美的花蕾。

    就在那一瞬间,侧目看去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砰然心动的感觉,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

    哪怕他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曾真心的注意到她,她也依旧满心欢喜。

    那个少年,皎皎如月,一笑之间成就的就是她曾经只在话剧本子里面看到的天上人间。

    那一天十五月圆,明明是漫天飘雪的季节,但是宫灯妆点之下,整座皇城却陷入一种奇特的喧嚣和吵闹的梦境里。

    她一度都曾以为那一场邂逅只是一场不真实的美梦,从来都不敢有的奢望,可是昨天昌珉公主找上门来挑衅生事的时候她突然就一时起念,决定孤注一掷的试一试了。

    她承认在这件事上她是用力心计的,显得那样的龌龊和阴暗。

    可哪怕是他有一丝一毫把自己放在心上了,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不闻不问全然放任自流的局面。

    那是一场梦,而现在,也许母妃说得对,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肖想——

    这梦,该醒了!

    靖襄公主闭上眼,这一刻忍了许久的眼泪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终于涌出眼眶,一发而不可收拾。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她突然临时起意,借着去御花园里散步的机会又去了一次皇宫东南角那里专门培植花草的花房,原来是想再来看看栽种在暖房里的那株昙花,哪怕只能用于凭吊都好,可是却赫然发现,那巨大的一株花树居然就那样枯死在了墙壁一角,枝叶枯黄萎靡,零落了一地,衰败不堪。

    短短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上一次看到的还是雪夜开花的奇景,美不胜收。

    转眼之间却是飘零一地,如此的颓败荒凉。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急忙找了花匠来问,那花匠却说一直负责打理这株昙花的那位老嬷嬷在年关的时候去世了。

    这株花草,因为是从南方传进来的苗子,他们全都不懂得它的习性,所以没办法,只能看着它枯萎消失了。

    靖襄公主木然的看着那株枯萎的花树良久良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

    殷王府。

    宋灏早起上朝,明乐晚上睡的足了,精神养的好,索性也就跟着一起起身。

    让小厨房简单准备了点早膳,她早起胃口还没开,就坐在桌旁托腮看着宋灏用膳。

    宋灏被她盯着倒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作为皇家的人,他在餐桌上的仪态也一样自信可以做到优雅而具观赏性。

    明乐左右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仿佛还很享受的模样也就兴致缺缺,起身回到内室替他准备好朝服。

    宋灏用了早膳就换好了朝服出门,明乐亲自送他到门口,待到目送他出了巷子,刚要转身回去却听身边长平咦了一声道:“好像是小少爷来了!”

    明乐回头,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见易明爵骑马带了几个随从从另一侧的巷子口行来。

    明乐先是一愣,随即豁然开朗的在心里暗笑一声:最终还是撑不住登门来了!

    易明爵翻身下马。

    门口的小厮立刻迎上去接过缰绳。

    明乐站在台阶上等着,易明爵随手把手里马鞭扔给那小厮就快步上了台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先给明乐拢了拢身上披风的领口道:“这一大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在这里,你这么早登门,岂不是没人接了?”明乐却是不答反问,显而易见是调侃他的。

    易明爵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掩着嘴唇低咳一声作掩饰,道:“你是出来送姐夫去上朝的吧?早上天凉,先进去吧!”

    明乐笑笑,对长平道,“你去吩咐厨房准备早膳吧,王爷已经用过了就不用留了,一会儿直接把饭摆到后院的花厅去,小少爷要在府上用膳。”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长平应道,先行转身离开。

    “走吧!”明乐又回头看了易明爵一眼,然后带着他往院里走去。

    一路上她故意的没有先开口,易明爵居然也出人意料的一直没有吭声。

    两个人沉默着往里走,过了那条水榭回廊,明乐脚下步子突然毫无征兆的突然顿住。

    易明爵本来是跟在她的右后方,往后错开半步,但他人明显是在走神,一时不察险些撞到明乐身上,神色慌张的连忙后退一步,道:“怎么突然停了也不说一声,我——”

    抬头却见明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觉得尴尬,下意识的住了嘴。

    这时候旁边的雪晴才极为好奇的眨眨眼道:“小少爷,王妃刚刚已经唤了您三遍了,您没听见吗?”

    这位少爷今天的状态似乎不对啊,怎么看一路上都好像是在神游。

    听了她的话,易明爵的脸上竟是不觉的微微一红,更显尴尬了起来,嘴唇动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明乐见他这样一副神情也是十分意外——

    一个靖襄公主的魅力,真的会有这么大吗?居然会让她这个素来沉稳自持的弟弟失态至此。

    “你这么一大早跑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吧?”明乐心里更加好奇,按耐不住的问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是——”易明爵明显还是不在状态,脱口喃喃的应了声,但是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明乐在等他的后话时,他突然就又没了声音,左右犹豫之下,看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却是说道:“外面天凉,还是去花厅再说吧!”

    明乐盯着他看了两眼,却没反对,点头道:“好!”

    姐弟两个一前一后进了花厅,采薇带人摆上茶水点心。

    明乐平时就不喜欢喝茶,再加上如今怀孕,就更是不沾的。

    易明爵捧着茶碗心不在焉的喝,明乐捧着水杯在旁边看着,左等右等,愣是没有等到他吭声,再好的耐性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

    等到易明爵手里茶水续到第三杯的时候,明乐终于忍不住拦下他的手,正色道:“你天没亮就跑过来,就是为了叫我挺着肚子在这里陪你喝茶的吗?你再这样,我就让长平直接给你包些茶叶带回去了。”

    明乐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佯装要走。

    易明爵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咬牙放下茶碗,跟着起身追上去一步道:“阿朵,我——”

    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神色游离,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他的这个样子,倒是越发让明乐觉得惊奇。

    这么多年,明爵也算是大风大浪里头过来的,什么阵仗都见了,却没有想到到了儿女私情上面居然会青涩至此。

    “好了好了,你也别再支支吾吾的了。”明乐再不敢激他,握了他的手重新安置他坐回椅子上,和颜悦色道:“本来我就有打算,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跟你姐夫提前说了,让他下朝之后去找你谈一谈的。现在你来了正好,刚好我也有事情想要当面跟你说。我来找我,是不是为了靖襄的事情?”

    易明爵闻言,反而没有多少惊讶。

    他的脸色沉稳而安静,唯独不见任何情窦初开的羞涩或是甜蜜,哪怕是因为靖襄公主中毒而表现出来的担忧和愤怒都看不出丝毫的迹象。

    明乐十分不解,正在失神,然后下一刻,易明爵已经抬起眼眸直视她的视线道:“阿朵,我来找你,是想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嗯!”明乐点头,却没有再多加揣测,因为她已经从易明爵的反应中察觉出了异样。

    易明爵看着她,目光平和而安静,道:“你今天能不能进宫一趟,替我准备一份丰厚一点的礼物送给皇贵太妃和靖襄公主?”

    靖襄公主中了毒,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缘故,可是现在他找上门来,不是叫自己带他进宫探望,也不是传几句贴心话暂作安慰,而只是要她帮忙备一份厚重的礼物送过。

    凡是可以用银钱和礼物来衡量的,就不可能是真感情了。

    枉费她还和宋灏苦思冥想的揣摩了半夜,不曾想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明乐的眉头皱起,深深的看了易明爵一眼,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嗯?”

    其实从宫宴那天事发之后易明爵就开始不住的计较和权衡,因为牵扯到了靖襄公主和荣妃,他知道只有明乐出面才能把这件事的风声压制到最低,以最低调的方式解决。可是这样一来,这所有的一切事情,他就再不能隐瞒,必须要事无巨细全部对明乐一一坦白。

    其实对于靖襄那里的处理方式他心里早就有了明确的打算,只需要明乐帮着实行就好。

    他犹豫的,只是因为还不想在这个时机把一切的事情挑明了来说。

    因为——

    时机好像还不太对。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开口了,此刻易明爵的态度却是十分鲜明和果决的。

    “皇宫花房里的古嬷嬷你还记得吗?”易明爵问道。

    明乐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人,却是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这位古嬷嬷,之前明爵曾经对她提过。

    早些年大哥明凡遭遇不幸,母亲接受不了丧夫丧子之痛,吐了血,自此患上了很严重的肺病。有一次明爵跟着家里人入宫赴宴的时候无意中闯进了皇宫东南角的花房,并且遇到了一位在花房当差的姓古的老嬷嬷,古嬷嬷听闻了他母亲的病情,不仅给了他一个偏方还给了很多她收藏的罕见的昙花花瓣入药。虽然母亲因为伤痛过度最终也没能摆脱厄运,但明爵和那位古嬷嬷之间却建立的深厚的情谊,日后只许是有机会进宫,他就一定会带一些外面才有的点心过去看望她。可是古嬷嬷年事已高,明爵也跟她说过了,就在今年年关刚过没几天的时候老人就已经病逝了。

    “上元节那天的宫宴,我想去花房走走,在那里刚好遇到也是从宫宴上偷偷出来的靖襄公主,那晚刚好赶上古嬷嬷留在暖房里的昙花开花,我一时想起往事,就在那里多呆了会儿,靖襄公主说是头次见到那花也很兴奋的不肯走,宫里的地方,我不好拒绝,就一起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往回走的时候就遇上了昌珉公主。”提到昌珉公主,易明爵一直冷淡舒展的眉头就明显的皱了起来,显然是对那女人厌恶到了极致,强压下心里的反感情绪,易明爵尽量放平缓了语气继续道:“后来那女人三番四次的上门找茬,因为不过都是小事情,我也懒得和她计较,想着她折腾一阵自然就会知难而退,就没当回事。可是前天入宫的时候才知道,这段时间,不仅仅是我,她还一并去找靖襄公主寻衅了许多次。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一直到晚上出宫之后我才知道事情是超出了我的预期闹大了。不管怎么说,靖襄公主都是受了我的连累,可是我和她之间男女有别,不好上门探望。横竖只是误会一场,好在是她人也没事,你就帮我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吧,替我跟皇贵太妃说一句抱歉。”

    横竖不过误会一场?他用了“误会”这个字眼,当真是泾渭分明的把彼此的关系撇的清清楚楚。

    明乐心头一震,不由的倒抽一口气,确认道:“你确定,只是误会?”

    “不然呢?”易明爵挑眉,反问道。

    他的形容坦荡,没有丝毫故作遮掩的迹象。

    明乐怔愣了一瞬,但又几乎是马上的就又跟着灵机一动,追问道:“如果你跟靖襄之间只是误会的话,那么那天晚上你急匆匆的去灭昌珉的口又是为了什么?”

    易明爵的性格并非优柔寡断,不过也不是小肚鸡肠,若不是另有原因,他是不会为了些闲言碎语就去和昌珉公主那样一个女人较真,还非要亲自动手杀人的。

    之前明乐只当他是为了靖襄公主的事情意难平,现在却发现竟然是另有乾坤。

    易明爵的脸色僵硬了一瞬,但他似乎是不想让明乐察觉,不动声色的起身往旁边走过去两步,淡淡说道:“那个女人的嘴巴不好,我不想让她乱说话!”

    仅仅是不想让她乱说话吗?恐怕——

    是怕她乱传闲话被什么人听到才是。

    明乐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眸中就跟着染上一层浓厚的笑意——

    虽然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明爵对靖襄公主是完全无意的,但似乎还另有意外收获。

    她起身,款步走到易明爵的身边侧目看着他的脸颊,一本正经道:“哦?却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这样的小心眼,连两句闲话也听不得吗?”

    他这样的兴师动众,只是为了阻止流言蔓延,这样的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足见他心里对那女子的紧张程度,哪怕明知道只是子虚乌有的流言,也不想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易明爵的面容一直保持平静,此时闻言,哪怕表情还能保持不变,面颊之上也爬上了几缕红的艳丽的血色。

    明乐见他这副表情,心里就更加笃定——

    她的这个弟弟,的确是有心事了。

    定了定神,易明爵才冷着脸扭头看过来,只是脸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这个表情摆起来却是怎么看都觉得滑稽。

    “你不要胡说八道。”易明爵道,一板一眼竭力的维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岔开话题道:“宫里那边的事情我就交托给你了,你就以我姐姐的身份帮我备一份礼物送过去吧,这种事情,你肯定也不想多费心计较,所以还是做的干脆一点的好。”

    因为是孪生姐弟,虽然在名分上易明爵不得不承认明乐这个姐姐,但实际上好像让他心悦诚服的开口叫姐姐,这却是头一次。

    果然,有求于人的时候,态度就是不一样!明乐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失落!

    “我知道了,等天亮了我就进宫去。”明乐无奈摇头,终究还是难忍心里的好奇,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吗?不需要再说别的了?”

    “没有了!”易明爵像是怕她会再追问一样,飞快的回道。

    可是话一出口,他又猛然发现自己这样很有些此地无银之嫌,尴尬之余只能是有些无措的马上又移开了视线。

    明乐莞尔,也不再逼他,只是看他这样紧张局促的样子心里却不免隐隐的有些担忧——

    他看上的这位姑娘,似乎是个极难缠的,竟然让他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谨小慎微起来。

    对于这个未来的弟媳,明乐倒是前所未有的期待了起来……

    ------题外话------

    好吧,其实我不是忽悠你们,本来是觉得让我家小十娶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也不错,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靖襄很爵儿的气场不搭边啊,so……其实靖襄只是个引子,真身在后面……请继续期待,噗~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24章误会一场?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25章 女人心计

    明乐刚一失神,就见长平带着几个丫头端了饭菜进来,道:“天已经大亮了,王妃和小少爷也饿了吧,厨房刚好熬了小少爷喜欢的竹笋鸡肉粥,小少爷要多吃一点啊!”

    几个丫头麻利的摆好了桌子。

    明乐笑着携了易明爵的手入席,长平盛了粥递到两人跟前,明乐见到明爵还是有些不自在就笑了笑道:“你们不用留在这里伺候了,去帮我到库房找些好的药材来。然后去我的嫁妆里头看看,值钱的首饰挑几件出来。还有我记得里头有几套是外祖母传下来的头面,采薇的眼光好,你去选一套适合年轻姑娘佩戴的,我记得年前太皇太后那里送了几匹西域过来的布料,是不是还有的剩,也取出来,一会儿我有用。”

    淳安郡主留下来的都是好东西,更别提是老郡王妃压箱底的几套头面了,随便捧出一样来都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明乐突然摆出这么大的手笔来,几个丫头都吃惊不小,转念一想再看看对面的易明爵突然就心花怒放,一个个争先恐后欢欢喜喜的去了。

    世家大族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好在明乐姐弟不是在家族规矩的束缚下长成的,所以平时吃饭的时候对餐桌上的礼仪并不十分注重。

    姐弟两人一边用膳,一边随意的交谈。

    明乐近期多在家里养胎,很少出门,而明爵也不是个喜好论人是非的个性,所有的话题围绕着明乐的肚子和八方、四海的生意在转。

    明乐喜欢甜食糕点,而明爵和她的口味恰好相反,粥也喜欢用咸的。

    今天的这一道竹笋鸡肉粥显然是很合他的胃口,一脸吃了三碗。

    明乐看在眼里,忍不住的发笑:“我瞧着你也就表面看上去沉稳,上了饭桌还跟个孩子似的,就算再好吃,也不能一次把自己吃撑了吧?”

    彼时易明爵手里的一勺粥刚好送到嘴边,闻言他手下的动作瞬时顿时,似乎僵硬了一瞬,竟然慢慢的把勺子放下去。

    明乐看着他的举动不免一愣,诧异的抬头看他,几乎是哭笑不得:“怎么了?我不过是开玩笑的。一直就知道你嘴刁,难得有合胃口的,多吃一点。”

    “我——吃饱了!”易明爵的神色竭力的保持自然,轻轻的把碗放回了桌子上。

    明乐看在眼里,直觉感到有些怪异,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易明爵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又略有几分游离。

    明乐又吃了两口粥也跟着放下碗筷。

    易明爵见状,这才收拾了散乱的思绪看向她道:“你吃饱了?前天在宫里遇到姐夫,他好像说的胃口一直不太好。”

    “最近已经好多了,你也知道,我的饭量本来就小。”明乐道,取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笑道:“靖襄那里的事,宜早不宜迟,一会儿我就收拾进宫去。这件事,没有万一,一定会到此为至,你放心吧!”

    “嗯!”易明爵点头,脸上的神色却是很淡,似乎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爵儿,我相信你的眼光,只要是你看重的姑娘,在我看来就是顶好的,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所以你不要因为我而忌讳什么。毕竟是你娶亲,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而且我们十少爷的眼光独到,我也是信得过的。”想到昨夜宋灏说过的话,明乐脸上调侃的笑容慢慢敛去,变得平和而浅淡,看着易明爵字斟句酌的慢慢说道。

    这一番话,可谓推心置腹。

    易明爵缓过神来,闻言却是下意识的在心里嘀咕:我本来也没把你的想法考虑在内的好吧?

    诚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是隔着桌子对明乐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知道了!”

    自己情深意切的说了真么多,差不多已经真情流露了,不曾想对方也只用了这样可有可无的四个字来打发她,明乐突然对这拐弯抹角试探的把戏也失去了兴致,笑道:“我的话你记着就好。既然你现在还不想叫我知道,那我也不勉强。就像你说的,现如今我占着一个你姐姐的名分,等到你什么时候准备停当要娶人家过门了,记得提前给我打招呼。虽然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可我们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到时候我会替你准备一份最丰厚体面的聘礼,一定要让新娘子的娘家满意的。”

    “她不会计较这些的。”易明爵下意识的脱口说道。

    “嗯?”明乐的眼睛一亮,手中茶盏下意思的顿住,再次抬眸朝他看去。

    易明爵这才察觉自己失言,脸上神色难掩的恼怒碰触到明乐好整以暇的目光,脸上突然红的厉害。

    明乐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过分遮掩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就模棱两可的应了声道:“回头再说吧。我今天还得去钱庄一趟,要先走了。”

    “好!”见他漱了口起身,明乐也没阻拦,走过去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微笑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一次不是打趣,明爵尴尬之余脸色还是不觉的微微一红。

    随后他笑了笑,和明乐略一点头就先行离开。

    明乐站在厅中没有动,看着他越发挺拔硬朗是身影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只觉得满心满眼都被那些暖暖的光影浸泡着,说不出的满足和欢快。

    长平准备好礼物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笑的甜蜜,不由的大为惊奇,不过同时却更是被她的好喜庆情绪感染了,笑着问道:“小少爷走了吗?王妃怎么一个人笑的这么开心?”

    “我自然是开心的。”明乐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毫不掩饰自己心里激荡的喜悦情绪,“应该用不了多久爵儿就要娶亲了,我还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说着就身心愉快的往门外走去:“走吧,回去准备一下,进宫!”

    “是!”长平含笑跟上。

    周管家备了车,还是由赵毅亲自带着侍卫一路护送着车驾出了王府大门。

    一路上几个丫头嘀嘀咕咕的议论着,每个人都是眉飞色舞。

    在她们看来,明乐这样兴师动众的进宫去给荣妃和靖襄公主送礼,明摆着就是要把明爵和靖襄公主关系确定下来。

    只不过她们各自也都知道,这种事,在双方面正式谈开,板上钉钉之前是不能乱说的,所以也不敢乱嚼舌头,一路上只就叽叽喳喳的谈笑。

    **

    凤鸣宫。

    荣妃收到明乐突然到访的消息大为意外,一时间眉头皱的死劲,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对身边的秋灵喃喃问道:“秋灵你说她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秋灵叹一口,知道荣妃心里没底,面上就尽量把情绪压下道:“娘娘,摄政王妃从来不做无用功,其实您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吗?奴婢猜想她这一趟来,八成会是和靖襄公主有关的。”

    “说起来都是昌珉那个害人的东西闹的!”荣妃满面怒气的一拍桌子。

    她一直以为在宫外劫走昌珉公主的人是明乐,所以理所应就觉得是那个女人在明乐跟前添油加醋的说了什么。

    “娘娘,先别管这么多了,您先去更衣吧,摄政王妃的仪仗再有半刻钟就要到了,奴婢先去门口等着。”秋灵说道。

    “嗯!”荣妃定了定神,点点头。

    秋灵带着几个宫女先去凤鸣宫的门口守着,果然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之后远处就看到明乐的轿子到了。

    “奴婢给王妃请安!”秋灵快步下了台阶,带着众人行礼。

    轿子落地,明乐扶着长平的手走出来,目光一瞥先是扫了眼头顶凤鸣宫的牌匾笑道:“起来吧,本王妃这次来的唐突,没有提前跟皇贵太妃打招呼,应该不会打扰她吧?”

    “王妃说哪里话,您过来,咱们太妃娘娘也是欢喜的很。”秋灵微笑说道,目光微微向远处延伸,看到后面跟着的几个丫头手里捧着的锦盒布匹心里大惑不解,不过她向来都懂得分寸,一个字都没有多问,直接侧身给明乐引路:“王妃请!”

    明乐的唇角含笑,那笑容不说有多热络,但是因为她的容貌本就极盛,此时整张脸孔沐浴在阳光下就有种艳光逼人的感觉,叫人惊艳不已。

    秋灵本本分分的在旁边引路,荣妃已经换了衣裳从正殿里头迎了出来。

    “王妃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还请王妃不要紧见怪才好。”荣妃笑道,走上前来,亲自执了明乐的手。

    长平识趣的退到一旁。

    明乐回她一个微笑道:“是我不请自来,也不知道皇贵太妃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我这样贸然上门,不打扰吧?”

    “我能有什么事,一点宫务而已,早一两个时辰或是晚一两个时辰的,没什么关系。”荣妃道,目光一瞥看到她身后那些捧着礼物的丫头,心跳不由的微微一滞,不过她做戏的功夫从来都是首屈一指,下一刻已经不动声色的抬手抚上明乐的腹部道:“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吧?前两天你进宫的时候我也不得空和你说说话,最近可好?”

    “好多了。前两个月闹腾的厉害,估摸着该是个顽皮的。”明乐道,唇角扬起的笑容也不觉软了三分。

    迄今为止,除了她和宋灏还有身边的几个心腹,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她这一胎怀的是双生胎,所以明乐也不点破,只就顺着荣妃的话茬应了两句。

    荣妃宽慰的笑了笑。

    旁边秋灵就小声的提醒道:“娘娘和王妃还是进殿里说话吧,王妃刚走了一路,也该累了。”

    “你瞧瞧我,就只顾着说话了,来进去说!”荣妃一拍自己的额头,笑着牵起明乐的手进了内殿。

    明乐没有拒绝她的亲昵,和她一起进了殿里。

    长平落后一步,对后面跟着的小丫头们使了个眼色。

    丫头们十分机灵,立刻会意,纷纷止了步子捧着礼物等在院子里。

    荣妃和明乐进了正殿落座。

    荣妃自然知道她此来的意图不简单,若是换做旁人,她一定会等着对方先开口,可是对面这人是明乐么——

    自作聪明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王妃有孕在身不宜饮茶,曲嬷嬷本宫那里不是有她们新近送过来的百花蜜吗?你去取来,给王妃尝尝。”荣妃扭头吩咐道,“秋心你也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可口的点心也送几样过来,记住,王妃喜欢吃甜的。”

    “是,娘娘!”两人应道,福身退下各自去忙。

    明乐脸上的表情平静,只就微微一笑,对身边长平轻声的道:“叫她们把东西拿进来!”

    “是,王妃!”长平领命,快步走到门口,对侍立在院子里的八名婢女道:“把东西捧进来吧!”

    “是!”婢女们齐声应道,个个低垂着脑袋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进门来,在长平有意的安排下在荣妃面前站成两排。

    “王妃,您这是——”荣妃的心头微动,立刻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迟疑道。

    明乐不过淡淡一笑,对长平道:“打开吧!”

    八名婢女,其中两个手里捧着三尺见方雕工精致的红木盒子,三个手里托着沉甸甸的托盘,还有一个捧着个小一些的锦盒,再两名手里则是捧着布料,荣妃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早两年从西域进贡过来的金丝绣锦。

    这种锦缎,论及华美程度不输宫里绣娘的手艺,虽然不及蜀锦和江南特产的锦缎轻薄,但是贵在质料讲究,料子十分之坚韧,并且染色时也用了西域特有的染料配合,色泽可以保持十几二十年不变,永远都光亮如新。

    这种金丝绣锦,当初由西域一个商人进献,总共不过二十匹。

    当时因为这料子略显厚重,宫妃们并不十分喜欢,只有林皇后留了两匹也是扔进了库房,孝宗随手赏了几匹给前朝办差得当的功臣,剩下的大概七八匹则是由姜太后收着了。直到很久以后有宫里的绣娘透露,姜太后的朝服穿戴了一年多依旧色彩明艳如新,众人才纷纷注意到这金丝绣锦的好处。达官显贵家的女眷,衣物更新的快,用这料子凸显不出什么来,而用来做朝服的话,却是百里挑一的好料子。

    可那个时候时过境迁,这料子便是千金难求了。

    明乐如今碰了这样贵重的礼物上门,荣妃心里就越发的没底。

    明乐却没注意她的反应,只对长平道:“打开吧!”

    长平走上前去,把丫头们捧在手里的盒子打开,并着连带着托盘上的红布也一起掀了。

    两个红木盒子里,琳琅满目都是各式各样时下最时兴的钗环首饰,并且样样都是精品。三个托盘上,一对玉如意,一尊白玉观音小像,一套胭脂水粉。最后一个小匣子里的东西最为金贵,是一整套蓝色宝石镶嵌的纯银头面,银色雪亮,做工精美讲究,蓝色的宝石灼灼生辉闪烁其中,赏心悦目,看的人眼前立刻就是一亮。

    这摄政王妃,好大的手笔!

    若不是太过了解明乐的个性了——

    这么一大堆价值连城的东西捧上来,用作易明爵娶妻的聘礼都是绰绰有余。

    荣妃和秋灵同时一惊,心里更是本能的警惕起来。

    “王妃,你这些东西是——”荣妃勉强定了定神,心里却是跳的厉害。

    “听说靖襄被昌珉气病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那丫头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希望她无碍才好。”明乐道,唇角带一抹浅笑平和而雅致。

    她说靖襄公主是被昌珉公主“气”病的,而非中毒,言下之意便是要埋下那件事。

    而且她来,也只是探病而已,并且只字不提宋灏。

    按理说如果明乐是真的来探病的话,就应当以宋灏和她两人的名义来的,可是现在她却故意的模糊不提。

    荣妃心里跟明镜似的,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这便是要以这么厚重的一份礼物来塞他们母女的嘴了。

    一句明白话也不必多说,目的就摆在那里。

    看来靖襄真的是一厢情愿,一丁点儿的机会也没有了。

    虽然早有准备,此时荣妃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发苦,可是在明乐面前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道:“劳烦王妃费心了,靖襄她何德何能,还要您亲自探望。本来还该谢谢贵府的柳侍卫帮忙诊治,该是本宫和靖襄登门拜谢摄政王和王妃的。”

    “咱们之间,不必这样计较,不管是谁来走这一趟都是一样的,您说是不是?”明乐道,目光扫了眼婢女呈在眼前的礼物。

    荣妃正在兀自失神,秋灵心里一急,连忙悄悄的扯了下她的袖子,提醒道:“娘娘?”

    荣妃一惊,扭头看到明乐含笑的目光,忙是挤出一个笑容道:“那本宫就替靖襄谢谢王妃的关怀了。秋灵,把东西收下吧!”

    “是!”秋灵点头,招招手带着几个婢女把东西捧下去收好。

    荣妃强撑着脸上笑容道:“难为王妃还记得靖襄,不过现在她正在病中,王妃您如今的身子金贵,还是不方便叫她过来当面道谢,过几日等她好了,我再让她去您府上当面道谢。”

    “都是自家人,皇贵太妃不必客气。靖襄是殿下的侄女,本王妃关怀一二也是应该。”明乐淡淡说道。

    荣妃用力的捏着手里帕子,本想就这样把事情糊弄过去息事宁人也不无不可,可是看着明乐似笑非笑的眼神,怎么都还是觉得不能彻底放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妃,靖襄是被我宠坏了,她是小孩子一时意气,那天和昌珉之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起了争执,我问她她也不说,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也是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不顶用,也不知道劝着点儿,人我都一并处置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昌珉的辈分都在靖襄之上,靖襄和她起了争执难免于名声有损,所以这件事也请王妃帮忙遮掩一二,也给她全个面子。”

    荣妃说的恳切,这件事表明了易明爵是对靖襄公主无意,那就必须当成没这回事,否则吃亏的还是靖襄公主。

    “这是自然的!”明乐点头,虽然是靖襄公主一厢情愿,但既然明爵也想息事宁人,这个顺水人情她自然是不会吝啬的。

    “有劳王妃费心了。”荣妃心里松了口气,也顾不上靖襄公主那里知道了这消息还到底会不会伤心,只就自顾对明乐说道:“说起来襄儿这孩子也是不成气候的,昨儿个我数落了她两句叫她收收性子,她还跟我闹脾气。这马上就要嫁人了,还是一惊一乍的,将来到了婆家可不是要被笑话死了。”

    “哦?”明乐闻言微微一愣,脸上却是不显,随口问道:“靖襄要议亲了吗?却不知道中意的是哪家公子?”

    “说实话,她那个性子将她嫁给外人我还真是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将她嫁给我娘家的侄儿,亲上加亲的好。”荣妃笑道。

    靖襄的婚事前两天进宫的时候还没听过风声,现在却是已经定下来了?

    明乐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了然——

    荣妃这是快刀斩乱麻,唯恐这件事还有后患,一则要断了靖襄对明爵的念想,二来也是为了对她表明心计,叫她放心。

    这个荣妃办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

    其实明乐原还想要告诉她不必如此,不过再想想,又觉得是荣妃自己的家事,所以便没有多言,只道:“回头事情定下来了,皇贵太妃记得着人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叫人提前给靖襄准备些礼物才好。”

    言辞之间,全然都不在意。

    一直到刚才之前长平等人都还以为她此次进宫是得了易明爵的嘱托,过来试探荣妃母女的口风的,此时才察觉事情的风向不对,不由的面面相觑。

    曲嬷嬷和秋心捧了茶点上来,明乐喝了一小杯百花蜜调制出来饮品,口感极佳,甜中带酸,十分爽口。

    荣妃见她喜欢,就叫人取了一小坛子给她带回去,明乐没有推拒。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看着如日中天已到晌午,明乐就起身告辞。

    荣妃刚要留饭,就见外头一个宫女快步走进来,向荣妃面前呈了一物上来:“太妃,方才侯府有人递了尚书夫人的牌子进宫,说是尚书夫人求见。”

    这个尚书夫人,自然就是户部尚书章辉的妻子陈氏了。

    荣妃皱眉——

    难不成陈氏也是和老夫人一样,过来搅和这门婚事的吗?

