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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2章

    “守在菊华苑内外的不都是殷王府的侍卫吗?他们哪一个不是听你的命令,你要做什么,他们哪个敢拦?”萧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目光阴冷的扭头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道:“你要做什么,莫说他们没有人敢拦你,甚至为了巴结你,怕是都要争先恐后的替你出手。你现在要拿他们给你作证,易明乐,你这是把咱们当傻子,还是仗着有殷王和太后给你撑腰就有恃无恐了?”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我?”明乐手里拢茶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旋即微笑着抬头迎上萧氏的视线。

    “我不管什么质问不质问,我现在就要一个交代一个说法!”萧氏一梗脖子,强横说道,双手死死的抓着藤椅的把手,枯瘦如柴的手背上,青筋明显的迸射出来,咬牙切齿道,“到了这个份上,我不怕把话说明白了,你一向就和我们二房不对付,你也别否认,你这一次回府的目的咱们各自心照不宣。做都做了,你现在还怕承认吗?”

    “就是这个话儿。”明乐也跟着冷了脸,“我若做了,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但是我没做,难不成还要我平白担下这个干系吗?”

    两个人,针锋相对,各自都是寸步不让。

    “都住嘴!”老夫人在旁边看着,终于忍不住沉声一喝,“我还没死呢,这里哪儿轮得到你们一个个的吵嚷生事?全都给我闭嘴!”

    “母亲!”萧氏却是不依不饶,愤恨之余眼睛都红了,转而对老夫人大声道:“儿媳现在是所有的指望都断了,可是易家的列祖列宗都在上头看着呢,这峰儿才刚去了,他还尸骨未寒就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不能还他一个公道,你叫他在九泉之下如何闭眼?”

    这么些年,老夫人指望着的就是易明峰,易明峰这一死,且不说祖孙感情——

    只就对易家现在的处境来讲,那就是雪上加霜。

    这一句话,正是戳中了老夫人的软肋。

    老夫人紧跟着也红了眼圈儿。

    萧氏见状,立刻趁热打铁的抹了把泪,继续道:“咱们阖府上下,一直相安无事,现在九丫头刚一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您别怪媳妇儿小心眼儿,因为这事儿本身就叫人信服不得,您要为我们做主,给我们一个公道啊!”

    阖府上下连着出事儿,老夫人心里始终就揣着一团火。

    这会儿正是被萧氏调动出了情绪,闻言就冷着脸看向明乐道:“你二婶儿现在虽然也是口说无凭,但是事关你三哥的子嗣和我易家的前程,既然她提了,我也不能不给她一个明白。既然你坚持说和你无关,那么——给我个解释吧!”

    萧氏是口说无凭,但却还是这样辣气壮的来要她一个解释?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明乐想笑,然后就真的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了笑,目光却是清冷无比的盯着老夫人的脸。

    老夫人被她这样不加掩饰的目光瞪着,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发虚发寒。

    坐在旁边的易明爵却是先一步起身,二话不说,拽了明乐的手就往外走。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时没有反应,直到两人几步走到门口,萧氏才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院子里大声嚷道:“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兰亭阁是易明峰的院子,这段时间为了照顾韩氏,整个人都在萧氏的掌握之中,此时院子里的护院、丫鬟全都是她的人,听他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七八个家丁手持长棍冲出来,把去路封死。

    易明爵正在气头上,掌中提了几分内力,迎着指向他最近的一根长棍顶端一掌推了出去。

    那家丁有的就只是些蛮力,竟是被他一掌顶翻在地,哎呦呦的捂着胸口打滚。

    “反了反了!当着老夫人的面儿你就敢动手,真是无法无天了!”萧氏趁乱凄厉的大声叫嚷,“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人拿下?”

    家丁们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慌乱中也忘了考虑眼前两人的身份,持棍就往上扑。

    易明爵一把将明乐拽回身后护住,抢一步上前劈手夺了一个家丁横劈下来的木棍,顺势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雪雁!雪晴!”明乐眼底显出一丝浓厚的杀意,厉声喝道,同时上前一步将易明爵拽了回来。

    雪雁雪晴两个名义上是两个婢女,实际上都是暗卫出身,出手绝不手软,明乐的话音未落两人已经纵身迎了上去,三五下就去了所有人手里的武器,紧跟着惨叫连连,不消片刻,几个家丁就尽数倒在地上,哀嚎着爬也爬不起来。

    厅中老夫人的整张脸都青了。

    易明爵冷着一张脸,看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依旧是拉了明乐的手,踩着几个家丁抽搐不止的身子大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院外的花园里突然蜿蜒而来一条灯火闪烁的长龙——

    却是一身华服锦衣的柳妃带着盛大的仪仗从院外进来。

    她来的突然,又刚刚挡在去路上,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柳妃却是先看到满地哀嚎着打滚的几个家丁,脸上露出几分愕然的神色,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本宫来的不是时候?”

    说话间,她的目光就不觉落在易明爵的脸上顿住。

    这个少年,她见过好几次,但无论是在四年前的柳乡还是半年前的盛京,印象里都始终是个明净而平和的人,这样杀气腾腾满面阴冷的还是头一次。

    柳妃微微诧异,对面的易明爵已经冷冰冰的开口:“柳妃娘娘来的好及时。”

    语气微寒而冷漠。

    “哦!”柳妃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回过神来,迟疑着开口,“十公子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话音未落,里面老夫人等人已经闻讯迎了出来。

    “不知柳妃娘娘大驾,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老夫人当先领着众人跪地相迎。

    萧氏也被贴身侍候的婆子从藤椅上扶下来,跪伏在地的同时,她的心里却是疑团重重——

    因为曾经那次宫宴上,柳妃对明乐使绊子的事情记忆犹新,倒是找不出迹象证明她和明乐有什么牵扯,只是柳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显然也不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老夫人多礼了,快些起来。”柳妃微笑着款步走上前来,扶了老夫人一把。

    “谢过娘娘!”老夫人揪着她的手起身,心里也在揣测她此行的意图。

    但很明显——

    眼下易家这里的事,还是不宜让她掺和的。

    老夫人心里飞快的权衡,几乎立刻就定了主意,刚想把柳妃让出去,到别的院子招呼她,不曾想柳妃却是先她一步,转而对明乐道:“本宫等了许久不见你回转,心里不放心,就跟过来看看,这里——”

    柳妃说着,就困惑的扫了眼院子里满地打滚的家丁。

    “还不收拾干净了?丢人现眼!”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人也顾不得追究柳妃来此的原因,先是低声对黄妈妈吩咐道。

    黄妈妈闻言,立刻招呼了人手过来,把七八个重伤的家丁抬了下去。

    柳妃含笑看着,并未插手。

    院里清理干净了,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对柳妃道:“府内的家务事,让娘娘见笑了,这院子简陋,还是请您去前厅奉茶吧!”

    说着,就要引柳妃往院子外头走。

    这件事,必须要趁热打铁,一旦因为柳妃而搅和了,后面怕是不好收场。

    萧氏心里飞快的一经计较,全然不管眼前的场面,急忙就道:“母亲,柳妃娘娘是府上贵客,您大可以叫七丫头去帮忙招呼,这里——您答应了会给我们婆媳一个交代,还是先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走的好。”

    柳妃刚刚挪了一步,闻言,就是饶有兴致的重新回头。

    老夫人的脸一黑。

    “是啊,前厅还摆着三哥的令堂呢,祖母这是请娘娘去做客的还是去上香的?”然则不等她开口,易明爵已经上前一步,冷冷说道:“你们婆媳妯娌之间要打官司,要吵要闹是你们的事,但阿九是我姐姐,她没有责任也没义务在这里陪着你们唱双簧。不管是杀人也好,放火也好,只要你们有证据,就放心大胆的拿到京兆府甚至于御前去要公道好了,除此之外,谁再对她敢有一句妄言,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这话,说是对萧氏,但更多的也是针对老夫人。

    萧氏与他们姐弟苦大仇深,彼此之间怎么都不为过,但却是他的这个祖母——

    几次三番下来,真真的叫人心寒。

    而老夫人的心里虽然早就已经放弃了这一双孙儿,此时被易明爵当面顶撞,她的一张老脸也是涨的通红,胸口一口气顶上来,险些要晕死过去。

    “你——你这个孽障!”老夫人双目圆瞪,一时怒极,捏了拳头抬手就要往易明爵身上招呼。

    明乐的目色一寒,立刻一个闪身上前,一把稳稳的抓住她的手腕。

    她手下用力极大的力气,老夫人手腕一麻,手里的佛珠就落在了地上。

    姐弟两个都动了怒气,脸色一个比一个还要阴沉森凉。

    “你——你们——”老夫人被她这刀锋一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心里纵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泄不出,只就疼的脊背上隐隐冒汗,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这个丫头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是真,但这却是头一次,她竟然敢于光明正大的和她动手。

    萧氏在后面看着,心里泛起丝丝冷笑。

    她想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彻底激化了老夫人和明乐姐弟之间的矛盾,那么在今晚的这件事上,老夫人就会完全彻底的站在她这一方了。

    “九丫头,你也未免太过放肆了,你怎么可以——”萧氏露出焦急的身子,似乎迫切的想要扑过来的帮忙,但因为腿脚不利索,只能焦急的在藤椅上捶胸顿足。

    柳妃察言观色,只在旁边故作惊讶的看着。

    明乐盯着老夫人的眼睛一声,然后一转身,直接拽着她的手就往厅中走去,一边语速飞快的冷声说道:“我本来还想给你留一丝的情面,但既然你自己一定要当众来撕破脸,我也无所谓了。这是最后一次,今天我还在你易家之内,你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吗?好!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记着,可一不可二,这只是最后一次了!”

