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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7章 弃车保帅

    礼王夫妇被拿并且押入天牢候审的消息回来的很快,御书房中孝宗却迟迟没有等到苏琦远回来复命。

    眼见着夜色渐深,孝宗渐渐的就有些沉不住气,暴躁的对侍立在门口的刘公公嚷道:“刘福海,你马上找个妥实的人出宫去看看。”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刘公公察言观色,慎重的点了下头,怀抱拂尘刚要退下,坐在下首陪同着喝茶的彭修却是起身走到当中对着孝宗一礼拜下道:“陛下,到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想来是是有意外,还是不用再麻烦孙公公跑一趟了。”

    言下之意——

    这一次的事情悬了?

    孝宗的眉头皱起,脸色十分的不好看,却是不置可否。

    刘公公左右看了眼两人的脸色,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就见小庆子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苏侍卫回来了,正在御书房外等着求见陛下。”

    回来了?

    孝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胸口里就赌了一口气,脱口问道,“就只有他一个人?”

    彭修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微垂了眼睑把情绪遮掩住。

    “是!”小庆子回道,却不多言。

    孝宗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又兀自失神片刻才冷冷说道,“叫他给朕滚进来。”

    “是!皇上!”小庆子回道,躬身退出殿外,不多时苏琦远就低垂着脑袋快步从外面进来,在外殿遥遥的对着孝宗跪下,请罪道:“微臣有负皇上所托,未能完成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事,请皇上降罪!”

    彭修眼尖,第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外伤,心里不屑的冷笑一声就事不关己的往旁边移开视线。

    孝宗的这个皇帝和殷王根本就不是一个段数的,就这么拙劣的一招就想把殷王拉下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苏侍卫,现在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你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先对陛下禀明了吧。”彭修说道,语气中颇为惋惜。

    “奴才无能!”苏琦远愤愤的一个响头叩在地上,然后就言简意赅把殷王府发生的一切回禀了,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渲染了一番殷王夫妇是如何狂妄放肆不把孝宗的旨意看在眼里。

    孝宗听着,一张脸逐渐黑成了锅底灰。

    旁边的刘公公更是脸都白了——

    再怎么说也是皇上派出去御林军,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谁敢公然对皇帝身边的皇家卫队下这样的狠手的。

    一百二十个人,不是断手就的断脚,这——

    这殷王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宋灏!”孝宗按在桌上的手掌慢慢手握成拳,咬牙切齿的怒声厚道,“真是好一个殷王,仗着他的新皇的嫡子就越发的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来人,马上给朕来人,拨调两万御林军出宫,去把殷王夫妇绑上殿来,朕倒要问问他,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孝宗四声怒吼,已然是雷霆之怒的气势。

    刘公公和彭修也急忙跟着跪下。

    却是苏琦远惨然一笑,道:“请皇上三思,此事暂不可行!”

    他的右臂被打断,因为急着回来给孝宗复命还没来得及接回去,此事只能无力的垂着,断骨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额上始终挂着冷汗,此事却也不得不压着心里恨意向孝宗陈情。

    “从始至终殷王殿下就说的很明白,他这不是针对皇上,而是奴才等擅闯他的府邸踏坏他府中花卉才索要的赔偿。”苏琦远道,“并且从一开始他就不曾阻拦过臣等捉拿礼王夫妇归案,若是现在陛下再贸然派遣御林军前去拿人,怕是出师无名,要落人口实的。”

    他原来的计划就是借宋沛逼宋灏出手,以便于名正言顺的制造一个拿人的理由。

    宋灏是当朝亲王,先帝嫡子,不管背地里先帝再怎么不待见他,他的身份都在那摆着——

    他是大邺王朝皇室的嫡亲血脉,尊贵无比。

    当初自己以庶出的身份继位,就有很多的朝臣不服,所以这些年来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找一个理由把这根眼中钉拔除,却都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宋灏才是皇室正统,如果他不能死于意外,那么想名正言顺的除掉他就只能冠以谋逆大罪了。

    “你们是朕的侍卫,欠债最多不过还钱,他却下这样的狠手?分明就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还当街行凶,他又将王朝法度置于何地?”孝宗心里终究还是不甘,这样的处心积虑,转眼就功亏一篑,“这样的暴戾无德,他不配为一朝亲王,朕要削了他的爵位,以正纲纪!”

    “皇上,在这件事上殷王殿下虽然是做的出格了一些,但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彭修说道,言辞尽量的恳切,“今日他以这样的手段折损了苏侍卫等人的手脚的确是德行有失,但归根结底还是苏侍卫等人有错在先,即便御史弹劾,拿到朝堂上也只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不了了之,至多也就是罚几个月的奉银然后责令闭门思过。如果皇上要因此而重责于他,怕是反而会落人口实。”

    这样的道理孝宗如何不知道,只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皇上!”苏琦远也道,“是奴才等人的疏忽,办砸了这趟差事,不过依照奴才所见,殷王妃对礼王府的小世子和郡主很有些维护之意,应该不会真的撒手不管的!皇上是不是可以考虑在这上面再做做文章?”

    “是么?”孝宗若有所思的略一沉吟,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

    如果宋沛真的以毒害皇后而获罪,那么就一定是要株连九族的罪名,他的一双儿女也不能幸免于难,难道可以试一试用这个方法再逼宋灏出手?

    听着这一主一仆的如意算盘,彭修的唇角不觉勾起一抹冷笑。

    孝宗是当局者迷,他却看的清楚明白——

    宋灏已经是在对孝宗公然挑衅了,而易明乐那个丫头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会这样的有恃无恐,分明就是胸有成竹,只怕孝宗再怎么算计到头来都会是一场空。

    只不过他为臣多年,很了解孝宗狭隘阴鸷的性情,这个时候他正在气头上,肯定谁的劝也不会听,自己又何必执照麻烦去惹了他的不高兴呢?

    孝宗兀自思量了一会儿就定了主意,脸上神情一肃对苏琦远吩咐道,“你去一趟天牢,把礼王夫妇提上来,朕要连夜审问。”

    然后又对刘公公道:“你叫人连夜去召集三司入宫,不得有误。”

    所谓快刀斩乱麻,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苏侍卫身上有伤,还是让他先行回去疗伤吧。”刘公公道,“天牢那里也由奴才代为走一趟就是了。”

    “嗯!”孝宗并不关系这个,只就心不在焉的挥挥手,“去吧!”

    “谢皇上恩典。”苏琦远谢恩,和刘公公先后退了出去。

    彼时殿中就只剩下孝宗和彭修两个,孝宗不经意的略一抬眸,发现他还跪着就疲惫的皱了下眉头道,“彭爱卿你也起来吧。”

    “谢陛下!”彭修抖平了袍子起身,过了一会儿又道,“皇上臣不属于三司之内,您要过堂审问礼王,有臣在场并不妥当,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可否容臣先行告退。”

    孝宗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心情计较这些,只就心不在焉的略一挥手。

    彭修唇角勾出一点笑容,行了礼就躬身退了出去。

    **

    刘公公吩咐了人去往三司的几位官员府上传旨,自己把御书房内外的差事暂时交代给小庆子就匆忙离开,不过不是直接去的天牢,而是从园花园里绕了个远儿,先溜去了柳妃宫里。

    彼时深夜,但是因为知道前面孝宗会有大的动作,柳妃也还强撑着精神没有休息,只就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碧玉跪在旁边手下力道适中的给她捶着腿。

    见到刘公公过来,壁珠就知道是事情有变,于是就直接免了通传,避开流云宫里其他人的耳目直接将他带到了柳妃的寝殿里。

    “娘娘,刘公公来了。”壁珠凑过去,在柳妃耳边小声道。

    柳妃闻言,眉心一跳立刻就睁开眼睛,眼里金光四射却是半分疲态也没有。

    “奴才给柳妃娘娘请安。”刘公公立刻跪地参拜,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焦色。

    “起来吧。”柳妃抬了抬手,有壁珠服侍着翻身坐起,见他满头的汗心里就觉得不妙,直接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上叫人去殷王府上捉拿礼王和礼王妃,结果中途出了些乱子,派去的侍卫有好些人被殷王妃借故打断了手脚,皇上大怒,发了好大的脾气,嚷着叫咱家去大理石提人,要连夜过堂呢。”刘公公道,“这会儿皇上是正在气头上,非得要定了礼王那两口子的罪名不可,事情凶险,奴才怕是礼王他们为求自保,到时候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来,所以就顺道赶紧的过来娘娘这里一趟,跟您吱个声儿,娘娘你心里也好早点有数。”

    “就是说皇上的谋划落空了,殷王并没有中计?”柳妃问道,语气当中也并不觉得太意外。

    “是啊!”刘公公心急如焚,拿袖子擦了把汗,“殷王虽然没有插手去管礼王的事情,但殷王妃却把礼王世子和郡主扣在了殷王府,那个苏琦远就又给皇上出了个主意,说是可以试着定了礼王夫妇的罪,然后利用她的一双儿女逼殷王就范。”

    “什么?”柳妃闻言,不觉做直了身子,愠怒道,“她留下了礼王的一双儿女?”

    头天晚上在寿宴上明乐站出来维护宋子黎,柳妃只当她是不甘心自己背着她做事而刻意给的下马威,那个死丫头看着是个狠辣无情的主儿,怎么这么好心,三番两次替礼王的一双儿女出头?

    可是如果明乐的意思是要保住礼王的话,那么——

    柳妃想来,就不觉用力揪住座下的褥子,冷了脸对刘公公道,“皇上叫你提人你就去提好了,他要夜审礼王是你能拦着还是本宫能拦着?这个时候你我这不是多此一举?是皇上要往礼王头上扣屎盆子,关本宫什么事?”

    御膳房往各种派送海虾虽然是她暗中做的手脚给的提醒,但为了保险起见,却是隔了许多重关系,根本就不会查到她的身上来,所以在林皇后的事情上柳妃倒是不担心。

    “娘娘!”刘公公闻言却是急了,忍不住四下看了眼,才心浮气躁的压低了声音道,“皇后娘娘的事情虽然做的干净利落,可娘娘怎么忘了,礼王府上你可是还用了一个如月的。那天奴才本来是想找机会除掉那个丫头的,但殷王妃的那几个丫头个个都精明的很,一刻不落的看着,最后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人带回了礼王府的。”

    “嗯?”柳妃勃然变色,猛地一下从美人榻上站起来,“你是说怕他们审过那个丫头?”

    横竖易明乐是将她的底细知道的清清楚楚,她也不怕那丫头知道了什么,但如果礼王撬开了如月的嘴巴,到时候要为自保而咬出来这件事——

    这样一想,柳妃不觉的就有几分慌乱。

    “这么多年,以奴才对礼王的了解,他最是个知道明哲保身的,未免招惹杀僧祸,他应该是不会审讯,而是该直接处理了息事宁人的。”刘公公分析道,脸上表情却不见放松,“娘娘,凡事都有个万一,现在是非常时期,一旦礼王那里知道了什么——”

    谋害太子,比起毒杀一个失宠的皇后,那罪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柳妃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神情恍惚的重新坐回美人榻上。

    刘公公也是一筹莫展,在旁边不住的咬牙叹气想对策。

    柳妃兀自思忖了片刻,然后重新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道:“那依你看,现在我们要如何做才是最妥当的?”

    “这还用说嘛!”刘公公想也不想的回,“当然是别让礼王有机会在陛下面前开口了,不管他都知道些什么,只要没机会开口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并不知道柳妃和明乐之间的关系,所以完全不会考虑宋沛夫妇的死活。

    柳妃眸子一转,眼底有冰寒彻骨的冷光一纵即逝,突然一勾唇角,沉声道,“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啊?”刘公公始料未及的愣了片刻,等到再反映过来却是吓的魂飞魄散,眼睛瞪得老大的颤声道,“娘娘您说什么?”

    “大总管你不是说只有让礼王夫妇彻底闭嘴才是最妥实的方法吗?”柳妃说道。

    “可是——可是——”刘公公支支吾吾,一直盯着他的脸想要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星半点玩笑的意思,可柳妃的神情冷酷而平静,怎么看怎么的叫人心里发寒。

    “他可是王爷啊!”刘公公一个机灵。

    诚然他方才也就只是那么一说,不管怎样宋沛都是个王爷,而且又是在宫里,哪里是说要处理掉就能处理掉的!

    这个柳妃,是疯了吗?

    “他是王爷又怎么样?”柳妃冷笑,“这个时候可不是你妇人之仁的时候,就算是当朝太子,还不是我们说叫他没了他就立刻得要魂归西天的吗?更何况区区一个礼王!刘公公,这个时候,可不是你说想要全身而退就能退出去的了,你跟本宫是同坐一条船上的,就算你想死,本宫还不愿意陪葬呢!”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阴冷绝情而不留余地,听的刘公公一身冷汗。

    他们设计溺毙了太子,又毒杀了皇后,这两条里面无论哪一条被爆出来都是必死无疑。

    诚如柳妃所言,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刘公公!”柳妃见他神色间还有犹豫,就起身走到他身边,眉目妖娆笑着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想想本宫答应过你的好处吧,现在你的位置,就算你爬的再高也不过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只要你帮本宫的孩儿顺利登上皇位,你就是可以参政议政,手握生杀大权的中书令了。”

    她的语气轻缓,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像是魔咒一般缠绕在刘公公的脑海中一寸一寸将他心中恐惧排挤出去。

    刘公公的目光有凌乱慢慢沉淀下来,最后透出凶狠的光芒!

    “好!”回过神来,刘公公坚定的一咬牙,“只要娘娘能信守承诺,记得答应过奴才的好处,一个礼王又算什么。”

    “本宫说过的话,当然算数。”柳妃满意笑道,说着就面有戚戚然的垂眸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叹息起来:“刘公公你是知道的,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宫里无依无靠,一切都唯有仰仗刘公公你了。”

    柳妃没有娘家,没有靠山,她想要成事的确是要仰仗自己的。

    刘公公不疑有他,想着不久的将来就能大权在握,心里反而多了几分雄心勃勃。

    “娘娘放心吧,这件事奴才知道该怎么做。”刘公公道,信心满满,“事不宜迟,奴才这便先行告退了,等事情办妥了再着人来向娘娘报喜。”

    “好!”柳妃颔首,想了想又像是不很放心的嘱咐道,“宫里人多眼杂,公公千万小心着些,记得隔墙有耳,即便是对那将死之人也要防备着些。我们现在的处境艰难,在本宫顺利诞下皇子之前,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

    言下之意不要因为在礼王面前觉得胜券在握就得意忘形的漏了陷。

    “奴才心里有数。”刘公公道,于是就不再多留,转身告退。

    柳妃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长廊尽头,唇角勾起的笑容就越发冰冷而鬼魅起来。

    “娘娘——”壁珠听柳妃这一番话已经听的心惊胆战,此时终于敢于上前谏言道,“礼王殿下的身份非同一般,虽然皇上说要审他,定他毒害皇后的罪名,可如果他就这样死于非命的话,事情怕是就要闹大的。而且——而且——”

    壁珠说着就有些六神无主,很是慌乱了片刻,咬牙道:“如果礼王夫妇会有什么闪失,殷王妃那里怕是交代不过去的。”

    “哼!”柳妃冷哼一声,挺直了脊背眼神布满阴霾的冷冷说道,“这件事里头的利害关系本宫如何不知道?在宫里公然谋害当朝王爷?就只有刘福海那种没有远见的阉人才敢去做!”

    壁珠一愣,随即疑惑,“那娘娘您刚刚——”

    “殷王妃是我现在动她不得,至于刘福海么——”柳妃唇角牵起一个笑容,走回美人榻前坐下,端起旁边温着的一杯茶浅啜一口,转而却是目色一厉,冷冷道,“他为本宫铺路铺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歇歇了!”

    刘公公也知道她的太多事,谋害太子,毒杀皇后,每一件都性命攸关,她怎么可能放心一直留着这么个祸害在世上!

    “娘娘您是说——”壁珠一惊,脸上的不由的神色大骇。

    娘娘这分明就是故意诱导了刘公公叫他去杀人,然后再反将一军将他除掉,以绝后患,这是——

    弃车保帅?

    “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什么都说出来!”柳妃不悦的横她一眼。

    壁珠心里一怕,仓惶跪了下去,“是,奴婢知错了,再不敢多嘴。”

    “起来吧!”柳妃懒洋洋的抬了下下巴,然后手指一勾,道,“你过来,现在马上去替本宫办件事,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壁珠急忙爬起来,凑了过去。

    柳妃倾身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壁珠全神贯注的听着,生怕听露了一个字。

    “快去吧,一定要他赶在刘福海出手之前动手,一定不能叫礼王夫妇有事!”柳妃叮嘱。

    “奴婢明白!”壁珠屈膝一福,然后快步的转身去了。

    柳妃舒一口气,重新躺会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这次能叫她顺水推舟除掉刘福海这块绊脚石,貌似对她而言也是个不错的收获。

    壁珠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

    听闻她的脚步声柳妃就翻身从美人榻上坐起,道:“如何了?本宫的话你给送出去了?”

    “是!按照娘娘的吩咐一字不落。”壁珠回道,“贾侍卫已经去安排了,说保证万无一失定能叫娘娘满意。”

    “那就好。”柳妃点点头,也就放下心来。

    那刘福海是完全的一点防备都没有,所以这件事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柳妃的心情很有几分愉悦,索性也就不再躺着了,转而对侍立在侧的碧玉道,“你去寝殿把本宫的针线拿来,今晚本宫索性也就不睡了,就坐在这里等消息吧!”

    “是,娘娘!”碧玉点头,转身去内殿把她的针线筐抱出来。

    柳妃的肚子还不到五个月,而她却是从太医刚对孝宗宣布了喜讯之后就开始亲自动手做婴儿的衣服,现在手头上缝制的是一顶虎头帽,上面绣工都是叫下面的绣娘做的,然后她自己裁出样子来一针一针的缝合。

    当然,衣物做的都是男婴的款式。

    虽然有点为时过早,但是因为孝宗也盼着个儿子,所以倒也算不上什么不是。

    柳妃坐在灯下一针一针的缝,碧玉仍然跪在旁边给她捶腿,一边提醒道,“夜里做针线伤眼睛,就算只为着肚子里的小皇子,娘娘也不要太累着自己,做两针就歇一歇吧。”

    “嗯!”柳妃漫不经心的应。

    壁珠去茶水房新沏了一碗茶汤端进来,递给她,“娘娘喝一口暖暖肠胃吧。”

    柳妃抿了两口茶,然后又拾起针线来继续做。

    “娘娘,殷王妃不惜一切把礼王世子和小郡主留在了她那里,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壁珠心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的试着问道,“皇上要拿礼王一家,明摆着来者不善,殷王和殷王妃怎会看不出来,按理说他们怎么都不该主动掺和进来的。”

    “易明乐那死丫头自以为手里拿着本宫的把柄,是用这事儿讹上本宫了。”柳妃道,“若是本宫袖手旁观,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眼前的这个面子,本宫还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的。”

    其实不是给她面子,而是为了自保。

    那个死丫头当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眼下还不是时候跟她翻脸。

    “可是皇上这一次大动干戈,摆明了就是冲着殷王和殷王妃去的,会不会——”壁珠思忖道,说着就隐隐带了几分希翼抬眸去看柳妃。

    “还用你说吗?”柳妃柳眉倒竖,不悦的瞪了她一眼,提起易明乐,方才的那点好心情就被消耗殆尽,怒道,“那个丫头若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倒是好了,你真的以为本宫愿意费那唇舌去跟刘福海那阉人演戏吗?还不是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

    “娘娘的意思是——”壁珠皱眉,心里虽然隐约明白了几分,但知道柳妃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卖弄聪明,是以只能装糊涂。

    “哼!”柳妃面有戾色,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没再说下去,突然扭头看向碧玉道,“皇上还在御书房吗?”

    “回禀娘娘,是的!”碧玉回道。

    “都有谁在那里?”柳妃又问。

    “说是傍晚十分皇上传召了平阳侯入府询问皇陵重建的进度,平阳侯爷进了御书房,就一直没有出来,这会儿应该还在吧。”碧玉谨言慎行,并不多事,只是如实回道。

    “平阳侯?”柳妃口中玩味着。

    孝宗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彭修传召进宫,她才不相信会是为了重建皇陵的事呢,如果只是询问皇陵那里重建的进度,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根本就不会留他到这个时候。

    突然想到明乐和昌珉公主交恶,又再联系到彭修的上一任夫人易明真和明乐之间的关系,柳妃却是心头一亮,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慢慢缓和了下来。

    “碧玉你去小厨房看看,之前叫他们炖的鸡汤炖好了没有。”回过神来,柳妃吩咐道,“如果炖好了就盛出一盅来,皇上在御书房操劳了一整个晚上,一定饿了。”

    “是,娘娘!”必须屈膝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壁珠闻言却是心里暗惊,道,“娘娘这是要——借机给礼王夫妇求情吗?”

    昨夜刚说受了惊吓,现下柳妃还在装病,按理说是不该这么快就下床走动,显然她这个时候要赶着去御书房献殷勤肯定不能是为了争宠。

    “求情?这个时候去求情,本宫有那么傻吗?”柳妃冷笑,垂眸打量着自己腕上一对儿灵通剔透的玉镯子,“殷王也好,礼王也罢,和本宫之间有什么关系?皇上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本宫若去求情,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与他们串通一气吗?而且现在有刘福海去搅和这么一下,相信皇上也审不出什么来了,本宫何必多此一举?”

    柳妃说着,又放松了心情自得的吐出一口气,一边垂眸穿针一边闲闲说道,“今天这事儿皇上肯定是被气的不轻,倚着咱们皇上的脾气,成妃和明妃那些人肯定不会在这儿时候过去找晦气的,越是在这个时候,本宫就越是要他知道本宫的好啊。”

    孝宗对柳妃的态度和他对易明心还有纪红纱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再加上现在柳妃怀了身孕,就更是今非昔比了。

    这个时候若是易明心等人去献殷勤,十有**是要被骂没心没肺的给赶出来,而由柳妃去做,孝宗多半只会觉得她细致体贴。

    这段时间柳妃把明乐对她说过的话很是认真的思量了一遍,的确,因为她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所以孝宗对她的宠爱没有防备,这便是她远胜于其人的优势,没有理由不好好利用。

    **

    御书房外,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的主事大半夜被内监上门从被窝里挖出来,连夜换了官服入宫面圣,不过因为总管刑部的宋灏暂时被管制在了王府,刑部的就改换成两位比较有威望的侍郎暂代。

    彼时三司主事汇聚,在御书房外等候传召,每个人都惴惴不安揣了一肚子的疑问。

    一大早太子的讣告才刚刚发出,转眼天黑就又爆出皇后在寿宴上中毒,救治无效身亡的消息。

    一天之内,损失了一个正宫娘娘一个当朝储君,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天要塌下来的大事。

    更何况还荒唐的爆出了礼王宋沛是凶手。

    几个人循规蹈矩的垂首站在御书房外面的广场上,都垂眸敛目的不敢互通有无,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到了孝宗的耳朵里。

    小庆子进去禀报了消息,片刻之后折返,在台阶上扬声道:“皇上有旨,宣三司觐见!”

    几人闻言,忙是收摄心神井然有序的往里走。

    “臣等参见皇上!”几人依然是在外殿就止步,跪下对孝宗见礼。

    “都起来吧!”孝宗单手撑头坐在里面的书案后头闭目养神,语气略显疲惫却带着明显的煞气道,“都坐吧!”

    “谢皇上!”几人谢恩,然后爬起来,依照自己的官职大小在靠近下首的方位选了几张椅子隔着孝宗远远的坐了。

    按理说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做臣子的是应该劝慰孝宗几句让他节哀的,但是在这风尖浪口上,这不是往陛下的伤口上撒盐吗?

    是以几个人各自垂眸纷纷暗地里挤眉弄眼的示意别人先开口,而左右推脱之下,却没人敢于去触这个霉头。

    好在孝宗胸中郁结,根本无意去在乎这些虚礼,也不曾发现几个臣子之间的小动作。

    几人正襟危坐的等了会儿,孝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后靠在椅背上开口道:“今夜朕临时传召各位爱卿进宫是因为皇后的事,皇后不幸罹难的消息想必你们也都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对于自己的这个结发妻子,孝宗其实是全无感情的,心里却是因为这件事而郁结不解。

    “我朝痛失贤后,百姓悲哉!请皇上节哀!”几个朝臣这才重新跪伏于地,齐声痛呼。

    “众卿家平身!”孝宗不耐烦的略一挥手,等到几人回去坐下也无心再多言,就对小庆子道,“你先把皇后中毒的原委说给众卿家听吧。”

    小庆子领旨,大致的把有人利用海虾和樱桃汁致使林皇后中毒的事情说了,只是在时间上,将当场暴毙改说成请太医诊治无效才于今天傍晚时分去了的。

    几人听完都面有戚戚然,象征性的红了眼圈,抬了袖子抹泪。

    “礼王统管礼部,整个寿宴事无巨细,从入宴菜单到席上所用的器皿全部过他的手选用安排,经朕查证,在这件事上有种种证据都直指礼王,为了尽快把事情查问清楚,好让皇后走的安心,所用朕才连夜急召几位爱卿进宫,三司会审——”孝宗说道,话到一半,忽而听得殿一阵骚乱,却是守在门口另一名内侍脸色惨白的奔进来,惊慌失措的扑倒在地,颤声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刘公公在前往天牢提审礼王殿下的时候图谋不轨,行刺了礼王殿下和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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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好一出苦肉计

    “什么?”孝宗猛地拍案而起,神色大变,匆匆由桌案后头疾走过去,一把将那小太监从地上起来来,面色狰狞的质问道,“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了,是谁行刺了礼王?”

    “是刘公公!刘大总管!”那内监带着哭腔回道。

    眼见着孝宗的神色像是要吃人,三司的几位官员也坐不住了,急忙过去劝,“皇上息怒,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

    “这位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这好端端的刘公公怎么会行刺礼王呢?”

    刘公公是孝宗身边的人,并且服侍多年,众所周知他是孝宗的心腹。

    昨天还好端端的没有一丝风浪,今天就突然传出礼王涉险毒害皇后的消息,这件事本来就叫人颇多揣测,现在刘公公又去行刺礼王,分明就是有杀人灭口之嫌,而能指使他的——

    非孝宗莫属!

    也就难怪孝宗会把持不住。

    “礼王夫妇如何了?”孝宗的手被大理寺卿拉着方才察觉自己失态,强压着脾气把手手握成拳垂于身侧,沉声道。

    “万幸及时被人发现救下了。”那小太监伏在地上,颤声的回。

    众人松一口气,各自回头暗暗的抹了把冷汗。

    “那刘福海那狗奴才呢?死了吗?”孝宗又问,额上青筋暴起。

    这个狗奴才,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背着他办事,简直就是——

    该死!

    “好像说是没有,被御林军擒下了。”那小太监道,“这会儿正押着回来给皇上发落,是有人怕皇上着急,先赶着来给皇上报信来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孝宗低吼一声,心浮气躁的在殿内来回转了两圈,然后又骤然止了步子,扭头一指殿门外苍茫一片的夜色吼道,“还不快去把人给朕押上来说个明白!”

    他原是要对宋沛的事情借题发挥的,如今被刘福海那狗奴才一搅局,立刻就出于被动之下。

    这下好了,不管他之前准备用来栽赃宋沛的证据有多充沛,现在随时都可以被宋沛反口咬一个杀人灭口!

    刘福海,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竟敢在这个时候自作主张!

    一晚上的接连失利已经叫他头疼欲裂,可偏偏这么多事情摆在这里,让他想要在这个时候抽身都难。

    心里郁郁不平,孝宗也只能暂时压制住脾气,又回到案后坐下。

    **

    流云宫!

    碧玉面无血色跌跌撞撞的跑进柳妃的寝宫,未等走近已经悲泣一声绊倒在地。

    正在灯下绣花的柳妃惊了一跳,手指一抖就被绣花针给刺出血来。

    “呀,流血了!”壁珠惊呼一声,一把握了她的手查看,一边面色一厉扭头对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碧玉骂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想死是吗?这样莽撞,若是惊了娘娘肚子里的龙胎,你担待的起吗?”

    说着就要起身过去给碧玉长长教训。

    柳妃的目光从神态惊惧的碧玉脸上一扫而过却是心一提,立刻抬手制止她,皱眉对碧玉问道,“不是叫你去御书房给皇上送鸡汤吗?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娘娘,不好了!”碧玉这才哭喊出声,爬起来浑身发抖的跪在柳妃面前,涕泪横流道,“方才奴婢遵照娘娘的吩咐去御书房给皇上送汤,可谁曾想走到御花园里的时候远远的——远远的——”

    碧玉说着就有些语不成句,神情闪躲,结巴了一会儿才重重的磕了个头道,“奴婢看到御林军押着刘公公正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什么?”柳妃勃然变色,噌的一下从没人认榻上蹦起来,脸色惨白的指着她道,“你给本宫再说一遍,你看见谁了。”

    “是刘公公!”碧玉哭道,“刘公公被视为押着,正从天牢的方向往御书房去。”

    “你没看错?”柳妃心里一慌,还是不肯相信,说话间突然觉得下腹一紧,隐隐的有些坠痛,就痛呼一声抱着肚子又缓缓坐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壁珠急忙扑过去查看,见她脸色痛苦额角上一片细汗就不由的慌乱起来,“可能是动了胎气,奴婢这就是请太医。”

    壁珠说着就匆忙就要起身要去请太医。

    “回来!”柳妃捂着肚子厉喝一声,咬牙强忍着恨声道,“这个时候还请什么太医。”

    “可是娘娘——”壁珠看她痛苦的样子一阵的为难。

    “本宫无恙,你去厨房把温着的安胎药给本宫端一碗来。”柳妃道,缓解了一下情绪马上又对碧玉问道,“你看到了刘福海?这怎么可能本宫明明吩咐了贾侍卫要灭口的?押着他的人是谁?是贾侍卫?”

    那贾侍卫是信得过的人,难道是临阵倒戈?

    不可能啊!

    柳妃这样想着就更是心烦意乱起来。

    壁珠见她额上冷汗越蓄越多,只能一咬牙去了小厨房。

    “押解刘公公的侍卫奴婢并不认识,但不是贾侍卫,贾侍卫也随行在列,在后面跟着的。”碧玉说道,“奴才猜测,可能是贾侍卫不慎晚到一步,被其他人打了岔了,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吧,如果真把刘公公带到皇上那里——”

    御书房三司的人已经齐聚,那刘公公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为了替自家娘娘保守秘密而甘心赴死?

    一想到这里,碧玉就忍不住瑟瑟发抖的哀哭起来。

    “哭什么?本宫还没死呢!”柳妃被她哭的心烦,冷哼喝道。

    碧玉立刻噤声,死咬着嘴唇垂下头去。

    柳妃心神不您的目光乱飘,下腹缕缕阵痛也一时顾及不得。

    壁珠去了一会儿就捧着碗汤药快步进来,送到柳妃跟前,“娘娘,安胎药来了。”

    柳妃接过药碗,壁珠刚惶恐的喊了声“烫”,她已经仰头灌了下去。

    温热的汤药灼烧肠胃,虽然还不及发生效力,已经叫她觉得舒服了些许。

    “快,伺候本宫梳妆!”一咬牙,柳妃就站起来,往内室的状态前走去,字字狠厉道,“本宫得马上去御书房,无论如何和不坐以待毙。若是等到刘福海那狗奴才招供,一切就都完了!”

    两名宫婢虽然担心她的身子,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堵住刘公公的口更重要的了,于是也不废话,急忙跟进去,以最快的动作替她整理好行头,为了节省时间,连妆都没化,只就简单的洗漱换了衣服,好在是在夜里,再加上她自身容貌初衷,倒也不觉有异。

    “走!摆驾御书房!”柳妃对镜扶了一下头上凤钗,起身就疾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本宫先行一步,碧玉,你去小厨房重新盛一碗鸡汤来,本宫得要事出有因,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叫人拿住把柄!”

    “是,奴婢明白!”碧玉应道,忙是转道去小厨房取汤。

    柳妃带着壁珠一路疾走,路上就唯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赶在刘福海那奴才开口说话之前先灭了他的口,一边暗暗筹谋要如何做法才能在孝宗和众人面前不留破绽。

    一路上她都走的很快,片刻也不敢耽搁,碧玉是一直到她行至御花园对面的花园,与灯火通明的御书房遥遥相望才小跑着赶上来,因为敢的急,手上端着的汤水已经洒了差不多一半出来。

    “娘娘,这——”壁珠看了一眼,有些担心道。

    “没关系,就是个摆设罢了,这个时候皇后不会注意的。”柳妃脚下不停继续快步往前走,冷冷的吩咐道,“一会儿进去了,你们都给本宫机灵着点,一切都看本宫的脸色行事。”

    “是,奴婢谨记!”两人立刻应道。

    柳妃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的继续前行,心中暗暗向上天乞求——

    但愿还来得及!

    **

    彼时御书房里,行凶的刘公公和受害者礼王夫妇已经被带上殿。

    四王妃张氏鬓边的碎发有几缕散落下来,样子很有几分狼狈的靠在宋沛身边,脸色微白,瑟瑟发抖,虽然不闻哭声,但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不住的往外掉。

    宋沛黑着脸,满面怒容的将她搂在怀里,手拍在她的肩上不住的安抚。

    因为入狱,夫妻两人的华服已经被勒令脱去,各自只穿了素白的中衣上殿,在这花白单调的颜色中间张氏外露了一半的颈项间一道勒狠印在雪白的皮肤上,重的地方已经被粗绳磨皮了皮,血丝渗出,触目惊心。

    刘公公伏在地上,两股战战,顶着一头冷汗的同时却在飞快的权衡,若是他矢口否认声称只是一个误会,脱罪的几率有多大。

    不到万不得已,即使没有柳妃威胁他也尽可能的不想扯出柳妃来,毕竟——

    两人之间见不得人的事太多,而且每一桩的罪名都比这一次大,一旦扯出柳妃来,那些事情就都包不住了,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几个人初往殿内一站,孝宗的目光就先飞快的扫了一圈,顿时就是脸色一黑,刚要发话,宋沛已经拉着张氏噗通一声跪在当前,目光如炬的冷声说道:“皇兄!你之前派人拿了我们夫妻入狱,说是臣弟涉嫌毒害皇嫂,臣弟原以为清者自清,皇兄又是明君,故而明明是有冤在身也半分都不曾争辩任就由御林军将我们夫妇押入天牢。原以为就算是欲加之罪,您也会给我们一个申辩的机会,谁曾想皇兄你竟然如此这般绝情。居然连三司会审都等不得,就先派了这个奴才来暗害我们夫妻性命!皇兄,你我是同宗骨肉,你今天这般对我,就不怕父皇他在天有灵死不瞑目吗?”

    宋沛素来行事荒诞不拘小节,在朝中人缘却是极好,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张脸,御下也十分宽容大度,是个老好人。

    他这样的人,即使是当初被宋涵劫持生死一线的时候都不曾这样言辞激烈的发过脾气,但这一次在孝宗面前却是完全不顾君臣之宜,大声的指责起来。

    孝宗一晚上连连受挫,本来脾气就已经压制到了极点,一触即发,闻言立刻勃然大怒的嘶吼一声:“礼王你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当众辱骂于朕,你这是在说朕是故意栽赃陷害你的昏君吗?”

    “是不是栽赃嫁祸臣弟不清楚,但皇嫂中毒身亡的事和臣弟没有关系,臣弟却是可以对我宋氏的列祖列宗起誓的。”宋沛冷然的一扯唇角,丝毫不被他的怒气所摄,说着扭头狠狠的等了跪伏在那里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的刘公公,道,“这个奴才就在这里,当然皇兄你要说是他自作主张,无事生非的就喜欢以屠戮当朝亲王为乐臣弟也无话可说,毕竟在这宫里龌龊见不得人的事情太多了,皇兄你又贵为天下之主,身边有一两个有特殊爱好的奴才也不为过。”

    言下之意,若是接下来孝宗为了脱身而让刘福海担下一切的责任也见惯不怪了。

    这相当于先发制人给了孝宗一个偌大的下马威,极尽冷嘲热樊能事。

    孝宗气的两眼通红,眼珠子都险些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旁边三司的几位官员看的心惊胆战,大理寺卿上前一步,打圆场道:“礼王殿下和王妃遭受无妄之灾,胸中郁郁难平情有可原。诚如王爷所言,清者自清,等到事情的原委弄明白了,相信皇上自己还王爷一个公道。而且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陛下若真是有意对王爷夫妻不利,也就犯不着连夜传召我们三司入宫,过堂审问皇后中毒一事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天既然是皇上你要我们夫妻的命,随便你编排一个什么理由我们都百口莫辩。”张氏抹了把眼泪,眼睛里也是怒火焚烧,愤恨不已,“可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皇上您要杀要剐随意就是,何必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叫这个奴才到狱中行凶!”

    “王妃!王妃慎言啊!”一名刑部侍郎惊了一跳,也跟着起身走到大殿当中,对孝宗遥遥一拜道,“陛下,礼王殿下和礼王妃刚刚死里逃生,受了惊吓,请陛下体恤,他们的大不敬之罪容后再行追究,还是先把行刺一事的原委查问清楚吧。事关皇上和礼王殿下的骨肉之情,万不能因为一些个奴才的行径而损了陛下兄弟之间的情谊。”

    这边算是紧赶着给孝宗铺了个台阶。

    事实摆在面前,虽然是被宋沛夫妇的态度气的七窍生烟,但在这个时候孝宗也明白不是处置他们的时候,他们颈边的伤痕就是铁证,在场的三司官员有目共睹,刘福海又被当场拿住,现在——

    百口莫辩的倒是成了他这个堂堂一国之君了。

    “好!旁的事都暂且放放”深吸一口气,孝宗怒不可遏的猛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刘公公微微颤抖的脊背怒道,“刘福海,你好大的胆子,朕叫你去提礼王夫妇上殿受审,你竟敢在宫中公然行凶,下手杀人?说!到底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的?”

    “奴才——奴才——”感受到他的雷霆之怒,刘公公身子下意识的一抖,不由把身子压的更低,冷汗直流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奴才只是揣测圣意!”

    后面的一句话,明显是底气不足,细弱蚊蝇。

    “胡说八道!”孝宗一怒,顺手超起桌上的笔筒砸出去,白玉雕琢而成的笔筒价值不菲,先是稳稳的砸在刘公公背上,然后滚落出去裂开了一角。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刘公公只觉得背上被砸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眼睛里挤出了泪花,忙是求饶。

    “揣测圣意,朕何曾有过这样的意思让你胡乱揣摩?朕看你分明就是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是要故意挑拨朕和礼王之间的兄弟感情吗?”孝宗怒骂道。

    即使他现在已经恨不能将刘福海碎尸万段一泄心头只恨,但宋沛有言在先,他若是还在这个时候就把人杀了——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寡情的名声怕是要就此落下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刘公公仓皇辩解,想着今天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必然搪塞不过,就支支吾吾的犹豫起来。

    孝宗哪有耐性跟他耗下去,等了不过片刻,就抬手一指站在他后面的贾侍卫和另一名侍卫翰爽道,“人是你们拿来的,你们来说!”

    “是!皇上!”两人齐齐跪下。

    贾侍卫刚想要开口抢占先机,不想翰爽的反应更快,已经开口说道,“回禀陛下,今日奴才在宫中当值,巡夜经过天牢附近,发现看守牢门的守卫不在其位,而天牢外门大开。奴才心生疑虑,急忙带队过去查看,走近了就闻里面传来咒骂打斗之声。因为天牢重地收押的都是重犯,奴才怕人犯有失,就闯了进去,却发现贾侍卫等人已经先一步赶到,刘公公身边的内侍尽数被杀,贾侍卫他们正要将刘公公斩于刀下。因为刘公公是陛下身边的人,奴才起初误以为是贾侍卫等人图谋不轨,就和他交了手,打斗中才听刚刚虎口脱险的礼王殿下道明真相——”

    翰爽有条不紊的一一道来,说着顿了一下,侧目看了隐隐发抖的刘公公一眼,继续道,“却是刘公公假传圣旨带了人去,意图谋害礼王殿下。”

    刘公公听着,心知在劫难逃,开始不住的冒冷汗。

    孝宗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听韩爽说完又稍稍偏开视线,对旁边的贾侍卫道,“你说!”

    “韩侍卫所言句句属实!”贾侍卫拱手道,“奴才也是巡逻途中偶然经过天牢附近,听闻里面似是有异动就带人进去查看,奴才们进去的时候刘公公已经在牢中挂了绳索,意图对礼王殿下和王妃不利,奴才还听到他对手下同去侍卫和内监吩咐,叫他们手脚利落点,说是除了脖子上的勒痕,一定不能留下其它伤痕,做成殿下和王妃畏罪自杀的假象!”

    其实要杀了宋沛夫妇干净利落的死法有很多种,但奈何他们被大入天牢的时候身上所有的东西,乃至于外袍衣物都被按规矩清理干净了,说他们藏毒或是利器自裁容易留下破绽,而唯有草绳却是牢室之中可以寻到而又不会引起太多怀疑的,并且为了确保给两人做成自缢身亡的假象,刘公公也算面面俱到,为怕伤痕不符,都没敢先勒死了再挂起来,而是直接叫人把两人制住强行悬空吊死。

    也正是因为这样而增加了行凶过程的难度,反而叫人发现,坏了事情。

    事发的时候刘公公心里恨过,但是这会儿一心只想着如何开脱,已经没有心思去怀疑韩、贾两人怎会那么巧先后赶到的,并且——

    贾侍卫出现的时候似乎杀人的意图更胜于救人的心思。

    先后从两人口中确认了事情的经过,并且找不出疑点,孝宗刀子似的目光就唰的一下又再射向刘公公。

    刘公公虽然伏在地上,但却还是感受到这目光,冷不防一个哆嗦,尖声道,“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奴才只错了,皇上饶命啊!”

    罪名坐实,他已经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生机渺茫。

    “皇上,虽然只凭两名侍卫的证词就已经可以对刘福海入罪,但众人皆知,礼王殿下的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他们夫妇会平白无故遭了这刘福海的毒手,其后似乎还有隐情。”大理寺卿道。

    所谓事出必有因,孝宗也不信刘福海会是临时起意才行凶绞杀一朝亲王的。

    “该死的奴才,还不从实招来,是何人指使你对礼王夫妇狠下杀手的!”孝宗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终于缓缓的平复下来心情。

    林皇后的死和太子溺水事件的线索都当场断开,这里再冒出一个刘福海来,直觉上他总觉得三只之间,最不济是其中两者之间必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牵连。

    如果能就此破译了林皇后和太子之死里头任何一桩的秘密所在,也都算是不小的收获。

    “这——”刘福海抖着手擦了把已经迷了眼睛的汗水,心一横,抬头看向孝宗道,“没有人指使奴才,是奴才自己的主意!”

    “你的主意?”孝宗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表情阴鸷,明显的不信的。

    刘福海心里打起鼓来,慌乱的回避他视线,然后才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稳定心神道,“是奴才自己的主意!”

    “刘公公你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气魄,就算再不济本王好歹也是个王爷,你要谋害本王,就想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糊弄过去吗?”宋沛冷涩的勾了勾唇角,眼神冷冰的侧目看着他,“今天皇上和三司的诸位大人都在,你若是不能就此时说出个子丑演卯,给一个能让本王信服接受的理由来,怕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一关的了。”

    刘福海此人与一般的奴才还不同,他自恃是孝宗身边的人,又兼任内监总管,养尊处优,犹且是个贪生怕死的。

    以往常有奴才为了替主子定罪而甘受酷刑甚至甘心受死,但——

    刘福海绝不是这样的人。

    把他的秉性看透了,宋沛索性就先言语上威胁。

    彼时刘福海的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眼神闪躲,始终不敢和任何人对视。

    供出柳妃来,他或许会从主犯变成从犯,但再进一步追究下去,所有的事情就都要露底,到时候照样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虽然眼前的境况摆明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但他就是还不想死。

    “说!”孝宗得不得的又一声怒喝。

    “皇上饶命!”刘福海的精神已经已经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惊吓口头之语几乎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奴才说!奴才说!奴才只是护住心切,昨日太子殿下出事的时候是因为和礼王世子起冲突,随后又查出皇后娘娘中毒也是和礼王有关,奴才一时气不过才会想岔了,这才做了糊事!”

    “皇上!”迅速的把思路理顺,刘福海突然嚎啕一声,大哭起来,“奴才在你身边伺候多年,是看着太子殿下出生又看着他长大的,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就那么枉死,这才犯了糊涂。奴才是一时昏了头,奴才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好在是得两位侍卫即使阻止,未有铸成大错,请皇上开恩,就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他哭的悲切,唱作俱佳,倒真像是有那么回事。

    宋沛冷冷一笑,却并不理会他,直接抬头看向桌案后头的孝宗,问道,“这个奴才的话,皇上信吗?昨天分明已经证明了太子殿下的死是那小太监庆喜儿串通了外人所为,与黎儿毫无关系,当时皇上的话说的明明白白,这个狗奴才也在当场,现在又来旧事重提反咬臣弟,说的过去吗?还有皇嫂的事,臣弟已经被押入天牢,皇兄也说各种迹象都直指臣弟,怎么看臣弟的杀人之罪就肯定要坐实的,他却临时起意,想要谋害臣弟,分明——”

    宋沛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怒喝道,“他分明就是心中有鬼,故意不想让臣弟来见您,其中缘由发人深省,怕是不得不再追究下去了。”

    “皇上——奴才没有!”刘福海惊呼,刚想要再告饶,宋沛已经就势一把抽出身后韩爽腰间佩剑,霍的起身,一脚将刘福海踹翻在地的同时剑锋已经擦过他的颈边。

    “王爷你疯了——皇上——皇上的御驾前,你敢亮兵刃?”刘福海缩在地上,面如土色,产生道。

    “呵——”宋沛突然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又立刻敛了笑容,神色冷厉道,“凭你一个阉人都敢在皇宫之内天牢重地残害当朝亲王,现在在明知道你有罪并且心怀不轨的情况下,本王就算当着圣驾的面斩了你的狗头也不为过吧?”

    因为李福海行凶在先,孝宗也不好对他太过严厉的斥责,反而只能暂时妥协。

    “你不能杀我,不能——”刘福海看了孝宗一眼,见到对方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心里一怕的同时顿时也跟着绝望起来,眼泪鼻涕齐齐的往外涌。

    “不肯说实话是吗?”宋沛问道,先是横剑一拉在他胸前化开一道血口子。

    他不曾习过武,不过是胡乱一挥剑。

    刘福海痛的惨叫一声,嚎叫着抱着伤口满地打滚,屁滚尿流的就想往旁边躲避。

    孝宗眼看着跟前这一场闹剧——

    宋沛是什么为人他知道,但就是张氏说的那句话“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这一次被人欺到这个份上——

    他不发作则已,一旦发起怒来,就是真的不管不顾了。

    孝宗闭上眼,暂且没有做声。

    宋沛上前一步,就将刘福海踩住,长剑再次抵住他的胸口,冷冷说道:“本王不会武功下手没轻没重,保不准那一剑下去就会直接要了你的命,到底要不要说实话,你自己考虑。”

    话音未落,又在她胸口戳了一个血窟窿。

    刘福海疼的满地打滚,脑子里嗡嗡的及欲昏厥。

    三司的几位官员虽然都是文人,但在三司任职的时日久了,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个个垂眸敛目只做看不到。

    孝宗嫌恶的看了两眼,也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只是眼皮突突直跳,心里明显十分的不悦。

    “还不说吗?”宋沛却无半分悲悯,再次举剑,又在他大腿上刺了一剑。

    越是斯文和气的人,真要被逼到了绝境,那发起狠来才更可怕!

    刘福海的惨叫声声声凄厉,冤鬼夜哭一般,待他再次举剑时候突然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我招!”

    孝宗眼皮一跳,猛地睁开眼。

    三司的几位官员也立刻情深起来,整肃了神情朝刘福海看去。

    刘福海瘫在那里,身上到处都溅了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神瑟缩着朝桌案后头的孝宗看去。

    孝宗只就眼神冰冷的看着他,全无半点想要顾及三十余年主仆情谊的意思。

    刘福海突然就绝望了。

    既然他是必死无疑,那就没理由叫始作俑者的柳妃置身事外。

    一咬牙,刘福海忍着剧痛重新跪好,开口说道:“奴才去天牢谋害礼王殿下是受人指使的,奴才糊涂,被人威逼利用才做出这样的糊涂时事,奴才愿意招认出幕后元凶,将功折罪,请皇上开恩,答应饶奴才不死。”

    孝宗闻言,嘴角扯了一下,“你在跟朕讲条件?”

    语气森凉,杀机四伏。

    “奴才不敢!”刘福海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倒竖,急忙伏地叩头避开他那想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的眼神,犹豫着正要开口的时候,忽而听的身后有人娇弱的低呼一声。

    却是——

    柳妃的声音。

    刚刚泯灭的希望又再瞬间燃起,刘福海瞬间闭了嘴。

    外面柳妃只做不知道这里情况而意外闯入,进门见到见底飞溅的鲜血就是捂着嘴惊呼一声,脸色煞白险些跌倒。

    “娘娘!”两个侍婢惊呼一声,一左一右忙是将她扶住,壁珠手里只剩下半盅的汤水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地上。

    “爱妃,你怎么来了?”孝宗从突然从案后站起,不悦问道,见她脸色不善,就下意识的迎了过来,他的心情不好,即便是看在柳妃肚子的份上刻意压制脾气,语气也是阴森而寒冷。

    不过看他如此紧张的迎过来,柳妃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这就说明刘福海还没来得及将自己供出来。

    “臣妾听闻陛下一直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担心陛下的身子,就想过来看看。”柳妃说道,一边心有余悸看着地面金砖上头的血迹,一边惋惜的看了眼虽在地上的汤盅碎片。

    然后下一刻,她立刻脱开孝宗的手就要屈膝下跪,惶恐道,“臣妾不知皇上正和几位大人正在议事,只是见外面刘公公和小庆子都不在就擅自闯进来了,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孝宗将她半途扶起,不很耐烦的拧眉道:“朕这里还有政务要处理,爱妃的心意已经送到了,你带着身子就不要半夜乱走了回去歇着吧!”

    “是!臣妾谢皇上不责之恩!臣妾告退!”柳妃顺从的屈膝对着孝宗盈盈拜下。

    以为是救星到了,转眼又见她要走,刘福海哪能答应,忙是趁着众人不备扑将过去,两手鲜血的拽住柳妃的裙摆求道:“娘娘!柳妃娘娘您救救奴才吧!”

    “啊——”柳妃的裙子被染了一片血迹,吓的惊叫一声。

    孝宗眼神一黯,刚要抬脚踹开他,壁珠和碧玉两个已经先弯身下去掰他的手腕,“你干什么?快放手!休得惊扰了娘娘!”

    两个丫头看上去慌乱不堪,却没有见到背身面对众人的壁珠嘴唇微不可察动了动,几个轻飘飘的音符伴着碧玉慌乱的呼喊声落入刘福海的耳朵里。

    刘福海闻言,扒在柳妃裙裾上的手突然一顿,两个丫头就趁机将他的手指掰开,护着柳妃退后一步。

    “奴婢们先送娘娘回宫!”壁珠屈膝一福,转身的时候脚尖不经意的一扫,正好将一块碎瓷片扫到刘福海手边。

    孝宗也无心在这个时候去和柳妃儿女情长,只就嫌恶的扫了眼趴在地上满身血污的刘福海,对侍卫道:“拉他进去,让他招供!”

    两名侍卫应声,上前去拿人,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刘福海突然眼神一狠,不等那两名侍卫近身突然暴起,再度向着已经走出数步的柳妃扑去。

    这一次他用力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就把扶着柳妃的两个丫头撞开,两人尖叫着扑倒在地,而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福海已经挟持了柳妃在手,手中碎瓷片的尖端就抵在她白皙如玉、皮肤仿若吹弹可破的颈边。

    “你——你做什么?”柳妃的整张脸上血色全无,身子几乎瘫软,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直直的看着还木然站在几步之外的孝宗。

    “大胆奴才,竟敢挟持娘娘!”大理寺卿横眉怒目,一个箭步上前,对着外面把手的侍卫振臂一呼,大声道:“还不快来人,护驾!”