    她的面色不觉一沉,也就没了留明乐用膳的心情,顺水推舟道:“本宫送王妃出去吧!”

    “不用了,既然尚书夫人要来求见,皇贵太妃就先忙着吧。”明乐道,与她略一颔首,扶着长平的手往外走。

    **

    寝殿。

    这两天靖襄公主情绪都很低落,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是整个人却沉静了不少,大多数的时候都一个人倚窗沉思。

    宫女亚茹捧着一盅燕窝进来,见她趴在窗口吹风,赶紧放下手里的汤盅走过去把她从窗口扶开,一面转身去关了窗子,一边关切道:“公主怎么又在这里吹风,这病才刚刚见了气色,可不要再感染了风寒。”

    “我哪有那么娇弱的。”靖襄公主弯了弯唇角,一点淡淡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脸色还是略显几分苍白。

    亚茹盛了一碗燕窝递给她,“厨房已经在准备午膳了,公主先垫垫肚子。”

    “嗯!”靖襄公主点头,捧着碗小口小口优雅的吃着,依旧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亚茹却未察觉,只就笑眯眯道:“摄政王妃来了,说是探公主的病,在正殿和娘娘聊了有一会了,还带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来呢,光是那套蓝色宝石的头面就千金难求,奴婢悄悄的跟过去看了,实在是漂亮的紧,最合适公主不过了。一会儿娘娘应该会留王妃在凤鸣宫用膳,公主肯定是要作陪,奴婢先给您挑衣服吧。”

    靖襄公主一愣,双手用力的捧着那个小碗,指关节都掐的微微泛白。

    摄政王妃来了,可他却依旧没有露面,再加上那么厚重的礼物意味着什么——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

    所以,果然到头来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场空,这回是该真的清醒了吧!

    亚茹见她的脸色不好,不由的慌张起来,“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奴婢去宣太医吗?”

    “哦,我没事!”靖襄公主回过神来,把碗放到桌子上,抬头对她笑笑,“给我准备衣服吧,省的一会儿在王妃面前失礼。”

    “哦!”亚茹将信将疑的看她一眼,见她确实没什么,于是也不多问,去里间的柜子里甄选衣物,很快便捧了一套水绿色的荷叶边宫装出来服侍她换上,又重新梳妆妥当,两人就出了门。可是到了前殿已经人去楼空,只有秋心在收拾桌子。

    “公主来了!”见到她来,秋心却是十分欢喜。

    “听说小婶婶来了,我来看看,怎么她人已经走了吗?”靖襄公主道。

    “是啊,王妃说王府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原本娘娘是想要留饭的。”秋心道,突然想到了什么,就笑的越发灿烂了道:“对了,王妃送了许多漂亮的首饰给公主,娘娘让暂且放在偏殿了,公主去看看吧。”

    “好!”靖襄公主笑笑,带着亚茹去了偏殿。

    那些东西暂时还没有入库,都摆在偏殿的暖阁里,守门的宫女一边引着她往里走一边赞不绝口道:“王妃真是心疼公主呢,娘娘都说了公主只是偶然风寒,王妃还亲自过来探望,那些首饰真是好看。”

    靖襄公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微笑道:“是么!”

    “可不是。尤其那套蓝色宝石的头面,我听采薇姐姐说,是王妃从老悯郡王妃留给她的嫁妆里头拿出来,是出自前朝有名的工匠司徒老先生之手,现在再也做不出来了呢。”那宫女喜滋滋的不住解说,引着靖襄公主进去,把东西一一指给她看了,最后献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把那套头面捧着送到靖襄公主面前:“公主您看!”

    靖襄公主取了里面的凤钗在手里端详,自然一眼就能辨认,这套头面价值不菲,采薇的话定然不假,这应该是王妃用来压箱底的东西。

    对方送了这么重的礼,意在与她划开界限,同时,亦是委婉的保全了她的面子,这样相比之下,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很可耻。

    靖襄公主握着那簪子愣了半晌,直到亚茹提醒她道:“公主?”

    靖襄公主回过神来,对那宫女问道:“王妃走了多长时间?”

    “就一会儿吧,半刻钟还不到。”宫女回道。

    靖襄公主的眸子一闪,突然就下定了某种决心,把凤钗放回锦盒里,捧着那个盒子跑了出去。

    两个丫头始料未及,下一刻亚茹就惊呼一声快跑着跟了出去。

    从凤鸣宫出宫,一定要取道御花园,靖襄公主抱着那个锦盒提着裙子跑的飞快,后面亚茹撒丫子狂追也还是被她甩下去一大截。

    这边明乐的轿子从凤鸣宫出来,本来是想直接回王府的,路上却突然改了主意,抬手招呼了长平过来吩咐道:“不回府了,我去看看太皇太后。一会儿你叫人去御书房看看,若是王爷和皇上不忙的话,就叫他们一起去万寿宫用午膳吧。”

    按理说,她去万寿宫,如果姜太后不主动留饭,她也不好赖着不走,可如果宋子昇和宋灏也去了,就大不一样。

    想着宋灏和姜太后之间那种别别扭扭的关系,别说明乐了,就连长平看着都暗暗着急。

    “是,奴婢知道了。”长平微微一笑,往旁侧推了两步,刚要招呼跟在后面的雪晴去御书房送信,却见后面一个人快跑着追了过来。

    “王妃,后面好像是靖襄公主追来了。”长平皱眉,对轿子里的明乐小声通禀。

    彼时明乐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也是大为意外,犹豫了一下就一挥手道:“停轿。”

    轿夫落了轿,长平扶着明乐的手出来,回头,果然是靖襄公主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靖襄见过王妃!”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呼吸,靖襄公主快走两步走到明乐的跟前屈膝见礼。

    “你不是病着吗?不用多礼了。”明乐示意,长平马上上前扶住她。

    她一路跑过来,虽然跑的距离不是太远,但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女孩子,浑身上下都有些发抖。

    “公主还在病中,怎么跑的这么急?可别再着凉了。”长平握住她的手臂,想了想记得明乐有带了披风过来,就去轿子里取出来给靖襄公主披上。

    因为是明乐的披风,靖襄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推拒。

    “披着吧,再要受了凉就不容易好了。”明乐按下她的手。

    她的表情虽然没有多少热络,但是却也和气,靖襄公主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是没有拒绝的道了谢,屈膝一礼道:“谢谢小婶婶。”

    明乐微微一笑,随后目光就落在她抱在手里的锦盒上,露出探寻的神情来。

    靖襄公主察觉她目光的落点,心下一阵紧张,她的手不觉用力的抓着盒子,似乎很是积攒了一阵子才鼓足勇气,咬牙将那锦盒递到明乐跟前:“小婶婶厚爱,靖襄受之有愧,这么贵重的礼物,请小婶婶收回去吧!”

    不要?这是什么意思?

    明乐心里觉得有趣,只就微微含笑看着她,并没有去接那个盒子,慢慢说道:“听说你病了,这只不过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顺势给了长平一个暗示。

    长平立刻挥挥手,把轿夫和随行的婢女都赶到了五丈开外,自己也往旁边挪出去几步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靖襄公主紧张的用力抿着唇角,看了明乐一眼就微微垂下眼睛掩饰自己的情绪。

    明乐也不急,只就耐性很好的等着她。

    靖襄公主犹豫再三,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小婶婶,我有话要跟你说。是——关于那天我和昌珉姑姑争执的事情。”

    “嗯!”明乐淡淡的点头,等着她继续,心里却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的有趣。

    靖襄公主咬着嘴唇,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抓着手里的锦盒垂眸不去看明乐的眼睛,认真说道:“我知道小婶婶今天为什么进宫来,也知道您是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我的,可是这些东西我受之有愧。我的事情,十少爷应该已经和您说了吧。其实没什么的,只是上元节那天在宫里偶然遇上,说了两句话。因为十少爷他人很和气,所以后来几次在宴会上看到了彼此也寒暄两句,后面也是我做的不好,本来应该避嫌的,不曾想被皇姑看在眼里就误会了。前天宫里的宴会,我在花园里遇到十少爷就和他打了招呼,后来皇姑就找上来冷嘲热讽说了好些难听的话。当时——当时——”

    靖襄公主说着就慢慢的红了脸颊,一则羞愧一则尴尬,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明乐此时却是十分诧异,她万也不曾想到靖襄公主会主动追上来和她坦白这件事的,不过看她现在这副表情,却是没有什么算计的。

    “你喜欢爵儿吗?”见她无法继续,明乐突然问道。

    靖襄公主脸颊一红,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飞快的垂下眼睛,苦涩笑道:“小婶婶,对不起!”

    “嗯?”明乐沉吟,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靖襄公主深呼吸了两次,总算是稍稍平复了情绪,这一次她勇敢的抬起头,用忐忑的目光直视明乐的脸孔道:“我明知道不该在这件事上用心计,可我——还是用了。当时皇姑上门寻衅,冷嘲热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非要我承认对十公子有意,我知道她是在故意激我,我本来可以直接回避的,可是当时周围没有外人,我就动了念头,佯装中计和她争吵起来,也说了同样的话去刺激她,直到最后把她逼急了。”

    靖襄公主说着,脸上的表情就渐渐有些羞愧的无地自容:“皇姑的性子,是经不起别人挑拨的,后来她就掏出一个瓶子跟我说是毒药。我以为她是吓唬我的,可是当时又像是魔障了一样,更希望那毒药是真的,争执之下就把那药给吞了。”

    如果那瓶毒药是真的,那么她就有了机会搏一把,毕竟眼前呈现的情况是她为易明爵服毒。

    可是现在赌桌上的结局摆出来,她已经一败涂地。

    靖襄公主的脑袋垂的很低,说出这些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不知道明乐会不会相信,可是直觉上她就是不容许自己再这样虚伪的伪装下去。

    明乐听她说完,并没有马上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问道:“当时昌珉跟你说了什么?她说如果你不喝,她就会找机会把那毒药用在爵儿身上是吗?”

    这只是宋灏的推断,就在前一刻靖襄公主出现之前明乐也一直保持怀疑态度。

    可是这一刻,听了靖襄公主的话,她却是突然信了。

    靖襄公主愕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明乐。

    当时亭子里只有她和昌珉公主两个人,连自己的贴身宫婢都被遣开了,明乐怎么会知道当时昌珉公主说了这样的话?

    她看着明乐的眼睛里渐渐呈现出迷茫的神色,不置可否。

    只看她的这个表情明乐心里已经明了。

    “傻姑娘!”最后,明乐缓缓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

    在这一刻,在她心里对这个率真又聪慧的姑娘生出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好感。

    而靖襄公主最终也只是惭愧的垂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算了!”明乐笑笑。

    她不会容许有人算计到明爵的身上去,可靖襄公主这一次却是情有可原,她的确是用了心计,可用在赌桌上的却是她自己的性命,她应该是真的抱了一半的侥幸觉得昌珉公主身上不会真的带着毒药进宫,但无可否认,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是冒了奇险。

    靖襄公主咬着嘴唇,满脸愧疚的看着她。

    这一幕恰是被刚巧经过附近的章夫人陈氏看见。

    “夫人,好像是靖襄公主和摄政王妃!”心腹吴妈妈扯着脖子远远看了两眼,对陈氏道,心里却是十分奇怪,“这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密了?”

    陈氏的目光闪了闪,心里同样也是不解,不过这会儿她却是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的,很快就收回目光冷着脸对吴妈妈道:“这些闲事先不要管,现在最要紧的是快刀斩乱麻,先让皇贵太妃那里首肯把信儿的婚事定下来,其他的都先放到一边去。”

    “这事儿本来就是皇贵太妃自己要求的,想来是十有**会成的,夫人不要太过忧心了。”吴妈妈涎着脸道,言语之间颇多谄媚之意。

    陈氏的脸色却是不善,掐着手里帕子道:“那谁知道,只要一日之间赐婚的圣旨没下来,我这心里就总是不踏实,要是信儿他——”

    陈氏说着就自觉失言,连忙打住话茬,警告的扫视一眼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婆子:“这件事一定不能节外生枝,一会儿到了凤鸣宫,你们也都注意着点,今时不同往日,皇贵太妃可是个精明的不得了的人。”

    “是,夫人!”几个人连忙答应着。

    陈氏却没有马上就走,又远远的盯着靖襄公主的方向看了两眼。

    以前她看这个娇惯又高贵的外甥女心里总是酸不溜丢的十分憎恶,这会儿却是一改常态,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算计,虎视眈眈的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吴妈妈看在眼里,就道:“这几年公主出落的越发美丽了。”

    “哼!”陈氏却未接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就又冷了冷,挥手道:“走吧,先去凤鸣宫!”

    这次可是荣妃自己送上门来的好事,她是万万不能放过机会,只要抓紧时间把生米煮成熟饭,赐婚的圣旨一下,回头哪怕事情抖露出来,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题外话------

    一时没打住,还没写到我想写的地方嘤嘤嘤,要都嫁出去肿么这么难,吐血~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25章女人心计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26章 先下手为强

    章夫人陈氏匆匆而去,只是因为靖襄公主和明乐站在前面御道上说话,不得已就换了条路走。

    暗卫出身的雪雁观察力十分敏锐,看到那一行人的背影,心生疑惑,不觉的皱了下眉头。

    这边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明乐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看着靖襄公主道:“其实这件事,当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如今昌珉也不在了,你为什么还特意跑来告诉我。”

    这件事于靖襄而言,到底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如果是换做别人,眼见着雨过天晴肯定会长出一口气,把秘密深埋心底的。

    这一次靖襄公主脸上的表情便自然了许多,坦白道:“我知道母妃很看重她和王妃你之间的关系,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犯下的错,我不想因此给你们之间造成隔阂。小婶婶,这件事的原委,我母妃并不知情,你——”

    靖襄公主说着就满怀期待的看着明乐。

    可毕竟在这件事上她自知理亏,此时的心情便十分忐忑。

    “我已经说算了,这件事就此揭过,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明乐道,顿了一下又补充,“至于皇贵太妃那里,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值得误会的。”

    “谢谢小婶婶。”靖襄公主舒一口气,连忙屈膝行礼,把手上锦盒递到明乐面前道,“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自己理亏,还哪有脸收小婶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个还是请小婶婶收回去吧。”

    “送出去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你也说了,我和你母妃的关系要好,上门探你的病也是应该的。”明乐笑着把那盒子推回去,“宫里的好东西多的是,我知道你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首饰,但也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她话到了这个份上,靖襄公主也不好再执意推脱,点头道:“那靖襄就愧领了。”

    明乐莞尔一笑,没再多言。

    靖襄公主看着她脸上如朝霞散开一般绚烂的笑容,心情顿时也跟着开朗了许多,一点也不后悔把事情和盘托出,虽然她的私心没有真的伤及任何人,但是她也不想背负着这样沉重的心事过一生。

    而明乐对待这件事的大度也让她由衷的感激。

    冲着明乐施了一礼,靖襄公主就捧了盒子往回走。

    亚茹被雪晴等人拦在远处,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上去道:“公主!”

    “我就是出来送送小婶婶而已,瞧你跑的一头汗。”靖襄笑笑,递了帕子给她。

    亚茹也没有多想,扶着她的手往回走。

    目送她离开,长平就皱眉走到明乐身边,看着她的背影道:“王妃真的不怪靖襄公主吗?”

    “怪她什么?”明乐反问,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就是她的那句话,在这件事上她的确是用了心计的不假,可从头到尾真正被置于险境的却只有她一个人。也许她心里是真的喜欢爵儿的,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做下这样一场漫天豪赌。而这件事她也完全可以不说的,表面上错的也只是昌珉公主一个人,现在她这样坦白说出来,我反而十分欣赏她的勇气。别的姑且不提,若是换做是你,你能为了一个一厢情愿喜欢的男子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不管怎样靖襄公主的这份勇气都叫人咂舌。

    长平听着也不觉的沉默了下来。

    这时候守在稍远地方的雪雁雪晴等人也纷纷回来。

    “王妃,奴才方才注意到花园里有一行人经过,去了凤鸣宫的方向,不过他们躲在旁边鬼鬼祟祟的盯着这边好一会儿呢。”雪雁提醒道。

    “凤鸣宫?”明乐回头往凤鸣宫的方向看了眼,道:“大概是章尚书的夫人吧,那是荣妃的家事,我们走吧!”

    “是!”雪雁见她没什么兴趣,遂也就不再多言。

    “王妃,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还去太皇太后那里吗?”长平想起她之前的吩咐,追问道。

    “不去了,这么一耽搁,怕是太皇太后已经用完午膳了,直接回府吧。”明乐转身往轿子旁边走去,一边还是对雪晴吩咐道,“雪晴你还是去御书房看看王爷还在不在,今天宫中若是无事,便让他早些回府吧。”

    “是,王妃!”雪晴也不问原因,随口应着就欢欢喜喜的去了。

    **

    说出了心里的隐秘,虽然心情轻松不少,可是这也意味着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两个多月魂牵梦绕记挂着的那个少年,靖襄公主的情绪能够看出明显的失落来,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很有些心不在焉。

    亚茹跟在她的身后,她不知道方才公主和摄政王妃都说了什么,但是只看靖襄公主的脸色心里便有些不安,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跟着她一步一步往回挪。

    靖襄公主回了凤鸣宫,被亚茹扶着走进正殿,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舅母,户部尚书章辉的妻子陈氏正坐在殿中和荣妃一起吃茶。

    见她回来,陈氏立刻就笑容满面的起身迎上来,拉住她的手打量起来,脸上几乎能笑出一朵花,道:“公主来了?刚才听娘娘说你病了,我还正要去寝殿看你呢,快让舅母看看,真是生的越发标识了呢。”

    说着她就转向荣妃,脸上笑容更深的赞道:“公主出落的如此美丽端庄,娘娘真是好福气。”

    陈氏和章老夫人一样都是势利眼,以往对靖襄公主就十分的巴结,但是这样热情奔放的却是头一次。

    靖襄公主被她弄的愣了半天,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朝上座的荣妃看去——

    她知道,陈氏突然进宫八成是为了敲定她和章信的婚事。

    虽然她刚刚下定决心放弃对易明爵的妄想,可是这么突如其来的就要她嫁人,这个消息于她而言便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的她头脑晕乎乎的。

    陈氏却没在意她苍白的脸色,只就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

    靖襄公主勉强抽回手来,挤出一个笑容道:“舅母,我这两日不舒服,就不陪你说话了,您跟母妃喝茶吧。”

    “好好!你不舒服就赶紧回去歇着。”陈氏赶紧笑道,把她的手递给旁边的亚茹,又说了好些关切的话才算作吧。

    荣妃一直不动声色的看着陈氏的种种举动,脸上表情十分平静而不见一丝的裂痕。

    陈氏坐回椅子上,如今对于这个高高在上的小姑子,还是下意识的有点底气不足,搅着手里帕子陪笑道:“娘娘,刚才说的那件事——老爷已经把娘娘的意思同我说了,我心里也是十分喜欢公主的,本来是想着公主金枝玉叶我们也不敢高攀,可既然是娘娘有此心意的话,我们当然是一百个赞成。要不——这件事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荣妃的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在陈氏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垂眸饮了口茶。

    陈氏忐忑的手心里都是汗,犹豫再三,还是陪着笑脸继续说道:“咱们是自家人,尤其是公公他老人家更是时常惦念着公主,其实想想这样也好,公主若是嫁了信儿,就等于亲上加亲。我们信儿的性子最是温和体贴不过,而我这个做舅母的自然也不敢亏待了公主的。”

    站在荣妃身后的秋心眉心连跳,却是碍着身份,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就神色略显忧虑的看着荣妃。

    荣妃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仪态雍容的微垂着眼眸饮茶,暗地里却是拿眼角的余光悄悄的扫了眼陈氏。

    陈氏笑的十分热情甚至可以说是殷切,而跟着她过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则是个个低垂着眼眸眼观鼻鼻观心一旦迹象也不露。

    陈氏见她一直不语,不免的有些急了,搅着手里帕子道:“娘娘——”

    “大嫂。”荣妃突然抬头朝她看去,她的神色很淡,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慢慢的拢着杯中茶叶,似有隐忧的慢慢道:“咱们既然是一家人,那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这两天襄儿不舒服,虽然太医说她只是感染了风寒,可本宫还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生怕她会有个什么好歹来。你也知道,本宫只有襄儿这么一个女儿,是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这个月襄儿的及笄礼过后皇上就向本宫提了襄儿的婚事,门第好品貌好的世家公子也给了几个人选。本宫本来也正是为了这事儿头疼,可是她这一病,却叫我慌了神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门第什么都是其次,还是得要选一知冷知热会疼她,不叫她受了气的婆家的。”

    荣妃一番感慨,像是无意,在听她提起小皇帝给了人选甄别的时候陈氏的身子却是一下子绷的笔直。

    站在她身后的吴妈妈有所察觉,借着座椅遮掩连忙悄悄捅了一下她的后背。

    陈氏反应过来,马上调整了神色附和道:“瞧娘娘这话说的,公主是金枝玉叶,不管嫁到哪一家去,都是他们高攀了呢,不都得把公主捧着供着好生的疼着宠着?不过呢——”

    她刚想要顺荣妃的忧虑做文章,这边荣妃已经适时的一声叹息,道:“是啊,大嫂这么一说倒是叫本宫豁然开朗了,头两天我也是被襄儿这一病给病糊涂了,一时间竟然乱了方寸,就想着大哥大嫂和本宫亲厚,立刻就去找了大哥拿主意。昨天母亲和父亲轮翻的进宫来开导我,都说了好些的话儿,现如今再有大嫂的一番提点,我这心里也就不那么没底了。”

    陈氏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荣妃莫不是要返回?

    她记得清清楚楚,昨天章辉跟她说的是荣妃有意把靖襄公主许给他们家信儿。

    而且当时老太太火急火燎的进宫来,回府之后就乱发了一通脾,那意思也是说荣妃有意许亲的。

    怎么这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她就变卦了?

    “娘娘,您不是也说恨喜欢信儿的吗?”陈氏猛的一个机灵,急促说道,“而且昨天老爷也说,是娘娘您——”

    “是啊,信儿那孩子看着就是个稳重懂事的,今年是也十七了吧?大嫂看着若是有合适的女子也该替她张罗了,本宫这里也会替他留意的。”荣妃笑道,从头到尾却是绝口不再提及靖襄公主的婚事。

    陈氏的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的突然站了起来,脱口嚷道:“娘娘!”

    她这一喊的声音不由的拔高几分。

    荣妃皱眉,她方才察觉自己失态,只能按耐着再坐下。

    荣妃突然转变了态度大出她的意料之外,陈氏勉强的镇定心神,只能咬牙说道:“娘娘,我也知道您是为了公主好,正如娘娘所言,信儿和公主的年纪也刚好般配,没有什么会比咱们亲上加亲更合适的了。”

    荣妃看着她眼中殷切期待的神色,不过微微一笑道。

    她放下茶碗,抬手揉了揉眉心:“大嫂这话也不无道理,不过之前的确是我太心急了,襄儿的年岁毕竟也不大,这件事还是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可是——”陈氏急了,还想争辩,荣妃却是笑吟吟的从座位上起身,道:“方才摄政王妃过来探襄儿的病,送了好些的东西都还在偏殿堆着,本宫得要去清点入库,顺便准备过几日去摄政王府拜会的回礼,午膳就不留大嫂在宫里用了。”

    陈氏心有不甘,可是荣妃的话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她也不能装作不懂,只能咬着牙起身,讪讪的应和道:“摄政王妃真是有心了,既然娘还有事情要忙,那我便先行告退了,隔几日再等娘娘得空,再进宫来陪您。”

    “难得大嫂这般记挂着本宫。”荣妃点头,对立在身边的秋灵道:“秋灵,你送尚书夫人出去吧。”

    “是,娘娘!”秋灵领命。

    陈氏满怀希望而来,就是希望快刀斩乱麻,赶紧把这门亲事定不来,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事到临头荣妃会突然变卦。

    虽然心里千般不甘万般不甘,可是几次想要再开口争取,见到荣妃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都没能开口。

    她不能和荣妃撕破脸,最起码表面上的这层关系维持的越好,否则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臣妇告退!”陈氏咬着牙,努力的让自己的运气平静,转身跟着秋灵往外走。

    荣妃站在原地目送,见她转僧后脸上神色就不觉的一凝,透出几分森冷的之意来。

    秋灵去了没多久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面上颜色也不好看,直接就对荣妃说道:“娘娘,今日尚书夫人的态度奴婢怎么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您刚刚不肯直言允了公主和二公子的婚事,可是有什么顾虑?”

    “你说的对,陈氏今天的态度的确是太反常了。事有反常即为妖,更何况还是关乎靖襄的终身大事,她以为她的戏演的好,却没有发现演的太过反而会露出破绽。”荣妃冷冷说道,整张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冰。

    秋灵很少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都跟着有点发虚,试探道:“娘娘,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看尚书夫人的今天的态度,她好像是十分急于促成这门亲事的,而且您又提前给侯爷传了话——”

    “你马上出宫,乔装之后去侯府再见一次父亲,告诉她我这边有些状况,靖襄的婚事暂时压下不提。”荣妃道,想了想又补充,“父亲要是问起具体原因,你搪塞了就是,回头我自会亲自向他解释。”

    “好,如果娘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这就去?”秋灵确认道。

    “你去吧!”荣妃点头,“走之前把马天给我叫来!”

    “是!”

    秋灵领命退下,不多时荣妃宫里的侍卫统领马天就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请安道:“奴才见过太妃!”

    “嗯!”荣妃坐在椅子上,脸上表情已经恢复如初,斜睨他一眼道,“本宫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叫你。”

    “奴才但凭娘娘吩咐!”上一次押送昌珉公主出宫出现失误,这几天马天一直惴惴不安,此时有了表现的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出宫去查一查定远侯府的二公子最近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或者暗中观察一下,章尚书的夫人陈氏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记住了,不要张扬,只在暗中盯着就好,有了确切的消息就马上回禀本宫知道。”荣妃语气淡淡的吩咐。

    荣妃居然要查自己的娘家?

    马天虽然不解,但见她如此慎重的吩咐下来也知道事情可能比较棘手,连忙点头应下:“是,奴才明白,定不会辜负娘娘所托。”

    “去吧!”荣妃摆摆手。

    **

    陈氏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因为身边一直有引路的太监跟着,所以说话不方便,出了宫门刚刚攀上自家的马车她的脸色就猛地一沉。

    吴妈妈跟在旁边小心的伺候着,倒了杯水递过去:“夫人先消消气,依照奴才看来,这件事本来就是皇贵太妃自己提出来,现在她也万没有反悔的道理,那样的话,不就明摆着是在打自己的脸吗?”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陈氏一口气把水灌了下去,目光狠厉道:“若不是信儿胡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她真当我稀罕娶她的女儿?不过就是不得宠的妃子,如今草鸡变凤凰,不过是个太妃,又不是太后,她当她是谁?简直不知所谓!”

    吴妈妈大气不敢出的听着她咒骂,又倒了一杯水。

    陈氏连着灌了三杯水,心里的怒火才稍稍压下去一些,重重的把杯子放回桌上,恨道:“我今天之所以急着进宫来,就是为了怕夜长梦多,想要尽快把事情敲定了,到头来也还是夜长梦多!唉!”

    她说着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遗憾不已。

    吴妈妈见她的情绪稳定了,这才敢于插话,试探着道,“之前在凤鸣宫奴婢一直暗地里注意着皇贵太妃的脸色,看她的样子也不是恼了夫人的样子,许是夫人多想了呢?您也知道,以往您和她的关系也就只是表面上过的去,这会子她的位份提了,没准也就是做做样子,夫人忍得一时没准也就守的云开了?”

    “可是这件事我就是不放心,齐家逼的那样紧,若是不能定下靖襄公主来压制住,真要——”想起这件事陈氏的心里就乱糟糟的,脸色不由的更加难看,咬牙切齿的想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安奈不住:“不行,必须尽快把这件事给定了!”

    “夫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毕竟皇贵太妃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不是咱们能拿捏的了的。”吴妈妈见她如此,不由的安安心惊。

    以前因为荣妃在宫里的名声不是很好,她也没怎么高看,可是今日再见她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的确是叫人望而生畏。

    “住嘴!”陈氏现在哪里是能听进去话的,眼中山这些冷光,道:“家里不是还有侯爷和老夫人吗?”

    “可侯爷一向都站在皇贵太妃这一边的,如果——”吴妈妈并不觉得他们能横过皇贵太妃去。

    “没有如果!”陈氏的面色一寒,狠厉道:“就算侯爷不答应,老夫人却是万没有放着信儿不管的道理!而且也用不着老夫人插手,回去之后你马上就给我往与我交好的几位夫人那里下帖子。只要把靖襄要招赘信儿为驸马的事情散播出去,就算她的皇贵太妃也好,太后也罢,为了保全靖襄的颜面,她都得嫁!”

    陈氏这意思便是要用强的。

    吴妈妈听了惊出一身的冷汗,连连摆手道:“夫人,这怕是不好吧?皇贵太妃今时不同往日,如果真的惹恼了她——”

    “怕什么?”陈氏厉声打断她的话,“横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提出来,又不是我们无中生有,现在惹火烧身也是她自找的。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的众人皆知了,她想不认都不行。”

    吴妈妈张了张嘴,还想要再劝,但是看陈氏那个样子也就只能把话暂且咽了下去。

    陈氏只沉浸在自己的算计里,根本无暇顾及吴妈妈的反应,想了一想,又严厉的嘱咐道:“回去你也把府那几个人的嘴巴看严点,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万不能叫老爷和侯爷知道了内情,知道吗?”