    老夫人终究是年纪大了,被她半拖半拽的,一路上脚下被绊了几次,都险些摔倒。

    黄妈妈在旁边跟着,急的满头大汗,几次想要开口终究还是没敢。

    明乐脚下不停,几步就把老夫人拽回了厅里,进门就是手一松。

    老夫人身子不稳,一个踉跄。

    老在黄妈妈一直在旁边护着,即使一把抱住她。

    几十年来,老夫人一直都是被人高高的供起,即使遭到过如此粗暴的对待,当时就急怒攻心,整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没忍住,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

    明乐进门以后,也一直冷着一张脸,回头缓和了语气对对跟进来的易明爵道:“不放心的话,你就先在旁边坐一会儿,要是不想听他们撒泼,就先回吧!”

    易明爵对上她的视线,深深的看她一眼,迟疑片刻却是略一颔首道:“那好吧!”

    说完就轻轻的吐了口气,谁都不再理会的一撩袍角转身大步离开。

    眼前的老夫人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柳妃随后跟进来,便是款步上前的搀了她的手,面有难色道:“老夫人,本宫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过府来帮衬着义阳公主备嫁的,您说这好巧不巧的,打扰您了!”

    老夫人绷着一张脸,却终究不能把脾气撒在她身上。

    “娘娘说哪里的话!”老夫人僵硬回道。

    “娘娘请上座吧!”旁边的明乐已经冷冰冰的开口。

    柳妃是一张笑脸,但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却都仿佛因为明乐一个人的情绪而完全冻结,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

    “那好!”柳妃干咳一声,又再握了下老夫人的手,然后就势走到首位上坐了。

    “老夫人!”黄妈妈焦急的拽了下老夫人的袖子,也把她拽过去。

    待到老夫人在另一侧落座,柳妃才再次开口,对老夫人道:“因为是傍晚那会儿才临时得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我过来也没有提前跟老夫人打招呼,老夫人该不会怪罪本宫唐突吧?”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老夫人心里正是恨的紧,一肚子的火气,就是因为她在当场而无从发作。

    但柳妃名义上说是受了姜太后的指派,但众所周知,这几年她在宫中风头正盛,是孝宗身边对得宠的妃子。

    老夫人心里清楚的很,既然是和明乐这一方翻了脸,那么要保住这武安侯府的前程和自己的富贵,就一定不能再惹了孝宗不痛快。

    心口里堵了一口气无处发作,老夫人终究还是怄的慌,恼怒之余扬手就给了身边采荷一记耳光,劈头骂道:“作死的奴婢,娘娘是一番好意为了我老婆子着想,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娘娘入府这么重要的事也不知道通禀一声?”

    采荷被她一巴掌抽出了五个指印,心里更是委屈的紧。

    但是她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很了解的对方的脾气,当即也不辩解,直接噗通一声捂着脸跪地请罪:“老夫人息怒,是奴婢的疏忽,奴婢知错了!”

    “你也不用为难她了。”明乐不动声色的看着,这时才冷冷一笑,找了张椅子坐下,懒洋洋的开口道:“这事儿不怨她,是我叫人封锁了消息,没让声张。”

    “那他们就更该罚了!”老夫人脸一沉,刚刚消下去几分的脾气登时又蹿了上来,抬手一指门口的方向,扬声道,“去把钱四和前院那些个管事的各打三十大板,罢了他们的差事,一并的赶出府去。想我堂堂一个武安侯府,什么时候沦落到这样不成规矩的地步?你年纪小,他们也分不清轻重吗?”

    言下之意,却是怪罪钱四等人听了明乐的指使,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采荷不敢怠慢,爬起来急忙就要去通传。

    “这事儿也不必祖母劳神了,孙女已经代您办了。”看着采荷慌张的奔到门口,明乐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采荷一阵狐疑的止了步子,回头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更是满脸阴云密布,死死的盯着明乐的面孔。

    明乐冷然的一牵嘴角,却是抬眸对上首的柳妃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娘娘,可否借您几个人手,去我那院子的西厢房里把里头关着的几个奴才带过来?”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萧氏的眼神却越发显得幽暗而阴狠。

    “这个——不太合适吧?”柳妃面有难色的扭头向老夫人看去,迟疑道,“这是在你们武安侯府,本宫这样是不是会有越俎代庖之嫌?”

    她话虽是这样说,但现在这里属她的位份最高。

    并且身份特殊,以她的名义去提人,才是最公正的。

    诚然她这一说也不过是对老夫人的一个态度问题,老夫人憋的脸色发青,终究只能讪笑一声,敷衍道:“娘娘说的哪里话。”

    说着却是话锋一转,对采荷冷声吩咐道:“夜里头天黑,咱们府上娘娘的侍卫也不熟悉,你给引路过去吧。”

    这便是要采荷随行,以便于掌握第一手的信息,更防止柳妃的人私底下动手脚。

    柳妃垂眸抿了口茶,似是对此没有异议。

    “是,老夫人!”采荷恭敬的垂首应下,显然是对老夫人的心思了若指掌,转身进了院子。

    明乐靠在椅背上,悠闲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时才又继续开口,慢慢说道:“钱四那几个奴才的确是很不像话,我说让他们不要去打扰了祖母养病,他们却非得要逆着我的意思办,可是祖母您的身子要紧没办法,我只能借了柳妃娘娘的人手,一人先赏了他们三十个板子,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主子什么是奴才。不曾想,歪打正着,刚好是和祖母您的想法不谋而合,反而替您解忧了不是?”

    这府里,到底还是自己最大,易明乐这丫头,竟然背着她就敢私底下处置了府上的管家?还封锁她的消息?

    这个丫头未免太过狂妄,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你——”老夫人脑中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整张脸都涨红了。

    明乐却未等她发作已经冷然的继续说道:“祖母不必动怒,孙女已经替您教训过他们了。不过那几个奴才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三十个板子下去犹且不老实,为了不让他们到处吵闹,我也就顺手把他们堵了嘴,带回菊华苑暂且关起来。等一会儿把人提了来,您随便处置就是!”

    明乐说着,又是转向柳妃,神色冷淡道:“最近我们府里事儿多,奴才们疏于管教,还得要劳烦您的人帮着处理家务事,叫娘娘见笑了。”

    柳妃抿唇一笑,没有接茬。

    明乐的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客气体面。

    老夫人心里的火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不过相较于前一刻,听到后面她的脾气反而慢慢压制住了——

    好歹旁边还坐着一个柳妃,明乐口口声声是借了她的手在处理家务事,自己一旦对明乐发难也就相当于是连着柳妃的脸也一块儿打了。

    “好!”狠狠的咽下一口起,老夫人扯着嘴角,脸上与其说是一个笑着的表情,倒不如说是抽搐。

    “你是个懂事的,多亏了有你替祖母解忧。”老夫人说道,每一个几乎都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孙女的本分。”明乐淡淡说道,径自从她脸上移开目光。

    似乎是从重新进门以后,这整个局面就开始完全落入易明乐这个死丫头的掌控之中了?

    萧氏心里暗恨,这会儿却也不敢贸然发难,只能咬牙忍着,以不变应万变。

    采荷带着一众御林军去了不多时候就匆匆折返。

    “回老夫人,人已经带来了。”采荷使劲低垂的脑袋,眼神闪躲,一直不敢去看老夫人的脸。

    老夫人的眸色一深,心里更加狐疑。

    “全部带进来吧!”明乐不等她反应,已经开口。

    “是——”采荷迟疑着应道,侧身往旁边让开。

    紧跟着御林军就把十来个灰头土脸的奴才推了进来。

    而出乎意料的是,里头除了钱四和前院的另外三个管事,连带着明乐菊华苑里的大小仆役,上至管事丫头,下至洒扫小厮,并着那个已经疯了很久痴痴呆呆的芷文都被反复了双手,给一并给推了上来。

    钱四几个挨了板子,皮开肉绽,直接扑在了地上眼泪汪汪的直哼哼。

    其他的下人奴仆则是战战兢兢,神情拘谨的跪着。

    老夫人等人看着这个阵仗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儿。

    “他们要一个解释,柳妃娘娘,为了避嫌,还是您来说吧!”明乐斜睨一眼跪了满地的奴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柳妃有些不自在的垂眸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扭头迎上老夫人困惑的目光道:“老夫人,实在不是本宫多事,早前傍晚那会儿,本宫刚到府上义阳公主就说最近贵府里头有些不太平,为了保险起见,就叫本宫的人把她院里内外所有的下人一并管制起来,换了本宫贴身的嬷嬷和宫女服侍。您也知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又不常出宫门,这心里头难免——”

    柳妃说着,就是欲言又止。

    “殷王府护送我回来的侍卫,入夜就已经撤出府去了,人是钱四几个亲自送出去的,这事儿做不了假!”明乐侧目扫了眼跟在她身边的雪雁和雪晴,才又继续说道:“现在这府里,除了这两个丫头,没有一个是我的人。而为了保证柳妃娘娘的安全,自她入府以后,整个菊华苑内外都被她带来的御林军团团围住了。而且柳妃娘娘可以作证,从入夜时分一直到刚才我过来兰亭阁之前,我这两个丫头一直都寸步不离的在房里服侍我与娘娘对弈,我与她们,都无暇分身出来。”

    她院子里的人,全部被柳妃带来的人关了起来,宋灏的人也提前整个人撤走,再加上柳妃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把她整个院子都围了,而她和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都有柳妃亲自作证——

    她的确是分身乏术,不可能对韩氏下手的。

    柳妃左右环顾,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茫然姿态。

    而老夫人的整张脸已经涨的几乎能滴出血水来。

    明乐说完,就把手边茶碗推开寸许,起身走过去,站在大厅当中斜睨了眼脚边的钱四,字字冰凉的慢慢说道:“钱管家和这些人都被关在一处,有什么疑问,你可怀疑亲自向他确认。你要的解释,就在这里,柳妃娘娘和你府上上下所有的人都可以证明,这里的事和我没有关系,这样的解释,满意吗?”