    话音刚落,就有几十名侍卫蜂拥而至,剑拔弩张的把整个御书房的大门堵的死死的。

    看着这个阵仗,刘福海打从心底里发怵,但他坚信柳妃和自己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她既然暗示了自己这样做,没一定是有办法助他脱逃的,毕竟——

    如果不能救他,她的秘密就全部保不住了。

    “大胆奴才,快放开柳妃,你这是要造反吗?”孝宗双手的指关节在袖子底下捏的咯咯响。

    “皇上!奴才真的是一时护住心切才会想岔了,既然皇上不肯相信奴才,奴才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的。”刘福海道,强压着心里的颤抖,竟然就这么异想天开的和孝宗讲起了条件,干吞了口唾沫道,“奴才无意要伤害柳妃娘娘,求皇上看在奴才侍奉您多年的份儿上,给奴才一条活路吧!奴才一定感恩戴德,日夜焚香为皇上、为我大邺王朝祈福。”

    孝宗心里头的火气一拱一拱的,眼神能啐出毒针来恶狠狠的盯着他。

    “皇上!”柳妃泫然欲泣,一张脸上花容失色,惊恐的语无伦次,道,“救救臣妾,臣妾也相信刘公公他并无恶意,他不过就是要出宫,您就让他走吧,皇上您救救臣妾。”

    乍一听去,的确是借故在帮刘福海脱身,殊不知,一个帝王如何能容忍一个奴才这般无视他的权威。

    若是放在平时,刘福海也未必就想不到这一点,但眼下他狗急跳墙,早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求皇上救我家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碧玉和壁珠两个跪在旁边对孝宗哀求。

    孝宗的眼神晦暗莫名的盯着刘福海,刘福海挟制着柳妃步步后退,因为害怕,他的手在抖,颤抖间不时就会戳破柳妃颈边的皮肤,看的孝宗五脏六腑一揪再揪。

    因为腿上有伤,刘福海并站不了多久,对峙之下就挪到旁边一根廊柱的死角之下,大着胆子扬声道,“奴才只求一条生路,请皇上成全,奴才的一条贱命,实在犯不着让柳妃娘娘金身玉体跟着受苦。”

    孝宗不言不语,就是死死的盯着他,那样子像是在权衡。

    彼时大理寺卿已经对翰爽和贾侍卫暗中递了眼色,两人趁着场面混乱悄悄两面包抄,从后面迫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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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鸿门宴?

    刘福海已经被逼入绝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除非暂逃宫,否则以他身上背负的罪状,今天就一定得死。

    而现在,唯有柳妃可以帮她,同时为了自保,她也必须帮他!

    心里不住的自我安慰,刘福海全然不觉身后已经有人无声无息的包抄过去。

    韩爽的警戒性要略高一些,缓步轻行摸到他右侧,趁其不备一个闪身滑过他身边同时利落出手,一把擒住他右手的手腕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骨骼碎裂,伴随着刘福海的惨叫响彻云际。

    碎瓷片落地的同时,韩爽一手将柳妃从他的挟制之下拉开,扣在他腕上的另一只手反手一扔就将他远远的甩出去四五丈远,砰地一声闷响跌在御书房门前的广场上。

    “快护驾,拿住他!”贾侍卫目光一动,立刻大声叫道。

    方才外面候命的侍卫,除了孝宗御书房原有的守卫之外还有他和韩爽各自带来的一队御林军,原是准备等到孝宗问起好入殿作证的,后来柳妃被挟持,所有人混在一起蜂拥而至。

    韩爽闻言,心中暗含一声不妙,但“留活口”三字还不及出口,被摔出去的刘福海已经被最先冲过去的两名侍卫下狠手斩杀!

    终究——

    还是逃不过一个杀人灭口的结局!

    韩爽心中暗恨,却也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也就不去理会,将救下的柳妃交还到孝宗手里,跪地请罪道:“方才情况凶险,奴才不得已冒犯了柳妃娘娘,请皇上和娘娘治罪。”

    “你救驾有功,起来吧!”孝宗扶了柳妃在怀,冷着脸道。

    这边大理寺卿已经痛心疾首的快步走下去查看刘福海的状况。

    “怎样了?”孝宗问道。

    “已经气绝!”大理寺卿惋惜叹道,回头对两个侍卫怒斥:“你们怎么当差的?方才那种情况之下应该留活口的!”

    “奴才救驾心切,才会下重手斩杀刺客。”两个侍卫惶惶不安,急忙跪地告饶,“请皇上开恩!”

    刚才那样的情况之下,殿外的侍卫不清楚内情,斩杀刺客也算是正常反应。

    孝宗却不多言,只就冷淡的略一挥手。

    小庆子立刻会意,扬声道,“来人,把这两个办差不利的奴才拖下去砍了!”

    “皇上饶命!饶命啊!”两人惊恐的大声求饶,还是被御林军强行拖走。

    “真是不凑巧,刚才刘公公本来是要招人主谋的。”大理寺卿惋惜的摇头,拱手对孝宗道,“线索怕是要从这里断开了。”

    “皇上,臣妾有罪。”柳妃表情惶恐,急忙就要跪下去,“臣妾不知道皇上这里正在问案,坏了皇上的事。”

    “不知者不罪,爱妃你也受了惊吓,就不要自责了。”孝宗说道,皱眉看一眼她颈边被刺伤的伤口,眼神就不觉多了几分怒气,对壁珠和碧玉两人吩咐道:“先送你们娘娘回流云宫,宣太医过去给柳妃仔细瞧瞧。”

    “是,皇上!”两人领命,一左一右过去搀扶了柳妃。

    “谢皇上的不罪之恩。”柳妃苍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去吧!”孝宗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小庆子立刻会意,先行一步出去请步辇。

    目送了柳妃离开,孝宗才带着宋沛等人折回殿中落座,目光往下巡视一圈,冷冰冰道,“今晚的事,众卿有何看法?”

    “这——”众人面面相觑,私底下互相交换了数道目光,却是迟疑着不曾有人开口。

    “刘福海纵使再怎么狗胆包天,也终究不过一介奴仆,臣弟想他所谓背后有人主使的话会是真的。”宋沛说道,因为孝宗冤枉他的事情还有余怒,所以在气势上就没有刻意敛起锋芒,道,“既然现在他已经伏法,死无对证,皇兄是不是可以叫人去他的住处搜一搜,或许会发现有些端倪也不一定。”

    孝宗的眉头皱的死紧,想了想就对站在后面的韩爽和贾侍卫道,“既然是你们两个合力擒住他的,也就由你二人一起带人过去搜一搜吧,快去快回,如实回禀。”

    “奴才领命!”两人跪地领旨,匆匆领命而去。

    殿中的气氛又再沉寂下来。

    孝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贾侍卫和韩爽二人就已经折返。

    “如何?”孝宗睁开眼。

    贾侍卫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布包呈上。

    小庆子疾步过去,将那包袱送到孝宗的桌案前打开,露出里面一些珍宝首饰,银票,以及一些瓶瓶罐罐小纸包之类的杂物。

    “这些都是在罪人刘福海的居所之内找到的,财物价值不菲,并且——”贾侍卫说着,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才又继续,“那些瓶瓶罐罐里头装着的,奴才们询问过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小公公,说是一些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或是造成重病而亡的假象,或是造成食物相忌过敏不治的样子,总之花样层出不穷。”

    历来宫里这些位份高的太监嬷嬷欺上瞒下的事情都有,但因为古有先例,所以只要不拿到台面上,主子们也就只当不知道,而现在既然搬出来了,孝宗也就不能装聋作哑,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贾侍卫额拿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他的脸色,还是犹豫着把另外一个白底粉花的小瓷瓶递上去道:“还有这个,也是在刘福海的物件里头找到的。”

    小庆子呈上去,孝宗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只道:“是什么?”

    “是——”贾侍卫顿了一下,“樱桃粉!”

    “混账东西!”他话音未落孝宗已经暴怒的大喝一声,抬手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带着文房四宝都齐齐扫落,摔的满地狼藉。

    众人急忙跪地相劝。

    孝宗怒气正盛,指着门后大声喝道:“来人,去把那奴才的尸首悬挂宫门,鞭尸三日,暴晒一月,然后五马分尸,以儆效尤!三司,你们给朕原原本本的重新彻查此事,七日之内,给朕一个交代。”

    “是,臣等领命!”三司的几位官员齐齐叩首,待到孝宗发泄完毕,大理寺卿才试着开口道,“陛下,既然从刘福海那里搜出了罪证,现在是不是可以先行推断,他意欲谋害礼王殿下是恐皇上审问查出真相,进而想要礼王殿下替他定罪才杀人灭口的?”

    事到如今,这样的解释就完全的合情合理了。

    孝宗沉着脸不说话,大理寺卿察言观色,就只他已经是默许,于是继续说道:“礼王殿下和王妃遭受无妄之灾,都受了惊吓,现在是不是可以先免除二人的嫌疑了?”

    台阶扑到这个份上,即使孝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顺水推走。

    “刘福海那狗奴才斗胆包天,欺瞒于朕,今天让老四你们夫妇受委屈了,你们就先行回府压惊吧。”孝宗说道,也不等宋沛接茬,就又补充道,“来人,赐礼王黄金百两,小庆子你再去珍宝阁挑一些定惊安神的补品也一并给送到礼王府。”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赏一个甜枣?须知他们夫妇今日是险些性命不保,是区区黄金部品就能补偿的?

    张氏心里一口怨气憋着,提了口气刚要推脱,手却被宋沛暗中握住。

    “皇兄厚爱,臣弟谢过!”宋沛抢先一步,拱手道。

    孝宗刚要挥手示意他退下,就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今日得皇兄福泽庇佑,臣弟夫妻有惊无险,这些奖赏愧不敢受,请皇兄收回成命。”

    孝宗不悦的拧紧眉头,冷冷的看着他,“你这是在怪朕错判了你们夫妻的罪状?”

    “臣弟不敢!”宋沛也不回避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凄凉的表情,继续恭恭敬敬说道,“皇兄经受丧妻之痛,又被刁奴可以蒙蔽,有所失误也在情喇中。只是臣弟夫妻今日经此无妄之灾,也实在是心有余悸。虽然臣弟也想继续留在皇兄身边尽忠报效,但眼见着皇兄的丧妻丧子之痛,臣弟深有感触,无线惶恐,也实在不忍妻儿再遭风险。所以臣弟想请皇兄开恩,准许臣弟辞去京中所担的一切职务,携妻儿离京,往我的封地了度余生。”

    大邺历来的规矩,皇子封王之后就会赐予封地,除了食朝廷俸禄之外,封地的田租米粮各项税务收入也都可以归入他们的私库,而却不强求皇子必须得要迁于封地定居。

    宋沛若在其他时候请辞也便罢了,这个时候叫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让孝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是啊皇上,我们家中儿女还小,弟媳夫妻二人受些委屈倒是没什么,实在不忍两个孩子也跟着担惊受怕。”张氏也道,言辞恳切的给孝宗叩了个头道,“就请皇上准了殿下的请求,许我们夫妻离京吧。”

    “今天的事,是朕一时不查,朕知道是朕让你们受了委屈。”孝宗强压下一口气,勉强镇定说道,“等刘福海的事情查清楚了,朕自会再给你们补偿。既然老四你暂时力不从心,那朕就准你一个月的假期回府休养,免职离京的事,休得再提。”

    “皇兄!”

    “皇上!”

    宋沛和张氏齐齐开口又要争辩。

    “够了,朕今天已经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有什么事都等来日再说。”孝宗冷声喝止,闭眼往椅背上一靠就做出一副不欲再交谈下去的表情。

    “皇——”张氏不死心的还想再求,却被宋沛拽了一下,对她摇了摇头。

    张氏于是只能不甘的把话头压下,两人和三司的人一起告退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三司的几位官员刚接了棘手的官司,个个心急如焚,只就象征性的安抚了宋沛夫妇两句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匆匆去了衙门准备办案。

    韩爽和贾侍卫出来之后也没耽搁,直接回侍卫值班房复命。

    宋沛和张氏夫妇两个则是一路沉默着往西边宫门的方向走去。

    待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远处花园里一丛灌木后头站着的荣妃才长嘘一口气,怡然自得的弯了弯唇角,感慨道,“真真儿的是好一出惊险万分的苦肉计,平时只觉得那个柳妃够够心机够手段,却不曾想关键时刻还真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儿。”

    “是啊!”她身边的心腹曲嬷嬷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就刚才刘公公狗急跳墙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只要稍有不慎,那就是——”

    她说着就噤了声,唏嘘不已。

    “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荣妃嘴角冷然一勾,语气里倒是带了几分赞挟意,“不过说到底,柳妃还是得益于她那个出身,反倒叫皇上对她丝毫的警惕性也无,就让她这么容易给蒙混过关了。”

    若是换做别人,那么巧赶在刘福海要招认的时候出现,一定会引起孝宗的警觉,怀疑意图。

    而柳妃——

    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妃子,平时又乖巧听话从不争斗从不惹事,所以孝宗对她才会这么放心。

    “说起来这宫里还真是就属这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柳妃心机最深!”曲嬷嬷咬牙,语气里难免有些拈酸吃醋的嫌疑。

    荣妃却是不以为意,只就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曲嬷嬷兀自想了片刻,还是为柳妃这一次的化险为夷愤愤不平,就道:“刚刚看着那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柳妃也被来回推拉了好几趟,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龙胎会不会有事。”

    后宫争斗,算计最多的,除了恩宠就是子嗣,曲嬷嬷会有这种想法最是正常不够。

    荣妃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笑道,“怎么可能会有事,你没见她走的时候连痛都没呼一声吗?真会有事就早不是那种表情了。”

    “也是!”曲嬷嬷不甘的啐了一口。

    荣妃却是笑了,“嬷嬷,她又没得罪你,你在这里跟她愤愤不平个什么劲儿?”

    “奴婢就是见不得她们那些人比娘娘受宠,比娘娘得意。”曲嬷嬷道,因为只有他们主仆两个,所以言语之间也没了忌讳。

    “得意就得意吧!”荣妃眸中有幽光一闪,下一刻眸色突然就沉下去几分,缓缓的敛了笑容道,“这还不到她最得意的时候嬷嬷你就已经沉不住气了,柳妃最得意的时候还在后头呢,再过几个月等她生了皇子,被册为贵妃的那一天,才是她这一生最得意的时候。”

    那将是她这一生最得意的时刻,并且也是她后宫生涯里的巅峰时刻——

    再也不可能更进一步,或是超越过去的巅峰!

    “娘娘怎么总长他人志气!”曲嬷嬷眉头皱的死紧,不满的毒囊,“而且谁又能保证她这一胎就一定会是个小皇子呢?没准就是个公主!”“不!”荣妃却是异常笃定的摇头,字字清晰道:“柳妃这一胎生出来的一定会是个儿子!”

    曲嬷嬷这时才发现她目光之中闪烁的光影有异,愕然张了张嘴,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突然猛地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是说她可能在这一胎上做文章?可是——这不太可能吧?要知道这宫里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尤其是她生产前后,整个流云宫内外一定会被各宫盯死,莫不说是个活生生的婴孩,只怕连只蚊虫都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飞进去。她要在这个上面做文章,不容易吧?”

    “那就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嬷嬷你就不用跟着着急了。”荣妃道,语气始终闲适而轻松,“其实想想,她杀太子,害皇后,步步紧逼做了这么多,怎么都不可能在最后一步上功亏一篑。所以说,这个儿子,她是生定了!”

    曲嬷嬷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但又怎么听怎么又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之下就有些困惑,试探道:“属奴婢愚钝,娘娘的话,奴婢好像不是很明白。”

    原以为荣妃会解释,然则荣妃闻言却是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敷衍道:“你不用明白,只要找个机会叫殷王妃明白就行了。”

    曲嬷嬷一愣,她一直都知道自家主子深藏不露是个聪明有主意的,但今天荣妃的话从头到尾都让她如跌七里迷雾没头没续的。

    荣妃见她一筹莫展的模样就又开怀的笑了,道:“她以为她和殷王妃之间的关系真能瞒住所有人的耳目吗?可是现在她想要一脚踢开殷王妃去单飞的话,这两个人之间就一定不能善了,不信就等着看吧。这宫里的戏码当真是会一出更比一出精彩纷呈!”

    曲嬷嬷还是一头雾水,荣妃却不再解释,转身带了她往花园另一端款步行去。

    **

    宋沛和张氏一路沉默,被内侍引着往宫门的方向走去,眼见着宫门在望,宋沛就唤住他道:“行了,你就送到这里吧,剩下几步路本王和王妃自己过去就行,你回去复命吧!”

    也就几步路的关系,料想着也不会出什么岔子,那内侍也就不再坚持,给二人见了礼转身往回走。

    等他拐过了前面一道宫门,宋沛便是瞬间敛了神色,侧目对一边灌木丛生的花坛后头看了一眼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就从那灌木后头现身走出来。

    赫然——

    就是之前千钧一发之际前往天牢救下他们夫妻的侍卫韩爽。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看着左右无人,韩爽拱手行礼,态度毕恭毕敬。

    宋沛拉着张氏往路边的树木的暗影里挪了两步,抬手扶起他道:“这个时候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长话短说,你怎么会知道本王和王妃会有不测,及时赶了去?”

    “这件事奴才正要向王爷和王妃请罪!”韩爽说道,利落的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宋沛和张氏狐疑的对望一眼,却没强行拦他,只等他道明原委。

    “今夜本来不是奴才值夜,但是入夜之后殷王府的侍卫赵毅去奴才家中找到奴才,将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情告知奴才知道。说是皇上意欲对王爷不利,并且天牢之内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叫奴才入宫早点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韩爽说道,“奴才本来心里也是疑惑,但想着事关王爷和王妃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于是就匆忙换装入宫,和人调换了值夜的时间,带人预先去天牢附近埋伏。后来果然就见王爷和王妃被押解入狱,再到后面刘福海突然过去。其实他意图对王爷和王妃不利的时候奴才们已经在外面了。只因赵侍卫去找奴才的时候有过嘱咐,说是如果有人会对王爷不利,一定不要贸然出手阻止,要诱使对方留下明显的杀人证据,以防到了御前被反咬,所以奴才们才隐忍不发。至于后面的事,王爷就都知道了。”

    “眼见王爷王妃受人迫害却未能出手,奴才愧对王爷,请王爷责罚!”韩爽说着,就往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你起来吧,也得亏是你没有及时出手,现在本王和王妃无恙,你是我们的恩人,就不要说什么罚不罚的话了。”宋沛弯身将他拉起来,顺手替他扫净衣袍上的泥土,却是眉头深锁,表情凝重。

    “王爷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为王爷尽忠乃是分内的事,不敢以恩人自居。”韩爽谦逊的推辞,“王爷和王妃要谢,还是该谢殷王殿下。”

    宋沛这个出了名的老好人的王爷也不是白当的,他在京中多年,又掌管御林军,手下自然也有可用之人。

    宋灏为了避嫌不叫自己人出手,却不代表着事儿就没人管。

    “好了,来日方长,今天的事暂且不提,本王还要赶着出宫。”宋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回去吧,省的离开太久会惹人怀疑。”

    “那好,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双方略一颔首,韩爽转身闪入灌木之后隐没了踪影,宋沛也携了张氏的手出宫。

    马车是宫里备下的,而赶车的人则是作为共犯与他们夫妻同时入狱又被释放出来的礼王府下人。

    叫了妥实的人驾车,一直到马车上路开始往回赶,张氏才心事重重的握住宋沛的手道,“王爷,今天的事真的是瞬息万变,惊险非常。当时在牢里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你我却都清楚,那个姓贾的侍卫过去,分明就是杀人灭口更胜于救人,他跟那个刘公公就应该是一伙的了是不是?”

    张氏虽然不懂朝政,但也并不糊涂。

    “十之**是不会错了。”宋沛回握住他的手,安抚着握紧她的手指,也是一筹莫展的掀开窗帘一角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建筑群道,“起初我也只是揣测,但现在即便老五不明对我言明,我也几乎可以肯定,不仅仅是那贾侍卫和刘福海之间有牵连,只怕——”

    宋沛说着,唇角就跟着牵起一个微冷的弧度,收回目光,正色看向张氏。

    张氏与他夫妻多年,他的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样的情绪她再清楚不过,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包括前一晚寿宴上太子和皇后遇难的事,这所有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柳妃。”宋沛说道,笃定异常。

    那个总是看上去温婉柔弱知书达理的柳妃吗?

    那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样心思算计的狠角色,只手遮天策划了这么多惊天血案,她怎么敢?

    “怪不得今天她那么巧就赶着那刘公公要招认的时候赶了去。”张氏道,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对宋沛的说法也是赞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如果这一切她是主谋的话,就都说的过去了。”

    这样想着张氏却是都不觉的替她觉得心惊,哪怕她是再晚到一刻,一切的秘密就要被全盘戳穿,那就必死无疑了!

    “她先是叫刘福海去对我们下手灭口,然后同时又安排了贾侍卫去杀了刘福海替她定罪,却不想会被韩爽撞破阻止,于是不得已兵行险招,她只能自己亲自走一趟御书房,诱使刘福海被当众斩杀。”宋沛靠在车相壁上,一边说着一边徐缓的慢慢吐出一口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却是谁也逃不过后面控局者的手掌,这个柳妃,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我现在才明白,昨夜事发之时老五和五弟妹之所以没有直接揪出她来的原因。有这么一个女人在皇上的后宫为祸,作用堪比千军万马,的确每一出都是精彩绝伦的好戏。”

    “可是这样一来,今天我们虽然侥幸脱线,会不会也就被她记恨上了?”张氏心有余悸的猛地瞪大了眼,紧张的看着宋沛。

    “记恨是肯定的,但一时半刻,她应该不会再对我们不利了。”宋沛说道,唇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多有苦涩,“昨天不是跟我说,五弟妹主动邀你去流云宫看望柳妃,可是在半途又刻意把你支开了吗?现在看来,应该是柳妃对她有所忌惮,今天才会推了刘福海出来,反而阴错阳差的换我们脱罪。否则皇上他处心积虑设下的连环局,哪是那么好破的。”

    “五弟妹吗?你是说她手里可能握着柳妃的把柄?”张氏揣测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宋沛笑笑,揽着她的肩膀靠在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张氏靠在他身边,又再把这两个晚上的事都串联起来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理顺了思路就欠身推了下宋沛的肩膀道,“今日殿下你以退为进主动请辞,这样一来的话,皇上那里应该是一定不会罢免你的官职了吧?”

    “他先是冤了我,即使现在悬崖勒马,这闲话在民间传开,到底也是他负情薄幸残害手足。”宋沛也不睁眼,只就讽刺说道,“为了压下这些个流言蜚语,他非但不会罢免我现在的任职,而且只有可能大肆封赏,以塞悠悠众口,天下人的指责。”

    “那我就放心了。”张氏抚着胸口慢慢的把郁结良久的一口气给顺过来,靠在宋沛胸前放松了精神道,“殷王虽然表面上未曾言明,但我们一家却是恩重如山,我起初还担心殿下若是被免职,之前答应他的事情就只能成了空话,我们万不能失信于人!”

    “是啊!”宋沛感慨着调笑起来,“王妃大义,本王遵命!”

    “才刚死里逃生,你又贫!”张氏也被他逗乐了,嗔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大难不死,及时行乐!”宋沛却是越发欢快,竟是不顾夜深人静,大声嚷嚷起来。

    **

    宋沛夫妇当晚就去殷王府接了两个回去。

    因为天色太晚,也没让人去叫宋灏夫妇,是以明乐得问消息已经是次日一早起床之后了。

    而彼时,孝宗因为误信谗言而将礼王夫妇入狱并且差点害其丧命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都被传的沸沸扬扬。

    “你把风声煽动的这么响,那是孝宗就真要从此把礼王夫妇记恨上了。”饭桌前明乐皱眉看向宋灏。

    宋灏夹了一只水晶煎饺入口,慢条斯理的慢慢品,等到咽下去了才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他愿意记恨就让他窝在心里去恨吧,反而外面的风声闹的越大,他就越是只能把这口苦水自己吞下,所谓自作孽,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这个时候,孝宗已经是受千夫所指,宋沛不再有危险也便罢了,只怕是他只要稍有不慎,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孝宗——

    一个连兄弟手足都残害的皇帝,试问他还如何能在那个王座上继续安安稳稳的坐下去。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明乐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就直接放了筷子,“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再动礼王夫妇,可是归根结底,从始至终他所针对的人都只是你一个人,这一次吃亏,又吞了那么多的怨气,他能罢休?”

    “他给我设计的结局已经在那里放着了,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宋灏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又把面前剩下的半碗粥从容不迫的喝完才擦了嘴,示意长平带人把饭桌撤了。

    采薇送了漱口水进来,两人漱口净手之后,见明乐的眉心还没有完全舒展开宋灏就挥手打发了几个丫头下去,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了。

    “怎么了,这样愁眉不展的。”宋灏俯首我吻她眉心堆起的褶皱,“其实他自己马失前蹄闹了这么一出也好,现在有四哥的事情珠玉在前,他倒也不见得就敢在这风尖浪口的时候对我下手,要避其锋芒,怎么也得几个月时间,我就可以再留在你身边几个月,这样不好吗?”

    明乐跟他也生不起气来,扁着嘴与他对峙片刻终究也只能一笑置之,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条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见她的小脸儿终于舒展开了,宋灏也就跟着笑了,“这样多好!对着我的时候要多笑笑,回头等我不在的时候就不要笑了,没得便宜了别人。”

    “又乱说话!”明乐瞪他,就着话茬刚想发作,宋灏却先是板起脸来,道,“不提这茬儿我倒是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昨天一大早舅舅有个‘别人’给你送了份厚礼上门,当时正好我从外面回来就替你接了。”

    他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酸意,倒是叫明乐忍俊不禁。

    “养死的鱼都被周管家给下了肚了,这才想起来要跟我提?”明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就算是嫌弃他的东西,也不带这么暴殄天物的。最不济记之门外原物返还也就是了,哪有你这样气人的?”

    “一时半刻又动不得他,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为何要拒之门外?”宋灏挑眉,眼中有隐约的一丝寒气闪过,但也不过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南疆之地重逢明乐时候的情形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恨不能将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只恨。

    “他对你,很在意。”宋灏说道,语气笃定。

    自从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之后,彭修对她的态度的确是变了不少,以前明枪暗箭处处处处针对,而现在却开始按兵不动,却于暗中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但他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解开心中困扰多时的一个谜团罢了,有朝一日生死对决,谁也不会对谁心慈手软。

    那个人与她,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绝无例外!

    “只是在观测注意而已。”明乐纠正。

    “不,是在意!”宋灏强调,脸上表情却是半真半假,刻意的不露迹象。

    “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吃他的飞醋?”感知到宋灏情绪之间微弱的一点波动,明乐不觉的弯眸一笑。

    她不告诉宋灏那些前尘过往,是因为她自己都已经放下了那段根本不能称之为感情的感情,所以更没有必要再让他为了那些过往而牵绊记挂。

    对于一个注定是死敌了人,实在犯不着为他再多费精神。

    诚然明乐脱口而出不过一句玩笑话,原以为一语带过宋灏也就会太在意,不曾想他闻言却是瞬间庄重了神色,直视她的双眼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是吃会吃醋,虽然明知道他对你的注意居心叵测的成分居多,我就是见不得任何人这样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想将你暴露于任何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之下,又不甘于将你藏在身后不被任何人看到,你说怎么办?”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要享受白头的那个女子,却又不甘于将她暴露那么多人哪怕只是艳羡的目光之下。

    尤其那个彭修,这段时间,他总觉得那人看向明乐的目光带了几分冰冷决绝以外的东西,似乎是在打着另外什么别的算盘,叫他心里极不舒服。

    “一个不相干的而已,你这也太没道理了。”他会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在吃彭修的醋,倒是叫明乐哭笑不得,“难不成还能将所有看到我的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宋灏闭目想了一会儿,赞许的点头,“下次他再敢蓄意接近你,或是不怀好意的看你一眼,我就真该考虑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了。”

    “随你吧!”明乐也实在无从与他计较,说着就要拉开他的手臂起身,“我约了爵儿见面,一会儿要会悯郡王府,反正今天又罢了早朝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宋灏的手臂死死劝着她没放,皱紧了眉头闭目狠狠的思量片刻,然后还是不很情愿的抽了口气,叹道:“小舅子啊——”

    “赶紧的吧,爵儿该等的急了。”明乐见他赖着不动,就笑着拍了他的手背。

    “我怎么总觉得你对小舅子的关心也要胜过关心我呢?”宋灏皱眉,竟又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今天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找茬,明乐也懒得与他争辩,就只试着去掰他的手。

    宋灏却是死活不放,两人打闹了好一阵,就在明乐有些恼了的时候,外面恰是长平敲门,送进来一封烫金的请帖。

    “宫里的?”宋灏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嘴角弯起的弧度多了丝冷然的玩味。

    “帖子奴婢看过了,说是皇上晚上在宫中设宴,替礼王夫妇压惊,请王爷也王妃一起入宫赴宴。”长平说道。

    明乐和宋灏对望一眼——

    鸿门宴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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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自寻死路

    白日里明乐和宋灏先回悯郡王府见了易明爵,一起用过午膳才折返殷王府准备晚上进宫的事情。

    马车上明乐一直若有所思,宋灏见她有心事,就拉过她一只手在掌中握了握,安慰道:“放心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个时候他一定只求息事宁人,一时半刻不会有大的动作了。”

    “你说没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明乐说道,抬眸向他看去,“只不过一想到还要和他这般虚以委蛇的演戏就觉得厌倦了。”

    “不喜欢,一会儿宴上你便当看不见好了!”宋灏笑道,“有什么话,我自会与他周旋。而且今日的主角是四哥和四嫂,我们就只是个陪衬,也不会有我们什么事。”

    “嗯,我听你的。”明乐点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说了两句就移开话题闲聊,时间倒也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西宫门外。

    “王爷,王妃!到了!”赵毅在外面通禀,紧跟着就有车夫过来帮忙打开车门。

    宋灏先一步下车,回身,刚递了手过去要扶明乐下车,目光不经意的往旁侧一扫,恰是见到彭修和昌珉公主的车驾晚他们两步也到了。

    彭修出门惯于骑马,以前宋灏也是一样的习惯,不过自打有了明乐之后,只要与她同行就必定要同乘陪她。

    彼时彭修也刚好看过来,视线定格于两人交握在一起双手之上,目光不觉的一沉。

    夜幕初降,宫灯映衬下,那一双手相执相持,突然就让他觉得刺眼。

    宋灏本来是只想扶明乐下车,与他的视线一碰突然就临时起意,手臂就势一环揽住她的腰身,直接一个旋身将她抱起,堪堪好将她的身影隔离于彭修的视线之外。

    明乐本来已经做好落地的准备,身子骤然腾空,下意识的低呼一声,待到宋灏放下她来的时候才侧目嗔他一眼,“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自己的夫君抱一抱,有什么好怕的。”宋灏笑笑,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皱起的衣襟,然后握了她的手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因为他有意为之,明乐并么有注意到彭修夫妇的车驾就紧跟在他们身后。

    微微一笑,两人牵了手,刚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听到彭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殷王殿下!”

    明乐略一怔愣,这才恍然明白宋灏方才临时起意的真实原因。

    既然彭修主动开了口,他们也就不好当众装作看不见。

    宋灏和明乐相继回头,遥遥看向他,道:“驸马爷!”

    彭修虽然娶了昌珉公主,但是因为他现今在孝宗身边的地位非同一般,是以满朝文武见了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一声平阳侯,而不是作为公主附属品的驸马。

    宋灏这一句称呼却是一语双关,在漠视的同时更是提醒了他一遍他有妇之夫的身份。

    车驾停下来,彭修翻身下马,并未等马车上的昌珉公主下来就率先举步朝二人迎上来。

    他脸上表情依旧略显几分清冷,没什么特殊情绪,道:“殷王殿下,殷王妃,不想两位也走的是这处宫门,真是凑巧!”

    最后两个字,像是可以咬重了一下音节。

    “不算巧,南门和西门这两日来来往往都是御林军出入,帮忙大理寺取证查案,本王只能取道这里。”宋灏凉凉说道,干脆利落的与他划清界限。

    彭修会追上来主动搭讪,明乐本来还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遂就明了——

    他现在正在怀疑她的身份,并且暗地里行方设法的在取证,现在主动凑上来,无非又是在玩那一些试探的把戏。

    明乐不想与他打交道,索性就一声不响的依在宋灏身边,任由他们寒暄。

    不曾想彭修与宋灏寒暄过后,突然毫无征兆的把目光移过来,问道,“那天在皇上的寿宴上,看你受了惊吓,今天看着神色倒是见好,应该无碍了吧?”

    明乐的眉心一跳,心里突然就有几分气恼,冷冷回道:“不劳侯爷挂心!”

    紧跟着就没了后话。

    说话间,后面昌珉公主也被张嬷嬷等人扶下马车,朝这边走来。

    自从和彭修完婚以后,她的性子好像是收敛了不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她再惹是生非的消息。

    而这也是明乐返京之后,第一次正式与她面对面。

    “五哥!”昌珉公主被张嬷嬷扶着走过来,屈膝对宋灏一福,随后就往旁边移开视线,只作不曾看到他身边伴着的明乐。

    “嗯!”宋灏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横竖明乐也不稀罕她假惺惺的那一句“嫂子”。

    既然双方相看两相厌,宋灏索性也就不在这里浪费和他们浪费时间,牵着明乐的手连句客套话也没有就转身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宫门处早就等候着的内侍急忙迎上来,将二人请上了软轿。

    他平素的态度就冷淡惯了,昌珉公主虽然心里不忿,也不敢找他的茬儿。

    只等二人先后上了轿子,才冷嗤一声,“飞上枝头,就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

    她和明乐不对付,这一点彭修也知道,只就侧目看了她一眼道:“走吧!”

    也跟着举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两拨人,四顶小轿,先后穿过三道宫门进了内廷的清华宫。

    彼时礼王夫妇和几位嫔妃已经到了,各自带了婢女在院子里散步赏花。

    这天的晚宴,因为声称是要给宋沛夫妇两人压惊的,是以并没有做的太大排场,只请了孝宗直系的兄妹极其家眷,后宫因为林皇后仙逝,列席的除了姜太后和孝宗两母子,再就是妃位之上的四位娘娘。

    历来这样的场合,姜太后和孝宗都应该是最后出场的,而这一次却十分意外,明乐和宋灏去时,姜太后竟然也已经到了,正拉着四王妃张氏的手在内殿说着什么,大约就是些宽慰安抚的话儿。

    “儿臣见过母后!”

    “儿媳给母后请安!”

    宋灏和明乐进殿,先去给她请安。

    “嗯!”姜太后略一颔首,淡淡的应了声就没了后话。

    常嬷嬷就站出来打圆场,笑道:“晚宴还得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开始,太后娘娘说殿中无需陪侍,殿下和王妃可以先去园子里散散步。今年这清华宫里的海棠开的特别好。”

    “多谢嬷嬷提点。”明乐微微一笑,就和宋灏重新转身出了正殿。

    彭修和昌珉公主随后金殿拜见姜太后。

    双方目不斜视的错肩而过。

    “我去和四哥打个招呼,你也一起过去吗?”下了台阶,宋灏看向独自站在一边的花圃旁边赏景的宋沛。

    明乐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道:“四哥和四嫂昨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你去安慰安慰他,我就不过去了,就在这园子里随便转转。”

    “也好!”宋灏一笑,也不勉强,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指就举步朝宋沛走去。

    清华宫是内廷里面一座较小的宫殿,相较于专门用于和外臣饮宴的暝宸殿,规模要小的多,但去修建的十分精致堂皇,每一件摆设,乃至于园中花草,廊柱上的雕纹都做的精益求精,是平日皇帝和后妃作乐消遣之所。

    几个丫头进来之后就忍不住好奇的四下观望。

    “你们想玩儿就自己逛逛去吧,别走的太远,当心闯祸。”明乐回头对几人说道。

    “谢谢王妃!”雪晴立刻高兴的谢恩,不由分说的拉了采薇就跑。

    事实上她与雪雁一起长大,彼此间的情分要深一些,但雪雁的为人严谨刻板总是教训她,相处下来反而叫她赖上脾气温温柔柔又好说话的采薇了。

    “哎——”雪雁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却被明乐拦下。

    “算了,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叫她放松一会儿吧。”明乐说道。

    “王妃您就是太惯着她了。”雪雁皱眉,半嗔道,“这丫头都被您宠的无法无天了!”

    明乐笑笑,不置可否。

    长平微笑的看着却不多言,目光稍稍四下里打量一遍,忽见一名身穿桃红色宫装的宫婢快步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对明乐屈膝见礼道:“奴婢秋灵,拜见殷王妃!”

    明乐飞快的打量她一眼,心思一动,立刻辨认出她是荣妃身边两名大宫女之一。

    显然,她会找上门来,定是荣妃会意。

    明乐心下警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亦不接话,只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奴婢奉我家娘娘之命,想请殷王妃到凉亭一叙。”轻灵说道,回首指了指花园西南方向。

    那里花树掩映十分茂盛,一角凉亭飞天而起,四角挂着的红色宫灯摇曳,将周围花朵映衬的灼灼生辉,十分瑰美。

    长平和雪雁对望一眼,各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防备。

    明乐略一思忖,却是爽快的答应:“好,你带路吧!”

    “是,王妃!”秋灵笑着又是屈膝一福,侧身对明乐做了个请的手势。

    明乐举步,长平和雪雁要跟,却被她阻止,笑道,“你们两个不用跟着了,自己逛逛园子吧,稍后到了开宴的时辰,我自己会过去。”

    “是,王妃!”两人心里虽然不是太放心,却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只能止步,看她独自离开。

    “荣妃怎么会突然要找王妃叙话?”雪雁皱眉,面有忧色,盯着那亭子的方向不撒眼。

    “别猜了,回头等王妃见过她了不就明白了。”长平拉过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吧,今天的晚宴实为压惊,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再触皇上的霉头,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雪晴她们两个,一起吃茶吧!”

    “好!”雪雁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想,两个人相携离开。

    ******

    明乐随秋灵举步进了亭子,已经煮好茶汤候在那里的荣妃不等她走近已经含笑应了出来。

    “见过荣妃娘娘!”明乐屈膝见礼。

    荣妃却不等她拜下已经将她扶了起来,道:“王妃不必多礼,本宫原是想请你过来一起煮茶赏景的,你这样倒是叫本宫无所适从了。”

    说着就热络的牵了明乐的手往凉亭当中的石桌旁边走去。

    明乐也不与她过分礼让,顺从的跟她一起进了亭子落座,举目四望,微微一笑:“荣妃娘娘真会找地方,这里环境清幽,花木相映成辉,当真是个烹茶赏景的好地方。”

    “可不是吗?好在今日本宫先来一步,否则就要被明妃占了地方了。”荣妃笑道,亲手斟了一杯茶送到明乐面前,“王妃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是今年海南进贡的新茶。入口时候较之别的茶汤略显苦涩,但细品起来却是回味无穷的。”

    明乐对荣妃的印象不深,几次见过,只觉得她虽不是如易明心那般有恃无恐,但也是个跋扈高调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

    不管她的个性如何——

    今日主动邀请自己相会,必定不会只为了饮茶。

    明乐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却是未予评断。

    荣妃愣了一下,诧异的抬眸看她,“怎么,这茶不合王妃的口味吗?”

    “不是!”明乐笑道,坦然的与她对视,“只不过是荣妃娘娘和我相知不深,您大约不知道,明乐生而就不喜欢茶叶的甘苦味道,是以平素极少饮茶。”

    说着,就袖口一扬,将大半杯茶水泼出了亭外。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侍立在侧的秋灵和秋心都是心头扑扑直跳,神色尴尬的垂下头去。

    “事先没有弄清楚王妃的口味喜好,倒是本宫好心办坏事,唐突了。”荣妃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却去出乎意料的很快恢复如常,却是动手收拾了茶具,对两个丫头道:“撤下去吧,去茶水房泡两杯参茶送上来。”

    “是!娘娘!”两名宫婢领命,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煮茶的工具端了下去。

    待到二人离开,荣妃已经不知何时敛了笑容,起身走到旁边,遥望远处一重高过一重的宫墙,语气平淡的开口道:“本宫贸然相邀,现在王妃心里一定是在怀疑本宫的用意是不是?”

    方才明乐话中有话,已经算是给了她警告——

    不要存别的心思。

    “我与娘娘并无深交,眼前多事之秋,宫中又事故频繁,娘娘在这个时候约见于我——”明乐看着她留给自己的侧影,也不曾回避,语气却是冷淡,“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孝宗对他们夫妻的敌意有目共睹,荣妃是他后宫妃嫔,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自己套近乎,一旦孝宗恼羞成怒,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发生。

    本来这些话,即使彼此心知肚明她也是不该说的。

    但明乐却没有避讳荣妃,就这么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王妃果然是个爽快人,这个时候你有你这样的一句话,本宫便知道,自己是找对人了。”荣妃眸子一动,不曾想却是突然笑了,重新转身朝明乐看来。

    这一刻他脸上笑容雍容而又冷漠,却又处处沉稳——

    于平日人前所见的那个快人快语的荣妃竟然判若两人。

    明乐心中不觉暗暗一叹——

    以往只觉得柳妃难缠,却不曾想这荣妃才是隐藏至深的一个人物!

    “既然王妃不与我拐弯抹角,那么本宫也就直言不讳了。”荣妃说道,看着明乐眼睛,每一字都清晰而冷静,“王妃和柳妃私底下的关系,本宫估摸着可以猜出七八分了!”

    “所以呢?”明乐眸子里的笑意不减,定定的回望她,“荣妃娘娘是要拆穿我?还是想要以此为筹码,胁迫我为您做些什么?”

    她的身份特殊,如果证明有勾结后妃意图不轨,落在头上的就是死罪。

    她不否认!非但不否认,还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

    看她脸上一副绚烂明艳的笑容,着是心里早有准备,荣妃也还是难免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狐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见她失神,明乐也起身站起来,错过她身边走过去,遥望远处的灯火辉煌,慢慢说道,“第一,不管你知道了什么,是揣测的七八分,还是证明到十成十,如果你真的有心揭穿,今天也就不会将我找到这里来了。因为这样一来,即使你本来占有先机,但是在与我摊牌之后,也会马上处于劣势,这一点相信娘娘心里也很清楚。而第二就是——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让你明白,没有任何人可以恐吓要挟于我,即使你手上握了天大的把柄,也不行!如果这两点娘娘你听明白了之后而还有话想要继续和我谈,就不妨说出来听听!”

    荣妃对她来说,就说明她没准备拿柳妃和自己的事去孝宗面前高发,这一点明乐可以笃定,但同样可以笃定的另一件事——

    就是柳妃这次找她相见的目的的确是不单纯。

    “王妃!”柳妃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压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弧度有些僵硬说道,“既然你已经把本宫所有的底牌和打算罗列出来,即使现在我想要退一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可能了。好吧,既然本宫今天找了你来,那索性也就把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了。”

    说话间荣妃不觉冷肃了神情,语气也更凝重几分,道:“本宫知道,皇上的龙椅宝座坐不了多久了,将来不管天下谁主,殷王殿下和王妃你都会是最终的掌舵者。本宫不想和他一起饮恨,所以本宫今日约见王妃,是来向您投诚的!”

    “投诚?”明乐弯了弯唇角,神情玩味。

    “不管之前王妃和柳妃之间是何关系,但是现在明显已经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荣妃说道,“她仗着身怀有孕意图染指皇位,太子被杀,皇后身亡,都是她一手促成,刘福海不过是她推出来的一个替死鬼。本宫相信她做这些都不会是王妃您授意示下的,所以现在本宫只问王妃一句话——”

    荣妃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脊背笔直的正视明乐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您和殷王殿下还有意扶持她的儿子做太子吗?”

    既然开门见山,荣妃的话就直白的出乎意料。

    明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荣妃,不徐不缓的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今日王妃就只当是不曾见过本宫。”荣妃说道,“如果不是,后面,我还有话要说!”

    明乐莞尔——

    所以不仅仅是她有先决条件,荣妃所谓的投诚也是有条件有前提的。

    不过,荣妃今日这般爽快干脆的态度倒是合足了她的胃口。

    “你和柳妃有过节?”沉默片刻,明乐却是不答反问。

    “现在没有,但并不代表将来她一手遮天的时候也不会有。”荣妃说道,唇角牵起一丝讽刺的冷笑,“王妃不要觉得是本宫好高骛远,但在这宫里所有人也都不过如此,我演戏演了将近二十年,一心所为,不过就是在这后宫虎狼之地,求存!可是如今,即使继续演戏也没了自保的信心,所以便只能另谋出路。柳妃她现在就敢动太子,杀皇后,更遑论将来有朝一日她执掌后宫之后。本宫在这宫里的生存之道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这一次,为了不叫他日让别人先动手,我便也只能破例一次,主动出手了。”

    柳妃所为,的确是匪夷所思,叫人不寒而栗。

    诚如荣妃所言,她现在犹且如此,将来一旦让她母凭子贵占了太后之位,整个后宫怕是都要过她手下清洗一番,居于高位如荣妃这些人都难幸免。

    “你需要我帮你?”明乐问道,“可是你应当知道,她今非昔比,肚子里的孩子就已经奠定了她在宫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即便是已经育有皇子的明妃都难以企及,我能帮你什么?娘娘该不会是想要我替您出手——”

    “我知道王妃的为人,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本宫自己姑且不愿动手,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然不会为难王妃。”荣妃接口道,顿了一下忽而神秘一笑,倾近明乐身边寸许,一字一顿的缓声说道,“本宫知道柳妃之所以得宠的原因,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难道王妃不知道,她的出身也同样是可以将她推上死路的利器吗?”

    “以往却是我小瞧了娘娘你的。”明乐的眸色一沉,不由深深的看了荣妃两眼。

    本来只道柳妃心机深沉,不曾想在荣妃面前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去母留子!”荣妃也不推诿,只就从容不迫的继续说道,“她的美貌、她的出身,都是能让皇上毫无防备宠爱她的理由,可是她这样出身的一个女人,将来她的儿子一旦为帝,他们母子在这朝中孤立无援就会举步维艰,届时,她就一定得要寻一座强大的靠山,一位——肯于扶持他们母子的权臣,来帮她稳定朝纲。那么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

    话不必说的太明白,大家都是聪明人。

    柳妃需要依附朝臣,到时候沆瀣一气,一则霍乱朝纲,二则——

    她能付出也唯有她的美貌和身体罢了!

    而这两样,都不会是孝宗想要看到的。

    荣妃所要,便是让她和宋灏帮忙,将这个后果灌输给孝宗知道,那么到时候孝宗若是还想立柳妃的儿子做太子,就一定会诛杀柳妃以绝后患,而这样一来,太后的人选也就需要重新从后宫提拔了。

    皇后之位空悬,纪红纱来自大兴,孝宗更不放心,而易明心更不可能是她荣妃的对手,从此一家独大,凤临天下的就是她了。

    明乐笑笑。

    她一直没太在意柳妃的所作所为,其实也就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

    柳妃的这个出身就是她的硬伤,就算她有幸担下皇子并且被册太子——

    想要她死,也是随时随地的事情。

    “既然其中利害娘娘都一清二楚,自己随便找个法子向皇上透露此事也就是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的来找我?”明乐问道,并不急着表态。

    “呵——”荣妃闻言,终是无奈一笑,转身回到石桌前坐下,然后才又开口道:“本宫说过了,将来天下谁主已经由不得皇上做主了,并且本宫也知道,就算殷王殿下放权,那么唯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也只可能是四皇子,是易明心的儿子,而非柳妃肚子里的骨肉。”

    荣妃的容颜冷酷,深沉如水的眸子里有幽光闪烁,将她整个人的气势也跟着带起来几分。

    “哦?”明乐皱眉,“此话怎讲?娘娘是觉得她腹中胎儿为女婴的几率为大?”

    “与她生儿生女无关,而且以她现在只手遮天的疯狂手段,她又怎么可能容许意外发生,叫自己诞下的是个女婴呢?只不过从她怀了这一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是自寻死路!”荣妃并未正面回答,但说的却是异常笃定:“她的儿子做不成太子,也做不成皇帝,她想要垂帘听政凤临天下,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异想天开的浮华大梦,昙花姑且还能一现芳华,但她这全盘的谋算,哪怕是再怎么天衣无缝,步步为营,哪怕是她前前脚已经踏上太后的宝座,本宫照样有把握可以在瞬息之间叫她一败涂地!”

    荣妃的话掷地有声,字字珠玑。

    明乐看着她脸上容光焕发的神采,心头渐渐升起一团迷雾萦绕。

    荣妃见她抿唇不语,也不着急,只就好整以暇的等着。

    明乐沉默良久才重新抬头,视线一寸一寸上移,直视荣妃幽暗深沉的瞳孔。

    她不说话,但那目光却是如有实质,已然说明了一切。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王妃的确聪敏果然,这样就已经参透其中玄机。”荣妃如释重负的缓缓吐出一口气,笑吟吟道,“她能和刘福海那一介奴才勾搭成奸不足为奇,但是以她的资历和本事,想要将贾炳南那么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为她提着脑袋卖命,就实在是发人深省了。想必在听闻了昨夜的消息之后王妃心里就已经有数了吧?”

    哪怕只是杀一个必死之人,那刘福海也毕竟是孝宗身边的老人了,贾侍卫那些人都拖家带口,会为了柳妃的一句话就在宫中冒险替他杀人,这件事的确是说不通的。

    今日一早听闻了宋沛遇刺的经过宋灏就已经叫了人去调查这件事背后的关系。

    如今得荣妃证实——

    果然,柳妃背后是有人扶持的。

    而更有甚者,还有一个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曾料想到的惊天秘密!

    “可否需要本宫告知娘娘,她背后何人?她又是因为何人而被判娘娘的?”荣妃问道。

    “不必了!”明乐定了定神,却是神色冷厉的抬手制止她,“如果你所言句句属实,那么我只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王妃觉得呢?”荣妃却不回答,反而买了个关子,“在这宫里,虽然人才济济,但是真有能力也有理由来做成那样一件事的会是谁?真的需要本宫对王妃来言明吗?”

    荣妃的眉目含笑,但那笑容却是表情多于实质。

    明乐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即便不愿意去相信,但是那个人的样子却是第一时间闯入脑海,挥之不去!

    如果荣妃所言非虚的话,那么说到底还是她把所有的神情都想的简答了。

    孝宗和宋灏还有姜太后三者之间,一定还有她不曾洞悉到的非常之外的秘密!

    “好!”暗暗提了口气,明乐勉强的镇定心神,扶着桌面站起来。

    “如果你所言非虚,那么今天你询问的事我就算是允了你了!”明乐说道,唇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道,“据我所之,荣妃娘娘和明妃之间的过节不少。”

    “王妃你放心,本宫与柳妃不同,本宫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也知道你的底线。”荣妃立刻会意,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也跟着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本宫只求在这后宫得存,家族得意荣华不衰,至于谁的儿子做皇帝,与本宫何干?”

    一个女人的能耐能有多大?抑或这世上又能有几个易明乐?

    要在这深宫乱世中求存,最要紧的不是看你有多少手段,而是你能不能掂量的清楚自己的斤两本事!

    “好吧!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乐颔首,再看荣妃的时候就多了几分钦佩赞挟意。

    荣妃略一颔首,明乐就先一步转身从出了亭子往正殿的方向走去,出了花圃直接去找宋灏。

    彼时纪红纱正好和昌珉公主两个并行从另一侧的小径上走过,见她行色匆匆,纪红纱便是勾唇一笑,侧目对身边昌珉公主道,“咦,那不是殷王妃吗?这黑灯瞎火的,她往那边的花圃后头做什么?”

    “怎么?人家都做了殷王妃了,生米已成熟饭,娘娘你对我五哥难道还有非分之想?”昌珉公主冷嗤一声,却一语戳破纪红纱的心思。

    纪红纱会突然跟她热络起来,主动邀她一起游园,她才不信她会有什么好心。

    纪红纱闻言,眼中瞬时闪过一抹厉色,杀机四伏。

    昌珉公主看在眼里却是不以为然,“娘娘,我奉劝你一句,如今你已经是我皇兄的妃子了,即使在大兴黎贵妃和肃王殿下如何的宠爱你纵容你,这里可是大邺的后宫,您若是再不收收心,总有惹祸上身的一天。有些事,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不想也罢,到时候真要闯了什么祸,可没人会救你!”

    不仅仅是易明乐已经登堂入室正式成为殷王正妃的问题,而是因为自始至终宋灏都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尤其是最近她才知道,当初下手设计迫她入宫为妃的其实真的是宋灏,而并非她一直视为眼中钉的明乐!

    只要想来就是胸中郁结愤愤难平,偏偏昌珉公主还要接她的疮疤。

    “谢谢公主提醒!”纪红纱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笑容,眸子里多出几分寒意,话锋一转紧跟着又盈盈笑来,“本宫自是比不得殷王妃受万千宠爱,哪怕只是晚膳上受了点惊吓,还有平阳侯紧赶着就派人送了补药上门,说起来公主对你这位嫂子真是关心大度的很呢。”

    说完就笑容一敛,转身施施然往小径深处走去。

    昌珉公主愣在当场,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怒火中烧的猛地扭头看向张嬷嬷道,“她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

    “这——”张嬷嬷一惊,忙是神色闪躲的垂下头去。

    “你也知道?”昌珉公主不由的勃然大怒,“还不说实话,侯爷什么时候去给那个贱人送的药?怎么本宫不知道?”