    “奴婢有分寸的!”吴妈妈捶着脑袋应下,心里依旧起伏不定担心的厉害。

    **

    两日之后。

    凤鸣宫。

    秋灵神色凝重的快步进了荣妃暂居的偏殿。

    荣妃正在看内务府送上来的账本,听闻她的脚步声就抬头看去,不由的神色一敛道:“如何了?可是本宫让马天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

    “娘娘,出事了!”秋灵道,记得几乎要哭,急忙快走上来贴着荣妃的耳朵把马天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如实回禀。

    荣妃听着,一张脸上的血色慢慢褪了下去,最后掐着掌心,面色铁青满脸戾气的狠狠一拍桌子,怒骂道:“荒唐!他们把本宫当什么?陈氏这个贱人,王妃本宫还称她一声嫂子,她居然连本宫和靖襄都要算计,当本宫是瞎的不成。”

    “奴婢也完没有想到尚书夫人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歹毒的心肠,居然连公主都来算计,还妄想着拿公主来替他们家的公子挡灾,她倒是真的敢想。不过娘娘,现在京城里都传遍了,说是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要把靖襄公主许配给章家的二公子,这可怎么办啊?流言疯长,最后损伤的也必定是公主的名声,就算这一次娘娘最后可以否了这门婚事,近两年之内公主的婚事怕是都是搁置,非得要等这些流言蜚语过去。”秋灵也是气的七窍生烟,甚至更有些六神无主的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焦躁道:“虽然娘娘有先见之明叫奴婢去给侯爷传话暂时把婚事给压制下来不提,可那尚书夫人却像是铁了心似的,马天说那天出宫之后,两日之内连着拜访了五位和章家相熟的夫人,当时他并没有在意,直到现在这些流言出来,依奴婢看来,这事儿八成是就是尚书夫人在背后搞鬼,她这样的使阴招,折损公主的名声,就是为了逼着娘娘就范呢!”

    荣妃的脑子里嗡嗡的,指甲恰在掌心里,应声掐出了几滴明艳的血珠来。

    因为事关靖襄公主是声誉,秋灵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满地乱转。

    荣妃权衡片刻,最后沉声说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这两日尽快给靖襄找一门合适的婚事,并且马上让皇上下旨,大张旗鼓的去赐婚,把这事的风头压下去。”

    “这样仓促之下,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来?而且公主她也未必可能会答应啊!”秋灵急的跺脚。

    荣妃眉心深锁——

    其实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出了这样的事,靖襄未必受的住打击,如果再随便找个人叫她嫁了,尤其在她心里还存着易明爵的情况下,指不定又要出乱子的。

    自己的女儿乖顺又识大体,荣妃以前一直这么觉得,可是经过这一次的事她才骤然发现,女儿其实是个刚强而又极有逐渐的少女。

    她聪慧,坚强,又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更是处处替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着想。

    就是因为如此,才叫她对靖襄又更为上心几分。

    其实今天明乐来过之后她就已经改了主意,想要暂时压下靖襄的婚事的,可是不曾想陈氏会这么狠,冷不丁就来了这么一招。

    荣妃的心里纠结着隐隐的有些绞痛了起来。

    就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门外突然一道清脆且平静的嗓音道:“我答应!”

    荣妃和秋灵俱是一愣,抬头看去,靖襄公主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门口。

    她的脸孔背着光依旧可以把表情分辨的清清楚楚,那是一张少女特有的清秀连忙,柳叶弯眉,明眸皓齿,只是此时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与往常开朗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平静的表情,平静的叫人心惊。

    “襄儿——”荣妃的心跳一滞,颤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的病不是还没好利索,快——”

    她几步走过去就想打发人送靖襄公主回去,靖襄公主却迎着她直接快进门来,道:“母妃,方才你跟秋灵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其实二表哥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荣妃不由的暗暗心惊,下意识的和秋灵对望一眼。

    “就在宫宴那天,下午的时候我从御花园的翠竹林旁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二表哥和那齐家三小姐先后慌慌张张的从那林子里出来,本来我也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却那么简单的事了。”靖襄公主说道,这种话她到底是难以启齿,面颊不由的微微泛红,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二公子看着彬彬有礼,不曾想竟是这样的斯文败类!”秋灵吃惊不小,愤恨的跺脚,说着就又转向荣妃道,“娘娘,心在如论如何也不能让公主嫁入侯府了啊!”

    荣妃听了靖襄的话,几乎一口气背过去,捂着胸口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

    她的脸色发白,嘴唇还隐隐的发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戾气,一字一顿道:“陈氏居然这样戏耍本宫,简直——可恶!”

    她抬手,将桌上她最喜欢的一个白玉瓷掀翻在地,然后目光有泪,神色浮躁的握住靖襄公主的双手道:“襄儿,是母妃一时不察,险些害了你,你放心,这件事母妃是无论如何也会处理好的,绝对不会叫你去给那些人收拾烂摊子。”

    “母妃,你不必自责,这件事原也不是你的本意。”靖襄公主不过苦笑而已,回握住荣妃的手安慰道:“而且你也不要迁怒外公和舅舅,外公和舅舅都是磊落的人,我想这件事他们应该并不知情的,而舅母她妇人短视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为过。”

    “别再叫她舅母,她不配!”荣妃怒道,靖襄公主越是这样不吵不闹她心里就越是愤怒和难过。

    靖襄公主还想要安慰她,可是见她如此也知道说多了只会让她更加自责,于是就没有多说。

    “娘娘,我看在这件事上您也不必再顾念着什么娘家人的情谊,直接把事情抖开了说,叫他们知难而退就是了。”秋灵想想就是觉得愤愤不平。

    陈氏算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敢算计到自己公主头上来了。

    荣妃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马上表态。

    “定远侯府如今的地位本来就不稳固,并且岌岌可危,这些年为了抱住侯府的爵位,外公也是殚精竭虑,我们总不能弃他于不顾的!”靖襄公主很明白荣妃的顾虑,就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母妃,我想过了,秋灵说的对,为今之计也唯有你再替我寻一门亲事,赶在谣言完全扩散开来之前让陛下僵直赐婚。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到时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荣妃要在宫里高枕无忧,她的娘家就一定不能垮掉!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找的出合适的人与你配婚!”荣妃并不赞同。

    若是随便把靖襄公主配一个人,如果身份不够或是资历不够,同样没有办法彻底压制住流言,而且更会后患无穷。

    这一点靖襄公主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事到如今,境地两难,似乎也没的选择了。

    “之前娘娘不是说杨阁老的嫡孙人很不错吗?”秋灵咬咬牙,鼓足了勇气道。

    杨阁老是朝廷大员,他家的门第是清贵之家,也是百年望族,据说那位长孙为人也是不错的,年纪轻轻已经在翰林院任了五品官,可问题是他已经是娶过一次亲的人了,只是那位夫人红颜薄命,娶进门没几个月就过世了。

    “不行!”荣妃却是想也不想的拒绝。

    她的确是觉得那个年轻人不错,所以才赞扬了两句,但是真要让靖襄公主下嫁却是万万不能的。

    就算对方为人再好,门第再高,她也完没有让女儿去为人继室的道理。

    靖襄公主抿着唇,不言不语。

    这个时候,已经几乎完全没有了她退让的机会。

    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沉默极了,过了好一会儿,荣妃才用力的攥着拳头看向靖襄公主,道:“说起来,还有一个人倒是可行,只不过可能要借势于摄政王妃才能促成。”

    **

    摄政王府。

    这天宋灏本来没什么事,早朝之后就回了王府,不曾想刚刚用完了午膳宫里小皇帝就再次传旨又把他宣进了宫里,一直到了日暮时分都没有回来。

    明乐无事可做,用膳之后就叫人去花房搬了一盏盆景过来修剪着打发时间。

    采薇和长平坐在旁边借着灯影绣花,雪雁不经此道,就提着鸡毛掸子里外走着拍拍灰,几人嬉闹谈笑,屋子里的气氛极为融洽。

    不多时雪晴一阵风一样从院子里跑进来,兴奋的大声嚷着,“王妃!大消息!大消息啊!”

    “有这样冒冒失失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王妃如今有了身孕,受不得惊吓?”雪雁皱眉斥道,恨不能就着手里的鸡毛掸子给她两下。

    “这次是真的有大消息嘛,我才这样迫不及待的来找王妃!”雪晴扁扁嘴,立刻变成小媳妇模样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冲着明乐施了一礼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明乐斜睨她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不过莞尔,道:“说吧,你又去哪里听了墙角了?”

    雪晴闻言就咧嘴笑了,“王妃还真是了解奴婢嘛,我就是听了墙角,这一次的是大消息,可是和皇贵太妃和靖襄公主有关。”

    “嗯?”明乐挑眉等着她继续。

    长平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要说什么,接口道:“你是说靖襄公主和章家那位二公子的婚事吗?这两天我也听了消息,好像说是定下来了。”

    这件事荣妃曾经提过,明乐也没太放在心上。

    “就是这件事,这两天王妃没有出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人人都在议论。”雪晴道,提起这些加长礼顿的八卦消息,她的眼睛就会贼亮贼亮的,“可是昨天我出门办事回来路过定远侯府附近,远远的看到荣妃娘娘身边的侍卫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盯章家人的梢,后面我晚上没事就拽着赵毅摸回去,王妃您猜我们偷听到了什么?”

    “什么?”明乐对这事的兴致不多,只是为了配合,还是顺带着问了一句。

    “我们在看重看到章尚书的夫人去了二公子的院子,打发了下人把二公子很是臭骂了一顿。王妃应该记得,上个月鲁国公齐家老夫人七十大寿的时候给咱们递了帖子吧?那段时间赶上王妃不适就给推了。原来那天齐家后院出了丑事,章家二公子和齐家的三小姐之间有了苟且,并且被齐大夫人身边的妈妈抓了个正着。只不过风声压得紧,又是丑事,除了两家的夫人和几个亲信再没有透露给别人知道。”

    按理说哪家的豪门大户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因私,但是世家大族之中却将礼义廉耻看的极重,这两个人算是犯了大忌讳了。

    明乐听到这里终于品出些味道来,皱眉道:“荣妃不知情?”

    如果知道,就不会把靖襄公主嫁给章信了。

    “岂止是不知情!”雪晴夸张的拔高了音调,突然就咬牙切齿气的厉害,“说起来那章夫人还真不是个东西,怎么也是公主的舅母,居然真能下的去手。当时丑事被揭发了出来,齐家施压,逼着章家早日上门提亲,两家结亲把这事儿给了结了。那章夫人为了权宜之计也答应了,可是回头她就反了悔,因为那三小姐是个庶出的女儿,她看不上眼,可是自己理亏在先,又不敢做的太过,本来正在想法子,正巧遇上靖襄公主这件事。她便异想天开,想要借机让章信娶了公主,到时候齐家人总不能拿一个庶女跟公主强丈夫,再把人抬进门来做妾,一举两得!”

    荣妃手里的剪刀突然顿住。

    这样一来事情就严重了,靖襄公主是个好姑娘,总不能就这么就给毁了。

    “荣妃既然已经找人去查了,怎么还会有赐婚的消息流出来?”明乐问道。

    “还不是那个杀千刀是章夫人捣鬼?奴婢听她骂儿子的时候说好像是荣妃娘娘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又不想和他们家议亲了,那章夫人狗急跳墙,竟然自己散播了谣言出去,意图毁了靖襄公主的名声,并且逼迫皇贵太妃就范!”雪晴越说越气,最后狠狠的啐了一口。

    “这些年,荣妃虽然不得志,但是对娘家也是十分帮衬的,这个陈氏也太过了点。”长平道。

    “岂止是过了点儿,简直就是缺德大发了!”雪晴怒道。

    “齐家的女儿失贞,这种事真要传出去,于男方而言的影响力远不及对女方的波及严重,一旦家里出了有损闺誉的女子,那么所有未嫁的姑娘就都要受到牵连,所有哪怕明知道章夫人打的什么主意,齐家也只能看着,只要最后他们肯把齐三小姐抬进门,这件事他们就没有资格计较。”长平冷静的吩咐。

    陈氏应该就是算准了齐家不敢闹,所有才这样的肆无忌惮。

    “王妃!”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采薇突然思忖着开口道,“奴婢听说六少爷年前刚给定了亲,就是鲁国公齐家的嫡次女二小姐,不过说是因为老夫人孝期未满,暂时没有成亲。”

    采薇口中的五少爷自然就是现在我武安侯易明威了。

    明乐现在和易家没什么来往,对这些事也不关心,还是头次听说。

    雪雁和长平对望了一眼,面面相觑。

    明乐没有吭声,他们也谁都没有接茬。

    可是若要说到靖襄公主被人算计到了这个地步——

    对于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明乐多少是有些不忍的。

    正在沉默着,外面周管家就匆匆赶了来,禀报道:“王妃,门外有贵客求见!”

    几个丫头不明所以。

    明乐的眸子一沉,扭头看过去,了然的吐出两个字:“荣妃?”

    “啊?”周管家一愣,毕竟荣妃是乔装出宫,又没有下帖子,却没想到明乐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是!”周管家收摄心神,道,“皇贵太妃说有要事求见娘娘,小的也不好怠慢,就将人请去花厅了,王妃您看——”

    “去看看吧!”明乐却没有叫他为难,同时对荣妃的来意也猜到了七分。

    “荣妃娘娘这个时候来,难道是为了靖襄公主的事?”雪晴狐疑道。

    “先下手为强,章夫人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长平看一眼明乐脸上的表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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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赐婚

    荣妃深夜出宫,显然是不想张扬,身边就只带了秋灵一个人,连曲嬷嬷都没有跟着。

    这段时间和荣妃接触下来,明乐也看的清清楚楚,曲嬷嬷对荣妃虽然忠心耿耿,但是心眼太实,反而这个秋灵十分机警聪慧,更得荣妃的器重。

    “皇贵太妃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还请太妃娘娘不要见怪才好。”明乐带着四名婢女施施然从外面进来。

    荣妃如今的身份尊贵,周管家已经让人上了茶。

    彼时她正捧着茶碗心不在焉的饮茶,闻言立刻就放下茶碗起身,笑道:“深夜到访,本来就是本宫唐突,打扰了王妃休息,实在抱歉。”

    “皇贵太妃客气了,正好殿下被皇上传召入宫一直未归,我也没这么早睡。”明乐道,径自走过去挨着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皇贵太妃深夜到访,应该不会是来找本王妃谈天的,不知道所为何事?”

    荣妃随后落座,她也知道明乐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深吸一口气就直接开口道:“王妃是个爽快人,本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本宫今日深夜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希望王妃能够成全。”

    “哦?”明乐的神色淡淡的,垂眸抿一口杯中水。

    荣妃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茶碗,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再斟酌,继续说道:“前两天本宫曾经和王妃提过有关靖襄的婚事,王妃应该还记得吧?”

    “嗯!”明乐点头,却不主动说什么,“太妃说是想要亲上加亲,把靖襄公主许配定远侯府的二公子不是吗?”

    “是!”荣妃坦然道,随即唇角就牵起一丝苦笑道,“当时是我决定的太过仓促了,后来才知道,侯府背地里出了些不光彩的事,信儿那孩子的品行不端,不是个值得让靖襄托付终身的。偏生的是本宫一时不察,先行起了这个头儿,我娘家的那个大嫂却是不依不饶,四处散播了本宫要与他们结亲的消息出去,现在街头巷尾都闹的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如果不能马上压制住,怕是靖襄就难以脱身了。当时是本宫一时情急之下想岔了,如今不想却因为我的失误而害了靖襄,所以不得已,今夜本宫只能厚着脸皮上门。”

    “王妃!”荣妃说着,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明乐面前竟是屈膝就要往地上跪。

    虽然摄政王妃如今的地位显赫,但是荣妃的位份也不低,这样堂而皇之的就要给明乐下跪,实在是太过严重了。

    明乐端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顿。

    长平皱眉,的赶忙上前扶住荣妃,微笑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在位份上王妃还要称呼您一声嫂嫂的,您行这样的大礼,若是传出去,怕是于您和我们王妃的声名都会有所损伤的。”

    荣妃被她拦着也不强求,只是面有难色的看着明乐,道:“王妃,本宫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我本也不该上门来求您,可是事到如今,我也唯有您这一条路子可以走。靖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嫁入定远侯府的,现如今唯有王妃出面,才能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

    明乐不语,垂眸摩挲着手里瓷杯的外壁。

    她很清楚,荣妃既然上门,肯定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算的妥妥当当了,只等着借她的手来成事罢了。

    “定远侯府是太妃娘娘你的娘家,不管尚书夫人再怎么胡闹,侯府真正当家做主的却是老侯爷还有章尚书,娘娘既然不想结这门亲,直接去和他们通了气,不是更好?老侯爷和章尚书都是明喇人,想必分的清孰轻孰重。”明乐说道,语气平平,似乎并不想插手。

    “侯府那边本宫已经着人去送信给父亲说明此事了,这门亲是不会结的。可是如今外界的传言泛滥,想要无声无息的压制下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荣妃苦笑一声,仍是直直的看着明乐,“王妃,这件事,事关靖襄的一辈子。我不能害了她,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另外替她寻一门显赫的婚事,用皇上赐婚的圣旨把外界的流言压下去了。”

    荣妃想事情向来全面,在这一点上明乐还是十分佩服的。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容,抬头对上荣妃的视线。

    她看似笑着的,可是荣妃深望进她的眼底,却发现那明亮之中似乎并没有多少的笑意蕴含其中,叫她突然就心里没底。

    明乐与她对视片刻,就往旁边移开视线,看着窗外通透的夜色道:“皇贵太妃,想让我帮你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提请你,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饭,所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我一向都觉得你是明白的。在我看来,你并不是个会妇人之仁的人,有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荣妃的心跳一滞,在几个丫头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明乐所言,是她对定远侯府的态度。

    荣妃的嘴唇动了动,有瞬间失神。

    然后就听明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定远侯父女情深,不忍他到了如今这般年纪还要经受打击,可有些事始终是不可避免的,所谓纸包不住火,明白吗?而且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一本万利的事情,你来找我,的确,只要我一两句话,就可以帮你达成目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中过程如果稍有一点偏差,很有可能最后的目的是答到了,其中所存的隐患又要如何处理?你一则想要保全定远侯府的名声,二来又想给靖襄一个稳妥可靠的将来,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这其中你是必须得要做出选择的。”

    荣妃怔了怔,随后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的确,她和老定远侯父女情深,一心一意的想要维护,不想让他暮年还要受到流言蜚语的打击,并且受到同僚的冷眼和嘲讽,可是这件事想要完全捂住,是需要代价的。

    见到荣妃失神,明乐也不着急,只就慢慢的饮着杯中水等着她想通。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沉寂的有些发凉,不知不觉间摆在窗前的一株茶花上的花蕾竟然无声无息的绽放了大半。

    荣妃慢慢的回过神来,重新抬头看向明乐,神色之间明显还有犹豫,却是咬牙说道:“王妃蕙质兰心,想必我今晚的来意您心里已经十分清楚了,您真的肯帮我替靖襄谋得武安侯府的那门婚事?”

    几个丫头闻言都是大为震惊——

    荣妃的意思,莫不是想要把靖襄公主嫁给易明威?

    可是易明威已经定了亲了。

    并且——

    长平不免的微微皱眉,侧目朝明乐看去。

    明乐对武安侯府的人十分冷淡,虽然表面上没有冲突,但是也几乎是从来不接触和往来的。

    这一次如果要她介入易明威的婚事,就是要她破例了。

    这——

    并不十分容易。

    明乐微微勾勒唇角露出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容,慢慢说道:“可是由易家人去退亲,和由鲁国公府主动上门退亲,这两者其中的区别,皇贵太妃知道吗?”

    荣妃的眉心一跳,却是一时沉默了下来。

    显然,她是知道的。

    只是在她心里,一则为靖襄谋划的同时,仍然不想让章家的丑事曝光。

    明乐看她一眼,也不强逼,只就放下杯子慢慢起身走到窗前那株茶花树下,看着半开的花苞慢慢说道:“如果是易家人去齐府退亲,马上回头又娶了靖襄公主,这名声传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别人会说武安侯是为了攀龙附凤毁弃婚约?说易家人居心不良,狼子野心?现在看来,武安侯府是个不错的归宿,可是如果在公主下嫁之前它的名声就先毁于一旦,太妃娘娘还会觉得这一番谋划有异议吗?而且再加上章夫人先散播出来的那些流言作祟,也许还有人会揣测其中内幕,以为是靖襄方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进而强迫拿了易家来掩人耳目的?”

    章夫人先把要靖襄公主要结亲定远侯府的消息传出去,这本身就已经给了人们无限的想象。

    若在寻常时候,易明威和齐家二小姐的婚事因为什么原因退婚,不会有人在意,甚至很快就会被人淡忘。

    可如今,靖襄那边又急着定下这门婚事来抵制流言,这一来二去的,就一定会落人口实。

    这些,之前也在荣妃的脑子里过过,只是她关心则乱,便有意的避重就轻。

    此时被明乐当面提起,便引的她不得不再次深思。

    听了明乐前面的话,她不过是皱眉而已,而在听了最后一句之后整个人却是剧烈一震——

    是的,陈氏的所为已经逼的她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想让靖襄的名声损在章信那混球身上,现在她就必须舍弃一方。

    而在章家的名望和女儿靖襄之间,她更看重的自然是靖襄的终身幸福。

    毕竟名声那种东西,今天损失了,日后还可以建功立业再竖立起来,而女儿的婚事如果不能顺利解决,那么就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

    “是本宫一时糊涂,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心用力的攥紧,荣妃重新定了定神,朝着明乐立在窗前的背影看去,“章家的事,本宫会解决,可是武安侯府那边,就一切都交给王妃了。”

    “嗯!”明乐颔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花卉并没有回头。

    “本宫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免节外生枝,就先行回宫了,明天本宫会在宫里静候佳音。”既然打定了主意荣妃就不再多留。

    “皇贵太妃慢走!”明乐莞尔。

    秋灵扶着荣妃的手,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明乐的背影,快步离开。

    长平的目光微微一动,疾步跟上去,道:“奴婢送太妃娘娘出府。”

    待到荣妃走后,明乐就从窗边收回了视线,指着那盆茶花道,“晚上的气候还有点凉,一会儿把花抱到屋子里去放着吧。”

    说完就先行一步回了后院。

    长平去送荣妃,过的时间有些久,足足有一刻钟才回。

    明乐看着她进来,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怎么去的这样久?”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王妃的眼睛。”长平微微一笑,走过来,见她靠在榻上的姿势稍有些怪异,就又多取了个软枕给她垫在身后,一边道,“奴婢盯着皇贵太妃的车驾出了巷子口,又让赵毅跟着去巷子外面看了一眼才回来的。那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宫,看方向,皇贵太妃应该是直接去了定远侯府了。所以王妃的怀疑是对的,只怕在这之前,为了保全章家人的颜面,皇贵太妃也并未向定远侯和章尚书透露那二公子的作为的。而现在,才被王妃的一番话点醒,去和章家人摊牌去了。”

    荣妃在宫里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不曾想到头来也还是当局者迷,在对待定远侯的事情上有了妇人之仁。

    “但凡是人,就都会有弱点,这也是人之常情。”明乐却是一点也不意外,捡起旁边的书本翻开,一边对捧着水果进来的采薇吩咐道,“采薇,明天一早你去武安侯府见一见李氏吧。”

    “是!”采薇把果盘放下,有些问难道:“奴婢见了三夫人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明乐淡淡说道,对这事儿显然没有多少兴趣,态度也显得有几分冷淡,“实在怕说不清楚就把雪晴带着去,只需要把齐家三小姐和章家二公子的那一段如实对她交代了即可,别的废话就一句也不用多留了。”

    “是,奴婢明白了!”采薇应下,心里却还是有些不确定。

    明乐一心一意的看书,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

    长平在旁边见了就拍了下她的手背道,“三夫人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哪怕是鲁国公府的门第再高,若是知道她家姑娘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一定会想办法退婚的。”

    “可王妃不是说,这件事不能叫易家主动退婚吗?那三夫人一看就是个不肯吃亏的,知道了这事儿还不得闹的天翻地覆的。”雪晴从旁边凑过来,她向来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很有兴趣。

    这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

    长平沉默了一瞬,竟然也是一时无解,只能看向明乐。

    明乐从书本上收回目光,只说了一句话:“这个消息是我送去的!”

    长平闻言,马上就豁然开朗。

    前段时间明乐有孕的消息一出,李氏也几次三番的叫人送了礼物登门,可是明乐将她和其他的客人一样都拒之门外,并没有亲自接待,这几个月和武安侯府的关系十分疏远。

    现如今宋灏在朝中的地位独一无二,李氏又不蠢,得了这个机会,只怕马上就会登门来拜见明乐的。

    长平和雪晴两个显然没有拐过这个弯来,长平见明乐不语,也故意吊着两人的胃口没有解释,只就笑道:“你们两个明日要早起办事,就先去睡吧,今晚王妃这里我和雪雁伺候着吧!”

    “那好!”两人对望一眼,起身给明乐行了礼就先行退了出去。

    雪雁去了里间铺床,长平从果盘里选了明乐喜欢的玛瑙提子用竹签插了一颗送到她嘴边,这才正色问道,“王妃不是不愿意再和武安侯府有牵扯的吗?怎么这一次会答应了皇贵太妃的请求?”

    李氏曾经几次算计,虽然看在易明菲的面子上明乐没有把她怎么样,但心里也是膈应的。

    “你当本王妃愿意去管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明乐出一口气,被长平扶着靠在软枕上,撇撇嘴道,“说起来当时荣妃也是为了斩断靖襄对爵儿的幻想才仓促决定了章家的婚事,若是换做别人,我是肯定不会管的,不过靖襄深明大义,若是叫她就这么毁了,我总是觉得可惜的。”

    “可是京中权贵之家的子弟那么多,皇贵太妃想要重新替靖襄公主谋划一门婚事也并不会太难,她怎么会突然就盯上六少爷了?”雪雁不解,从里间回头看来,“六少爷现在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以前到底也只是三房庶出的儿子,这样的身份,皇贵太妃不介意吗?”

    易明威是三房庶子,不过因为李氏没有儿子,自小就被李氏收在身边作为嫡子教养的。

    但是关于血统出身,这一点却是改变不了。

    如今他承袭了爵位,身份虽然显贵,在一般的贵族小姐看来完全可以抹煞出身的那一段,可是到了皇家那里,如果细究起来还是硬伤。

    这些,荣妃不可能看不到。

    明乐莞尔,却是但笑不语。

    长平看她一眼,解释道:“其中的原因很复杂。皇贵太妃十分的精明,并且她是真心疼爱靖襄公主的。现在武安侯府只剩下三房的人,人脉关系比较简单,七小姐的性子好,三老爷也是个好脾气的,并且常年不在府中,这样的环境下,可以少很多的麻烦。再者了,三夫人以前虽然精于算计,但是经过上一次到的事也学乖了不少,并且靖襄公主又是皇室之女,她肯定也不敢起幺蛾子。当然了,公主本身又是个十分聪慧精明的人,就算三夫人真想要压制住她,只怕也未必是对手。还有根本的一点就是,六少爷虽然在出身上面有欠缺,可是从一出生气就记在三夫人名下的,有这个表面上的身份在,别人再怎么嚼舌头又能怎么样?而且六少爷自己本身也是个争气的,前段时间和海域那边战事吃紧,为前线运送武器粮草一事责任重大又颇多风险,许多人都推卸不去,六少爷却主动请缨去办这件差事,来回奔波京城和前线许多次,把差事办的十分漂亮,愣是叫任何人都没能拿住一丁点的话柄来借题发挥。现在的武安侯府,屡次受到冲击,其实早就不如前两年风光了,皇贵太妃那么精明的人,她真正看上的,只怕也并不是武安侯府的门第,而是六少爷这个人。”

    长平的分析缜密,面面俱到。

    明乐看着她,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来。

    长平这样聪慧的头脑,玲珑剔透的心思,而且又不骄不躁,十分沉得住气,这样的女子,满世界只怕也寻不到几个了。

    只可惜,她的身子一直不好,现如今也得亏是日日服用药汤调养,总也找不到根治她隐疾的方法来。

    明乐心里惋惜,免不了微微失神。

    长平却是眸子一转,看了明乐一眼,然后继续对雪雁解释道:“而且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她的语气突然加重,有些郑重其事的意思透出来。

    雪雁被她提着心神一紧,脱口道:“哪一点?”

    “就是王妃啊!”长平道,“皇贵太妃真正看上的,一则是六少爷本人,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王妃名义上的堂兄,而且无可否认——王妃对这个堂兄并不反感。现在说是她要与武安侯府结亲,实际上,哪怕六少爷不是武安侯,只是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少爷,只要有王妃的这重关系在,皇贵太妃也还是会选上他来。如今王爷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及,那章夫人既然敢算计到靖襄公主的身上,显然也是个难缠的,唯有借助王妃的身份压制,这件事才不会横生枝节。你倒是去章家问问,他们敢和咱们王妃的堂兄争抢亲事吗?”

    不得不说,荣妃的打算长远,在她来找明乐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看的十分的透彻明白。

    只要跟宋灏还有明乐牵上线,那些在背后议论的人就不得不闭嘴。

    她是一个深宫里的女人,做不得前朝的主,而宋灏却能。

    “这个皇贵太妃果然不简单。”雪雁皱眉,心里唏嘘不已。

    “她也不过爱女心切罢了!”明乐道,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觉的微微蹙眉道:“雪雁你去前头看看,王爷怎么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马上都要二更天了,王爷也该回来了。”雪雁低喃着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就侧身往旁边退开一步,冲着院子的方向见礼道,“奴婢见过王爷,王妃正等着您呢!”