    钱四肿着半边脸颊,垂头丧气。

    老夫人两腮的肌肉抽搐着——

    从头到尾她都防备着明乐会对易明峰的这个遗腹子下手,并且顺着这个思路,从一开始她也就是打着逼供的主意寸寸紧逼,却不曾想这一次从一开始明乐都是以静制动,开盘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不攻击也不还击,只是做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套儿把她自己整个儿裹起来,然后从这整个事件里头撇的干干净净。

    萧氏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她出的会是这样一招,心思百转千回之下突然冷哼一声道:“就算你有柳妃娘娘给你作证,可你不能做,还不能指使别人做吗?谁知道殷王府的那些侍卫是不是明着撤出去,暗地里又潜回来?最不济,你手里还有小十呢,咱们大家可都是看的清清楚楚,他为了你这个姐姐拼命都行,更别说害人了!”

    老夫人的嘴角使劲的垂着,阴着脸不说话。

    明乐侧目看了萧氏一眼,却是笑了:“你可不配让我发脾气,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他会因为老夫人对易明爵的态度而动怒,那是因为老夫人是他们的祖母,并且也曾经对名爵好过,而萧氏——

    横竖自始至终都是仇人,怎么样都无所谓。

    萧氏像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恨恨的磨了两下后槽牙。

    明乐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重新抬头看向老夫人,嘲讽道:“祖母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殷王府的侍卫,即使怀疑,他们也无计可施,因为总不能因为一个没头没脑的怀疑就去找宋灏要人。

    而易明爵——

    从心底里老夫人还是相信,他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并且以明乐的性子,如果要做,她定然也是自己出手,而不会让易明爵的手上沾血。

    现在李氏不可能动手,明乐又撇了出去——

    纵观阖府上下,又会有谁和二房的人有此深仇大恨,连韩氏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老夫人心里千头万绪。

    萧氏眼见着事情陷入僵局,一时恼怒之下,就一咬牙对老夫人道:“母亲,九丫头这手眼通天的本事您又不是没领教,这一次她为什么会回府,您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是她!一定是她!”

    “证据呢?”老夫人心里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儿和明乐脱不了干系,但是吃了一次亏,她也就再不敢胡乱猜疑。

    “她要做事,怎么会留下证据?”萧氏尖声道,说着就又开始抹泪,“母亲,这可是峰儿唯一的骨血,您不能看着他平白无故的就这么被人害了去啊!”

    不是她不想留下明确的证据,而是明知道明乐那里会防范的滴水不漏,根本下不去手。

    本来还想依仗着老夫人对那丫头的怨恨之心暗地里做文章,却不曾想被个柳妃搅了局。

    萧氏恨的压根痒痒。

    老夫人那里更是一口闷气憋得整个胸口就要炸开了,心里左右一思量,突然就冷声对黄妈妈吩咐道:“去,把今天入夜之后出入这院子的所有丫头仆妇都给我带进来,逐个拷问,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包藏祸心的贱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情来!”

    黄妈妈心里不忍,但这个时候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应声去了:“是。老夫人!”

    萧氏冷哼一声,别过眼去袖手旁观。

    明乐也不多言,转身坐回椅子上。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提前备下的稳婆,并着三个丫头,两个婆子被带了进来。

    自从韩氏被诊出有孕之后,萧氏为了防范李氏,把她这里的人手全部给换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都换成了自己的心腹,稳婆也是找的早些年替自己接生的老人儿。

    而得知今天明乐回来,为了以防万一,老夫人那里又拨过来两个人。

    “给我打!”几个人刚被提进来,老夫人就是厉声喝道。

    黄妈妈一挥手,院里立刻就奔进来几个护卫,二话不说抡起长棍就往几人身上招呼。

    整个厅中一时间惨叫连连,几个奴才嚎啕成一片,涕泪横流。

    明乐只做视而不见的闭目养神,眼角留了一线余光一瞥,却意外发现柳妃竟是面色微变的皱了眉头。

    这个女人,也是个有胆色的,这个表情——

    未免有点儿不合情理。

    明乐略一晃神,突然就听一个负责行刑的侍卫惊呼一声:“老夫人,咽气了!”

    请来的稳婆已经年近六十,二十几个板子下去就挨不住了也算正常。

    几个行刑的侍卫不觉停了手,等着老夫人的进一步命令。

    老夫人心里压着火,斜睨一眼那婆子的尸首也不过冷漠的闭上眼,挥挥手道:“抬出去,其他人继续打!”

    “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一个年岁小的丫头连滚带爬的爬到她的脚边,抱住她的一只脚哀求道,“奴婢是您送过来服侍少夫人的,奴婢一直对老夫人忠心耿耿,老夫人,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有了人带头,另外几个丫头婆子也都一并磕头诅咒。

    屋子里吵嚷成一片,一时间哭声震天。

    老夫人烦躁的抬了抬眼皮,一脚将那小丫头踹开,“是我派你来服侍少夫人的,那你就说,是谁在少夫人身上动了手脚,害了她小产?给我一句明白话儿,我就饶了你。”

    “奴婢——奴婢——”小丫头一抽一抽的,几乎要背过去,要头像是拨浪鼓:“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老夫人冷笑一声,“就你们几个能接触到少夫人,你时候不知道?”

    老夫人说着就要再度下令行刑。

    这时旁边的明乐才一甩袖抚落手边的茶碗道:“若是说能接触到三嫂的都有嫌疑,祖母,还有一个人您也该问一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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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疯狂

    “我就说你居心不良,这就沉不住气了,竟然胡乱攀咬起来。”明乐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萧氏也不装糊涂,不等老夫人反应已经先发制人的开口。

    说着她就转向老夫人,态度越发的张狂起来:“母亲,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这一趟回府分明就是存心生事的,峰儿的孩子莫名其妙的没了不说,现在居然还想连我也一并拖下水,这份用心,当真狠毒。”

    短短不过一夜之间府里就闹的鸡飞狗跳,老夫人又是有气没处撒,只觉得头脑发胀,嗡嗡作响。

    只不过对于明乐含沙射影指证萧氏的事儿,她却是不信的。

    萧氏虽然不是个善茬儿,但就目前的状况,易明峰凶多吉少,她要在这府中立足,唯一的只指望就是韩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并且自己给她的态度也很明确,虽然眼下作为权宜之计,必须得要推易明威上位,但就将来而言,这位子迟早也是要回到给他们二房的手里。

    若在别的时候,说萧氏不择手段的嫁祸明乐那个,老夫人或许还会相信,但是现在——

    她却是一点也不怀疑的。

    老夫人阴着脸冷哼一声,目光在萧氏身上打了个旋儿:“你的意思——”

    “你们婆媳一心,我是外人。”明乐语气轻曼的打断她的话,手指轻弹了下手边茶碗,然后才是轻笑一声,道:“不需要动她,历来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想要知道真相,只须把她身边的心腹找出一两个来,总有人会给出实话的。”

    老夫人的目光闪烁,像是还在权衡。

    明乐也不等她发话,眼尾一挑,已经似笑非笑的从人群中瞧了眼正努力要往人后缩的春竹。

    碰触到她含笑的目光,春竹几乎的本能的已经腿一软,噗通就先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对老夫人磕头道:“老夫人明鉴,奴婢只是服侍夫人的日常起居,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胆子小,回回都是在萧氏的威逼这下才能做事。

    这也的当初萧氏为什么会送了精明的春桃去易永群房里,而还要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而直至后面,魏妈妈死了,实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有些事需要人帮衬,就不得不用上她来。

    “作死的奴婢!”萧氏心里暗恨她这副怯懦的样子,怒斥一声道,“你慌什么?老夫人问什么如实回答就是,没得反而叫人觉得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她这一声,算是威吓。

    主仆两人拴在一根绳上,春竹如果扛不住给抖出了什么,她自己一个贱婢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春竹伏在地上,全身发抖,颤声应道,“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欺瞒老夫人。”

    老夫人拿眼角扫了春竹一眼,刚要开口,明乐已经一拂衣袖,从袖口里甩出一个青棕色的小瓷瓶咕噜噜的滚到了春竹身边。

    老夫人的思路再次被打断。

    “你先不忙着回话。”明乐悠闲的往椅背上一靠,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语气慵懒的开口道,“看看那瓶子里的东西,你可曾认得。”

    春竹伏在地上,只就这么一会儿,整个后背就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胆战心惊的稍稍侧目瞧了那瓶子一眼,很是犹豫了一下才抖着手捡起来,哆嗦着打开。

    “闻闻。”明乐道,唇角挂了丝笑。

    春竹心里怕的紧,心里一阵一阵的打鼓却也完全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小小的一个瓶子,她哆嗦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拔掉上面的软木塞,远远的往面前凑着嗅了一下。

    萧氏等人都满心的狐疑的看着,不知道明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却不想春竹嗅了那味道,略一反应就是尖叫一声,烫了似的狠命的将那瓶子甩出去老远。

    好在雪雁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上前,脚尖一勾把瓷瓶踢到半空,然后抬手一捞,又稳稳的抓在了掌中。

    春竹满脸惊恐的跌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夫人眼中闪过些许困惑,然后明乐才又听到明乐清冷的笑声,对春竹道:“怎么样?味道可是似曾相识?”

    “不——”春竹吓得七魂八魄都飞了,闻言急忙慌乱的摇头,支支吾吾道:“奴——奴婢不识得。”

    “不识得?”明乐也不勉强,只就继续问道,“所以说,你不认得这瓶子里的东西了?”

    “不——不认识!”春竹干吞了口唾沫,眼神闪躲。

    “那好!”明乐并不与她为难,微微一笑道,“那我来告诉你这是什么东西。”

    春竹一惊,脸上血色全无的猛地抬头朝她看去。

    旁边老夫人看的云里雾里,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怒声道:“你在这里故弄什么玄虚?”

    明乐却不理她,只就继续对春竹说道:“前些日子本宫受了点轻伤,这是太后娘娘让李太医配的补药,可是本宫很不喜欢这个味道,就赏了你了,喝了它吧!”