    “公主息怒,您现在有了身孕当心身子!”张嬷嬷急忙上前要去给她顺气,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么看来还真是确有其事了,彭修居然瞒着她做了这样的事,给别人也便算了,为什么偏偏是易明乐!

    简直——

    可恶!

    “滚开!”昌珉公主怒喝一声,转身就大步往正殿的方向快走而去。

    看这架势,不是去找彭修就是去找明乐的。

    张嬷嬷吓了一跳,忙招呼两名婢女:“快,快去拦着公主,千万不能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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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双生蛊

    昌珉公主气势汹汹,直奔正殿的方向而去。

    张嬷嬷吓的七魂八魄都飞了,带着云霓和云裳两个一路小跑着去追,好是赶在她冲出花园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公主,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节骨眼上,这几天皇上的心情整不好,有什么话都等回府以后再说,千万不要在这里生事啊。”张嬷嬷慌张说道,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往会拽回来几步。

    “别的本宫什么都可以忍,他身边的女人再多,本宫几时说过什么了?可就是易明乐不行!”昌珉公主怒声道,狠狠的揪下旁边花圃里的一朵月季花扔在脚下碾碎,“他明知道我和那小贱人不对盘,居然还瞒着我给那贱人送什么补药?本宫怀着他的孩子,都没得他亲手斟来的一杯水,平白无故的,他去那个小贱人跟前去献什么殷勤?”

    昌珉公主越想越气,连着又扯下几朵花狠狠的摔在地上。

    “公主,公主您小声点!”张嬷嬷急的满头大汗,想要去捂她的嘴巴又不敢,只能跺脚回头对云霓和云裳两个使眼色,“你们两个去两边的出口看着,别叫外人过来。”

    两名婢女应声去了。

    张嬷嬷这才深吸一口气,握住昌珉公主的一只手劝道,“公主,那成妃娘娘是个什么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自己惦记着殷王殿下,思而不得,所以也就见不得别人好。她的话您怎么能往心里去,她那分明就是挑拨离间的生事呢。您这要是去找了殷王妃闹起来,回头皇上和太后听到动静,一定会怪罪的,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纪红纱会是个什么心思难道本宫会不知道?可本宫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去!”昌珉公主愤愤说道,几乎咬牙切齿,“你说,彭子楚他为什么会去对那个小贱人献殷勤?他不会是——”

    昌珉公主自己揣测着就不觉打了个寒战。

    彭修那人,看似多情,实则无情,府宅内院收拢了美人儿无数,但实际上却也不见他对谁有过几分真心。

    昌珉公主刚刚嫁过去的时候,心里也曾不忿,想要将他的后院整肃一清。

    她曾试探着几次寻了几个通房丫头的茬,也将那些看着不顺眼的狐媚子打发变卖了几个出去,哪怕是彭修最为宠爱的丫头被自己赶出府门,他都若无其事,甚至连质问的话也不曾有过一句。

    只不过他流连花丛的嗜好却也没有因此而收敛起来,通常就是昌珉公主看着不顺眼的收拾掉几个,不日他有看的顺眼的再带进府来。

    如此几番反复之下,最后倒是昌珉公主懒得再去计较,也是真的信了——

    他对那些女人,不过就是为了床底之间寻个新鲜。

    即使他身边的女人再多,都不过是些个看不上眼的玩意儿罢了。

    所以虽然心里还是不很舒服,昌珉公主也只能隐忍不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她的安稳日子。

    横竖彭修是孝宗的左膀右臂,比她有分量的多,哪怕是闹到孝宗面前孝宗也不会过问,保不准还会反过来责难她的不识大体。

    可就是那么个冷血无情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去对易明乐那小贱人送药讨好了?

    昌珉公主心里疑窦丛生,不觉的就多了几分戾气。

    “可能是公主想多了。”张嬷嬷想了想,回道:“奴婢听闻早些年侯爷有一位姨娘也是武安侯府出来的小姐,那位姨娘就是殷王妃的亲姐姐,得裨于她的关系,殷王妃孩提时候曾在咱们府上住了两年,所以和侯爷之间熟识一些也是正常。”

    昌珉公主只知道彭修的前一任夫人是武安侯府的四小姐,对于其他妾室的事却很少过问,此时闻言,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这样说来,倒是本宫多想了吗?”昌珉公主道。

    “侯爷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和殷王那就是死对头的关系,而且殷王妃和侯爷之间也一直都是冷目以对,公主不也看到了吗?”张嬷嬷见她终于冷静下来,这才松一口气,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又上前贴近她耳畔低声道:“前天晚上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太子和皇后一块儿没了,一直没能拿出凶手来,侯爷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殷王府送东西,保不准就是为了试探点什么呢?公主何必为了这种事情计较?”

    “你该不会怀疑林氏和太子的事是五哥所为吧?”昌珉公主眉头一皱,冷冰冰道。

    “这个奴婢不敢妄言。”张嬷嬷道,“可事情总是蹊跷的很。”

    不过宫里的事她却是不关心的,立刻就又转移回到原来的话题,拉着昌珉公主的手劝道,“公主,如今多事之秋,别说侯爷和那殷王妃不可能有什么,就算是有,一切您也得晚宴过后出了宫门在计较,这个时候真的不宜在宫中再起风浪。”

    “本宫知道了!”昌珉公主不悦的出一口气,低头摸了摸自己尚且平摊如初的小腹,脸上就又添了几分恼意道,“也是生不逢时,怎么就赶上这么个节骨眼了?本宫有孕,本来该是天下的喜事,偏生就赶上皇兄丧子,为了不在这个时候添堵,倒是弄的本宫怀个孩子都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一般!”

    “都说好事多磨,依奴婢看,公主您肚子里的小主子就当是个争气的。”张嬷嬷笑道,“消息暂时不往宫里头传也是好的,免得那些命妇们还要上门道贺,耽误了公主养胎。”

    “嗯!”听了这么一大堆恭维的话,昌珉公主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嗔了张嬷嬷一眼道,“嬷嬷你尽是有话来宽我的心。”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张嬷嬷陪笑说道,见到终于把她劝住了,心里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一晚宫中的宴会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从头到尾,虽然每个人都带着张假面具在做戏,但至少表面看上去其乐融融,连一星半点叫人不愉快的小插曲都没有。

    晚宴过后,宋沛、宋灏,还有彭修和昌珉公主在宫门口象征性的言语一声作别,各家的马车离宫回府。

    马车上,宋灏递了杯水到明乐手边,微笑道,“长平说你在花园里见了荣妃了,怎么见过她之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她与你说了什么了?”

    “嗯!”明乐点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坦白道,“她拿了柳妃的把柄,想要拉拢我,而且——”

    明乐说着,却是欲言又止,手里捧着杯子沉默片刻,然后才缓缓抬头看向宋灏,眉目之间目色深沉道:“阿灏,关于母后,你是不是还有些事情瞒着我?”

    她会问,就说明是已经心里有数。

    宋灏眼中的笑意缓缓淡去,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杯盏。

    他不语,明乐也不再逼问,只就拧眉久久的看着他留给自己的一侧脸。

    半晌,宋灏缓缓提了口气,重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说了也于事无补,又何必要多一个人跟着一起徒增困扰。”

    “果然!”明乐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挪到他身边握了他的一只手在掌中用力的攥着,“我就说,明明所有的时机都已经成熟,你怎么反而不急了,竟是顺水推舟循着他的意思在京中一留再留。母后那里的事情,真的这般棘手?”

    明乐兀自揣测着,突然就是脑中灵光一闪,讶然道:“所以这段时间你说是叫柳扬替你出门办事,实则就是为了母后?他对母后下了毒?到底是什么毒,竟是叫柳扬也束手无策吗?”

    宋灏闻言,素来意气风发的脸庞之上难得流露几分自嘲的苦涩之意,淡淡说道:“不是毒!是蛊!”

    “蛊?”明乐皱眉。

    “是蛊!”宋灏重复,“本来我也不知道,柳扬暗中多次去替母后诊脉,一直不得要领。后来你捉乌兰大巫医替我解毒的时候我就突发奇想,确认之下,果然是蛊!”

    乌兰大巫医是大兴宫廷的御用巫医,施蛊解蛊的手段足见一般。

    “既然她能诊出太后的病因,难道也解不得?”明乐问道,心里却是明了——

    如果能解,也不用叫柳扬现在还四处奔波着想办法了。

    宋灏黯然摇头,“当日她看完之后就很明确是告诉了我,解不得,我不信,这一年来让柳扬四处打探寻找,可是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可行的办法。”

    “怎么会?”明乐问道,“一般的蛊,如果不是药物可解的蛊毒,一般只要找到施蛊时候所用的蛊引毁掉就能破除暗蛊的牵制,我看太后娘娘她面色如常,并无中毒的迹象,到底是什么蛊,竟是让乌兰大巫医那样的用蛊高手也束手无策?”

    “因为拿不到蛊引!”

    “据闻那中蛊叫做双生蛊,蛊虫分雌雄两只,如果一定要说到蛊引的话,那么就是以雌性蛊虫为引,用以牵制雄性。施蛊者将雌雄两虫分别植入不同的两个人体内。此蛊名为双生,不言而喻,就是两者同生共死,一旦植入雌性蛊虫的寄主身亡,那么雄性蛊虫失去牵引,体内藏有的毒囊就会破裂,只需顷刻之间便可让中蛊之人毒发而亡。”宋灏说道,目光深不见底,像是寂静深沉的夜色,他的唇角带一个微笑的弧度,眼睛里却是静如深井,激不起一丝的波澜,“但是雄性蛊虫对雌性却是没有约束的。”

    “所以,是孝宗在他自己和母后身上分别中了雌雄蛊虫?”明乐屏住呼吸,虽然不情愿,但也还是不得不道出心中所想。

    宋灏不语,算是默认。

    这也就是说,不管姜太后会是寿终正寝也好,或是意外被杀也罢,孝宗不会受她牵制;而相反的,一旦孝宗会有什么闪失,只要他死,姜太后就必定要同时殒命为他陪葬。

    这一招牵制之术,当真是好狠辣,好绝情的手段!

    “柳扬想了很多种办法,想要试着替母后将体内毒虫引出,但那毒虫一入血脉便会识得寄主血液的味道,无论如何也不会离体。”沉默片刻,宋灏继续说道,“这件事母后本来是不让乌兰大巫医告诉我的,后来我是偶然从小皇姑那里听说的。在能够确保母后的安全之前,我不能轻举妄动。那人用了这么丧心病狂的方法,目的不言而喻,就是防着日后的那一天。如果找不到替母后解除蛊毒的方法,那么我手刃于他的那一日,也就是亲手斩杀母后于我剑下的一天。”

    “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我很清楚,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为了母后的安危而留他一条性命,为了让我憾恨痛悔,他也一定会自行了结。”宋灏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于平静之中又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母亲为了他,一生都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他们不得聚首,几度兵戎相见,但彼此都能够理解对方的身不由己。

    他不曾怪过她,甚至于对她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感同身受。

    如果他的皇图霸业,他的血海深仇要用她的血来祭奠脚下黄土,那么——

    即使他做的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宋灏闭上眼,自嘲的笑了笑。

    “总会想到办法的,我们要相信柳扬,多给他一点时间啊!”明乐的心里被堵得难受,缓缓伸手揽过他,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用掌心缓缓摩挲他的脸。

    “嗯,再给她一点时间,我一直都相信他!”宋灏附和着慢慢说道。

    明乐垂眸看着他俊逸逼人的面孔,久久凝望,心里却如惊涛巨浪翻滚——

    她不能告诉宋灏她此刻的直觉,因为从今天荣妃透露给她的信息里她能预测到的是更可怕的后果,或许宋灏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于平静之中又压抑了极大的痛苦。——

    赶在宋灏找到解决的办法之前,姜太后会先一步操刀结束这一切!

    所谓双生蛊,真的——

    无解吗?

    **

    彼时昌珉公主和彭修已经回到平阳侯府。

    虽然得张嬷嬷一番开解,但回头只要想想彭修曾给明乐送了东西,昌珉公主的心里就怎么都不舒服,好在是张嬷嬷一直紧张的抓着她的袖子给她使眼色,才让她勉强把将要脱口的质问给强行咽了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府门,孙氏房里的大丫头翠羽就迎了出来。

    “奴婢见过侯爷,见过公主!”

    “嗯!”彭修淡淡的应了声,问道,“母亲歇下了吗?”

    “还没呢。”翠羽回道,“夫人就是估摸着侯爷和公主差不多该回府了就叫了奴婢提前过来等着,奴婢这便去回了夫人,也好伺候夫人睡下。”

    昌珉公主怀孕刚刚一个多月,但自从诊出了喜脉,孙氏就供菩萨一样的把昌珉公主给供了起来,生怕她会有丝毫的差池闪失。

    若是平时,两人入宫一趟她并不会在意,这却是特意叫了人在这里等着一定要确认两人安全归来才肯放心。

    彭修淡淡的斜睨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大步往内院走去。

    昌珉公主原也是准备直接回房的,刚要提步却是心思一转,对张嬷嬷道:“你打发了丫头们先回去吧,本宫过去看看母亲,向她报个平安。”

    昌珉公主的性格嚣张跋扈,自然不会把孙氏这个婆婆看在眼里,今天会主动说是看她,明显就是别有居心。

    八成还是因为殷王妃和自家侯爷的关系。

    张嬷嬷心知肚明,也不能拦着,只能照她的吩咐先把云霓等人打打发了,自己陪着她去孙氏的院子。

    彼时孙氏正由郑妈妈陪着在暖阁的炕上靠着捻佛珠。

    她以前不信佛的,但自从府里的女人们三番四次的滑胎之后,心里就越发的心虚,是以就特意去广月庵请了一尊菩萨金身回来供奉,平日里没事就念经祈福。

    “夫人,公主过来看您了。”翠羽直接引着昌珉公主进门。

    孙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猛地睁开眼,果然就见昌珉公主一身朝服都没换就直接奔自己这里来了。

    孙氏心下狐疑,面上却是不露痕迹,急忙穿鞋下地给昌珉公主见礼:“臣妇见过公主!”

    所谓君臣有别,到了昌珉公主跟前,孙氏这个婆婆却是有诸多的不如意。

    昌珉公主安然受了她的礼,径自坐在了炕上,然后又对孙氏招招手道:“母亲坐吧,不必拘礼!”

    “谢公主!”孙氏却不敢在礼数上马虎,立刻又屈膝道谢,这才挨着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

    “本宫和侯爷刚刚回府,听翠羽说母亲惦记着我呢,这不,我就过来走一趟,让母亲看见了我,也好放心。”昌珉公主漫不经心道,把手上甲套一一只一只的摘下来,随手丢给张嬷嬷收好,然后才是抬眸看向孙氏露出一个笑容道,“母亲您也真是的,上次大病一场还留着病根呢,也不早点歇着,这要是累出个好歹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因为彭修的关系,昌珉公主虽然对她颐指气使,倒是从来不曾主动找茬,是以孙氏这个婆婆虽然做的憋屈,倒也不曾跟她生过什么气。

    “不过就是晚睡一会儿,我这把身子骨儿哪有那么金贵的。”孙氏道,说话间目光就落在她的腹部笑了笑,“今晚宫里的饭菜还合口味吧?用不用叫厨房再给你准备一些?我听云霓那丫头说你这几日胃口不是很好,可是害口的原因?”

    “那倒也不是!”昌珉公主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可能是最近晚上总也睡不安稳的缘故,所以胃口差了些。”

    “怎么会睡不安稳?”孙氏不由的就紧张起来,忙对郑妈妈吩咐道,“明儿一早记的请林太医过府来给公主瞧瞧,看看是不是还有哪里不妥当。”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郑妈妈答应着,外面翠羽已经端了茶水进来。

    昌珉公主端起一碗慢慢的啜了口,这才面有忧色的开口道,“母亲,我知道你疼我,既然这样我也就和你说实话了,其实我睡不好觉,的确是有原因的。”

    孙氏愣了愣,这才明白她会突然造访的原因。

    昌珉公主摆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孙氏心里不悦,面上却是不显,对翠羽等几个丫头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这里有郑妈妈就行了。”

    “是,夫人!”一众丫头应声,带上门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外人,昌珉公主才面有郁色的叹口气,侧目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

    “夫人,是这样的,头前儿皇上寿宴那天宫里出事您是知道的,后来紧跟着昨儿个一早侯爷就差遣人送了一份礼物去给殷王妃,说是殷王妃在皇上寿宴上受了惊吓。这件事夫人知道吗?”张嬷嬷问道。

    “还有这种事?”孙氏脸色一沉,眉头拧的死紧,失神片刻就扭头对郑妈妈道,“真有这么回事?”

    “这——奴婢倒是不曾注意到,如果是侯爷吩咐的事,陈成应该知道,回头奴婢去问问他?”郑妈妈面有难色道。

    “不用问了,这件事本宫已经确认过了,确有其事。”不等孙氏首肯,昌珉公主已经出言打断,眼中笑意隐去,直直的看向孙氏道,“母亲,本宫做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知道您对我好,为免本宫和侯爷之间有什么误会让您烦心,所以这事儿我就直接奔着你来了。侯爷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人送礼物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已为人妇的殷王妃这般上心?”

    孙氏心头一跳,脱口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您不会是怀疑修儿他会跟那个丫头之间有什么吧?”

    提起易家人她就胸口发闷,尤其想到易明真害的儿子至今没有子嗣,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当然也希望没有,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本宫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昌珉公主慢慢拢着杯中茶叶,却是不依不饶,“本宫听闻早些年殷王妃曾在府上借居过一段时日,侯爷怜香惜玉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本宫怕是——”

    “这不可能!公主殿下不要血口喷人!”孙氏怒然一派桌子,虽然针对易家人的成分居多,但随后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是昌珉公主,脸上就不觉一阵尴尬,急忙缓和了语气饮一口茶作掩饰,道:“公主你不要多想,那个丫头曾经是在我府上住了一段时间不假,可那时候她才多大?一个十岁都不到的丫头片子罢了。而且你和修儿是两口子,他是个什么秉性你还不了解吗?他平日里是荒唐了一些,但在大事上却是不含糊,一定拎得清,分的出轻重。朝廷大事我不懂,公主您却是比我这短视的妇人明白许多,哪怕只就冲着殷王殿下关系,修儿怕是也不会和那个丫头有什么牵扯。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是吗?”昌珉公主却不松口,“若说早几年那易明乐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今时今日,毕竟是不同了的,她那容貌让我五哥那样的人都迷的神魂颠倒的,更何况是侯爷。”

    “公主!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件事却是绝对不可能的!”孙氏冲口而出,斩钉截铁。

    昌珉公主等着她的后话,却不想她脸色一僵,突然就又打住了话茬。

    她的这个神态,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

    昌珉公主心头一动,好奇心起,就扭头把手里茶碗递给张嬷嬷道,“这茶凉了,嬷嬷你让郑妈妈带你去茶水房给本宫换一碗吧!”

    “是,公主!”张嬷嬷恭敬道,和郑妈妈两个都不废话,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待到外间的房门再次合上,昌珉公主就眸子一转,对孙氏道:“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母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孙氏犹豫了一下,虽然知道兹事体大,但也知道,昌珉公主今天若是不能得一句痛快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罢休的!

    “好!”暗暗提了口气,孙氏一咬牙道:“公主应该还记得年前易家那个丫头失踪,后又说遇袭受伤的事情吧?”

    “嗯!”昌珉公主颔首。

    “这件事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既然是你问起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孙氏说道,端起茶碗灌了口茶,才又继续,“那件事,就是修儿做的!”

    “什么?”昌珉公主一惊,倒是有些始料未及,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这件事她原也是瞒着的,是后来一次听他身边的人无意间谈起。”孙氏说道,一张脸绷的死紧,惋惜道,“当时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叫那丫头捡回来一条命,但修儿与她确确实实是不可能有任何干系的。”

    那时明乐失踪以后,官府在城外发现了许多冻结的血迹,虽然不见任何人的尸首,但也可以推断当时那一战的状况是何等惨烈。

    如果真是彭修所为,那么就足以证明他和易明乐之间不可能有私交。

    可是——

    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让彭修去对那个死丫头下这样的狠手?

    这样想着,昌珉公主不觉更加疑惑:“为什么?侯爷那样的人,如何犯得着去跟那个死丫头大费周章?母亲你该不会是为了叫我息事宁人而编了谎话来哄我吧?”

    “唉!说起来都是冤孽!”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孙氏也没了什么顾忌,叹一口气道,“你也知道,当年修儿娶了易家那个贱人是不得已的,当时他家五小姐因为守孝耽误了婚嫁,也跟着一并入了我们府上。后来的事情不提也罢,都是他们易家的家风不正,那贱人自己不知廉耻,做了有辱门风的事而羞愧自缢,自那之后,她那个妹妹就视我家修儿为仇,现在还靠上了殷王那棵大树,处处跟我们府上对着干。”

    如果不是因为易明澜,儿子和自己的关系就不会变成这样。

    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

    想到过往种种,尤其想到易明澜死前声嘶力竭的诅咒,心留就是一阵一阵的发寒,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昌珉公主的手握了握道:“总之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修儿,还有我们平阳侯府跟那个丫头都是势不两立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该。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养胎要紧。修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年让易家那两个丧门星搅和的家宅不宁,子嗣之事也跟着耽搁了。好在是修儿的福气,又娶了你进门,我们平阳侯府一门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你的肚子上了。”

    话既然说开了,知道易明乐也彭修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昌珉公主也就放下心来,一面和孙氏寒暄着,心里却对当年旧事记挂了起来。心不在焉的又说了会儿话就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孙氏千叮咛万嘱咐,所以关于上一次明乐遇险是彭修所谓的事昌珉公主就没有对张嬷嬷说。

    心不在焉的回了房,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云霓和云裳两个在铺床。

    “侯爷呢?”昌珉公主立刻就冷了脸,喝问道。

    “侯爷——侯爷去了锦香居。”云霓小声回道。

    昌珉公主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猛地抬手将门口架子上的一盆水仙甩到地上,怒骂道,“可恶!这彭子楚把本宫当什么了?是给他彭家传宗接代的工具吗?本宫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他还心情去风流快活?去,云霓你去把他给本宫叫回来!”

    “公主息怒,小心身子!”张嬷嬷心急如焚,一个劲儿的劝。

    云霓和云裳两个虽然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但谁都知道彭修的脾气,哪敢去惹她,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知何去何从。

    昌珉公主吼了一阵,终究也还是没有自己找过去,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能去和那些下九流的贱人一般见识。

    张嬷嬷好劝歹劝劝了半天,昌珉公主终究也是意难平,又砸了屋子里好些的瓷器才算作罢。

    次日一早这消息就传到了孙氏的耳朵里。

    头天晚上孙氏被昌珉公主来恼了一通睡的晚了,本来也正在头痛的时候,易明清服侍在侧替她轻轻的揉着。

    听了翠羽的话,孙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从头颅里蹦出来,挥挥手道:“算了算了,都由着她去吧,看她屋子里都砸了什么,有缺的就去库房里寻了给她补上。现在什么也不抵让她平安生下孩子重要,这段时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全都顺着她点儿,也让我清静几日。”

    早些年虽然被易家人死死的压在头上,但易明真作为媳妇,在她面前还是毕恭毕敬礼数做全的。

    现在彭修再娶了昌珉公主,虽然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但孙氏这日子到底也是过的不如往常那般如意了。

    “唉——”有口难言,孙氏闭眼狠狠的叹了口气。

    “可是婢妾弄痛了您了?”易明清问道,手下力道就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不碍的,你按你的,我眯一会儿就好。”孙氏说道,眼皮也没有掀一下。

    易明清垂眸不语,尽心尽力的替她一下一下的按着。

    孙氏闭目养了会神,等到精神好些的就抬了抬手,示意她可以了。

    易明清从旁边取了软枕过来,给她垫在背后服侍她坐起来,又把旁边小暖炉上一直温着的参汤盛了一碗出来,一勺一勺喂到她嘴边,道:“参汤一直给夫人温着呢,您这两日身子又不大爽利,太医吩咐了,要多补一补。”

    “嗯!”孙氏病恹恹的,就着她手喝了大半碗就示意不喝了。

    易明清抽出帕子给她拭了拭嘴角,又多拿了一个软枕给她垫着,让她靠的更舒服一些。

    自从没了孩子以后,易明清很是自怨自艾了一阵子,但是自从白姨娘来看过她之后,整个人却是很快的振作起来,日日往孙氏这里晨昏定省,侍奉汤药,不能说是把孙氏糊弄的服服帖帖的,但总归是十分关照她的。

    并且从昌珉公主入府以后,她也按照白姨娘之前的嘱咐,尽量不去接近彭修。

    这样一来,昌珉公主不把她看在眼里,也就不会为难过她,才让她的日子过的平平稳稳。

    对于易明清的乖巧听话,孙氏还是相当满意的,尤其是昨夜刚被昌珉公主颐指气使的逼问过,这会儿再看易明清就更觉得顺眼很多。

    “我怎么看着你这几日好像清减了不少,是不舒服吗?”孙氏斜睨一眼她略带几分苍白的面孔,问道。

    “谢夫人关心,婢妾没什么事情。”易明清微微一笑,半跪在旁边替她捶着腿,“夫人您养好了身子就是婢妾的福气了。”

    “我这把身子骨儿啊,怕是不能完全好起来了。”孙氏叹息道,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抬眸看了她一眼,“侯爷最近可有去你的房里?这公主有了身孕固然是喜事,你们也都上心点儿,早些生个一儿半女的,一则替我们彭家开枝散叶,二则你们自己在这里多个凭仗。”

    提到孩子,易明清的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顺从的小声应道:“是,婢妾记下了!”

    孙氏与她闲聊了两句就迷迷糊糊的睡了。

    易明清一直未离左右,在旁边给她捶着腿,正午时分,郑妈妈进来服侍孙氏用膳她才起身告退,带着丁香往自己的院子走。

    主仆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一直等进了房间,丁香才有些胆怯的开口道,“姨娘,今儿个一早锦香居的绿凝被公主命人打发变卖出府了!”

    彭修后院的女人是不少,但是除了易明清因为失了孩子而被孙氏怜悯抬了姨娘之外,其他人都被昌珉公主死死的压着没有给名分,是以连个半个主子的身份都算不上。

    丁香说是变卖出府,对那绿凝的去处易明清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卖了就卖了吧,在这平阳侯府之内,谁能顾的上谁!”易明清冷冷说道,眼睛里平静一如一潭死水,不见半分动容。

    “公主最近的脾气好像格外的大,就是因为昨晚侯爷宿在了绿凝那里,今儿一早就叫了牙婆过来把人给带走了。”丁香却是心软,不忍道,“绿凝也是个可怜的,一头撞在了门柱上,可是云霓看了一眼,却说是没断气就行,还是命人给抬了出去。”

    “她那是自己找死!”易明清目光往外面锦香居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却是黯淡了眸光,苦涩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姨娘当年寄人篱下有多不容易,以前在易府的时候只觉得萧氏的为人霸道狠毒,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真正狠毒霸道的还大有人在。在这府里,只要有昌珉公主一天,我们这些人还能算作是人吗?得亏是我听了姨娘的话,老实本分的守着夫人还能得几天太平日子过,否则——早就跟绿凝她们是一样的下场了。”

    “姨娘,奴婢知道您心里苦。现在还有没有法子可想?姨娘您还年轻,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这样一辈子都过这种心惊肉跳的日子。”想着主仆二人现在如履薄冰的处境,丁香就忍不住掉了眼泪,“以前的时候侯爷有多疼您,这才多少日子,怎么这么快就变了,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彭修疼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所谓的疼爱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只是觉得入了平阳侯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心里也知道,彭修现在并不是完全的厌倦了她,只要她愿意,想要重拾他的所谓“宠爱”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在昌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无异于自己找死!

    “姨娘也死了,我的孩子也没了,现在上面又有昌珉公主压着,我还能有什么指望?”易明清摇了摇头,“你以为夫人说的路子真的能走的通吗?别人家是扒得了宠爱就有了富贵荣华,咱们府上,谁敢近侯爷的身,那就是自寻死路。我想活着,就只能本分守纪,这日子就这么过吧,能过一天是一天。或许上天垂怜,将来还有苦尽甘来的一天的。”

    “嗯!姨娘您能想的开就好,好歹还有奴婢陪着您呢!”丁香擦了把泪,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姨娘您先等会儿,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取午膳回来。”

    “去吧!”易明清点头。

    丁香去取了食盒就小跑着离开。

    易明清一动不动的坐在当中的桌子旁边,目光看着天际某个遥远的地方,目光一寸一寸不断的慢慢收冷——

    这样的日子,她不会过的太久了!

    一定,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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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我等你回来

    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联合彻查万寿节那日宫中谜案的真相。

    整个皇城戒严,风声鹤唳的查了整整七日,最终的结果却是如料想中的一样,所有的线索都在刘福海的那个环节上被彻底掐断。

    虽然三司的几位主审个个都心里有数,这件事背后还有主使,但却苦于无迹可寻。

    转眼孝宗颁下的七日限期就到,这日早朝之上孝宗大发雷霆,以办差不利为由将三司上层的所有官员一律革职,静思己过。

    诚然宋灏虽然没有参与到这件案子的侦破当中,但是坐着刑部的第一把交椅,他责无旁贷,也被责以连坐之罪,被勒令交出了刑部的实权。

    与之相反,前几日被诬告险些丧命的礼王宋沛却是一扫阴霾,不仅得了孝宗的厚赏安抚,更被孝宗委以暂代刑部一切事务的重任。

    这一日的朝堂之上,朝臣们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谁都看的出来,责罚三司是假,孝宗所要针对的不过是殷王宋灏一人罢了。

    这些年,孝宗对宋灏刁难的地方不少,而宋灏对他一直都秉持着君臣之宜,不热络却更挑不出毛病,除了年前因为明乐的事寸步不让的和他针对过一番就再找不出其他的过失。

    而孝宗这一次公然夺权,更是叫无数人浮想联翩。

    原以为宋灏会当庭与之对抗,不曾想一向看来都极难说话的殷王殿下竟然就是那么好说的话欣然受教,下了朝就直接回府去“静思几过”了。

    回到殷王府,已经是日上三竿,明乐用过早膳正在书房里查阅易明爵叫人送来的四海钱庄这半年的账目总汇。

    “小舅子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做什么还亲自对起账目来了?”宋灏举步跨进门来,见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翻账本,忍不住调侃一声。

    “益州那里的银矿才刚接手不久,爵儿他不是很放心,过几日要再亲自走一趟过去看看。”明乐暂且将账本推到一边,扭头对长平吩咐,“去小厨房把饭菜给王爷端上来吧。”

    宋灏上朝,一般都是天没亮就走,是以早膳都是下朝之后回府才用。

    “是,王妃!”长平答应着带上门走了出去。

    “如何了?”明乐从案后起身,走到宋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今天七日之期已到,他该是借机发难了吧?”

    宋灏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无官一身轻了,不过就是料想之中的结果。三司的人全部受了责难,除了把我的的刑部交给老四暂管之外,其他两司的位置暂时都还空着,看那意思,等到再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了,让他们官复原职的可能性十有**。”

    “所谓欲加之罪,他若是做的太过,自己也说不过去。”明乐也不意外,想了想,还是略有几分担忧,伸手过去将他执杯的那只手裹在掌心里握了握,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宋灏唇角微弯,看一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里一暖,继而含笑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宠溺道,“若是舍不得,不如我想个法子,到时候你跟我一起走?”

    “早在几日之前,我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明乐摇头,唇角牵起的笑容温婉宁静,“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宋灏看着她,少女的眸子明亮,里面光影闪烁,瑞灿而绚烂。

    每每这样看着她,他的世界突然之间就会色彩斑斓,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放下杯子,宋灏就势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俯首啄了下她的鼻尖,然后才郑重其事的吐出一个字:“好!”

    两个人沉默下来,彼此相拥,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长平就过来敲门,说是饭菜准备好了,问是直接送来书房还是摆到房里去。

    打发了长平,两人便是相携回房用膳。

    早膳明乐起床之后已经用过了,这会儿为了陪宋灏,只就象征性的又吃了半碗粥。

    待到长平带人把吃剩的饭菜收拾下去,宋灏喝了口茶,这才突然庄重了神色对明乐说道,“对了,昌珉怀孕了!”

    昌珉公主怀孕?

    明乐端着茶碗的手不觉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抬头对上宋灏的视线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也是刚得了消息,最近事情多,一直没有注意他们那边的消息。”宋灏说道,“大约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的事情吧,若在往常,消息肯定早就报到宫里母后那里了,最近刚好赶上宫里治丧,他们应当也是怕犯了那人的忌讳,所以就暂时压下来了。”

    昌珉公主有孕,是平阳侯府终于要添丁了吗?

    “哦!”明乐垂眸喝一口水,却是若有所思没有再接话。

    她曾经说过,会让整个平阳侯府断子绝孙不得好死,以来告慰浩心的在天之灵。

    宋灏看一眼她的神色,心中了然,就主动开口道,“如若你觉得不保险,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去办!”

    明乐一怔,诧异的抬眸朝他看去。

    宋灏却未回避她的视线,坦白说道,“或许你不记得了,四年前的早春时节,有一个雨夜我有急事赶着回京,曾经在城东的乱坟岗那里见过你。后来重逢的时候柳扬认出了你,我叫人去查过。”

    就是因为那一晚的遇见,所以他知道她对那个孩子惨死一事的执着,也懂得她对整个平阳侯府那些仇恨的由来。

    明乐愕然,细一回想才记得那个晚上她去乱坟岗找寻浩心尸骨的时候的确是遇过人。

    只不过当时她因为悲痛愤恨无暇他顾,转眼就将那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忘记了。

    这会儿被宋灏重新提及,细一回想,那夜晚自野狼的利齿之下救他脱险的那个冷面剑客可不就是柳扬么?

    “以前怎么不曾听你提过?”收拾了散乱的思绪,明乐问道。

    “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没有必要再提。”宋灏说道,“现在还有时间。”

    “不用了,何必用那些人的血来脏你的手。”明乐却是拒绝,“打他们主意的人多着呢,我们等着看就是,何必多费心思和力气。”

    宋灏和她一样,都有自己的处事准则,他虽然是不介意为她破例,她又怎能看他为了成全自己的旧时仇恨而为难。

    “是啊,盯着他们的人的确是不少,可只怕是盯着我们的人更多。”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我是不想他们再把这个文章做到你的身上来,总是这样被动的拆招也不是个办法。”

    “横竖结果都一样,有别人谋算设计,何必我们自己费脑筋。”明乐笑笑,却是不以为意,“你不要管了,这种小事,我应付的来。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也要步步小心,省的横生是非。”

    “这样也好!”她不答应,宋灏也不勉强,喝完了这杯茶就一起去了书房处理正事。

    **

    林皇后和太子遇害一事告一段落,风雨过后,整个京城复又恢复了之前一片升平的繁华景象。

    正如宋灏料定的那样,三司被孝宗夺职一个月之后就又陆续被重新启用。

    而宋灏,亦是被委以重任,赐封钦差,即日负责南下督建江南道的沿线的水利防御工事。

    圣旨颁布是七月初一,再有五日便是七夕。

    而宋灏的离京的行程,被定在初五。

    三日之间,礼部衙门好一番的忙碌,一面要为七夕那日柳妃举办的宴会做准备,一面又要为宋灏安排出行,宋沛忙的脚不沾地,连着好几日都不礼王府都没空回去一趟。

    七月初五的一大早,三千钦差仪仗在南城门外整装待发。

    明乐带着雪晴和雪雁两个亲自送宋灏出城,两人在城门之外的路口执手惜别。

    “再有两日便是七夕,这是我们成婚之后的第一个七夕,真想和你一起过完了再走。”宋灏叹一口气,移开目光看一眼东边天空缓缓升起朝阳,神色之间颇多遗憾。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年不能一起过,后面还有很多个。”明乐笑道,细致的替他重新把披风的带子系好,素白如玉的指尖在黑色的缎带之间穿梭,映着金色的阳光,跳跃恍若舞蹈一般。

    宋灏盯着她飞舞的手指,会心一笑,握住她的手指将她拥入怀中抱了抱,轻声的嘱咐道:“别为我担心,照顾好你自己,我交代过雪晴和雪雁,万一会发生什么事,她们也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宋灏所谓的万一,不过就是孝宗,双方彼此都心知肚明。

    “放心吧!只要你无恙,他就不会动我!”明乐闭眼靠在他怀里,唇角牵起一丝笑容,双手环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当日你那么急着娶我入府,为的不就是这一日,等你不在身边的时候好用这个殷王妃的身份多给我一重保障吗?我都懂!现在你我视为一体,只要你平安,我必定无恙,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知道吗?”

    宋灏在外,她就会是孝宗我在手里的王牌,为了牵制宋灏的一举一动,那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先动她的。

    其实当初宋灏完全可以在等到局势大定之后再娶她的,可是因为她受伤而打破了他原来的计划,为了多一重保障,便不顾一切设计先行与她完婚。

    “知道了!”宋灏颔首,抬手摸了摸她脑后发丝。

    明乐靠在他怀里,突然问道,“你猜他会在哪里对你下手?”

    “总不无外乎就是这一路上吧,多一日他都不得安寝,总不会等到回程上。”宋灏揣测着回。

    生死攸关的大事,两人说来各自嘴角还都能带一丝甜腻而平和的笑,只叫远处的人觉得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情意绵绵的话别。

    “那应该知道半月,就会有噩耗递送回京了。”明乐抿抿唇角,语气嘲讽。

    宋灏心里一酸,刚要开口,明乐却是抢先一步道,“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宋灏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的反问。

    “到时候就算是必死无疑,你能不能也死的好看一点儿?”明乐说道,语带调侃,“比如说坠个马,溺个水什么的,总好过叫人在你身上戳两刀?”

    这个时候,她竟是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来?

    “好!”宋灏不禁哑然失笑,惩罚性的用力将她拥在怀里,一本正经的回:“我尽量!”

    “嗯!”明乐这才满意,把脸埋在他胸前,努力的试图将他的体温存留的久远一些,“我会替你照顾好母后,替你信守你对礼王许下的承诺,我会把自己保护的好好的,我等着你回来见我!”

    此刻,不仅仅是她,姜太后也是宋灏心里最为放心不下的。

    曾经她是想要天涯海角跟着他一起走,可是自从知晓了姜太后的处境之后就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要留下来,在这步步凶险的京城繁华之地,替他守着他割舍不下的东西!

    明乐会做下这样决定的真实原因,宋灏又如何不知?

    心口的位置被一股暖流熨帖着,宋灏不觉的又在弯唇笑了笑,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天色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启程了,你也早些回去。等着我回来,嗯?”

    明乐靠在他怀里没有动,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退后半步,却仍是恋恋不舍的仰头看着他的脸。

    “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走不了了。”宋灏笑笑,宠溺的弹了一下她额前刘海。

    明乐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宋灏抬手想要去抚平她眉心的褶皱,明乐却是挡开他的手,突然踮起脚尖,猝不及防的在他微微含笑的唇角印下一个吻。

    一侧是城门楼上戒备森严的守成军,一侧是整装待发的钦差仪仗。

    这一个吻,如过水浮萍,一触的温柔,甚至于连温度也感觉不到。

    可是宋灏还是心头一悸,全身的血液冻结,死死的钉在了原地,半晌才缓缓抬手触上她的脸颊,笑了笑,转身往仪仗等候的方向走去。

    “阿灏!”看着他的背影步步远离,明乐突然毫无征兆的再次开口叫住她。

    宋灏脚下的步子一顿,虽然心里有一万个理由想要回去,却还是努力的压制住翻涌的情绪,站在那里没有动。

    因为怕看一眼她的脸,就真的再也不想继续往前走。

    明乐静望他挺拔的背影,然后举步,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去。

    身后的阳光洒下大片金色的光斑,将她的影子打落在地,一寸一寸随着脚步与他落在那里的影像寸寸重合。

    最后,她却没有越过他的再看一眼他的脸,只是在他身后咫尺的地方止步,然后抬手,从后面用力的抱住他的腰身。

    “我等着你回来!”少女的声音低缓而冷静,却充斥着强大的执念和期望,她说,“我等着你!如果你回不来,那么我就倾我所能,搅乱天下这池水,将这座腐朽血腥的帝国王朝翻覆在你脚下,来祭奠你曾经走过的路。”

    这是一场未知结果的旅程,虽然他们都在信誓旦旦的相约来日聚首,可——

    这一场绝杀之局,谁又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孝宗这一次派宋灏出京,名义上是巡视江南道水利,实则不过是找一个借口来永绝后患。

    这一步棋,虽然早在很久之前啊宋灏就已经洞悉它的必然性,但孝宗在暗中策划的时间却远比他们的防备要来的久远。

    结果如何?谁都不能保证。

    宋灏用力的闭了下眼,然后抬手,一根一根扳开她扣在他腰上的手指。

    两个人的肌肤相触,然后丝丝剥离。

    宋灏深吸一口气,重新举步朝前走去,一直走出去五六步,他平稳而无一丝温度的声音才破空传来——

    他说:“好,如果我会失约,那么我就等着看你翻手为云,把这大好山河倾覆在我脚下。”

    **

    太阳缓缓升起,高悬于天,很快普照大地,洒一地温暖而明亮的光影。

    明乐站在路口,目送烟尘滚滚,带着书有巨大“殷”字大旗的仪仗从视线里逐渐消失,最后只留一地未定的尘埃。

    “王妃,王爷已经启程了,咱们也回府吧。”雪晴和雪雁从后面走上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神色凝重。

    “走吧!”明乐抿抿唇,舒一口气,转身攀上马背,刚刚往前走了两步,不经意的一抬头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那城门之下竟是驻马而立了一个人。

    “平阳侯怎么会在这里?”雪雁和雪晴对望一眼,纷纷戒备起来。

    自家王爷才刚刚离去,这人偏生就在这个当口出现在这里,谁也不信会是巧合。

    明乐初一见他本来也是吃了一惊,但随即也就平复了心情,打马款步迎着他走了过去。

    总不能因为他站在这里自己就不进城了吧?

    彭修不动不语,只就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背上,直到明乐迫近将要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突然抬起右手的马鞭将她的去路挡住。

    明乐冷嗤一声,就势拉住马缰,问道:“怎么?侯爷清晨到此,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来了好一会儿了。”彭修莞尔,收回横在明乐面前的手,却是目光深远的看着城外已经空旷一片的古道,感慨道,“眼见着殷王和王妃话别,场面动人,本侯也不好打扰,于是只能等王妃回城了。”

    殷王宋灏的仪仗要从这里出城,所以整个上午,南城门都被勒令戒严,不准百姓往来出入。

    这会儿整个城门内外,除了远远的站着一队守城兵士,便再无他人。

    “动人?这两个字从侯爷口中说出来,当真是叫人无福消受。”明乐冷嗤一声,随即就是话锋一转,冷肃了神情道,“我还要赶着回府,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彭修的目光落在城外,明乐则是直视城门之内的街道,彼此之间都不曾睁眼瞧过对方。

    “殷王让易明爵暗中动了我的在益州的私产。”彭修说道,却是开门见山毫不绕弯,“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益州的银矿涉及到那么大的一笔财富,彭修又是何其警觉的细心的一个人,应该早就察觉了那边的异样,但是这几个月来他却都一直装聋作哑的不提,直到今天才正式找上门来。

    明乐的神情坦荡,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你果然也是知情的。”彭修早知如此的冷哼一声,却也不追究,反而唇角牵起一个玩味的弧度慢慢问道,“我只是比较好奇,份额那么巨大的一笔银钱他都用到哪里去了?据我所知,易明爵不仅封了我的银矿,更是用非常手段从李广裕那里把他这些年来的积蓄全部据为己有。合起来数千万两银钱的去向,如果不是仓中藏了只饿鼠的话,本侯实在是想不通,殷王他如何能有这么大的胃口!”

    因为这处矿藏所出全是非法所得,所以不管是彭修,还是矿山地契持有者的乡绅李广裕,都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谁也不敢声张。

    彭修会来这里旁敲侧击那一部分银钱的去向,明乐心里已经有数——

    这人和孝宗终究是不同的。

    这段时间,为了迫他出手,宋灏已经暗中做了手脚,逐渐叫他相信南疆的二十万兵权已经葬身火海,可今天彭修找上门来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明显就是有所暗示。

    他猜到了,却不曾对孝宗透露?

    作为孝宗的故宫之臣,这一点做法的确是叫人匪夷所思。

    明乐心里打了个问号,面上却是不显,微微露出一个冷漠的笑容,同样不徐不缓的反问道:“说起来这样数量巨大的一笔财富,平阳侯暗中控制那处矿产十余年,先是五五分成利益均沾,以至于发展到最后,十分里面后你可以独占七分,这样蓄积起来的财富,较之于我们拿到手的岂不是还要多上许多?侯爷关心我们仓有饿鼠,我倒也想问问,侯爷你的银子又是花在了哪里?总不见得是在平阳侯府的底下挖坑埋了吧?”

    一处矿藏所出,完全不同于生意场上的收入,诚如彭修所言,他们所得的部分银钱已经充公,供应了南疆撤出来的军队以作军需之中,可是彭修——

    他手中掌握的份额更大的一部分财物的去向却根本无迹可寻。

    以他的为人,他不能将银子收藏起来,肯定是另有用处。

    她会想透这一层的关系,彭修似乎也并不十分意外,冷然的一勾唇角,忽而侧目看了明乐一眼,道,“你一向都聪明过人,你觉得呢?”

    “你的事,何必要我费心去猜。”明乐皱眉,“如果侯爷没有别的事,我便先行回府了。”

    说完,打马就走。

    彭修没拦也没追,待她从身边错过去之后,却突然长声一叹,突然凛冽的语气开口道,“你觉得殷王此行,还有机会回来吗?”

    明乐心跳一滞,猛地拉住马缰。

    彭修见她停下来,这才调转马头跟上去,走到与她并肩的地方,目不斜视的再度开口道:“南疆的二十万大军根本没有葬身火海,虽然他们的具体去向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可是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殷王就会揭竿而起,正式和这座束缚了他许多年的皇城抗衡起来。其实我今天过来,原还以为你会直接随他一起走的,可是——”

    彭修说着,顿了一顿,略有几分难以相信的摇了摇头,忽而扭头看向明乐道:“为什么留下来?你明知道,他一旦起事,你在这里就等同于随时都把脖子置于别人的刀口之下。你让易明爵于大邺的过境之内一南一北修建了两座巨大的粮仓,囤积大量的粮草,为他起事之用,你为他把后路安排的这样周全,最后还不惜一身为饵替他争取离开的时间。这样步步为营的为他打算,你就不怕自己会一身囚困于此不得善终吗?”

    今天只要宋灏一走,她就会完全处于孝宗的监视之下,作为挟制宋灏的筹码之一,孝宗一定会随时随地掌握她的行踪。

    她不是不能乔装跟宋灏走,而是消息根本隐瞒不了多久,一旦察觉她失踪,孝宗势必恼羞成怒叫人追杀以绝后患。

    即使不是为了姜太后,她今天也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返回殷王府。

    彭修是把里面利害全部权衡的清清楚楚,反正彼此之间都到了这个地步,明乐也不怕他知道。

    “是啊,我步步为营,把后路安排的长远妥协。”明乐耸耸肩,扬眉一笑,也是意味深长的回望过去,“我的安排,我的后路步步明确清楚,那么侯爷你的后路又在哪里?显然不是在那个昏君那里吧?你明知道我们的计划图谋,却不去报给你的主子知道,这说明你已经彻底放弃他了。你不帮他,他就决计守不住这座江山,那么等到有朝一日这江山易主之后,平阳侯你又将何去何从?”

    这段时间彭修虽然表面上还在兢兢业业的替孝宗办差,但是对于这种真正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却不再谏言给孝宗提醒。

    很显然,他也已经看出了孝宗的败象。

    可是以他的为人,却断不可能甘于给人陪葬的。

    也就说,他根本就是另有打算。

    “天下易主,是大势所趋,我只是无力回天罢了。”彭修半真半假的微微叹了口气,“我从来不做无用功!”

    他这话,明显就是在敷衍搪塞。

    不过既然他不肯说,明乐也自是不会再白费时间去试探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侯爷就自求多福吧!”明乐收回目光,继续打马往前走了两步,却是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掠过一个念头,就又重新收回马缰。

    “最近这段时间纪红纱突然一反常态,安分了不少,这件事实在叫人费解。”明乐说道,沉吟着回头去看彭修的反应,“虽然易明峰福薄无缘得见他布下的最后一步棋发挥效力,但我想萧以薇的下落他不可能没有告诉过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退路,应该是在大兴吧?”

    明乐问道,却是笃定的语气,说话间一直注意着彭修的反应。

    “你想套我的话?”彭修闻言却是笑了,笑过之后就也跟着策马追上她,然后才是看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我的退路到底在哪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准确的预料到每一个人会有的结局。你刚刚说到易明峰是吗?难道你不觉得他死的太容易了一点吗?”

    彭修的唇角牵起一抹笑,那笑容却诸多诡异,看上去阴鸷而冰冷。

    易明峰的死,是她设计促成的不假,若是彭修不提她或许也不会多想,而此刻回头一想也是暗暗心惊。

    见她脸上露出几分防备的神色,彭修就又继续说道,“虽然我没有料到你会死里逃生跑到南疆去,但是就以咱们皇上和易明峰那点手段,想想要算计倒殷王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换而言之,他去南疆的那一趟差事,本来是一道催命符。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只不过他心存侥幸,以为可以险中求胜罢了。”

    “所以呢?”明乐问道,心里更为谨慎起来,“你是明知道他赴的是一场生死局,还眼睁睁看着他去?还是策划剿灭南疆驻军的主意根本就是出自于你?”

    “如果我想拉他一把,易如反掌。”彭修不置可否,只就语气森然语气森然,“只是我原以为他会死在殷王死士的暗杀之下,却不曾想最后出手的会是你。”

    明乐的脸色不觉的沉了沉,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防备。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救他一命?”彭修见她不语,却也不以为意,反而语气闲适的继续问道。

    怎看彭修和易明峰之间都应该是沆瀣一气的合作伙伴,如果易明峰的南疆之行是彭修一手策划的,那就太可怕了!

    这个人洞悉一切,了解一切,想来就叫人觉得恐怖。

    明乐紧绷着唇角不说话。

    彭修无所谓的看她一眼,忽而不咸不淡的冷哼一声,道:“不仅仅是易明峰,乃至于之前易家内外的风波和易永群的死,都是我早就料到的结局。你要做什么,我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只是那些人蠢,以为你人畜无害,可以任由他们拿捏,不足为惧。”

    “你恨易家的人?”明乐看着他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从唇齿间吐出来。

    “果然还是你懂我!”彭修忽然就笑了。

    不同于惯常时候冰冷而毫无实质的那种笑,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从内到外由眸子里溢出来。

    若不是他现在的这张脸孔轮廓分明气势又强,明乐竟差一点恍然觉得眼前这人还是那些懵懂的年岁里站在水月居外与她隔门相望的少年。

    彭修的笑,如昙花一现,随即又隐没无踪。

    他抬了手,要来触摸明乐的脸颊。

    明乐猛地惊醒,侧头往旁边躲过。

    “是你要借易家的力,一步登天,虽然当年武安侯府势大,但是说到底也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到了这会儿你却反过来去恨他们?”明乐觉得好笑,但是出口的话却不觉带了几分怒意,“当初那所有的一切难道是别人逼迫于你的吗?所有的决定难道不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吗?你现在再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后悔了?”

    “谁说我后悔了?”彭修冷声打断她的话,“我彭子楚还不至于这般没有担当,我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从来就没有后悔一说。武安侯府的那些人,只怪他们得寸进尺,自不量力。我是借了你们易家的力,但我的爵位功绩却是自己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我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为的是什么?他们不该还要妄想凌驾于我之上,我这一生,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威胁,明白吗?”

    所以,在他屈从易家的同时,也恨上了他们。

    在他无所顾忌利用他们的同时,也已经开始盘算谋划着等着看那些人的下场。

    易明真的死,易家二房的没落,乃至于最后易明峰所走的路,每一步都被他彭子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明乐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

    的确,如果是他有心,那么以他现在在孝宗面前的地位,易家的哪一场危机他不能出手化解?

    只是,他不肯罢了!