    明乐闻言,也放下书本,抬头,宋灏已经大步跨进门来。

    他的表情依旧透着那种惯常清冷的味道,但是眉尾微微上挑,似乎——

    心情不错。

    “怎么才回来?”明乐嘴角含了笑,被长平扶着坐起身子。

    “秦啸回朝之后海域那边的兵权不是交给军中副将代管了吗?今日他递了折子进京,遇到点麻烦,我就留在宫里解决了才回的。”宋灏一撩袍角在她的榻边坐下,抬手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不是让你以后不用等我了吗?困了就先睡。”

    “不是特意等你的,刚才我也正好有点事情要处理。”明乐道,突然凑近他身边,鼻子使劲嗅了嗅。

    宋灏用手指推开她的额头,无奈笑道,“海域那边的情况有点紧张,朝臣们讨论之后,还是觉得把卢远晟暂时借调过去会比较好,他带兵多年,对待各种突发状况都有经验。后来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兵部的那些官员也都饥肠辘辘,就用了饭才回的。我只是喝了两小杯而已,你这鼻子,要不要这么灵光。”

    “大概是太久没事情做给闲出来的毛病吧。”明乐撇撇嘴,对宋灏所说的话题并不是太关心,就让人备水给宋灏沐浴,之后两人就躺在床上说了晚上荣妃到访的事情。

    宋灏拥着她,沉默的听着她娓娓道来,最后偏过脑袋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那些琐碎的事情,不愿意管就不要勉强,等再过两个月天热了,我们去城外的庄子上住一阵,刚好隔隔夏日里的暑气。”

    “嗯!”明乐点头,靠在他怀里合上眼。

    ******

    次日一早,宋灏上朝之后明乐又小憩了一会儿,一直等到天色大亮才起身。

    长平从外面端了洗脸水进来,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回道:“易家三夫人来了,奴婢看王妃睡得沉,就安排她在花厅用茶了。王爷刚刚叫人送信回来,说他下朝以后直接去衙门办差,就不回来了。小厨房那里,早膳已经备下了,奴婢一会儿叫他们送过来,王妃先用了早膳再去前面吧!”

    对于李氏,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横竖大家维持的也只是表面上的那么一丁点关系。

    “嗯!”明乐点头,更衣过后就坐到妆镜前由她长平伺候着梳妆。

    采薇几个在外间摆膳,闻着清甜的百合甜粥的香气,再想想宋灏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现状明乐还是不很放心,就对雪晴吩咐道,“雪晴你准备几样东西给王爷送到衙门去吧。”

    这段时间,宋灏代替宋子昇理政,忙的不可开交,很多时候就忙的忘了吃饭。

    “是,奴婢马上就去准备。”雪晴领命,帮着摆好碗筷就赶紧的去厨房准备。

    明乐用了早膳才在长平的搀扶下去了前面的花厅。

    “臣妇见过王妃!”李氏见她进来,连忙放下茶碗起身见礼。

    明乐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拿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夫人不必客气,坐吧!”

    “谢王妃!”李氏略有几分局促的重新坐下。

    好不容易上面没有老夫人压着了,按理说她这段时间应该过的十分如意,可是细看之下,却发现她似乎是清瘦了不少,脸色也不是太好,隐隐的更透着浓厚的心事出来。

    明乐看在眼里不禁奇怪,不过却没有多问,只就垂眸喝了口茶道:“夫人登门,不知有何贵干?”

    李氏本来正在走神,闻言立刻整肃了神情,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臣妇登门是来向王妃道谢的,今日一早王妃的两位婢女登门提点,臣妇感激不尽,可是威儿他最近一直忙于公务不在京城,臣妇就特意代他前来向王妃道谢的,谢谢王妃还记挂着我们。”

    李氏说着,就小心翼翼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明乐的表情。

    说实话,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一点也想不通明乐叫人去告知她这件事的意图。

    明乐也不和她废话,只就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道:“这件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三夫人若是觉得我多事,大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不过这样大的事情,说是空穴来风似乎也不大可能,毕竟是关乎武安侯的名声,三夫人若有怀疑,还是叫人去齐家确认一下的好。若是真有其事,总也不好藏着掖着,替他们齐家的女子遮丑埋单不是?”

    上门去找齐家人质问?那不是要撕破脸皮?

    当然了,如果齐家女儿的品行真要有问题,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易明威娶进门的。

    李氏越发不明白明乐的意图,狐疑看向明乐,眉头皱的死紧。

    鲁国公府的地位不可小觑,若是真有其事,退婚是一定的,可事情若是宣扬出去,岂不是把人得罪了?

    她的心思明乐怎会不懂,于是就又慢条斯理的笑道,“当然了,武安侯如今在朝为官,和鲁国公府出来的几位大人都是同僚,总不好不给他们留面子,三夫人还是叫人去确认了就好,若是他们齐家真的理亏,总也不好死赖着这门婚事不放不是?”

    李氏想了想,这才有些反过味来。

    的确,齐家出了丑事,他们若是张扬肯定得罪人,而如果齐家人理亏的话,定然更要遮掩,到时由对方找个体面点的由头把这门婚事推掉就皆大欢喜了。

    “王妃所言极是,谢谢王妃提点。”反应过来,李氏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今天她这态度恭敬顺从的叫人有点不适应了。

    明乐的眉尾一挑,心里有些不确定,又看了她两眼。

    李氏似乎是有十分厚重的心事,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居然就又走了神了。

    明乐也不准备多管她的事,就起身道:“最近身子容易乏,我就不陪三夫人吃茶了,三夫人若是不急着走,就多坐一会儿吧!”

    她都走了,李氏自然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道理。

    明乐从她身边错过去,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最后只就屈膝行礼道:“恭送王妃。”

    ******

    李氏回府之后,马上叫人递了帖子去鲁国公府亲自登门拜访。

    两家的儿女订了亲,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亲,但到底也算是有了亲戚关系。

    李氏突然登门,齐大夫人虽然也是奇怪,但也忙不迭叫人准备了茶点接待。

    李氏向来都是个有心思的,先是和她礼尚往来很是热络的寒暄了一番,然后就隐晦的把采薇告诉她的事情提了提。

    那件事本来是掩藏的极好的,知情人不过就是齐大夫人和章夫人以及两人身边的几个人罢了,连两家的老夫人都不知道,突然从李氏口中被提了出来,齐大夫人勃然大怒的同时更是方寸大乱。

    不过她也是个精明的,心里很明白,既然李氏会上门来提,自然就是拿住了确切的把柄,可是为了家族的名声她却不能当面承认,于是就搪塞着又说了许多的好话安抚李氏。

    李氏只是听着,最后表示只是误会一场,便带着下人打道回府。

    当天下午,鲁国公府就传出消息,说是二小姐突发急症,病情十分严重,大夫说可能要调养很长的一段时间,为了不耽误易明威,就由齐大夫人亲自登门把李家的聘礼退还,取消了婚约。

    雪晴把消息告知明乐的时候,明乐不过一笑置之。

    而次日一早,李氏竟然又再度登门。

    明乐不禁的更加奇怪,却还是去见了她。

    李氏也没说别的,只就把鲁国公府退亲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然后向明乐道谢,“这一次真要谢谢王妃了,若不是王妃慧眼,日后齐家的事情闹起来,威儿就要跟着受连累了。”

    “三夫人不必谢我,本王妃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明乐淡淡说道。

    李氏一愣,有些始料未及,“王妃此话怎讲?”

    “这两日京城传言纷纷,三夫人应该有所耳闻吧?”既然她来了,明乐索性也一次性的把话都说明白了。

    李氏皱眉想了想,这两日易府下人之间谈论最多的除了易明威的婚事,再就是靖襄公主要下嫁荣妃娘家侄子的事了。

    可是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李氏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糊涂,仔细的揣摩着,等到想明白了不由的吓了一大跳,捏着帕子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这——这——”

    之前采薇去告诉她,章家二公子和齐家三小姐之间有了苟且,她怎么就没想到外界传言靖襄公主要嫁的人就是章家二公子?

    现在从齐家人痛痛快快的退了婚的事情上看,那件事情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样的话,靖襄公主怎么还会嫁给那么个混账玩意儿?

    可是这其中,和他们易家又有什么关系?

    李氏一时还是想不太明白。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最迟今天下午,皇上就会下旨赐婚武安侯和靖襄公主了。”明乐说道。

    李氏又是如同一道惊雷劈开在头顶,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可是——皇贵太妃不是已经赐婚靖襄公主和章家二公子了吗?”李氏一慌,就有些语无伦次。

    不管明乐是怎么想的,这个丫头十分厉害,她忤逆不得,可如果因此而得罪了高高在上的皇贵太妃,那后果照样不是他们武安侯府能承受的。

    “那只是章家人的一厢情愿。”明乐道,“你只要急着三件事情就好,第一,本王妃十分喜欢靖襄公主,否则也不会去管你们这档子闲事。第二,皇贵太妃那里你也完全不用担心,在章家和易家之间,这一次,她是绝对会站在易家人一方的。第三,齐家小姐生病造成两家退婚这是不得已的事情,而皇上赐婚靖襄和武安侯是为了褒奖前段时间武安侯在前线战事上做出的贡献,这两者之间一码归一码,没有任何的联系,明白吗?”

    李氏的脑子飞转,快速的消化着这些消息。

    最后她咬牙点头:“是,臣妇都记下了,谢谢王妃提点。如果王妃没有别的事,那么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嗯!”明乐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叫住她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这门婚事,你最好提前着手准备。按理说易老夫人过世,作为孙儿武安侯是该守孝三年的,可那老夫人的死法到底是不光彩的,当成没有这么回事也不为过。而且靖襄公主是皇家的人,在守孝一事上,皇家人都有特例,所以婚事应该不需要等到三年以后了,你心里最好有个准备。”

    为免夜长梦多,荣妃也希望这件事早点尘埃落定。

    “是,谢谢王妃替威儿设想周到,臣妇告退。”李氏恭敬的又施一礼,因为这件事她始料未及,一时间心里还有点乱,便顾不上再和明乐寒暄,赶紧的就告辞离开。

    出了摄政王府的大门,她身边的丫头听蓉才唏嘘不已道:“怪不得王妃怂恿着夫人去退了齐家的婚事,原来竟是想要替靖襄公主谋划这事么?”

    “未必就是她的本意。”李氏却不赞同,神色凝重道,“她已经巴不得和咱们府上撇的一清二楚了,突然掺和进来——而且她不也说是受人之托吗?刚才我也是心乱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看来,这几日街头巷尾盛传靖襄公主要和章家结亲的事,怕也是有猫腻的。”

    刚才她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会儿冷静下来便很容易想清楚,后面真正授意的人只怕是荣妃,这是要借着易明乐拿易明威和武安侯府替靖襄公主挡灾了。

    听蓉显然想不到这么远。

    而李氏想通了一切,心里反而豁然开朗,“不过这样也好,靖襄公主我也见过几次,相较于齐家的小姐简直就是天上一个地上一个,虽说是天家之女,但性子好像也是不错的。”

    最主要的是这事儿是荣妃先找上他们的,并不是他们主动巴结的。

    “侯爷若是真的娶了公主,倒是件好事,日后对小姐那里——”听蓉点点头,提起易明菲,突然发觉李氏的脸色一沉,她便慌忙闭了嘴。

    ******

    不出明乐所料,当天下午赐婚的圣旨就送到了武安侯府。

    因为易明威办差在外,圣旨就由李氏代为接下。

    一时间易家热闹非常,上门道贺的人不计其数。

    同时齐家二小姐听了消息,抓起一个花瓶狠狠的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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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巾帼女帅

    屋子里的丫头吓的瑟瑟发抖,跪了一地,劝都不敢去劝。

    齐如意有还是觉得不解气,转身又把桌上一套彩瓷茶具扫到地上。

    外面刚好齐大夫人得了丫头的通禀快步走进来,刚好一个茶碗砸裂在她的脚下,吓得她面色一白,脚下猛的一个踉跄。

    “夫人!”旁边的孟妈妈赶紧扶住她。

    满屋子的丫头见了救星一般,齐齐唤道:“夫人!”

    齐大夫人扶着胸口顺了口气,看着齐茹茵满面怒色的模样,心里一堵,面上却是极为镇定的挥挥手道:“还不收拾了这里?小心伤了小姐!”

    “是,夫人!”几个丫头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赶紧带上门走了出去。

    齐大夫人推开孟妈妈的手,走上前去,握住齐茹茵的手。

    齐茹茵的眼圈红红的,手上被齐大夫人一触,眼泪立刻就滚了出来,委屈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当初明明是他们易家上门来求的这门婚事,您让我等他三年守孝期过了再成亲,我也答应您了,现在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你说过的,只要我听你的,将来过门之后就是能当家做主的武安侯夫人,我已经这么委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弄成这样?母亲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你告诉我啊!”

    齐茹茵说着就离不成声,哭倒在齐大夫人的怀里。

    齐大夫人也是胸口里堵着一口气,畅快不了。

    “茵儿!”齐大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发丝,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命,你觉得委屈就哭吧,哭完了心里就痛快了。”

    “不!我不甘心!我就是不甘心!”齐茹茵却是不依,猛地抬头看向齐大夫人,“母亲,做错了事情的又不是我,是齐宝茹那个小贱人,是她不知廉耻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为什么要拿我的婚事来替她遮丑?还有那靖襄公主,就因为她的当朝公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强抢别人的婚事吗?母亲,女儿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没了这门婚事,你叫我以后如何在京城的千金贵族之间立足?女儿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母亲,你真的忍心看我变成这个样子吗?你想想办法,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茵儿!”齐大夫人掏出手绢来替她拭了拭眼角泪珠,最终也只是叹息罢了,“这件事已经没有办法了,皇上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说到底是咱们主动去易家退的亲,不是靖襄公主逼的,这件事里外都挑不出她的不是来,你还是不要想了。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的到城外的庄子上暂住一段时间,你去散散心。等过一阵子,京城里的风声过了,母亲一定会给你另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你是堂堂鲁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还愁嫁不到好人家吗?”

    “要送我去庄子上?”齐茹茵闻言,猛地止住哭声,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大夫人。

    她起身,甩袖走到一旁,大声道:“我不去庄子上,我为什么要去庄子上?我说过,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

    “母亲已经对外宣称你染了病,你听话,先去庄子上住一阵子,正好避避风头。”齐大夫人起身走过去,拍着她的肩膀耐心的劝,“为了这事儿,今儿个一大早你祖母就把我叫了去很是责难了一番,你三婶那边又虎视眈眈的盯着等着抓我的错处,好接家里的管家权。这个时候,你留在府上母亲恐怕也力不从心,没有心力照顾你,你听话,先去庄子上住一阵。”

    齐宝茹的事,她本来是想死命的捂住的,不曾想千算万算,也知道是哪里出的纰漏居然叫易家人得了风声。

    既然要退了易家的婚事,再要瞒着上面的长辈却是不能的了,齐大夫人便把事情对上头老夫人讲了,毫无例外,当场就被老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她自己处事圆滑又有些手段,到了这会儿怕是管家权都要被三房夺了去。

    齐大夫人本来心里就有气,在被齐茹茵一哭,脑子里就嗡嗡的响。

    齐茹茵闻言,眼睛突然一亮,回转身来一把抓住齐大夫人的手臂,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火焰道:“齐宝茹那小贱人的丑事这会儿连祖母也知道了吗?祖母怎么说?要如何处置她?”

    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她,她一定不能让那个小贱人好过。

    提起这事的始作俑者,齐大夫人的脸上也瞬间凝满一层阴狠之气,冷声道:“能怎么办?家丑不可外扬,连你的婚事都搭进去了,现在也不能半途而废,现在只有赶紧和章家商量着早点把婚事办了。”

    说到这里齐大夫人也再没心思听着齐茹茵在这里鬼嚎,忙是收摄心神,拍了拍齐茹茵的手背道:“我现在还得赶着去一趟章家,你这里提早收拾一下细软,晚上我再过来。”

    齐茹茵咬着嘴唇,满脸的愤恨和不甘,一声不吭。

    齐大夫人也无暇关照,又再叹了口气就扶着孟妈妈的手走了出去。

    外面齐茹茵的贴身丫头茜儿缩头缩脑的走进来,嗫嚅道,“小姐,奴婢现在叫人进来收拾东西吗?”

    “收拾什么东西?谁说我要走了?我凭什么要走?”齐茹茵不由的勃然大怒,回头就狠狠掐了一把茜儿的手臂。

    茜儿眼里含了泪,却是连哭也不敢,只能咬牙忍着。

    齐茹茵扭头冲到旁边的多宝格前面,又咋了几样瓷器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

    茜儿跪在地上,低低的啜泣着,也不敢劝。

    齐茹茵在外面是个大家闺秀,可实际上她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位二小姐是被大夫人宠坏了,脾气坏的很,动辄就对下人又打又骂的。

    齐茹茵扭头对着茜儿怒声呵斥:“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茜儿一抖,急忙掩住声音。

    齐茹茵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越想这件事心里就越是气恼。

    她是齐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当初定亲也是千挑万选,若不是看重了武安侯府如今的人脉关系简单,她也不会答应等易明威三年的。

    现在倒好,定亲还不到半年,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不仅婚事没了,还要被送到庄子上去养病,这样一来,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不能回来了。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又有身染恶疾的名声传出去,虽说是自家主动退的亲,可易明威转身却被赐婚靖襄公主成了当朝驸马,她这一辈子还要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想她堂堂一个齐国公府的小姐,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命运?

    “齐宝茹这个小贱人!贱人!”齐茹茵咬牙切齿的咒骂,说着突然眼睛一亮,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小姐?”茜儿心里抖的厉害,畏惧着开口唤了一声。

    “过来!”齐茹茵的唇角带着抹诡异的笑容冲她招招手。

    茜儿硬着头皮凑过去。

    齐茹茵用手掩着唇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茜儿的脸色发白,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好一把扶住了桌子。

    “小姐,不行!不行啊!”茜儿慌乱的摇头,眼睛里满是惶恐,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夫人一定不会答应的,而且——”

    “闭嘴!”齐茹茵气恼的打断她的话,“照我的话去做,你要是敢泄露一个字出去,我就叫人把你卖到窑子里。”

    茜儿本来还想再劝,可是听她这样一说,再不敢多言一句,只能点头应下。

    **

    日次一早,齐大夫人意外接到荣妃的召见,赶忙换了朝服进宫。

    因为在这件事上到底是荣妃为了一己之私才使了手段让齐家人退亲,虽然事情不能挑明了说,她心里到底也是有些过意不去,把齐大人宣进宫,说了几句体己话,然后借着齐茹茵称病的由头赏赐了好些东西。

    齐大夫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胸口一直憋着的那口气总算是喘的顺畅了。

    “夫人,您说皇贵太妃突然这样厚礼封赏,到底是什么意思?”马车上,孟妈妈不解道。

    齐大夫人喝了口茶,唇角露出些许笑容,“还不是为了成全双方的颜面吗?虽说是咱们退亲在前,靖襄公主被赐婚武安侯在后,但这件事前后赶的巧,皇贵太妃这样做,一则堵塞悠悠众口,二来也是借故安抚老爷和公公。本来茵儿的婚事退了,我这心里也没了主意,现在好了,有了荣妃的关照,想必将来她也不会亏待了咱们。今天回去就看看,现在适婚的大家公子还有哪些,挑个好的出来,等过了三五个月,我再进宫去求皇贵太妃的恩典赐婚,事情应该可以十分顺利的。”

    荣妃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都是聪明人,也无外乎就是这也意思了。

    “听说那位秦啸秦指挥使被封了镇国将军了,而且接管了虎威大营,暂代统领一职。”孟妈妈眼珠子一转,马上说道。

    齐大夫人扬起唇角,笑的十分舒心,却是但笑不语。

    马车一路前行,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鲁国公府。

    孟妈妈扶着齐大夫人下了车,迎面就见管家满头大汗的从里头迎出来。

    齐大夫人的脸色一沉,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孟妈妈皱着眉头上前一步,道:“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了?”

    “大夫人,不好了,您快进去看看吧,老太太都气的晕过去了!”管家唉声叹气。

    齐大夫人一愣,随即提了裙子快步走进去。

    **

    摄政王府。

    早朝过后,宋灏回来用了早膳就去了衙门办差。

    明乐让人搬了睡榻在下花园里晒着太阳看书。

    采薇坐在旁边绣花。

    长平坐在旁边帮着配色,一边微笑说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今儿个一早皇贵太妃就召见了齐大夫人进宫,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后来又赏赐了好些贵重的药材和首饰给齐家二小姐。”

    “荣妃办事,从来都是个周全体面的。”明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样,悠闲的把书本翻到下一页,“虽然别人不知道,可说到底也是靖襄抢了齐家二小姐的婚事,荣妃会过意不去,安抚齐大夫人也在情喇中,到时候再帮着给齐家无色一个出类拔萃的乘龙快婿,极大欢喜,也算作是给齐家人的补偿罢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妃说的是!”长平笑道,“还有就是章夫人今儿个一早也递了牌子进宫,但是直接被退了回来,那天晚上皇贵太妃回定远侯府,双方似乎是闹的很不愉快。”

    “说起来那章夫人也是个傻的,又不是不知道皇贵太妃把靖襄公主做掌上明珠一般的疼爱,算计了人家女儿还敢找上门?简直不知所谓!”采薇冷哼一声,愤愤不平的接口道。

    明乐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并不表态,这件事到这里就算完了,也没什么好议论的。

    陈氏就算再不甘心,在荣妃面前也翻不出个天去,最终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边主仆几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院子外头就见雪晴提着裙子快步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道:“王妃,外头又出事了!”

    “嗯?”明乐从书本上移开视线,抬眸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奴婢刚刚听到的消息,说是齐家又出事了。”雪晴道,接过长平倒给她的水仰头灌下去,顺了口气就又继续道,“头两个月国公夫人做寿,出嫁的大姑奶奶不是带着家眷回来省亲么,然后就一直住在鲁国公府。今儿个一早,听说齐家的三小姐被人发现和自己的表哥,也就是大姑奶奶的儿子赤条条的睡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长平讶然,下意识的扭头朝明乐看去。

    “这样的事,哪怕真的发生了也是家丑,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出来?”采薇也听了手里的活计,皱眉问道。

    “我也是听说。”雪晴道,“据说当时把推门进去的丫头吓坏了,不巧的是又赶上两位御史夫人都在府上做客。今儿一早齐大夫人不是就被宣召进宫去了吗?然后丫头就直接报到了国公夫人那里,国公夫人当场就气晕了过去,还宣了太医,现在事情在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明乐听她说完,从头到尾都没吭声。

    采薇和长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不解的看向雪晴道:“你不是说那位三小姐和章家的少爷有染吗?而且两家也要议亲了?怎么又会和自己的表哥——”

    鲁国公府那样的门第,三小姐虽然是庶出,那也是名门闺秀,本来和人不清不楚就已经犯了大忌讳,转眼居然又闹出另一出丑闻来,就更是叫人瞠目了。

    几个丫头唏嘘不已,最后都齐刷刷的看向明乐。

    明乐被她们眼巴巴的盯着,最后却是惋惜的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齐家的二小姐竟是个蠢的。”

    说着就又靠回软榻上,继续翻看书页。

    在这种事上,雪晴最有眼光,马上就是眼睛一亮,道:“王妃你是说,是齐二小姐设计陷害了那三小姐?”

    “这样说来也有可能,毕竟二小姐的婚事是因为三小姐才没的。”采薇眉头皱的死紧,但是怎么想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摇头道,“可是他们同出一门,如此毁了三小姐的名声,整个齐家,所有的姑娘以后只怕都难嫁了,那二小姐难道想不到这一重关系?高门大户里头出来的小姐,何至于分不清这样的利害关系?齐二小姐该不至于做这样的蠢事吧?”

    “否则呢?不然你觉得还能有谁?”长平的神情冷静,默然摇头,“再有一种可能就是章夫人不满意这门婚事,想要设计推脱,可是她肯定没那个本事算计到鲁国公的府宅之内。齐大夫人为了姑娘们的名声,忍痛把自己女儿的婚事都推了,可是做了多大的牺牲,不想这位二小姐居然如此蠢笨,自毁长城。”

    “这样说来,好像真是这么回事!”雪晴的反应最慢,一个劲儿的直吐舌头。

    明乐听到最后也不过摇了摇头道:“原来我还为逼她退婚一事有些过意不去,这会儿倒是庆幸没叫她嫁到武安侯府去。”

    没有脑子,还沉不住气!

    这个女人,真是蠢的有够可以了。

    **

    鲁国公府。

    因为儿子犯了事,大姑奶奶又哭又闹,闹的鸡飞狗跳,一定说是齐宝茹勾引了自己的儿子,拉着齐大夫人要求主持公道。

    而那位犯了事的表少爷,本身就是个在风月场所打滚出来的浪荡子,闯了祸还不自知,见人三分笑,气的大夫人简直就是七窍生烟。

    齐宝茹和她的生母刘姨娘倒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哭哭啼啼的一刻也不消停。

    因为事情是当着外人的面掀出来的,根本就捂不住,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传的街头巷尾尽人皆知。

    听了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章夫人,差一点就要敲锣打鼓的庆祝了。

    齐大夫人焦头烂额,忙了一整天,又得了老夫人的一顿臭骂,好不容易安排好各方人马,得了空马上就带着孟妈妈去了齐茹茵的院子。

    彼时齐茹茵听着齐宝茹院子里延续了一整天的哭声,正在快意解恨的时候,就见齐大夫人黑着一张脸闯了进来。

    “母亲?”见到她,齐茹茵马上就敛了笑容,掩饰住脸上的情绪起身相迎。

    齐大夫人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齐茹茵做了亏心事,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就做低了姿态小心的去扯齐大夫人的袖子,娇声道:“母亲,是被三妹气着了吗?我——”

    “茜儿留下,剩下的人全都给我滚出去!”齐大夫人冷声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冷一扫。

    丫头们不敢耽搁,忙是垂首敛息的快步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子里的烛火摇曳,突然之间就显出几分阴森之气来。

    “母亲——”齐茹茵强作镇定,刚要再去扯齐大夫人的袖子,齐大夫人已经忍无可忍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她正在气头上,哪怕平时把齐茹茵怎么如珠如宝的疼着,这一次也是没有一丝手软。

    齐茹茵始料未及,一张脸被打歪了半边,直接扑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二话不说上来直接就给了她一巴掌,捂着脸反应了好半天,等到回过神来就扑倒在齐大夫人的脚下嚎啕大哭了起来,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做错了事情的明明是齐宝茹那个贱人,你这是拿我出气吗?”

    “你还有脸哭?”齐大夫人手指颤抖指着她,再没有半分的心软,几乎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有几斤几两重难道我不知道?你给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齐茹茵委屈的紧,捂着脸咬着嘴唇愤愤的看着大夫人,一梗脖子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明明是那个小贱人不知廉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她害的我的婚事不成,我就要她身败名裂,一报还一报,我没有做错!”

    齐大夫人一听,脑中热血上涌,眼前一阵发晕,身子一晃险些倒下去。

    “夫人!”孟夫人急忙上前扶住她。

    “母亲!”齐茹茵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帮孟妈妈扶着大夫人在椅子上坐下,焦急道,“母亲您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说着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

    齐大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看着女儿哭的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孔,一则心疼一则心痛,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孟妈妈见状,一边给大夫人顺着气,一边对齐茹茵道:“二小姐这一次真是糊涂啊,三小姐不过是个下贱胚子,您金枝玉叶的和她置什么气?”

    齐茹茵一听,马上就冷了脸,声音拔高道:“孟妈妈你也觉得是不对?难道我就该平白受人欺负的吗?”

    “你这个蠢货!”齐大夫人缓过一口气来,抬手就又给了齐茹茵一巴掌。

    齐茹茵捂着脸,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忘了哭,瞪大了眼睛看着齐大夫人。

    齐大夫人半靠在椅背上,喘息的厉害,一边指着齐茹茵骂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我难道没告诉你吗?宝茹那个贱丫头是该死,她坏了你的婚事,你恨,我比你更恨。可是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宁肯退了你的婚事也没有把她的丑事宣扬出去?你们都是齐家的女儿,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的,她的名声臭了,你以为你就能好了吗?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别说是你,咱们整个鲁国公府的姑娘日后只怕都难嫁了。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齐大夫人说着就扶住额头,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

    齐茹茵听了这话,则是彻底傻了眼。

    她一心就只想着如何泄愤,不叫齐宝茹好过,哪里想到这一重关系,此时闻言不由的慌乱起来,从头凉到脚。

    “二小姐,您怎么就不听夫人的劝呢?”孟妈妈摇头叹道,无比惋惜,“今儿个一早皇贵太妃传召娘娘进宫,对您的事情很是安抚了一番,夫人本来已经都替您打算好了,只要您到庄子上去避上三两个月,回京之后马上就给您重新定下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来。荣妃娘娘因为惊险公主的事情心里也过意不去,倒是由她赐婚,您什么样的好前程没有?可是现在——唉!”

    完了!什么都完了!

    齐茹茵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仔细的消化着孟妈妈的话,最后就一屁股呆愣愣的跌坐在了地上。

    齐大夫人心里恼恨的厉害,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怒骂道:“你糊涂啊!怎么就这样的沉不住气,本来我还想跟你父亲商量,看他能不能搭上礼王府那边的线,给你谋一谋秦家那边的关系,现在好了,这么个名声传出去,就什么都别想了。”

    “母亲!”齐茹茵一个机灵,这才回过神来,爬起来膝行过去拽住齐大夫人的裙子,哭道,“母亲,我只是一时气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女儿知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想办法帮帮我,你帮帮我啊!”

    齐大夫人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心疼的不得了,但终究还是无能为力,跟着也落下泪来。

    齐茹茵看着,心里突然凉成一片。

    她愣愣的跪在地上,半晌之后突然想了起了什么,就突然爬起来冲过去对着跪在角落里的茜儿连着甩了五六个耳光,骂道:“都是你这个贱蹄子,要你做什么?明知道我正在气头上,你也不劝?你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小姐,奴婢是想要劝您的,可是您根本就不然奴婢说话啊!”茜儿不敢多,只能使劲瑟缩着身子哭成一团。

    “你还敢顶嘴?”齐茹茵听了这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冲着门外大声的喊,“来人,给我把这个贱蹄子拖出去发卖了。”

    她闹腾的厉害,齐大夫人的太阳穴一突一突跳的厉害,就对孟妈妈使了个眼色。

    “二小姐,这事儿还是交给奴婢处理吧!”孟妈妈会意,过去拉开齐茹茵。

    茜儿瑟缩着看向孟妈妈,浑身发抖,急忙扯住齐茹茵的裙子求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您了,绕了奴婢吧,让奴婢继续在您身边伺候吧?奴婢会听话的,一定会听您的话的。”

    齐茹茵蠢笨,她却明白,大夫人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二小姐和表少爷之间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接触,但两人之间眉来眼去也不是一两天了,否则表少爷也不会为了二小姐的一句话就去帮她毁了三小姐的名声,这件事大夫人也是知道的,现在齐家姑娘的名声已经臭了,为了补救,她一定会不择手段,是一定要灭自己的口的。

    齐茹茵说把她发卖出去,大夫人这么肯?一定会直接要她的命的。

    茜儿自知死到临头,哭的十分凄惨。

    孟妈妈冷眼看着,却没有半分的同情,提小鸡一样把她提起来,拖了出去。

    齐茹茵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扭头看向齐大夫人,嗫嚅道,“母亲——”

    “就照我说的,明儿个一早你就去庄子上避一避。”齐大夫人气过了,也知道发脾气于事无补。

    “我不去!”齐茹茵怒然跪地,态度十分强硬,“母亲你别送我走,这一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我求你,求你了!”