    “我——”春竹大骇,忙不迭的拼命摆手,嘴唇翁动了好一会儿愣是没能吐出一个字。

    “怎么?不敢喝?”明乐等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动静这才缓缓的重新睁了眼,对雪雁使了个眼色道:“给她!”

    “是,小姐!”雪雁应道,两步上前,把那瓷瓶往楚竹面前一送。

    “不!”春竹慌乱的往后缩了缩,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瓶子,脸上满是骇色。

    萧氏也觉得其中有鬼,冷声道,“什么补药,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了,保不准是什么要命的东西,明知道春竹这丫头胆子小,你这样吓唬她,跟屈打成招有什么两样?”

    “我说过,这是补药!”明乐并不与她争执,仍是面色平静的看着春竹,用了点儿诱哄的口吻道,“只要你喝了它,那么即使今天你一个字也不说,我也可以保你一家老小平安。”

    历来主子拿捏奴才,控制其家小都是必不可少的一招。

    明乐给出这样的保证,这个诱饵不可谓不大。

    “易——”萧氏一急,刚要开口,明乐已经一个凌厉的眼波横过去,“既然你自诩无愧于心,那就给我闭嘴。如果这个丫头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回头我陪你十个也不在话下,用不着你心疼!”

    “你——”萧氏被她一句话堵住,胸口闷得隐隐作疼,“好啊!你这是要仗势欺人吗?你——”

    “你知道就好!”明乐毫不避讳的冷冷开口,“趁着我现在还有耐性跟你讲道理,你最好就不要开口,否则,今天的这一场戏就白唱了。”

    失了易明峰,萧氏就算是完全失了屏障,即使诰命夫人的头衔还在——

    诚如明乐所说,只要她一个不高兴,就能以一个对当朝公主不敬的罪名先给她好看。

    到了这个份上,萧氏哪里甘心,但左右一看形势对自己不利,终究还是强忍着闭了嘴——

    横竖现在还没有败象,她倒是要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伎俩可施。

    明乐收回目光,再对春竹施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别逼我动手。”

    春竹对自家这位九小姐的手段也很清楚,知道她已经出手就再无余地可退,绝望之余,终究还是缓缓伸手,瑟缩着才从雪雁手里接过那小瓷瓶。

    她的鼻尖冒汗,刘海润湿了紧紧的黏在额头上,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浑身上下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整个厅中鸦雀无声,所有人或是困惑或是冰冷或是期待的目光都齐齐的落在她的身上。

    自知无路可走,春竹心一横,狠狠的一仰头。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把那药汁灌下去,却不曾想最后一瞬,就在瓶口几乎贴上嘴唇的瞬间,她却是哇的一声甩开那瓶子,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呵——”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对候在旁边的雪雁一挑眉,“给她灌下去!”

    语气冷厉,不留半分余地。

    “是!”雪雁捡了瓶子,彼时那里头药液已经洒出去了些许,屋子里有股奇异的药香在缓缓飘散。

    春竹见状,连滚带爬的扭头就想跑。

    然而她本就吓的腿软,更不可能快过雪雁的速度,还是轻而易举就被雪雁拽了回来。

    雪雁也不与她客气,一手死死的掐住她的下巴,一手捏着小瓷瓶就要给她往下灌。

    “不——不要!”春竹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拼命的摇头想要闪躲,然则下巴被雪雁死死的钳住,完全动不了。

    眼见着那散发着浓郁草药味道的瓶口就要对着她的口鼻灌下去,春竹强撑之下的所有意志终于在那一瞬间完全崩溃。

    “不要——”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春竹大声的嘶吼起来,“我不喝!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眼前的气氛骤然一松,雪雁扭头递给明乐一个询问的眼神,见到明乐点头,这才松了手。

    春竹全身虚脱,伏在地上哀哀地哭着。

    萧氏的神智恍惚了一瞬,嗅着那股子药香,突然也有些慌了。

    “春竹!”萧氏厉声喝道,“你这个贱婢,你若是敢胡说——”

    “来人!”明乐不等她说完,已经一个冷眼横过去,道:“侯夫人太激动了,气大伤身,还不劝一劝!”

    跟过来的禁卫军虽然都是柳妃的人,但个个也都不傻,很清楚就明白眼前的风向是吹向哪一边的。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不由分说的上前把萧氏按住。

    “放肆,你们敢对夫人无礼?”萧氏身边的两个婆子急了,忙要过去帮忙,却直接被踢翻在地,哀嚎不止。

    老夫人虽然恨极了明乐这种目中无人的气势,但眼前大势所趋,终究也只能安奈下来,冷着一张脸看着。

    两个侍卫把萧氏按住,因为她口中咒骂不止,就先从衣袍上撕了块布条堵了她的嘴,然后利落的掏出绳索将她的双手缚在藤椅的把手上。

    萧氏几时受过这样的气,挣扎半天无果,最后只能双目圆瞪,死瞪着明乐。

    明乐懒得与她计较,只就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春竹道:“别哭了,说吧!”

    萧氏被当场绑了老夫人都一声不吭,春竹更是所有的后路都被堵死了,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念想。

    她抽搐着止了哭声,瑟瑟的偷瞄了老夫人一眼,然后又飞快的垂头下去,断断续续的小声道:“这——这瓶子里的药,奴婢——奴婢认得!”

    老夫人一直没有抓住重点,这会儿还有点云里雾里的,紧绷着一张脸没有搭腔。

    春竹使劲的提了两口气,咬牙道:“这——这就是——是夫人从侯爷那里——搜出来,然后——然后喂给侯爷吃的那种药!就是——说是白姨娘毒害侯爷的毒药。”

    她说完,就是迫不及待的一个响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再不敢爬起来。

    萧氏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也于这一刻完全放弃了挣扎。

    怪不得易明乐那么胸有成竹,原来她是抓住了这个把柄——

    如果春竹死扛不说被逼灌下了那药,她是死状就会和易永群一样,一目了然;而现在她扛不住,全都招了,就是个强有力的人证!

    可当时用完之后,她明明是把剩下的药都处理掉了,易明乐怎么会有?

    而且她又是怎么知道,易永群的死是自己动的手脚?

    眼见着事情败露,萧氏顿时就有些六神无主。

    而老夫人反应了一下,还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皱眉道:“什么白姨娘?什么给侯爷用的药?”

    “就是——就是侯爷暴毙那晚,被混在解酒汤里吃下去的——毒药!”春竹断断续续道,声音低弱,微不可闻。

    “你——你说什么?”老夫人如遭雷劈,蓦的一口黑血喷出来,溅了春竹一身,然后直挺挺的就向后栽去。

    “啊!”黄妈妈惊叫一声,和采荷两个急忙去扶,一边大嚷着,“找大夫,梁大夫!梁大夫在哪里?采荷,快去请大夫!”

    “哦,好!”采荷应声,急匆匆的奔出去。

    这边黄妈妈手忙脚乱的扶老夫人靠在椅子上,见她眉宇间似乎隐约罩着层黑气就更是慌乱,也等不得梁大夫来,按住她拼命的掐人中,连着掐了好几下,就听老夫人虚弱的呻吟一声,竟是缓缓转醒。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了,可吓死奴婢了。”黄妈妈喜极而泣。

    老夫人虚弱的靠在旁边的桌子上,目光徐徐的扫了一圈在场众人,然后才像是逐渐找回了神智,紧跟着目色一厉,突然颤手一指,狠狠的等着伏在她面前的春竹道:“你——说——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她是发了狠,但也着实是气大了,显得有气无力。

    为了自保,春竹也再顾不得替萧氏遮掩,哭哭啼啼的道:“侯爷暴毙根本不是突发急症,是夫人在醒酒汤里下了药,并且嫁祸白姨娘的。”

    易永群的死,当初说是白姨娘所为,白姨娘也认了的。

    如今再又牵扯出这么一层关系来,老夫人整个人都懵了。

    旁边的柳妃则是听的唏嘘不已,婉转道,“这怎么会呢?一个丫头的话不足取信,老夫人总是要听听二夫人分辩的。”

    如果让萧氏开口,必定要反咬自己的。

    春竹一听就急了,忙道:“奴婢句句实言,不敢欺瞒老夫人。夫人的身子垮了,偷偷请了李太医来看,说是长期服用慢性药物所致,夫人说是她被关在西院那段时间白姨娘和侯爷一起害得他,说是死也要拉着侯爷垫背,所以就用从侯爷书房搜出来的药毒害了侯爷。”

    药是从易永群处得来的,如果真的是白姨娘和易永群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白姨娘会一力担下这件事的原因来——

    她不敢供出易永群,因为知道老夫人遮掩家丑的手段,想要给易明清留条后路。

    虽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这样的解释却是完全的合情合理。

    老夫人虚脱了一般,睁眼缓缓的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溢出来。

    她这一生,自以为高高在上掌握全局,到头来却是被困在这一个个的暗局里被人耍的团团转。

    不仅仅是萧氏和易永群的那些事,并且如果那件事真的是萧氏所为,那以易明峰的精明强干的个性,不可能查不到真相——

    所以也就是说,她最信任和倚重的孙子在这件事上也瞒着她。

    老夫人面如死灰,靠在椅子上一语不发。

    明乐抬眸对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给侯夫人把绳索松了,给她一个分辩的机会。”

    萧氏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完全冷静下来——

    反正她已经是将死之人,没什么牵念了,本来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而且就算春竹攀咬上她,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两个侍卫上前,解开萧氏身上的束缚。

    萧氏却是不慌不忙的冷冷一笑,语气平静道:“不过就是一个贱婢受人威胁攀咬主子罢了,这种两面三刀的贱人,就该撕了她的嘴,乱棍打出府去。”

    “奴婢没有说谎!”春竹立刻就道,不敢去看萧氏的脸,匆忙就对着老夫人磕了几个头,“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李太医,夫人的的病是他诊出来的。您还可以把兰香居夫人近身的几个丫头婆子叫过来一一询问,那天——”

    “你——你给我住嘴!”萧氏急了,恨不能扑过去撕烂春竹的嘴,却奈何她的腿脚不便,也就只能干着急。

    春竹也是抓着最后一点生机,心里虽然畏惧,还是抢着道:“老夫人可以叫她们来问,那天去搜侯爷书房的事情,她们人人都有份儿”

    到了这个份儿上,春竹既然敢说,那就已经完全不需要再去求证什么了。

    老夫人缓过神来,目光缓缓凝聚于萧氏的脸上。

    婆媳两个,四目相对,一个恨不能另一个早死。

    “好,就算那事儿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萧氏深吸一口气,突然就无所谓的大笑起来,那笑声阴暗森凉又似乎格外的快意,像是想要通过这笑声把埋藏于胸多时的晦气一并给吐出来。

    老夫人胸口起伏,被一口气堵着,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氏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直笑的泪花四溅才捧着肚子勉强打住,神色怨毒的盯着老夫人,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那是因为你儿子该死!他和白雪莹那个贱人合起伙来想要把我折磨死,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他做初一,我做十五,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原封不动的还给他,我有什么不对?”