    却原来,在对待易家的态度上,她和他,竟然不谋而合。

    明乐想来就更觉得可笑,只就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侯爷的警告我收到了,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不死不休,不会再有其他。”

    明乐说完,就错开他身边,打马离开。

    ------题外话------

    今天的状态不太好,我有点凌乱了,先更这么多,明天应该还会补一千字左右吧╭(╯3╰)╮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2章我等你回来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3章 嫁祸

    宋灏走后的第三天,七夕!

    自打林皇后走后,这段时间整个后宫陷入了一片极度低靡的气氛之中。

    不是万不得已,各宫都是宫门紧闭,所有的后妃宫婢都是能不出门就尽量的不出门,以免无辜招惹事端。

    眼见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柳妃就提议借由七夕之际在宫中设百花宴,邀请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列席,正好也借此整肃一下宫里愁云惨雾的气氛。

    宴会还是依例设在晚上。

    因为宋灏不在家,明乐白日里也没什么事做,很有些兴致缺缺,中午原来只想打个盹儿,却是一觉就睡到了日暮时分。

    “王妃醒了?”长平见她翻身,就过去替她移开身上锦被,递了鞋子到榻边,道:“您这一觉睡的真沉,奴婢正想着您若是再不醒就叫该您起了,再有一个时辰天就黑了。”

    “晚上入宫又少不得折腾,我不养足了精神怎么行?”明乐撇撇嘴,翻身拖着绣鞋下地。

    “采薇,你们进来吧!”长平笑笑,扬声对门口的方向唤道。

    话音未落,采薇和雪雁、雪晴三个就端着洗脸水和明乐今晚要穿的衣物鱼贯而入。

    几个人显然也是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雪晴进门就嘟着嘴翻了翻白眼,不满道,“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王妃不去也就去了。我就不信,您好端端的在府里呆着,他们还能硬把宫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赖到您的头上来。”

    雪晴的心眼直,想事情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明乐闻言,不过抿唇一笑,不置可否,接过她递来的湿帕子净脸。

    雪晴终究是心里憋着股闷气,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半天没有舒展开。

    长平见状无奈的笑了笑,接过采薇捧进来的钗环首饰摆在桌上,一边仔细挑选晚上要用的,一边对雪晴问道:“雪晴,我问你个问题吧?”

    几个人都是明乐近身的丫头,而明乐对她们也是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采薇温和细心,长平睿敏平和,雪雁谨慎周全,雪晴耿直机灵,几个人相处起来亦是十分融洽,尤其知道长平的身子不好,另外三个人平时对她也都格外的怜惜和关照。

    难得堪称王妃智囊的长平会有请教她的时候,雪晴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放下脸盆,跑过去拽住她的袖子道:“好哇!好哇!你快问!”

    长平被她拽着,身子不稳的晃了一下,闭眼略微想了一下,正色道:“我听说王爷离京那天,平阳侯在南城门那里上门找茬了?你说——他若是想要对王妃不利,我们该怎么办?”

    彭修那日的出现不是偶然,但时候明乐却嘱咐她们息事宁人不得声张。

    雪晴闻言,神色不觉的凝重起来,皱眉道:“你是担心他会趁王爷不在京中来对王妃不利吗?”

    说着就担忧的朝明乐看去。

    “如果他真有这种想法,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长平却是不答反问。

    “那还用说,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既然他不怀好意在先,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雪晴立刻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长平莞尔,赞同的略一点头,面无波澜的继续问道,“那应该由谁去呢?”

    柳扬带着大部分的暗卫跟随了已经先宋灏一步离京,去沿途部署,王府里剩下的人手则有赵毅留下来暂管,若要说到暗杀行刺一事,自然是赵毅更有经验一些,但现在他身担重任,却是不宜冒险的。

    雪晴略一思忖,就是一挺胸脯道,“自然是我和雁姐姐去了!”

    说话间就仿佛事情近在眼前不觉的捏紧了拳头,一副整装待发随时要找人拼命的模样。

    听到这里,雪雁就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接口问道,“那如果万一不幸你我在行动中失手,又当如何?”

    “成王败寇,定然不会束手就擒,如果万一——”雪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当然会自行了结,不会让他那我来要挟王妃的。”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王妃是侍婢,就算你自裁了结了,那么回头若是他们带着你的尸首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怎么办?”一直在旁侍候明乐梳洗的采薇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着也不等雪晴回答,就又自顾说道:“咱们殷王府也算是人才济济,说句过分的,就算是王妃真想要对谁做些什么,哪里需要她亲自到场或者出面?你以为躲在府里装太平就没事了?回头若真要有什么事,倒是让别人钻了空子,王妃不在当场,还不是由着别人泼脏水栽赃嫁祸吗?我们连个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雪晴怔愣片刻才慢慢反应过来,愕然张了几次嘴却都没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啊,从来也不知道动动脑子!”雪雁恨铁不成钢的用力一点她的脑门,板着脸道,“现在王爷不在京城,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们连个帮衬着的人都没有,越是在这个时候,王妃这里就更是要步步为营,半点空子也不能漏给别人去钻,知道了吗?”

    “哦!”雪晴闷声应着,鼓着嘴垂下头去。

    “行了,你们也别逗她了,王妃身边也就我们几个人,若是人人都工于心计,不是叫王妃心里添堵吗?”长平见她情绪低落就笑着出来打圆场,“好歹还是留一个性子活泛的,解解闷也是好的。”

    雪晴闻言立刻展颜,笑嘻嘻的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晃了起来,对雪雁扬眉挑衅道,“就是就是!我是心肠好,才不跟你们一样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

    几个人都被她逗的忍不住频频发笑,屋子里的气氛融洽又热闹。

    伺候着明乐梳妆妥当,外面夕阳西下,已经初见暮色。

    “时候不早了,去叫周管家备车吧。”长平看一眼远处的天色,又回头对明乐道,“这个时间宫门应该已经开了,我们恐怕是要迟个一时半刻了。”

    “没关系!我们不着急。”明乐无所谓的弯了弯唇角。

    雪晴先行一步,去找周管家备车,采薇又取了披风给明乐披上,确认她的妆容打点妥当无甚纰漏一行人就施施然出了们,往大门口走去。

    入宫赴宴的行程是早几日就已经定下来的,是以周管家那里也提早就有准备,雪晴只去说了一声,他便立刻命人把打点好的车马拉了出去。

    “王妃,属下亲自护送您进宫,随行的侍卫都已经安排好了,请王妃放心。”大门口,赵毅走上前来拱手一礼道。

    宋灏一走,这整座殷王府就只为明乐一人存在。

    他执意随行明乐也不反对,抬眸看了眼停在前面的一大一小两辆马车,却是说道:“叫侍卫们护送前面的马车带着雪雁和采薇他们先走,你和长平随我走一趟,进宫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赵毅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却是没说什么,只就慎重的点头安排下去。

    “王——”雪晴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雪雁一把捂了嘴,硬拉上车。

    采薇随后跟上。

    明乐则是带着长平上了后面的马车。

    前面的马车被重兵护卫着缓缓出了巷子,赵毅匆匆换下身上的侍卫服,另外带了两名心腹一并护卫着明乐乘坐的马车从巷子的另一侧驶出。

    **

    本来动身就晚,再加上路上又安排了一段小插曲,是以待到明乐的车马抵达宫门天色已经全黑了。

    其他各家的马车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陆续到了,宫门空旷,只就她一人姗姗来迟。

    “见过殷王妃!”守门的侍卫纷纷跪地行礼,一个等在门内预备接应的内侍已经在呵欠连天的打盹,闻言猛地惊醒,迈着小碎步迎过来道,“奴才给王妃请安!柳妃娘娘刚还派人来问过,还因为王妃是有事不来了呢!”

    “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劳娘娘费心了!”明乐神情淡漠的看他一眼,举步朝候在旁边的软轿走去,“公公久候了,我们走吧!”

    “是,请王妃上轿!”那内侍殷勤的急忙跑过去亲自替她打开轿帘,尖着嗓子嚷道,“起轿!”

    四个小太监抬着小轿款款而行,清门熟路的连过二道宫门,往内宫方向行去。

    这夜七夕,也称女儿节,所以由柳妃提议的这场宫宴就只针对命妇和高门闺秀。

    为了应景,这日宫中的景物布置也都与往昔不同,不仅披红挂绿点缀一心,更命内务府准备了千姿百态的花灯悬挂于御花园和各宫内外,就连几处湖泊水塘里也都飘着浅粉色光影朦胧的莲花灯,一眼看去,整座皇宫却是褪去了往日富丽堂皇的外衣,显得格外瑰美多姿。

    时值夏日,宴会的场地便直接定在御花园里。

    彼时离着正式开宴还有小半个时辰,各家的命妇小姐们或是带着丫鬟游园赏灯猜灯谜,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谈天的,当然了借机往柳妃身边凑着巴结人的更是络绎不绝。

    与之相对,易明心和荣妃、成妃这些人周边就要冷清很多。

    “瞧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就好像皇后之位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一般,当真是不知所谓!”易明心低头摆弄着指甲上新图的丹蔻,语气鄙夷的斜睨一眼湖心亭里被众人拥簇而坐的柳妃。

    “现在皇上对她的那个肚子宝贝的就跟什么似的,若是来日她真能诞下皇子,皇上一高兴,真就把皇后之位给了她也为未可知。”荣妃垂眸浅啜一口茶,眉尾上挑,眉目之间也是诸多不屑和鄙夷。

    “就凭她?她也配?”易明心闻言不觉的怒上心头,横眉道,“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出身,不过是个下等的舞娘,离着下等的娼妓不过就是一步之遥。皇上封她做了妃子,那是抬举她,皇后之位是随便什么人都敢随意染指的吗?这等关乎国体的大事,荣妃你是糊涂了吗?居然也敢做这样的设想?”

    皇帝宠幸后宫从来不问出身,但真要涉及到一国皇后的人选,却是万万不能马虎的。

    其实不仅是易明心,几乎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知道——

    柳妃,绝对不会被册封为后。

    只不过眼下那个女人在这宫里已经俨然摆出一家独大的架势,却是保不准她就是打着直接绕过皇后的位子直登太后宝座的念头,这一点也不奇怪。

    “保不准皇上就是高兴呢?”荣妃笑笑,却是故意给她添堵,“在这宫里,能以妃位之尊说动皇上宫廷设宴的——本宫自认为没这个本事,不过妹妹你若是不服气的话,改日倒是可以一试,看看能不能盖过她的风头去。也诚如我方才所言,皇上只是看重她的肚子里的皇嗣,没理由,她一个连孩子都没生下来的后辈能做到的,妹妹你这个已经诞下过皇子的正牌明妃做不来啊?”

    她是和易明心一样将柳妃视为眼中钉,但是同样和易明心之间也是针尖对麦芒,从来都是大小争端不断,这些年来都以和对方抬杠给对方添堵视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内容。

    历来宫里的宴会就只有帝后二人可以降旨筹办,现在中宫之位空悬,四妃则是平起平坐,以往易明心都借以育有四皇子而自觉高人一等,但是现在却是这个孩子都还没有生下来的柳妃压过了她的风头。

    这些天来她心里本就已经暗恨,但奈何背后母族今时不同往日,叫她不得不夹起尾巴过日子。

    这个荣妃,这就是故意的在给她添堵!

    “荣妃,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易明心目光一厉,恨恨的抬头看向对面言笑晏晏的荣妃,“怎么着?你这是看不惯她的得意,所以就来挑拨离间,想要借本宫的手借力打力,以便替你除去眼中钉吗?”

    “咳——”荣妃闻言,像是惊恐的被茶水呛了一下,慌忙放下茶碗掩嘴咳嗽起来,面有惶恐之色道,“妹妹你可别胡说,谁敢拿皇上眼里的宝贝疙瘩做眼中钉?我说你气是人家平步青云的本事,做什么要拉我下水,给我编排出这么个罪名来?我原也是看你神色郁郁这才过来陪你说上两句话,你说话若再这样含枪带棒的,我可就要避嫌,不要招惹你了!”

    荣妃说着,就作势要走。

    原以为易明心会拦她,却不曾想易明心只就冷冷一笑便是别过头去看远处灯影摇曳的风景,不再吭声。

    荣妃既然已经起身,再要坐下就自觉掉份子,脸上神色略显尴尬的咳嗽一声,然后就高昂着头颅由曲嬷嬷扶着往远处的回廊方向走去。

    听闻她的脚步声离开,易明心这才自远处收回目光,冷嗤一声道,“想要拿本宫当枪使?亏她想的出来的!”

    “娘娘是不是多想了?荣妃她膝下就只有二公主,就算是挑拨了您和柳妃,最终的好处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去。”香雪揣测说道。

    “没有好处她就不做了?”易明心冷笑,却是不以为然,“荣妃这种人,本宫与她打了多年的交道,她便是那种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的!这个虚伪的小人!”

    易明心暗骂一声,就把目光从荣妃的背影上移开重新看向湖心亭里被一群人围着笑的花枝乱颤的柳妃,涂了丹蔻的手指一根一根狠狠的掐在掌心里。

    香雪不经意的瞥见她眼中突现的一抹厉色,心神一颤,急忙慌张的垂下头去。

    **

    这边荣妃刚和易明心分了手就正带着曲嬷嬷并两个婢女百无聊赖的逛园子,正在回廊底下读一盏花灯上面的灯谜,身后忽有一阵香风袭来,撩人心神。

    “荣妃你的兴致倒是真的,刚刚撩拨的明妃怒火冲天,转身就有这般闲情逸致在这里猜灯谜了?”纪红纱的声音冷漠又带着讥诮,径自走来,直接越过曲嬷嬷等人,毫不客气的抢了荣妃手边碰触的花灯,自己看起来。

    因为没有利益冲突,荣妃和她之间平时并无交集,此时她这般盛气凌人的找上门来,却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荣妃心里厌倦,面上却是不显,只就做出一副针锋相对的表情高挑了眉毛回望她,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说,什么叫本宫撩拨了明妃?成妃,在这宫里,血口喷人说闲话的毛病,最是要不得的!”

    这纪红纱自恃身份,盛气凌人也不是一两天了,只不过谁都知道她心心念念对宋灏不肯死心,既然明知道她在孝宗那里讨不了好,也就没有人愿意和她纠缠不休。

    “本宫初来乍到,谢谢荣妃提醒!”不曾想纪红纱却是欣然受教。

    荣妃顿觉有异,心神刚刚一凛,果然就听她话锋一转,继续道,“那么私会外臣互通有无可就要得了?”

    荣妃心跳一滞顿时警觉起来,面上却是怒气冲冲质问道,“成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和你无冤无仇的,你这是要上门找茬吗?什么私会外臣?什么互通有无?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就冷哼一身,把头扭向一边。

    “有些话,何必要我说的那么明白?”纪红纱随手拨弄一下那个灯笼,唇角笑意冰凉而讽刺,“月前清华宫饮宴那晚你在花园里约见了谁?当时你可没有怕人知道,怎么到了这会儿反要矢口否认了?难道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所以疑心生暗鬼吗?”

    那日清华宫中邀见明乐,因为知道人多眼杂,所以为了不叫人横生是非,荣妃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就让婢女秋灵去请的明乐。

    纪红纱会知道他们见面并不奇怪,但是会言之凿凿的找上她来,就肯定是别有居心。

    “哦。你说的那一日啊!”荣妃如释重负的出口气,重新回转身来对上纪红纱的视线道,“本宫不过是和殷王妃一起喝了杯茶,殷王妃不过后宅女眷,妯娌之间说两句话罢了,怎么就成了成妃你口中的私会外臣了,刚才我可真要被你吓死了。”

    “皇上和殷王之间的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居然非但不自觉避嫌,反而要和易明乐去说什么体己话?”纪红纱却是不信,步步紧逼,言辞犀利,“荣妃,你是什么心思,正当可以瞒过所有人吗?”

    “成妃你到底什么意思?”荣妃也被她激起了脾气,不觉的冷了脸,语气也拔高三分,怒然说道,“今天你莫名其妙的找上门来,我姑且也就不和你一般见识,这会儿又不知避讳的一再出言讥讽,真当本宫是软柿子,可以由着你随便拿捏的吗?我可告诉你了,这里是大邺的后宫,而不是你们大兴,本宫不管你在娘家的时候是如何的身份地位受万千宠爱,但是在这里,你我同居妃位之上,本宫又是你的姐姐,资历在你之上,你若再这般无事生非的找麻烦,休怪本宫告到皇上那里,要一个公道!”

    “做什么?恼羞成怒吗?”纪红纱却不理会她的怒气,只就死抓着之前的话题不放,“别拿什么资历地位来压我,我不吃这一套,至于你要去皇上那里说什么,尽管去好了。只是到时候别怪本宫不留口的,如果我一旦不小心把你私会那小贱人的事情说出来——”

    纪红纱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目光别有深意的侧目看向荣妃。

    荣妃脸上的怒意未散,恶狠狠的盯着她,像是词穷。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纪红纱心满意足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荣妃却是突然阴冷一笑,也就无所谓起来,挺直了脊背开口:“口德这回事,不提也罢,不如咱们现在就到皇上面前去说一说,看看到底是我私会殷王妃的有罪,还是你心存异志一直惦记着殷王该死!”

    荣妃说完,不等纪红纱反应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拽着她就要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纪红纱被她惊了一跳,连忙用力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面色狰狞的怒声道,“你这是无中生有,想要构陷于我,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什么证据?这种事还需要什么证据?只要皇上信了不就行了!”荣妃高挑了眉毛,紧跟着一步上前又要去拽她。

    绿帽子这种事,哪里是需要什么确切的证据的?难道真是要等到捉奸在床了才算数吗?更何况纪红纱入宫之前对宋灏有私本就是孝宗知道的事情。

    若是换做别人,孝宗说不定早就找机会将她处置了省心,但只因为她有一个大兴公主的身份,才叫他装聋作哑的不问不提。

    上一回是昌珉公主,这一次又是荣妃,她们人人都会往她的痛处上踩!

    这些可恶的贱人!

    纪红纱下意识的又往后推开一步,避开荣妃抓来的手。

    荣妃见她这副防备至深的模样,就快意的大笑起来,道:“怎么?不去了?没事那我可走了!”

    说完就得意洋洋的转身,一挥手带着曲嬷嬷等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纪红纱站在原地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故意扭的风姿绰约的身姿,终究还是气不过,对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的什么算盘,今晚柳妃若是会有什么事,我看你要如何撇清关系!”

    荣妃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纪红纱已经见识过她的蛮横无礼,心有余悸也不敢过多纠缠,只能生生的把这一口气咽下。

    “公主,这些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您何必又要搀和进来?她们之间明枪暗箭狗咬狗,那就让他们去好了。”芸儿满眼忧虑的劝道,“二殿下不是说过,叫您凡事——”

    “闭嘴!”纪红纱目色一厉,冷声喝道,“二哥的说过什么,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

    纪浩渊数次来信,都只叫她修心养性,不要招惹是非,以静待时机。

    她已经全力压制自己的性子在努力的照搬了,可是却唯独是在和宋灏还有易明乐有关的事情上无法释怀。

    她倾心宋灏,可是那人却是冷血无情给了她这样一个下场,更是纵容易明乐那贱丫头鸠占鹊巢,屡次给她难堪。

    叫她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看着那个丫头如鱼得水步步荣华,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的。

    “奴婢知错了!”芸儿见她发怒,虽然心里还有话,却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触霉头,忙是跪地请罪。

    纪红纱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一转身就进了花园。

    芸儿急忙起身去追,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很快就在一条小径尽头的灌木后头隐没了踪迹。

    **

    内侍的软轿把明乐送到御花园的外围,给她指了百花宴的具体方位和过去的路径就先行一步离开。

    明乐带着四个丫头沿着花间小路款步而行,连着绕过数座假山屏障,走了好一会儿才间或的能看到一些游走于园间花枝招展的人影。

    “刚才过来的路上奴婢问了接送我们的公公,说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几乎全都到齐了。”长平边走边道,“以前林皇后所办的宴会都不曾见到这般盛况,看来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都在蓄势待发,等着这宫里的一阵东风了。”

    “林皇后入宫多年无子,后面又和孝宗诸多隔阂,她那个皇位的位子看着守的牢靠,却从不曾真的坐稳过。”明乐说道,脸上表情见惯不怪,“可是柳妃不同,现在她肚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凭仗,但凡眼光长远的,看的都不会是现在的中宫之位上坐着谁,而是将来天子的宝座会有谁承袭。她们会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未雨绸缪的巴结柳妃,那也是再正行不过的了。”

    这一点长平也是深有同感,点了下头就不再言语。

    一行人过了一座小花园,刚刚拐上外围的回廊,却刚好是迎着荣妃从对面的拐角处过来。

    “王妃,是荣妃娘娘!”雪雁最先看到,立刻小声提醒。

    明乐抬眸看去,恰好荣妃也正往这边看过来。

    见到明乐,荣妃的唇角就跟着浮现出一丝笑意,脚下步子不停却也不见急躁,只就不徐不缓的迎着走过来。

    “奴婢给荣妃娘娘请安!”

    “见过殷王妃!”

    “免了免了,都起来吧!”荣妃随意的一抬手,便是对明乐笑道,“王妃来了?刚本宫还说呢,怎么在花园里不曾见过你。”

    “在这里遇到娘娘,真是好巧。”明乐回她一个笑容,容色之间却也不见多少热络,“我路上有事耽搁了,故而来晚了,不耽误晚上百花宴吧?”

    “时候还早着呢,就算再晚一会而也是没关系的。”荣妃道,忽然之间就是目色一凝,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斜后方已经只能隐约见一个黑点的湖心亭快速道,“遇到了你了正好,我刚好有话要告诉你。柳妃的胎已经有七个半月了,前两天她身体不适宣了太医诊治,太医说她因为早年腹部受过外伤而留了病根,如今造成宫体压迫,随时都有可能会早产,你心里有个数。”

    “那好,我先过去那边和柳妃娘娘招呼一声,荣妃娘娘请便!”明乐略一颔首,容色如常的稍稍往旁边让出去半步,给荣妃腾了地方。

    “本宫刚刚在花园里碰脏了裙角,赶着回寝宫更衣,就不陪你了!”荣妃点头,径自错过她身边走了过去。

    明乐也不对她过多关注,只就带着几个丫头继续不徐不缓的往前走。

    然而听了荣妃的话之后几个丫头的心都不觉提了起来,脸上表情虽然尽量不显,眸底却难免带几分忧色。

    “荣妃娘娘这是在暗示什么吧?”走出去一小段距离,采薇忍不住开口问道。

    “经过上次的事,柳妃意图脱离王妃掌控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长平说道,却是不曾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就平静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柳妃的野心越来越大,早就不安于室,上一次因为迫不得已而杀了刘福海替礼王洗罪,但是只看她这近一个月来的态度,却是实打实真正把明乐给恨上了。

    众所周知,孝宗对她肚里孩子有多少期盼,如若她想要借此做文章的话——

    “不会的!她还要借着肚子里的皇子一步登天来巩固地位,怎么会舍得以此来陷害王妃?”雪晴想了想,斩钉截铁道。

    “你的话虽然不无道理,可是反过来想想,在这件事上却也并非就得要一命换一命才能成事的。”长平说道,直切要害,“如果她真的有此意图,她的孩子不一定需要有事,只要能够确保坐实了王妃意图对她不利的罪名即可!”

    无论如何柳妃都一定会保证她自己能够顺利生下孩子,而至于其中要不要出现一些外人眼中所谓的“意外”——

    几个丫头想来,不觉得都心里隐隐发凉。

    长平很是全面的分析了一下,见到明乐一直沉默不语,就侧目看向她道:“王妃觉得太医诊出柳妃有可能早产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确有其事?”

    “难道你怀疑是荣妃骗了王妃?”雪雁皱眉,接口问道。

    “荣妃娘娘说谎的可能不大,但太医就未必了。”长平却是摇头,“现在在这宫里已经是柳妃一家独大,她要编排太医说出点什么,也不足为奇!”

    柳妃这个女人,阴险毒辣,叫人防不胜防。

    几个丫头想来都是心里难安,逐渐的便开始愁眉不展。

    “都不要多想了,不管柳妃是不是真的有早产的迹象,今天所有事情的症结也不会在她身上。”到了这时明乐才慢慢的开口,淡淡说道,“不过总之一会儿见了面,你们都离她远一点就是了,这一身骚还是少惹为妙。”

    她的语气笃定,几个丫头深信不疑,虽然不明就里,心里却是安定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是!王妃!奴婢们记下了!”几人齐齐应道。

    “嗯!”明乐满意的略一点头,脚下稍稍加快了步伐往那湖边走去。

    柳妃是个什么人,没人会比她更清楚,那个女人不惜一切往上爬的野心与彭修可谓旗鼓相当,而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一步登天的筹码,她怎么可能拿自己的肚子来冒险?

    诚然,她处心积虑谋算自己的苦心也不会搁置,只不过却是借别人的手罢了!

    这些话明乐并没有细说,转眼穿过花圃,前面就已经到了天庆湖的岸边。

    天庆湖是宫里最大的一处人工湖泊,为了美观起见,湖泊周边从五个不同的方位分别修建了九曲十八弯的栈桥,往湖心方向修建了五座风格迥异的凉亭,可供后妃赏景游玩之用。

    这一日整个天庆湖周边也是装点一新,从栈桥沿线到亭子里,都挂了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花灯妆点,一眼看去,曲桥妖娆,灯火阑珊,五座凉亭便像是湖面上的五颗明珠,耀眼夺目。

    一个月前当朝储君才在这里魂归黄泉,转眼之间,这宫里又是盛世繁华,一片清歌的喜庆气氛。

    这世道有多薄凉,这宫廷有多冷血,在这里就可见一斑。

    明乐在栈桥的出口处驻足片刻,看着写对岸曾经命案发生的方向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王妃,走吧!”长平提醒道。

    “嗯!”明乐回过神来,举步朝沿着曲折的栈桥往湖心岛走去。

    柳妃傍晚时分就来了,选了五座亭子里头位置最好的一座赏景,此时陪侍在侧的,是她曾经寄居的兵部尚书李成玉家的夫人和小姐,再就是平阳侯府的孙氏和昌珉公主。

    几个人围着石桌作成一圈,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加上各家的侍婢丫鬟,就将那亭子里头挤得满满的,一眼看去人影重叠,却也分不出个主次来。

    明乐来的稍晚,因为花园里开宴的时辰快到了,不知道谁提了一句,柳妃就由宫婢搀扶着起身,带着一众人从亭子里出来。

    “哟,是殷王妃到了!”见到明乐迎面过来,柳妃便是止了步子,笑道。

    “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呢!”明乐的眼眸弯起,不避不让的也是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前面马上就要开宴了,娘娘正要过去主持,殷王妃倒是真的会赶时间。”昌珉公主冷冷说道,开口就语气不善。

    “殷王不在京中,王妃一个人打理府中一切的大小事务,忙的很,来迟片刻也情有可原。”柳妃打圆场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再说了,反正还没有开宴,殷王妃这个时候到了也算是正相当。”

    “那是娘娘宽宏,就见不得有些人不自觉。”昌珉公主不依不饶,冷嘲热讽。

    孙氏见她如此这般不给柳妃面子,有意想要劝诫,但是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吭声,漠然垂下头去视而不见。

    明乐也不和她们婆媳计较,只就把目光驻留在柳妃高高隆起的肚皮上,笑道:“月余不见,娘娘的肚子又见大了些,小皇子当是快要出世了吧?”

    “快了,已经七个多月了。”柳妃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神温柔满足又充满期待。

    “娘娘,开宴的时辰就快到了,还是先过去吧,有什么话,一会儿席上再说不迟。”旁边李夫人轻声的提醒,说着就殷勤的递出手去。

    “嗯,也好!”柳妃看一眼远处的天色,点点头,然后就势扶了她的手,举步朝前走去。

    明乐看一眼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眸子里笑意一闪而逝。

    这栈道上面曲桥的桥面并不很宽,只能容两人并行,李氏扶着柳妃,虽然错后她身边半步,但已经不容第三人与他们并驾齐驱。

    柳妃先声夺人的率先往前走,哪怕是只看在她肚子的份上明乐也不能和她抢路,于是侧身往旁边避开,让她先行。

    昌珉公主冷哼一声,急忙跟着抢上去一步,紧随其后,占了第二排的位置。

    孙氏对明乐也是没什么好脸色,脸一沉也目不斜视的跟着昌珉公主走了过去。

    这样一来倒是把明乐和李小姐落在了最后面。

    李小姐脸色略有几分尴尬的对明乐屈膝一福,道,“王妃先请!”

    “好!”明乐微微一笑,并不与她计较,举步跟上。

    虽未随行的婢女众多,一群人浩浩荡荡,在桥面上拉开了很长的一条人龙。

    明乐跟着前面柳妃等人的步子慢慢的走,时而打量着沿途的风景,眼见着过了半边栈道,明乐提了裙子刚要随着前面的人拐过一处弯道,背后突然被人猛地重力一推,一个不稳往前扑去。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3章嫁祸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4章 又是一条人命

    “啊——”走在后面的侍女、宫婢集体的花容失色掩嘴惊呼。

    “王妃!”雪雁面上表情一紧的同时已经迅速出手一把扣住明乐的手腕闪身过去挡在了栅栏边上,用力一拉将她往后甩了出去,刚刚好被随后扑过来的雪晴扶住。

    而在把明乐推出去的同时,自是对她自身产生了一股不小的反冲力。

    借着这股力气一冲,雪雁的身子瞬时朝栏杆外面的湖面跌了出去。

    此处正是这栈桥之上弯路最为复杂曲折的一处,短短三丈之内七八处拐弯。

    雪雁跌出去的地方,恰是接连两处拐角的契合处。

    她的身子被大力的往外一甩,可能是因为受到冲击过大的缘故,竟是没有直接落水,而是好巧不巧的刚好撞到前面紧邻着的拐角处正在行过的几个人。

    更不凑巧的是,前面早明乐一步走在前头的恰是昌珉公主和孙氏几个。

    因为事出突然,雪雁的应变能力又是奇快,从明乐被推到雪雁撞人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离的稍远的人就只听见连着噗通几声,水花四溅,转眼已经有七八个人从桥上落水。

    “有人落水了!救命!救命啊!”

    桥面上瞬时乱成一片,无数的侍女、宫婢惊呼惨叫。

    云霓木楞楞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突然落空的双手,整张脸都白了——

    她刚刚还扶着公主的,公主落水了?

    云霓受惊过度,连呼救都忘了。

    柳妃惊魂未定的转身看来,见到栈桥上混乱一片的场面,脸上也闪过几分惊慌的情绪,略一失神,忙是焦急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救人?”

    水里的几个人,浮浮沉沉,有人呛水惊呼,有人手脚并用胡乱的踢腾。

    得了柳妃的命令,桥上有会水的一名宫婢和两位嬷嬷这次扑入水中救人。

    而一直呆若木鸡的云霓也是到了这会儿才如梦初醒,哇的大哭起来,尖叫道,“快救我家公主!我家公主落水了!”

    柳妃闻言,身子不觉一晃,忙是指着湖面大喊道,“先救昌珉!先就昌珉公主!”

    方才因为桥上人流密集,加上雪雁,昌珉公主及孙氏、云裳还有张嬷嬷几个,水里胡乱的扑腾的一共有八个人,再加上已经入夜,视物不清,虽然听到柳妃嚷着要先救昌珉公主,一时之间也不好分辨。

    两个下水救人的嬷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拉上来一个瞧着像昌珉公主的,待到桥上的人帮着把人扶上来,却发现却是已经晕死过去的云裳。

    整个桥上一片混乱,远处的岸边上许多的命妇千金也都闻讯聚拢过来。

    好在是周围负责巡逻、布置的侍卫和太监不少,听闻有人落水,立刻就有人赶过来帮忙。

    整个天庆湖上乱糟糟的炸开了锅,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最后在赶过来的侍卫、太监的协助下总算是把落水的几人都捞了上来。

    虽然已经七月初的天气,但入夜之后湖水还是很有些凉意的。

    昌珉公主被两个嬷嬷从水里递送出来时,人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灌了不少的水,刚一上岸就五脏六腑翻腾,大吐了起来。

    “公主,公主你怎么样了?”张嬷嬷和孙氏两个围着她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嚷。

    昌珉公主按着胸口吐了一阵,然后就抱住双肩瑟瑟的抖了起来,喃喃念道,“冷!好冷!”

    “赶紧的,拿干衣服来!”柳妃挤开人群疾步走过来,一脸的忧色。

    这会儿要回去取衣服已经来不及,立刻就有两个宫婢脱了自己外面的衫子,先送过去给昌珉公主披上。

    昌珉公主裹着衣服,还是牙齿打颤瑟瑟发抖。

    “公主的脸色看着不对,来人,快去请太医!”柳妃皱眉,连忙吩咐壁珠。

    “是!娘娘!”壁珠领命,排开人群就往岸边的方向跑去。

    孙氏和张嬷嬷两个也湿成了落汤鸡,都不敢近昌珉公主的身,只能由身上干爽的云霓抱着她暂时用身体帮她取暖。

    可是昌珉公主被她抱着,身子还抖的跟筛子似的,不住打颤。

    张嬷嬷在旁边看着,心疼的落泪。

    “夜里风凉,不能在这里呆着,快来人,先把昌珉公主扶到本宫的寝宫去,怎么也得先把试衣服换下来。”柳妃左右看了看,叫过来几名宫婢帮忙。

    这时云霓却云霓突然一咬牙,满面怒色的霍的扭头向明乐身边也浑身湿漉漉狼狈异常的雪雁看去,厉声道,“刚才就是你撞了公主,把公主推下水的!”

    云霓此言一出,无数道锐利的视线就齐刷刷的朝雪雁射去。

    “娘娘!”雪雁一脸的惊恐,急忙要要对着柳妃的方向跪下去,告饶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到我家王妃要跌倒,扶了一把,可是——可是不知道怎的——”

    雪雁说着,就满脸惶恐的对柳妃磕头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娘娘恕罪!”

    因为背后那人推明乐用的力气很大,所以雪雁适才去拉明乐的时候所受的反弹力自然也不会小。

    这样的一股冲力,若是放在旁的丫头身上,必然无法驾驭,而于暗卫出身的雪雁而言,却还是有机会化解。

    但是在确保明乐无恙的同时,雪雁却是故意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被甩飞出去,更是在身子悬空砸出去同时有意的转变了一下方向,堪堪好——

    就是撞在了昌珉公主和孙氏那几人身上。

    云霓把矛头直指云霓,孙氏和张嬷嬷等人立马就同仇敌忾的杀过来。

    “我家公主万金之躯,是你一句恕罪就能抵偿的吗?”张嬷嬷目露凶光,猛地抬手指向雪雁,怒声道,“来人,你们还不把这个意图伤害公主的贱婢拖下去?”

    昌珉公主虽然金尊玉贵,但在这里却是万轮不到张嬷嬷一个奴才来发号施令的。

    侍卫们自然是没有动作的。

    这个时候,明乐若是要站出来维护雪雁,自然可以反将一军。

    但是出乎意料,她却一语不发,只就目光微愣平静的看着立于斜对面的柳妃。

    她的目光并没有多凌厉,但就是有一种无形的气势从上到下压下来,让柳妃心里一揪。

    柳妃的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就自然而然的岔开话题道,“昌珉公主的身子要紧,你们几个过去帮忙,先把公主从这桥上扶下去。”

    “是,娘娘!”碧玉应道,带着流云宫里的几个二等宫女上前,帮着把昌珉公主从地上扶起来。

    昌珉公主苍白着一张脸,好像一直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被人扶着刚一起身,就是脚下一软,险些再度跌倒。

    好在是两边胳膊都被侍婢架着,这才得意靠在侍婢身上支撑重量。

    昌珉公主落水可以说是意外,但偏偏这事儿和易明乐那小贱人的丫头扯上关系,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孙氏咬牙切齿,眼见着昌珉公主虚弱不堪,顿时怒火中烧,提着水淋淋的衣裙就气势汹汹的朝明乐扑了过去,动作之快,叫人瞠目结舌。

    扬手一个巴掌下去——

    却是采薇早有准备,早一刻闪身往明乐跟前一挡,结结实实的被她打了一记耳光,嘴角立刻就有鲜血溢出来。

    “采薇!”雪晴低呼一声,一把将采薇扶住,才要还手打回去,却是长平暗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递给她一个不可的眼神。

    孙氏的这一巴掌对柳妃而言不能算是太过突然,只是她故意没管罢了。

    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下去,眼前的场面霎时一寂,气温都几乎立刻降到了冰点以下。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彭家人好吗?”孙氏正在气头上,所有的狼烟消云散,歇斯底里的对着明乐大声骂道,“明知道昌珉怀着身子,还要叫你的丫头施这样的毒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

    天打雷劈?

    报应?

    听着孙氏这般义正词严的指控,明乐突然就忍不住的想要发笑。

    什么叫报应?什么叫天打雷劈?

    亏得这孙氏还能这样辣气壮的站出来嚷嚷,他们彭家人都还没有被天雷劈散,居然还敢跑到她的面前来质问叫嚣?

    不过眼下她虽然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让孙氏无言以对,却是不屑于和她这疯狗一般的妇人为伍的自贬身份的。

    “瞧彭夫人您这话说的,却不知道本王妃和你们彭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怎么就叫我宁要受天打雷劈也见不得你们好了?”明乐闻言,不过四两拨千斤的微微一笑,淡淡的反问。

    “这还用说?你当然是为——”孙氏脱口道,话到一半却被她眸子里冰冷的笑意震住,生生把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易明澜会对他们彭家恨之入骨自然是有理由的,可是那件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众说出来的,否则她整个平阳侯府的声誉会毁于一旦不说,保不准这个丫头发起狠来再去皇上那里告上一状,后果就更是不堪设想了。

    一口气憋在胸口散布出去,孙氏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恨恨的瞪了明乐一眼,提高了嗓门道,“我不跟你费嘴皮子,刚才这事儿分明就是你授意这个丫头做的,如果不是你暗中指使,怎么那么巧这桥上那么多人她不撞,非得要撞了昌珉公主?今天当着柳妃娘娘的面,你休想糊弄过去,定要给我们平阳侯府一个交代不可。”

    话虽这样说,但是面对明乐时候她还是本能的心虚,所以在气势上就不觉弱下去几分,很有几分强辩之嫌疑。

    “交代?我看还是你先给我一个交代比较好!”明乐冷笑,却是越过她去,直接看向稍远地方的柳妃,字字冰冷道:“柳妃娘娘,今日这宫中百花宴是你主事,我和彭夫人都是你的客人,所以我不得不先问你一句,孙氏这野蛮刁妇当众对殷王妃不敬,你要不要管?”

    明乐说完,也不等柳妃反应,便是话锋一转,重新看向孙氏道,“再或者,只由本王妃自己做私务了结便罢!”

    柳妃语塞,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孙氏被她冰冷的目光盯着,顿时就心惊肉跳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时候孙氏才后怕的想起来——

    这个丫头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曾经寄居在她府上那个任人搓扁揉圆的木讷的小女孩儿了,而已经是高居一品的堂堂殷王妃。

    方才众目睽睽,是她公然对殷王妃挥手相向。

    “你不要转移话题,分明是你叫这丫头——”勉强提起一口气,孙氏梗着脖子大声叫嚣。

    其实审时度势,她不是不知道现在应该伏低做小的赔罪以争取大事化小。

    但是若要她在这个死丫头面前屈膝赔礼,她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身段儿来的。

    柳妃本还犹豫着想要站出来打个圆场,这会儿愣是被孙氏态度把将要出口的话给压了下去。

    “彭夫人对殷王妃失礼,视为大不敬!”柳妃说道,心里斟酌着要如何惩处。

    孙氏闻言,终于慌了,仓皇回头对她跪下,语无伦次道,“娘娘,臣妇——臣妇只是一时情急,我——”

    “王妃,你看这——”柳妃面有难色的朝明乐看去,说着也不等明乐首肯,就是幽幽一叹道,“念在彭夫人也落水受了惊吓的份上,王妃就当是给本宫几分薄面,毕竟今日的晚宴是由本宫发起——不如——”

    “娘娘开口,我何时有驳了你面子的时候?”明乐弯唇一笑,眼底笑容却是别有深意。

    柳妃心头一紧,不由的用力捏紧手里帕子。

    孙氏闻言,心里刚好松一口气,却听得身后明乐的声音不徐不缓的飘来道,“那就从轻发落,只给她二十个板子长长记性好了。”

    孙氏现如今的身体不好,二十个板子也够她受的了。

    柳妃虽然和孙氏之间没什么交集,但心里谋算着,却还想替她周旋一二。

    然则明乐根本就不给她开口的余地,紧跟着已经对她问道,“都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如今宫里中宫之位空悬,我这样擅自做主请判了,不知道可会连累娘娘被人质疑有失公允?”

    君权神授,尊卑有别,历来大不敬都被判的极重,按照常理来说,明乐只要求给孙氏二十个板子,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

    柳妃的脸色一僵,胸口被一口气顶着难受的紧,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敢再吭声,只就沉了脸对旁边内侍吩咐道,“拖下去!”

    “娘娘!”孙氏凄声一嚷,下一刻已经被两名内侍架着往岸边的方向拖去。

    “娘娘,臣妇知错了,我知道错了。”孙氏一着急,眼见着柳妃已经准备袖口旁观,无计可施之下,眼见着要从昌珉公主旁边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用尽全力挣脱两名内侍的钳制,扑倒在昌珉公主脚边,抱着她的小腿哭求道,“昌珉!昌珉你替我说句话啊?让娘娘高抬贵手!”

    彼时昌珉公主因为过度虚弱,自顾犹且不暇,如何还能顾的上她,身子被她这样一扑,即使两边有人搀扶着也还是虚晃了一下,死咬着下唇,脸色更显的苍白,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滴。

    方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孙氏和明乐身上,却是把她给忽视了,这会儿才是骤然发现她脸色已经是急剧隐忍的痛苦之色。

    孙氏仰头看着她的脸,不觉的愣在当场,僵硬了好一会儿,突然隐隐觉得抱住她小腿的双手上似是沾染了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

    这种东西的感觉并不陌生。

    孙氏突然打了个寒战,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垂眸往她脚边看去。

    旁边扶着昌珉公主的云霓见她神色有异,也下意识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下一刻,却是花容失色的指着昌珉公主脚下的桥石惊呼道,“血!这里有好多血!”

    柳妃闻言,立刻拨开跟前的两名宫婢挤过去,紧跟着却是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腹部连连后退。

    昌珉公主的衣裙全湿粘在身上,血色从两腿中间部分的衣料上往外延伸渲染成一片,此时她脚边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色湖泊,更有滴滴答答的血水从桥石一侧滚落湖中。

    “啊——”孙氏擎着两手鲜血失声惊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这一声尖叫刺激到了,昌珉公主本就已经支撑的极为辛苦的神智突然就在瞬间彻底溃散,身子一软倒在两边侍婢的臂弯里。

    “快!快把公主扶上岸,请太医!快去请太医!”柳妃护着自己的肚子心有余悸,她身边的李夫人急忙帮着吩咐。

    张嬷嬷和云霓等着都被昌珉公主脚边血腥的场面吓到,闻言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帮着宫里的嬷嬷宫婢一起把昌珉公主抬着往岸上去了。

    柳妃暗暗咬着下唇,护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微微泛白,似乎是由昌珉公主的处境联想到自己肚里的孩子,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是你!”眼见着昌珉公主被人抬走,孙氏跌在地上木楞了半天,突然眼神一厉又抬手一指,朝明乐看过去,凄声嚷道:“你还敢说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你暗中使坏,推了昌珉入水!”

    这个丫头因为易明澜和浩心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不是她故意使坏,怎么那么巧昌珉公主会被她的丫头撞到水里?

    看着桥面上残留的一堆血迹,孙氏心里突然就无比的绝望,绝望之余瞳中颜色就变为惊恐——

    恍惚间她似是又再看到那日易明澜死前愤恨疯狂的目光和声声泣血的诅咒!

    她要自己彭家断子绝孙,要彭修不得好死的!

    虽然以前她对鬼神之事并不全信,可是这几年来他们府上发生的一切却似乎都在无形中一点一点逐渐印证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结果,先是易明真作祟,让彭修的后院数年间无一所出,然后又是易明真自己小产失了孩子,好不容易把易明清接进了府,最后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而现在,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昌珉公主身上,本以为昌珉公主是皇室贵女,得天独厚,可是难道就连天下显贵第一的皇室之女也保不住她们彭家的血脉吗?

    易明澜那个贱人,她得是有多恨?又是有多狠?

    这样想着,孙氏整个人游魂一般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呆呆的瘫坐下去。

    柳妃魂不守舍的艰难说道,“我想大概只是个意外吧!”

    孙氏已经没了力气再争辩什么,一心只想等着结果知道昌珉公主的那个肚子还保不保得住。

    可是流了这多的血,十有**是悬了。

    柳妃说着,就用力握住李夫人的手转身上岸。

    “意外?我是人为才对!”冷不防背后忽而传来明乐清冷雪亮的声音,语音清脆,掷地有声。

    柳妃和李夫人俱是神色一敛,皱眉朝她看去。

    “殷王妃何出此言?”李夫人狐疑问道。

    “我的丫头为了救我而撞了昌珉公主入水的确是身不由己,实属意外。”明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说话间猛地回头看向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立在后面的李家小姐李云瑶,厉声道,“可是我会险些摔倒,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推了我的!”

    李云瑶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神情慌乱的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明乐嘴角带一丝讥诮的冷笑,默然不语的看着她。

    李云瑶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辩解或是说些什么,但是被她用这样一种“你就是凶手”的赤luo的目光盯着,心里只就一阵一阵的发虚,根本说不出话来。

    “殷王妃!”李夫人看在眼里,急忙把柳妃交给别人,快步走过来,将女儿护在身边,然后进退有度的对着明乐屈膝一福,陪了笑脸道,“王妃这是何意?瑶儿她胆子小,经不起吓的,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吗?”明乐反问,“那尚书夫人的意思就是本王妃为了推卸责任而故意说谎了?”

    “臣妇不敢!”李夫人连忙摆手,有了孙氏的前车之鉴,她却是不敢在明乐跟前留下哪怕只是一句话的把柄。

    “王妃说有人推了您,自然就应该是有人真的推了您的。”李夫人说道,“可是方才走在您后面的人那么多,总不见得就是瑶儿啊!”

    这位殷王妃并不好糊弄,方才她若是忍气吞声,等离了这座桥上再把事情拿出来说,那么他们大可以推掉,毕竟方才事发之时桥上一片混乱,等下了桥,谁知道之前走在她后面的到底是什么人?

    退一步讲,就是明乐自己确定后面跟着一个李云瑶,那么到时候时过境迁,她们若是一定矢口否认,再有柳妃娘娘在旁边敲边鼓,这个哑巴亏也只能由她易明乐担下了。

    可偏偏这个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就找茬发难,李夫人甚至怀疑她刚才一直站在原地寸步未动,就是为了把李云瑶一直挡在身后,叫她们无从开脱的。

    “母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到了李夫人身边,李云瑶才敢委屈的落下泪来,一边拈了帕子去擦,一边记得跺脚,抓着李夫人的手解释。

    “王妃,瑶儿她是一手教养出来的,一向都循规蹈矩,她不会说谎的!”李氏把李云瑶揽在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聊作安慰,一边神色一厉,忽而扭头看向后面跟在李云瑶身边的两名青衣小婢,声色俱厉的质问道,“方才你们也都跟在随着小姐走在王妃的后头,可有谁看到是谁推了王妃的?”

    两个侍婢一阵瑟缩,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打量她。

    李夫人一道凌厉的视线横过去。

    “夫人饶命!”其中年纪较长的侍婢突然腿一软扑倒在地,不住的磕头道,“是奴婢不好!方才拐弯的时候奴婢不小心被裙子绊了脚,一时站不稳就往前扑了去,不曾想闪避不及,刚好就撞在了殷王妃身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如果真是因为被裙子绊住而扑到,那么在撞到明乐的同时,她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又安然无恙的站稳了退回去。

    而且明乐的感知能力何等敏锐,如何分辩不出对自己出手的人到底是无意间的碰撞还是早有预谋的推了她的?

    其实她若真的要防,这些人想要近她的身都难,只不过她也需要这些人出手来兴风作浪,故而就顺手推舟罢了。

    当时后面的人分明就是算好了从哪个角度推她能让她刚好可以撞上昌珉公主,她不闪不躲,本来是想将计就计的,横竖不过就是一出苦肉计罢了,只是雪雁不忍见她落水所以就临时起意拉开了她,代替她完成后面的事,送了昌珉公主一程罢了。

    此时这李夫人主仆演的不过另一处戏,名字再也熟悉不过——

    弃车保帅!

    “敢冲撞我们王妃的确是该死!”雪晴冷哼一声,神情倨傲,说着就是眨眨眼一脸好奇的看向靠在李夫人怀里嘤嘤哭泣的李云瑶道,“我记得一路上,李小姐的两个丫头都是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李家小姐真是好心肠,还会替自己的奴婢遮掩开脱,遇到李小姐这样的主子,真是难得。”

    雪晴的态度纯真而自然,明明是绵里藏针的话,却是叫人连辩驳都会觉得是欲盖弥彰般反而显得刻意了。

    “母亲,我——”李云瑶抬起头,泪水连连的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心里暗恨,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只能陪着笑脸继续道歉,“这孩子心肠软,平日里连只小猫小狗都看在眼里,何况这两个丫头又是跟了她多年的。”

    李夫人说着,忽而语气一厉,对李云瑶道,“我平时教导你多少次了?你心善自是好的,也要分得清利害轻重,今日居然差点包庇这个丫头任她闯下弥天大祸?”

    “母亲,是女儿一时疏忽,女儿错了。”李云瑶急忙跪下,哀哀说道。

    看着几个人唱作俱佳,明乐也懒得拆穿,只就冷冷的看着不置一词。

    李夫人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就是横眉怒目对自己身边的婆子喝道,“把这个贱蹄子先给我带回府去处置了,让她不长眼,竟敢在柳妃娘娘设宴的大好时候冲撞贵人,还险些酿成大祸。”

    “是,夫人!”两个婆子立刻领命上前,架着哭的全身虚软的小丫头先往岸边走去。

    横竖不过是一只代罪羔羊,至于回了李府之后,这个丫头到底会不会真的被处置,明乐却是不关心的。

    “好了好了,既然误会都已经说明白了,这事儿也就算了,况且李小姐也吓坏了,算是受了惩罚了。”柳妃出一口气,倦怠的抬手捏了捏眉心。

    “还不谢过柳妃娘娘?”李夫人板着脸,对李云瑶小声提醒。

    “臣女谢柳妃娘娘的不责之恩!”李云瑶会意,立刻就要叩首谢恩。

    不曾想一直冷眼旁边的明乐却是忽而笑了一声道,语气微凉道:“李小姐的这声谢似乎还是道的早了一些。”

    李云瑶一个头叩下去一半,闻言便是身子一僵,保持着半伏地的姿势卡在了那里。

    李夫人的脸色变了变,皱眉又再看向明乐,明乐也不避讳她,转身款步朝着柳妃的方向走去,经过孙氏身边的时候才又再次开口,慢悠悠道,“昌珉公主肚子里怀着的可是平阳侯一脉的帐子嫡孙,平阳侯是国之栋梁,陛下的左膀右臂,整个平阳侯府上下对公主这一胎有多看重可想而知,尚书夫人和李小姐与其急着谢恩,不如趁机求神拜佛,先替昌珉公主祈福,保佑她腹中胎儿可以平安无事吧。否则若是平阳侯追究下来,这责任未必就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侍婢能够担待下来的了。”

    彭修是什么人,李夫人和李云瑶都一清二楚。

    此时想来便不觉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母女俩的脸色都难看几分,下意识的朝神情恍惚坦然在地的孙氏看去。

    而孙氏虽然心神不宁,方才明乐和李家母女之间的争执也是听的清清楚楚。

    虽然李夫人已经推了个丫头出来认罪受罚,但孙氏又岂是用一个丫头就能打发的了的?

    诚如明乐所言,昌珉公主肚子里的是她平阳侯府一脉的帐子嫡孙,若是有什么闪失,断不是李家的一个丫头就能抵消的!

    是以此刻孙氏看向这母女二人的目光就完全是看待杀孙仇人那般凶悍狠辣的神情。

    李夫人的喉头发涩,干吞了口口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明乐已经走到柳妃身边,顺理成章的扶了她的一只手臂,微笑道,“娘娘,昌珉公主的状况似乎是不大好,娘娘应该去看看了。至于处置彭夫人的事么——娘娘现在有孕在身,为了小皇子着想,还是不宜亲自观刑的!”