    齐大夫人看着她,眼神复杂,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

    **

    齐家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连着两个月都成为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柄。

    鲁国公和齐大老爷每日上朝去衙门都恨不能拿袖子遮了脸,虽然没有人当面说什么,但是每个人眼中嘲讽的意味还是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因为大姑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让齐宝茹进她家的门。

    章家那边,齐大夫人也只当是没有那回事——

    被人捉奸在床已经是犹如门楣,若是再把章家也扯进来,他们齐家的门风就更要被人贬的一文不值。

    鲁国公觉得这事丢人现眼,只想着快点解决这件事,就命人把齐宝茹送到了城外的庄子上,月余不到就传来她因病亡故的消息,当然了,而至于她真正的死因却是无人知晓。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没过几个月,虽然这件事的风声是淡了,可齐家女儿却是再没人敢于上门提前,哪怕是出席各类宴会也那些夫人小姐们视为拒绝来往户。

    庶出的四小姐倒是务实,积极之后就听从国公夫人的安排,远嫁出京,远远的避开了这个漩涡的中心。

    可齐茹茵心高气傲,却是怎么都不答应,国公夫人提了两门亲事,都被她哭闹着给推了,国公夫人急怒攻心大病一场,后面也懒得管她的闲事。

    转眼到了七月,六月下旬的时候宋灏果然安排好一切,带着明乐去了郊外的一处庄园散心。

    这个时候明乐的肚子已经七个多月,两人原先的打算是在庄子上一直住到明乐生产,连稳婆都一并带了去,想要等到明乐做完月子再回,刚好可以避过整个的暑天。

    可是才住了十余日的功夫,东南海域那边就传来捷报,说卢远晟带人三面夹攻,拿下了彭修留在最外围的一座城池。

    卢远晟亲自押送当时投诚到彭修挥下的叛将回京,小皇帝龙心大悦,下令犒赏三军,并且要设国宴为其接风。

    消息传开,百姓欢腾,整个京城在几日之内就完全沸腾了起来。

    不得已,宋灏和明乐一行只能折返京城,准备参加庆功宴。

    **

    七月初九,卢远晟回朝。

    小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百姓也自觉自发的争相挤到街道两侧列队欢迎。

    正午时分,卢远晟的队伍抵达城门外。

    经历了腥风血雨的铁血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驰骋而来,后面的卫兵押解着三十余名俘虏来的守城官员一同进京。

    百姓们遥遥相望,歌功颂德,赞叹不已。

    宋灏坐在马上,站在最前面,旁边就是宋子昇的辇车。

    易明爵没有入朝为官,这一次却一反常态,主动请缨跟着宋灏一起来了。

    他穿了一身松绿色的锦袍,颜色叫黯,跟在一身华贵紫色朝服容颜绝世的宋灏身边,并不是太显眼。

    他一直紧抿着唇角,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是抓着缰绳的双手隐隐发抖,却暗示出他此时十分忐忑的心情。

    只是他又把这种反常的情绪掩饰的极好,只就面容平静的注意着那一对人马烟尘滚滚而来。

    近了,又近了。

    那些马蹄声踢踏着地面,冲撞之下,他似乎能够听到自己胸膛里面心脏一下一下跃动的声音,激越而热烈。

    这样的场合之下,宋灏并没太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只是远远的就已经和卢远晟点头致意,语气冷毅而强硬:“卢将军凯旋,是我大邺王朝的功臣,皇上愈加亲临,迎接大将军进城。”

    卢远晟一行在城门外下马,取下头盔跪地谢恩:“为过尽忠是微臣的分内之事,谢过陛下隆恩,臣等受之有愧。”

    “大将军不必自谦,你驰骋沙场为朕收复河山,是社稷的功臣。”小皇帝负手站在辇车之上,个子小小,声音稚嫩,却是自有那么一种傲视天下苍生的气度。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纷纷借机瞻仰天颜,对于他们这位新的国君好奇不已。

    “皇上已经命人在宫中设宴,替卢将军一行接风,请将军移步进宫吧!”宋灏说道。

    卢远晟以前是他军中副将,两人之间的感情深厚,但是在小皇帝面前他却半分也没有表现出热络,并没有打马上前,而是一直和小皇帝并肩站在一起。

    “是!”卢远晟谢恩,带着随从起身,又对小皇帝做了一揖道,“皇上,微臣此次攻陷敌军城池,宫虏获叛臣二十八人,今日一并押解回京交予皇上处置。”

    他说着,侧身过去往后遥遥一指后面跟着的十多辆囚车。

    “大将军辛苦了。”小皇帝有模有样的点点头,随即却向宋灏投去求救的一瞥。

    他毕竟年纪还小,宋灏教他的场面话他可以一字不落的说出来,但是遇到突发状况就必须得要人来救场了。

    “这些人就暂押京兆府大牢看管起来吧,等替卢将军接风之后,再行处置。”宋灏远远的扫了眼那些囚车,下了命令。

    “是!”卢远晟垂首领命,然后扭头对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将道:“瑶儿,你亲自押解,把这些人送去京兆府交给顾大人。”

    “是!主帅!”那小将应道,语气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虽然她刻意的压低了语调让声音尽量的显得深沉,却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

    然后她抬起头,眉眼凌厉的冲着卢远晟行了个军礼,就转身健步如飞的朝着后面囚车的方向走过去。

    听到那个声音,易明爵的心跳突然猛地一滞。

    那女子的身姿矫健,一身软甲战衣将她纤秀的腰肢束起,看上去洒脱而利落。

    她的头发只简单的梳成一个马尾,因为方才对宋子昇行礼的时候取下了头盔,行走间长发飞扬散在微风里,更显的英姿飒爽。

    易明爵的视线一直追逐着那个背影,就那么一声不吭的看着。

    他向来沉静冷毅的目光中,似乎是有两团小小的火焰跃动不止,排开周围一切的人群和杂质,入目就只是那个洒脱而利落的背影。

    同时百姓中间也响起一片低沉的议论声。

    “大将军的军队里怎么会有女子?”

    “看装扮,应该是个小将军啊?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咱们大邺朝的军队里,什么时候也出现女将军了?”

    “看那气质排场,可比许多的男人还要英武多了,模样生的也标识啊——”

    ……

    百姓议论,朝臣之中自然也有人交头接耳。

    这时随驾在宋子昇辇车另一侧宋沛突然打马上前一步,含笑道,“方才那位小将就是卢大将军的外甥女吧?听说在这一次的战役当中,她可是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功不可没呢!”

    “正是!”卢远晟回头看一眼那少女的背影,神色复杂的感慨道,“这孩子父母早亡,我又没个定性,就一直带着她在军中行走,性子野得很,没个定性。”

    “时候不早了,先进城吧!”宋灏说道,侧目对柳扬道,“柳扬——”

    “姐夫!”易明爵突然打马上前一步,对宋灏道,“我替他们引路去京兆府吧!”

    他的语气尽量的保持平静,表情也是丝毫不变。

    宋灏的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瞧见他握着缰绳的双手愣了一下,但随即就飞快的移开视线,点头道:“好,你去吧!办完事就马上进宫。”

    说着就解下自己腰间令牌给了他。

    “嗯!”易明爵接了,先行打马退到一边。

    宋子昇的辇车调转方向,被文武百官拥簇着朝皇宫的方向进发,很快的,城门外的氛围就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易明爵手里抓着宋灏的令牌正在略略失神,身后就传来少女清朗的笑声,同时有人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几个月没见,我们爵儿又长高了呢?”

    ------题外话------

    先更,我回头来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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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风云人物

    女子的声音清脆,毫不做作,又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沉稳和豪情。

    易明爵的身形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顿,停顿片刻就若无其事的回头看过去,皱眉看一眼她落在自己肩上的时手指道:“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听说摄政王妃再有两个多月就临盆了,你马上也是要做舅舅的人了。”女子的眼眸弯起,笑容朗朗。

    她讪讪的收回手,形容之间却是一片坦荡的耸肩。

    她的容貌不能说的有多美,但却也十分清秀。

    并且因为整个人的气质使然,五官的搭配却给人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一双眼睛,这样笑着的时候眼眸弯起,像两弯月牙,墨黑色的瞳仁更像是两颗不经雕琢纯天然的宝石一般叫人移不开视线。

    感觉到自己心跳的节奏突然加快,易明爵马上强迫自己往旁边移开眼睛,道:“走吧,姐夫让我引路送你去京兆府。”

    “嗯!”女子笑笑,扬着手里马鞭冲身后押解囚车的士兵挥挥手道,“走了,进城,城里人多,注意别让囚车碰到人。”

    一行人缓缓启程。

    囚车十分笨重,又千里跋涉走了一路,车轱辘磨损的厉害,车辙碾过的声音实在不怎么悦耳。

    易明爵和那女子一起策马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沿路围观的人群已经随着小皇帝的离开而散去,但沿路仍旧有不少百姓靠在路边好奇的张望议论。

    女子脸上的表情自然,黑眸微闪动,间或打量着这座繁华京城沿路的街景,遇到感兴趣的事物唇角就悄然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眉目之间却始终是淡淡的。

    易明爵走在旁边,边走边随意的和她介绍沿途经过的街道和大的酒楼商铺的有关信息。

    女子偶尔应和两句,两个人说话的方式不是太过热络,却十分自然随意,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也唯有易明爵知道,这是尉迟瑶头次面临这样的热闹繁华。

    京城之地远不是其他任何一座城市可比,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怕是早就要雀跃欣喜到失态了,可是尉迟瑶的神色却极为平静,像一个真正的过客一样从容的打量着这一片崭新的天地。

    易明爵偶尔侧目过去看她,看着她唇角扬起的那个弧度,心里就会微微的笑。

    他一直都知道,这从来就不是她所向往的世界,她的天地,她的一切都不可能被束缚在这纸醉金迷的繁华里。

    曾经他以为她只是说说,这一刻才能深刻的体会——

    她这样的女子,是不屑于被这样奢靡的表象迷惑,她的天地,远比这里更加瑰美和壮阔。

    “这一次大捷之后,海域方面的情况就暂时稳定了,我听姐夫说,卢将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一直没有痊愈,姐夫的意思,似乎是想要让大将军留在盛京住一阵,好让他调养身体。”易明爵道。

    “嗯。”尉迟瑶点头,“来之前舅舅就同我说了,不过那靖海王并非泛泛之辈,他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好在这一次破城之时我们乘胜追击,又给对方留下了不小的麻烦,周副将应该可以拖延一阵子,我倒是希望舅舅能在京城多留些时日,让太医把他的身体调养好。他征战沙场几十年,身上的旧疾本来就不少,如今年岁大了,受一次创伤所造成的影响都比以往要严重的多。”

    “卢将军同意了?”易明爵问道,语气之中略有调侃之意。

    “你说呢?”尉迟瑶反问,轻笑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他对摄政王向来敬重,希望王爷能劝的动他,将他多留几日吧。等接风宴过了,我会尽早赶回去,有我和周副将一起守着,他可能会安心许多。”

    易明爵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是说暂时不会有事吗?还是多留两天吧,我还想带你到处转转。”

    “到时候再看吧!”尉迟瑶道,牵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她从远处收回目光,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盯着易明爵将他上下打量一通。

    她是跟随卢远晟在军中长大的,并不如寻常的闺秀小姐那般扭捏拘谨,易明爵生的虽然俊美逼人,但是她这一番打量下来神色却极为坦荡,最后笑道,“我几个月没见你而已,怎么今天这身打扮就像个老头子似的了?”

    今天易明爵特意选了一套深色的衣服来穿,其实不只是是今天,自从上一次被明乐无意间数落了一句“孩子气”,这段时间他就无时无刻的不在检讨,随时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穿着打扮上也更上心了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能更成熟稳重几分。

    显然尉迟瑶不过是一句笑言。

    但是被她以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看过一遍之后,易明爵的耳尖就红了。

    他极力的掩饰脸上表情,再度移开视线,“没什么,只是因为今天跟着姐夫出来办事,不想在百官面前折他的面子。”

    尉迟瑶笑笑,并没有太过在意就又转开话题说别的。

    两人穿街过市,因为要躲避行人,一直走了整一个时辰才到了京兆府的大门外。

    彼时宋灏已经提前叫人过来打了招呼。

    京兆府尹顾大人要入宫赴宴,胡师爷不敢懈怠,早就带人等在门口。

    远远的,看到是易明爵前来他并不奇怪,因为易明爵的身份特殊,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以他的出身和在宋灏身边的位置,替宋灏办任何事都在情喇中。

    只是看到与他同来的竟是个女子模样的小将,胡师爷还的大为意外。

    “十公子!”胡师爷迎下台阶,先是对易明爵拱手一礼,目光却是皴巡在尉迟瑶的身上狐疑的打量。

    “这是卢将军帐下的都尉将军尉迟将军!”易明爵道,虽然胡师爷纯属好奇但是见他盯着尉迟瑶一个劲儿的看,他的心里还是下意识的不快,语气不觉冷了几分。

    “哦,原来是尉迟将军,小的有失远迎,还请二位莫要见怪!”胡师爷忙道,陪了个笑脸,“我家府尹大人被传召入宫,走前特意叮嘱小的,让小的在此恭候二位,二位请吧!”

    “有劳师爷了!”尉迟瑶淡淡说道,目不斜视的大步往里走,一边道:“后面一共十二两囚车,里面押解犯人一共二十八人,都是从边城拿住的叛臣乱党,我奉摄政王之命将他们送过来,暂时借贵府的大牢看押,等到日后皇上下旨处置。”

    “是,牢房已经准备好了,小的一定命人严加看管。”胡师爷道。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正堂。

    胡师爷把提前叫人准备好的交接文书捧上来,尉迟瑶过目之后签字画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上面罗列是这些人的姓名履历还有官职罪状,烦请师爷转交京兆尹大人过目。”

    “是!”胡师爷将信封接过去收好,“尉迟将军舟车劳顿,如蒙不弃,不若饮杯茶水再走吧?”

    “不必了,我们还要赶着进宫。”易明爵接口道,语气不容拒绝:“如果这里的手续没有问题了,后面的事就麻烦胡师爷操劳了,我们赶时间。”

    “那小的送二位出去。”胡师爷也不强留,又亲自把两人送到府衙门外,目送两人离开就张罗着叫衙差把囚车上的犯人卸下来押入大牢待审。

    从京兆府出来,尉迟瑶先打发了随行的士兵去城外虎威大营的驻地待命,自己则是跟着易明爵进宫面圣。

    这一次卢远晟回朝只带了五百随从,为的还是押解人犯以防万一,这些人马不值得单独安营扎寨,就按照宋灏的意思暂编入虎威大营的编制中挂了头衔。

    这样一来从京兆府出来,就只剩下易明爵也尉迟瑶两人相伴而行。

    因为尉迟瑶身上穿的还是一身软甲战衣,沿路不住的有人侧目。

    她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完全的视而不见,可是易明爵看在眼里,暗中眉毛已经挑了无数次,最后就不动声色的改行了路线,专门捡着人迹罕至的小巷子穿行。

    尉迟瑶忍不住的发笑,“不过是被人多看两眼,我们爵儿生的这般俊俏,还羞于见人吗?”

    “我是怕你不自在。”易明爵道,回想起那些人的眼神,脸色还有几分发黑。

    “我么——自在的很!”尉迟瑶的目光突然一深,笑的颇具深意。

    易明爵看着她唇角扬起的弧度,一瞬间所有的好心情就又尽数回拢。

    的确,世人无知,如果真的如他那般与她经历生死,看着她于修罗道场中杀人如麻面不改色的模样,怕是再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了。

    “听说这次战役打的异常惨烈,你没受伤吧?”易明爵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皱眉盯着尉迟瑶打量起来。

    “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了吗?”尉迟瑶笑的云淡风轻。

    易明爵仔细的观察她的脸色,她的脸色确实不是太好,不过却是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像有病痛在身。

    想着她大约只是舟车劳顿的赶路太过疲惫了,易明爵才稍稍放心的重新岔开话题。

    两人言笑晏晏的相伴而行,也不觉的路远。

    最后在一处门第巍峨的府宅前面,易明爵收住缰绳。

    尉迟瑶抬头看着匾额上苍劲有力的“易府”两个大字,眉尾不觉的挑高,侧目递给易明爵一个询问的眼神,“不是进宫赴宴吗?”

    她敛了笑容,虽然没有发火,但易明爵却知,她的这个反应已经是相当不悦了。

    掩饰性的干咳一声,易明爵便是含笑对上她的视线,道:“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一会儿又要进宫参加庆功宴,难道你准备这个样子去?”

    尉迟瑶垂眸打量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束,眉尾挑的更高:“不可以?”

    “不可以!”易明爵却是摇头,心里略有忐忑之余脸上笑容却绽放的越发绚烂。

    他弃马走过去,在尉迟瑶的马下站定了步子,仰头递给她一只手,解释道:“世人肤浅,他们谁都没有资格议论你什么,可是这一次的庆功宴,参宴人数众多,至少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总不能叫人在背后议论卢将军吧?”

    那些命妇小姐,一个个自诩清高,尉迟瑶征战沙场,她的一切都是用鲜血和赫赫军功铸成的,那些只会坐享其成的女人和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可是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易明爵却是十分清楚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们的做派,如果尉迟瑶真的穿这一身入宫,背地里必定要饱受她们的议论和鄙夷。

    其实他和尉迟瑶一样,可以全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可是——

    他就是见不得任何人说她哪怕是一个字的不好。

    更何况——

    这一次,他还有别的目的。

    所以,他不惜搬出尉迟瑶的软肋,拿了卢远晟来压她。

    尉迟瑶五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母亲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唯一的舅舅照顾,那个时候卢远晟常驻军中,就将她交给了家里的妻子俞氏,和他自己的儿女一起养育,可偏偏俞氏心胸狭隘竟是个容不得人的,对尉迟瑶非打则骂,一心想方设法的要把她撵出门去。家里的老夫人气的不行,可又拿俞氏没辙,盛怒之下干脆直接写了封信叫人把尉迟瑶带到了南疆军中交给了卢远晟。

    那个时候尉迟瑶不过是个八岁女童,此后整整十年,她都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卢远晟的身边。

    卢远晟对她而言,是唯一的亲人,名分上说是舅甥关系,实则她是将卢远晟做父亲一样来尊崇和孝敬的。

    尉迟瑶虽然没有进过京,但是屡次替卢远晟外出办事,对那些深宅大户里的世家小姐的心态和作风也多有了解,她自然能够想象到如果自己这样一身装扮入宫,这一场宫宴之后只怕人人都要在背后议论说卢远晟的外甥女是如何的粗鄙不堪,没有教养。

    虽然不过是虚名而已,可是——

    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所以易明爵如此,她也只能顺水推舟。

    不过她却没有搭易明爵的手,而是自己撑着马鞍一跃下马。

    易明爵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掩在身后:“进去吧!”

    不曾想一转头,却见长平和雪晴两个眼睛瞪的大大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奴婢给小少爷请安!”长平的定力素来惊人,二话不说已经屈膝行礼。

    雪晴慢了半拍,屈膝的同时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就盯着旁边的尉迟瑶在打转儿。

    易明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咳!”他掩着唇干咳一声,飞快的介绍道,“这位是尉迟将军,是卢大将军的外甥女。”

    “奴婢见过尉迟小姐!”两个丫头从容见礼。

    “叨扰了。”尉迟瑶也不矫情,略略颔首。

    易明爵怕被她瞧见自己的脸色,就先行一步往大门里走去。

    尉迟瑶对长平二人略一颔首就款步跟上。

    她的步调稳健洒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显得英气逼人。

    长平飞快的打量着,把有关这个女子的一切信息都用心记好。

    待到两人进去了,雪晴就忍不住笑嘻嘻的戳了戳她的胳膊道:“原来小少爷喜欢的是这位尉迟小姐啊,怪不得靖襄公主都入不得她的眼,这位小姐么——”

    她说着却是词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若是论及美貌,这位尉迟小姐并不算是绝色,而若要问门第,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说出去也是一无是处,讨论为人,彼此没有接触,她也不好妄下定论,可是只就这一眼接触下来的印象却是极好的——

    但到底是哪里好——

    雪晴说不上来。

    雪晴纠结着,眉头拧成了一团。

    旁边的长平却是会心一笑。

    这位尉迟小姐,若论样貌才情或者门第,在京城的闺秀中间怕是要被排到天边去了,可是这个女子,从容泰定,桀骜又随和,这种完全贴近人心灵深处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并不是任何一个在家族精心培养教育出来的大家小姐可比的。

    明乐的个性也较为率真,不喜欢假惺惺的和人周旋演戏,但是她的心机重,尊贵之中给人的是一种叫人望而生畏只能高高仰视的压迫感。

    而这个尉迟瑶的骄傲只在于她本身,而与其他的任何旁观者都无关系。

    也难怪——

    易明爵会为她动心,并且紧张至此。

    如此特别的姑娘,这世上怕也再难寻到第二个了。

    “走吧!”长平笑笑,拉着雪晴的手往里走,还不忘嘱咐道,“别冒冒失失的,一会儿少说话多做事,省的坏了小少爷的事。”

    “哦!”雪晴吐吐舌头,但是目光灼灼,显然还是激动异常。

    两人快步追上前面易明爵的步子。

    院子里的下人见到自家小主子带了这样特别的客人进来,也都大为惊奇,不过却都努力的掩饰住好奇,本本分分的行礼。

    易明爵带着尉迟瑶穿过花园,进到后宅的一个偏院里止住脚步。

    长平走过去施了一礼道,“热水和衣物奴婢都准备好了,小少爷也回院子换衣裳吧,尉迟小姐这里由奴婢服侍就好。”

    “嗯!”易明爵淡淡的应了声。

    长平的性子稳重,他倒是不担心,就转而对尉迟瑶道:“一会儿换好了衣服我在前厅等你。”

    “好!”尉迟瑶点头,跟着长平往屋里走去。

    雪晴急忙也要跟着去,易明爵却是突然黑了脸将她拦下,冷声道,“你不用进去了。”

    雪晴垮了脸,有些不乐意,不过回头见他那张臭脸就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眼眸流转贼兮兮道:“小少爷这么紧张做什么?奴婢过来之前王妃特意嘱咐过了,不会坏您的事的。”

    易明爵闻言,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晕就又漫上来一层,皱眉道:“是阿九叫你们来的?”

    “自然是了!”雪晴道,撇撇嘴,“否则奴婢们哪敢擅做主张。”

    易明爵的眉头不觉拧的更紧,连袖子底下的手指也攥了起来。

    他那个姐姐从来都是沉稳大气的,怎么竟然也做起这样厚颜无耻窥人**的事情来了?

    雪晴见他的脸色不好,就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慢慢说道:“小少爷前两天特意到山庄借了采薇来帮忙,您说是要重新归置府上的摆设,其实是叫她来帮忙给尉迟小姐挑衣服的嘛,可不是采薇姐姐靠不住,是她根本就瞒不住王妃。不过您放心,我们不会给你打岔子的,否则啊王妃就只让我来了,也犯不着特意吩咐长平来管着我的嘴巴了。”

    雪晴倒豆子一样叽叽喳喳说了很多。

    易明爵臭着一张脸,脸上阴云密布,大有即将雷霆震怒之势。

    雪晴看着自家少年老成的小少爷如此这般失态的模样,捂嘴直笑,最后赶在他濒临将要发作边缘的时候兔子似的一溜烟跑掉了,一边跑一边脆声嚷道,“奴婢去前院看看管家把马车套好了没!”

    屋子里,尉迟瑶跟着长平进了里间。

    这是一间布置的十分雅致的屋子,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十分简单,每一样家具的做工都十分的精致讲究,但并不奢靡,多宝格上的摆设也多以小件的瓷器为主,圆桌方凳,女子的妆台,最里面是雕花木床,配着水青色的纱帐,床铺打理的整整齐齐,上面却是一字排开四套新作的衣裙。

    旁边一副苏绣的山水屏风,后面映出浴桶的影子,屏风上面有水汽袅袅升腾。

    尉迟瑶的目光飞快的从屋子里的一应摆设上面扫过,神色一直平和没有什么变化,最后却是停在旁边的妆台上顿住。

    “这是王妃出嫁前住的院子,当时也是刚搬进来,总共也没住几天。”长平微笑着解释,引着她挪到屏风后面,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笑道,“水温刚刚好,请小姐沐浴吧!”

    尉迟瑶看她一眼,却惊奇的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可以称为绝色,虽然身份不过一个丫鬟,但是气质从容不卑不亢,叫人看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她走过去,也抬手试了试水温,却是突然侧目又扫了长平一眼道:“你不是这院子里头的人吧?”

    长平一愣,却没有想到她的眼光如此敏锐,坦白道,“是!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侍婢,小姐别见怪,因为小少爷做事最近总是神秘兮兮的,我家王妃也是孩子心性犯了,好奇的很,就硬是要逼着奴婢过来了,有冒犯小姐的地方,还请小姐不要介怀。”

    她并没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的太清楚,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是一目了然。

    尉迟瑶微微诧异。

    有关明乐的传闻,她听了很多,易明爵和她闲谈的时候也偶尔会提起,但是着墨不多,只说那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对于这为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妃,尉迟瑶一直保持着一种警惕和冷静的旁观者的立场对待。

    其实从易明爵看到长平二人第一眼时候的反应她就猜到了这两个丫头的来历,不过想想,自己的弟弟突然带了个陌生的女子回来,她做姐姐的不放心也在情喇中。

    毕竟对易明爵而言,明乐可以算作他的家长。

    可是长平这么一句温和的解释却让她十分意外。

    尉迟瑶抿抿唇,神色突然肃穆了下来,抬头看向长平道:“我和爵儿只是很好的朋友!”

    “是!”长平微笑,“尉迟小姐还是先行沐浴更衣吧,小少爷那边该等的急了。”

    尉迟瑶因为拿不准明乐的态度,便有些犹豫,从来爽朗的眉峰这一刻却是紧皱在了一起。

    如果摄政王妃不喜欢的她存在的话,她并不想因此让明爵和自己的姐姐闹出不愉快甚至于矛盾来。

    长平看出她的担忧,就解释道,“尉迟小姐不必介怀,小少爷和什么人交朋友或者要和什么人走的亲近,我家王妃是不会干涉的,只是最近觉得小少爷的行为举止古怪,才多了几分顽劣的心思,若是小姐觉得奴婢在这里让您不自在了,奴婢这就叫别人过来伺候。”

    长平说着,就自觉的转身要走。

    尉迟瑶还有些拿不住这姐弟俩的态度,用力的抿抿唇,却是干脆的出言拦住,“不必了!”

    “奴婢去给小姐把衣物取来。”长平也不坚持,施了一礼就到里间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套洁白的里衣送进来。

    尉迟瑶没有留她帮忙,她便自觉退了出去。

    尉迟瑶沐浴的时间稍微有点长,足过了半个时辰才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衣物从屏风后面出来。

    长平迎上来要接,她却没松手,只就目光四下里扫视一圈,道,“这里有不用的空箱子吗?”

    “是!”长平指了指墙角,带着她走过去,“王妃平时回来一般不会在府上留宿,所以她的衣物都收起来了。”

    尉迟瑶走过去,打开箱子把手里的软甲和换下来的长衫都一并扔进去,又顺手合了箱子道:“不好意思,这箱子我借用一下,回头等从宫里出来再来取走。”

    “尉迟小姐随意。”长平颔首,转身前忍不住狐疑的扫了眼那个箱子,然后带着尉迟瑶到里面挑衣服。

    衣物是请京城最好的裁缝赶制出来的,相较于名媛闺秀们惯常穿戴的款式要适当的做了精简设计,四套衣物,一套鹅黄,一套翠绿,一套素白,另外一套是水蓝。

    尉迟瑶对此似乎并不上心,抬手随便指了那件水蓝色的锦缎长裙。

    长平知道她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也不多言,服侍她穿戴好,然后又揣测着她的性格替她梳了个较为简单的发式,选了两支银钗做发饰,自此之外再无其他。

    尉迟瑶也不挑剔,收拾妥当了就让长平引路带她回前厅和易明爵会和。

    彼时易明爵也换好了衣服在等着。

    最近一年他的个头又蹿上去不少,比起明乐足足高了一个半头,此时一身绯色长衫的少年在黄昏的光影下长身而立,面容清俊而平和,尉迟瑶一眼看过去,不由的也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这个少年,在她的眼里一直都是个孩子的,即使他再怎么样的沉稳冷静也都一样。

    而同时易明爵听闻她的脚步声回头,却是下意识的微微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装出现的尉迟瑶,突然改了装束,那女子却依旧神态自若,没有半分的拘谨和扭捏,她保持着惯常的步调走过来。

    女子的长发及腰,裙裾翩然,腰间唯一配作装饰的一串铜制风铃发出极为细腻的声响,清脆之中又透着柔雅,不妩媚,却将她刚强外碑下包裹着的那种独属于女性的柔美衬托到了极致。

    这一瞬间,易明爵看在眼里的感觉是惊艳,目光都不觉的走失。

    尉迟瑶垂眸看了眼拖地的裙角,无奈摇头,“我头次穿这样的衣服,有些不适应,怎么?很别扭?”

    “是有点!”易明爵回过神来,飞快的掩饰住眼底的神色,如实回道。

    他侧身过去,“走吧!”