    萧氏说着,想到自己眼前的状况又是悲从中来,就又笑出了眼泪,摊开双手让老夫人看她身上瘦骨嶙峋的模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是他把我弄成这样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的,我就算是冤魂索命,他死在我前头那也是报应!他活该!”

    萧氏说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再将易永群从坟堆里拖出来再厮打一番。

    老夫人的眼睛里啐了毒,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死扛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萧氏却像是不屑于与她继续这样无聊的对视下去,冷嗤一声,敛了笑容,扭头朝明乐看去,狠厉道:“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个女人连对自己的结发夫君下手都毫不容情,更何况是自己媳妇肚子里的一坨肉?你费尽心机把那件事抖出来,为的不就是举一反三,再把这盆脏水也一并泼在我的头上吗?好啊,那你拿出证据来啊,拿不出证据来,这个杀人越货的罪名你自己也洗不干净。”

    “我不需要证据!”明乐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她说完,然后才是一扬眉,冷冷笑道。

    萧氏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她继续说道,“因为今天摆这一局,你本身打的也不是铁证如山的牌,而是算计人心及人情。之前你一口咬定是我害了韩氏肚里的孩子,也没有拿出确凿的证据来,你所凭借的,不过就是你们婆媳一心,想要众口铄金,强行把这个罪名加诸于我。你以为我今天把你谋杀亲夫的丑事抖出来,是想要借此要你的命吗?你也未免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如果我想你死,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多得是,而且我还可以保证每一种死法都能叫你刻骨铭心,悔不当初。”

    知道她防范的严,根本不能栽赃,所以萧氏这一次打的就是老夫人那里的人情牌。

    但是听着明了这么一番狠话放出来,她身上戾气反而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眼中现出更多防备而谨慎的姿态——

    的确,以明乐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她无往不利的手段,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算计自己这样一个破落户根本易如反掌。

    可是她没有。

    从一开始她就表明了立场,不让她死!

    “不是针对我?那你何必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文章?”萧氏眉心紧蹙,死死的盯着明乐的脸孔,不想放过她脸上哪怕只是某一个细微表情身上的破绽。

    明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与她对视,不过云淡风轻的浅浅一笑。

    “你——说呢?”她反问,语气缓慢而柔和,笑容更是绚烂张扬,如一朵开在夜色之中明艳不可方物的彼岸花,极尽诱惑又让人望而却步。

    萧氏心神不定的与她对视,同时脑中却是心思飞转,不住的盘算。

    整个厅中的气氛静谧而紧张,过了好半晌,然后就见萧氏的身子一颤,紧接着两眼充血骤然抬头朝明乐看去。

    “你——你是故意的!”萧氏的声音突然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气的,紧接着下一刻却是身子一颠一颠的就想从藤椅上蹿起来扑上去卡明乐的脖子。

    “你这个阴险的贱人,你算计我!”萧氏凄声的吼,毫无征兆的,却突然就像疯了一样,整个人都癫狂起来,“你特意跑回来,就是为了逼我出手,你逼我亲手杀死了峰儿的孩子,你这个阴险的小贱人!你这个贱人!”

    对于易明峰的遗腹子,她并不是不心疼,只是仇恨已经让她完全丧失了狼,只要能除掉易明乐,她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到了今天这一步,她什么资本也没有了,唯一可用的——

    就是借刀杀人!

    以易明峰的这个孩子作为突破口,诱导老夫人出手。

    而因为牺牲掉的是她的亲孙子,和他们二房在这侯府延续下去的唯一指望,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却不想到头来,机关算尽,还是一场空。

    “你不是就在等我吗?”明乐反问,说完也不等萧氏回答,紧跟着话锋一转,凛冽了语气道,“所以,我特意走这一趟,来成全你!”

    萧氏愣在当场,整个人如幽魂一般呆愣愣的坐着。

    这一次她连易明峰留下的最后的一滴血脉也赔上的,为的就是釜底抽薪,彻底把易明乐这个小贱人铲除掉。

    她用了所有的筹码,不惜一切。

    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从一开始,自己的一切算计就都已经落入别人的掌握。

    易明乐明知道她会出此下策?所有她特意打着备嫁的名义回到易家,就是为了诱导自己出手——

    诱导她亲手害死自己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

    所有的算计落空,萧氏的神智像是被抽离了一般,缓缓摊开自己枯瘦的双手。

    之前在里面帮着梁大夫替韩氏止血,她手上沾染的鲜血一直没来得及清洗,此刻那上面沾染的血迹虽然已经风干,但是一眼看去还是触目惊心。

    这一生害人无数,她见惯了血多的鲜血,却未有过一次,让她觉得双手仿佛要被灼烧了一般,仓皇的就要在衣裙上擦拭。

    “贱人!”然则下一刻,老夫人已经怒喝一声,猛地抓起手边茶碗朝她掷了过去。

    一个儿子,一个曾孙,两条人命!

    这一下她下手极狠,偏巧又是精准无比的正中萧氏的额头。

    鲜血瞬时奔涌而出,弥了萧氏满脸。

    “啊——”萧氏惨叫一声,猛地抬手捂住额头,但是血流如注,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你这个贱人,是你!竟然是你!”老夫人啐了一口,拍案而起,不顾黄妈妈的阻拦疾步冲过去,不由分说一脚将她的藤椅踹翻。

    萧氏倒在地上,额上剧痛传来才猛地清醒,想起自己事情败露,再一看老夫人吃人一样的表情,顿时就后爬起来,爬过去,抱住她的一只脚,急急的辩解:“母亲!母亲不是的!你听我说啊,是那个小贱人陷害我的,不是我,我怎会——”

    “你别叫我母亲!我易家没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做媳妇!”老夫人甩了她一脚,却是未能将她踢开,恼怒之余只就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道,“亏你下得去手,那可是你的嫡孙,是峰儿留下的唯一血脉,你这个蛇蝎毒妇,贱人!”

    老夫人骂着,想到这段时间府中认定凋零的惨淡,不禁惨然泪下,一口气卡在胸口,身子一晃,有些摇摇欲坠。

    “老夫人!”黄妈妈已经,和采荷几个急忙一拥而上去扶她。

    老夫人越想越伤心,老泪纵横,的不住捶打自己的胸口。

    黄妈妈心疼的也跟着抹泪,急忙双手抱住她,哭喊着劝道:“老夫人息怒,息怒啊,您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孙少爷已经去了,您可千万不能再为这有个好歹了。”

    说话间,黄妈妈和几个丫头合力把老夫人重新拖回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老夫人悲伤过度,哭的有些虚脱了力气,胸口一起一伏,仿佛随时都可能晕过去。

    “快,快进去看看梁大夫怎么还没来!”黄妈妈一边给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焦躁的对着里屋的方向叫嚷。

    不曾想一扭头却见春桃扶着全身软塌塌的韩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少——少夫人?”黄妈妈惊讶道,还不及再说什么,韩氏已经一把挣脱春桃的手,猛地扑向摔在地上的萧氏,扯着她的头发衣衫死命的厮打起来,哭的悲痛欲绝的咒骂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你?我肚子里怀的是夫君的骨肉,是你是孙儿啊,你怎么就能下的去手?你还我孩子,你还我的孩子,我跟你拼了!”

    韩氏的性子懦弱,平素里都是被萧氏这个婆婆压制的死死的,尽心尽力的服侍。

    尤其是易明峰在南疆失踪被报了死讯之后,全府上下的风向变了,她便是谨小慎微的依附着萧氏,想要依靠着她的庇护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对她下手,断送她腹中胎儿性命竟然就是这个她自以为是拴在一条绳的婆婆。

    刚刚小产过后,韩氏的身子很虚,这样对着萧氏几番的捶打之下,自己也渐渐失了力气,满面泪痕的软在地上。

    老夫人坐在上位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一声不吭,也不去管。

    易明菲在旁边看着,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挤开人群走过去搀扶:“三嫂,你刚刚小产,身子要紧,地上凉,你先起来。”

    韩氏哭的肝肠寸断,手脚虚软。

    易明菲扶了她一把无果,只得回头招呼自己的丫头书蕾和书兰道:“你们两个过来帮忙把三嫂扶进去。”

    “哦,是,小姐!”两个小丫头本也被这屋子里突然的变故惊到,这会儿闻言才如梦初醒。

    主仆三个合力,半拖半抱的把韩氏扶了进去。

    韩氏哭的声嘶力竭的声音却是隔着屋子也如阴魂不散般期期艾艾的回荡。

    老夫人靠在桌子上缓了会儿,目光却是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萧氏的脸上,这会儿稍稍缓过一口气来,突然抬手一指被韩氏抓挠的面目全非的萧氏,寒声道:“来人,去,把这个毒妇送官究办,把我的原话告诉顾大人,把她从重处置,不能轻纵。”

    武威将军府倒台以后,萧氏就没了娘家做靠山,其实这会儿要用私刑了结了她也不是不可以。而老夫人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想法往脑子里一过,终究还是不甘心。

    朝廷的立法,历来违背伦常的罪名都处置的极重,只就她弑夫这一条罪名压下来,就足够将她千刀万剐。

    “没听见老夫人的话吗?还不快来人把二夫人带下去?”黄妈妈怕老夫人看着再上火,急忙沉声对院里喝道。

    “是。老夫人!”两个护卫应声而入,过去就要提萧氏。

    “谁敢碰我?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送我去官府?我为自己的儿子报仇有什么不对?”萧氏一个疯狂的眼神将欲要上前拿她的护卫吓的手一缩,然后她已经霍的扭头想看明乐,指尖颤抖指着她凄声道,“易明乐你这个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说峰儿是死于意外,可是我的儿子我知道,我的儿子,他没有那么容易死。如果峰儿他真的死了,那么就一定是你在暗中搞鬼,是不是?你说啊,是不是?是不是你在搞鬼?”