    言罢,就是执了柳妃的手,扶着她往岸上走去。

    她当机立断不会吃李氏母女的亏只是其一,这并不代表着会就此忘了孙氏这一茬儿。

    孙氏本来才怒焰滔天,闻言登时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而柳妃则是被明乐言语之间的各种暗示搅的心里七上八下,根本无暇分神他顾,只就牵线木偶一般被她引着往前走。

    见她不持反对意见,侍卫们就一拥而上,架了孙氏下去打板子。

    “你们不能打我!我儿子是平阳侯,昌珉公主是我媳妇,你们不能打我!”孙氏惊慌失措的大声叫嚷,还是被强行拖了下去。

    明乐神色从容的听着她声声凄厉的咒骂声,不过莞尔——

    这三十个板子,只是做你曾经对我棍棒相迎的利息罢了,后面还有你溺杀浩心的仇,我也马上就要和你彻底清算了!

    看着明乐和柳妃两个走出一段距离,李云瑶忐忑的回头拽了一把李夫人的衣裙,声音虚脱般颤抖道,“母亲,我们——”

    李夫人目光一闪,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又过片刻,待到明乐她们走的更远了些才把全身虚软的李云瑶扶起来,弯身替她整理好裙裾,神色凝重的叮嘱道,“不用怕,柳妃娘娘和我们同坐在一条船上,回头若是再有人查问,你就一口咬定了刚才的那番话即可,其余的,多一个字也不用说,为娘的会替你周旋。”

    “嗯!女儿明白!”李云瑶顺从的点点头,抬头再看着柳妃和明乐的背影心里还是发虚,为了调整状态,她暗暗用力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之余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几分。

    “走吧!”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李云瑶颔首,母女两个也相携往岸边跟去。

    **

    流云宫。

    昌珉公主被暂时安置在柳妃这里,太医院这日当值的几位太医一并都被请了来,林院使、柳太医,并着另外两位资历较浅的郭太医和张太医齐聚一堂,都在里面替她保胎。

    整个流云宫里里外外宫婢们往来奔走,一盆一盆的热水被端进去,不多时就变成触目惊心的血水被端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晚上的百花宴自然也就只能取消。

    柳妃带着一众嫔妃,命妇在寝殿外面的花厅里心浮气躁的等着,而一众未曾出阁的千金小姐们得被安排去了另外一处偏殿暂候。

    大家都是过来人,其实根本不用等到太医确诊,只看这么多的血,在座的就都心里有数——

    昌珉公主的这一胎,怕是够呛能够保得住了。

    “阿弥陀佛,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了,本来以为这宫里今晚总算是能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唉!”荣妃眉头紧皱,捏着帕子一声叹息。

    柳妃死沉着一张脸,本来就已经是胸中郁结难舒,闻言脸色更是暗沉几分,不悦的侧目朝她看去道,“姐姐慎言,这个时候还是静待太医的消息好!”

    “就是啊,荣妃你说话怎么也不知道忌讳?”易明心手里端着茶碗,轻轻的拿碗盖抹了一下杯中漂浮的茶叶,语带讥诮,“柳妃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呢,皇上有多看重她这一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今天把昌珉接到寝宫来给太医医治是善心有加,你说话前还是多思量思量的好。”

    说着就仿佛挑衅一般,抬手右手小指上的黄金指套竖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柳妃怀孕,偏生昌珉公主出了这样的事还被搬到她的寝宫里来,这本身就是件忌讳添堵的事儿,之前若不是因为明乐一再相逼让她乱了分寸,她也不会把昌珉公主安排在这里,现在只要想想就觉得晦气。

    柳妃闻言,整张脸上的表情虽然极力为耻,但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死捏着掌心心里暗暗咒骂——

    这两个贱人,终有一日,她会叫她们好看!

    这里易明心和荣妃你一言我一语斗的正是欢畅的时候,外面孙氏就一瘸一拐的被郑妈妈等人搀扶进来。

    上一次种病之后她的身子骨本来就已经大不如前,今天又再结结实实的二十个板子下去,已然是又再下去了半条命!

    刚被打完了板子,她本来已经是无多余的体力支撑了,但奈何心里还是惦记着昌珉公主肚里孩子,于是就还是硬撑着叫人扶着过来了。

    “臣妇给各位娘娘请安!”孙氏咬着牙,略一弯身,就疼的龇牙咧嘴,下半身就好像是没了骨头一般要往地上滑。

    “彭夫人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多礼了。”柳妃皱眉,隔着老远虚扶了一把。

    她自己也是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思搭理孙氏,但是碍着众人在场,又不得不维持风度,便是对宫婢吩咐道,“去找个软一点的垫子来,给彭夫人赐坐!”

    “是,娘娘!”宫婢领命去了旁边的暖阁。

    “臣妇谢娘娘恩典!”孙氏气息奄奄道,大半个身子都靠在郑妈妈身上,一动也不敢再多动。

    那宫婢去了片刻就抱了一大一小两个软垫出来,找了把椅子铺设好,刚好过来帮忙扶孙氏过去坐,后面的寝殿里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柳妃精神一震,第一个从椅子上站起来,孙氏也立刻打起精神循声望去,果然就见两手是血的林院使神情紧绷的从里面快不出来。

    孙氏见状,心里头已经凉了一截。

    “林院使,昌珉她如何了?”柳妃急切问道,闻见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就忍不住捂着嘴往旁边偏过头去,几欲作呕。

    “娘娘,微臣听闻为了娘娘生产陛下已经提前预备了稳婆在您宫里随时待命,可否请娘娘将人请来,暂时借微臣一用?”林院使焦急道,“昌珉公主她有大出血的迹象,今日主治妇科的江太医刚好不在,微臣恐有万一,所以还是请稳婆过来比较保险一点。”

    “哦,好!”柳妃怔了怔,回过神来忙是吩咐人去后面请稳婆。

    孙氏在旁边听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

    她刚挨了板子,行动不便,便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远远问道,“太医,那公主肚子里的孩子——”

    “唉!”林太医叹一口气,遗憾道,“夫人节哀吧,本座已经尽力了!”

    孙氏闻言,一个踉跄往后连退数步,然后蓦的仰头喷出一口黑血翻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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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4章又是一条人命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5章 离心计

    “哎呀,夫人!”郑妈妈惊呼一声,急忙扑倒在地把昏迷不醒的孙氏抱在怀里。

    “林院使,快,先给彭夫人看看!”柳妃急忙说道。

    “是,娘娘!”柳太医领命,但他擎着两手血行动不便,好在壁珠极有眼色,立刻示意旁边侍立的宫婢去端了清水过来。

    林院使匆匆净手之后才是过去给孙氏把了脉。

    “太医,我家夫人怎么样了?”郑妈妈焦急问道,眼泪在眼圈里不住的打转儿。

    “夫人刚刚受了外伤,本来已经体虚力竭,再加上受了刺激郁结于心,她这是被一口气压着了。”林院使道,说着就回头对稍远处一位下等宫婢吩咐道,“你进去里面把我的银针取来。”

    那宫婢应着快步进了后面的寝殿,不多时就捧了林太医的银针出来。

    林太医对郑妈妈告了声“冒犯”,就撸起孙氏的袖子,在她的手臂上连着下针,最后又往人中和太阳穴几个地方各刺了两针。

    孙氏终于呻吟着慢慢转醒。

    “夫人!夫人您醒了!”郑妈妈喜极而泣,抬起袖子抹泪。

    柳妃等人也各自松一口气。

    “夫人身子虚,这里又乱的紧,本宫唯恐照顾不周,不如夫人还是先行回府歇息吧。”柳妃说道,说话间就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她如今有孕在身,精神和身体都大不如前,这一番闹哄哄的吵嚷下来,已经将她压制在内的脾气激发到了极限。

    “太医!”孙氏打了个晃儿,这会儿才缓缓回身,扭头一把拽住林院使的袍角,怀揣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公主的肚子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彭修这年已经二十又八,再过两年就是而立之年。

    朝中与他同庚的官宦子弟,哪个不是儿女成群,成婚早些的,再有两年女儿都差不多要出阁了。

    可偏偏就他们彭氏一脉,自从失了易明澜的孩子之后,一路曲折到了今日,竟就是这般子嗣凋零。

    孙氏心中哀痛,眼泪就不觉滚落下来,看上去倒甚是可怜。

    “夫人,本座已经尽力了。”林太医道,“公主的身子本就亏损的厉害,再者今日落水受惊,动了胎气,孩子虽是拿掉了,但现在公主的情况不稳,随手都有血崩的可能,现在的耽误之急就是确保公主的身子无恙。侯爷和公主都正值壮年,来日方长,夫人还是节哀吧!”

    话到这里,外头碧玉刚好带着一名替柳妃准备的稳婆进来。

    林太医于是不再耽搁,强行把袍角从孙氏手里拽出来就带着那稳婆去了寝殿里照料昌珉公主。

    “真是作孽啊!”孙氏存了几个月的希望再度破灭,顿时声嘶力竭,哭的肝肠寸断。

    柳妃心里烦闷,但是念在她家有丧事的份上也不好喝止,只能皱眉,任由她哭豪。

    “夫人,您这身子也不好,太医嘱咐,万不能再伤心了。”郑妈妈也跟着抹泪。

    柳妃使了个眼色,壁珠和碧玉两个就走过去,劝着帮郑妈妈将那孙氏扶起来,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

    孙氏身上刚挨了板子,坐不得,只能半靠着趴伏在旁边的桌子上。

    等到孝宗闻讯赶来,已经又是小半个时辰在之后了。

    “昌珉她如何了?”孝宗的面色不善,刚一进门就径自问道。

    “臣妾/臣妇见过皇上。”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孝宗却是面不斜视,径自走过去把柳妃扶起来,道,“你现如今身子重,不必拘泥于礼数。”

    一句话又引来无数后妃刀子般嫉恨交加的注目。

    “臣妾谢皇上恩典。”柳妃温和一笑,谢了她的恩典,然后才面有凄婉之色的回头往后面寝殿的方向看过过去道,“林太医带着几个人还在里面忙呢,不过——”

    柳妃说着一顿,神色之间就跟着流露出几分悲伤的情绪道,“公主肚里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孝宗闻言,脸色不觉暗沉几分——

    平阳侯府的子嗣他倒是不甚关心,只是如今柳妃怀孕,还被太医告知随时有可能早产,其中担待的风险本来就大,偏生的昌珉公主还在她宫里堕胎,实在是不吉利的很。

    只不过他现在有太多的事情需得要依仗着彭修去替他操持,即使心里再怎么嫌恶,也不能说出来。

    “派人去告知平阳侯知道了吗?”定了定神,孝宗问道。

    柳妃挽着他的手把他让到上首的位置坐下,然后道,“事出突然,臣妾等又都是妇道人家,皇上不提,倒是不曾想到。”

    说着就转而吩咐壁珠道,“你快去,着人通知平阳侯一声,叫他即刻进宫吧!”

    “是,娘娘!”壁珠应道,屈膝对着孝宗施了一礼,然后匆匆奔进殿外茫茫夜色之中。

    孝宗沉着脸接过宫婢递上来的茶水慢慢的饮。

    其他人陪侍在侧,都是大气不敢出。

    又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里头林院使才郭太医几人从擦着汗从寝殿出来。

    “太医,昌珉她怎样了?”荣妃,却是先了东道主的柳妃一步抢上去问道。

    “回禀皇上、娘娘,臣等幸不辱命,公主的情况暂时已经稳定下来,只要细心调养,即可恢复。”李院士带着几个太医上前给孝宗行礼。

    孝宗闻言,脸上颜色总算是松缓几分,喝一口茶道,“昌珉现如今可是醒着?”

    “是,公主已经醒来。”林太医回道,“不过公主刚刚小产,身子十分虚弱,稳婆和张嬷嬷几个还在里头照管着,暂时——最好是不要挪动地方,叫公主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

    孝宗沉吟一声,放下茶碗道,“朕去看看昌珉。”

    说着就起身后殿走去。

    他要去看昌珉公主,其他人自然不甘落后,一众后妃命妇忙是跟上。

    “院使大人——”目送了一众人往后殿方向去了,郭太医才忧心忡忡的看向林院使。

    “行了,你们几个也忙了半宿,都回去吧,这里——”林太医无奈的叹一口气,“我留下来就好!”

    “是,那下官等就先行回太医院待命了。”郭太医等人拱手,相继背着药箱退下。

    林太医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却是不得已重新折回了后面。

    孝宗带着一众后妃命妇鱼贯而入。

    彼时昌珉公主正脸色苍白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微合,闭目养神,听闻动静这么大的一片脚步声也没睁眼,却是张嬷嬷几个先行跪下给孝宗等人请安。

    “奴婢见过皇上,给各位娘娘请安!”

    “起来吧!”孝宗面无表情道,径自往床边走去,一边问道,“昌珉她如何了?”

    “公主刚刚醒来,听闻孩子没了,正伤心着,这也不肯吃药。”张嬷嬷捧着药碗开始落泪,又唯恐泪水溅到碗里,忙是偏过头去抹干泪痕,这才对孝宗跪下恳求道,“从小到大,公主都最是听皇上的话了,皇上您就劝一劝公主吧,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孝宗不吭声,径自走到昌珉公主的床边上坐下。

    即便所谓的兄妹情谊并不身后,但到底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唯一的妹妹。

    “昌珉,天不遂人意的事情有许多,别亏待了自己。”孝宗说道,隐隐的叹息一声,“调养好了身子,以后还是还会有的。”

    昌珉公主一直不为所动,听了这一句话,眼角忽而滑出两行泪水来,再过片刻才缓缓睁眼朝孝宗看来。

    刚刚失了孩子,所有人都以为她当是悲痛欲绝的,却不曾想她眼睛睁开,眼底却不见泪湿,反而清冷凛冽透着丝丝阴凉的寒气来。

    “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没了?”昌珉公主开口,直接问是就是这一句,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孝宗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般神态,一时狐疑。

    躲在人群之后的李云瑶突然心头一紧,不觉伸手揪住李夫人的衣角。

    与之相交,李夫人却要泰定许多,回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聊作安抚。

    两人都防着明乐,生怕她一状告到孝宗这里再横生事端。

    然则从头到尾明乐都一副局外人的神情,也是一样的混迹人群之中,并没有想要挑事的意思。

    同时柳妃也是微垂了眼眸没有立刻答话,反而在心里不住的计较着,这件事后面可能的走向。

    “说来也是不凑巧。”见到无人回话,易明心便是上前,面有戚戚然道,“早前昌珉公主陪着柳妃一行在湖心亭里赏景,眼见着开宴的时辰快到了,在往回走的途中不知怎的就失足落水了。”

    当时事发之时她虽然不在跟前,但柳妃和易明乐这两个眼中钉都在场,她就没有理由放过机会,怎么都要煽风点火的出一番力气的。

    “皇上!”云霓闻言,立刻激愤起来,提了裙子跪下去,眼圈通红的大声道,“您要替我家公主做主!公主本来在桥上走到好好的,是她——是殷王妃的侍婢撞了公主,公主才会落水,现在还——”

    云霓说着霍的回头,愤恨的等着明乐主仆,道:“要不是她撞了公主,小世子怎么就会没了!请皇上为我家公主做主!”

    “奴婢知罪!”雪雁闻言,立刻面色惶恐的跪下去,却是未曾解释。

    孝宗的目光移过去。

    之前立于明乐旁边的命妇们立刻躲瘟疫一般捕捉痕迹的稍稍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好像是生怕与她一起就会沾染了晦气一般。

    居然又是和殷王妃有关!

    宋灏都不在宫中了,居然还能给他添堵!

    见到云霓指证的人是明乐,孝宗的眼中立刻隐隐现出一抹杀意,但也只是隐晦的一点,就迅速的压制住。

    明乐神色坦然的与他对视,也不急着替雪雁辩解。

    站在人群后排的李夫人暗暗着急,这时候便不得已拽着李云瑶挤出来,仓皇跪地请罪道,“皇上恕罪,其实是小女身边侍婢不小心撞了殷王妃在先,王妃的丫头也是护主心切,这阴错阳差的——”

    李夫人说着,就像是惊慌失措的语无伦次起来,“唉!臣妇也未曾想到会连累公主受难,那闯祸的丫头柳妃娘娘已经做主,命臣妇带回去处置了,请皇上恕罪,这一次——这一次真是无心之失。”

    柳妃完全知道这件事的始末?可是她却一直未置一词?

    孝宗的疑心病突然就又犯了,拧眉朝柳妃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柳妃被他阴测测的眼神一惊,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仓皇跪下道,“公主当时流了好多的血,臣妾也头次见到那样的阵仗,惊吓的不轻,一时气恼就叫李夫人将那丫头拉下去了。都是臣妾不好,应该好好护着公主的。”

    柳妃和昌珉公主之间不可能有什么过节,同样,她和明乐之间更不可能有恩怨。

    孝宗只就怀疑了一瞬,心里就立刻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若是换做明妃或者成妃里的任何一个,哪怕是荣妃,他都有可能觉得她们是在借机设计明乐而利用了昌珉公主,但是柳妃——

    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起来吧,怎么动辄就要下跪。”孝宗伸出手去。

    “谢皇上。”柳妃柔声道,把手交托到他的掌心里,任由他拉着起身。

    “看来真的只是个意外。”孝宗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回头朝仰躺在床上,双目冰冷而没有落点的昌珉公主看去。

    昌珉公主嘴角扯了一下,那表情却不像是在笑。

    孝宗被她这种陌生而阴冷的表情看的频频皱眉,昌珉公主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脸上落,只就偏头过去远远看着站在寝殿门口待命的林院使道,“林太医,本宫要听你说,我的孩子是为什么没了的?”

    她怀孕之初就请太医看过,当时太医说是胎象稳固,什么岔子也没有,也开了最好的安胎方子,汤药她也一直在用,就在半个月前太医给她诊脉的时候还说万事无虞。

    今天不过是受惊落水而已,怎么这么容易就叫她失了孩子了?

    林太医也是做好了会有人进一步查问的准备,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真正能静下心来查问此事始末的会是身为受害者的昌珉公主。

    “回禀皇上,公主此胎,的确是因为受惊又落水受凉的刺激才会骤然滑胎的。”林太医道,众人刚要松一口气,却听他语气一转继续道,“不过其中还有一项根本原因就是公主的身子亏损的厉害,即使今天不出这样的意外,那么再过个把月,随着胎儿慢慢成形,逐渐消耗增大,最终也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胡说!”张嬷嬷闻言,不觉尖锐的叫嚷出声,“头半个月江太医才给公主请过平安脉,说是公主胎象稳固,没有任何可能会小产或是滑胎的迹象。”

    “就是啊!”孙氏也是听的一头雾水,被郑妈妈和翠羽两个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拧着眉头道,“太医,您会不会是诊错了?”

    “微臣对于诊治带下之症虽然不敢夸口,但是也绝不至于诊错这样的大症,若是皇上和彭夫人还有怀疑,可以即刻请江太医入宫前来核实,以证明微臣所言非虚。”林太医道,言之凿凿。

    “来人,去请江太医!”孝宗沉声对着殿门的方向喝道。

    “是,皇上!”小庆子应声,急匆匆的转身去办。

    本来那会儿有人去太医院说是昌珉公主有小产的迹象要请人来看,林太医为了以往万一就已经着人去了江太医府上,传他进宫,是以这会儿小庆子派出去的人刚出了流云宫的大门便迎着江太医过来,于是就急忙将他请进了后面寝殿。

    江太医诊治之后得出的结果也与林太医相同,他自己都惊的吓了一跳,愕然道,“怎么会这样?头半个月微臣给公主请脉的时候还不是这般,怎么短短十几日,公主的身子就亏损的这般厉害?”

    “这其中原因,不是得问你们吗?”易明心眼尾一挑,眉眼凌厉的喝问道。

    “这——”江太医紧张的跪伏在地,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孝宗看在眼里,不由的怒道,“有什么话就直说,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微臣不敢!”江太医急忙磕了个头,然后才一寸一寸缓缓抬头看向孝宗,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就算是胎儿生长需要从母体索取消耗,也不会再短期内让公主的身子亏损的这般厉害,除非——除非是——”

    江太医话到一半,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除非什么?”孝宗沉声喝问。

    “除非是有人人为对公主用药!”江太医脱口道,话音未落就又趴伏于地不敢抬头。

    这些事,涉及皇家内私,经他抖出,也不知道后面都能牵扯出些什么来。

    “你是说有人要害公主?”张嬷嬷失声尖叫,失控之下猛地掀了药碗,过去一把抓住江太医的衣袖质问道。

    “也不一定是为了要害公主,如果发现及时的话,至多也就只是滑胎。”江太医道。

    “大胆!”孝宗脸色铁青,怒不可遏的一声低吼。

    “皇上!请您为公主做主!”云霓和云裳两人忙是含泪跪下,对孝宗磕头恳求。

    孝宗的嘴角抽搐,铁青着一张脸半晌不置一词。

    旁边孙氏更是惊呆了,反应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不住的摇着头,神情恍惚的喃喃低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整个寝殿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死寂。

    孙氏兀自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忽而想到了什么就是眼睛一亮,猛地朝明乐扑去。

    “彭夫人,凡事可以不可再,怎么你才刚刚挨了板子却还是不长记性么?”雪晴上前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开一边。

    孙氏本来就剩下半条命,被她大力一推扑倒在地,碰到腰下的伤处,哇的大叫一声,又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夫人,您怎么样了?”郑妈妈和翠羽两个忙是扑过去扶她,对雪晴怒目而视,“我家夫人是平阳侯夫人,皇上亲封的诰命,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对我家夫人无礼?”

    “我家王妃是堂堂王妃,皇室宗亲,又岂是区区一个诰命夫人就能动得的?”雪晴毫不示弱的反驳,顿时堵的郑妈妈哑口无言。

    “是你!一定是你!”孙氏半趴在地上,下半身痛的锥心刺骨冷汗直冒,叫她动也不敢动,却还是不甘心的死瞪着明乐咬牙切齿道,“除了你,没有人会对我们平阳侯府下这样的狠手,是你!一定是你的做的!”

    她要替易明澜和浩心报仇,她对他们彭家怀恨在心!

    除了她,没有别人!

    孙氏心里笃定的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这个死丫头做的!

    “这真真的是奇怪了,昌珉公主怀孕之后一直足不出户是在你们平阳侯府养着的,现在出了事情,彭夫人你却几次三番的要往我的身上推,知道是说你是悲伤过度情有可原,这不知道的,还真要以为你与我有什么血海深仇,让非得要把我拖下水,不死不休呢!”明乐冷冷说道。

    “你——”关于她们彭家和明乐之间的种种恩怨,孙氏当真是有苦难言,被他这么含沙射影的一番话砸下来,顿时心里一惊——

    明明是这个丫头不怀好意,这么听来怎么反倒像是自己栽赃嫁祸了?

    难道自己会拿儿子的子嗣来嫁祸陷害她吗?

    简直荒唐!

    孙氏气的头脑发胀,正在气喘吁吁的时候忽而觉得浑身一冷,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昌珉公主正满脸阴冷的盯着她,那目光几乎能在她眼里戳出两个窟窿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孙氏心下一惊,忙是开始辩驳:“莫说我与你无冤无仇,就算彼此至今真有什么过节,我又岂会拿彭氏一脉的子嗣来和你分个高下?你当真是不知所谓!”

    “无冤无仇?”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忽而惊讶的低呼一声,道,“你若不说我倒还真是忘记了,早前的平阳侯夫人之死和我有关,夫人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件事才耿耿于怀,所以才会挟私报复的吧?”

    关于易明真的死,孙氏是当真恨她死的太容易了些。

    本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易明乐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到底意欲何为?

    “你胡说八道!”孙氏容不得多想,立刻就脱口反驳,“那个贱人不守妇道,残害彭氏子嗣,她死不足惜,我岂会因为她而记恨你?你这样东拉西扯的到底是要做什么?故意的混淆视听吗?”

    虽然易明真已死,但听着她当众被骂贱人,易明心也是恨的牙根痒痒,恨不能冲上去亲自对孙氏掌嘴,只奈何当着孝宗的面,又不能发作,心里愤恨之余,险些要将手上的黄金甲套掰弯了一根。

    荣妃一直冷眼在旁边看着,这时候就发挥了她多年练就出来的演戏功底,皱着眉头一边思忖一边缓缓说道,“所以说呢?彭夫人你这是因为殷王妃早先和贵妇的少夫人出于同宗而迁怒了吗?说起来殷王妃与你家媳妇又不是亲姐妹,你要因为那易氏而迁怒,也万不该找到殷王妃的身上啊。”

    “荣妃!”易明心终于忍无可忍的拍案而起,满面怒色的狠狠瞪着荣妃,“这里有你什么事?皇上面前如何轮的着你出来搬弄是非?”

    “什么叫搬弄是非?本宫不过就事论事!”荣妃却也不因孝宗在场而收敛,反而针锋相对的冷笑一声,轻蔑道,“说起这事儿,本宫道还真是听闻了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是非。早前彭夫人入宫状告易氏残害彭氏子嗣,并且人证物证确凿,后来本宫却是听闻,平阳侯的那位姨娘小产虽然被判定是误食天花粉所致,可是那个被人动过手脚的玉枕却是昌珉公主所赠,这件事,彭夫人真就从来不曾细想过吗?”

    当日易明清小产,里头的确也有昌珉公主的手笔,不仅仅是那个玉枕,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她买通平阳侯的内线当日在易明清平时所用的安神香里加了料,那便是当日林院使查验之后所谓没能寻到出处的一股异香的由来。

    严格说来,她很易明真当时一样都打着栽赃嫁祸一石二鸟的算盘,而她取胜,只得益于她这个当朝公主的身份。

    如今被荣妃旧事重提,昌珉公主心里也跟着打起鼓来——

    毕竟易明清的孩子是丧生于她的手上。

    当年易明澜的事情她后来也查过,府上的下人虽然讳莫如深,却也知道了个大概,说是那个孩子是易明澜私通庶子彭岩所生,不管是真是假,那也是平阳侯府的骨肉,当时不也是被孙氏当场下令溺毙的?

    有这些事情的前车之鉴,如果说是孙氏知道了易明清小产的真相而对自己心存记恨,所以要以牙还牙的害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昌珉公主心中暗恨,藏在杯子底下的双手不觉用力抓紧的了床单,死咬着牙关没有吭声。

    “荣妃娘娘,臣妇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孙氏惊慌失措。

    易明乐绵里藏针的想要误导众人也便罢了,这荣妃又是使的哪门子的劲?

    不过易明心听了这话却是心头一震——

    如果真能找出昌珉公主设计陷害易明真的证据,好歹也能替妹妹要一个公道。

    “皇——”易明心立刻收摄心神。

    “都给朕住嘴!”不曾想还不等她开口就已经被孝宗怒声打断。

    孝宗的面色不善,用力的一派手边床板,看着满屋子吵闹不休互相攀咬的女人,一张脸就黑成了锅底灰。

    “这里是柳妃的寝宫,昌珉刚刚受了重创还是病中,你们就这样吵闹不休?是存心不叫她好过是吗?”孝宗怒声骂道。

    易明心看到他的脸色,就生生把将要出口的话给重新吞了下去——

    若是昌珉公主因为嫉妒而杀人,那么折损的就是皇室的颜面,当年她那般据理力争的意图替易明真开脱都未能遂愿,更遑论如今尘埃落定一切终成定居之后。

    不能!她现在已经被柳妃挤兑的步履维艰,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臣妾知罪!”

    “臣妇有错!”

    几个女人惶恐的急忙跪地请罪,却只有明乐面容坦荡的立在原地未动,据理力争的抬眸看向孝宗道,“皇上,殷王殿下才刚刚领了皇差出京,转过头来这孙氏便用这般欲加之罪来污蔑弟媳,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我们殷王府可受不得这样的冤屈。好在皇上英明,今日有您在场,定会还我们殷王府一个公道。如若不然,今日弟媳就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宋灏才刚离京两日,别说目前为止孙氏只是空口白话,哪怕是真的证据确凿可以指证明乐,他也万不能再这个时候给明乐定罪,万一宋灏会因为动怒而中途折返,那么他筹谋多时的计划就前功尽毁了。

    这个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说这些话,绝非偶然,她这是在借故给自己警告吗?

    孝宗闻言,心里一堵,却忍不住对明乐多看了两眼。

    明乐也不回避,坦坦荡荡的由着他打量。

    孝宗看了她两眼,为了长远打算终究只能把脾气压下,缓和了语气道,“今日你们闹到这里也就够了,朕相信彭夫人方才也只是悲伤过度,语无伦次了。现下昌珉的身子虚,要静养,这件事便就此揭过。”

    女人们齐声应诺,再没有人敢于多言一句。

    孝宗已经是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刚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见外头小庆子引着彭修快步走进来,道,“换上,平阳侯到了!”

    “微臣彭修见过皇上!”彭修脸上表情微冷,和大多数时候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起来吧!”孝宗松一口气,回头看了眼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昌珉公主,又拍了拍彭修的肩膀道,“事情始末想必小庆子都已经对你说过了,先去看看昌珉吧。太医说她现在身子虚,最好能在宫里休养两天。她的倾香殿那边还空着,回头朕就叫人把她迁过去,你也暂且留在宫里陪她着她吧。”

    “微臣谢过皇上恩典。”彭修并不拒绝,立刻就又要施礼谢恩,不曾想昌珉公主却是突然开口道,“昌珉谢皇兄体恤之恩,可是如今柳妃娘娘留盆在即,我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晦气的很,还是不宜在宫中久留,既然侯爷来了,就接了我回去休养也是一样的。”

    孝宗不置可否,却是先向江太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太医点头,嘱咐道,“不过公主现在的身子虚,路上侯爷注意着一些,尽量让马车慢行,不要叫她吹了风,也不宜颠簸。”

    “本侯记下了,有劳江太医了。”彭修颔首,先是给昌珉公主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却没有先过去照顾她,反而移步到一旁,把半死不活已然是去了半条命的孙氏扶起来。

    他的脸色一直维持不变,冷峻而平静,不管是知晓了昌珉公主小产,抑或是看到孙氏挨打情绪都一直不曾有大的波动。

    “夫人冲撞了殷王妃,所以——”郑妈妈小声的提点一句,算是替他解惑。

    彭修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把孙氏交代给她,嘱咐道,“照顾着母亲!”

    说完就径自走到床边,俯身去扶了昌珉公主起身。

    昌珉公主小产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此时全身瘫软,仿佛骨头都被卸掉了一般,只能软绵绵的任由他摆布。

    彭修先是扶她坐起来,这才轻声问了句,“还撑得住吗?”

    “嗯!”昌珉公主面有委屈之色的靠在他肩上,眼睛里突然就蓄了泪,将落未落的。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被**害没了,叫她如何能够甘心!

    “去备轿过来,送公主出宫。”孝宗对小庆子说道。

    小庆子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复命。

    “那微臣和公主就先行告退了,今日扰了皇上和各位娘娘的雅兴,改日微臣自当携昌珉入宫请罪。”彭修说道,然后就拿薄毯裹了昌珉公主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张嬷嬷几个手忙脚乱的急忙跟上。

    孙氏心里不断的想着昌珉公主的种种表现,虽然没觉得什么明显的迹象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毛躁躁的很是不安。

    这会儿见着儿子和儿媳已经离开,就也对孝宗等人欠了欠身被郑妈妈和翠羽两个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挪去。

    昌珉公主被彭修带走了,孝宗总算是松了口气,就转而江太医道,“一会儿你跟着去平阳侯府,再给昌珉诊治一下,顺便把今天的整个事情的始末与彭卿细说,既然是他府宅之内出的事,就交给他去查问处理吧!”

    “是,微臣遵旨。”江太医应道,背了药箱追着彭修离开的方向疾步行去。

    孙氏背着药箱在身,走不快,刚刚买过门槛,外面彭修带过来帮忙的两个婆子已经迎了上来。

    见到孙氏受伤,两人都是吃了一惊。

    “都愣着干什么?没见夫人身子不适?还不过来搭把手?”郑妈妈不悦道。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的过来,一人接了郑妈妈的差事扶住孙氏的手臂慢慢的往外挪,另一人抬眸,不经意的看见后面随着孝宗等人一并出来的明乐却是目光一闪,失神的愣在原地,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郑妈妈走了两步,见她还站在原地就回头斥道,“你看什么?还不走?”

    “郑妈妈!”那婆子犹豫了一下,终是一咬牙倾身于郑妈妈旁边耳语了几句。

    郑妈妈听完,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亲眼所见,不会有假!”那婆子斩钉截铁的点头,“就在傍晚入夜时分,奴婢看的真真儿的。”

    郑妈妈倒抽一口凉气,到底是因为事情太大而不敢擅做主张,回头追着孙氏虚弱不堪的背影看去,却是眼眶一红立刻定了主意——

    定不能让夫人平白受了这份冤屈!

    “夫人!”郑妈妈一咬牙,快走两步追上孙氏,于她耳边转述了那婆子的话。

    “什么?”孙氏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牙齿咬的咯咯响。

    “这件事一定假不了,一定是她暗中捣鬼!”郑妈妈煽风点火,也是一脸的怒气喷薄欲出。

    “这个贱人!”孙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彼时孝宗等人刚好从寝殿里出来。

    孙氏回头看去,不由分说就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道,“皇上!请为平阳侯府做主啊!”

    孝宗的心情才刚刚平复下来,惊闻此言,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脸色也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彭夫人所谓何事?”

    “皇上!下药害昌珉公主滑胎的人,臣妇已经知道是谁了。请皇上做主,还公主和我们平阳侯府一个公道!”孙氏说道,每一个字都肯定决绝掷地有声。

    柳妃和荣妃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哦?”孝宗本来已经交代了下去要彭修自己处理,这会儿孙氏又闹到他的跟前就叫他大为光火,不耐烦道,“凡事都要有证有据,平阳侯夫人你若是有真凭实据,朕自会给你做主,但若是空口白话或是诬告的话——”

    “皇上臣妇有证据!”孙氏却是迫不及待的打断他的话,忽而目色一厉,抬手一指明乐道,“就是她!是殷王妃!是她和我们府上的姨娘易氏勾结害了公主肚里的胎儿!”

    说来说去,还是直指殷王妃的。

    而所谓平阳侯里头的姨娘易氏,毫无疑问,自然是指易明清了。

    孝宗顿时就有点头大。

    “彭夫人,口说无凭啊!”易明心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是不显。

    柳妃和荣妃也都面有狐疑之色,神色凝重的看着。

    “我府上的婆子亲眼看到,就是她,在今日入宫赴宴之前还去过我们府上,并且和那易氏在后巷里偷偷摸摸的相会,于马车上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儿。”孙氏怒声说道,“她平时与我们府上素无往来,若不是图谋不轨,何故要去我们府上,而且还不是光明正大,反而要在后巷约见。自从上次小产之后,臣妇就已经察觉那易氏不对劲了,现在想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听人挑拨,对公主怀恨,并且借机等着报复呢!”

    若是之前荣妃不提当初易明清小产的事,她或许还不会想到这里。

    其实当初易明清小产的真正原因,回头想想的确是叫人生疑的,可是昌珉公主是公主,又已经娶进门了,即便她会和那事有关,也没有办法追究了,所以孙氏也只当是没那么回事。

    而此时说来,若是易明清也怀疑上昌珉公主,进而对她肚里孩子做了什么就是完全说的通的。

    她说的有理有据,旁边的婆子也忙是跪地,把当时见到的情况了。

    孝宗的眉头越皱越紧,终究也是推不掉,于是冷着脸对明乐问道,“殷王妃,你怎么说?平阳侯府的下人执政你入夜时分曾去过他们府上见了易明清,你可有话说。”

    孙氏冷笑着看过来,只看她如何辩驳。

    明乐的神色始终如一,不见丝毫的惊慌,闻言便是坦然点头,“我进宫之前的确是绕道去了一趟平阳侯府的后巷,并且见了易氏!”

    竟然——

    就这么认了?

    所有人,包括孙氏在内都是一愣。

    荣妃心头一跳,忍不住开口道,“即使王妃真的去见过易氏,那婆子也说了是远远看见的,不曾听见他们说的什么,保不准王妃是为的别的事呢!”

    “她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孙氏不屑的冷哼一声,“她一定就是去和那贱人合谋算计公主和公主肚里胎儿的。”

    孝宗紧绷着唇角,神情阴鸷的看着明乐,其中质问的意味十分分明。

    “不是!”这一次明乐却是如他们所料般否认,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道:“我去见她,是因为当年白姨娘的死因,易氏说知道一些秘密,所以说给我听的。”

    “嗯?”竟然又牵扯到了武安侯府吗?

    孝宗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刚要追问,身边柳妃却是身子一晃,脸色煞白的往旁边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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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偷龙转凤

    “娘娘!”好在是壁珠和碧玉两个跟的紧,急忙将她一把撑住。

    “爱妃!”孝宗一惊,再也顾不得孙氏说了些什么,转身过去一把扶住柳妃。

    柳妃的脸色惨白,用力攥着他的袖口,连唇色都淡弱下去几分,额上冷汗直冒,颤声道,“皇上,我——我肚子好痛!”

    说着就双手捧住隆起的腹部,身子虚软的站不稳。

    早不痛,晚不痛,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肚子痛?

    易明心眼底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冷冷的往旁边别过眼去,分明就是故意打岔。

    这个贱人,果然是和易明乐有所勾结吗?

    易明心的念头一动,却不及她开口说些什么,柳妃的呻吟声已经转为惨叫,死死的抓着孝宗的手臂,惊呼道,“痛!好痛!”

    “呀,是羊水,娘娘这是要生了!”跟在旁边的四王妃张氏指着柳妃脚下惊呼道。

    “太医嘱咐过,说是娘娘随时都有早产的可能。”壁珠闻言,一下子急的哭了起来。

    好在是方才为着要给昌珉公主诊治把稳婆也叫了过来。

    那稳婆接生的经验丰富,立刻就挤上前来,看了眼柳妃的状况,对孝宗道,“皇上,娘娘怕是要生了,还是赶紧把娘娘放到床上去吧,要是生产前羊水出的太多,就不好了。”

    “哦!”孝宗回过神来,忙是打横将柳妃抱起来,重新折回寝殿,将她放在了大床上。

    柳妃的整张脸都被汗水打湿,碎发贴在皮肤上,样子看上去狼狈无比。

    孝宗被她的脸色惊的不轻,忙是对殿外厚道,“传太医,马上把所有的太医全都宣召入宫,全部在流云宫外听差。”

    “是,奴才遵命!”小庆子慌忙迎着,撒腿就往外跑。

    “碧玉,你快去偏殿把蓝婆子也叫过来。”壁珠勉强定了定神,对碧玉说道。

    为了应付柳妃生产,有经验的稳婆一共请了两个在流云宫待命。

    “哦,好!”碧玉点头,转身奔了出去。

    因为柳妃是突然动了胎气引发的早产,似乎是比旁人更为痛苦一些,只这一会儿就已经惨叫连连,抓着身下褥子痛呼不止。

    生孩子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场的命妇大部分都曾生育过,对于其中惊险各自心中有数,每个人都跟着露出几分忧色,紧张的看着不敢出声。

    那稳婆将柳妃在床上安置好,这才转而对孝宗道,“皇上,奴婢要准备帮娘娘接生了,麻烦皇上和各位贵人移步,不要在这里惊扰了娘娘,让娘娘能够安心生产。”

    “嗯!”孝宗拧眉看了柳妃一眼,又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道,“朕就在外面,你放宽心,只要你顺利诞下皇子,朕就即刻下旨,册封你为贵妃!”

    一语出而满室皆惊——

    如今中宫之位空置,所谓贵妃,岂不就等同于后宫之主?

    以易明心为首的一众嫔妃个个眼中都流露出嫉恨交加的神情,尤其已经育有四皇子的易明心。

    “臣妾——臣妾谢皇上恩典!”柳妃咬紧了牙关,用力的点点头,紧跟着又是痛呼一声,生生的在孝宗手背上掐出几道血痕。

    缓过一口气来,她又补充道,“皇上——累了一天,还是——还是先回寝宫——歇——歇息吧,等——等回头——臣妾自会——自会叫人去给您报喜!”

    故意的支开孝宗,这便是要做两手准备了?

    荣妃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却是只做借机争宠一般,上前劝道,“是啊皇上,这生孩子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速成的事情,您在这里反而叫柳妃妹妹分心,还要顾及着您的龙体,不如先去臣妾宫里歇着吧?等妹妹顺利诞下皇子,壁珠自会前去报喜的。”

    前段时间刚刚折损了一个儿子,孝宗此时对柳妃肚里的这个孩子就格外看重。

    他原也是不想走的,但听着柳妃一声高似一声的惨叫,终究还是双耳欲穿头脑发胀,犹豫了一下就是点头,道,“也好,朕先去荣妃那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嗯!”柳妃应了一声,立刻又一把揪住身下被褥,连声喊痛。

    “你们也都散了吧,今日百花宴就此作罢!”孝宗被荣妃扶着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的一挥手。

    “是,皇上!”众人连忙屈膝见礼,恭送他离开。

    明乐也不准备多留,随在人群之后跟着往寝殿外头走去,将要跨过门槛的时候才是似笑非笑的回头往床榻的方向看了眼。

    果不其然,哪怕是痛的神智就将要有些不清不楚了,柳妃最后的一线目光还是死死的盯着这里,她所在的地方,目光之中满是怀疑和忧虑。

    明乐淡淡的看她一眼,却是一个都不曾多言,唇角一弯就随着人群消失在殿门之外。

    外面孙氏和郑妈妈等人还都茫然的跪着。

    眼下柳妃临盆在即,孝宗自是没有心情理会她们彭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荣妃扶着,一路旁若无人的走过去。

    孙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只能强忍下来。

    眼见着明乐的裙裾飘逸从面前一扫而过,恨的牙根几乎都能咬出血来,却也只能心有不甘的看着。

    “夫人,来日方长,眼下不是时候。”郑妈妈小声劝道。

    “哼!”孙氏把所有的怒气都化作一声冷哼,终也只能就此作罢,口中咬牙切齿道,“今天就先暂且便宜了那个贱人,回头有我跟她清算的时候。”

    说着就被郑妈妈扶着,一瘸一拐的尾随在人群之后往外走去。

    因为柳妃要生产,江太医自然就不能随昌珉公主一行去平阳侯府了,只对昌珉公主小产的缘由对彭修匆匆交代了一遍就转入后殿,去帮柳妃接生。

    孝宗从柳妃的寝殿出来,交代了小庆子留在这里随时向他通传柳妃的情况,然后便随着荣妃一起离开。

    明乐等人也都各自散了。

    易明心走在最后,待到众人相继离去便止了步子,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流云宫,眼神阴冷的仿佛能够射出刀子来,一字一顿道,“当初本宫生四皇子的时候都不见皇上这般殷勤,贵妃?她也配?”

    “娘娘何必与她一般见识,皇上也说了,是要柳妃生下皇子才能讨得封赏的。”香雪低声劝道,心里却是明白,不管柳妃那边结果如何,易明心的这口气儿是不可能顺过来的。

    “本宫倒要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少运气,哪怕是她能生下个皇子,也要有命养的大才好。”易明心冷冷说道,转身就走。

    香雪被她脸上阴测测的表情吓的腿软,猛地出了一头的冷汗,不安道,“娘娘您不是要——”

    “咋呼什么?”易明心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

    香雪立刻心有抬手捂住嘴,心有余悸的四下里扫了眼。

    见到周围没有人,易明心这才稍稍缓和了神色,却没再说什么。

    香雪心里却是胆战心惊。

    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脾气她一清二楚,如果柳妃这一胎是个公主也便罢了,否则哪怕只是为了要推四皇子上位,易明心也一定是要很快便会谋算着出手的。

    在这宫里,凡事一旦算计到皇上的子嗣上——

    香雪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只就垂眸敛目快速跟上易明心的步子。

    易明心揣了一肚子的火气急匆匆的回了明玉宫,进得寝殿就先摔了两个花瓶。

    一屋子的侍婢战战兢兢,急忙收拾了碎瓷片就退了出去。

    待到人都走了,易明心才是冷着脸招呼了香雪过去吩咐道,“你去替本宫传个话儿回武安侯府,问一问老太婆,当日白氏害我父亲时候的具体情况,事无巨细,问的越详细越好!”

    易永群的死,后来已经爆出来实则是萧氏所为,但是因为老夫人封锁了消息,而易明心人又在宫里,所以对这件事还不知情。

    “是,娘娘!”香雪答应着,立刻下去找了妥实的人帮忙传信,回来复命的时候才忍不住问道,“娘娘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了?”

    “今天的事,本宫总觉得是有些怪异,那柳妃好端端的,怎么偏生听易明乐提及白氏就动了胎气要生产了呢?”易明心的眼睛转了转,很是玩味的思量了片刻,便是弯了弯唇角,道:“柳妃那个贱人和易明乐之间保不准是有什么牵连的。”

    这件事只许不叫她查出个端倪来,否则一旦被她拿到那柄知道那两个贱人是真的勾结在一起的——

    她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香雪看着她脸上诡异莫辨的表情,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终究还是没敢再细追究,只就垂首立在一旁。

    易明心肚子在心里暗暗谋划了一阵,忽而想起了什么就对香雪道,“去找个人到流云宫外头盯着,柳妃那里若是有什么消息,就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本宫知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香雪点头应下,带上门退了出去。

    彼时荣妃的寝宫之内孝宗也一直心神不宁的满地踱步,等着柳妃方面的消息。

    “皇上,臣妾叫小厨房煮了定惊茶,您先喝两口。”荣妃从秋灵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送到孝宗面前,劝道,“女人生产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才小半个时辰不到,您暂且放宽了心,先养养神,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有消息了呢。”

    “嗯!”孝宗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接过她手里茶盏,做到暖阁的炕沿上刚要垂眸饮茶,门外却是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惊呼道,“皇上!皇上不好了!”

    孝宗本来也正心神不宁,闻言手一抖就打翻了茶碗,茶水尽数倒在了自己的袍子上。

    “哎呀!怎么一惊一乍的,没规矩!”荣妃斥了一声,连忙抽出帕子过去给孝宗擦身上的茶渍。

    孝宗却是一把推开她的手,对那小太监喝道,“你鬼叫什么?什么不好了?”

    “皇上,柳妃娘娘的侍女碧玉刚刚过来传信,说是娘娘有难产的迹象,请您马上过去流云宫看看!”那小太监带着哭腔在地上叩了个头。

    孝宗浑身的血液一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荣妃也跟着皱了眉头,慢了半步,随即一挥手,带着曲嬷嬷和秋灵等人也跟了去。

    这边孝宗前脚才到流云宫,易明心和纪红纱等人随后也得了消息,虽然心里各怀鬼胎,但是为了做足了表面上的功夫也都急匆匆的赶了来。

    “皇上,臣妾听闻柳妃这边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可有大碍?”易明心问道,语气焦灼神情关切。

    孝宗趁着一张脸,谁都没理,径自穿过院子往后面寝殿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易明心等人慢了半步,紧跟着往后头走。

    “明妃妹妹走的这样急,这不知道是还真以为你与柳妃姐妹情深呢。”行走间荣妃目不斜视的一勾唇角,讽刺的意味十分明显。

    “大家姐妹,彼此彼此,荣妃你也不妨多让。”易明心不甘示弱的眉尾一挑,算是回敬。

    后面纪红纱倒是神色一片自然不徐不缓的跟着,听着两人在这个时候还要争一个高下,只就鄙夷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孝宗一路奔到柳妃寝宫的殿门之外,想要推门进去,却被刚好从里头出来的壁珠拦住。

    “皇上,您不能进去。”壁珠仓皇说道,也没有太多的精力顾及他,话音刚落就招呼远处过来的宫婢道,“快着点儿,热水,快把热水送进去。”

    “痛——好痛!”恰在此时,里面柳妃又是痛呼一声,声音颤抖的近乎凄厉。

    孝宗听着头皮不觉一紧。

    壁珠脸色一白,急忙转身进了殿里。

    孝宗人在外面,听着里头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胸口里憋了重重的一口气,却是找不到突破口,焦躁之余就对着殿内怒喝道,“江太医呢?给朕出来!”

    里头江太医正忙的焦头烂额,听他传召却是不敢怠慢,急忙擦了把手迎出来,跪地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柳妃她怎么样了?”孝宗不耐烦道,满脸的怒色沸腾。

    “娘娘是受了刺激导致的小产,羊水破的早了,孩子却没能及时生下来,这会儿情况并不是太好。”江太医如实回道,也是急的一脑门汗。

    “什么叫情况不太好?”孝宗闻言,立刻就怒声心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进去给朕好好看着柳妃,柳妃和孩子若有什么闪失,朕就摘了你们一脚老小的脑袋。”

    柳妃早产,偏生的又遇到难产,情况十分凶险,后面的事情实在是难以预料。

    江太医本来就心焦紧张,闻言不觉的四肢发软,几乎被吓晕了过去,伏在地上,竟然一下子没能站起来。

    孝宗奖状,刚要发怒,后面就听姜太后沉稳冷静的声音传来,不悦道,“现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你对着太医发脾气有用吗?”

    “儿子见过母亲!”孝宗倒抽一口气,忙是转身相迎。

    “臣妾给太后请安!”易明心等人也跟着行礼。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还讲究什么虚礼。”听着里面柳妃的动静,姜太后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没有松开,侧目对身边跟着的翡翠使了个眼色。

    翡翠立刻会意,过去把江太医扶起来。

    “柳妃母子的安危哀家就交托给你了。”姜太后说道,神情严肃却冷静,“你也是宫里伺候嫔妃们的老人了,哀家信的过你,现在柳妃的情况凶险,把你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一定尽力而为,定要保证她们母子平安。”

    姜太后的为人虽然严苛、不苟言笑,但是无论对臣子还是宫里的奴才都一视同仁,公平公正。

    她没有像孝宗一般撂下狠话,倒是让江太医松了口气,急忙拱手谢恩道:“是,微臣一定尽力而为。不过娘娘的情况不容乐观,再拖下去恐有危险,请太后和皇上恩准,怕是得对娘娘用药催产了。”

    孝宗的眉心紧拧着,不置一词。

    “照你的意思做吧!”相形之下姜太后却要冷静决断的多。

    “微臣领旨!”江太医定了定神,说着就招呼了一名宫婢过来,把刚才出门之前就已经写好的催产药方递过去道,“赶紧的去抓药,煎了送过来。”

    那宫婢抓了方子小跑着离开,江太医又对孝宗和姜太后施了一礼方才退回了殿里。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足有两个时辰。

    柳妃的孩子一直没能生下来,好在是有参汤吊着精神,还能勉强的保持清醒。

    “娘娘!娘娘您再坚持一下,江太医已经想办法要替你催产了,您一定能顺利生下小皇子的。”壁珠跪在床边,抓着她的手道。

    “本宫——本宫好像听到了皇上的声音!”柳妃提着一口气,虚弱问道。

    “是!皇上和太后都来了,都在外头守着呢。”壁珠回道,用力握住她的手。

    柳妃的眉心一跳,眼中却是瞬间闪过一丝怒意,寒声道,“想办法,叫他们走!”

    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呆在这里的。

    否则万一会有什么纰漏,一切就都完了。

    虽然她一早就打点好了两名稳婆和江太医,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一定不能叫姜太后和孝宗在门外守着。

    壁珠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犹豫了一下就慎重的点了点头,重新起身走了出去。

    柳妃集中精神说了这么两句话之后,下腹又是剧烈一痛,忍不住尖叫一声。

    “娘娘,娘娘用力啊!产道已经开到七指了,您这一胎是早产,大约能开到九指也就差不多了。”稳婆爬过去,握住她的一只手给她打气。

    “没事!本宫——本宫撑得住!”柳妃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用力之余,下体那种撕裂一般的痛处又叫她大声嘶嚷起来。

    她痛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却还是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的回旋。

    她苦心孤诣排除万难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一路走来多少艰辛多少不易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眼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跟前,她绝对不能败在这里。

    她一定还顺利的生下这个孩子,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啊——”这样想着,柳妃不觉的又提了一股力气,听着稳婆的吩咐一再的用力。

    “已经到八指了,只差一点了,已经能看到头了!”稳婆欣喜道。

    柳妃却已然是力气用尽,颓然的瘫在那里,口干舌燥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力气了,不——不行!”

    “娘娘,再撑着点,就差一点了!”稳婆一边拿了帕子给她擦拭脸上汗水,一边安慰道,又取过旁边桌上放着是参汤服侍她喝了两口,焦急道,“娘娘一定不能再这个时候睡过去,再忍忍,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说着就等不得的尖声对着外间喊道,“催产的汤药呢?怎么还没来?”