    “嗯!”尉迟瑶点头,跟着他往大门口走去。

    长平送他们到门口,尉迟瑶看到门口的马车并没有多问,直接上了车。

    易明爵落后一步,对长平道,“阿九应该已经过去了吧?你们上后面的马车,我带你们过去!”

    雪晴刚要点头,长平却抢先一步开口道,“小少爷先去吧,奴婢得先回王府一趟,晚上出宫的时候气温一定会下降,不知道采薇他们记不记得给王爷和王妃多带一件衣服。”

    “那好吧!”易明爵也没多想,转身回了车里。

    长平又嘱咐了车夫两句,一直目送他们的马车出了巷子口,雪晴才不满的撇撇嘴道,“采薇那么细心,怎会不记得给王爷还有王妃带衣物?长平你越来越婆妈了。”

    长平对上她的视线无奈的叹了口气,却是转身又往院子里走去。

    “哎!不是说回王府吗?”雪晴追着跑进去。

    “等一会再走!”长平道,也不细说,直接回了之前招待尉迟瑶的那个院子,二话不说奔到里面的墙角打开那个箱子把尉迟瑶丢在里面的衣物翻找出来。

    “这不是尉迟小姐的东西吗?”雪晴在旁边直皱眉,不满的嘟囔,“长平你做什么呢?乱翻人家东西——”

    长平不语,把东西翻找下去,最后抖开那件暗色的长衫果然从里面抖出一团染了血色的白色布条。

    “这是——”雪晴低呼,扯了那布条查看。

    长平倒抽一口凉气,起身又快步绕到屏风后头,果然又发现浴桶旁边的地面上散落了几点细碎的黄色粉末,拈起一点闻了闻,脸色就沉了几分下来。

    “这是什么?”雪晴跟过来。

    “金疮药!”长平神色凝重的说道,把她拿在手里的带血的绷带又裹回尉迟瑶的衣物里归于原位放好,一边道,“尉迟小姐身上应该有伤,我就说方才她沐浴的时间怎么那么长,想必她应该是不想叫我知道,就自己拆开绷带重新包扎了伤口。”

    “我看那绷带上的血似乎染了足有四五层,那她伤的应该不轻。”雪晴却是极为意外,“我看她一直神态自若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来受了伤了。”

    她自己也是腥风血雨里摸滚打爬出来的,想也知道要在重伤之下维持尉迟瑶那样冷静不动声色的表象会有多难。

    “我听王爷说过,这位尉迟小姐在卢将军麾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充当先锋官,亲自领兵上阵的,这一次和海域的战事又十分惨烈,她这伤应该是在战场上带下来的。”长平道,面有忧色,确定把东西放回原位瞧不出破绽了就拉着雪晴往外走,“我们也赶紧进宫吧,王妃的身子金贵,现在月份大了,不在她身边我还真不放心。”

    “嗯!”雪晴点头。

    两人借了易明爵府上的马车却没敢追易明爵他们太紧,最后就干脆真的回了趟王府给明乐和宋灏每人多带了一件披风才转道进宫。

    ******

    入暮时分。

    东、南两处宫门外面一改往日里肃穆威严之态,大红的灯笼映照下车水马龙,锦衣华服的命妇小姐们济济一堂,可谓百花争艳热闹非常。

    官员们都已经随从小皇帝进宫议事,这会儿来的都是家里女眷以及还没有入士的高门子弟。

    各家的女眷彼此寒暄着,下车等着换乘了轿子入宫的时候却都似乎是有意拖延,不知不觉宫门外就聚集了许多人。

    易明爵的马车就在这个时候悄然而来。

    他的处事作风一向低调,而且因为没有官职在身,达官显贵家里的宴会帖子基本从来不接,而宫里的宴会他会来也是因为皇命难为推脱不掉。

    他的马车虽然不显华贵,但许多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里不得不说的是,这段时间秦啸和易明爵两个都在无形之中成了风云人物。

    秦啸是因为战功显赫水涨船高,自然就成为了云英未嫁的千金小姐们一致仰慕的对象,俨然香饽饽一般,不知道被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

    可是秦家的门第却十分特殊,秦啸的母亲虽然也有正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但是当年自从秦穆之死后她就专心礼佛,从不出席这样的宴会场合,而若是有人登门也直接拒之门外。秦啸唯一的姐姐,早几年就已经嫁了人,嫁的却只是书香门第,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也不参与这些功勋世家贵妇人之间的聚会。

    而同僚们身为男人又不好明目张胆的对他提,有人拐弯抹角隐晦的说了,也不知道这秦啸的真的不解风情还是装糊涂,无一不是装傻充愣搪塞过去,倒是让和他套过话的几位大人几欲憋出内伤。

    如此几次之后,就再没人愿意去碰这个软钉子了。

    这么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优秀男子摆在面前,无数人眼馋,可偏偏找不到门路拉拢,当真是把那些盼着女儿嫁入高门的夫人们急坏了。

    秦啸这边不成,而同时与之齐名的就是易明爵这个摄政王妃的小舅子、朝中官员无不想着巴结笼络的新贵。

    一则他背后站着的宋灏夫妻俩将他的身价一下子拉高不少,再者易明爵虽然没有入朝堂,但是众所周知,他手上握着八方和四海两份产业,八方姑且不论,只就一个垄断全国的四海钱庄,那活脱脱的就是个聚财童子的活招牌,嫁给了他,能搭上摄政王的那条线不说,哪怕他一直不入士做官,那也是坐拥金山,子孙后代几辈子都不用愁的。

    只不过易明爵似乎比秦啸还要更难攻破,因为他上无父母,要向他提亲就只能找他唯一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摄政王妃。

    如今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明乐的名声也不能算是有多坏,却是叫人望而生畏,没人敢于擅自亲近,所以眼睁睁的看着那么一片肥肉摆在那里,也是没人能够下口。

    所以这会儿,这些夫人们很是琢磨了一段时间,慢慢的就达成共识另辟蹊径——

    既然按照惯常的步骤上门提亲走不通,走媒妁之言的这条路子不通,那么就干脆直接省略这一步,直接把自家女儿往这俩人面前送,叫当事人看对眼了再去提亲也就是事半功倍了。

    而有两人出席的宴会自然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今日秦啸是跟着文武百官一起的,他那里显然没有指望,所以这会儿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盯着易明爵。

    见他的车驾来了,无数道视线齐刷刷的聚拢过来,人群之中虽然没有引起明显的骚乱,但是暗地里的气氛却是瞬间沸腾了,两眼发光的盯着,都在各自计较一会儿该如何叫自己女儿脱颖而出。

    “小少爷,到了!”车夫下车开了车门。

    易明爵身姿优雅的跃下马车,对身后大片火热热的目光视而不见。

    小姐们都激动的捏着帕子,等他回眸,却见他下车之后竟然却又重新转身,向车内递过去一只手。

    许多人困惑不已,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然后就见下一刻一只纤纤玉手极为自然的落在他的掌心里。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29章风云人物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0章 扮猪吃虎耍无赖

    人群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一瞬间的凝滞。

    许多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难道是摄政王妃?”有人质疑。

    “不会吧,听说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摄政王妃的车驾就从南宫门进宫了。”

    “那十公子的车上怎么会有个女人?”

    “事情的确是有些蹊跷,再看看吧!”

    ……

    人们压低了声音议论,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远处的马车。

    易明爵先一步下的车。

    尉迟瑶因为是头一次更换女装,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只顾着整理层层叠叠的裙裾,竟然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她也没多想,见易明爵转身就自然而然的把手递过去,待到下车之后才发现宫门口竟然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都神情诡异仿佛见鬼一般盯着这里。

    尉迟瑶微微皱眉收回目光看了易明爵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收回手来。

    易明爵却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手里突然发力将她的之间牢牢握在掌中,若无其事的露出一个笑容道:“走吧,我们进去!”

    言罢就目不斜视的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人群之中短暂的寂静之后几乎瞬间骚动了起来,每个人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易明爵的性格冷淡高傲,却是没人敢问。

    易明爵牵着尉迟瑶的手旁若无人的一路走过去,对各种审视的目光视而不见。

    尉迟瑶心里虽然不快,面上却极为镇定,与他并行着穿过人群。

    宫门口负责接待的大太监也是头次见到易明爵携女眷出席这样的场合,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他的反应极快,立刻就迎上来行礼,“见过十公子!”

    “嗯!”易明爵略一点头,却是直接扭头对尉迟瑶道,“这里要设宴的暝宸殿还有很长的距离,马车不能进宫,需要换乘轿子,你若是不习惯我们就徒步走过去吧,反正时间也来得及。”

    尉迟瑶是不喜欢做轿子的,但是被身边上百道莫名的视线盯着她心里已经起了恼意,就点头道,“入乡随俗,我们换轿子吧!”

    “好!”易明爵点头,对那管事的太监道,“给我们准备轿子。”

    “是,轿子都准备好,十少爷请!”那太监点头哈腰,连忙招呼小太监抬了两顶轿子过来。

    易明爵亲自掀开轿帘把尉迟瑶安顿好,安排了她的轿子先行,自己则是上了另外一顶,跟在后面。

    两人延长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处半点的目光给周围眼巴巴看着的一众命妇小姐们。

    待到两顶小脚隐没在御道尽头的灯影里,宫门外的人群瞬间沸腾了。

    “怎么回事?那女人是什么人?”一位小姐忍了许久终于道出心中困惑,几乎是尖声叫嚷出来的。

    “这可真稀奇,十公子的身边怎么会有个女人?看那女人的样貌也不怎么出色,那是谁家的小姐?你们知道吗?”几位夫人更是着急。

    打了许久的如意算盘,可不能就这么落空。

    “以前没见过啊,眼生的很!不过看十公子对她的那个样子,似乎是紧张的紧,两个人的关系怕是不一般吧!”左御史的夫人揣测。

    “那位小姐的样貌虽然生的不是很打眼,看上去却是熨帖的人呢。”左小姐微笑说道。

    “什么不一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旁边一直搅着帕子发呆的章小姐不悦的喝问。

    左小姐斜睨她一眼,挑眉道:“章小姐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十公子这个年纪本来就该议亲了,他平时都是独来独往,今天突然带了个女人赴宴,还是这般亲昵的模样,怕是好事近了吧,做什么明知故问。”

    “胡说八道!十公子若要议亲自然是要过摄政王妃的眼,王妃不发话,就什么都不是。”章小姐咬牙切齿。

    之前替儿子谋算靖襄公主的婚事落空,陈氏就一直不死心,但是小皇帝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她也没奈何,于是就又借故盯上了易明爵。

    众所周知皇贵太妃和摄政王妃之间的关系很好,她心里总觉得荣妃在靖襄公主的事上耍了她,对她有所亏欠,就千方百计的想要借此去荣妃那里讨人情,想要给自己的女儿和易明爵牵上线,洋洋自得之余全然不觉荣妃却因为靖襄公主的事情早就在心里恼了她。

    章小姐和自己的母亲一样,都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可是最近陈氏屡次进宫求见荣妃都被荣妃挡在宫外,她一直以为相较于其他各家的小姐她是胜算最大的,可是现在易明爵身边却突然冒出个女人来,顿时就叫她方寸大乱。

    左小姐一直看不上陈氏母女的做派,隐隐的看明白了她的心思就更是火上浇油的笑道:“难道你不知道王妃和十公子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吗?其实我听说王妃那边早就传了话出来,说是十公子的婚事她不会插手干涉,只要十公子满意了她就没有意见。”

    章小姐不忿,恼怒道,“那个女人样貌平平,家世背景全都没有,我就不信王妃能看的上她。”

    “这有什么难的,哪怕她是白丁出身,没准等今天的晚宴过后也都是什么身份背景都齐全了呢!”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尉迟瑶会入了明乐的眼,马上就可以飞上枝头。

    章小姐起的满脸通红。

    左夫人见到女儿闹的着实有些过火,就拉了她的手低声斥道,“好了,别说了,姑娘家家的,哪儿来的这么多话。”

    说完就拉着左小姐去旁边换乘轿子。

    “母亲我有分寸的,我就是看不惯那章雪心和章夫人狗仗人势的嘴脸,总是打着皇贵太妃的名头作威作福,那章雪心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就敢肖想十公子,真是可笑。”左小姐撇撇嘴,笑嘻嘻的挽着左夫人的胳膊,“我瞧方才十公子身边的那位小姐就比她好多了。”

    “你呀——就会给我得罪人!”自家女儿心直口快,左夫人和她根本就生不起气来,只就嗔了一句作罢。

    这边看到易明爵已经进了宫,堵在门口的命妇小姐们也觉得索然无味,纷纷换乘了软轿进宫。

    章雪心站在人群之后,手里的帕子拼命的搅着,目光还是不离之前易明爵消失的那条御道。

    章夫人陈氏黑着脸从后面走上来,方才左小姐和自家女儿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只不过为了不想当众难堪就躲在了后面观望。

    “别愣着了,先进去吧!”陈氏道,说着就去拉章雪心的手。

    “母亲!”章雪心使劲的跺了跺脚,“你不是跟我说等过几天找到机会就进宫去求姨母给我通关系的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陈氏的心里更气,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咬牙切齿道,“皇贵太妃那里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

    “上回哥哥的事摆明了就是她理亏在先戏耍了我们,这一次出面帮帮我也是应该的。”章雪心道,拉着章夫人的手撒娇,“母亲,你就只有我这一个女儿,皇贵太妃怎么说也是咱们侯府出来的,她没有道理不替我谋划的,您——”

    “我说了,这件事不准再提!”章夫人不耐烦的大声打断她的话,面容严肃满是怒意的警告道,“摄政王府可不是咱们能够招惹的的起的,等着今天的宴会上再看看情况。我可警告你,乖乖听话别惹事,别学齐家那个蠢货自掘坟墓,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在某些方面,这陈氏的眼光还是很准的,齐家的那件事她一眼就看出来里头有齐茹茵的手笔,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骄纵,于是就抓住这个典型例子很是教育了一番。

    听了这话,章雪心果然收敛不少,小脸微微一白就住了声音。

    “走吧!”陈氏见她如此这才放心。尉迟瑶和易明爵的轿子先后抵达三重宫门,再往前就是后宫,今日入宫赴宴的人数众多,轿子就在此处做停。

    易明爵下了轿,赶紧快走两步就要去替尉迟瑶掀轿帘,但尉迟瑶却是先他一步,自主的打开轿帘走了出来。

    易明爵收回手,也不觉的尴尬,只就微微一笑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就在御花园里转转吧,这会儿阿九应该是在太后宫里,过一会儿我引荐你们认识。”

    “嗯!”尉迟瑶没有拒绝,转身先行一步选了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往花园深处走去。

    易明爵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心一沉——

    他知道她生气了,而且还是揣着不小的怒气。

    因为他自作主张,将他带到了人前,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想法产生了误解。

    不过好在尉迟瑶的这个反应他也早有准备,略一失神就快步跟上。

    尉迟瑶的步子很快,根本就没有赏景的意思,一路疾行到了一处隐秘的华从后面她就止了步子。

    易明爵从后面跟过去,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她却已经回头看来,语气冷肃的质问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易明爵的心口有一瞬间的缩紧,他看着她的冷肃的面孔,甚至于呼吸都有了一瞬间的不畅。

    他的确是故意的,哪怕明知道她会拒绝,还是一意孤行用这样一种方式将她带到人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的身上打上自己的标签。

    他其实是准备了很多的话来应对她的质问,可是这一刻面对她如此这般冷肃的眸子,所有的话却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爵儿——”尉迟瑶见他迟疑,就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是故意的!”易明爵心里一慌,已然料到她会有的说辞,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听,于是抢先一步上前扬眉露出一个近乎无赖的表情,笑道,“你也看到了,那些女人豺狼虎豹一般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我实在是懒得和他们周旋,现在好了,这个世界瞬间就清净了。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小忙而已,难道你都要和我计较的吗?”

    尉迟瑶一愣,眉头不由的拧紧。

    她从来都知道易明爵是个十分沉稳又懂事的少年,却是怎么想不到他还会这样死皮赖脸的一面。

    可是明知道这只是他搪塞的借口,但他设计的太过圆滑,反而叫她无言以对。

    “你太任性了!”最后,尉迟瑶道。

    “你不总说我是个孩子么?是孩子自然就应当享有任性的权力。”易明爵脸上的笑容绚烂,越发的有恃无恐,他眨眨眼,走到她面前一步,“还是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拿年龄的原因来压我?不再将我看做小孩子对待?如果你肯承认的话,那我们就重新换个立场来谈一谈。”

    尉迟瑶张了张嘴,再次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她竟然从不曾发现,她的爵儿竟会有这般口才,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她完全绕进去了。

    她能怎么回?说她承认他已经是一个有主见有成就的男子?那么接下来呢?

    易明爵笑的人畜无害,看着她少有的失态。

    既然装成熟不管用的话,那么似乎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找到了对付她的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

    扮猪吃虎,耍无赖。

    “算了,随便你吧,不过下不为例!”终究尉迟瑶也只能妥协。明乐进宫之后,就和张氏一起去了万寿宫给姜太后请安,从姜太后处出来又顺路去和庆膤公主打过招呼。

    而荣妃那边,易明威和靖襄公主的婚事就定在腊月初一,这会儿就已经开着手开始筹备嫁妆。

    今日赶上宫宴,她就递了信去武安侯府,把李氏和易明菲两个提前传召进宫,借机商量了一下大婚的有关事宜。

    李氏和易明菲是午后就已经递了牌子进宫,两人在凤鸣宫呆了整个下午,荣妃和李氏在正殿讨论婚礼的仪仗排场以及宴请宾客的名单,易明菲则是被靖襄公主带去了她的寝宫,帮忙挑选花样准备用在嫁衣上。

    靖襄公主的性格开朗,并没有公主架子,易明菲又十分的温顺平和,两个人虽然是初次接触,但也可谓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其实我就不喜欢这个鸾凤和鸣的喜帕,是凤凰就要绣成金色,一点也不喜庆,还不如比翼齐飞或是鸳鸯戏水呢。”靖襄公主捧着绣房送来的图册嘀咕,“可是没办法,母妃说我的身份特殊,只能用这一种喜帕。”

    “公主既然觉得凤凰色彩单调,就叫他们在喜帕上再多绣几多牡丹好了,不是一直都有凤穿牡丹一说吗?添上粉色或是绯色的牡丹花应该会好上许多吧!”易明菲接过那图册,指尖点过温和一笑。

    “这主意好,就这么办!”靖襄公主眼睛一亮,马上提笔在图册旁边做了备注。

    靖襄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但是按照规矩,她的嫁衣也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做的。

    自从婚事定下来的这几个月,她就谢绝了一切宴会,开始着手准备,好在因为等到易老夫人的过世的周年祭之后才能办婚事,时间并不是太赶。

    这门婚事定下来之后,荣妃本来还担心她心里会有隔阂,但是观察了一阵子,见她的反应一切如常,准备嫁妆的时候脸上也带着少女该有的娇羞也就慢慢的放下心来。

    易明菲陪她把嫁衣盖头,乃至于她内穿的亵衣、肚兜等物的花样都一一的甄别选定,忙完了已经接近黄昏。

    靖襄公主让人重新上了茶水和点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麻烦了你整个下午,前面的宴会还得要有一会儿才会开始,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母妃给我的厨娘,做的点心比宫外一品酥的也不差到哪里去。”

    “好!”易明菲也不推脱,陪她喝茶吃了几块点心,见她笑容满满的模样就道,“我六哥回京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次的宫宴他也会出席,你要不要过去宴会上坐坐?”

    易明威和靖襄公主之间算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虽然在宴会上也算见过,但每一次都是上百人的场合,有没有特别留心,所以提起来印象都不是十分鲜明。

    提起那个男子,靖襄公主唯一的印象就是那该是个身材颀长又极为沉稳安静的男子,至于具体的长相却是十分的模糊的。

    她垂下眼睛,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和期待的,于是慢慢说道:“算了,这样的场合我暂时不合适出席。”说话间似乎又觉得这态度有些敷衍,马上就又补充道,“横竖聘礼都下了,又是四皇帝赐婚,难道本宫还怕他跑了不成?”

    说吧就红了脸,往旁边别过头去。

    易明菲被她的语出惊人吓住,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靖襄公主也自觉失言,但是说出去的话要收回去已经不能,满脸羞红的去捂住她的嘴,嗔道:“我——我只是随口说的,你别笑,叫别人听见我就没脸见人了。”

    她扑过去的动作太猛,直接把易明菲扑倒在了榻上。

    因为靖襄公主是她未来的嫂子,再加上性格又好,易明菲打从心底里就觉得她亲近,故意逗她道:“我怎么会跟别人说,不过六哥知道我今天进宫来见了你,万一要是找我闲谈的时候我可不保证会不会说漏了嘴。”

    “你这是拿我取乐呢?”靖襄公主的一张脸几乎就要熟透了,抱住她不撒手,“我是拿你当朋友才没了忌讳跟你胡说的,早知道你这妮子靠不住,我就不与你说这些了。”

    “我哪里是靠不住,早晚我们都是一家人,现在你还没过门呢,我偏帮着六哥也在情喇中,回头等你做了我的嫂嫂,凡事我一定站在你的这边就是。”易明菲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未来嫂子的性格喜人。

    “你又取笑我!”靖襄公主气恼的去挠她的痒痒,两个人在榻上滚做一团,“好啊,你就欺负我吧,反正你拖不了多久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看我不报仇才怪!”

    诚然靖襄公主不过话赶话的一句戏言,易明菲闻言,脸上笑容突然凝滞了一瞬。

    不过她掩饰的极好,随即又恢复如初,告饶着挡开靖襄公主的手:“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快别闹了,一会儿叫丫头们进来瞧见可就坏事了。”

    这么一番打闹下来,两人也都累了,气喘吁吁的直接并肩躺在了床上。

    殿中的气氛慢慢安静下来,两个人仰面朝天,乌发洒落一片却都各自沉默不语的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易明菲突然慢慢开口说道:“我六哥这个人,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人却是极为稳重踏实的,我知道的是我从小到大他都很疼我,母亲的脾气不好,父亲又常年在外奔波,他就像是父亲一样,凡事都护着我,替我遮风挡雨。公主,有些话我知道不合适我这个做妹妹的来说,可是既然你们要成亲了,我就希望你们都能幸福,能够过的好。”

    她说着,翻了个身,用两手把靖襄公主的右手裹在掌中,看着她的眼睛道,“其实头两个月京城里散播的流言蜚语我也听说了,虽然我不清楚这件事的内幕到底如何,但总归这门婚事定的突然,肯定是有我不知道的内情的。公主你的身份尊贵,而我六哥的出身你是知道的,也许单从这方面上来看,你会觉得委屈。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六哥他会是一个好夫君和好父亲的,也许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来哄你,可是如果你嫁给了他,他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的,不会让你受委屈。”

    易明菲说郑重其事,靖襄公主听在耳朵里却是长时间的沉默了。

    见她如此,易明菲就又弯起唇角重新露出一个笑容,调侃道:“当然了,他也不敢委屈你!”

    靖襄公主闻言却没有笑,她垂眸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半晌才慢慢的开口说道:“明菲小姐,你和我说这些话,我很开心。”

    易明菲察觉她的情绪不对,就皱了眉头,唤道:“公主——”

    “没什么!”靖襄公主这才粲然一笑,她坐起来,如释重负般用力的吐出一口气,似乎想要用这一口气把心里郁结了多日的情绪统统抛开。

    然后她回头看向易明菲,同样真挚的回望她的眼睛道:“既然你这般用心的和我说了这些话,那么我也不妨和你交交心。你猜的没有错,其实这门婚事本来并非是我所愿,当时舅母散播了流言出去,母妃怕我生命受损,仓促之下才定了这门亲。”

    易明菲突然就有些紧张,握着她的手指用力收了收。

    如果这门婚事不是靖襄公认可的,那么她和易明威以后的婚姻会幸福吗?

    “你别紧张,听我把我说完。”靖襄公主感知到她的情绪,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含笑继续说道,“我承认我选定这门婚事的初衷有挟私利用之嫌,可是京城的名门子弟那么多,会挑中你们家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时母妃其实是给我挑了别的人的,是我自己坚持选了武安侯。我知道他和齐家小姐订了亲,用这样的心计和手段还布局设计,这样做的本身就很卑鄙,甚至于很多人都会看不起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把这些话一辈子都捂在肚子里不叫人知道,可是明菲小姐你也是女子,你当是明白我的心思的,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就算有欠光明磊落,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武安侯其人我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他的为人我也听母妃说过,我相信你说的,他会是个好夫君,乃至于好父亲。我不在乎他的出身,我会选他,只是因为觉得他靠得住。而我既然决定嫁他,我便是一心一意的,这一点你也同样不需要担心。”

    其实当初荣妃的提议,是干脆逆风而上让小皇帝赐婚靖襄公主和秦啸的,虽然以秦啸的为人成事的几率不大,但如果能说动明乐或是宋灏帮忙,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可是靖襄公主却否了荣妃的这个提议,亲自谋定了易明威。

    易明威的出身和许多达官显贵家的公子比起来的确是差了很多,可是从他的处事作风上看,却是个踏实可靠的人。

    易明菲没有想到靖襄公主会对她说这些,惊讶之余便是久久无语。

    靖襄公主兀自说完,突然就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的确,她之前对易明爵的确是存了一份执念,哪怕是到了这一刻也未能完全摒弃,可自从知道易明爵对她半份心意也无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在宫里成长起来的女子,她虽然不会主动害人,但却最是个务实的个性。

    她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为不可能的人和事浪费太多的精力,她所要的,就像是荣妃一直替她谋划的那样,嫁人生子安安稳稳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仅此而已。

    “这些话,我都与你说了,现在你安心了,可是你也要替我保守秘密才行。”靖襄公主见易明菲失神,就拉住她的手又再叮咛一遍。

    “嗯!”易明菲点头,“你这般信任我,我自然是要替你保守秘密的,而且现在我也十分庆幸有你的出现,说实话,那位齐家的小姐,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喜欢。”

    只是当初李氏看中了鲁国公府的门第。

    最近李氏虽然是安分了,可骨子里攀龙附凤的心却还是没有彻底泯灭。

    原来易明菲只觉得用靖襄公主的身份压制住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现如今才发现这位开朗活泼的小公主也不就是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纯良无辜,这样想来,以后他们家后院倒是应该可以真真正正的安定下来,怎么想都不吃亏的。

    更何况从心底里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说靖襄公主不对,诚如靖襄公主所言,她不过是借助她身为公主的身份便利替自己谋得一个相对满意的夫婿和前程罢了。

    更何况能如此率真坦白的面度自己阴暗面的女子这世上已经不多了,她反而十分欣赏靖襄公主这份敢想敢做的勇气。

    “好了好了不说了,看你的头发都乱了,我叫人进来给你重新梳妆,一会儿你可别是赶不上前面的宴会了。”靖襄公主笑到,起身整理好衣物就唤了宫女进来替两人重新梳妆。

    待到梳妆完毕,那边刚好李氏也让人来请。

    靖襄公主亲自送易明菲去凤鸣宫,起身也是给李氏个机会近距离的瞧瞧自己未来的儿媳。

    两个人在宫婢嬷嬷的拥簇下并肩而行,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刚好有七八名外臣从御书房的方向过来。

    因为宫里本身就要举行宴会,也没有必要刻意回避,两人就直接沿着小径前行,走的紧了才发现对面以礼王宋沛为首的都是几位勋贵里头竟然刚好就有易明威。

    靖襄公主四处打量着风景,并没有太在意。

    既然遇上了,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易明菲微微一笑,侧身对几人行了礼。

    “四皇叔和各位大人是刚从御书房过来的吗?”靖襄公主微笑和宋沛打招呼。

    “是啊,刚刚被皇上召去议事,正要去宴会那边。”宋沛笑道,眸子流转似乎别有深意的瞧着靖襄公主大方得体的笑容,然后把目光移给旁边的易明菲道,“这位是武安侯府的七小姐吧?刚才听武安侯提起,七小姐和夫人一起进宫来了,不曾想这就遇上了。”

    “是,臣女易明菲见过礼王殿下和各位大人。”易明菲屈膝一福。

    靖襄公主正在诧异,易明菲的目光已经越过宋沛对走在后面的易明威道:“六哥,我本来也正要去找你,遇上了正好。”

    靖襄公主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便是瞧见一身素色锦袍身材颀长的男子投过来的一瞥。

    易明威的样貌不说有多出色,但也算是十分英俊的了,明明不过也才二十出头,但可能因为经历的事情多了,整个人看上去要有超出同龄人太多的沉稳之气,眼前的几位官员之中他的年龄明明是最小的,可是和几个人站在一起,气势上却是半点也不输。

    他的目光平和而浅淡的从靖襄公主脸上移过,略微颔首示意,并没有过多的审视就飞快的移开,神情之间却分明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局促。

    两个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碰撞,毕竟是自己的未来的夫君,靖襄公主俏脸一红,却不失大家风度,只是从容镇定的敛了眼眸。

    宋沛的眼眸弯起笑的像只狐狸,大大咧咧的带着众人往前走去。

    “你要找我?”易明威很快的镇定下来,往旁边移了一步对易明菲道。

    “嗯!”易明菲点头,“我有些不舒服,一会儿想先回府去,母亲那里,等到宴会散场你记得叫上她一起吧。”

    从上一回出事之后,这整整一年之内,她都深居简出推拒了所有的宴会闭门不出,今天也是因为荣妃点名召见而不得已。

    易明威原还以为这一次她会留下,不曾想她还是这样坚持。

    可是他也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看上去温和婉约,实则是非常固执的。

    “好吧,我知道了。”易明威无奈的叹一口气,目光既无奈又心疼的抬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不舒服就早点回去吧,我的侍卫也留在门外,一会儿你都带在身边,天黑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谢谢六哥!”易明菲露出一个笑容。

    易明威于是不再多言,快步去追宋沛等人。

    靖襄公主却是十分意外的看向易明菲,抬手就要去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怎么也不早说?”