    关于南疆山里发生的事,现在盛京之内乃至于几个邻国的朝廷之间都传的沸沸扬扬,但那完全就是一件无头公案,虽然孝宗派出了最得力的人手查探了这么久,却是一点线索也不曾找到,完全就是一件无头公案。

    萧氏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自然更不可能掌握了什么。

    但是易明峰这一死,算是把她所有的后路都掐断了,让她在绝望之余,整个人都接近于疯狂。

    她是不相信自己那么优秀能干的儿子会死于非命,左思右想,便只有把这笔账记在明乐的头上方能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

    当然,这件事本身,也的确是明乐所为。

    “萧氏你是糊涂了吧?你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叩下来,我可顶不住。”明乐淡漠的开口,神情冷淡。

    说话间外面又进来几个护卫,任凭萧氏再怎么挣扎,还是被人拖了下去。

    萧氏叫嚣着,从易永群、白姨娘到明乐,连带着老夫人都没放过,一直到走出去好远,那凄厉癫狂的叫骂声还在夜空中不住的回想。

    老夫人坐在灯影里,眼中泛着冷光,犹不解恨的死瞪着外面的夜色。

    明乐坐在斜对面的椅子上不动,其他人也都不敢吭声。

    好半天,却是柳妃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先从椅子上起身揉了揉腰,转而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不必介怀,本宫今日也赶巧了——我心里头有数儿。”

    这就是说会对今天易家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了。

    而闹到这一步,又把萧氏送了官府,这事儿再瞒又能瞒到哪里去?

    老夫人虽然想对她客气,但这样的情况下,一张脸却是怎么也调动不出表情来,只就冷冰冰道:“家门不幸,让娘娘见笑了。”

    柳妃讪笑一声,挥了挥帕子道:“本宫有些累了,先行告辞。”

    “送娘娘!”老夫人也不与她客气,说着就要起身。

    “唉,老夫人身子不爽利,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柳妃急忙将她拦下。

    老夫人晕了一次,又气的够呛,这会儿的确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索性也不推辞,客气着目送了她离开。

    柳妃施施然一走,老夫人的目光就立刻又添了几分寒意,环视一眼厅中挤着的一众姨娘和下人,冷声道:“今晚的事,不用我多说,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让我听到有谁乱嚼舌头搬弄是非,我就拔了她的舌头。”

    “是,奴婢/奴才明白!”众人唯唯诺诺的急忙应下。

    老夫人冷哼一声,又瞧了明乐一眼,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方才一挥手道:“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急忙就要应声退下,明乐却是眸子微微一转,淡声道:“等一会儿!我还有话要说!”

    一众人等闻言,顿觉头皮发麻,迟疑着止了步子。

    老夫人的脸色骤然一沉,怒喝道:“叫你们滚,都聋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既不敢招惹明乐,也不想违逆老夫人的意思,一时间进退两难,个个愁眉不展。

    老夫人却没有想到,这一夜之间这些人就会对明乐敬畏成这样,气血上涌的同时又觉得两眼一花,捂着胸口道,“你——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吗?”

    明乐冷漠的一勾唇角,继而又在目光平静的从门口那一众人等身上扫过,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道:“我——说——不——许——走!”

    老夫人闻言,眼睛都红了,也顾不上有人在场,哑着嗓子就吼,“你这个孽障,你说,你今天是不是就是冲着你三哥的遗腹子来的?明知道萧氏那贱人会忍不住出手,所以你就故意回来搅局是不是?你三哥他人都死了,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们吗?”

    虽然一切都是萧氏一厢情愿做的,但萧氏的那句话老夫人还是信了的——

    这一切都在明乐的算计之中。

    是这个丫头暗中推动才促成了这一切。

    “什么三哥四哥?我哪有什么三哥?”面对她的质问明乐不过一笑置之,“如果祖母还没有老糊涂的话,您应该还记得,我与爵儿就只有一个哥哥,可是我大哥易明凡很不幸的英年早逝了;我们也只有一个姐姐,她也同样也是很不幸的有辱侯府的门楣,被人挫骨扬灰长埋地下了。”

    易明凡的死就是明乐和二房之间的死结,在这个前提下,她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而现在,她还肯给侯府留着体面,没有把当时易明凡的死因抖出来,已经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老夫人一时语塞,胸口被那一口气憋着,又说不上话来,捂着胸口,整张脸都涨痛的近乎扭曲。

    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各自退回原位站着,使劲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显而易见,老夫人是扛不过九小姐的,九小姐连老夫人都不怕了,他们自然更不敢招惹。

    喝住了众人,明乐方才不紧不慢的撑着座椅的扶手起身。

    她坐的久了,裙摆底下隐约压出些褶子,雪雁和雪晴两个急忙蹲下去替她抚平。

    然后明乐就在老夫人目不转睛的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黄妈妈看她这个架势就有些心虚,张了张嘴道:“九小姐,老夫人的身子不好,您有话——”

    “黄妈妈,你也暂且站到一边去。”虽然对黄妈妈一直没有恶意,明乐这一次却也没卖她这个面子,径自走到老夫人跟前,两手往她旁边的桌上一撑,稍稍俯身对上她的视线道:“我一向就不是个大方的人,之前我就与祖母你说过。今天我肯当众听了你们的询问,也让爵儿跟着一并受了怀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既然这座武安侯府容不下我们姐弟,我们也不敢高攀。现在,趁着大伙儿还在,祖母你给我个准话儿吧,把我们姐弟从这个家里分出去。从今以后,我便再不会出现在您老人家的面前来惹您的眼嫌,而你侯府以后要平步青云也好加官进爵也罢,也都与我们姐弟再没有半点关系。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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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决裂

    “你是说分家?”老夫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的一声嚷了出来。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明乐颔首。

    “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冲撞我,搞的这阖府上下乌烟瘴气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你简直是——”老夫人怒然拍桌,想要站起来,但却因为身子过于虚弱,一下子竟然没能动。

    “是啊!我一再的忤逆祖母,对祖母不敬,本来就是大逆不道,不配做你易家的女儿。现在就请易老夫人下一道文书,是分家也好,直接把我们姐弟逐出家门也罢,也好换您的耳根清净和你武安侯府的一世太平。”明乐冷然说道,视线紧逼她的双眼寸步不让。

    “你——”老夫人胸口起伏,因为一口气顶着,痛的直冒汗,“这样的话——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

    “那么您觉得由谁来说合适?”明乐反问,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太后?皇后?还是要现在就进宫去请一道圣旨?不过是家务事而已,如果易老夫人不怕丢人现眼的话,我自然也是无所谓的。之前您不是还亲自入宫陈情,说是爵儿年岁尚小,担不起这侯府的重担吗?我这样做也是成全你,今天我就一句明白话儿撂在这儿,也省的你日后还要再操心。”

    眼见着已经和自己成仇,老夫人的心思明乐最是清楚不过——

    她现在最怕,莫过于明乐姐弟会因为这次的事怀恨在心,在爵位的承袭问题上做文章。

    毕竟易明威的出身是个硬伤,而易明乐这丫头又今非昔比,只要她一句话,眼下侯府的爵位承袭问题马上就会出现变数。

    虽然不甘心被她这样牵着鼻子走,但老夫人更怕是是,现在明乐就已经不把她看在眼里,如果一旦整个侯府的控制权落到易明爵的手里,那么——

    她自己以后的日子必定好过不了。

    明乐这一句话,毫无疑问立刻就让她产生了动摇。

    旁边易明菲紧张的看着当前的局势,犹豫着几次想要开口,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萧氏自导自演的这场闹剧已经收场,现在整个二房除了一个久居深宫的易明心,就算是完全被架空了。

    在易明爵和易明威之间,自然还是易明爵承袭爵位更加顺理成章一些,而明乐却明言放弃,主动要求老夫人将他们姐弟扫地出门。

    这样一来,为了保住侯府世袭下来的荣耀,老夫人别无选择,只能推易明威上位。

    也就是说,他们三房便要就此崛起了。

    因为与她本身预料之中的结果相差的太多,易明菲心里始终有些忐忑。

    老夫人阴着一张脸,与明乐久久的对视。

    半晌,终究还是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天一亮就去请族中的几位长老过来,再准备了族谱和文房四宝送到祠堂里去。”老夫人道,一个字一个字咬音极重,眼神里的阴鸷情绪却一时一刻也没有散开,恨恨的瞪着明乐。

    虽然这样做是为自己谋得了最大的利益,也算正中下怀,但她最不能容忍,还是一切从头到尾都是由这个丫头促成。

    “还不吩咐下去。”黄妈妈被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制着,忙是低声催促采荷。

    采荷谨慎的用力一点头,转身先一步礼来。

    明乐唇角一扬,露出一个笑容,却未有离开的打算,而是直起身子,一抬手,旁边雪晴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写好的信函递到她手上。

    “族中长老您尽管去请,今晚这整个事情的原因以及放逐我们姐弟出府的由头也随你怎么编排,但我这两日事忙,那些人却是没空闲去见了。”明乐说道,把那张事先写好的书函展开了往老夫人面前的桌上一拍,“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麻烦老夫人盖了您的印鉴,咱们之间就此两清!”