    “已经叫人去煎药了,应该很快就到了!”碧玉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原地不住的转圈,闻言就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急的就要哭出来了。

    柳妃已然是没了力气再折腾,神情疲惫的大口大口喘气,稍微缓了一会儿,就对那稳婆挑了下眉头道:“后面的事——都安排妥了吗?万一——万一是位公主——”

    “娘娘放心!”那稳婆立刻反握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正在说话间,外面的殿门就再度被人打开,一名宫婢端着个刚刚煎好药的药罐进来。

    “给我吧!”碧玉迎到门口,接了她手里药罐。

    那婢女不疑有她,递了药罐进来就转身退了出去。

    碧玉神情略显紧张的扭头看了守在旁边的江太医一眼,江太医也是一脸凝重之色,过来接了药罐,然后将里面汤药分成四碗倒出来,交给了碧玉,嘱咐道:“去吧!”

    “嗯!”碧玉小声应着,端了药碗进去。

    两个稳婆显然事先都有准备,守在柳妃身边的刘婆子取了一碗药,扶着柳妃起身喂她喝下,一边就对床尾那头正在看着柳妃生产的另一名稳婆钱氏点点头。

    钱氏也是心知肚明,谨慎的略一颔首,确认一遍屋子里除了她们再无旁人,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拉动了柳妃床尾一侧垂下的一条装饰用的粉色丝绳。

    绳子压下,屋子里就发出一身细微的摩擦声,却是在大床后面的夹缝里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秦氏招招手,碧玉就端着剩下的三碗药快步走过去,两人一前一后下到里面的密室里。

    钱氏动了里面的机关,洞口就又缓缓合上,恢复如初。

    那密室还算宽敞,布置很简单,只陪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很大的大床,四壁都用了特殊的隔板做了好几层,隔音效果却是极好的。

    两人拾阶而下,彼时那密室里竟然是藏着三名大腹便便看上去应当就是在这个把月之内临盆的孕妇。

    “娘娘动了胎气,马上就要临盆,现在正是需要你们尽忠的时候了。”钱氏说道,语气冷冰冰的略显倨傲。

    碧玉一直低垂着眉眼,走上前把手里的端着催产药放在了桌上。

    三个孕妇竟是极为自觉,无需多言就分别去捧了药碗饮下。

    彼时上面的寝殿里柳妃也将催产的汤药饮下,因为药效发作得要至少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是放松了仰躺在床上睁着眼恢复体力。

    她这一胎,明里暗里盯着的人太多,为了确保生下皇子,她不得不提早做好准备。

    如果在生产当天想要偷运婴孩入宫,十有**是会被人发觉的,所以她的想的更为深远长久了一些,一个月前就找好了几名和她差不多应该同期临盆的孕妇,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就把她们安置在自己寝宫的密室里住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以便于自己生产之日若有什么差池便好有现成的孩子可以拿来顶包。

    虽然这样的做法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包括她自己在内,每个人都有一半的几率产下男婴,如果运气不是太差的话,就总是能够让她达成所愿,一举得男。

    柳妃心里暗暗盘算着,一边等着药力发作,一边努力的积攒着力气,准备应付接下来的生产。

    外面壁珠也正情真意切的劝着孝宗等人道:“太后,皇上,柳妃娘娘听闻你们深夜来此,大感不安,为了让娘娘能够静下心来安心生产,还是请太后皇上和各位娘娘各自回宫歇着吧。”

    柳妃难产,吉凶未卜,孝宗又将她这一胎看的极重,犹豫着并没有马上表态。

    “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呢,这眼见着天就要亮了,还是回寝宫眯一会儿,养养精神吧!”荣妃从善如流,立刻帮着劝道。

    当然,打的依旧是邀宠谄媚的幌子。

    易明心打从心底里看不上她这一点,心里鄙夷的冷哼一声,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壁珠看着看看着急,正想着再接再厉,不曾想却是姜太后接过了话茬,对孝宗说道,“早朝不能耽搁,皇帝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养一养精神。”

    前段时间因为家务事,已经连续废了几日的早朝,这段时间之内朝臣也颇有些议论之声传出来,故而孝宗也有压力,想了一想,虽然还是不很放心,终究还是应了姜太后的话,只又对壁珠叮嘱道,“柳妃若有不妥,就即刻去朕的寝宫告知于朕知道。”

    “是,奴婢知道了!”壁珠心里松一口气,屈膝福了福。

    孝宗面有忧色的有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殿门,就由荣妃扶着往外走去。

    纪红纱早就听倦了这里柳妃哭天抢地的声音,二话不说也跟着离开。

    另外几名位份较低的嫔妃自然不敢忤逆,也忙是不迭跟上。

    看着众人相继离开,易明心到底还是心有疑虑,就对姜太后道,“太后,柳妃这里的情况不是太好,臣妾好歹也是过来人,不如就让臣妾在这里替皇上盯着吧,回头柳妃若是有点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柳妃那狐媚惑主的贱人,平时没事都要找点事情来霸着孝宗不放,今日这样大好的机会却几次三番的将孝宗往门外推,想叫人不怀疑她要作祟都难。

    因为心里有了疑虑,易明心哪里肯放过机会。

    “娘娘金尊玉贵,怎好劳您?”壁珠心里一急,忙是推脱。

    这样一来,易明心就更是笃定了柳妃这里会有猫腻,而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不曾想姜太后却是淡淡的看她一眼,冷声道,“这里不用你多事,你也走吧!”

    易明心一愣,诧异的看向姜太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她不怒而威的气势震住,犹豫着也还是迟迟不肯走。

    “还不走?”姜太后的语气听起来越发冰冷,道,“这里有哀家在,有什么事,常嬷嬷会去告诉皇帝知道,你也是为人母亲的人了,还不回去照管着昇儿?”

    姜太后可比易明心这些人难缠的多了,若是她亲自留下来的话,怕是形势更为不妙。

    壁珠心里暗急,却又怕露出迹象给人看出端倪来,只能按捺住情绪垂下眼眸掩饰。

    易明心虽然还是觉得就这样走了可惜,但想着姜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柳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估计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权衡之下终究也还是没敢忤逆姜太后的意思。

    “是,臣妾遵命!”易明心道,恭恭敬敬的对着姜太后屈膝一礼,“那柳妃这里就辛苦母亲了,臣妾先行告退!”

    姜太后没有吭声,易明心也自觉没趣,转身带着香雪悻悻的离开。

    待她走远,壁珠才勉强打起精神一边考究着遣词用句,一边试着开口对姜太后道,“太后——”

    “好好看着你们主子!”不想姜太后却未等她说完就已经先一步开口打断,把手递给常嬷嬷一边往前殿的方向走一边道,“哀家就在前殿,有什么就及时过去告知哀家!”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壁珠反应不及,很是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姜太后已经走出去数步。

    “是,太后,奴婢谨遵太后懿旨!”壁珠屈膝对着她的背影毕恭毕敬的回道,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去了前殿才是惊魂甫定的暗舒一口气,转身进了殿里。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刚过,柳妃和密室里藏着的那些孕妇服下的催产药就相继开始发挥效力。

    稳婆抖擞了精神,又开始帮着柳妃叫劲儿。

    柳妃横了心,也自是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儿,借着参汤吊着精神艰难用力,又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外头太阳都升起来了,这寝殿之内才传出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

    柳妃用了最后一口力气,立刻便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颓然的倒回床上。

    “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啊娘娘!”稳婆捧着刚出世的孩子欣喜若狂的大声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啊!”

    “什么小皇子,是小太子才对!”壁珠眉飞色舞,眼睛都要长到头顶上,斜睨她一眼。

    “是是是!是小太子!是小太子!”稳婆立刻附和,一张老脸笑出了无数道褶子。

    柳妃的身子虚弱,虽然不曾失去神智,却是力气衰竭,连看一眼孩子的精力也没有,只就躺在床上不住的调息喘着气。

    稳婆抱了孩子去清洗身上秽物。

    “娘娘现在体虚,再和两口吧,过一会儿奴婢就叫人把厨房那里备下的部品给您端来。”壁珠找了软枕替柳妃舒舒服服的垫在身后,然后半扶了她起身靠着,又端了剩下的半碗参汤喂她。

    柳妃正一口一口食不知味的吞着,大床后面的密室门就再度被打开,隐隐伴着女人痛苦的嚷叫声。

    柳妃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紧跟着钱氏就手捧一个襁褓里的婴孩从幔后面走出来,含笑道,“生了一个,是个儿子!”

    一边说着,一边就扯了脖子去看那刘婆子手里的婴孩儿。

    “不必了,娘娘生的是位皇子。”刘婆子回头说道。

    “那这孩子——”钱氏心头一喜,紧跟着又是一忧,垂眸看向手里猫儿似的一团大小的孩子。

    “处理掉!”冷不防柳妃的声音没有温度的传来。

    因为生产的时候哭喊的太过厉害,她的嗓子受了损伤,此时声音沙哑,而又有几分力竭,出口声音就如同来自寒冰地狱里头的魔音,听的人浑身长毛。

    不仅仅是钱氏,就连刘婆子和外间正在写补身药方的江太医都觉得寒意逼人,僵在了那里。

    “娘娘——”钱氏扯了一下嘴角,表情僵硬尴尬。

    这么小的孩子,在她看来,既然用不着了,后面寻机会放出宫去也就是了,毕竟现在柳妃有了她自己的儿子,以后即使有人想要借机生事也不会得逞,真的就是真的嘛!

    可是柳妃却是骤然下了这么一个命令,着实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本宫说——处理掉!”柳妃表情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重复,“还有下面,没生出来的也不必生了,全都给本宫处理干净了!”

    钱氏的脸色白了白,愣在那里还是没有马上行动。

    “聋了吗?还不照娘娘的吩咐去办?”壁珠最先反应过来,柳眉一挑厉声喝道。

    说着就从柳妃的床边起身到外间找了江太医,趾高气昂道,“太医的药箱里应该有用得上的药物吧?拿来吧!”

    “姑娘!”江太医目瞪口呆。

    他虽是收了柳妃的好处,但也只是答应,万一有什么意外会帮着她偷龙转凤的瞒下旁人的耳目,只是保证她生产出来的是个皇子而已。

    现在柳妃却翻脸无情,自己生了儿子,便是要将那些事先备下来准备替她应急解危的孕妇和婴孩一并处死!

    这——

    也太过残忍了!

    “拿来啊!”壁珠却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是伸了手在他面前做出威逼之势。

    “娘娘,您已近生了皇子了,这些人——”江太医一个机灵,只能越过她去向柳妃求救。

    “她们都知道的太多了,正是因为本宫已经产下皇子,为了小皇子考虑,就更是不能留下任何可以供人攻击的把柄。”柳妃说道,字字冰凉无情,目光锐利阴冷的射向江太医,道:“你已经上了本宫的这条船,想再下去,除非就是和她们一样的下场,要怎么做,你自己考虑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给壁珠拿药!”

    柳妃的一番话当真是叫几人领会了何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上了贼船,当真是想下去都不可能!

    几个人帮着柳妃行这偷龙转凤之计,虽然没有用的上实施,但他们所做之事却已是事实,真要抖出去,柳妃还有皇子做保,未必真会被孝宗和姜太后追究怪罪,而他们这些帮凶就是必死无疑了。

    江太医惊的汗湿夹背,挣扎之下终究还是只能妥协,颤抖着手从药箱的最底层取了个小纸包出来。

    壁珠一把夺了过去,冷冷问道,“这药应该很快吧?”

    “嗯!”江太医闷声的应,声音还是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颤抖道,“冲了水服下去,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这一步走出去,他就真的完全无法回头了!

    江太医心里发虚,却是无计可施,痛心疾首的暗暗一声叹息。

    “哼,算你识相!”壁珠这才满意,拈了那纸包快步往大床后面的密道入口走去。

    钱氏抱着手里刚刚出生的婴孩一直没有反过来。

    壁珠台阶下了两步,见她还站在原地未动,就皱眉催促道,“你还等什么?抱进来啊!”

    钱氏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哭着一张脸朝刘婆子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刘婆子较之于她胆子要大的多,眼见着后退无路就一咬牙,对她点点头。

    钱氏无奈,这才抱着孩子跟随壁珠一起进了密室。

    壁珠下去总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密室的暗门再被打开时,里头已经彻彻底底泯灭了人声。

    “娘娘,都办妥了!”壁珠对柳妃点点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等到风头过了,奴婢会把后事处理干净的。”

    后面跟着钱氏脸色难看,而碧玉却是脸色唰白,脚下踉踉跄跄的,一个不稳险些栽到在地。

    “没出息的!”壁珠厌恶的瞥她一眼。

    壁珠做事,柳妃还是放心的,这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抱着怀里新生的婴儿展颜笑道:“去给太后和皇上报喜!”

    ------题外话------

    咩,为毛我突然觉得柳妃就算是丧心病狂也丧的挺有范儿的?我的三观要被摧毁了咩?求拍啊啊啊~

    ps:昨天发的公告可能有妹纸没有注意到,上一篇文《重生之公主千岁》的番外我补全了,昨天一次性发了,一共六章,合计6w字,还有在等更的宝贝们可以去宰杀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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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6章偷龙转凤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7章 坐山观虎斗

    柳妃如愿产子,孝宗龙心大悦,当日的早朝上一听到流云宫的人前去报喜,当即就宣布罢朝,赶去流云宫看望柳妃和孩子,并且颁旨大赦天下,替小皇子祈福。

    明玉宫里,易明心生生的折弯了一只甲套,咬牙切齿道,“不就是生个孩子吗?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娃,是龙是蛇都还不知道,皇上用得着高兴成这样吗?”

    彼时四皇子宋子昇就正坐在她旁边的小桌子后面习字,闻言就不解道,“父皇是真龙天子,柳妃娘娘生下的皇子不就是龙子么?母妃怎么说不知道是龙还是蛇?”

    易明心一怒,疾言厉色的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刚好从外面的香雪看到,一阵的心惊肉跳,急忙开口打岔道:“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易明心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就稍稍缓和了脸色对宋子昇道,“你先跟着奶娘出去玩会儿吧,别走的太远,用午膳的时辰记得回来。”

    “是,母妃!”宋子昇对她的态度向来恭敬,站起来整理好衣袍,郑重其事的对她行了礼,这才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往外走。

    和香雪错肩而过的时候,趁着易明心不注意便是顽皮的冲她吐了吐舌头。

    香雪忍俊不禁,却又怕被易明心看见,稍稍垂眸掩饰住情绪。

    待到宋子昇出了门,殿外侍立的宫婢就关了殿门。

    “什么事?”易明心斜睨一眼香雪,把弄坏的甲套随手往桌上一扔,冷冷问道。

    “昨夜娘娘叫奴婢递消息回武安侯府,那边易老夫人已经有信儿了。”香雪说道。

    “这么快?”易明心挑眉,略有几分惊讶。

    “是!”香雪说道,却没有多做解释,快步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易明心面前道,“传信的人什么也没说,只说是老夫人叫人把这个小瓷瓶交予娘娘,说是娘娘看过之后自会明白。”

    “什么东西?”易明心狐疑道,却没去动那个瓶子。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香雪摇头,垂首侍立在旁。

    老太婆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为涉及到她父母双方面的事,她会推三阻四的找借口不会轻易对自己言明,不曾想她倒是痛快。

    只是——

    这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易明心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瓶子半晌没有说话。

    香雪想了想,又补充:“送信的公公说,侯府过来的人有过交代,若是娘娘有所疑问,或者可以请信得过的太医前来帮忙查验一下。”

    若是说要请太医的话,那这八成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药物了。

    易明心心神一敛,不悦道,“那你还不去请?”

    “柳妃娘娘昨夜生产凶险万分,皇上体恤,这会儿所有的太医都在她宫里待命呢!”香雪说道,“奴婢这就叫人过去流云宫外盯着,若是郭太医出来,立刻就叫他过来见娘娘!”

    “嗯!”易明心点头,心里想着却是越发的恨了。

    柳妃那个贱人,真是占尽了风头。

    原以为昨夜她生产可能会露出什么把柄,不曾想还就真是风平浪静的叫她化险为夷了。

    **

    殷王府。

    明乐回府之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

    “王妃这么早就醒了?昨儿个睡的晚,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长平和采薇两个捧着衣物和洗脸时进来,伺候她起身。

    “也睡了差不多四个时辰了,是该起了。”明乐随手扯了件外袍罩在身上,径自走到盆架前洗脸。

    两个丫头伺候着她梳妆,把头梳好了采薇就先一步端着脸盆退了出去。

    长平取了衣物过来帮她打理,这才一边说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柳妃昨夜生产出现了难产的迹象,不过倒是有惊无险,这会儿孩子已经顺利生下来了,是个皇子!”

    “意料之中的事情。”明乐微微一笑,却是没太放在心上,仔细的整理好袖口,然后问道,“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平阳侯府那边的动静,有人盯着吗?那边没有消息传来?”

    “有人盯着的,不过平阳侯那人并不好糊弄,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的人只能就近在他伏在附近盯梢。说是到目前为止还风平浪静,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长平回道,顿了一下又补充,“昨夜昌珉公主和孙氏回府之后就各自歇了,昨晚两个人都被折腾的不轻,估计是要睡一觉才能缓过劲来,可能,今儿个就要起风了。”

    “那倒也未必,想必到了如今昌珉也把彭子楚的性子摸的十分透彻了,否则以她那个火爆又不肯吃亏的脾气,昨天明明已经心里起疑了,早该当场闹起来了。既然当时她会忍下来,应该就是心里另外有计较。”明乐说道,神情语气依旧淡淡的,没什么特殊的喜恶情绪表露出来。

    “也是,昨晚的那般作风,的确是不合昌珉公主的脾气。”长平想想也是,遂就点头,心中略一思忖还是有点不放心,道,“平阳侯并不好糊弄,王妃觉得他会让平阳侯府后院的这把火烧起来吗?”

    “这就要看昌珉的本事了。”明乐缓缓的勾唇一笑,吐出一口气。

    昨夜她故意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把话题往孙氏身上引,后面再加上荣妃煽风点火的搅和了一番,昌珉公主分明就已经怀疑到了孙氏身上。

    当时她会隐忍没有当场叫孝宗主持公道,那就说明她是想用更解气的方法来对付孙氏。

    这一点倒是十分令人期待的。

    “易明清呢?暂时也没人找她的麻烦?”失神片刻,明乐突然问道。

    “没有!”长平摇头,“不过王妃觉得她会照您的意思做吗?”

    “她没的的选!”明乐笃定道,目光微微一凝,有一线幽光飞闪,“她既然敢对昌珉公主下手,早就应该想的到接下来会有的后果,现在我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她自然求之不得。更何况因为白姨娘的事情牵连,她也不得不为自己多做打算。”

    “说起来真是遗憾,昨天只差一步就可以把柳妃逼入绝境了,可偏生的就在那个时候刺激的她早产。”长平皱眉,惋惜道,“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昨天那么好的机会错过去了,现在她有了皇子撑腰,这个危机于她而言已经够不成威胁了。”

    “也算不上是不凑巧,有她那个肚子做前提,莫说昨天还差最后一步,哪怕是真的抖出来,她照样可以转危为安!”明乐撇撇嘴,回头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就由着她继续去把皇宫内院的那潭水搅浑吧,我们暂且稍安勿躁,等在旁边看戏就好。”

    “嗯!”长平回她一个笑容,“早膳奴婢已经叫小厨房备下了,现在叫他们送进来吗?”

    “晚点吧,我暂时还不饿。”明乐摇头,看了眼外面天朗气清的气候,神色之间却透出几分寂寥。

    不知道宋灏现在如何了。

    长平知道她心中所思,但是为了不引她再多做猜想,只就避而不提,转身进了里间屋子去整理床铺。

    明乐兀自站了会儿,外面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片刻之后,赵毅手持一份烫金名帖出现在门口。

    “属下参见王妃!”

    “何时?”明乐扫一眼他捏在手里的帖子,问道。

    “王妃,宫里刚有人来,说是昨日的百花宴因为柳妃娘娘生产一时取消了,还让各位命妇贵人受了惊吓,为了安抚众人,三日后皇上会重新在宫中设宴。”赵毅回道,走上前来把帖子递给明乐,“这是礼部新下的帖子,请王妃入宫赴宴的。”

    说什么安抚众人,如今柳妃正在月子里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又要设宴,分明——

    就是故意在找机会和自己碰面的。

    “不去!”明乐接过那帖子就随手扔到身后的桌子上,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

    赵毅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明乐提着裙子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重复道,“你去回了礼部,就说本王妃偶感风寒,抱恙在身,最近这段时间不管是宫里宫外,所有的宴会消遣一律都给我推了。”

    以往若有这种事,明乐是决计不会避开的。

    这样斩钉截铁的态度却是头一次。

    只不过自家王妃做事,从来都是有理由的。

    “是,属下谨遵王妃的吩咐。”赵毅也不细问,只就点头应下,转身刚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道:“哦,王妃,还有一件事!”

    “什么?”明乐抬眸,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方才是礼王殿下的亲随亲自过来送的帖子,他曾无意间对属下提起一句,说一大早他出宫的时候似是在宫门处遇到武安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了。”赵毅说道,因为不确定这是否算是个有价值的消息,也没多想。

    “嗯,我知道了!”明乐颔首,也不多言。

    赵毅见她没有别的吩咐,就一拱手转身快步离开。

    长平整理好里面的床铺走出来,看一眼桌上的帖子,若有所思道,“想来应该是昨夜您的话叫明妃起了疑心了,老夫人身边的人,应该是去给她送消息的。”

    孝宗已经降旨把武安侯府的爵位授予易明威承袭,易明威为人处世都很有分寸,是以这段时间不管朝中局势如何,都不曾牵扯到武安侯府里头去。

    老夫人的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宫门附近,几乎不用想也是和易明心有关的。

    “纸包不住火,所谓真相,总也是要叫她知道的。”明乐笑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不过从近期发生的事情上来看,自从易明峰和萧氏相继没了以后,这易明心的处事的段位倒是提高了不少的。

    “如果真能叫她查出些端倪来,与王妃而言,也是件好事。”长平道。

    明乐与她相视一笑,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

    明玉宫。

    因为所有太医都被传召去了流云宫待命,一直到傍晚时分郭太医才得空过来。

    “太医怎么才来,娘娘等了你许久了。”香雪从小厨房出来正好遇见他,就快步迎上去。

    “皇上降了旨,把所有人都叫去了流云宫,下官也是刚刚得空。”郭太医道,因为走的急了而出了一脑门的汗,急忙抬了袖子去擦,“听闻娘娘召我?不知道所谓何事?”

    “太医随我来吧!”香雪四下里看了眼,并不多言,直接引着郭太医往易明心的寝殿方向走去。

    郭太医常年在宫里走动,立刻就明白过来,怕是有什么不能公开言明的事情,于是也不多言,快步跟上。

    彼时易明心正带着宋子昇在寝殿外面的小厅里头用膳。

    “下官见过明妃娘娘,给四殿下请安!”郭太医跨进门槛,跪下行礼。

    易明心执筷的手顿了一下,似是对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并不十分满意,犹豫了一下才放下筷子,起身往内殿走去,道:“你随本宫过来。”

    按照常理,若不是特殊情况,嫔妃的寝宫太医也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但郭太医是易明心用惯了的,也算是她的心腹。

    既然易明心叫他进去,他便也不吭声,对饭桌上的宋子昇略一颔首就背着药箱快步走进去。

    易明心进去从妆台上取了早上的那个小瓷瓶交给香雪,然后转杀接坐在妆台之前凳子上,对郭太医道,“你给本宫瞧瞧,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香雪把瓶子递过去,郭太医把药箱放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的接了,打开瓶塞闻了闻,又跪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型容器从里面倒出来一点液体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紧跟着就是神色大变,颤声道,“娘娘,此物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怎么?”易明心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神色不觉的凝重起来,先是对香雪挑眉使了个眼色。

    香雪会意,转身快步出去,先找了借口把外面的宋子昇支走,然后才关了殿门退回来,回了易明心一个安心的眼神。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易明心道。

    “娘娘,这可是宫中的禁物啊!”郭太医道,说话间就透出明显的慌张情绪,似乎真的是对这东西忌讳的很。

    宫里的禁物?那老太婆怎么会有?而且送给了自己过目又是什么意思?

    易明心心里更加狐疑起来,起身走过去,从郭太医手里又接过那小瓷瓶打量起来,喃喃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是叫太医你这般的讳莫如深?”

    “这是蝴蝶香!”郭太医道,说着就很有些急切的一拍大腿,继续解释道,“娘娘应当是不曾听过的,因为早在三十年前,自打先帝的一位宠妃李氏死于此物之后,引发了先帝的雷霆之怒,不仅将配置此药的御医满门处死,更是明文禁止,再不准此物现世。尤其是在宫里,一经发现,就绝对不会有活路了啊!”

    三十年前的事情,又是事不关己,易明心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只看郭太医这般表情就知道,这样东西的药效怕是不俗。

    虽然说是禁品,但怎么说也是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所以现在东西既然已经拿在手里了,易明心倒也没太在意,只就问道,“这药的功效如何?”

    “烈的很。”郭太医道,“按理说这东西以微臣的资历也是不可能见过的,不过早些年微臣还不曾入太医院的时候,曾经给太后身边的李太医做了医童,娘娘是知道的,李太医最擅配药用药,我便有幸在替他整理笔录的时候看到一些罕见药物的记录。如果微臣没有看错的话,这瓶子装着的就是三十年前被先帝下令禁用的蝴蝶香。此药虽然不能称之为毒,但功效较之毒药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旦入体便就无法可解,用药之人身上不会看出明显的中毒特征,但是却会日渐消瘦,精神萎靡,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直至最后油尽灯枯而亡。哪怕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从脉象上也瞧不出端倪来啊!”

    “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吗?听来倒是叫人觉得匪夷所思。”易明心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微臣绝非危言耸听,这东西真是邪门的很,不管娘娘是从哪里得来的,都尽量还是不碰为妙!”郭太医紧张说道。

    易明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接话。

    郭太医跪在地上,心乱如麻的看着她,一直跪的膝盖发麻才忍不住唤了一声,道:“娘娘,微臣不能在您这里呆的太久,未免他人起疑而横生事端,所以——”

    “嗯,你先去吧!”易明心摆摆手,目光却一直盯着手里的小瓷瓶无暇他顾。

    “是,微臣告退!”郭太医行了礼就背着药箱起身。

    易明心听到他的脚步声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着他的背影提醒道,“你替本宫做事也不是一两天的了,规矩你都知道,无需本宫再提醒你了吧?”

    “是!微臣明白!”郭太医急忙道,“微臣只是来给娘娘请平安脉的,不曾见过旁的,也不曾说过旁的。”

    “嗯!”易明心满意点头。

    香雪亲自送郭太医出去,又打赏了一个重重的荷包,安排妥当了才转身回了殿里。

    彼时易明心不知何时已经从失神的状态中缓了过来,脸色阴沉沉的盯着门口,出口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森凉刺骨道,“打发他走了?”

    日暮时分,殿里也还都不曾掌灯,这样看去就更让她的脸色显得阴暗骇人。

    香雪的心口砰砰直跳,强打精神干吞了口唾沫道,“娘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前几个月母亲病重时候的症状你还记得侯府那边是怎么说的吗?”易明心问道,每一字都冰凉无比。

    “说是夫人精神不济,消瘦的厉害,身子骨儿也——”香雪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之余猛地捂住嘴巴掩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声。

    这个症状,分明就是方才郭太医提到的蝴蝶香的功效所致。

    所以说——

    夫人之所以会病下,是被人下了药了吗?

    “居然敢在母亲身上做这样的手脚,白雪莹那个贱人当真是死不足惜!”易明心冷冷说道。

    “娘娘,您是说白姨娘她——”香雪的脸色唰白,心有余悸的远远看着易明心握在手里的小瓷瓶。

    “这就是老太婆给我交代,难不成还会有假?”易明心反问,手里用力捏着那个小瓷瓶,因为用力过猛,指关节都苍白突兀的显露出来,“早前我还以为母亲是双腿落了病根之后心情郁郁所致,不曾想竟会是遭了那个贱人的毒手。”

    “可当时不是说白姨娘真正要对其不利的人是侯爷吗?而且她人也都被处置了。”香雪揣测着,只要一想到方才郭太医的话就还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

    如果没有人发现,那萧氏真是最后到底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不管她是要要对谁不利,你也不想想那贱人是个什么身份?”易明心道,目露凶光狠狠的盯着手里的瓶子,“郭太医都说了这是禁品,连他都不曾见过的稀罕玩意,那白雪莹算个什么东西?就凭她?她是去哪里得来了?”

    “娘娘是说——”香雪嘴巴张的老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道,“她背后是受人指使的?”

    这蝴蝶香若真是如郭太医所言,是被先帝勒令销毁的违禁品,那么只凭白姨娘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弄到手的。

    “那会是谁呢?谁会和夫人有那样的深仇大恨,要用这么可怕的东西害死夫人?”香雪心里飞快的计较着,但是思绪却怎么也拢不到一块儿,想了半天才试着道,“难道会是殷王妃吗?”

    “的确她是最有可能对母亲下毒手的,可这一次的事却还是有些蹊跷的,八成,是柳妃!”易明心说道,一字一顿。

    “怎么会?柳妃娘娘虽然是和娘娘您不对付,但是和夫人却是无冤无仇的,她何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去对夫人下手?”香雪不解,怎么想都还觉得不可信。

    “你没见昨天易明乐这一提白雪莹,柳妃立刻就受惊动了胎气,她若不是心里有鬼,何必就要着急心虚?”易明心目色一寒,一抬手狠狠的将手里的小瓷瓶摔了出去。

    香雪腿一软,忙是匍匐在地。

    易明心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面色阴鸷的表情久久不曾散开,同时心里的云雾却是层层剥开,很多的事情都逐渐的露出端倪。

    “说柳妃是因为和本宫不合才去对母亲下手的,这个理由的确牵强,可如果她是为了嫁祸易明乐呢?蝴蝶香既然是曾经现身宫中又被禁了的东西,易明乐想要拿到并不容易,反而柳妃弄到手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深吸一口气,易明心的眸子突然一转,讥诮道,“这样说来,昨晚在桥上发生的事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昌珉落水,八成也是柳妃那个贱人设计的,初衷还是要栽赃嫁祸给易明乐。这也就怪不得后来易明乐会恼羞成怒,突然翻出白雪莹的旧事来以牙还牙了。”

    “以前娘娘不还怀疑殷王妃和柳妃娘娘串通一气吗?”香雪想了想,道。

    “是啊,这一点也正是本宫暂时想不通的地方。”易明心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想了半天终究还是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不由便是一恼,恨声道,“她们之间狗咬狗,要怎么斗是她们的事,可是居然拿我易家的人做垫脚石来随意践踏,是当本宫是好欺负的吗?”

    没想到柳妃那个贱人的手竟然会那么长,居然老早就伸到了她们武安侯府,还妄想拿了她的母亲去铺路!

    这个贱人,真是可恨至极!

    易明心的手指捏的死劲,指甲用力的恰在掌心里,然则心中却是如烈火燎原,已经被席卷成一片,终究再是难以平静。

    她不会让那个贱人好过的!

    等着瞧吧!

    **

    柳妃生产前后,宫里宫外的日子都算是过的太平。

    转眼一月的时间,宫里再次大肆铺张设宴为小皇子摆满月酒庆生。

    并且在当天的晚宴上,孝宗当众颁下圣旨,晋了柳妃的位份,册为贵妃,并且授以协理六宫之权。

    柳妃母凭子贵,可谓一飞冲天,离着一国之母的宝座也就仅有一步之遥,羡煞了一众的后宫妃嫔。

    而同样,因为柳妃被晋的关系,前朝的风向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之前太子意外身亡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硕果仅存的四皇子身上。

    而柳妃产子之后,一切的局势就都变了。

    已经不是流云宫和明玉宫平分秋色的问题,而是贵妃柳氏死死的压了资历和背景都更强硬的明妃一头。

    柳妃母子可谓是一朝得道,成了朝臣和后妃们竞相巴结的对象,一时间风头无量,风光无限。

    这一晚五皇子的满月酒宴上气氛异常的喜庆融洽,宾主尽欢相得益彰。

    只是真正的有心人还是可以发现,坐在孝宗身边的柳妃总有几分先不在意的敷衍之意——

    这一晚的宴会,易明乐又没有出席、

    自从七夕那日之后,她就像是故意躲着自己一般,死活再不肯踏入宫门半步,而柳妃自己又在月子里,更兼出宫不便,根本找不到机会与她私底下见面。

    一场宴会摆下来,等到散场,已经是午夜以后。

    柳妃聊作大度的推了孝宗去荣妃那里,自己带着一众嬷嬷婢女抱着孩子回了流云宫。

    “先带小皇子去睡吧,刚在路上可能吹了风,多注意着点。”进了流云宫的大门,柳妃就对五皇子的乳母吩咐道。

    “是,娘娘!”那乳母应道,欠身见礼之后就先抱着孩子去了偏殿。

    见到柳妃的面色不善,壁珠就先打发了其他人下去,自己扶着柳妃的手进了后面的寝殿。

    果不然,一进门柳妃就先直奔里面的圆桌前面,横手一扫把桌上的一套茶具砸了个稀巴烂,怒声骂道,“易明乐!易明乐!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整整一个月了,当真以为就这么吊着胃口就把本宫吊死吗?”

    壁珠垂眸敛目在旁边看着,并不去劝她,等她发泄完了才走上前去,低声劝道,“娘娘现如今今非昔比,已经贵为六宫之首,擢升皇后之位更是指日可待,何必还要去和她那小小的殷王妃置气,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懂什么!”柳妃横眉怒吼瞪了她一眼,怒道,“你真当本宫是怕了她吗?以本宫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可是那个死丫头也是真的叫人小瞧不得,心机之深,叫本宫也望尘莫及。当初她明明早就知道是本宫利用了武安侯府的白姨娘想要嫁祸除掉她,她居然可以隐忍不发,没事人似的还和本宫谈笑风生的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戏。她若是明道明抢的站出来和本宫对着干也好,起码本宫心里还能有数,现在她躲起来,任凭本宫用尽了手段,就是不肯露头,谁知道她背地里又在打着什么棍意!”

    当初白姨娘毒害萧氏的事情,因为见到嫁祸明乐无望就立刻改了口,是以武安侯府的人都被她蒙蔽过去,不曾追究。

    柳妃原以为死无对证,可以彻底放心。

    却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明乐旧事重提的抖出来。

    因为压根就没料到她会找到线索把那件事联系到自己的身上来,所以那丸一听她提及白姨娘的死因,柳妃着实是吃惊不小,以至于情绪激动之下还动了胎气。

    也好在是她会在那个时候动了胎气早产,否则真要叫她把那件事抖出来,就算自己有能耐撇清了出去——

    就只因为有人私用禁品的事情怕是就要狠狠的闹上一阵子的。

    “她能做什么?如今殷王又不在京城,皇上也防贼似的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呢,娘娘大可以放宽心,料想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壁珠陪着笑脸,谄媚道。

    “翻不出什么风浪?她真要兴风作浪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只要随便两句话,就可以退到一旁坐山观虎斗了。”柳妃的嘴角扯了一下,露出一抹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愤恨的笑容来,目光阴冷道,“上次七夕的事,你真以为那么容易就完了吗?她只就三言两语,就已经引的昌珉动了杀机,你别看这段时间平阳侯府表面上风平浪静,一片太平,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腥风血雨的闹起来,到时候——那孙氏,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因为昌珉公主那天的表现太反常,但凡精明一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她那脾气可是会轻易吃亏的?分明就是暗中计较着在摆后招。

    明明是涉及的天衣无缝的一出栽赃嫁祸,易明乐那死丫头竟然就是有那样的本事在险象环生中化险为夷。

    只要一想到七夕那天的事,柳妃心里的气就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壁珠察言观色,递了杯茶过去,道:“娘娘喝杯茶,消消气吧,小皇子如今还小,您总要为他多顾及着自己的身子,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大动肝火。现在您有小皇子作保,莫说是一个殷王妃,只怕是任何人也奈何不得您的。”

    “可是只要有那个丫头在的一天,本宫这心里就总是不得安生!”柳妃喝一口水,手指用力的握着杯子,咬牙道,“不行,本宫一定得要赶快想过法子,趁着殷王不在的空当除掉她,永绝后患!”

    “她现在的身份也特殊,娘娘若是真的想做,只怕还是得要借皇上的手了!”壁珠狡黠的转了转眼珠子,一句话一句话的慢慢说道,其中意思很明白,不过还就是借刀杀人那一招。

    “这个法子本宫早就考虑过了,可皇上对殷王那边还有顾虑,一时半会怕是也不能如了本宫心中所愿。”柳妃捧着杯子又灌了口水,想想还是有气难消。

    壁珠皱着眉头哭想对策。

    那边柳妃沉默了一阵,却是突然眼睛一亮,诡异的弯了弯嘴角,道:“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宫,要除掉她的确是只能用借刀杀人这一招,只不过这要借来用的刀锋却是得要换一换了。”

    壁珠看着她脸上突然就胸有成竹的表情大惑不解的紧紧皱了眉头。

    柳妃却是神秘一笑,并没有多言,只就对她吩咐道,“明天你去一趟钦天监,叫他们在近期之内挑个日子,本宫要去皇庙烧柱香,替皇上和小皇子祈福。”

    “娘娘要出宫?”壁珠提了口气,诧异道。

    “问那么多做什么?照本宫的吩咐去做就是了!”柳妃不悦的瞪她一眼。

    “是。奴婢记下了!”壁珠连忙垂下头去,轻声应诺。

    **

    平阳侯府。

    孙氏挨了板子,又因为昌珉公主小产的事情动了肝火,从宫里出来直接就病下了,卧床不起,将养了整整一个月才算是稍稍有点起色。

    这日见着她精神好了些,郑妈妈就叫人搬了软榻到花园里,扶着她过去晒太阳。

    翠羽带着她房里的几个丫头跟着,刚刚伺候她在软榻上躺下来,之前派去厨房取参茶的一个小丫头就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扑倒在地大声嚷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孙氏精神不济,最近尤其容易受惊,被她这样一咋呼,几乎吓了一跳。

    郑妈妈立刻板起脸来,厉声斥道,“嚷嚷什么?夫人这好端端的,什么不好了?给我掌这贱婢的嘴!”

    旁边跟着的婆子得令,立刻迎上去,不由分说就左右开弓连着给了那婢女几巴掌。

    那婢女跪在当前满眼跑泪,委屈的紧却也不敢哭出来。

    郑妈妈见她还算老实,这才满意,挥挥手道,“行了!”

    那婆子应诺,退到一旁。

    郑妈妈扶着孙氏在软榻上坐好了,然后才抬头看了那侍婢一眼道,“你刚才说什么?是什么不好了?”

    “回夫人的话,是公主!”那婢女回道,神色惶惶很有些不安,“奴婢方才本来是要去厨房给老夫人取参茶的,可是在路上却遇见公主院里的人去偏院把清姨娘绑了,带到主院去了。”

    “清丫头?公主绑她做什么?”孙氏皱眉沉吟一声,

    “奴婢也不清楚,那张嬷嬷可凶了,奴婢只隐约听到说是要拿清姨娘去治罪抵命什么的!”那婢女说道。

    “她愿意闹就由她去吧。”因为生病,孙氏的脑子里混沌沌的一片,一时半刻还是觉得倦怠的很,只以为可能是这几日彭修多给了易明清几分颜色而惹了昌珉公主不快。

    司空见惯的事,她也就不放在心上,翻身就往榻上躺下。

    郑妈妈蹲下去要帮她脱鞋,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猛地生出一个念头来,不安道:“夫人,公主拿了清姨娘,会不会是因为月前她小产的事?”

    “她那孩子是自己在宫里弄没的,关清丫头什么事。”孙氏不耐烦的脱口说道,刚一闭眼,紧跟着就是一个机灵又翻身爬起来。

    这段时间她是自己病的有心无力,什么事也顾不上。

    再加上昌珉公主那边也没来找麻烦,所以一拖再拖之下,有关她小产的事情便也没一直放在心上。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息事宁人的就这么过去了,不曾想时过境迁,昌珉公主会突然发难。

    如果真是因为小产的事,那么——

    想起那日在流云宫自己和明乐之间的争执,孙氏顿时冒了一头的冷汗。

    “夫人,您还是过去看看吧,可别闹出什么大事来!”显然,郑妈妈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孙氏定了定神,忙是扶着她的手站起来。

    “走!”说着就朝主院的方向快步而去。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7章坐山观虎斗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8章 祸水东引,逼死你

    孙氏匆匆而行,连郑妈妈的手都没扶,乍一看去健步如飞,倒是看不到半点病中的迹象。

    郑妈妈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主院的方向而去。

    “公主,婢妾没有,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人才进了二重套院的拱门,孙氏等人就先被里头易明清凄厉的哭喊声震的头皮发麻。

    孙氏脚下步子一顿,然后急忙收摄心神走了进去。

    “没有做是吗?”昌珉公主命人搬了椅子出来,正坐在门廊底下喝茶,姿态悠然,神情却于冰冷之中带了丝难以化解的戾气,“那就继续打,打到她肯说实话了为止!”

    易明清被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钳制住,云霓站在当前,一个接着一个耳光的抽。

    之前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下了,彼时易明清的整张脸上又红又肿,几乎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我劝你还是乖乖招认了的好,免的再受这些皮肉之苦。”云霓狠声说道,下手的力道一下较之一下更重。

    丁香跪在旁边哭的浑身发抖,却慑于昌珉公主的威势,也不敢上去护主。

    “这是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闹什么闹?”孙氏快步走进院子里,眉头皱的死紧的沉声说道,不过她心里气归气,却是不敢真的给昌珉公主脸色看,紧跟着看向昌珉公主的时候就缓和了语气道,“你的身子也才刚刚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动肝火?旁的都还不提,可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说着就对云霓横过去一眼道,“公主的身子才好,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儿?就这么让她出来吹冷风?万一伤着身子,是你们能担待的吗?”

    “夫人,咱们纵使是奴才,那也是公主的奴才。凡事只知道听命行事,可不敢在公主跟前妄言。”云霓却不买她的账,貌似恭敬的微笑回道,言辞语气之中含枪带棒,满满的都是挑衅之意。

    孙氏顿时就黑了脸。

    张嬷嬷因为是昌珉公主的乳母,她凡事就已经尽量的处处避讳,所以直接就拿了云霓这个丫头开刀,不曾想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就这么给她没脸。

    “你这是什么态度?竟然跟夫人这样说话?”郑妈妈也是见不得自家主子受气,板着脸怒声骂道,“别以为仗着有公主宠着你们护着你们就不知好歹,不分轻重了。奴才就是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在夫人跟前这般出言不逊了?”

    这孙氏说是叫着主子,但是在昌珉公主跟前还不是要卑躬屈膝的献殷勤?

    更何况如今她还是惹怒了昌珉公主,能不能过这一劫都难说。

    云霓冷哼一声,却是不予理会。

    孙氏原本还是看在昌珉公主的面子上勉强压制住火气,这会儿却是一口气顶在胸口,想压都压不住。

    “你——”孙氏开口,刚要斥责,昌珉公主却是早她一刻开口,含笑说道,“郑妈妈真是好大的威风,居然都可以替本宫来教管奴婢了,以后是不是可以请母亲割爱把你要到本宫的身边来顶了张嬷嬷的差事,也省的以后出门在外,有人会说本宫无能,不懂的如何管教奴婢?”

    郑妈妈心头一跳,忙是屈膝跪下,请罪道:“奴婢不敢!”

    “哼!”昌珉公主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是转向孙氏对,“母亲要坐一会儿吗?要不要本宫叫人给您搬一把椅子过来。”

    却未解释,她院子里这一出戏的始末。

    孙氏进退两难,犹豫了一下,旁边的易明清就趁着云霓等人分神猛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夫人!夫人救我!您要为婢妾做主啊,公主怀疑是我下药害了她的孩子,我没有,我没有啊!”

    果然不出所料,昌珉公主这才开始为了小产的事情来秋后算账了。

    “公主!”孙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抬头朝门廊底下的昌珉公主看去,斟酌着用词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是怀疑——”

    “是不是误会,也要等本宫问过了才知道。”昌珉公主不等她说完就先打断她的话,继而眉眼一厉,对云霓喝道,“谁叫你们停下来了?给我继续掌嘴,本宫倒要看看这贱人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是,公主!”云霓眸子一转,有幽冷的光芒闪过。

    一挥手,两个婆子立刻过去把易明清重新提了过来。

    “夫人!夫人救我!”易明清哭喊着抓住孙氏的裙角不肯撒手,被两个婆子大力拽着,却是把重病在身的孙氏拽着都跟着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郑妈妈在旁边跪着,昌珉公主没叫起,她也不敢动。

    “夫人小心!”翠羽低呼一声,赶忙过去扶住孙氏,继而对后面跟着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丫头会意,赶紧的凑过去把易明清的手强行从孙氏的裙角上掰开了。

    易明清被拖到一旁,云霓毫不手软的又开始继续掌嘴。

    易明清哭喊着不住喊冤,听到孙氏的脑子里嗡嗡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原本这武安侯府的后宅之内凡事都是由她做主,可是自从昌珉公主进了门就开始本末倒置,此时更甚——

    孙氏心里笃定的知道,昌珉公主说怀疑易明清是假,这分明就是杀鸡儆猴做给自己看的。

    昌珉公主的态度强硬,孙氏也不敢和她硬碰硬,只能暂且不去理会易明清,举步走过去,对昌珉公主问道,“这些日子我也病着,没有精神理事,上回七夕的事情叫你受了委屈也一直没能给你一个交代,公主今日提了清丫头来,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我也知道母亲你病着,力不从心,好在是现如今我的身子也大好了,这件事我会自己查问一个明白,到时候水落石出了给母亲一个结果就是,也不必让母亲劳心劳力了。”昌珉公主说道,垂眸抿了口茶,然后才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眸睨了一眼孙氏,道,“听闻这个丫头平日里服侍母亲十分的周到,本宫打了她,母亲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易明清依附于孙氏来讨好,昌珉公主一直都知道。

    横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只要她不去对彭修耍什么手段,昌珉公主本来也是不甚在意的。

    现在她拿下了易明清,孙氏若是拦着便是心里有鬼,但若是坐视不管,又分明是有薄情寡义之嫌。

    孙氏骑虎难下,脸上颜色清白交替变化的越发明显,强压着怒气急促说道,“按理说这么一个丫头而已,就是你看不顺眼处置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到底也是修儿的房里人,再者又是从武安侯府里头抬出来的,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先叫她有个什么闪失,叫外头的人知道了,恐怕是要说三道四的。”

    昌珉公主垂眸不语,不置可否。

    孙氏就更是心焦——

    虽然易明清在武安侯府就只是个不讨好的庶女,本来抬进了他们平阳侯府,是死是活易家人也都不会过问。

    但是这会儿中间夹了易明乐那么个难缠的丫头,如若昌珉公主不知轻重做出些什么事情反叫那丫头拿住把柄——

    后面就少不得又是一场官司要打。

    “公主!”见到昌珉公主无动于衷,孙氏终于忍无可忍,对着下面怒喝一声,道:“还不给我住手!”

    云霓却是不听她的,对她的呵斥也置若罔闻。

    孙氏急了,一咬牙对翠羽喝道,“去给我把她们都拉开!”

    翠羽虽然也有些畏惧昌珉公主,但她到底也是孙氏身边长大的,对孙氏唯命是从。

    “是,夫人!”翠羽领命,和孙氏带过来的几个婆子一并过去,强行把易明清给抢了下来。

    “姨娘!姨娘你没事吧!”丁香这才敢于扑过去,抱着鼻青脸肿的易明清不住的抹泪。

    云霓等人不服气,愤愤的唤了昌珉公主一声,“公主!”

    “母亲,本宫这是在替您没来得及出世的孙儿讨要一个公道,您却要拦着,这是什么意思?”昌珉公主扯了下嘴角,抬头朝孙氏看去。

    “我说过了,这个丫头是武安侯府出来的人,若是旁的人,十个八个的由你处置也就是了,你要动她,总要有个真凭实据拿出来的。”孙氏也憋了一肚子的火,语气不善道。

    “武安侯府怎么了?母亲你就那么怕他易家吗?”昌珉公主不屑道,“当初到御前告状处置易氏的时候可没见母亲你胆怯,那可是武安侯府的嫡出小姐,怎么如今倒是为了个庶出的畏首畏尾起来。”

    孙氏被她噎了一下,却总也不能当众告诉她自己真正忌讳的是易明乐那个死丫头。

    “眼下多事之秋,我只是不想横生事端。”孙氏定下心神,随口敷衍了一句,为了抢占先机,故而也不等昌珉公主接茬儿就已经再度开口问道,“你然认定了事情是和清丫头有关系的,就把始末说清楚,直接处置了她也就是了,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昌珉公主冷冷的斜睨她一眼,就偏过头去,并不屑于对她解释什么。

    旁边的张嬷嬷见状就代为说道:“夫人,不是公主捕风捉影,既然是提了这贱人来问,自然就是有凭有据的。七夕出事那天夫人你也在场,当时太医诊断的结果就不需要老奴再对您多言了。公主是被人下了药才会体虚小产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前几日奴婢又再进宫去找江太医确认过了,太医说公主小产并非是服用了强力的堕胎药所致,而应该是提前在半个月之内被人在饮食中做了手脚。这也就说明这件事情的元凶不会是在宫里,而那段时间公主为了养胎,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呆在府上的,试问夫人,如若不是家有内鬼,还能否有第二种更为合理的解释来说明此事?”

    那日江太医诊断之后所说的一番话孙氏也听到了,所以从一开始她也就没有怀疑是宫里人动的手脚。

    可是若要说到自家府宅之内,她也着实想不到会有什么人会对彭修的子嗣下手的了。

    昌珉公主整治后宅的手段极为狠辣霸道,那些个美人儿丫头哪一个不是对她敬而远之的,又哪里有人敢去招惹她?

    若真要说起来的话——

    孙氏冷不丁就想起上一回易明清小产时候的事情,也就跟着起了疑心。

    “清丫头,你怎么说?”孙氏问道,面色不善的看向易明清。

    “夫人,婢妾没有!夫人和侯爷待我不薄,就算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对侯爷的子嗣下这样的狠手!”易明清哭的梨花带雨,满腹委屈的表情几乎是不带掺假的,她从丁香的怀里爬出来,抹了把眼泪,然后恭恭敬敬的对着孙氏和昌珉公主的方向磕了个头道,“夫人,婢妾对侯爷、对平阳侯府的心意天地可鉴,夫人若是不信,婢妾可以对天发誓,我若是做下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何谓天理不容?是昌珉公主先害了她的孩子在先,这一次她也只是以牙还牙替自己的孩子报仇罢了,礼尚往来的事天公地道!

    她说的狠厉,说完又连着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额头被院子里的沙砾硌到,立刻就有鲜血涌出来,触目惊心。

    孙氏看着,不觉的皱了皱眉头。

    “看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倒不像是在说谎。”昌珉公主莞尔,轻曼一笑,还不待众人松一口气,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厉声道,“可是本宫查问过了,前段时间本宫的一切的膳食茶点就是侧院里的小厨房单做的,那里平时就只有云裳带着本宫身边的几个人在打理,厨子也是宫里皇上为了照拂本宫而赐下的,除了你和母亲身边的翠羽每日间或要过去给母亲冲泡参茶,就再不曾有第二个外人可以得空出入!如果你说不是你做的,那么好啊,你倒是给本宫指出来一个,到底是谁居心叵测,会对本宫做下这样的事情来?”

    想到孩子的事,昌珉公主便是越说越气,原本只是呵斥,到了最后就几乎演变成咆哮。

    翠羽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几乎下意识就是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慌乱的摇着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负责去给夫人泡茶的,别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跟奴婢无关啊!”

    易明清姑且还背后还有个武安侯府给她几分脸面,自己则是个一无所有的卑贱婢子,若被昌珉公主怀疑上,那就是必死无疑的。

    翠羽心里想着就越发的慌乱无措,眼泪汪汪的看向孙氏道,“夫人,奴婢是您一手调教,在您身边被您看着长大的,奴婢对您对侯爷从来都是忠心耿耿,您要相信奴婢啊,奴婢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供应昌珉公主膳食的小厨房里一向都不准外人出入,这一点孙氏是心里有数的。

    当时是因为要给昌珉公主养胎,库房里所有人参和名贵药材都搬去了她那里,而为了方便,孙氏每日要喝的参茶就直接叫人过去泡好了端来用的。

    若是和别人,孙氏也许还会避嫌,但昌珉公主是自己的儿媳,怎么看两个人都是同气连枝站在一起的,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多想,不曾想这会儿反而落下了把柄,叫人拿捏在了手里。

    孙氏张了张嘴,这时候才恍然大悟——

    不管是易明清还是翠羽,在外人看来都是她的心腹,受她的差遣。

    其实从一开始昌珉公主就不是要拿易明清来问罪的,她心里真正怀疑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公——公主,你不会是怀疑我做了什么吧?”孙氏不可置信的脱口问道。

    本以为哪怕是为了圆一圆场面昌珉公主也该安慰她两句,不曾想昌珉公主闻言却是半真半假的扯了下唇角往旁边移开目光,看着院子里匍匐的翠羽道,“既然都有嫌疑,本宫也总不能厚此薄彼,省得有人会说我有失公允!”