    说话间眼前突然有一角素白的袍角晃入视线。

    两人下意识的抬头,却是撞见一个男子似笑非笑的眉眼。

    “怎么七小姐不舒服吗?”秦啸的声音依旧如往常那般随意而散漫,明明穿着一身极为讲究的锦袍,可是仍旧给人一种不修边幅之感,刚毅有型的下巴上还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胡茬。

    两个人,四目交接。

    易明菲原本还极为正常的脸色就在这个瞬间突然苍白了几分,看上去竟然真的有了几分病态。

    “没什么!不劳多问!”易明菲道,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就往旁侧退开。

    秦啸又看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也没再多言,继续往前去了。

    感觉到他的气息从跟前移开,易明菲才抬头朝他的背影看过去,在靖襄公主没有发现的地方,手指用力的掐在掌心里一寸一寸的捏紧。

    靖襄公主感知到了她目光落点,却没有多想也追着看过去,调侃道,“这个人空有一副皮囊,怎你看都是个痞子样儿,也不知道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眼睛是不是都有问题,怎么就一个个的死扒着他不放呢?”

    哪怕荣妃都将他看在眼里了,可她就是不喜欢秦啸这样气质的人。

    易明菲抿抿唇,并没有接茬,回头握了她的手,“走吧!”

    “嗯!”靖襄公主点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不觉担忧道,“你是哪里不舒服?我宣太医给你瞧瞧吧?”

    “不用了,我休息休息就好了。”易明菲万言拒绝。暝宸殿。

    为了庆祝海域方面战事告捷,歌舞司的人还特意编排了新的舞蹈,以战鼓配乐,男女舞者做战士打扮,一改往日柔曼轻快的风格,舞姿矫健有力,踩着激越的鼓点让人振奋不已。

    庆功宴上小皇帝用苏太傅交给他的一套说辞把卢远晟很是赞扬了一番,并且赐了一座规模巨大的作为他在京城的将军府。

    卢远晟从军多年,但是一直针毡在外,他的家人妻儿也都在老家安置。

    小皇帝有意让他把家小接到京城来享清福,但卢远晟却是个不图名利的实在汉子,闻言忙是起身推辞:“微臣谢皇上隆恩,不过如此高恩厚赏,微臣愧不敢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卢将军劳苦功高,有什么当不得的?”小皇帝一板一眼道。

    “为国尽忠是微臣的本分,微臣不敢邀功。”卢远晟道,跪地给小皇帝做了一揖,“而起微臣家中老母年岁已大,实在不宜长途奔波,家中子女也都各自成婚有了家小,微臣感激皇上一片体恤之情,可是现在举家迁徙劳师动众,多有不便,还请皇上收回给臣的赏赐。”

    “大将军有伤在身,摄政王请旨,朕已经准了他的奏请,留大将军在京城住一段时间仔细疗养身体,就算你的家小不来,你在京城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总要有处宅子的。”小皇帝道。

    “皇上,既然卢将军推诿,您便成全他吧。”一直自顾饮酒的秦啸放下酒杯起身对上首的小皇帝做了一揖道,“微臣府中就只有微臣一人居住,大半个宅子都是空的,方才卢将军已经和微臣商量,暂时借据在微臣府上小住一段时间。”

    小皇帝拿不定主意,又看了卢远晟一眼。

    卢远晟马上拱手道:“正是,关于海域的战事,微臣还想和镇国将军商讨一二,请皇上恩准。”

    小皇帝侧目去看宋灏,见宋灏点头也就允了。

    酒宴继续,后面又表演了两个舞曲,酒过三巡,许多人都有些微醺之撞,就在这时女宾席间突然有一名少女突兀的站了起来,往上首的方向走去。

    ------题外话------

    不知不觉已经过200w了,谢谢宝贝们一路走来的陪伴和支持,这篇文里面的故事写的有点细,因为某岚实在是番外无能,一旦正文赶着完结之后就没心思写番外了,上一篇很多宝贝儿都在喊宣儿小皇帝的番外,后期开始写新文了某岚实在顾不过来,所以这一篇文我不准备留番外卷了,直接把你们想要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在正文里写出来。本来是想爵儿配给靖襄的,可是亲们都不满意,某岚检讨了一下,也觉得俩人气场不搭,于是中间拐了个弯,字数有点超出预算了,现在很忐忑怕宝贝们嫌弃我,你们再等等我哈,我加足马力写,赶紧把宣儿和七姐的婚事定下来,然后咱们就转入正题去解决大兴方面的遗留问题,爱你们╭(╯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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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其实,我很喜欢他!

    这个时候酒酣耳热,殿中也有不少的官员和命妇小姐们互相交换了位子寒暄说笑。

    章雪心从座位上起身,以一种目空一切的神态款步朝着上首的方向走去。

    左小姐眼角的余光瞥见她,不由的皱眉,刚要动作却被左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下,对她摇了摇头:“这里是大殿,别生事。”

    “母亲,我看那章雪心明显的不安好心。”左小姐皱眉。

    她就是看不惯章雪心那有恃无恐的德行。

    “听娘的话。”左夫人握着她的手不放,“你父亲是御史,咱们家里人的一言一行有多少盯着呢,凡事都要顾及你父亲的颜面,莫要多事了。”

    左小姐虽然心里膈应,但是闻言也只能安奈下来不动。

    章雪心径自走上去,却在暖阁外面被内侍拦下。

    “章小姐留步,里面的暖阁没有传召小姐不能随便出入。”那内侍恭敬说道。

    章雪心的厌恶的挑眉,但是因为里面坐的都是皇亲国戚,她也不敢随便发脾气,于是就按捺下来,含笑道:“那就麻烦公公进去替我通禀一声,我想要和姑母说两句体己话。”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她应该称呼荣妃一声皇贵太妃的,可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份,便有意的拉拢了关系。

    那内侍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点头道,“请小姐稍候片刻。”

    言罢就进了暖阁通禀。

    彼时荣妃正在和明乐还有张氏提及靖襄公主大婚的相关事宜,说话正在投机的时候却被人打断。

    她顺着那内侍的视线看了眼站在稍远处的章雪心,眼中露出些许不耐,但是当众也不好说什么,就点了点头。

    那内侍回身去请了章雪心进来。

    章雪心在礼仪上倒是周全,进来就先一一给小皇帝和在座的皇亲们见了礼,最后才移步到荣妃身边靠着,亲昵道,“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姑母了,雪儿心里想念的紧,可是母亲说您最近要忙着帮公主表妹准备大婚的事,不叫我进宫来打扰,姑母最近可好?”

    “嗯!”荣妃淡淡的点头,章雪心是个什么性子她自是清楚,便有意的保持了距离,“本宫这段时间的确是不得空,难得你有心了。这会子殿里人多,还是别乱跑了,快回你的座位上,再有小半个时辰宴会就该散了,免得你母亲寻不见你着急。”

    章雪心能感觉到她言辞之间的冷落,却只佯装不懂,赖在她身边,乖巧笑道,“我跟母亲说过了前来给姑母请安,难得有机会亲近姑母,就让雪儿在这里陪您一会儿吧。”

    荣妃皱眉。

    但对方毕竟是个小姑娘,她也不好当众做的太过。

    章雪心看出她的顾虑,心里隐隐得意就越发挖空了心思卖乖讨好,扯着荣妃的袖子道,“公主表妹就要出嫁了,这段时间应该要忙着绣嫁妆吧?今日的宴会她也没来,平日里宫里也没个人作伴,日后不若叫雪儿进宫来多陪陪她吧?好歹也能解个闷儿。”

    “宫里还有二公主,靖襄那里闷了自会去寻她。”荣妃道,露出一个冷淡的笑容,“你也到了许嫁的年龄了,你母亲最近应该已经开始为你操持了,你也学着敛敛性子,别再这样冒失了知道吗?”

    章雪心脸上的表情一僵,暗暗的攥着帕子点头应下,“是,谨记姑母的教诲!”

    “去吧!”荣妃摆摆手,明显一刻也不想多留她在身边。

    这一次荣妃的话说的太明白,让章雪心想要继续装傻也不能。

    她的脸色有些涨红,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外面挪去。

    这皇贵太妃的架子真是越来越大,三两句话不到就把自己往外赶,让她真正想说的话连一句也说不出来。

    让她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章雪心却是不甘心的。

    章雪心的心里有着谋算,脚下步子就挪动的十分缓慢,最后经过明乐几案之前的时候她突然一咬牙,笑容灿烂的看过去,诧异道:“咦,今日在皇宫门口好像看到十公子是和一位小姐同乘而来呢?这会儿怎么反而不见人了?”

    宴会上男女宾客要分席而坐,易明爵自然不能和尉迟瑶坐在一起。

    而尉迟瑶虽然是卢远晟的左膀右臂,可是在大邺王朝还没有女将挂帅的先例,所以皇帝和朝臣虽然认可她的存在,明面上也给了她十分靠前的座位,可是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

    当然了,尉迟瑶也不在乎,她会跟着进宫也只是因为担心卢远晟的身体,不过是为了和舅舅之间有个照应。

    而章雪心这些人在开宴之前也听自家父兄道明了尉迟瑶的身份。

    不过是个曹莽出身的土包子,章雪心便更是不屑,之前看易明爵对尉迟瑶的那个样子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而在知晓了卢静瑶的身份之后她心里那股小火苗就又重新蹿了上来。

    不管易明爵是怎么想的,她确定,摄政王妃一定看不上那个女人,不会叫那么个粗鄙的女人进他们易府的大门。

    她上来说是给荣妃请安,其实本来就是为了借故提易明爵和尉迟瑶的事,偏偏荣妃没给她机会说出来,于是鼓足了勇气直接对明乐开了口。

    彼时明乐最喜欢的一道燕窝鸡丝汤刚被送上来,宋灏正在亲手替她盛汤,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也没有忌讳。

    章雪心开了口就眼巴巴的望着,可是等了半天,却发现两人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

    “不吃了,刚才那道珍珠鱼丸你就逼着我吃了好些,咽不下去了。”明乐笑着把宋灏的手推开。

    “别的菜你也没怎么吃。”宋灏尽量的放低了姿态哄着,不过他向来都是个冷情的人,刻意放柔了语调怎么听都还有几分别扭。

    但是他的表情却是极为认真,半点也不自觉。

    明乐忍俊不禁,也有点盛情难却的意思,只能勉强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马上就扭头对采薇道,“让他们送水上来,我要漱口。”

    宋灏无奈的扯了下嘴角,只能暂且把碗放下。

    旁边的宋沛看了就笑的眼眸弯弯,调侃道,“老五你和弟妹这般浓情蜜意的,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吗?”

    宋灏平时是不说笑的,闻言就当没听见,垂眸饮了口酒。

    明乐眉毛一挑,斜睨着向宋沛看去,“四哥若是觉得眼红,四嫂不是正在旁边坐着呢吗?做什么取笑我们?”

    宋沛没有想到她嘴上这般不饶人,顿时就被噎了一下,扯着嘴角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张氏嗔他一眼,然后便移开视线看向明乐隆起的肚子笑道,“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吧?这段时间要格外注意一些,虽然你的身子好却也不能大意。”

    “是!”明乐点头,很虚心的受教。

    两桌人可谓相谈正欢。

    章雪心站在前面,脸色铁青。

    荣妃已经注意道这边的情况,不觉的就是神色一冷,斥道,“雪心,赶紧回你的的座位上去。”

    章雪心咬着嘴唇,突然又往明乐的案前走了一步,声音清脆的大声道:“王妃,臣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意提醒您一句,十公子的为人和气又是个好脾气的,就怕是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花言巧语给骗了。”

    宴会上虽然喧嚣一片,但是在暖阁里的众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的话。

    整个暖阁里的气氛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神色各异的看着明乐这边的反应。

    诚然大部分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而这其中宋沛由甚,干脆双手环胸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那神情幸灾乐祸的让人几乎想要冲上去给他两巴掌。

    章雪心说完就红着脸盯着明乐和宋灏的反应。

    宋灏先皱了下眉头,冷声斥道,“下去!”

    他的样貌虽然生的极尽完美,但周身的气势通常都是极为冰凉的,尤其是此时带着怒意的一声冷喝,近乎都有杀气透出来。

    章雪心一抖,却是咬牙赖着没有动,大着胆子继续开口道,“臣女斗胆,但也确实是一番好意,王妃和十公子姐弟情深关系亲厚,应当也是事事为他着想的吧?”

    不等明乐说话,荣妃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她连忙扭头对身边的秋灵使眼色,秋灵会意,才要上前去拖章雪心下去,桌案后头明乐已经缓缓抬眸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从来都温和且明艳,哪怕是现在怀着孕,也是姿容绝代,一笑之下就让人有种不敢逼视的感觉。

    章雪心用力的掐着手心,用一种无所畏惧的神情看着她。

    她知道摄政王妃特立独行并不十分看重那些世俗的礼仪规矩,若在平时她也没有胆子顶风作案,这会儿却是动了巧心思,想要以此博取眼球。

    “刚刚王爷的话你没听见?”明乐问道,唇角的笑容不变让人丝毫也分辨不出情绪。

    “我——”章雪心的心里一阵紧张,因为摸不清她的真实想法所以不知如何作答。

    而下一刻紧跟着明乐已经冷了面孔,道,“方才本王妃装作听不到你的话是给皇贵太妃面子,你是一定要我开口来给你没脸是吗?”

    因为暖阁离着下面的大殿有一段距离,下面又正在闹腾的厉害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人侧目,但多数人还不曾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章雪心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变脸,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支支吾吾道,“臣女只是——臣女只是为了十公子着想——”

    “为了十公子着想?”明乐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冷笑出声,讽刺道,“你张口一个十公子,闭口一个十公子,你说的是哪家的十公子?本王妃认识吗?可是需要王爷叫人帮着你寻一寻这个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般的口无遮拦,定远侯府真是好家教啊!”

    她的声音突然转厉,章雪心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时候殿中正在和人寒暄的陈氏才发现这边的动静,心道一声不好,连忙快走两步奔过来,战战兢兢的在章雪心身边跪下,道:“王爷息怒,王妃息怒,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冲撞了王爷和王妃的,还请王爷和王妃见谅,不要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

    “小孩子?”明乐冷笑,“章小姐今年也是十五了吧?眼瞅着就要嫁人的年纪了,章夫人还说她是小孩子吗?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能不分尊卑找上门来冲撞本王妃,看来的确是不怎么懂得规矩的,若是不想她为此在家里耽搁的太久,章夫人是该多用心教导一下她的礼仪规矩了。你们怎么说也是皇贵太妃的娘家人,虽然太妃如今已经是皇家的人了,和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大,但是好歹你们也要顾及着她的脸面不是?你们章家教导出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来,不是明摆着在打皇贵太妃的脸吗?”

    依照明乐的个性,她其实是不屑于和章雪心这种小肚鸡肠的女子置气的,所以之前故意没吭声,算是给章雪心一个机会叫她知难而退,可是人家不领情,她也就没有必要再做这个好人了。

    毕竟——

    章雪心敢当众打易明爵的主意,这已经是触了她的逆鳞。

    所以此刻她开口便绝不容情,一言一语皆是指章家的女儿品行败坏,没有规矩上不得台面。

    陈氏听的冷汗直流——

    今天这么当众一闹,章雪心的名声就要臭了,别说易明爵,怕是想要在京城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只怕都困难了。

    现在纵观整个京城,谁敢不买摄政王两口子的面子。

    陈氏心里暗恨,只能磕头求情,“是臣妇的疏忽,没有教管好女儿,都是臣妇的错!”

    她说着就去拽章雪心的袖子,“还不快给王妃赔罪?”

    章雪心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整个人还都有点愣愣的。

    她一向都听陈氏言传身教说摄政王妃是何等的厉害不好惹,但是仗着荣妃的面子,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明乐会当众连荣妃也一起拖下水冷嘲热讽了一番。

    她可怜巴巴的扭头去看荣妃,唤道:“姑母——”

    “说这章小姐不懂规矩,这果然就是呢。”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进退,这章雪心也是活该了,张氏抽出帕子掩住嘴角,凉凉道,“就算章夫人你提前没有交代过,可方才五弟妹也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皇贵太妃嫁入皇室就是皇家的人了,今日的宴会是替卢大将军庆功的,可不是你们定远侯府的家宴,皇贵太妃就是皇贵太妃,是后宫之主,皇上的母妃,章小姐难道也不知道改个称呼吗?”

    一时之间章雪心就成了众矢之的。

    她近乎惶恐的四下打量一眼。

    她一直以为荣妃才是这里位份最高说一不二的人,可事实上——

    从头到尾荣妃居然连一句话都没能替她说。

    而此时荣妃此时的脸色更是难看,冲着陈氏冷声喝道,“尚书夫人,还嫌丢人不够吗?还不把她带下去?这几个月别再叫她出门了,在家里好好教导一下她的礼仪规矩。”

    这就是变相的禁足了。

    明乐虽然和她是盟友,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明乐就会容许她的娘家人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作威作福,这一点荣妃是十分清楚的。

    本来上一次因为靖襄公主的婚事她求上门去明乐已经不是十分乐意了,现在章家人再闹,那完全就是自己找死。

    章夫人较之章雪心却是明白的多,赶紧就拉着章雪心叩了个头,慌乱的退出了暖阁。

    江氏倒了一小杯百花酿给明乐,安抚道,“不过是个不知轻重的,你犯不着跟她置气,这个酒的度数不高,可口的很,你尝尝。”

    “嗯!”明乐回她一个微笑,接过酒杯抿了一小口。

    好在是方才章雪心人在暖阁里,所以前半段闹出来的动静没有传出去,没有把易明爵牵扯进去,下面的人就只当是章雪心因为什么原因而冲撞了明乐才遭了训斥。

    而诚然了,摄政王妃如今有孕,脾气大一点也在情喇中。

    这边章雪心失魂落魄的被陈氏拉着从暖阁里出来。

    章尚书的脸色也早就沉如锅底灰,狠狠的瞪了陈氏一眼。

    陈氏心里发苦,她自然知道闹了这么一出他们家人再留下去也是给人取笑的,却又无奈这是宫宴,并不是她们说走就能走的。

    左小姐看着章雪心吃瘪,不由的心情大好,喜滋滋的品着杯中米酒,在章雪心从她身边错过去的时候还故意气死人不偿命的冲她挑了挑眉毛。

    章雪心憋了一肚子气,再见她这般赤果果挑衅的眼神不由的勃然大怒。

    可是这个时候她又不能再主动挑衅,心思急转直下突然“哎哟”惨呼一声。

    众人刚从她身上把视线移开,再度扭头看去,却是见她身形不稳的晃了两下,然后慌乱无措的直朝着左小姐那一桌旁边的桌子上扑去。

    下一刻杯盘狼藉,乱七八糟的菜汤酒水溅了她一身。

    “雪儿!”陈氏惊呼一声,连忙过去扶她,“你还好吧?没事吧?”

    “母亲!”章雪心委屈的抖着裙子上的污渍,眼泪直掉,突然扭头指着左小姐,大声道:“是她故意绊我的!母亲,是她故意绊我,让我当众出丑的,你要替女儿做主啊!”

    横竖她现在的名声已经是臭了,那左小姐性子急又是个经不起挑拨的,不如拉着她一起垫背好了,谁叫这个女人幸灾乐祸看她的笑话了。

    左小姐见她摔到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闻言不由的柳眉倒竖,怒声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绊了你了?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我不小心?这里都是金砖平地,我本来走的好端端,你倒是摔一个让我看看?”章雪心哭道,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抖着身上裙子,“不就是因为之前在宫门口的时候我和你争执了两句吗?你就这样害我,左小姐,你这心思是不是太过狭隘了!”

    左小姐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气的满面通红,“你在这里乱放什么厥词?我根本就没有绊过你,谁知道你是怎么摔倒的,保不准是刚刚被王妃训斥了,便要诬赖我拿我出气呢!”

    章雪心到底是心虚,闻言抖着裙子上的秽物往她面前逼去,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了?我犯得着为了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吗?分明就是你绊的我!”

    左小姐闻着她身上乱七八糟的味道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今日赴宴的人数众多,桌子前后摆了三排,间距也不是很大,左小姐慌乱之下险些就被身后的桌子绊倒,而不巧的是她身后一桌刚好坐着尉迟瑶。

    尉迟瑶的反应很快,起身闪避之余就抬手扶了一下她的腰,提醒道:“小心些。”

    这女子的气质虽然冷硬,但为人却不叫人讨厌。

    “谢谢!”左小姐的在心里本就十分喜欢她,见状就露齿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尉迟瑶露出一个笑容,转身的瞬间她的眉心突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另一只手像是无意识的轻按了一下自己的左腹。

    刚才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快,似乎是扯到了伤口,好在是动作的幅度不大,伤口并没有裂开。

    章雪心站得近,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眼光突然一闪。

    她的心思一动,转身就抹着眼泪朝上首荣妃的方向跪了下去,道:“太妃娘娘,您要替臣女做主啊!”

    荣妃被她闹的早就耐性耗尽,几乎是头疼的厉害,冷声道,“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小心磕了碰了算什么事情?这样吵吵闹闹成什么体统,来人,带她下去把衣服换了。”

    章雪心没有想到她竟然一点也不肯护着自己,更是恼羞成怒。

    陈氏去扶她起身,她却一把挡开陈氏的手自己爬起来。

    左小姐冷哼一声,转身要回位子上。

    章雪心的眸光一冷,脚下突然转了个方向用力踩住了她后面的裙裾。

    左小姐一时不察,尖叫一声就向前扑了过去。

    “倩儿——”左夫人惊慌失措的扑过去阻拦,却被桌案挡住。

    尉迟瑶就站在两人旁边,不能坐视不理,她不耐烦的皱眉,一脚踹开左夫人脚边的一张矮几的同时一手已经托住左夫人,而旁边左小姐也被丫头扶住,可偏是不巧,那丫头脚步踉跄的往后一撞,手肘又刚好撞在了尉迟瑶左腹之间的那个位置。

    尉迟瑶的面色不变,眼中闪过些恼意,抬头横了章雪心一眼。

    章雪心竟然觉得这女人的眼神凌厉如刀锋一般,让她的心头一颤。

    “章雪心,你太过分了!”左小姐怒气冲冲的提着裙子奔到她面前。

    章雪心回过神来,也是破罐破摔,不屑道,“皇贵太妃刚刚不是说了,这里人多,偶尔撞一下碰一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难不成就只有你左倩柔娇贵,碰一下都不行吗?”

    之前她指控左小姐绊她的时候没人真的看到,而这一回却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是她踩住左小姐的裙子险些让左小姐摔倒。

    左小姐还想说什么,左夫人却是抢先一步将她拦下,对上首的荣妃和小皇帝道:“太妃娘娘,皇上,小女无状搅了宴会的气氛,臣妇代为向皇上娘娘还有卢大将军请罪,请皇上恩准臣妇先带她出宫,不敢再扰了各位贵人的雅兴。”

    小皇帝点点头。

    左夫人对尉迟瑶道了谢就拉着左小姐匆匆而去。

    而此时荣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目光阴冷的盯着陈氏却是一语不发,显然是不准备管这档子闲事了。

    陈氏更是不知所措——

    到了这会儿,这场面已经不是她能应对的了。

    章辉硬着头皮从男宾席走出来,跪地道,“微臣有罪,是微臣治家不严,没有教导好女儿,请皇上定罪。”

    小皇帝虽然少不更事,但是被章雪心几次三番闹的脸上表情明显是垮着的,却只是纠结于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处置才算稳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灏身上。

    宋灏的神色淡淡的,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章尚书连区区一个家宅都管治不好,要协助陛下治国只怕更是力不从心了。既然你自己也有此觉悟,那么今日回去就把你的官印交出来吧,暂且压在户部的大堂上,本王准你的假,让你回家好好的整治一下自己的后院,防患于未然。”

    虽然没有明着说革职,但是这个连期限都没有的所谓假期判下来,也是和罢官无异了。

    章辉心里痛的厉害,面上却是露都不敢露,仍旧恭恭敬敬的跪地叩了个头:“臣遵旨!谢陛下和摄政王的恩典!”

    这就是皇权!

    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力!

    哪怕是你心里再怎么不甘,也只能俯首称臣恭恭敬敬的谢恩。

    章夫人一听,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而章雪心则是整个人呆若木鸡,愣在那里完全没了反应。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是一时意气耍了点小性子,竟然就让父亲丢了官了?这——

    怎么会这样!

    “内子的身体不好,微臣先行一步。”章辉忍痛道。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就没了后话。

    后面宴会继续,所有人都显得小心翼翼的,更有几位自知家中子女骄纵的官员都在暗暗捏了把汗,下定决心回家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就在所有人都心不在焉再度寒暄上的时候,明乐的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却见尉迟瑶悄然离席从偏殿退了出去。

    对面男宾席的易明爵一直都盯着她那边的动静,见状也跟着离席走了。

    明乐正在狐疑,身后长平就凑过来道,“尉迟小姐好像受了伤,方才一番动作,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伤口。”

    “她伤的很重?”明乐却是意外,从始至终她都见她女子从容自若的模样,可如果不是伤势严重,也万不至于叫她中途就离席退出去。

    “我陪你去看看吧!”宋灏看出她的隐忧,握了她的手就要起身。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明乐却是压下他的手,“皇上这里需要你照应,你留下吧,我去看看就来。”

    宋灏犹豫了一下,想想这是在宫里,也不能出什么事就嘱咐了长平和雪雁等人都跟,着让明乐独自去了。

    花园里尉迟瑶前脚刚刚出了偏殿大门,易明爵已经从另一边快步迎上来。

    他的眉头皱的死紧,一把攥住她的手,慌张道:“你怎么了?”

    尉迟瑶一身冷汗,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过分痛苦的表情,但是整张脸上的血色却是褪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一丝的生气。

    易明爵握着她冰冷的手指突然就慌乱无比。

    尉迟瑶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摇头安抚道,“我没事,不过我有点累了,现在我能不能先行出宫?”

    “你没事?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易明爵道,上下打量着她,却没有发现她到底伤在那里,他慌乱的握着她的手,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怒声道:“你受伤了是不是?在战场上?到底伤了哪里?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方才殿中的那一点动作还不至于伤到她,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身上有旧伤。

    “只是一点皮外伤,大概是伤口裂了,你想办法带我出宫吧,我回去换药重新包扎一下就好!”尉迟瑶道,她一直能够保持微笑,可是这个笑容落在易明爵的眼睛里却是刺激的他的眼睛通红。

    他居然不知道她受了伤,还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度受伤!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大意马虎的人了,真是该死!

    “别出宫了,宫里有太医我带你去!”易明爵道,弯身就要来抱她。

    尉迟瑶却是警醒的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别!我自己能走!这里是皇宫,被人看到了不好!”

    “我不在乎被人看到,被他们看到了更好!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今天我就不该带你进宫来。”易明爵的心里突然就升起许多的恼意,一声不吭的上前就要强行将她抱起。

    却奈何尉迟瑶的意志太过坚决,再次抬手将他挡开。

    她的额上冷汗直冒,意识却十分清醒,目光清明而不留丝毫的破绽,铜墙铁壁一般不许人攻破。

    以她现在的这个状态,易明爵不是不能强行带她走,可是他不知道她到底伤在哪里,生怕用强会再刺激到她的伤口。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一刻,易明爵突然觉得深深的无力。

    正在迟疑间,刚好明乐带着长平等人从殿内走了出来。

    “阿九!”易明爵攥着拳头神情苦涩的看了她一眼。

    明乐点头,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聊作安抚,然后就果断的对长平吩咐道,“去把柳扬叫来,再去太医院请一个女医官,雪雁雪晴,你们两个把尉迟姑娘扶到偏殿里去。”

    尉迟瑶的伤肯定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到底是个女子,柳扬和太医看诊都不方便。

    “谢谢!”尉迟瑶勉力露出一个笑容,却没矫情,撑着旁边的柱子直起身子。

    雪雁和雪晴不敢掉以轻心,一左一右扶着她进了偏殿。

    易明爵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看着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目光沉的很深很深。

    他紧紧的抿着唇不做声,明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先跟着进去,你不想回宴会上,就在这里吹吹风吧。”

    易明爵没吭声。

    明乐也无暇管他,摇了摇头先行进了殿里。

    不多时女医官和柳扬就赶了过来。

    女医官替尉迟瑶解开衣衫查看,她的左腹应该是被长枪一类兵器刺伤,伤口很深,好在是没有伤到内脏,但是这段时间她一直长途跋涉没有安心休养所以伤口愈合不是很好,再加上在宴会上又被人冲撞伤口就裂开了。

    女医官很仔细的给她重新换药包扎,用了柳扬给的金疮药血很快就止住了。

    “医官说这伤口一定小心养着,若是再撕裂了,下一次只怕就难以愈合了。”给尉迟瑶包扎好了之后明乐却没有马上离去,倒了杯水递给她,自己坐在了床沿上。

    “谢谢!”尉迟瑶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目光却是越过她去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否则当着明乐的面,她是一定会克制的。

    明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就有些了然。

    她之前一直担心易明爵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是从尉迟瑶这个细微的举动上来看,爵儿在她的心里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分量的吧?

    “我让长平去给他传话了,你伤口才刚刚止住血,这半个时辰最好不要动,现在这里休息吧。”明乐道。

    “嗯,给王妃添麻烦了!”尉迟瑶点头,这个时候她也不逞强。

    身体是自己的,她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不用和我客气。”明乐笑笑,顿了一下又道,“卢将军要去镇国将军府上落脚,他府上没有女眷你住过去不方便,而且你现在也要养伤,所以就不要去虎威大营了。一会儿晚宴之后直接跟我回王府,先休养几天。”

    尉迟瑶微微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向明乐。

    明乐看出她眼中困惑,就道,“依着爵儿的性子,怕是想要把你接去他那里的,我想你应该是不愿意的,你到我那里他才能放心,而且由我出面,他也才没有办法拒绝。”

    这的确是尉迟瑶担心的事。

    她刻意既要和易明爵保持距离,却又不想伤他。

    尉迟瑶神色复杂的看着明乐,犹豫再三还是吐出两个字:“谢谢!”

    明乐的决定,说是为了明爵,其实也是为她!