    见到这封信函,易明菲不由愕然——

    原来即使自己之前不去求她,明乐也是早就打算好了这一步,她回府,针对萧氏只是其一,就此和易家撇清了出去才是最终目的。

    老夫人看着那张白纸黑字的凭据,脸色忽明忽暗,死咬着牙关又是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有机会拔了眼中钉,她是该快意的,但是这个丫头,即便是走也不肯走的让自己心里舒坦——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要走就走,我不拦着你,但小十到底是我易家的嫡孙,他的去留,一定要明日见了族中长老,当面说清楚,我做不了这个主。”老夫人道,终究还是不甘心。

    “老夫人这是特意给那几位长脸呢?”明乐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抖平了裙摆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面容冷酷道,“谁人不知,这近百年来整个萧氏一族无论是银钱还是人脉全都依附于武安侯府,现在更是以老夫人您马首是瞻,所谓的族中长老不过就是个摆设,我们的去留,只要有老夫人您一句话,他们谁敢说一个不字?”

    武安侯府声名显赫,这近百年来整个萧氏一族都是靠着它的荫蔽而存在,更有甚者,十四年前自从易永辉父子双双死于非命之外,老夫人就暗中运作,利用三房易永贺手中掌握的充裕的银钱把族中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牢牢的把握在手。明面上所谓的萧氏宗族,其实早已经不过是老夫人的囊中之物,否则易永群和易明峰的那些人何至于自始至终都对她毕恭毕敬。

    因为宗祠之事被视为一族之中最为神圣的事情,而无论的嫁进来的女子还是将来要嫁出去的女子都被视为外姓,所以老夫人把持宗祠一事其实是犯了大忌讳的,一旦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明乐的话没有说的太过明白,显然是刻意的留有一线余地。

    老夫人是没想到她能把自己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心里暗恨之余也终究还是顾忌更多。

    “好!”老夫人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恨恨的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印鉴。

    黄妈妈见状,急忙叫人取了印泥来。

    老夫人心里堵着一口气,狠狠用力在那张文书上盖上了自己的印鉴。

    “谢谢老夫人成全。”尘埃落定,明乐眼底跟着泛起舒心的一抹笑容,收回那纸张扫了眼,然后才重又看向老夫人道:“这份文书还得要加盖易家家主的印鉴才能生效,府上的下一任家住应该会是六公子没错吧?”

    事到如今,老夫人已经完全没得选。

    “你自己找他去吧,我累了!”老夫人冷声说道,扶着桌子就要起身。

    黄妈妈见状,赶忙上前去扶。

    明乐坐在椅子上没动,一直目送她的蹒跚着步子走到了门口才是再度悠然开口道:“过几日我会叫人回柳乡,把母亲和大哥的陵寝从易家的祖坟中迁出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就在这里先和您打个招呼,麻烦老夫人提前派人知会他们一声。然后还有当年我父亲和祖父的尸骸都被乱军焚毁没能完整的找回来,但是他的牌位我也要一并带走供奉!”

    既然要撇清那就要撇的干干净净,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却不能任由父母兄长的灵位和易永群、易明峰那些人摆在一起共食香火。

    老夫人闻言,胸口里又是一口怒气上下翻腾。

    但是这一番交锋对决下来,她已经清醒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丫头的对手,为了不想输的再难看一些,她索性也就不再多言。

    脚下步子停顿片刻,老夫人终究冷着脸一声没吭的被黄妈妈扶着离开。

    待她走后其他人才勉强松了口气,急匆匆的跟着离开。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还济济一堂的屋子里就变得门可罗雀,冷静异常,让内室韩氏断断续续的哭声显得分外凄凉刺耳。

    明乐起身,随手把手里拈着的那张纸递给雪晴,举步朝门口走去。

    易明菲却是留在众人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这会儿见明乐要走,咬着下唇略一犹豫,还是快步追上来。

    “九妹妹!”

    明乐止步,回头对她露出一个略显冷淡的笑容道:“我跟武安侯府没有关系了,以后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姐妹相称了。”

    易明菲张了张嘴,将要出口的话生生被她堵了回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再度坚决的开口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的。”

    “不需要,今天的事我本来也不是为你做的,即使你没找过我,也会是这样的结果。”明乐淡淡说道,语气之中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说完也不理会易明菲脸上的尴尬,径自举步朝门口走去。

    前脚跨出门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再开口:“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给你提个醒儿,今天是多亏你运气好,下手早没有让三夫人牵扯在内。但是以她的脾气——易老夫人的手段你心里多少应该有数,自己多掂量着吧!要不然这座侯府里头接下来的日子也有的热闹瞧。”

    李氏急功近利,又沉得住气,手段也很是有一些的。

    但是真要和暗中操控侯府十余年的老夫人比起来,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明乐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只就想想老夫人能把萧氏的整个宗族都把持在手里就可见一斑。

    明说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快步出了院子。

    易明菲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隐没于夜色中,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水光。

    “小姐!”见到明乐走了,书蕾和书兰才从边上凑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叹息道,“这九小姐,说翻脸就翻脸,终究不是和咱们一样的人。”

    “她对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说话间易明菲脸上就跟着浮现出感激的笑容,语气平和道,“她这是有意在提醒我千万不要让母亲再和祖母对上了。”

    易明菲说着兀自一顿,紧跟着脸上笑容就多了几分无奈的苦涩,幽幽的道,“可是母亲那个脾气——唉!”

    李氏这一辈子就以染指武安侯的爵位为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在萧氏手底下隐忍二十余年而不发,现在眼见着夙愿得偿——

    别人或许不知道,易明菲却是再清楚不过,她的母亲从来就不是个低调内敛的人,尤其是被压制了这么久,一朝得道,指不定就要招摇到什么程度。

    易明菲面有愁容,微微的一声叹息,正在失神的空当,听见脚步声回头,就见春桃从里面韩氏的卧房走了出来。

    “见过七小姐。”春桃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对易明菲屈膝见礼。

    她以前是萧氏身边的心腹丫头,最是个精明不过的个性,后来被送去给易永群做妾,反而让她有幸从萧氏闯下的这些祸事里头脱身,实在是运气的很。

    现在整个二房后继无人,已经垮了,眼见着三房的人要上位,春桃对易明菲的态度较之往常更要恭敬三分。

    “杜姨娘不必多礼。”易明菲收摄心神,抬手徐福了一把,一敛神儿就又听到里头韩氏低弱的哭声,眉宇之间就又多了几分不忍的情绪。

    春桃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也跟着幽幽一叹道,“三少夫人还伤心着呢,哭的怎么都劝不住。现在二夫人被送了官,她刚失了孩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韩氏的娘家并不十分显赫,只因为萧氏生性要强,所以在给易明峰娶妻一事上就十分看不上那些个眼高于顶的高门贵女,再加上易明峰的性格高傲,也不屑于借助裙带关系上位,所以就娶了这么个家世只算体面,并不显赫的韩氏。

    韩氏本身的性子就是个温温婉婉的大家闺秀,入府之后也一直本分,更是被萧氏压制的死死的。

    其实算来,在这件事上她也只算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易明菲想来也只觉得她可怜。

    “书蕾,一会儿天亮你去韩府给三嫂的娘家人传个信,让他们来看看三嫂吧。”易明菲想了想就对书蕾吩咐道,然后重又看向春桃道,“府里最近事多,三嫂这里有劳姨娘你多帮忙照应着。现在三哥也不在了,你帮我传个话给三嫂,她若是愿意留在府上,咱们府上一定不会亏待了她。而如果她想回娘家休养一阵子的话,回头你去告诉我,我会去跟祖母和母亲说,让她们给个恩典,放了三嫂回去的。”

    大邺一朝的礼制并不十分刻薄,也没有说一定要求女子守节的,女子与夫家和离之后再许人家,抑或寡妇丧夫再嫁的,在官宦之家也都早有先例,不算什么有悖纲常的大事。

    只不过易明菲作为小姑子,并不好把话挑明了说,字里行间的意思春桃却是明白的。

    “还是七小姐您的心性好。”春桃感激的对她屈膝一福,“那婢妾就先替三少夫人谢谢您了,回头等少夫人拿了主意,我就去回您。”

    “好!”易明菲点头,“三嫂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祖母身子不适,我还得跟过去看看。”

    “是!”春桃垂眸敛目的退到一边,目送她离开。

    **

    明乐从兰亭阁出来并没有回菊华苑,只在路上揪了个丫头让她去给柳妃传个信,自己就带着雪雁和雪晴两个去最后面的祠堂取父母还有易明凡的牌位。

    彼时天色已经破晓,通透的天色中慢慢现出几缕白,那颜色清明如洗,抬头看去倒是叫人心旷神怡。

    主仆三个行色匆匆,直抵祠堂的大门外。

    因为易永群和易明峰的是新丧,多事之秋,这祠堂重地的守卫比平时要多了许多。

    三人刚一步跨进院子,里头马上就有七八个守卫举着棍棒迎上来,怒喝道:“祠堂重地,你们是什么人,竟敢乱闯!”

    “瞎了你们的狗眼,义阳公主的路也敢拦吗?”雪雁清声一喝,不等明乐吩咐已经第一次冲上去,不由分说将挡在最前面的一个护卫一脚踹飞。

    院里的管事这时候才循声匆匆的披了衣服从旁边的耳房里出来。

    见到明乐主仆气势汹汹的架势,他心知不妙,还是陪着笑脸挤上前来,一边对护卫们骂道:“一群没眼力劲儿的废物,也不看着点儿,对着九小姐也敢亮家伙吗?”