    昌珉公主说着就是忽然话锋一转,沉沉的唤了声:“云霓!”

    “是,公主!”云霓遥遥的屈膝一福,然后一招手,对候在旁边的侍卫道,“去取刑具来!”

    立刻就有四名侍卫应诺出了院子。

    眼见着一场无妄之灾找上头,翠羽当场就傻了眼,直到侍卫们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夹棍、麻绳之类丢到她面前才是如梦初醒,惊惧的往后一缩身子,惶恐道,“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清白的啊!您救我!救我!”

    说着就要扑到孙氏的脚下去求救,只奈何那些侍卫的动作比她要快上许多,不等她起身已经将她结结实实的擒住。

    “夫人!夫人救我!”翠羽左右挣扎无果,惊恐的大声叫嚷。

    翠羽是自己身边的人,若是被昌珉公主严刑逼供,明摆着就是在打她的脸。

    “这个丫头跟了我多年,为人我还是知道的,明知道我心心念念的盼着彭家的长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让我伤心的事情的。”孙氏说道,不觉的就跟着冷了脸,寒声道,“放了她!就算问题是出在小厨房里,这件事的真凶也一定另有其人!”

    眼见着翠羽被人绑到了板凳上,孙氏心中怒意翻腾。

    昌珉公主理都不理,只就闲闲问道,“那母亲你倒是说说看,还能有谁?难不成你还怀疑是本宫自己身边的人监守自盗?或者你是怀疑本宫拿自己的孩子和性命做诱饵来陷害了谁的吗?”

    “你这是什么话?”孙氏一怔,听着昌珉公主这阴测测的语气就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昌珉公主斜睨一眼她的脸色,就只当她是心虚,不动声色的一挥手道,“给我打!”

    侍卫们领命,把软鞭往盐水里一过就毫不手软的往翠羽身上抽去。

    前后不过几下,翠羽就已经皮开肉绽,哇哇惨叫,连告饶的心思也没了,痛的几乎昏厥。

    与之相较,之前易明清被掴掌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丁香心里一阵后怕,抱着易明清瑟瑟发抖。

    很明显,昌珉公主今天闹这一出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孙氏也就不再抱着能够息事宁人的指望了,一咬牙,快步从廊下冲出去,往那行刑的侍卫跟前一挡,怒声道,“这里是平阳侯府的后院,不是官衙的大牢,我身边的人,还由不得你们想抓就抓,想打就打!”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既然是已经叫她现了原形了,昌珉公主也就不再和她打太极,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冷冷笑道,“不过就是个丫头而已,母亲你若一定要这般执意护着,免不了又要叫本宫多想了。”

    事实上,她若不是已经想的太多,也万是不会有眼下的这一出了。

    孙氏气的七窍生烟,但偏偏赶上这么个茬儿,昌珉公主不主动质问,她也不好上赶子把话挑明,只能吹胡子瞪眼的把话闷在心里。

    昌珉公主也没了耐性和她继续磨叽,直接一挑眉对云霓使了个眼色道,“还不把夫人请开?这些刑具可是不长眼睛的,若是不小心碰了母亲,倒是叫本宫如何去对侯爷交代?”

    “是,公主!”云霓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说话间就带着两个婆子上前要去拉孙氏。

    郑妈妈顿时红了眼,再也顾不得什么主仆规矩,扑过去挡在孙氏的面前,怒喝道,“放肆!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沾夫人的身吗?全都给我滚开!”

    “公主也是为了夫人好,郑妈妈还是站到一边去吧。”云霓说道。

    两个婆子也不含糊,撸了袖子上前就把郑妈妈推开一边。

    郑妈妈的身子不稳,“哎哟”一声扑倒在地,手腕上都蹭破了皮,痛的龇牙咧嘴,再要扑过去的时候却被一个侍卫一脚踩在胸口,一口气喘不上来,更是动也动不得,只能干着急。

    “你们——你们——反了你们了!”孙氏被两个婆子逼迫着节节后退,终究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被两人一左一右的捉住。

    孙氏急了——

    这昌珉公主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原以为自己是她的婆婆,她怎么都要顾全着脸面不能乱来,不曾想她发起狠来是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母亲,本宫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凡事都有本工做主,您在旁边看着就是!”昌珉公主却是笑了,招手叫人又搬了一把椅子来。

    两个婆子拽着孙氏过去,二话不说强行把她按在椅子上。

    “昌珉,你到底要做什么?”孙氏被她脸上笑的浑身长毛,声音也不觉得颤抖起来。

    “不做什么,就是要个真相、公道而已!”昌珉公主说道,从云裳手里的托盘上取过一碗茶塞到孙氏手里,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道,“母亲你是知道的,我的脾气一向不好,所以这会儿您也还是不要多事,我不过就是审一审这个奴才,她若真是清白的,最后自然平安无事,母亲你也着实是不需要心虚的!”

    “什么心虚?我心虚什么?”孙氏下意识的辩驳,当真是冤枉的险些要吐血,声音不觉的拔高脱线,“说了这么多,你难不成还怀疑是我对你做了什么手脚吗?你肚子里的可是修儿的骨肉,是我的嫡孙,你莫要听那些无干之人的闲言碎语,我——”

    “你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本宫心里很清楚!”昌珉公主冷笑着打断她的话,保持着之前半弯身子的动作倾身在她面前,语气低缓,但是每一个字都寒凉冷酷的从齿缝里蹦出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当年为了攀附讨好武安侯府,侯爷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你比谁都清楚。”

    孙氏一个机灵,眼睛不觉瞪得老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只要每逢一想到易明澜她就浑身发冷心神不宁,仿佛真是印证那个诅咒一般,彭修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没了,现在昌珉公主旧事重提,不安之余,孙氏的心里更是埋藏了很深的恐惧。

    昌珉公主看着她脸上见鬼一般的表情,唇边的笑容就不觉的收冷,侧目扫一眼瘫坐在院子里的易明清,继续说道,“还有当初这个小贱人滑胎的事,你敢说你不知内情?可是为了促成本宫和侯爷之间的好事,你还不是装聋作哑这么久?”

    这两句话,她的声音压的极低,除了身边的云裳和张嬷嬷,其他人就只见她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到底是说了什么。

    “我——”孙氏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无从开口。

    昌珉公主既然会和她说这些话,就说明是把她的底细已经查的清清楚楚。

    她不说话,昌珉公主就更是坚定了心中想法,神色也跟着阴唳了几分下来,忽而退开身子,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扬声说道,“所以你也不用拿什么嫡孙血脉的事情来搪塞本宫了,是非曲直到底如何,待到本宫审完问完了,一切自然得见分晓。”

    说话间,她就往身后椅背上一靠,不再言语。

    云霓见状,心领神会,对旁边负责行刑的侍卫抬了抬下巴示意。

    那侍卫于是不再理会郑妈妈,将她一脚踹开,重新捡了鞭子起来,又往翠羽身上招呼。

    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会是什么感觉,没有人会比昌珉公主更清楚的了。

    听着翠羽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想着自己无辜失去的孩子,昌珉公主心里只觉得快意非常,唇角扬起的笑容也不觉得更加深刻几分。

    孙氏惨白着一张脸,在那椅子上如坐针毡,手里捧着茶碗死死的攥着。

    那侍卫连着抽了十余鞭,翠羽终于不堪忍受,哀嚎一声晕死了过去。

    云霓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试了试鼻息,转身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冲着翠羽当头泼了过去。

    翠羽浑身一颤,再度缓缓睁开眼,被绳索缚在长凳上,真个后背已经伤痕累累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夫人——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奴婢——奴婢冤枉!”翠羽满脸泪痕虚弱的看着廊下的孙氏,悲戚道,“求——求您,您就让公主给奴婢——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这些年她跟在孙氏身边,经手做过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少,若说是为了旁的事东窗事发而受到这样的刑罚也还罢了,可偏生昌珉公主这事儿却是真的和她半分关系也没有,叫她想要招认开脱都不能。

    孙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看向昌珉公主刚要说什么,却是见到昌珉公主对她讽刺一笑道,“这个丫头对母亲你真是忠心耿耿!”

    言下之意,分明就是翠羽为了包庇她而甘心受刑的。

    昌珉公主素来偏激,既然是她认定了的事,轻易根本无法扭转。

    孙氏又急又慌,后背的衣服隐隐都被汗水濡湿了一片,死咬着嘴唇权衡着想对策。

    昌珉公主却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紧跟着又对云霓吩咐道,“上夹棍,本宫倒要看看,她的骨头是有多硬!”

    “是,公主!”云霓应道,转身吩咐侍卫把绳子解开。

    那长凳本来就是极窄的,翠羽又浑身虚软没有力气,一骨碌就翻在了地上,痛的闷哼一声,趴在那里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侍卫捧了夹棍过去,翠羽的眼泪就流的更加欢畅起来,可怜巴巴的直盯着孙氏。

    虽然不过就是个丫头,但昌珉公主既然这样对待她的身边人,怎么都让孙氏生出一种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够了!”心一横,孙氏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吼一声,把手里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声色俱厉的大声道,“这个丫头是我的身边人,她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们也不用审了。若真要说到有理由和机会来做这事儿的人,易家那个丫头不是更可疑?”

    诚然,她所谓“易家的那个丫头”是指易明乐而非易明清。

    “夫人——”易明清闻言一惊,愕然抬头朝孙氏看去——

    果然一如明乐之前预料到的那样,关键时刻,孙氏终究还是把自己推出来了。

    “那天傍晚,你是为什么去见的殷王妃?”孙氏恨声道,声色俱厉的猛地拍了一下桌面,直拍的自己的掌心都红肿成一片。

    “不是婢妾要去见她的,是她找上了门来说要见我的。夫人您是知道的,她现在贵为殷王妃,今非昔比,婢妾也不敢太过忤逆她的意思,于是不得已才去见了她的。”易明清道,眼中泪水连连。

    “你们姐妹之间的关系不是一直都不甚和睦吗?平白无故的她会来找你?”孙氏冷冷一笑,眼睛里闪着幽暗而冰冷的光芒,刀子似的射向易明清,“你还不说实话?她来找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她指使你在公主的膳食里做了手脚?她那晚来找你,就是为了确认是否已经成事的吧?”

    虽然开始就是临时起意,想要拿易明清来堵住昌珉公主的嘴巴,但是这样一提起来,孙氏登时也觉得那件事是易明乐做的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于是精神就跟着振奋了几分。

    “夫人?”易明清闻言,猛地止住泪水,看着孙氏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里却在飞快的权衡——

    从心理上说,她并不想站在明乐的一边,但眼见着孙氏薄凉至此,心里也是清楚的知道,今天如若她顺着孙氏的意思把责任推给明乐,那么昌珉公主要将她作为帮凶处置的时候孙氏也一定不会替她求情说话的,那便等于是把自己往别人的刀口底下送。

    孙氏见她被喝问住,心里底气顿时更足,乘胜追击的又是用力一拍桌子道,“还不说实话!”

    “夫人,这一年来婢妾服侍您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虽然不敢自称有功,但哪一件事不是周到体面,何时叫您为难过?自从我入了您平阳侯府,就是指着您和侯爷过活儿的,您说我和外人勾结害了侯爷的子嗣?夫人,苍天在上,您怎么可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易明清大声说道,一脸悲痛欲绝的表情,却是没有反咬孙氏的。

    那日明乐跟她说过的话她记得很清楚——

    昌珉公主和孝宗的脾气雷同,都很多疑,一旦她攀咬,难免昌珉公主不会觉得她和孙氏是一伙的。

    所以现在,为了叫昌珉公主相信她毫不知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扮可怜扮委屈而已。

    毕竟在多疑的同时昌珉公主也很自负,她是宁肯相信是孙氏对她的跋扈作风不满而心存怨怼,而决计不愿相信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贱妾对她下的毒手。

    易明清硬撑着不肯就范,孙氏又急又气,却也无计可施。

    而昌珉公主的所有反应都在明乐的意料当中,只就不冷不热的看着,却压根就没有针对易明清的意思。

    看着孙氏处处受制,郑妈妈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莫说要帮忙,现在被侍卫在中间拦着,连近孙氏身的机会都没有,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易明清等人身上的时候蹑手蹑脚的往院门的方向退去。

    为了怕人发现,她走的极为小心,不曾想还是被高高在上的昌珉公主一眼洞穿了意图。

    “给我站住!”昌珉公主眼尾一挑,突然厉声喝道。

    郑妈妈刚挪到人群之后,闻言便是后颈一凉,下意识的止了步子,缓缓回头看来。

    “你要去哪儿?”昌珉公主居高临下,拢着杯中茶叶一边不紧不慢的问道。

    “老奴——老奴——”郑妈妈支支吾吾,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昌珉公主也不等她的回答,直接就对侍立在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道,“把这个老刁奴也一并给我抓起来。”

    “是,公主!”侍卫们得令,立刻走出去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郑妈妈拿住。

    “公主——”郑妈妈惊慌的叫喊出声,想要挣扎,下一刻却被侍卫直接按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泥土,牙床也被磕破了,鲜血淋漓。

    “这几日皇陵那边的修葺工程要进行最后的验收,侯爷忙的很。”昌珉公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慢慢说道,然后眸子一转,看向孙氏,一字一顿道,“你就不用抱着指望了。”

    她是看好了时机,知道这两日彭修不会回府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毕竟彭修的为人她也很了解,他虽是向来不过问内宅之事,但孙氏到底是他的母亲,他肯定是不能看着自己折腾孙氏而袖手旁观的。

    “昌珉,你太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婆婆,你今天这样一再的相逼,到底是要做什么?”最后的希望破灭,孙氏也慌了,对着昌珉公主惊恐叫道。

    “婆婆?本宫肯称呼你一声婆婆,那是给你脸面,你还真想着倚老卖老?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昌珉公主不屑的一勾唇角,紧跟着突然合了碗盖,看向蜷缩在地上的翠羽,寒声道,“给本宫动刑!重刑之后你若还是能死撑着不改口,本宫便试着信你一次。”

    整个院子已经被她的侍卫团团围住,连带着外面套院里的下人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而郑妈妈等人又都被她牢牢的控制在手,孙氏真可谓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昌珉公主话音未落,几个侍卫已经抱着夹棍上前缚住翠羽的双腿,开始动刑。

    “啊——”翠羽凄厉的大叫,额上冷汗直冒,终究还是无法忍受,仓皇的大声道,“我说!我说!”

    她又不蠢,昌珉公主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分明就是针对孙氏的。

    现如今被折腾成了这般模样,她也已经不指望求生,只求昌珉公主能给她一个痛快,叫她能够干脆点的死去。

    所以现在认了,倒是个解脱。

    “呵——”昌珉公主如释重负,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笑容,挥了挥手。

    侍卫们收了刑具退开一边。

    翠羽趴在地上,动也不能动,神情恍惚的只就在口中重复着呢喃,“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就说吧!”昌珉公主道。

    翠羽的神智有些不清楚,云霓随手又兜了瓢冷水冲她泼过去。

    “我说!”被冷水一刺激,翠羽立刻尖叫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大声道,“是我做的,你夫人叫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小贱人,你昏头了?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孙氏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就要朝翠羽扑去。

    昌珉公主一个眼波横过去,张嬷嬷和云裳两个就用力将她拉住。

    “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昌珉公主眼神冰冷,锐利如刀的死盯着她,似乎是想直接用眼睛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果然是孙氏这个贱人做的!

    她嫁进他们彭家,那是彭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是堂堂公主,金尊玉贵,生来就是高高在上高人一等的,哪怕是对孙氏颐指气使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这贱人居然不识抬举的对她怀恨在心?

    孙氏被她这恶狠狠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颤声道,“你别听那贱蹄子胡说,她是屈打成招,她是胡说八道。你肚子里怀的也是我的孙儿,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当年你既然可以为了攀龙附凤把易明真扫地出门,今时今日,为了不被本宫压着而再做出点什么旁的事情来——”昌珉公主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我没有!你这是屈打成招!”孙氏大声的辩驳,“重刑之下的话怎么可以信?你不要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我们是一家人,昌珉!昌珉!不——公主,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事到如今,昌珉公主怎么还能听进别的话去,完全就是无动于衷。

    “不是夫人,公主冤枉啊,真的不是夫人!”郑妈妈被按在地上动不了,也是哭喊着大声为孙氏叫屈。

    “来人,先把这个老刁奴给我杖毙!”昌珉公主怒然甩袖一指。

    而孙氏带来的其他婆子丫头则尽数被昌珉公主的气势震住,全都恨不能找个地洞躲起来,更别提的是站出来帮忙护主了。

    易明清和丁香抱在一起,使劲低垂着眉眼,心里在暗存侥幸的同时也忍不住后怕的发抖——

    好在是她听了易明乐的警告,现在祸水东引让昌珉公主把矛头对准了孙氏,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侍卫们马上取了长棍过来,把郑妈妈踩在地上,劈头盖脸的打下去,只就几棍子郑妈妈已经是头破血流。

    “住手!都给我住手!这里是平阳侯府,你们谁敢动我的人!”孙氏大声叫嚷,突然奋力推开张嬷嬷和云裳的钳制扑下去把那个持棍的侍卫撞开,目赤欲裂的瞪着昌珉公主,嘶声怒道,“你不就是要活活把我逼死吗?好!今天我就称了你的心意!”

    话音未落突然一闭眼就朝着旁边的假山石上撞去。

    ------题外话------

    嗯,恶人海的恶人磨,昌珉公主这是要逼死恶婆婆的节奏!

    ps:今天伦家捉虫了哦,这一章应该是干净滴O(n_n)O~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48章祸水东引,逼死你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49章 疯了?

    孙氏是憋足了气,这一辈头一次被人逼迫至此,倒真是连死也不怕了。

    “啊——夫人!”郑妈妈等人惊呼惨叫。

    然则守在旁边的两个侍卫却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一般,闪身往当前一站。

    孙氏一头撞过去,却是顶在了那侍卫的肚子上。

    较之于有棱有角又坚硬无比的山石,这侍卫的腰杆再硬也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不过孙氏因为存了必死之心而用力过猛,这一下撞上去,虽然没有见血也是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晃晃的摔在一边,哼哼唧唧的不住的喘着气,人却是迷迷糊糊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夫人!”见到事情闹大,她带过来的婆子丫头终于也不能撒手不管,惊呼着就要过去扶她。

    “全都给我站住!”昌珉公主声色俱厉的冷声一喝,眉毛一挑,眼中杀机四伏。

    那些下人们便是被她当场震住,惶恐紧张的畏缩不前。

    孙氏被她的声音一震,倒是慢慢的清醒过来,坐在地上揉着发疼的额角看过来,一见昌珉公主那阴森狠辣的眼神这才一个机灵彻彻底底的还魂了,惊骇异常——

    竟然是连死都不能的!

    郑妈妈满头满脸都是血,被侍卫的长棍卡在地面上哀哀痛哭,“夫人,您这是何苦?为什么要糟践自己啊!”

    昌珉公主却懒得理会她们主仆情深的嘴脸,冷哼一声,对张嬷嬷道,“还不把母亲扶起来?母亲大病初愈,这地上凉,再叫她伤了身子该是如何是好?”

    语气听来倒是满含关切。

    “是。公主!”张嬷嬷含笑应下,笑容之间颇具深意的带了两个婆子朝瘫在地上的孙氏走去。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孙氏防备着往后躲,却还是被两个婆子捉住,强行拉了起来。

    “扶母亲到廊下坐着,院子里日头太烈,晃眼!”昌珉公主满意的一勾唇角,说着自己已经先行举步往门廊底下走去。

    云裳换了新茶过来,昌珉公主取了一碗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喝。

    两个婆子拽着孙氏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孙氏孤立无援,郑妈妈和翠羽自身难保,其他的丫头婆子又都被昌珉公主喝住,根本指望不上,着是她平日里威风再大,现在也不过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拽着,走一步是一步。

    “本宫这个人,眼里从来不容沙,母亲,你说我那枉死孩儿的性命该是如何讨还?”喝一口茶,昌珉公主就又扭头朝孙氏看去。

    “我说了,不是我!你要追魂索命也要找到真凶,凭什么叫我来背这个黑锅?”孙氏怒声说道,可是话到后来却是连自己都觉得无力。

    昌珉公主根本就是先入为主,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

    果不其然,昌珉公主只就冷冷一笑,紧跟着下一刻就是目色一厉,对着院子里的侍卫命令道,“你们都聋了吗?本宫之前的话你们没听见?还不把这个助纣为虐的老刁奴给我打死!”

    说到底,她竟还是不肯放过郑妈妈的。

    “是,公主!”侍卫们也不含糊,得令就又抡起棍子继续打。

    “啊——”郑妈妈的叫声凄厉,一声高似一声,“夫人——夫人救我——救我啊夫人!”

    “郑妈妈是我的人,你们放开她,不准动她!”孙氏眼眶一热,连忙就要起身,奈何这回两个婆子看管她极严,还不及她动作已经结结实实的又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侍卫们的棍棒不比后宅的婆子丫头,想来郑妈妈也撑不了多久的。

    “昌珉,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孙氏喊的撕心裂肺,即使再怎么撒泼耍狠,也是被人牢牢的按在椅子上,分毫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侍卫们的棍棒不住的往郑妈妈身上招呼,也不顾是头是脸,只就噼里啪啦一阵乱打。

    郑妈妈在地上滚来滚去左右闪躲,哭嚎着几乎要把嗓子都喊裂了,却都无济于事。

    孙氏的脑子里嗡嗡的,眼前就只能看到一下又一下不断落下去的棍棒。

    侍卫的二十几个棍子打下去,郑妈妈已经奄奄一息。

    昌珉公主心里的气这才觉得稍稍顺了些许,一挥手,那侍卫便提着棍子退到一旁。

    孙氏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再次用力挣脱两个婆子的手朝郑妈妈扑过去,然则人还未曾扑到,又已经被人拉住。

    “昌珉!你这个疯子!”孙氏满眼通红,半跪在地上,死命的想要朝郑妈妈扑过去,却被人死死的钳制住,根本挪动不得,绝望之余只就怨毒的对着昌珉公主大骂。

    “本宫是疯子吗?就算本宫真的是疯子,也总好过你这丧心病狂的毒妇!”昌珉公主冷冷的回应,一副表情始终高高在上,没有半点的悲悯之情。

    孙氏张牙舞爪,只很不能扑过来撕烂她的脸。

    昌珉公主却对她这般疯狂愤恨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不悦的对两个婆子喝道,“你们两个怎么做事的?叫你们把母亲扶好了,万一硌伤了膝盖,本宫就打断你们的腿。”

    “是!公主!是奴婢们失职。”两个婆子急忙应道,强行把孙氏扑腾的几乎没了力气的身子架起来。

    “来人哪,把那老刁奴提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到底也是主仆一场,临了了总也要母亲和她告个别。”昌珉公主说道。

    立刻就有两个侍卫提麻袋一样把郑妈妈笨重无力的身子抓起来,扔到了孙氏的脚边。

    “郑妈妈!郑妈妈!”孙氏一遍一遍唤着郑妈妈的名字,心里绞痛难当,却是无力靠近她分毫。

    “夫——夫人——”郑妈妈费力的开口,脸上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的哀哀哭道,“老奴——老奴以后不能——不能继续服侍夫人了,夫人——”

    孙氏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她这一生,虽说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以前曾被易家的老太婆压着,要看别人的脸色,但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不仅窝囊,更是被人欺负到了家门里头,都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她又何苦要纵容昌珉公主除掉了易明真,反而叫儿子娶了这么个煞星进门?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帮着萧氏撺掇儿子娶易明真的时候就是错的!

    如果当初不是她贪恋权贵,如果不是她唆使彭修悔婚另娶了易明真,又哪至于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平阳侯府风光无限,彭修步步高升!

    可是这些都有什么用?

    她的日子一样过的不舒心,不如意。

    早前只是看人脸色,现在却是要被人欺上门来都毫无还手之力。

    还有她的儿子,原是与她那般亲厚的关系,如今可却是性情大变,还与她离了心。

    否则哪怕是昌珉公主,又怎敢对她如此这般的作践糟蹋?

    之前哪怕是彭修的子嗣接二连三的折损,孙氏心里怕归怕,却也从不曾真的后悔过,直到此时灾祸找上了自己,才是真真的叫她悔不当初。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彭修悔婚开始的,一步一步走下来,他们到底是把平阳侯府推到了何种境地之中?

    孙氏越想越伤心,哭的几乎是肝肠寸断。

    郑妈妈也是头次见她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落了泪,提了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想要去抓她的裙摆,声音沙哑哽咽道:“夫——夫人——”

    回廊外头的阳光明亮刺目,孙氏哭的泪眼昏花,眼见着郑妈妈满脸是血的朝她伸出手来,她却是眼前一晃,仿佛竟是看到数年以前那个雷同的场面。

    当时也是这样好的日头这样好的天气,她一棍子毫不容情的打下去,那女子脸上血泪弥漫狂笑不止的表情如梦魇一般随了她许多年,如今想来更是心惊肉跳。

    孙氏脸上的表情又惊又骇。

    眼见着郑妈妈的手就要抓到她的裙角,孙氏突然捂住脸惊叫着将她一脚踹下台阶。

    惊惧之余,她的力气也是大的惊人,郑妈妈笨重的身子几个翻转咕噜噜的滚了下去,扑在泥土就再也不动了。

    “拖下去吧,没得在这脏了公主的眼睛。”云霓说道,满脸嫌恶的就着郑妈妈的尸身踹了两脚。

    旁边被打的只剩半条命的翠羽更是吓的瑟瑟发抖,果不其然,下一刻昌珉公主已经眸光一转朝她看了过去。

    翠羽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紧跟着就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原来竟是个没胆的!”云霓撇撇嘴,鄙夷说道。

    侍卫走过去试了试鼻息,脸色不由的一变,对昌珉公主回禀道:“咽气了!”

    “死了?”昌珉公主皱眉。

    原来还想借着这个丫头继续拿来敲打孙氏,不曾想这翠羽竟是这般轻易的就被吓破了胆了?

    心里积攒的怨气没有完全散出去,昌珉公主的脸色还是不大好,正又思忖该要如何泄愤,张嬷嬷就从后面走上来,小声的提醒道,“公主,夫人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昌珉公主狐疑的回头看了眼。

    孙氏还被两个婆子揪着,这会儿却是不吵不闹,只就浑身瑟瑟发抖,使劲的用手捂了脸,脚下不住的往空旷处一脚一脚的踢腾着,一边畏缩着挥手像是在拍打着什么的样子,口中低声叱道:“走!走开!别——别过来!”

    可是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她跟前却是根本就没有人的。

    昌珉公主怔愣片刻,看向张嬷嬷道,“她这是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就在刚刚看了郑妈妈咽气之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张嬷嬷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昌珉公主狐疑着走过去,一把拉开孙氏遮在眼睛上的手臂。

    外面的天光很盛,孙氏却像是怕极了这光线,尖叫一声,猛地用力撇开身边的两个婆子。

    不曾想她这一下的力气竟是大的惊人,两个婆子虽然有所准备,还是被她生生的给推开了一旁。

    “走开!”孙氏声音颤抖的怒喝一声,又将跟前的昌珉公主推了个踉跄,转身就往光线不太强烈的屋子里跑去。

    昌珉公主始料未及,脚下一个不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是身边婢女侍卫很多,拦腰将她扶住。

    “公主,您没事吧?”云霓和云裳着急的去查看她的状况。

    昌珉公主却无心理会,只就盯着闯进她的屋子里到处乱窜的孙氏,急促的吩咐道,“快!快去看看!”

    “哦!”两个婆子得令,急忙跟了进去。

    孙氏闯进门去,就不住去找光线阴暗的地方藏,先是想要钻到当中的圆桌底下,但撩开桌布一看两侧通透,紧跟着又跑到里面的卧房里去掀床帐,左右看了似是又觉得床帐的隔光效果不好,就又窜到旁边拉开衣柜,手忙脚乱的把里面的衣服往外扯,昌珉公主的里衣、肚兜等物丢了一地。

    她的动作很快,两个婆子在屋子里追了一圈,居然愣是没能捉住她。

    昌珉公主带人奔到门口,看着孙氏满屋子乱窜的场面惊的目瞪口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把将身边云霓推进门去,怒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拦住她?”

    “是,公主!”云霓等人也是没看明白这孙氏到底是唱的哪一出,闻言才是如梦初醒,急匆匆的又招呼了几个丫头婆子进去,一拥而上想要将孙氏擒住。

    但是突然之间,孙氏的力气就有些叫人难以招架,两个小丫头上去扯她却被她一股脑儿掀翻在地,摔的四仰八叉。

    把柜子里的衣裳都倒腾出来,孙氏立刻身子一缩躲了进去,不由分说,砰地一声合上柜门与外界隔绝了开去。

    昌珉公主等人都傻了眼,就只听见那柜子里头咯咯的笑声传来。

    “哈哈!你看不到我!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哈哈哈!”孙氏笑的仿佛十分欢畅的样子,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瘆人。

    “公主,这夫人她到底是怎么了?”张嬷嬷试着开口——

    按理说孙氏这样的人也算是大小场面都见过的,哪怕是眼见着郑妈妈死在了她的面前也不该吓成这样的。

    “我怎么知道!”昌珉公主怒道,看着满地狼藉的衣物就是怒上心头,大声呵斥道,“把她从柜子里给我扒出来。”

    彭修和昌珉公主的卧房,侍卫们自是不敢擅入,只能由张嬷嬷带着几个仆妇去办。

    几个人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的冲进去,打开了柜子,不由分说就把孙氏强行拽了出来。

    “不要!放开我!放开!”孙氏急得跳脚,大声叫骂,“我要躲起来,不能叫她看见我,放手,你们都放手!”

    她一边喊,一边大力的挣扎,又有两个婆子迎上去,四五个人合力才半拖半抬的把她拉到昌珉公主跟前。

    离得近了再看,昌珉公主这才发现孙氏眼神混乱,神情紧张而畏缩,浑浑噩噩像是在躲避什么的样子。

    “母亲?”昌珉公主试着叫了她一声。

    孙氏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目光凌乱的四下寻找着,却压根就没看站在她跟前的昌珉公主。

    “夫人这不是失心疯了吧?”张嬷嬷不确定道。

    “胡说八道什么?”昌珉公主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吩咐道,“我看她八成是受了点惊吓就借故装疯卖傻,来人,拿冷水来,给我把她泼醒。”

    虽然孙氏这个样子像极了失心疯的症状,可昌珉公主却是不能认的。

    这要是传出去了像什么话?

    她堂堂一国公主,过门还不到一年就先逼疯了婆婆?

    她丢不起这个人,而孝宗也不会允许这样有辱皇室声誉的事情发生。

    而且之前为了好在彭修跟前交代,她是宁可强压着怒火只拿郑妈妈等人开刀也不曾真的动过孙氏一个指头,为的就是不要留下任何的伤痕和迹象,免得被彭旭秋后算账。

    如果孙氏疯了的话,她要如何去面对彭修的质问?

    所以不管孙氏是真疯假疯,都必须要弄醒了她!

    两名宫婢依言去院子里把之前用剩下的大半桶水提到了廊下。

    昌珉公主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就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开。

    张嬷嬷亲自挽起袖子舀了水,迎面朝孙氏泼去。

    彼时孙氏正是脑袋四处乱晃,心神不宁的在找什么,冷不防被人兜头一瓢冷水浇下来——

    张嬷嬷等人原以为她会就此清醒,不想孙氏却是被惊的哇哇乱叫,之前抓着她的两个婆子再难控制,又被她大力撞开。

    “抓住她!快抓住她!”昌珉公主眼睛瞪得老大,指着孙氏大声道。

    孙氏原是不认人的,这会儿听了她的声音,突然就暴怒起来,循声就扑了过去。

    所有下人都反应不及,昌珉公主已经被她一把揪住了头发。

    发了狂的孙氏手劲很大,昌珉公主的头皮被撕扯着,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扭曲变形,下一刻已经被孙氏拽着一下子将她的整个脑袋塞到了水桶里。

    昌珉公主原本正在惊惧的大声吼叫,冷不防眼前一黑,冷水就从嘴巴、眼睛、鼻子往里灌,呛的她五脏六腑都被压制的仿佛要炸开了。

    “灌死你!灌死你!”孙氏口中念念有词,神情凶悍而狠厉,似是恨不能将手里抓着的昌珉公主撕碎了一般,不住按着她的脑袋往水桶里送,一边恶狠狠道,“叫你不要来找我了!我说了不是我!要找我给你的孩子抵命是不是?是不是?我灌死你!灌死你!哈哈哈!”

    孙氏似乎是十分快意的模样,且哭且笑,整个人都癫狂了。

    她身边的下人虽多,但谁也没想到孙氏会来这一手,是以全都呆若木鸡的看着,竟是一时也没人过去帮忙。

    等到张嬷嬷一个机灵反应过的时候昌珉公主已经被灌了好几口水。

    “哎呀!快去救公主!”张嬷嬷急得直跺脚,“都傻愣着干什么?救公主!救公主啊!”

    “哦!”一众的侍卫丫头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上前把孙氏拿住,拖到一旁。

    “公主?公主你还好吧?”张嬷嬷扑过去,把昌珉公主的脑袋从水桶里拔出来,抱着她心疼的不住掉眼泪。

    昌珉公主被冷水灌的腹胀胃饱,眼睛更是被刺激不住落泪,趴在张嬷嬷的腿上不住的往外咳水。

    那边孙氏被人捉住犹不老实,一边踢腾的一边狂笑着大声咒骂,恶狠狠道:“说了让你不要来找我了!你的孩子——你的孩子——”

    话到一半又好像是看到还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瑟瑟发抖的闪躲着目光道,“我错了!我不该杀了你的孩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来找我,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诚然她这些话都是说给死去的易明澜听的,但是雷同的情况之下难免叫昌珉公主会错了意。

    昌珉公主伏在张嬷嬷腿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过来,一把扯掉头上凌乱耷拉的发簪饰物远远的抛开,踉跄着起身走过去,扬手就连着甩了孙氏五六个耳光。

    新仇旧恨一股脑的涌上来,她下手也是极重,直打的自己的手心都红肿发麻。

    孙氏的嘴角溢出血来,她自己却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仍是不住的重复着之前的几句话,神情恍惚喃喃自语。

    昌珉公主犹觉得不解恨,扬手还想再打,却被张嬷嬷一把拦住,小声劝道,“公主,夫人的这个状况可不太对,趁着侯爷不在府中,还是快些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瞧什么瞧?我看她分明就是装疯卖傻,借机想要羞辱本宫的!”昌珉公主怒声说道,眼神里夹杂了无数刀锋狠狠的射在孙氏身上。

    然则孙氏浑然未觉,最终气是还是她自己罢了。

    “公主,你听嬷嬷一句劝,万事都等太医看过了再说!”张嬷嬷死死抱着她不撒手。

    方才被孙氏按在水桶里折腾了半天,昌珉公主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全湿,再加上夏日里本来穿的就不多,衣物紧紧的黏在身上,将她上半身的曲线勾勒的清晰明显,尤其是被扯乱了衣物,胸前浑圆呼之欲出。

    张嬷嬷手忙脚乱的脱下的自己的外衫给她罩住,又对钳制孙氏的侍卫喝道,“别杵在这里了,先找绳子把夫人捆了送回她院里去,省的她发作起来再伤人。”

    说着又转向云霓道:“你即刻带着公主的令牌进宫去请太医,就找柳太医吧,他比较有分寸,记住,暂时先什么也不要往外说,明白吗?”

    若是孙氏能治好了,自是再好不过,如若不然,回头还得再想对策,总之是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消息传出去。

    “嬷嬷放心吧,奴婢心里有数!”云霓谨慎的点点头,待到孙氏被人拖了出去,也带了两个侍卫急匆匆的离开。

    院子里和屋子里到处都是狼藉一片,还有郑妈妈和翠羽等人的尸首不及处理。

    昌珉公主正在气头上,连气都喘不过来,自然也不能指望她理事。

    张嬷嬷把偿命公主交代给云裳,进去伺候着更衣,想了想又对侍卫吩咐道,“两具尸首直接拖去乱坟岗,这院子里的血迹和刑具也赶紧的清理掉,其他人都散了吧,没有公主的命令,全都呆在自己院子里不准出来乱晃!”

    这些话,还是对易明清和孙氏的那些奴才说的。

    眼见着孙氏被活活逼疯,谁还敢多说一个字?所有人都如蒙大赦,大气不敢出的赶紧从这院子里退了出去。

    昌珉公主自己的人开始整理屋子里的衣物摆设,连带着清洗院子里的血迹。

    张嬷嬷叹了口气,就进去服侍昌珉公主,一进门却是昌珉公主怒不可遏的甩了云裳一记耳光,把正在为她擦拭头发的云裳掀翻在地。

    “你不会轻着点吗?是想痛死我是吗?”昌珉公主呵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云裳忍着眼泪急忙跪下去请罪。

    “怎么这样不小心?”张嬷嬷皱眉,走过去对云裳使了个眼色,自己接了帕子去给昌珉公主擦头发,这一拨开她头顶的一片头发却是吓了一跳——

    之前那孙氏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那里的一大片头皮竟是差一点被她生生的扯下来,丝丝鲜血从发根处的毛孔里渗出来,也难怪昌珉公主喊痛发怒了。

    张嬷嬷看着就心疼的厉害,叫人拿了药膏来帮昌珉公主涂抹。

    昌珉公主对着镜子,整张脸孔上面的表情扭曲,自始至终就没有恢复过来,心里就认定了孙氏是故意装疯卖傻在报复她。

    被孙氏闹了这么一番,整个平阳侯府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等到主院这边例外打点妥当了,云霓也请了柳太医回来。

    昌珉公主换了衣服,带着常嬷嬷等人去了孙氏那里。

    彼时孙氏已经被五花大绑之后固定在了一把沉重的太师椅上,手脚被缚,神情慌乱而迷茫的满屋子乱飘,却就是对来人视而不见。

    她的双手被绑在椅子的扶手上,柳太医要诊脉也很方便。

    昌珉公主耐着性子在旁边等着,待到柳太医收了脉枕方才开口问道,“太医,我母亲她如何了?”

    “夫人的脉象紊乱,虚浮狂躁,这是失心疯的症状啊!”柳太医道,面有忧色的摇了摇头。

    柳太医的为人最是本分和气,从来看病都是实话实说而不会绕弯子,他既然诊了孙氏是失心疯,那便就真的是了。

    “真的是失心疯?”昌珉公主颓然的靠在椅子上,确诊之后反而更有些不可置信,失神片刻就急忙看向柳太医问道,“可是怎么会这样的?一大早起来母亲她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疯就疯了?”

    “这个不好说,我看夫人的情况,大约是受了严重的刺激所致。”柳太医说道,一边收拾了药箱命人去取纸笔开方子,一边对昌珉公主道,“夫人的脉象显示她体内气虚郁结,应当是被沉重的心事压着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了,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受了重大刺激,失心疯是极有可能的。”

    柳太医摇头叹息,一边走到旁边桌子前去开方子,随口问道,“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她受了如此之大的刺激?”

    诚然他会有此一问并非刻意,但若是搪塞不答就未免是故意叫人多心了。

    昌珉公主心头一紧,张嬷嬷已经握了下她的手,先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夫人屋里的一个婆子和丫头因为些琐事起了争执,大约是因为这几日夫人也在病中,所以格外的见不得吵闹,可是谁曾想——唉!”

    张嬷嬷说着便是痛心疾首的一声叹息,唱作俱佳。

    孙氏疯了,那么今天发生的事还不就是她们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逼疯了婆婆的这个罪名怎么都不能叫它落到昌珉公主的头上来。

    横竖郑妈妈和翠羽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刚好可以往她们身上一推了事。

    这样的理由编排出来,回头哪怕是彭修追究起来也天衣无缝。

    谁叫孙氏现在有口难言呢?

    昌珉公主立刻会意,也跟着露出扼腕痛惜的神情,兀自伤神了一会儿就对柳太医问道,“太医,母亲她如今的病症可有治愈的可能?”

    “这个不好说!”柳太医道,把写好的药方吹干了墨递给侍候在旁的云裳,才对昌珉公主道,“夫人的这个情况算是比较严重的,一开始就已经不辨人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答非所问,怕是很难治愈的。老臣只能说是尽力而为,这方子是凝神静气,为夫人调养用的。现下失心疯这种病症还无行之有效的治愈方子,得劳公主费心,以后叫人照料夫人的时候尽量小心稳妥一些,不要再刺激到她,或许能叫她的病情保持稳定,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发狂或是恶意伤人。”

    “本宫记下了,一定会叫人小心照顾的。”昌珉公主颔首,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孙氏疯了也好,最起码她是没有办法去彭修那里告状了!

    “好,那老臣就先行告辞,方才的方子先给夫人用着,若是这两日夫人的病情再有反复,公主及时传唤老臣过来就好。”柳太医说道。

    “辛苦太医了。”昌珉公主道,亲自起身相送。

    柳太医拱手施了一礼,然后便带着药童离开。

    目送她出了院子,昌珉公主立刻就是眉眼一厉,对张嬷嬷吩咐道,“马上去,把今日孙氏带去我院子里的下人全部——”

    昌珉公主的话没有说全,后面就只抬起手掌往颈边一横做了个手势。

    必须要灭口!

    现在外界传言如何都是小事,主要是她拿捏不准彭修对这件事情会有的态度。

    “可是,夫人院子的人当时几乎全部在场,如果全部处理掉的话,侯爷会不会怀疑?”张嬷嬷担忧道。

    “就是要全部处理了才好,到时候就说是郑妈妈和翠羽那个贱婢争执惹事,本宫处置了这院里的奴才也是关心则乱,谁叫她们伺候母亲没有尽心尽力呢?”昌珉公主冷冷说道。

    在后宫那样吃人的环境里长大,她从小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

    而是非黑白,则全部是由活人说了算的。

    “是,奴婢明白了!”张嬷嬷略一权衡,也觉得只有这样才最妥当,于是不再耽搁赶着去了。

    昌珉公主转身折回屋里。

    彼时孙氏还被绑在椅子上,神情恍惚,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语,有时候能听到她说些什么“孩子”“别找我”之类的字眼,有时候她到底说了什么又根本就是听不清楚的。

    昌珉公主看了眼她脸上隐约可见的指印,抬了抬手招呼云霓过来道:“去找些消肿化瘀的药膏来给她抹上,然后调派几个细心体贴的丫头来,好好的给我照顾她!”

    “是,公主!”云霓点头应下,心里对昌珉公主的心思是一清二楚,顿了一下又道,“那侯爷那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要第一时间通知侯爷知道的,否则岂不显得是本宫心虚了?”昌珉公主玩味的一勾嘴角,眼底笑容冰冷。

    她本来还想着今天折腾了孙氏之后万一叫她去了彭修那里挑拨事端该怎么办,孙氏这一疯,倒是给她省了不少的麻烦,顿时就神清气爽起来,带着一众婢女如沐春风般离去,回主院去等张嬷嬷的消息。

    这样的事情,张嬷嬷以前就经常做,如今也是得心应手,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回来。

    “都半妥了吗?”昌珉公主低头吹着杯中浮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张嬷嬷做事,她很放心!

    “夫人院里的人一个不留,都处理干净了,咱们自己院里的,奴婢也吩咐了下去,他们都有分寸。”张嬷嬷说道,脸上神色却是不见轻松,略微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再度开口,道,“可是清姨娘——”

    “嗯?”昌珉公主眉心一跳,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抬头,果然就见张嬷嬷也是一脸的忧色,愁眉不展。

    “她不见了!”张嬷嬷道,虽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承认。

    “不见了?”昌珉公主尖声道,蓦的撇了手里茶碗站起来,“这前后才不过多长时间?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不见了的?四下里都找过了吗?哦,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丫头——”

    “公主!”张嬷嬷颓然摇头,打断她的话,神情之间也是一片焦躁之色道,“都找过了,那个丫头也审了问了,除了哭,就是一个字也不肯吐露。公主,如若她只是为了保命溜了出去倒也还好,可万一她——”

    一旦易明清去找了彭修——

    这事儿怕到最后还是瞒不住的。

    “那还等什么?马上调集人手,给我去通往皇陵的路上去追,务必要把那个贱人给我做掉,处理干净!”昌珉公主勃然大怒,猛地抬手朝门外的方向一指,面目狰狞而恐怖。

    “是,奴婢这就去办!”张嬷嬷急忙应道,取了她的令牌出去调动侍卫追查易明清的下落。

    昌珉公主阴着一张脸在原地站了良久,终究还是意难平,愤愤的回头将梳妆台上的物件一股脑扫在了地上。

    **

    日暮时分,天空中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城东的乱坟岗附近,即便是夏日里草木茂盛郁郁葱葱也难见人烟,一眼望去,萧索一片。

    树影晃动,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抬着两卷破草席匆匆奔走在野草横生的坟墓之间,随便找了个地方随手把那席子一抛就匆匆离开。

    似乎是闻到了新鲜的血肉味道,正在四处游荡觅食的野狗突然之间就躁动起来,兴奋的嘶鸣,飞快的追逐奔跑,扑过去一阵撕抢,不多时就把两具血肉丰满的躯体抢食干净,只留一地无主的残骸和鲜血!

    远处大树底下的油篷小马车里,明乐把撩开的窗帘一角放下,平静的弯了下唇角道,“走吧!”

    “赵毅,回府吧!”长平点头,对外面驾车的赵毅扬声说道。

    “知道了!”赵毅答应着,就调转方向往内城行去。

    明乐靠在车厢上静静的听雨,表情平静而无一丝的波澜。

    曾经,在一个比这还冷的雨夜里,她在这里遍寻浩心的骸骨而不见,那时候她就发誓,要将那些害死她儿子的人一个一个送下去与他作伴。

    易明真死了,萧氏和易明峰那些人也都相继得到了报应,现如今当初亲手溺死浩心的郑妈妈也被送来了这里。

    一点一点,她终于是快实现自己当初的誓言,只可惜——

    “孙氏呢?她怎么样了?”明乐问道。

    “柳太医去诊治过了,说是失心疯,怕是以后也好不了了!”长平回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对了,易明清不见了,昌珉公主派了大批的侍卫到去往皇陵的路上拦截,好像最后还是铩羽而归,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

    “她还能去哪里?”明乐莞尔,冲她眨了下眼,笃定道,“试问除了平阳侯府,她还能指望去哪里容身?惹到了昌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她但凡是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脑子就该知道,唯一有可能救的了她的就只有彭子楚了。”

    “可是她若果孤身前往皇陵的话,一定会被昌珉公主的追兵找到,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她八成还藏在平阳侯府之内某个昌珉公主忽略了的地方,在等着平阳侯回府?”长平也是一点就通,接口说道。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的别开视线。

    ------题外话------

    咩,公主还是有点脑子的,木有杀掉孙氏哇,要不然会被彭锅锅扒皮滴,于是彭锅锅后宅不宁,被他老年闹的鸡飞狗跳了,再于是,这一章我码的粉欢快啊粉欢快O(∩_∩)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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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投怀送抱?嫌你脏

    就在平阳侯府里头鸡飞狗跳的时候,彭修在皇陵督工时候所居的别院里却是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彭修正坐在案后看一幅先帝陵寝内室的格局图。

    陈成没有敲门,只就推开房门让了来人进来,这才禀告道,“侯爷,有贵客来访!”

    言罢,就又一声不吭的重新带上门退了出去。

    这个地方,孝宗也在工程开始的初期来过一次,之后内外所有的大小事宜就都全权交到彭修手上,由彭修负责打理,会找到这里的所谓贵客么——

    彭修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弯了一下,从案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来。

    见到来人,他却并无一丝一毫的意外,只就淡淡说道:“娘娘今日出宫烧香,即使要进庙拜佛,也该去拜殷王府里的那一尊,怎么倒是山高路远,跑到本侯这里来了?”

    他的态度冷淡,语气更是极为不恭,说话间只就闲闲的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半点要起身相迎的迹象也没有。

    “侯爷这话似是另有它意,本宫却是听不太明白呢。”柳妃的眉头皱了一下,方才把压的极低几乎把整张面孔都遮住了的斗篷帽檐拉下去,露出一张略施粉黛,明艳动人的脸庞来。

    她和易明乐之间走的近,这一点已经有很多人都能隐约的看出端倪来,彭修会知道,不足为奇,所以虽然彭修开口就是语气不善,她倒也不甚在意。

    彭修不冷不热的看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兴趣去接她的话茬。

    柳妃既然来了,也就是打定了主意,虽然彭修这边冷淡的态度叫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却也还是勉强定了定神,主动开口道,“侯爷既然知道本宫今日要去大名寺拜佛,想必对本宫今日的来意也能略通一二吧?”

    大名寺是大邺一国的皇家寺庙,就在盛京西郊的望京山上,和皇陵的所在地只有一山之隔。

    柳妃既然是假托了进庙拜佛为名前来,就自然是做好了最妥当的安排,不会泄露她此行的行踪。

    故而彭修也不愿计较。

    只不过他虽然对柳妃此行的意图可以估算个**不离十,但是对于揣度这个女人的那小小的心机却是连半分精神都懒得浪费,只就收了桌上案宗,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这些年在深宫打滚,做戏演戏的功夫柳妃早就炉火纯青,但是彭修的这般态度,却是叫她这一场独角戏从开场开始就无比艰难。

    “侯爷您英明决断,既然您已经是心里有数,本宫也便不废话了。”暗暗提了口气,尽量保持面上冷静自持的表情,柳妃走到旁边的小桌上倒了杯水,然后莲步轻移亲自绕过书案走过去把杯子递到了彭修面前——

    后面的话,却是没说。

    她擎着杯子,只等彭修给一个契机。

    然则彭修却是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那白璧无瑕的杯盏之上玩味的勾了勾唇角,并无一丝一毫去接的意思——

    要和他玩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这个女人是把他当什么人了?

    柳妃脸上一直维持的笑容就在这样的对峙当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虽然来之前她已经有了准备,因为彭修这个人并不容易左右,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只就初见就已经受了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

    “侯爷您这般态度,当真是叫本宫后面的话都无从开口了!”强压下心里翻滚的恼怒情绪,柳妃为难说道,说着也就不再耽误时间。

    横竖今天想要先撬开彭修的嘴巴是不能的了。

    柳妃心一横,便是把那杯子往彭修面前的桌上一放,然后就敛了表情,正色开口道,“本宫今日来,是想要请侯爷助我一臂之力,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彭修这才挑了下眉头,沉吟着不徐不缓的开口,“陛下为君,本侯为臣,这样的关系之下,娘娘你所谓‘交易’二字用在这里觉得合适吗?”

    言辞之间,已经有了隐约的拒绝之意。

    “合不合适的,侯爷也不必先忙着拒绝我,好歹等我讲完了筹码条件,您再考虑是否要与本宫合作也不迟的。”柳妃紧抢着说道,含笑递给彭修一个询问的眼神。

    彭修眼底的光线清明,并不回避她的审视,像是考虑了一瞬然后便是略一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娘娘你先说来听听便是,看看有什么事是本侯能够帮你解决的!”

    他在柳妃面前从一开始就未曾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和语气已经占尽了先机。

    然则柳妃其人,虽然如今身在高位,但因为本身的出身不高,再加上现在有求于人,倒也不就是觉得他的态度难以接受。

    听他松了口,柳妃总算也是跟着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了笑容道:“这段时间侯爷都为整修皇陵的事情在此间奔忙,但想必朝堂方面的消息也不会落下,如今朝中储君之位空悬,朝臣们都在蠢蠢欲动,不知侯爷作何感想?”