    尉迟瑶手里攥着杯子,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对上明乐的视线道,“王妃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这是个十分聪慧且敏锐的女子,明乐心里微微一笑,对她也更加喜爱了几分。

    “如果你不喜欢爵儿,我也不会强求,只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虽然他没有和我直接的提过,但是看的出来,他如今对你是很用心的,只怕轻易断不掉。”明乐看出她神色之间的无奈,就微微的叹了口气,把话挑明了说道:“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因为家境的关系,他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学着成熟长大,咱们私底下说句话,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坐立不安无所适从的样子。”

    “你这是——”尉迟瑶皱眉,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还是说出心中揣测,“试图说服我吗?”

    “我只是实事求是说出我知道的和看到的事。”明乐道,说着就稍稍放淡了笑容,正色道,“当然,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爵儿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没有理由不帮他不是吗?那个孩子的性格内敛,这段时间我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怕是等着他自己开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和他相依为命,这许多年来,虽然名义上我是他的姐姐,可实际上更多的事情却是他在保护我,一心一意的替我打算。到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他烦心不顺的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没有道理袖手旁观。不过尉迟谷姑娘你是个十分聪慧的人,虽然他不说,可是想必你也能够看出他对你的心意。我不是要逼你,只是想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心里也好有个数。”

    尉迟瑶听她这般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心里越发的诧异。

    不管明乐是怎样的人,她一直都觉得,哪怕明爵的这个姐姐与他的感情再好,哪怕是因为他的坚持而不得已的点头,在这件事上多少也会表现的勉强。

    毕竟她和易明爵之间,本身就显得极不般配。

    可事实上,却是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明乐不但没有不满或是阻挠的意思,甚至很有替易明爵做说客的打算。

    她承认在骨子里,她对像明乐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有一种本能的偏见,但也不得不承认,明乐和明爵这双姐弟都是性情中人,和那些从来只考虑家族关系和利益的世家子弟是不一样的。

    尉迟瑶抿抿唇,似是陷入沉思。

    明乐坐在床沿上耐心的等着。

    良久之后尉迟瑶才重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一个字一个字很郑重的说道:“其实你也不是太了解爵儿的,实际上那些话他早就当面对我说过。”

    这一次却是明乐惊诧。

    因为这段时间易明爵一直都显得紧张和局促,所以她就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因为踟蹰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喜欢的姑娘表白,却是不想他不声不响做出来的事已经超出她预料之外的好多步。

    “他说过?”明乐微微皱眉,确认道。

    “嗯!”尉迟瑶点头,她的神色淡远而宁静看着大门口洒在地砖上的月光,“是我拒绝了。”

    鼓足了勇气跟心爱的姑娘表白遭拒,却依旧还能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忐忑执着坚持着的——

    明乐突然发现她对自己的这个弟弟还是有欠了解的。

    “难道你是觉得你与他彼此并不般配?”明乐笑道。

    尉迟瑶的性格爽朗,并且有独属于她自己的骄傲,肯定不会有要求门当户对这样迂腐的想法。

    尉迟瑶闻言果然不过坦荡一笑,摇头道:“我跟他来自于完全不同的背景之下,我们是属于两个不同国界里的人。我承认他是个十分优秀的少年,他沉稳内敛,他骄傲又大气,我也不否认我十分喜欢和他相处在一起的感觉,我可以将他视作知己,当成弟弟,可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跨越雷池一步。我不想破坏和他之间这种相处方式的美好。”

    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这是个无法跨域的鸿沟。

    她有她自己的生活,易明爵亦然。

    这种平衡,是她没有勇气也不想打破的。

    明乐看着她,这一刻才对这女子的想法有所了然了起来。

    “我明白了!”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明乐笑道,“你先休息吧,我还要去前面看看,宴会该散场了,一会儿我回来接你。”

    “嗯!”尉迟瑶点头。

    明乐拍拍她的手先行离开,去了前面却发现座位上的宋灏竟然不知所踪。

    明乐皱眉,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划过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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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非分之想

    “咦王爷呢?刚才还在这呢。”雪晴狐疑着四下里扫视一圈,竟然真的没有看到宋灏的身影。

    彼时宴会已经将要散场,百官们虽然还在殿中滞留,但荣妃和宋子昇却已经离去。

    “五弟妹。”张氏见到明乐回来,就主动迎上来,看了眼宋灏没有和她在一起不禁奇怪道:“刚才过来送酒水的宫女失手打翻了酒壶,脏了摄政王的衣裳,他说是去找你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嗯?”明乐狐疑的看了眼之前她和宋灏坐过的那张桌子,隐约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含笑道:“这么巧?”

    “是啊!”张氏并没有多想,见她大腹便便的模样就道,“这会子宴会也散场了,人来人往的,要不你就在这等一会儿,叫个丫头去看看,摄政王说是去后面寻你,一会儿找不见人应该也就回来了。”

    “这里的后殿很大,可能是不凑巧我和他走岔了吧。今天的宴会两个孩子都没来,四嫂赶着出宫就早些回去吧,我去后头看看。”明乐道,微微牵动嘴角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张氏的确是担心家里的孩子,但是看着她的肚子却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正在犹豫,旁边宋沛和人寒暄过后也凑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摄政王说是去偏殿寻五弟妹了,这不——两人走岔路了,五弟妹不放心要回头去找,我又怕她被人群冲撞了。”张氏为难说道。

    “我有丫头们跟着,不会有事的,四嫂不必担心。”明乐道,“四嫂惦念着家里的孩子,你们先行出宫吧。”

    “这样啊——”宋沛的眸子闪了闪,玩味一笑道,“五弟妹的身子金贵,横竖我们也不急在一时,一起过去看看吧。”

    明乐挑高了眉头看他一眼,眼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宋沛有恃无恐的同样也是挑高了眉头,却对她的神色视而不见。

    这人,明显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尉迟瑶又带着伤,明乐不想和他耗时间也就没再多言,只对采薇吩咐道,“你去和卢将军说一声,就说我和尉迟小姐一见如故,想要请她去我们府上做客几天,让他不用担心。”

    “是,王妃!”采薇应道,对几人屈膝一福就先去殿中寻找卢远晟。

    明乐则是再度转身往偏殿走去。

    宴会散场,整个殿中近两百名的客人一起往外走,为了分散人流,偏殿的大门也是敞开的供人通行。

    明乐一行快步走在回廊上,旁侧房间里不时就有醉酒在此歇息的客人出来,可是一路走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现宋灏的踪影。

    暝宸殿的布局比较特殊,中间的正殿建筑面积巨大,主要功能就是用作设宴的宴客厅,而左右偏殿各是十八间厢房,方便提供给宴会上遇到突发事件的客人使用。沿着偏殿的回廊一直往后就是一个小花园,后面设有几个雅致的小院落,因为平时人迹罕至,显得十分清幽安静,当年庆膤公主出事便是在这里。

    “这都走了一路了,摄政王会不会先行出宫去了?”张氏揣测说道。

    宋沛嘴角吊着丝笑容不置可否,只是间或瞧着明乐的表情。

    明乐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却索性视而不见,沿着花园一侧的回廊继续快步前行,眼见着就要绕一圈出来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面最后的一个院子里有声音传来。

    “王妃呢?”是宋灏的声音。

    “是王爷呢!”雪晴欣喜道。

    “王爷身上的袍子脏了,还是先换下来吧。”随之而来却是个女子温婉柔和的嗓音,语气里又似乎带了点难言的忐忑和娇媚。

    雪雁和雪晴互相对望一眼,脸色马上变得很难看。

    雪晴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怒气冲冲的就要奔过去,却被雪雁一把拦住。

    张氏的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明乐动怒就赶紧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没事没事!大约是摄政王不小心走错了院子。”

    京中显贵哪家哪户都有丫头婢女趁着主母养胎其间爬床的先例,这是大忌讳,任凭是哪个女人遇上了都膈应,更何况明乐还是这么个要强的性子。

    张氏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孔,心里暗骂了一声“狐媚子”然后就拼命的给身边的宋沛使眼色,“殿下,你快去看看啊!”

    里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万是不能叫明乐直接闯进去的。

    宋沛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早有准备,闻言却是不骄不躁的抬脚就要往前走。

    “不劳四哥费心!”明乐却是横臂将他拦下。

    她的神色平静而冷漠,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只是隐隐透着几分凉意道:“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

    宋沛见她如此心里顽虐的心思才收了起来,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今日宫里人多,出点小差错也是难免,老五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可别为了这种事有什么误会,影响了你们夫妻的感情就不好了。”

    明乐抿抿唇不置可否。

    然后下一刻就见一个青衣小婢使劲低垂着脑袋健步如飞的从那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她走的很急,似乎是对这花园里的路径十分熟悉,转身就隐没在一处灌木后头消失了踪影。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丝冷笑,侧目对雪晴一抬下巴,“你去!”

    雪晴会意,强压下心里的怒气一个闪身就纵入旁边的花圃中。

    院子里的动静却未歇止,那女子柔声低唤之后紧跟着却是砰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混合着宋灏低沉冰冷的嗓音吐出一个字:“滚!”

    “王爷!”那女子哀哀的唤了一声,声音里带了哭腔。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灏却没有马上出来,只听那女子极尽委屈且婉转的啜泣声,“臣女并不是有心冲撞王爷的,只是见到王爷的衣袍脏了才忍不住提醒。王爷的身份尊贵,是百官表率,穿着这样的袍子出门怕是会折辱王爷的身份。臣女一片拳拳之心,还请王爷见谅,王爷就让臣女服侍您先把脏衣服换下来吧,随便我便叫人去找王府的人把您的衣物送来。”

    “我倒要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小娼妇,居然跑到皇宫内院来做这不要脸的勾当!”张氏听了这番话,简直是火冒三丈,提着裙子就冲了过去。

    她原也只以为是哪个宫女起了歪念想要借机飞上枝头,可是这个女人既然自称“臣女”,显然是前朝哪位大人的家眷了,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小姐这样不知检点的胡乱纠缠男人,这话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宋沛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连忙去追。

    同是女人,张氏是真心的替明乐抱不平,她气的狠了,平日里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竟然一点身份仪态也不顾。

    宋沛两步追过去却还是晚了,她已经进了院子。

    “王妃——”雪雁也有些气不过,皱眉看向明乐。

    明乐莞尔,“走吧,我们也去看看!”

    这才举步走了过去。

    张氏气势汹汹的杀了进去。

    彼时宋灏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可是那女却是哭哭啼啼的扯着他的袍子不放,拖住了他的步子。

    那女子穿一身浅粉色的裙衫,本是大家闺秀的打扮,这会儿似是有意为之,将领口拉的很低,仰着头的时候整个脖子都裸、露出来,若是从宋灏的角度看下去,胸前大片白花花的皮肤更是呼之欲出。

    很显然,为了抓住这个几乎,她是做足了功夫的。

    只是遗憾,自始至终宋灏根本就没有拿正眼看她,若不是他不习惯对女人动手,这会儿只怕也不会站在这里和她拉扯不清。

    那女子粉面含羞楚楚可怜眼巴巴的看着他,宋灏的耐性已经被消耗到了极致,刚要踢开她,外面张氏和宋沛已经杀到了。

    “就说咱们在前殿怎么左等右等也不见五弟回去,却原来你人是在这里的。”张氏笑的阴阳怪气,脸上的表情笼罩一层寒霜,斜睨一眼跪在宋灏脚边的女子,“这是谁啊?这大晚上的天都凉飕飕的,穿得这么少,是歌舞坊的舞姬还是从外面教坊请来唱曲儿的?前头的宴会都散了,这是意犹未尽,还想要在这里再来一段么?”

    那女子闻言,身子不由的一僵。

    宋灏抬手一拉就将她拽在手里的半片袍角抽出来。

    他没有想到宋沛夫妻会出现,心里一恼,下意识的抬头朝院外看去,果然就见明乐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眉头微微一拧就大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的身形一晃,跌坐在了地上。

    张氏却不饶她,冷嘲热讽的拿脚尖踢了她一下,“说是下贱地方出来的就是没规矩,这都进了宫里来,见了主子也不知道行礼。”

    那女子的身子又是一颤,愣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又被人当场撞破,还哪里有脸见人。

    “咳——”宋沛的眼尖,倒是一眼就认出她来,干咳一声扯了扯张氏的袖子提醒道,“这大晚上的你眼神又不好,别胡乱认人,这是鲁国公府的二小姐!”

    张氏闻言,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很是愣了一下。

    鲁国公府齐家算的上是盛京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府上的小姐居然会做这种事。

    齐茹茵几乎是无所遁形,咬着嘴唇爬起来,却是不敢抬头,只对着两人跪下去请安,“见过礼王殿下,见过王妃。”

    大门口宋灏握住明乐的手,虽然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见她出现他还是没来由的觉得有点发慌,径自就开口解释,“我正在找你,前头的宴会散了,我们出宫吧!”

    “这里的事还没完呢!”明乐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却是不准备善罢甘休。

    宋灏本来是没把这里的事看在眼里,见她如此心里也不由的跟着动了怒气,对雪雁吩咐道,“去前面看看,把鲁国公府的人叫来!还有,再叫赵毅去把慎刑司把那个打翻茶水的宫婢也一并带来。”

    “王爷,不要!”齐茹茵一听,不由的慌乱起来。

    她猛地抬头朝宋灏看去,看到的只是宋灏一个背影,反倒是正对院里的明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齐茹茵的心里突然一凉,已经冲到喉咙里的话就再没有吐出来。

    “什么不要?”明乐含笑走进门来,笑眯眯的看着她。

    “王——王妃!”齐茹茵苍白着一张脸,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找来,可是这个时候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就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臣女只是在此偶遇王爷,不小心冲撞了王爷,正要给王爷赔罪。”

    “哦,是吗?那真是巧了。”明乐不愠不火的微微一笑,款步跨进门去找了张椅子坐下,“齐小姐可能不知道,我们殿下的脾气向来都不太好,你冲撞了他,这事儿是可大可小的,可王妃我却是一向公平公正,最见不得有人含冤受屈的。今儿个既然叫我赶上了,你倒还是说说看,到底是如何冲撞了王爷的?可以的话,我也能帮你说说情,免了你的责罚。”

    齐茹茵不知道她前面的话明乐到底听了多少,忐忑着不敢抬头,只就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真是笑话,你刚才明明说是你冲撞了摄政王的,现在摄政王都没说话,你就自己给自己免罪了?什么叫做不用放在心上?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到底是你冲撞了摄政王,还是摄政王冲撞了你?”张氏闻言就冷笑出声。

    若是几日做这件事的是个无知宫女她或许还不当回事,可是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这才更叫人面子上挂不住。

    “是臣女一时口误!”齐茹茵心里恨的厉害,却奈何她的身份根本就不能和两人正面冲突,只能看向冷着脸坐在明乐身边的宋灏,哀哀道,“王爷,臣女方才只是无心之失,并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和臣女计较了吧!”

    齐茹茵的样貌其实生的算是不错,杏眼桃腮,皮肤白皙,再加上是在大家族里长大的,属于典型的大家闺秀的气质,这样泫然欲泣的模样别样的生动,楚楚可怜。

    不过她碰上宋灏也算是生不逢时了。

    宋灏心里正为这事儿膈应的紧,更不会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闻言更是大为光火的别过眼去,废话都懒得有一句。

    其实齐茹茵也是自己看不清形势,哪怕是宋灏是真的会对她有一丁点的意思,方才也不会连她的姓名来历都不问,直接抬脚就要走人了。

    “王爷——”齐茹茵还扒着他作为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明乐肯是不会让这事儿善了的,现在唯有宋灏开口才能把这事抹平。

    “齐小姐还是省省力气吧,一切都等国公夫人和齐大夫人来了再说。”明乐冷冷的打断她的话,看着她温和一笑道,“现在不是王爷不肯善罢甘休,而是本王妃执意要和你计较,今天的这件事你若是不能明明白白给我个交代,就一定不能了结。”

    若是之前齐茹茵碰壁之后马上离开,她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

    这个女人公然觊觎她的男人之后还想在她的面前卖乖讨好?

    想来也许真的是她平时和那些命妇小姐们的接触太少,才会叫人觉得她是个不管事好说话的主儿。

    齐茹茵不由的勃然变色,这会儿总算确定,她前面的话明乐怕是早在院外听到了。

    这边的场面僵持着,不一会儿雪雁就带着国公夫人和齐大夫人从院子外头步履匆匆的走进来。

    国公夫人和齐大夫人本来已经准备出宫了,可是到处找不到齐茹茵,正在着急就刚好撞上了雪雁被带到了这里。

    两人也十分纳闷,他们和摄政王府从来就没有半点往来,王妃为什么会传唤她们叙话,进门见到齐茹茵跪在厅中才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臣妇见过两位王爷和王妃!”两人上前行礼。

    明乐也不叫起,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瞧着。

    国公夫人和齐大夫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年长的国公夫人先开口道,“臣妇愚钝,不知道王妃传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谢谢两位夫人!”明乐微微勾勒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听的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明乐却不理会,扬眉对雪雁吩咐道,“你去看看,雪晴怎么还没回来。”

    “是,王妃!”雪雁领命去了,明乐才又收回目光看向跪在当前的国公夫人和齐大夫人,她的唇角一直带着平和的微笑,却是笑的齐大夫人的头皮一紧,再也按捺不住的连忙开口道,“王妃有话不妨直说,臣妇二人天生鲁钝,实在不明白王妃的意思。”

    “我说过,只是道谢而已,齐大夫人不必如此忐忑!”明乐说道,温和一笑,就是不唤二人起身,语气闲适的慢慢说道,“是本王妃的一时疏忽,竟然没有察觉我府上的下人不够使,居然还烦劳齐二小姐替殿下宽衣解带。虽然听齐二小姐的意思,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我本王妃这个人最是不能平白受人恩惠的,不得已,还是请二位夫人过来,亲自道声谢。”

    “这——这是怎么回事?”齐大夫人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他扭头朝齐茹茵看去。

    齐茹茵已经被这话噎的脸色惨变,连忙辩解道,“母亲,我只是在这里偶遇了殿下,见到殿下的袍子沾了酒水才好意提醒了一句,不知道王妃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齐二小姐真是谦虚!”明乐闻言也不见恼怒,只就温和的看着她,“提醒就提醒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难道方才是我眼花,方才在这门口拉着着殿下不放的人不是你齐二小姐?”

    “我——”齐茹茵张了张嘴。

    现如今唯一能摆平这件事的人就是宋灏了,可是从头到尾宋灏都没说过一句话。

    齐大夫人心里已经有些明白,而国公夫人显然并不相信孙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觉的冷了脸喝问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我只是不小心冲撞了摄政王刚好被王妃看到了,可能是让王妃误会了什么,她才会如此,我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做。”事到如今,齐茹茵也只能硬着头皮说瞎话了。

    齐家已经出了一个齐宝茹,这会儿再要让齐茹茵闹上一闹,以后就更不要见人。

    国公夫人虽然不想得罪明乐,却也没办法,只能咬咬牙道,“应该真是只是个误会,茹茵这丫头冒失,若是有冲撞殿下和王妃的地方,臣妇代她向二位请罪,还请殿下和王妃宽宏,能不能给臣妇几分薄面,不要追究这孩子的过失了?”

    鲁国公是三朝老臣,在朝中是有些面子的。

    明乐自然也会为了后宅的事真的去打鲁国公的脸,但是这个齐茹茵,她却是不想轻纵的。

    “本王妃岂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这事儿还是因为殿下而起,殿下您怎么说?”明乐玩味着勾了勾唇角,看向宋灏。

    “如果只是个误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宋灏的神情冷淡,没什么表情。

    国公夫人和齐大夫人刚刚呼出一口气,随后又听他话锋一转,突然凛冽了语气道,“可如果这件事不是误会,本王就不能轻纵了!”

    国公夫人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去,“王爷——”

    “把人带进来!”宋灏越过她去,冲着院子里唤了一声。

    “是,王爷!”雪晴脆声道,转眼就提着个宫女进来,甩手将那宫女往众人面前一扔。

    “奴婢见过王爷,见过王妃!”那宫女连忙叩首。

    “你就是方才引王爷过来的宫女吗?”明乐问道,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那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小声道:“是——是奴婢给王爷引的路。”

    “为什么引王爷到这里?”明乐又问。

    “奴婢——奴婢——”那宫女努力的镇定情绪道,“奴婢之前从这院子外头过的时候好像看到王妃进了后花园,于是就引王爷过来寻您了。”

    “是吗?”明乐沉吟一声,靠在椅背上悠然一笑,“你看到的真的是本王妃吗?”

    “这——”那宫女犹豫着,“当时天色已晚,奴婢觉得是王妃。不过也有可能是奴婢认错了人?”

    “你觉得?”明乐眼中的兴味更浓,却是张氏怒气冲冲的开口道,“到底是你觉得还是你看到了?王妃如今身怀六甲,哪怕是只从身形上辨认,想要看错了都不容易,你居然说你认错了人?”

    “奴婢——奴婢——”那宫女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应对。

    宋沛便是把玩着腰间的一个挂坠款款笑道,“人都说有眼无珠,我看这丫头的这双眼睛真是白生了。”

    “王爷!”那宫女吓了一跳,面如死灰的猛地抬头看向宋沛。

    宋沛却只是含笑不语。

    这是宋灏是家务事,他煽风点火是闲着无聊,真要做主还轮不上她。

    齐茹茵见状,终于一咬牙抬头对上明乐的视线道:“王妃,如今是在晚上,这后院本来就没几盏灯笼,这个丫头远远的看过来,认错了人也不为过。臣女不过就是再次偶遇王爷,说了两句话罢了,您的眼里既然这样容不得人,那就直接冲着臣女来也就是了,犯不着拿一个宫女出气。”

    “你怎么跟王妃说话的?”齐大夫人怒声斥道。

    “母亲,她分明就是针对女儿的!”齐茹茵也看出来了明乐没准备放过她,索性就豁出去了,她直视明乐的视线,大声道,“王爷的袍子脏了,王妃您为人妻子的不知道服侍他更衣替换,臣女只是好心提点免得王爷在人前失仪,就算我有什么逾矩的地方,也是为了好意为了王爷打算,王妃你这般刁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王爷打算?”明乐还没说话,张氏已经怒不可遏的拍了桌子,“你算个什么东西?五弟的事情用的着你来打算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样没脸没皮的说这样的话——之前就听人谈论起齐家的女儿,果然还是百闻不如一见。一个千金小姐,居然这样的不知检点,简直不知羞耻!”

    齐茹茵的脸色涨红,刚要说什么,国公夫人已经忍无可忍的一个耳光甩过去。

    国公夫人是真的动了怒气,一巴掌直接把齐茹茵掀翻在地,怒骂道:“你是什么身份,还要点脸面不要了?王妃面前岂有你说三道四的份儿。”

    齐茹茵扑倒在地,本来就拉的极低的领口滑落,半个雪白的香肩暴露无遗。

    齐大夫人一见,险些晕倒,连忙爬过去给她整理衣服。

    张氏见状,心里的怒意更盛,冷冷说道:“好人家的女儿谁会三更半夜穿成这样,青楼妓子也不过如此了。”

    国公主府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气的喘息不止。

    就在这时院外赵毅刚好赶了来,把一起带来的一个宫婢推进了屋子里。

    “奴婢见过各位主子!”那宫婢刚被打了板子,臀部以下血肉模糊,被赵毅一推就扑倒在地,只能趴在地上。

    齐茹茵见到这婢女,脸色骤然就变了。

    作为当事人的宋灏方才一直沉默着饮茶,这会儿才放下茶碗看过去道:“你再说一遍,当时为什么会打翻了酒壶?”

    “奴婢——奴婢只是不小心!”那宫婢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看都不敢去看宋灏的脸。

    “宫宴上出现这样的失误,后果可大可小,你也不是第一天在宴会上伺候了,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宋灏是声音冷静,不愠不火,但是于无形中却带了种凛冽而不可忽视的威严之气。

    按照宫里的规矩,在宫宴这样的大场合当众失手闯祸的是应该直接杖毙。

    当时宋灏没当回事就没计较,慎刑司就从轻发落只打了个她十个板子,可如果宋灏真要追究,她是绝对逃不过一死的。

    那宫婢挨了板子,本来精神就极度细弱,再被在场这个阵仗一吓,立刻就哭了出来,磕头告饶道:“王爷饶命,奴婢知错,奴婢有罪,是齐小姐——是她——是她赏给了奴婢一根金钗,让奴婢故意把酒水洒在王爷身上的!”

    “你胡说!”齐茹茵眼睛一瞪,扭头过去就给了她一巴掌,目光满汉警告之意的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样陷害我?什么我指使的?我为什么要指使你这样做?你把酒洒在王爷身上我能得什么好处?”

    “反正奴婢所言句句属实!”那宫婢自身难保,自然不会怕她的警告,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根已经压的变了形的精致的金钗递上来,“这就就是证据,这是你给我的!”

    齐大夫人自然一眼就认出那金钗是齐茹茵的随僧物,顿时就瞠目结舌。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来。

    其实在这之前齐茹茵也没有这样想过,可是最近因为齐宝茹的事她的名声也跟着丑了,她本来就极度压抑气闷,刚好晚宴上又出了章雪心的事,当时看到宋灏对明乐的维护,顿时就叫她红了眼,越想越不平衡。

    做错事的是齐宝茹又不是她,凭什么那么些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而易明乐又为什么占着摄政王妃的头衔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宋灏那么优秀的男人,有权有势,长相又俊美无双,凭什么就该是易明乐一个人的?

    无论是从出身还是样貌上她都自觉首屈一指,嫉妒之余突然就恶向胆边生,临时起意做了手脚,买通人打湿了宋灏的袍子,好制造一场邂逅。

    毕竟明乐怀孕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而宋灏身边又没有别的女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能得了这个男人的另眼相看,她就再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了。

    因为对自己的样貌有自信,所以她便决定放手一搏。

    可是不曾想非但没有得了宋灏的青睐,还撞在了明乐的枪口上了。

    如果只说是她和宋灏偶遇还好,可一旦把她设计引诱的事情抖出来,她就半分机会也没有了。

    宋灏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容忍一个女人的算计。

    齐茹茵慌乱之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光不住的四处乱飘,最后还是指着那婢女道,“我知道了,是你偷了我的金钗!”她扭头去拽住齐大夫人的袖子哭诉道,“母亲,是她偷了我的金钗还要陷害我!”

    齐大夫人哪怕想要护着她,却又哪敢说话。

    这边引宋灏过来的那个宫女也吓破了胆,再也扛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道:“奴婢招了,奴婢知罪了,奴婢根本就没有看到王妃进来这边的院子,是齐二小姐允诺会给奴婢百两银子的好处,奴婢才斗胆撒谎引了王爷到此。一切都是齐二小姐指使的,奴婢是被人指使的,王爷饶命,王妃饶命,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齐茹茵原来的打算是让人引宋灏过来换衣服,却不想宋灏并没有更衣的打算,直接就要去找明乐,她无奈之下就只能又指使那宫婢撒谎说明乐在这边,好把宋灏顺利引来。

    其实宋灏进了院子没见到明乐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内幕,不过他之前也懒得计较这种小事,偏偏齐茹茵不识趣,还非要死缠烂打。

    “这样说来,齐二小姐为了制造和摄政王之间的这一场邂逅也是煞费苦心了。”张氏讽刺道,目光却是冷厉无比的一拍桌子:“在宫里都敢用这种阴私手段,你们齐家人好大的胆子,真当这里是你们齐家的后院,可以由着你们胡来的吗?”

    齐家人同时一抖。

    齐茹茵事情被揭穿,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绝望之余突然就没了顾及,一把推开抱着她的齐大夫人,目光恨恨的直视明乐道,“是啊,我是使了手段又如何?摄政王雄才伟略人中之龙,我就是仰慕他又有什么不对?王妃你何德何能占据着王妃的头衔还要独占王爷的宠爱吗?这世上男子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寻常,王妃你若是真的为王爷着想,就不该这样的霸道野蛮!”

    “你给我住口!”齐大夫人七魂八魄全飞了,急忙去掩她的嘴。

    因为有摄政王妃的暴戾之名在外,这么久以来一直没人敢公然打宋灏的主意,但这却并不表示就没人存这样的心。

    这件事明乐心里早就有数,她怀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宋灏如今又位高权重,对他存了非分之想的人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不过敢付诸行动的,明乐还是第一次遇见。

    当真可以称之为稀奇的。

    从头到尾明乐都不过将这里的事看做一场闹剧,此时闻言才终于冷脸。

    宋灏最后耐性也随之散尽,目光一厉,冷声道,“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本王的主,你们鲁国公府是怎样的本王不管,但是本王的王府,有王妃一人足够,用不着其他人费心!国公夫人,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以他的身份,他不会亲自和齐茹茵这样不知好歹的女人动手,但是他也再不想见到这个女人了。

    “是!臣妇明白!”国公夫人连忙道。

    宋灏携了明乐的手,再不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步离开。

    宋沛看戏看的津津有味,还大有些意犹未尽,但也被张氏拉着走了。

    “这个齐二小姐真是不要脸!”出了院子雪晴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雪雁赶紧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

    宋灏一直沉着脸,到了这会儿脸上表情也不见缓和。

    这件事虽然非他所愿,但也是因他而起,不知道为什么,在明乐面前他突然就会觉得心虚。

    “乐儿!”犹豫再三,他还是开口。

    明乐似乎一直在等他这句话,闻言就回头看过去,微笑着伸手去揉他紧皱的眉心,道:“这段时间这样的事情没少发生吧?”

    以宋灏今时今日的地位,存了这样心思的绝对不可能只有齐茹茵一个。

    宋灏闻言,眉头却是皱的更紧,愣着声音道:“没有!”

    “没有?”明乐闻言突然就笑了,看着他的一张冷脸,抿抿唇,“也是,胆子像我这么大的女人的确是不多的。你放心吧,这种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也不用在意。其实齐茹茵的事也不怪你,就当是我自己做了缺德事的因果报应吧,她气我一气也是应该的。”

    当时为了靖襄公主,这齐茹茵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不过这个女人是真的不讨人喜欢也是真的。

    明乐叹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去接了尉迟瑶就一并离开。

    **

    武安侯府。

    三更夜半。

    李氏等人从宫里回来之后也都睡下了。

    易明菲披着外衫坐在桌前对着烛火,手里正攥着一个小瓶子发呆,突然觉得身后的空气一冷。

    ------题外话------

    有点卡文,这章先这样吧,回头我来修一修,捂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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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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