    “立储一事虽说是国事,但说到底也不过是陛下的家务事而已,娘娘这话不去问皇上作何感想,却跋山涉水来找上本侯来?不觉得可笑吗?”彭修反问,依旧不动声色。

    “可笑或许有之,但本宫会有此一问却是绝不荒唐的。”柳妃也不在意他话中调侃讽刺之意,却是摆正了神色一板一眼道,“自从南疆被焚,兵权失陷之后,朝中和皇上的状态侯爷应当是看的比本宫这样一个深宫妇人清楚,虽然面上不显,可暗地里皇上已经有诸多事情都被殷王牵制左右,如今朝纲动荡,皇上的龙体也大不如前,隐隐有了崩塌之势。如今这般的情形之下,若是再不立储,只怕人心难安。本宫也不瞒你,这几日皇上私底下已经和几位阁臣在商量此事了,应该不日便会将立储一事提上议程。在这件事上,目前明妃膝下的四皇子和本宫的五皇子平分秋色,皇上虽然是属意本宫的孩儿更多一些,但是五皇子毕竟年幼,难免叫几位内阁老臣颇多顾虑,还是觉得年岁稍长一些的四皇子才是更为合适一些的人选。关于立储一事,本宫和明妃各有私心这是一定的,所以现在本宫需要一位深得皇上倚重,并且在皇上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权臣做内应,助我一臂之力。”

    柳妃说着,眼睛里就光影灼灼,仿佛是已经能够看到自己凤袍加身垂帘听政的一天,浑身的血液都忍不住兴奋的沸腾起来。

    孝宗属意于她的儿子,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就凭那个已经过了气儿的易明心——

    想要和她争,未免不自量力。

    恨只恨那些老臣作梗。

    可如果她能成功的说动了彭修为她所用,那么有彭修的谏言,在这件事上她便会如虎添翼稳操胜券。

    “侯爷您手握皇家密卫,又有东南海域军队的统帅权,战功赫赫,最得皇上的倚重和信任,如果由您在皇上面前力保五皇子的话,皇上就一定不会再被那些老臣左右了决断。”柳妃说道,眼睛里的笑容越发明亮而热烈了起来,“本宫需要侯爷助我,助五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坐镇东宫!”

    柳妃会有这样的打算,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

    所以彭修并不惊讶,闻言却是轻声的笑了下——

    这个女人,在有野心的同时却是完全没有脑子不计后果的。

    叫他去孝宗面前力谏五皇子?想来是这个柳妃近来的日子过的太过顺心如意,便这样迫不及待的的找死么?

    见他笑了,柳妃却是会错了意,眼睛一亮,又再补充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只需要侯爷的一句话而已,只要侯爷肯开金口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侯爷。手握军国大权,权倾天下,到时候武安侯府的地位也可扶摇直上,跃为大邺一等侯爵的功勋世家,哪怕是四国公,也都再难以望其项背。”

    这样的条件开出来,是个人就会心动,更何况还是彭修这样在官场上拼尽全力往上爬的人。

    “扶摇直上?权倾天下?”彭修的眼睛眯了眯,眼中冰冷的笑意也逐渐敛去,仰头看着屋顶的房梁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念出来。

    这八个字,是他不惜一切都在争取掠夺的,现在柳妃把这样诱人的条件摆在他面前,是料准了他定会就范的吧?

    柳妃紧张的观察着他的脸色,眼见着他的目光沉静下来,心里越发的雀跃激动起来——

    果然,没有人是能抵挡的住这样的诱惑的!

    “侯爷觉得如何?”柳妃捏了捏掌心,暂且压下胸中沸腾涌动的血液,打断了彭修的思路。

    “诚如娘娘所言,举手之劳而已,对本侯而言倒是件一劳永逸的差事。”彭修抿抿唇,开口的语气依旧平淡。

    诚然他不过是重复了之前柳妃的部分话,而此时柳妃志在必得却是没能领会其中深意,只当他是应了。

    “既然如此,在这之前,侯爷是否可以先帮本宫做另外一件事,略表心意?”美眸妖娆一转,柳妃再度开口问道。

    彭修回过神来,睨了她一眼,“说来听听?”

    “是殷王妃!”柳妃说道,因为自诩看穿了明乐和彭修之间势不两立的立场,所以说起话来就更是不留余地,眼中凶光乍现,冷冷说道,“本宫知道殷王妃她处处与侯爷作对,扰的侯爷不胜其烦。我们要成事,殷王首先就是个最大的障碍,如今刚好趁着殷王不在京中,不如我们想个法子,先行把那个碍事的女人解决掉?”

    却原来她这就迫不及待的找上自己,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也难怪她来的这样急了。

    彭修的目光一沉,语气也不觉的阴冷几分,看着柳妃道,“娘娘这么迫不及待的便要本侯拿出诚意来,那么您的诚意又再哪里?即便是我们将要做成了这笔交易,至少钱货两讫,都把一切摆在台面上来估算清楚吧?”

    柳妃夸下的海口太大,谋划的又是这样事关一国前途的大事,自然不能只是说说而已的。

    即使彭修再怎么谨慎,柳妃也觉得是在情喇中。

    “难道侯爷还怕本宫会诓骗了你不成?”柳妃一笑,重新端起桌上的杯子,却是不请自来,径自坐在彭修座下太师椅的扶手上,柔若无骨的身子稍稍往后一靠,侧身斜倚在椅背上,亲自把水杯递到彭修唇边,声音更是顷刻之间化作绕指柔,妖媚入骨,挑起的眉眼更是流露出妩媚妖娆的神情来。

    生过孩子的女人,身材更显丰腴娇美。

    再加上柳妃是舞姬出身,身段柔韧,她这样靠在椅背上,就是恰到好处的和彭修之间保持了一段若有似无的距离。

    呼吸之间胸脯起伏,两人身体间或的碰撞间,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气息就缓缓挥洒出来。

    霎时便将这书房里的气氛渲染的暧昧至极。

    窗外的天气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仿佛是要有雨水来袭。

    这是柳妃来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的戏码,本以为平阳侯风流,只就她进门时候纡尊降贵亲自斟的一杯水就可以将他引诱进入正题,却不料彭修没有就范。

    诚如明乐之前料想到的一样,柳妃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人想要登上高位垂帘听政,那么她唯一可想的办法就是委身于一位权臣,并且利用这个男人来替她撑起前朝的一切。

    显然,她会挑上彭修,这一点眼光还是十分值得认同的。

    毕竟纵观朝局,无论是从权力地位,乃至于在孝宗面前的分量,都没有人会比彭修更合适的了。

    柳妃这样的举动,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彭修又是什么人?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投怀送抱?

    却原来是这个意思!

    “呵——”彭修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哑的浅笑,懒懒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一动不动,一双幽黑冰冷的眸子里却不见丝毫的笑意,只就拿眼睛漠然望着柳妃。

    温香软玉在侧,他却既未动手也未动情?

    似乎有哪里是有点不对劲的。

    柳妃微微皱了下眉头,便是盈盈一笑,素白如玉的指尖绕上他的肩头,倾身下去在他耳畔吐气如兰道:“侯爷宏图大志,如今被皇上这般压制着,怕是难以施展。只要本宫的皇儿登位,定会封认侯爷为亚父,那么以后侯爷便是隐居朝堂之侧的太上皇了。”

    若是彭修上了她的床,那么让五皇子称他一声“亚父”似乎也就更为顺理成章一些。

    只不过这样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压下来,却不知道孝宗会作何感想。

    能在孝宗身边得宠这么久,柳妃撩拨男人的功夫自然也是不弱的,说话间就主动凑上去,红唇微启要去咬彭修的耳垂。

    彭修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情绪,就连逢场作戏的那一点点耐性也被消磨干净,直接利落的起身闪开。

    以他的身手,想要不动声色的避开自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身边的位子突然空了,柳妃自然也是扑了空,压过去的同时胸脯就结结实实的顶在了椅背上,疼痛之余更是往胸口里狠狠的堵了一口气,整张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

    彭修袖手立于一旁,背转身去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只就容颜冷酷道:“这个所谓亚父,娘娘还是另寻高明吧,本侯自认为没这个福分消受。今日你来这里的事,和说过的话,日后只要你识趣,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走!不送!”

    屋子里刚刚被调剂好的气氛刹那间就荡然无存。

    柳妃趴在那里,被兜头的一盆冷水浇下来,手指抠着厚实的椅背险些要把指甲掐断。

    “侯爷——”好半晌,她回过神来却是不肯死心——

    平阳侯后院的女人多的堪比后宫,那些女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今日哪怕是彭修不肯答应与她合作,就只是但就作为一个女人,柳妃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重新调整了下表情,柳妃就又起身朝彭修走过去,刚要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却被彭修再次一个骤然的转身抬手制止了。

    又羞又恼,柳妃红着眼眶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咬牙道:“侯爷,为了对你表示诚意,本宫已经刻意的放低了身段儿,而且——”

    “既然你连最后的一点体面也不肯要了,那么本侯也就成全了你。与封侯拜相那些事情没有关系,你真当本侯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别人碰过的女人我嫌脏——”彭修却是毫不容情的打断她的话,眼见着柳妃的脸色骤变,便是话锋一转,字字清晰的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你!”

    最后四个字,无疑是将柳妃自恃身份建立起来的最后一丝尊严不留余地的抽掉。

    柳妃的脸色唰白,身子晃了一晃,几乎要站不稳。

    “侯爷,你应当知道,本宫今日会来找你是因为我们志同道合,我知道你不甘于居于人下,我是真的——”柳妃急切说道,脸上的表情却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狼狈。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彭修突然就讽刺的笑出声音,只是那薄凉的笑意只就往眼角眉梢一掠又于瞬间消散无踪,挂上一脸的寒霜冷冷的看着柳妃道:“娘娘你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如果你够聪明的话,今天本就不该来我这里。”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绝情,一句比一句不留情面。

    柳妃到底也只是个女人,而且这两年的宫廷生活也养成了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终叫她难以忍受。

    “平阳侯,你不要欺人太甚!”柳妃眼眶通红,对着彭修怒声吼道,泪盈于睫,泫然欲泣。

    “欺人太甚?那也是你自取其辱,送上门来的。”彭修甩袖,反问道,“难道娘娘觉得我彭修该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人吗?”

    或许他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不屑于自己罢了。

    这几年来柳妃还是头一次感觉到这般的无力和委屈,愣愣的站在原地,好半天没有挪动一下。

    彭修见她不走,便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不走?”

    柳妃用力的掐着掌心,用疼痛来叫自己更为清醒一些,然后撑着精神重新朝彭修看去,勉强说道,“侯爷,虽然现在你得皇上的赏识和重用,但是这朝堂之上位份名利高于你的重臣也是多了去了,本宫知道你心有鸿鹄之志,若是你觉得本宫之前开出的条件不能叫你满意,你想要如何,只要你说的出来,本宫尽量想办法为你办到就是。”

    已经不再是储君之位的归属问题,而是这一次会面,彭修已经挑起了她的征服**,就因为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这般的深不可测不好捉摸,反倒叫柳妃心里添堵的同时更是不甘心的想要窥测透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原也只是试探性的一提,不曾想她的这句话还真是勾起了彭修的一丝兴趣。

    眼中有一线莫名的光影飞纵而逝,彭修弯身捡起滚落在他脚边的那个杯子,捏在指间看了看,然后才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或许我们应该换一个话题,那样或者我还会考虑。”

    “嗯?”柳妃讶然,狐疑的看着他、

    “你和殷王妃走的很近?”彭修开口,虽然用力个疑问的句式,却是完全笃定的语气。

    他不是在询问揣测,而就是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实,要柳妃一句肯定的承认。

    柳妃一怔,倒是不曾想到他会提及这个。

    明乐和彭修似乎苦大仇深的关系她隐隐能够感觉的到,但是此刻看彭修这般神情语气,却叫她深深的迷茫。

    迷茫过后,柳妃却是心头一跳,几乎是不可置信的脱口道,“侯爷你不会是对她感兴趣的吧?”

    彭修垂眸摩挲着手里空杯的瓷壁,但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柳妃死死的盯着他脸上表情,想要找出一丝明显的或者是爱或者是恨的迹象,然则左右观察之下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

    这个男人是她完全看不透也理解不了的。

    既然彭修这里分毫的迹象也不露,柳妃心里便是根据自己知道的事情飞快的综合分析。

    易明乐对他可谓苦大仇深,并且还与殷王宋灏之间感情甚笃,怎么看都不可能和彭修之间牵扯上什么儿女情长之类的关系,要有关系也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的。

    可彭修会避开国事而单就打听上了易明乐的事,这其中也绝对有猫腻。

    “说起来殷王妃生的也算绝色。”柳妃试探着开口,还是拿眼角的余光片刻不离的注意着彭修脸上神情的变化,话到一半却是含冤带怒的冷哼一声道,“侯爷不是说别人碰过的女人你没兴趣吗?殷王和殷王妃成婚已有半年之久,您该不会以为他们还不曾圆房吧?”

    易明乐这个死丫头,处处挟制于她也还罢了,偏生对她弃如敝履的彭修还对她有那重意思吗?

    柳妃想来就更是羞愤难当,眼中颜色猩红近乎狰狞。

    彭修闻言,不觉的一怔。

    他只是怀疑明乐的身份,而至于她和宋灏之间的种种他却还从不曾想过,可如果他心中的疑虑成真的话——

    彭修略一失神,眼中竟是有一线杀机隐现。

    旁边柳妃正在气愤难当的时候,自是不会注意他眼底神色之间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仍是高挑了眉毛不屑道:“也罢!横竖也就是个你我都各有所求的事,只要你肯帮了我,将来待到本宫大事可成之日,我保证可以叫你得偿所愿,将她送做你的枕边人,如何?”

    “不如何!”彭修只觉得她这话分外刺耳,冷冰冰道,“我彭子楚想要将谁收做枕边人,不需要由别人来指手画脚,而且就凭你么——你也不配动她!”

    你不配动她?

    不配?

    到了这时候柳妃才敢肯定——

    彭修对明乐的确是有那种不为人知的想法的。

    可是易明乐是殷王妃,而他平阳侯则是昌珉公主的驸马,他会对易明乐那丫头存了这样的心思便是龌龊、**。

    更可恨的是——

    彭修居然会对她的眼中钉易明乐存了这样的心思!

    柳妃一怒,不由的柳眉倒竖,怒声说道:“平阳侯,本宫已经好话说尽了,你这是敬酒不吃吗?”

    彭修岂容她在自己面前这样大呼小叫的,当即就是目色一寒,沉声质问道:“娘娘,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在你来找我之前,难道没有事先了解好我是什么人吗?”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柳妃看在眼里,冷不丁就打了个寒战,脱口道:“你什么意思?”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句?七夕那日你所做的事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就真以为可以瞒得住所有人的耳目吗?”彭修款步走过去,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目光阴冷而幽暗的看着她的眼睛,字字冰凉,“你这自作聪明的毛病,从来就不知道收敛,易明乐那丫头能将你的伎俩一眼看穿,你真当本侯是好糊弄的?”

    那一日,她以昌珉公主肚里的孩子做饵意图嫁祸明乐,当时只是看上了昌珉公主的身份和为人处事偏激又不肯吃亏的手段,只一心想着要尽快除了易明乐这个攥着她一切把柄的祸害,却是忘了——

    昌珉公主肚子里的孩子亦是彭修的骨肉。

    可当时彭修又不在场,更何况她这一招栽赃嫁祸除了她和明乐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而在外人看来,根本在道理上就讲不通的,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明乐交好关系非同一般,又怎会想到昌珉公主小产就只是她用以设计扳倒明乐的一步棋?

    平阳侯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吗?

    柳妃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虚,最后却是定了定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侯爷在说什么?本宫——本宫不明白!”

    “你心里明白就好,至于嘴上知不知道——无所谓!”原以为彭修还会进一步逼问,不曾想彭修闻言不过漠然的别开视线,只就淡淡撂下一句话就松了手。

    甚至于好像捏过她下巴的两个手指都嫌脏一样,就着她襟前的衣料擦了擦。

    指尖所触,便是她胸前丰腴起伏之地,他却像是一点感知也没有,擦了两下手就将她远远的推开。

    诚然彭修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柳妃还是身子一个不稳,连着往后倒跌了好几步,直直的撞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柳妃铁青着一张脸,死死咬着下唇,神情防备而又带了一丝恐惧。

    她不是不知道彭修是什么人,虽然易明乐那个丫头难缠,但是自始至终面对她那张笑眯眯的脸还不叫人觉得怎样,而彭修则是不同。

    这个人的行事手段雷厉风行,上阵杀敌的时候更是视人命为草芥。

    虽说他在自己面前只是一介臣子,但是如今孝宗需要仰仗他的地方太多,姑且还要顾及他几分,更遑论自己这样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妃子。

    这个时候柳妃才开始后悔自己今天本就不该来走这一趟。

    “侯爷,我——”心乱如麻,柳妃还是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开口。

    她必须得要把那件事搪塞过去,否则如果彭修要找她算账的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想再听你的废话。”彭修打断她的话,神情和语气都颇为不耐,“我不动你,只是因为暂时不想动你,你想要活的长久,日后就要记着莫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明白了吗?”

    柳妃死咬着嘴唇,这个时候还哪敢有一个“不”字,只就用力的点点头。

    彭修冷哼一声,再懒得多看她一眼就走到旁边的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去。

    柳妃心神不宁的转身,推开门,一步一步游魂一般缓缓的走了出去。

    彭修站在窗前,目光幽远的看着山雨欲来的天空良久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陈成神色慌张的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

    见他站在窗前发呆,陈成脚下步子不觉顿了一下,然后又急忙收摄心神道,“侯爷,方才府上康管家叫人来报信,说是夫人突发怪症,公主请您赶紧回府一趟。”

    “突发怪症?”彭修丝丝的抽了口气,闭上眼又缓了片刻,对这个消息似乎也没多大感觉,甚至于连孙氏到底是什么病症都没有多问一句。

    陈成站在院里遥遥等着他的反应,也不多言。

    彭修在那窗前又兀自站了一会儿,直至天空开始飘雨才重新睁开眼。

    抬起一指弹掉鼻尖上落下的一滴雨水,彭修动作干脆的合上窗子,转身取了架子上面挂着的披风往身上一披,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备马!”

    **

    彭修回府,已经是日暮十分。

    彼时康管家已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门口转了无数个圈。

    远远的见他策马驶进巷子,康管家这才稍微安定了心神,急忙拿起放在门廊底下的雨伞撑开了迎上去,面有焦色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公主刚还叫人过来问过,小的刚要去回话呢。”

    “母亲她现在人在那哪里?”彭修翻身下马,一边径自往里走一边问道。

    “在夫人自己的房里。”康管家道,想要先给彭修提醒一下孙氏的现状好让他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平阳侯的堂堂一家主母就这么好端端的突然疯了,这话说出来有谁会信?

    更何况彭修还是孙氏的亲儿子,保不准就要迁怒发火的。

    好在是他不想说,彭修也压根就没打算问,只就脚下不停快步的往里走。

    他脚下步子很快,康管家是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一边追着帮他撑伞一边对门房里当值的婆子道:“快去知会公主一声,就说侯爷回府了。”

    彭修一路匆匆而行,直接去了孙氏那里,进门的第一眼就发现院子里都换了生面孔。

    他也不管不问,直接进了孙氏的卧房。

    下午的时候孙氏已经吃了柳太医开的一帖药,虽然现下还是疯疯癫癫的不认人,但情绪好歹是稳定了下来,没有再四处乱窜的吵闹伤人。

    彼时一个新调来服侍她的丫头正端了一碗煎好的药在她床边,一边讨好的劝着,一边瞅机会喂她吃上一口。

    孙氏缩在大床的一角,还是很畏光的模样,抱着被子挡住自己,神情瑟缩着只偶尔拿眼角的余光偷偷往外瞥,口中还是神叨叨的不住低吼,“走!走!你别过来!不是我!我没杀你的儿子!走!你走!”

    “夫人,奴婢帮您看过了,这里没有旁人,这药就要凉了,您再吃一口?”小丫头端着药碗好言相劝。

    孙氏闪躲着四下里扫了眼,然后做贼一样飞快的叼住调羹把药吞下去,紧跟着又缩回角落里念念有词起来。

    彭修从外面进来,那小丫头听闻脚步声就急忙从床沿上起身,跪下去行礼:“侯爷!”

    彭修没有理会,径自越过她去走到孙氏的床前站定。

    他的身影高大挺拔,立刻就有大片的阴影打下来,将整个床帐里头的光线挡了大半。

    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孙氏却好像放松了不少,试探着一点一点缓缓的拉下被子偷偷往外看,左右看了他好一会儿,却也没能辨认出他的样子,进而又扯着脖子往他身后去寻找什么,好像是生怕他后面还有谁跟着一起来了一般。

    彭修在她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一直面无表情的不置一词。

    “柳太医来看过了,说夫人是失心疯,而且还很严重。”小丫头见他久久不语,只当他是伤心,于是就主动解释道,“夫人这会儿吃了药已经好多了,上午病发那会儿好一番吵闹,连公主都打了。”

    “下去!”彭修由唇齿之间突然冷冷的迸射出两个字来。

    那小丫头一惊,紧张之余似是没有听清,只就迟疑道,“侯爷——”

    “全都滚出去!”彭修重复,一字一顿,语气只是冰冷生硬,却听不出一丝一毫愤怒或是悲伤的情绪来。

    康管家要有眼色的多,忙是对屋子里跟进来的几个下人打眼色,带着众人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待到他们离开,听到彭修身后房门合上的声音,一直战战兢兢的孙氏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光彩,从角落里爬出来一把攥住彭修的衣袍,把脸埋在他的腰间就哀哀的哭了起来。

    “修儿!修儿你回来了!”孙氏揪着彭修的腰带,哭的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边哭边道,“那个女人来找我了,她来找我了,说是要我给浩儿赔命!修儿,我知道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帮我,帮帮我赶她走啊?你帮我把她赶走!我错了,我不该杀了你的儿子,修儿我错了!”

    她是疯了,认不得昌珉公主那些人,却唯独还能一眼分辨出自己的儿子来。

    哪怕是这些年里彭修对她再怎么冷淡,母子之间再怎么貌合神离,在疯了之后她还是能够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那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只是凭着感觉,她也能感觉的到。

    彭修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跟着流露出几分疲惫的神情来,仰天微微的吐出一口气,缓缓抬手扶住孙氏的背部弯身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任由她在黑夜中紧紧的抱着自己来寻求最后的慰藉。

    明知道昌珉公主动了杀心在等着寻机会发作,他却只对一切视而不见,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结果。

    “母亲你知道错了吗?”彭修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孙氏的后背,语气却是完全自嘲的慢慢说道,“你是我的母亲,你又杀了我的儿子,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我就原谅你,之前的一切就都一笔勾销吧!”

    孙氏战战兢兢的趴在他怀里,显然并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

    但也许是在他身边有了依靠,心里反而觉得踏实,不多时就忘了之前的恐惧,拉着彭修的衣袖很努力的去试着辨别上面花纹的模样。

    彭修一直一动不动的任何她靠着,脸上的表情竟是奇迹般的放平和了下来,唇角微弯,还似是带了一点宠溺而温和的笑容。

    只不过这样和睦温馨的场面却没能持续多久,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昌珉公主不悦的质问声,“侯爷呢?不是说侯爷回来了吗?你们不在里头伺候着,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彭修眼中光影一凝,眸子瞬间就被寒冰冻结,毫不容情的推开靠在他身边孙氏,长身而立站了起来。

    ------题外话------

    于是……柳妃凉凉英勇献身,但素被我们伟大滴彭锅锅嫌弃鸟,~o(>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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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书房见鬼,心葬!

    “侯爷!”昌珉公主推门而入。

    张嬷嬷等人紧随其后,见到屋子里的光线昏暗,立刻就又多去点了两盏灯,整间屋子立刻就亮堂了不少。

    孙氏被这光线一刺激,急忙又揪了棉被缩到大床一角,神情畏缩的只敢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外面的动静。

    昌珉公主一进门就已经看见彭修负手立在孙氏床边的模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孔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下,那眼神冷冰冰的而无一丝的温度。

    虽然他惯常就是不喜笑的,但是在昌珉公主面前这样浑身散发煞气的表情还是头一次。

    许是心虚的缘故,昌珉公主心里先就打了个哆嗦。

    “侯爷你终于回来了,左右等你也不见,本宫刚还担心您别是被公事绊住,一时半刻回不来呢。”走过去,昌珉公主说道,痛惜的看一眼缩在床角的孙氏,道:“母亲的情况侯爷您也见了,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早上还好端端的,这突然之间就——”

    昌珉公主说着就自动住了话茬,因为突然发现彭修看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却似乎能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想法都一眼洞穿了一样。

    “我知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可是毕竟也不住在一个院子里,她这里的事我也不能随时随地面面俱到。”再开口,昌珉公主的话就已经成了开脱和解释,试探着去扯了一下彭修的袖子,道,“侯爷你不会怪我吧?”

    彭修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看了眼,并没有马上接话。

    昌珉公主不由的紧张起来,捏着他袖口的手指也不觉的更用力几分。

    又过了好一会儿,彭修才突然开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昌珉,你我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这张扬跋扈的性子?”

    昌珉公主愣了一愣,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只就下意识的开口叫了声,“侯爷——”

    彭修却是不再理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外屋跟进来的仆妇、婆子道:“你们都出去,本侯要和公主说几句体己话。”

    所谓体己话,保不准就是关门算账了。

    孙氏这里的人已经被全部处理干净了,里里外外都是昌珉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闻言,所有人都是心口一紧,迟疑着面面相觑。

    “怎么,我说话不顶用?”彭修冷冷一笑,眼中不由的迸射出浓烈的杀气来。

    昌珉公主自己理亏,哪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她,忙是给张嬷嬷递了个眼色。

    张嬷嬷在彭修面前也是谨小慎微的敛了脾气,并不敢贸然开口喧宾夺主,只就对领头的徐婆子使了个眼色。

    徐婆子会意,这才匆忙的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其他人都走了,张嬷嬷和云霓、云裳两个却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孙氏被昌珉公主活活逼疯了,谁都料不准彭修会是个什么反应,若是回头和昌珉公主起了争执,有她们在,好歹也能帮衬着。

    三个人垂眸敛目的退到一边不起眼的位置上站着,心里俱是砰砰直跳,生怕彭修会直接赶了她们走,那么到时候她们即使是赖也赖不下去了。

    好在是彭修并没有把三人看在眼里,只就重新收回目光看向昌珉公主。

    “侯爷,我知道我的性子不好,可是自从入了平阳侯也是本分周到的,不曾往您和侯府的脸上抹黑,这一次没有照顾好母亲我责无旁贷,可说到底事情真正的起因可是郑妈妈和翠羽那两个奴婢不懂事,若不是她们没轻没重的在母亲跟前闹腾还大打出手,也不至于把母亲气成这个样子。”不等彭修开口,昌珉公主已经抢先解释。

    “我没说你这性子不好。”彭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打断她的话,神情语气从始至终都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变更。

    他转身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先搁置着的一碗凉茶喝了口,大约是觉得那味道难以下咽,就皱着眉头放下,然后才对昌珉公主继续说道,“事实上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并不在意,重要的是这里!”

    彭修说着就抬手轻点了两下自己的脑门,眼神之间也不觉得多了几分凛冽之意道:“作为平阳侯府的女主人,我可以允许你无貌无德,只要在人前的身份足以与我匹配也就够了。但是作为我彭修身边的女人,我最恨的就的没脑子和自作聪明,现在看来,昌珉你却是两样都占全了的。”

    “侯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作聪明?难道你怀疑我什么吗?”昌珉公主被他凛冽的语气惊到,皱眉反问。

    “你拿来搪塞我的理由很拙劣。”彭修说道,意味深长的越过她去看着缩在大床一角的孙氏。

    “侯爷,你这是不信我?”昌珉公主的音调瞬间拔高,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难道你怀疑是我把母亲怎么了,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她到底也是心虚,说着就一咬牙奔到孙氏床边,扯过孙氏的一只胳膊就去拉她的袖子,一边委屈的怒道,“你倒是看看,如若真是我对母亲做了什么,她身上总该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吧?她是本宫的婆婆,本宫可是连她的半根汗毛也未曾动过一下。”

    “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公主你会的应该也不少,难道你看不出来,母亲这病是被人生生吓出来的?”彭修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冷冷说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昌珉公主即使再怎么心狠手辣,却不敢直接动手对孙氏做什么的。

    所以他也压根就没插手,由着她折腾,但是折腾归折腾,这个女人想要在他面前打马虎眼却是不能的。

    “我说了,是郑妈妈和翠羽两个大打出手闹出了人命这才惊了母亲。”昌珉公主梗着脖子大声辩驳,在潜意识里仿佛是觉得她的声音越高说出来的话就越是具有说服力。

    “死不悔改?嗯?”彭修的目光突然收冷,锐利如刀的直射过去。

    “我——”他越是这样,昌珉公主心里就越是不敢承认,一狠心就怒声说道,“好,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那我就死给你看!”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贵为皇家公主本来是不屑的,但是彭修这人并不好糊弄,情急之下她也唯有出此下策。

    昌珉公主说着就发狠拔下自己发间的一支金钗,用锋利的尖端抵住自己的脖子。

    彭修无动于衷,只就面沉如水的看着。

    “公主!公主您可不以做傻事啊!”张嬷嬷惊叫着就要扑过去。

    “谁也不许拦着!”彭修冷声一喝,眼尾一挑横了张嬷嬷等人一眼。

    张嬷嬷三人俱是头皮一麻,脚下便像是灌了铅,迟疑着再不敢往前一步。

    一出双簧,就这么成了独角戏。

    昌珉公主手里握着金簪却是陷入僵局。

    “侯——侯爷——”张嬷嬷咽了口口水想要出面打圆场,彭修却是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只就冷冷的盯着昌珉公主道,“怎么了?动手啊!”

    彭修这是要就此逼死她,叫她给孙氏抵命吗?

    “我——”昌珉公主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就紧张的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不敢?”彭修出一口气,突然迈开长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只就从身高上来看,他的出现就太具压迫力,昌珉公主不觉的步步后退,直至推到墙角的花架前面退无可退。

    “你——你要做什么?”昌珉公主颤声道,满眼恐惧的看着彭修背光隐在黑暗中的脸孔。

    即便是嫁给了他,即便是曾经一起缠绵悱恻的度过了无数个良宵,但是昌珉公主一直有种感觉,她和彭修之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亲近过,如今他以这样一副表情站在她面前,更是叫她畏惧不已。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彭修玩味说道,说话间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把捉我昌珉公主持簪的那只手,寒声道,“如果你下不了手,那么我帮你!”

    昌珉公主的手一抖,锋利的簪子就已经在她颈上戳了出一个很小的血洞。

    “啊——”昌珉公主恐惧的大叫,拼命的抵制他的力道,这才惊觉——

    彭修居然不是只就说说就算了的,他这是要来真的。

    “公主!”张嬷嬷等人见势不妙,再不能坐视不理,也都尖叫着扑过来。

    “彭子楚,你要做什么?”昌珉公主一边用力推拒彭修手上的力道,一边拼命的往后仰着脖子试图避开那锋利的簪子,尖声嚷道,“你疯了吗?我是当朝公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平阳侯夫人,你敢动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兄追究下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侯爷!侯爷您快放手!有什么话都好说,公主可是千金之躯,您可不能伤了她啊。”张嬷嬷也去帮着拉扯彭修,一边急得脸上老泪纵横。

    “侯爷开恩!侯爷开恩啊!”云裳最是个胆子小又实心眼的,只能哭着哀求。

    “侯爷,纵使是公主做错了什么,您说说也就是了,万不能动手啊!”云霓也死扒着彭修的手臂试图将他拉开。

    “放开我!你放开我!”昌珉公主尖叫着声音几乎凄厉。

    她相信,彭修是真的不计后果什么事都敢做的,而且她那个皇兄薄凉成性,对揭发妻子林皇后的死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的自己这么个已经屡次给他惹麻烦的妹妹。

    主仆几个声嘶力竭,用尽全身解数想要把彭修从昌珉公主跟前拉开,然则彭修这样一个自幼习武又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又岂是他们几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能够抗衡的。

    彭修的脸色一直没有半丝表情,既没有愤怒也不见仇恨,就是那么冷冰冰的一副模样,连一点要杀人泄愤的迹象也没有。

    可偏偏他现在这举动分明就是想要昌珉公主的命。

    眼见着那发簪一点一点再度迫近昌珉公主的脖颈,张嬷嬷一跺脚,转身就哭喊着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来人呐——”张嬷嬷声音凄厉的嚷。

    彭修目色一寒,捏着昌珉公主手的那只手腕略一翻转突然把那簪子锋利的一头调转了方向,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另一只手已经抬起,对着被昌珉公主稳握在手里的簪子尾部一掌推了出去。

    昌珉公主只觉得掌心一麻,紧跟着整根簪子就从她手掌里脱出。

    幽暗的屋子里有犀利的风声划过。

    下一刻,张嬷嬷未及叫出口的后半句话就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咯咯一阵乱响,笨重的身子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昌珉公主的手心里就是血,是簪子上的装饰物擦过时候留下的痕迹。

    而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连带着云霓和云裳两个都满眼惊骇的看着张嬷嬷骤然扑倒在地的身子——

    她的背心恰是插着昌珉公主的那根发簪。

    鲜血从伤口周边一点一点的渗出来,不多时就在青花色的比甲上渲染成一片。

    “嬷嬷?”好半天昌珉公主才如梦呓般低低的唤了一声。

    “张嬷嬷?张嬷嬷你怎么了?”云霓和云裳两个也跟着回过神来,急忙扑过去把张嬷嬷的身子翻转过来。

    彼时张嬷嬷倒还留着一口气,只是眼神已经涣散,远远的看着站在远处的昌珉公主,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能留下个一言半语,紧跟着便是头一歪,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

    云霓和云裳两个仿佛是从张嬷嬷身上看到了自己可能得到的下场,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顿时就止了哭声,连眼泪也不敢再流,都是满眼惊惧之色的远远看着彭修平静如初的那一张俊颜。

    彭修对张嬷嬷是死是活并无兴趣,只就收回目光又朝昌珉公主看去。

    昌珉公主捧着自己受伤的手掌,大气不敢出的回望他。

    “这个奴才的命记在这里,暂时就当她先替你留下的代价!”彭修却没再动她,淡淡的说着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今天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是一国公主,我给你你应得的体面,同样,我平阳侯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是杀鸡儆猴!虽然昌珉公主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但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昌珉公主的命。

    这个女人,虽然留着没用,但死了与他而言更没有任何的价值,他懒得白费力气。

    虽然彭修已经让了一步台阶出来,但这绵里藏针的话昌珉公主在眼见着自己乳母身亡之后哪是可以忍受的。

    “彭子楚!”昌珉公主厉声道,疾走两步扑过去横臂拦在他面前,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认定母亲会弄成这个样子都是我做的吗?本宫受不得这个冤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把张嬷嬷的命记在这里了?嬷嬷她是本宫的乳母,你居然——”

    “在你迫我母亲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谁?”彭修不等她说完已经开口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的反问,“我说过,别在我面前自作聪明,是非曲直到底是怎样的,我心里一清二楚,我用不着听你的解释。如果你还想以死明志来证明清白的话,那就现在当着我的面动手,再玩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就别怪我顺手推舟成全了你!”

    彭修语气一直不徐不缓,听不出任何恼羞成怒的情绪,但是他眼下这副冷冰冰油盐不进的表情却比恼羞成怒更可怕。

    昌珉公主咬着嘴唇仰头看着她,心里飞快的计较着对策寻找退路。

    彭修见她这副不死心的神情,眼底终于窜上来一丝怒气,一把拉过她受伤那只手的手腕将她往跟前一拽。

    昌珉公主始料未及,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仰头迎上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回避目光,浑身颤抖道,“你——你还要做什么?”

    “回答我,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彭修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

    “你——你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昌珉公主被人捧着长大成了习惯,让她骤然低头,她还是过不了心理上的那一关,只就用力的试着去掰他的手腕。

    “侯爷,您弄痛公主了,求您,求您先放手!”云霓和云裳两个泪流满面的爬过去,拽着彭修的袍角乞求,却也不敢太用力,生怕再惹恼了他。

    “彭子楚,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难道还要本宫跪下来给你们母子磕头认错吗?”见他无动于衷,昌珉公主终于绝望,哭喊着去撕扯他的衣袍,“是她不仁在先,我不过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是她杀了我的孩子,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不过是要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儿讨一个公道,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说啊,我到底有什么错?”

    昌珉公主疯了一样,拍打着他不住的撕扯。

    看着她崩溃了一般的表情,彭修的心神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话,的确是有人该这般歇斯底里的来质问他的,明知道不会有这样的时候,潜意识里他还是心心念念的等了许多年。

    易明乐真的就是易明澜?如果她是,那么为什么关于当年种种,她对自己连最起码的质问都不曾有过?

    真的——

    是他想的太多了吗?

    这样想着,彭修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被他挟制在手的昌珉公主瞅准了时机,趁他失神,突然张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彭修吃痛,条件反射般猛地将她往后一推,昌珉公主的身子就斜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旁边的桌子上,额头磕在桌角上,瞬时血流如注。

    “公主!”云霓和云裳两个扑过去,急忙抽出帕子去给她按住伤口,主仆三个瑟缩着抱成一团,看彭修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一直都知道平阳侯不简单不好惹,今天这才是真正的领教过了。

    彭修从来都是直接抬手杀人,却是不屑于和几个女人纠缠动手的,这会儿被昌珉公主耗光了耐性,眼底终于有了隐约的怒气冒出来。

    “侯爷,我知道错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晨昏定省,叫人好好服侍母亲的!你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吧!”昌珉公主却是怕了,不等他开口已经主动道。

    干吞了口唾沫,她又往两个丫头怀里缩了缩身子,眼神畏惧的看着彭修居高临下的表情,还是被他盯的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回头一把将云裳推了出来道,“云裳,以后本宫不用你伺候了,你亲自来照顾母亲,事无巨细,一定要把母亲照顾的稳妥舒服了,如若有半点差错,我——我——”

    “不必了!”未等她说完,彭修已经出声打断。

    昌珉公主一惊,神情恍惚了一下,也顾不上手上头上的伤,忙是爬过去扯住他的一角袍子,恳切道,“侯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再不敢对母亲她无礼了,日后母亲若是再有半根汗毛的损伤,您尽管找我问罪就是。”

    “问罪?”彭修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不由的冷嗤一声道,“你是堂堂的一国公主,这世上从来就只有你追究别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得着旁人来对你兴师问罪了?”

    “侯爷——”昌珉公主悲泣道,死死的抓着他的袍角还想在说什么。

    “明日一早我会叫人把母亲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去静养,从今以后她的事情完全和你无关了,也无需你插手。”彭修说道,目光讽刺的看了一眼跪在他脚边的昌珉公主道,“现在碍眼的人我都帮你清扫干净了,以后这平阳侯府的后院就全都由你说了算。你是皇室公主,大家出身,凡事要把握一个怎样的度,应该不需要再由我来教你了吧?”

    “把母亲送到庄子上?”昌珉公主闻言怔住,一时也没来得消化他后面的话。

    如今孙氏神志不清,保不准什么时候发作起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制得住的。

    可是彭修却要远远把她送走?

    他这是怕自己再对那刁妇做什么吗?

    说到底,他还是不肯全信了自己的!

    “侯爷,这样怕是不好吧!”勉强收摄心神,昌珉公主擦了把眼泪爬起来,回头看了眼床上缩着的孙氏,担忧说道,“还是把母亲留在府上吧,庄子上的环境虽然是清净了些,适合安养,可母亲她如今的这般状况,在盛京之内寻医问药都还方便一些。最起码还有太医可以不时的过府帮忙照拂着,对母亲来说也要好些的。”

    “你是怕今日府里的事传出去,会叫人说你的闲话吧?”彭修一语中的戳穿她的心思,顿了一下就又兀自说道,“放心吧,我既然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就不会再叫你担着干系,你便在你的盛京之内继续做你风风光光的皇室公主、平阳侯夫人,至于母亲的事,不用你管,我会亲自处理妥当。”

    说完就大步走到门口,推开了门。

    外面一众的下人都远远的躲在院门那里的门檐底下,虽然之前也隐约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却是谁也没敢多管闲事。

    这会儿见到彭修出来,就急忙垂眸敛目的站好请安:“侯爷!”

    这会儿外头的雨又下的大了些,雨幕连绵成一片,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彭修目不斜视的一步跨进雨幕当中。

    守在旁边的陈成忙是撑开伞追上去。

    目送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出了孙氏的院子,门口的下人们还都面面相觑的不知何去何从。

    确定彭修走了,云霓和云裳两个才把全身虚软的昌珉公主从地面上搀扶起来。

    “公主,您的额角和手上都受了伤,奴婢先扶您回房包扎一下吧,随后也好找太医来看。”云霓说道,还是头一次看昌珉公主吃这样的亏,心里想着都觉得后怕。

    “请什么太医?你是怕没人来看本宫的笑话吗?”昌珉公主目露凶光狠狠的横了她一眼。

    “是!是奴婢该死!”云霓也知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生怕她拿自己来出气,仓皇跪下去请罪。

    然则这会儿昌珉公主有火没处消的真,却也更没了力气发泄,只就拖着步子,虚弱无力的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云裳屏住呼吸,使劲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云霓急忙取了雨伞跟上去。

    昌珉公主两腿虚软的迈过门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突然止了步子。

    “公主,可是要奴婢叫人抬了软轿来接您?”云霓试着问道。

    昌珉公主没有理她,却是面色一肃,透过苍茫的雨幕对着大门口坐立不安的一众仆婢冷冷的吩咐道,“夫人这里,你们都给本宫好好的照看着,若有什么闪失必定严惩不贷!”

    彭修那么个脾气,的确不是她能惹的起的,虽然心里憋屈,但是在生死关头人都总会变得更为聪明一些——

    昌珉公主还是识时务的人。

    “是,公主!”一众下人急忙应下。

    昌珉公主这才放心,咬着牙一步一步的挪下台阶往院外走。

    这边彭修出了院子,刚刚拐进花园,陈成就问道,“侯爷还要连夜赶回皇陵吗?现在天色已晚,再加上天气也不好,不如还是在府上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吧?”

    皇陵到了竣工之前验收的关键时刻,半点也不能懈怠马虎,这几天彭修本已经做好了常驻山上的准备,不曾想才走了第一天昌珉公主就迫不及待的对孙氏发难,又把他给找了回来。

    “既然都回来了,就住一宿吧,正好明日一早等我安置好了母亲的去处再走。”彭修道,一边往前走一边对陈成吩咐,“回头你去安排一下,叫马房备下车马,然后叫人去把母亲的细软行礼收拾打包,明日若是雨歇了,一早就走吧!”

    “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陈成想都不想的点头,似乎是对他这样的安排早就心知肚明而无半点的意外。

    “侯爷晚上去哪院歇息?”又往前走了两步,陈成问道。

    “我去书房!”彭修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雨伞,道,“你先去办事吧,回头等打点妥当了,记得过来告诉我一声。”

    “好!”陈成点头,躬身对他施了一礼就先一步转身,行色匆匆很快消失在弥漫散开的雨幕里。

    **

    夜雨萧瑟。

    易明清缩在彭修书房的桌子底下躲了整整一个下午,又怕又饿,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蜷缩着全身的骨骼都酸痛的厉害。

    昌珉公主叫人洗清了孙氏的院子,她就趁乱躲到了这里,任凭昌珉公主上天入地的找,也不会想到她敢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府里闹哄哄的一整天,到了这会儿入夜才逐渐安静下来。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窗外的雨声渐大,丝丝雨滴飘洒,打在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听起来却分外刺耳,叫人不寒而栗。

    易明清下意识的又再缩了缩身子,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的膝盖,虽然暂时侥幸逃过一命,心里却是无比的绝望——

    彭修不在府里,现在这院里里里外外全都是昌珉公主人,所有的去路都被昌珉公主堵的死死的,她要想寻空出去已经是不可能,虽然找这么个地方暂时栖身,但是这里没水没粮,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长久的躲下去。

    哪怕是彭修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不会有人过来,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被活活的饿死在这里。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敢贸然往外跑。

    白天那会儿昌珉公主发狠打死郑妈妈和翠羽又逼疯了孙氏的情形叫她想想就不寒而栗,孙氏是彭修的母亲犹且都遭了这样对待,更何况是她。

    曾经在肚子里的孩子被人害的没了的时候她心里恨是恨过,却还不曾后悔进了平阳侯府的后院。

    她是真心的倾慕彭修,虽然进了彭家之后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但终究这路是自己选的,没有退路还不如咬牙强撑着走下去,走下去,至少还有希望。

    可是如今被困在这方暗无天日的狭小空间里,她却是真的又悔又怕。

    为什么当初会那么傻,明知道五姐已经在这里殒命做了冤魂野鬼,她还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的靠上了彭修。

    结果呢?不仅没有得到他的怜惜和宠爱,还失去了孩子,先后在易明真和昌珉公主两人的身下过的如履薄冰,每一日都担惊受怕,甚至于在姨娘陷入绝境的时候她都未能在她身边帮衬上一把,也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这样想来,她这一步路走来是多么的不值得。

    易明清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滚落下来,小声的抽泣起来,但是哭了两声又猛地记起自己此时的处境,忙不迭抹了把眼泪,又把满腹的委屈强压下去。

    哭过了之后,神智好像突然就清明了许多,她便更觉得饥肠辘辘饿的难受,于是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摸索着想要试着能不能在这屋子里找点东西果腹。

    彭修的书房并不在他和昌珉公主居住的主院里,而是另外单独辟了一个院子出来。

    尽管知道彭修不在府上的时候这里一般不会有人随便过来,易明清也是极小心,不敢弄出任何的动静,只就凭着感觉沿着墙根一点一点的挪过去,先是在桌子上找了一番,但是因为彭修走之前叫人整理过,桌上茶壶都是空的,不见一丝残水。

    无奈之下,易明清又凭印象摸到多宝格旁边翻找起来。

    她隐约记得,有时候彭修在书房看公文熬夜的时候,孙氏就会叫人去“一品酥”买来的那种用锦盒打包好的板栗酥,给他当夜宵。

    而孙氏送来的东西彭修从来不动,就会叫人远远的摆到这边的架子上,容后几日就会有进来洒扫的小厮原封不动的拿出去。

    易明清抱着试运气的想法,挨个格子的摸过去,一直踮脚摸索到最高一层的角落里才隐约入手一个锦缎质感的盒子。

    她心头一喜,忙是抱了下来。

    然入手之后才觉得怪异,那并不是平时装糕点用的那种扁形的盒子,六七寸见方的大小,却是个立体的正方形。

    虽然心里失望,易明清还是迟疑着打开了。

    探手一摸,里面果然不是糕点,而是用滑腻的绸缎裹着的一个圆滚滚的硬物。

    这东西的形状十分怪异。

    易明清心下狐疑,就扯开那绸布想要一探究竟。

    不曾想,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吱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紧跟着,湿冷的空气伴着夜里的冷风直扑到背后。

    易明清一惊,全身的汗毛霎时全部竖了起来,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叫也叫不出来,抱着那盒子猛地回头,却见书房的房门大开,门口长身而立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脸孔和装束,但是那个身影易明清还是能够一眼分辨。

    可即便知道那人是彭修,她也还是惊惧交加,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开口:“侯——”

    刚是吐出一个字,突然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天际,照的屋子里恍若白昼一般。

    彭修清俊却冷酷一如暗夜修罗般的脸孔,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视线里。

    易明清做贼心虚,心下一抖就想去藏手里的那个锦盒。

    不想只在雷电交加的那一瞬,她垂眸时候却是将那盒子里东西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那东西入目,她登时就脸色惨白没了一丝的血色,仿佛紧随闪电之后的那一道响雷直接劈在了她的身上一般,整个人僵直的往后倒退一步。

    身后多宝格被她的身子一撞,无数名贵的瓷器、珍宝纷纷坠落砸了一地。

    而易明清的魂魄已经完全脱壳,只就直直的瞪大了眼看着手里的那个锦盒。

    雷电过后,屋子里又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她已经看不清那盒子里的东西了,可还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松了手。

    锦盒掀翻坠落。

    阴着脸立在门口的彭修突然身形急闪,一阵冷风扑面,已经奔至易明清跟前,弯身一捞就是把锦盒在坠地之前一寸之余的地方稳稳的接住。

    黑暗中,易明清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隐约分辨出他手下动作温柔将那物重新用绸布覆盖,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锦盒盖上,重新放回了多宝格最顶端的那个角落里。

    易明清的脚下生了根,眼前不断回放着前一刻闪电劈裂在脑海里的那一幕画面。

    惊惧、恐慌、不可置信。

    哪怕是白天里看到郑妈妈被打死,孙氏被逼疯的那一幕,易明清也都未及这时候一般的害怕过。

    全身上下寒意遍布,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冷的仿佛能结出冰渣来。

    彭修将那锦盒安置好了之后就转身回去关了门,然后又随手点了旁边的两盏宫灯,待到屋子里的光线亮了起来才是不冷不热的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

    易明清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仰头看着那个被束之高阁的锦盒,面无人色。

    “那——那是——”心里挣扎好半天,她冷不丁开口的声音里都带着恐惧的哭腔。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彭修弯了下嘴角,走到案后在太师椅上坐下,仰身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睁眼看着头顶的房梁,脸上的表情始终平静如一而无一丝的波动。

    他不关心易明清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介意她窥测到了他的秘密,很快整个人就如同入定了一般,没了半点声响。

    易明清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动不动的那里站了半晌,直至两腿僵直险些要站不稳了才缓缓转身,神色复杂的朝他看去。

    “四年前我做了一件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丧心病狂且不可原谅的错事,当时我觉得没什么,可是后来才发现,我所有的一生都停在了那一天里,再也无法往前走了。”彭修并没有看她,这话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像是自是在心里放了太久而只是在对自己倾诉,他说着就自嘲的轻笑出声,“我收着它,就是为了时刻的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后走过的路。”

    四年之间,他步步荣华,已经攀升到一个其他人轻易难以企及的高度上,可是走的再远,每每回头看一眼,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

    不是他没有力气和能力继续往前走了,而是——

    从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想往前走了。

    他的脚步在不住的向前,可是心,留在了身后,葬在了身后。

    再或者——

    他早就是个没心肝的人了!

    这些话,他之前从来就不曾有勇气说出来过,现在说了,却也觉得仿佛是无所谓了。

    彭修笑笑,唇角弯起,这一刻的笑容才称得上是真实甚至是温柔的。

    易明清紧抿着唇角看着他。

    她认识他也已经很久了,曾经也曾沉醉于他有点邪、有点冷又有点坏的笑容里,可是雾里看花,仰望时候就只觉得那是一尊绝美的神祗,她只能在下方,遥远的瞻仰守望。

    而这一刻,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在一瞬间归于真实。

    原来,这才该是他真实的样子的么?

    原来,那些年里他驻足于水月居门前静听琴音时候的表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那般的卑微和渺小,只敢躲的远远的看着,连走进他视线里的勇气也没有。

    这是易明清第一次见他真正的笑容,而这笑,落在眼睛里,却成了心疼!

    “侯爷!”易清明走过去,弯身跪在了彭修的脚边,鼓足了勇气伸出双手握住他宽厚的大掌。

    原以为彭修或许会甩开,可是等了片刻,却未曾等到他的拒绝。

    易明清的心里突然就积攒了更多一分的勇气,更加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他仰着头去看他的脸,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开口道,“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五姐的是不是?”

    如果不是心有牵念,他不会一直不住的回首,如果不是有所留恋,他何必这样辛苦的伪装自己,甚至于连一个真实的表情都要束缚在这空旷无人的雨夜里才敢显露出来。

    不管他曾做过什么,易明清就是偏执的以为,易明澜那一生即使短暂,能得他这般的牵念记挂已经足够。

    彭修闻言,终于缓缓收回视线垂眸看了她一眼。

    女子的眼波柔和,没有过分修饰过的表情,就那样深深深深的看着他。

    彭修与她对望片刻,就又移开视线,道:“你走吧,明天我叫陈成去账房取些银子送你离开!”

    以他的为人,既然这个女人洞悉了他的秘密,他应该杀人灭口才对,可是这一次他突然就不想动手。

    易明清心里却是明了——

    因为她是易家的女儿,或许仅是因为这个姓氏,才为她争取了一线生机。

    “我不走!”易明清开口的声音却是坚决而恳切,把脸伏在他膝上紧贴着他的手掌,几乎是乞求的说道,“侯爷,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不走,我也没有地方可以走!”

    走出去,昌珉公主不会放过她。

    而更主要的是,她想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

    哪怕从这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他的眼前以前不曾有她,以后也永远都不可能容得下她,可是她就是想要留在他身边。

    至少——

    以后再在这样的雨夜里,他这般孤单落寞的时候会有一个人懂得听他心疼的声音。

    彭修不置可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良久之后才抬起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脑后柔顺的发丝,叹息一声道,“你去庄子上吧!照顾夫人去!”

    ------题外话------

    有人想在彭锅锅后花园里玩宅斗,那奏素自己作死的节奏╭(╯3╰)╮我突然发现我家彭锅锅魅力无限,这是需要渣男洗白的节奏咩?谁来拍醒我?

    ps:那只总是偷偷的默默地给我投票子的妖妖童鞋,乃素不素考虑啥时候冒个泡让伦家扑一下,白拿这么多票子好心虚哇好心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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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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