    说着就又点头哈腰的拱手对明乐赔罪道:“九小姐,是小的管教不严,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道:“我是来请父母亲大人和哥哥的牌位的,你们让开,我取了东西立刻就走,不会为难你们。”

    历来牌位入了祠堂就没有再请出去的道理,那管事嘴巴张的老大,脑子半天没有转过弯来,讪讪道,“九小姐您这是——”

    明乐皱眉,已然是没了耐性与他们周旋。

    雪雁的眸光一冷,立刻一个箭步上前,身影飘忽,不等其他人看清已经夺了一个护卫手里的长棍,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接连不断的几声闷哼,转眼间七八个护卫就都捂着膝盖倒在地上哀嚎打滚。

    雪雁也不理会,踩着几人的肚皮快步进了祠堂,焚香惨败之后就从怀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蓝布包袱,把易永辉,淳安郡主以及易明凡的牌位裹好,抱了出来。

    院里那管事见其他人挨了打,抱头鼠窜,躲在一边不敢露面,只能扯着嗓子喊,“九小姐,在祠堂动手,您这是对易家的列祖列宗不敬,这是要遭天谴的。”

    雪晴皱眉,一个闪身奔过去,揪住他的衣领就是左右开弓连着给了她六七个巴掌,打的他满嘴门牙一颗不剩。

    雪雁的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经捧着牌位从里面出来。

    主仆两个各自颔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雪晴将那管事往地上一扔,也跟着退回明乐身边。

    主仆三个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

    三个人来去匆匆,很快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的侍卫不住的哀嚎打滚。

    **

    明乐主仆去到大门口的时候,易明爵已经提前料到她的打算,从兰亭阁离开只就已经着手打点东西,这会儿两人院子里的私财摆设,连带着姜太后叫人送来的嫁妆都一并搬了出来,林林总总,装了二十余辆大车,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子外头。

    彼时柳妃也已经得了消息,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由御林军护卫着匆匆赶来。

    见到门口这般阵仗,着是她也自诩见惯了大场面,这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不受控制的有些僵硬。

    “娘娘来了。”明乐与她刚好从两侧不同的小路上迎面走过来,也不废话,直接与她说道,“我这里有些变故,没有提前通知你,恐怕要麻烦娘娘移步,换个地方住了。”

    兰亭阁那里柳妃走的早,但后面发生的事,大致情况也已经听人说了。

    原以为明乐只是冲着二房的人,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一次做的这么绝,竟然逼迫易老夫人直接和侯府脱离了关系。

    “客随主便,一切都由公主殿下做主吧。”柳妃说道,脸上虽然带着客气的笑容,但即便是自诩演习功夫一流的第一宠妃,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笑容看上去也总有些力不从心。

    明乐自然是感觉到了,不过也不去深究,只就与她略一颔首。

    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刚刚跨过门槛,却是易明威一骑轻骑从巷子外头赶回来。

    不用说,他肯定也是听说了府里的事,这才匆匆折返的。

    “九——”易明威翻身下马,快步迎上来,但话一起头似乎又马上察觉不妥,急忙改口道,“公主殿下这就要离府吗?”

    可能路上走的太急,他的声音还带了几分微喘。

    “你回来的正好,也省的我回头再去找你了。”明乐迎上他的视线,淡淡一笑,说着就回头看了眼在晨曦中慢慢露出端倪的“武安侯府”匾额,然后紧跟着就是话锋一转,直接说道:“这座武安侯府,我送给你了。如果你不想要,就自己上折子请辞,直接罢免了爵位了事。这个界线,今天我划在这里,从今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们的荣辱富贵——自己把握吧!”

    明乐说完,也不等他表态,径自往台阶底下走去。

    “乐儿!”在她错肩的过去的时候,易明威愣了一瞬,然后猛地惊醒,突然一步追上去。

    明乐止步,却不回头,等着他的后话。

    易明威也一直没有越过她去,只在她身后高了两阶的台阶上站住,拧眉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难辨。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静默的一直看了很久。

    柳妃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直至最后,易明威的呼吸平复他都没有多说一个字,而是用力的捏了一下拳头,转身,一步一步坚定而不曾犹豫的朝门里走了进去。

    听着背后他缓缓离开的脚步声,明乐的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不甚明显的笑容,也是头也不回的再次迈开步子朝等在前头的马车走去。

    柳妃观察了半天,最后却得出这么个结果,心里始终狐疑。

    但眼下的情况却容不得她多想,只就匆匆扭头看了眼武安侯府的大门就跟着明乐上了车。

    车队由易明爵亲自押解,离开侯府往悯郡王留下的那处老宅方向行去。

    彼时天色已经大亮,大街上早起做生意的百姓不少,看着一大队的车马从侯府出来,又被皇家御林军亲自护卫着招摇过市的离开,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在街头巷尾传开。

    马车上,明乐上车就取了本游记坐在矮桌一侧饶有兴致的翻看。

    柳妃坐在她对面,却是一反常态,一直柳眉深锁,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柳妃这个人十分的精明,而且心机也深,这整个晚上眼见着自己策划了这么多出精彩的大戏,以她的心机不可能不去回味揣测更深一层的意图。

    知道她疑心,明乐也就由着她去猜。

    一直到拐过第三处街巷的时候,明乐才悠闲的开口打破沉默:“有句话我一直忘了问了,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要人出宫来帮我备嫁,娘娘怎么没有避嫌?您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和我走的太近,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语气懒散,说话间视线也没有从书本上移开,仍然一行一行很仔细的在读。

    柳妃的思路被她打断,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九小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柳妃脸上的碧青却不见放松,仍旧皱眉盯着明乐露给她的小半个侧脸,正色道:“我知道这事儿不该问,可是心里也着实没有底,您跟武安侯府之间真就这么轻易的断了吗?方才见易家六公子追出来,他似乎是有话要对您说的。”

    在柳妃看来,明乐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武安侯府既然得罪了她,却被她这样轻易的放过——

    这本身就是不足取信的。

    她心里怀疑的是,明乐借此机会从武安侯府脱身,恐怕是以退为进的一招,先把她自己和易明爵抽出来,然后再施一计把整个易家连根拔起。

    这样才符合她一贯的处事作风。

    明乐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也不点破,只就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道:“这些都是我的私事,娘娘就不要费心了。”

    宋灏和孝宗之间已经水火不容,谁都不知道这样发展下去最后会是个什么局面。

    其实只从这一点上看,现在和明乐姐弟撇清了关系,对武安侯府而言都不是坏事。

    而之前易明威追出来,直觉上柳妃总觉得他是要说些什么的,可是他什么也没说,最后还是决绝的和明乐姐弟分道扬镳各走一边。

    当然,她不会想到,那时候易明威就已经把想说的话透露给了明乐知道。

    只就他追出来时的那一句“乐儿”已经明确的表明了立场——

    在以后的政局之上,他是会站在明乐和宋灏的一方。

    易明威做出这个决断不过是瞬间的事,这样性命攸关,又关乎满门荣辱的事情,对任何人来说,做决定的时候都会慎之又慎,可见——

    易明威这个人的确是不简单的。

    想到这里,明乐的唇边就不觉的浮现出一个更深的笑容。

    而她越是回避,柳妃心里就越是没底。

    眼见着她是不准备再说下去,柳妃咬着嘴唇很是斟酌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心一横,再次抬眸看向她道:“好,这件事算是我多事了。可是皇上和殷王殿下之间的事情你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关乎到我自己的生死存亡,念在我们同坐一条船上的交情,你可不可以先给我透个底?这件事到底是要如何收场?也好让我提前有个准备,能够安心一些。”

    明乐闻言不过莞尔一笑,终于合上书本,抬头对上柳妃的视线。

    她的眼波含笑,柳妃看在眼里,心绪就更是起伏不定。

    “这还不是重点。”看着她的眼睛,明乐再次肯定的摇头。

    柳妃的脸色白了一白,眼光闪躲似乎还在犹豫。

    明乐也不逼她,只就耐性很好的等着。

    “本宫怀孕了!”柳妃终于再度开口,深吸一口气,静待明乐的反应。

    “哦?”明乐的眸光,然后眼中的笑意就飞快的加深蔓延开了,“这是好事啊!是要恭喜娘娘的。”

    从头到尾,她根本就是一丁点儿的口风都不肯透露,柳妃不由的就更加焦躁起来,绕过桌子爬到她身边,攥了她的手,急切道:“九小姐,你就给我一句明白话吧,不瞒你说,现在朝中风声鹤唳,这个局面让我很不安心。这喜脉诊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了,我还一直压着没敢说出来。”

    如果换做别的嫔妃,一旦怀上皇嗣,必定迫不及待的告诉孝宗知道,以便于讨得封赏。

    但柳妃不然,她不仅按捺的住,还能把问题想的格外深远一些。

    这也就难怪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会不避嫌,主动请缨出宫来见自己,原来——

    是为了借故来探自己的口风的。

    “朝中再怎么风声鹤唳,也只是前朝的事,娘娘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忧思过重,安心养胎就好。”明乐说道,微笑着隔衣抚了抚柳妃的肚子。

    “可是——”柳妃却是急了,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道:“可谁都看的出来,现在皇上和殷王是针尖对麦芒的对上了,过了明天,就是殷王妃了,当初你送我入宫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着告诉我要我做什么,但是到了这个份上,眼前的形势我还是能分辨一二的。如果——”

    柳妃说着,脸上突然就流露出惊恐的情绪,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急躁起来,“如果有一天皇上他的皇位不保,如果殷王登上大宝的话,那么——那么——”

    柳妃自顾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是浑身一个机灵,双手护住自己的腹部,防备的看着明乐的眼睛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会放过我肚里的孩子吗?”

    如果孝宗可以安安稳稳的在皇位上坐着,那么以她现在第一宠妃的身份,她倒是很有几分把握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博得储君之位的,可如果有一天孝宗必须要被拉下马的话——

    明乐是个凡事都不会手软的人,这个孩子反而可能成为她的拖累。

    很显然,这个女人期待的太多,已经让自己方寸大乱了。

    明乐看着她慌乱的神色,心里不觉的一声叹息,重又捡起桌上的书册翻阅,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我从来没有说过,殷王殿下也从不曾在我跟前提过,我提醒娘娘一句,祸从口出,您最好也是慎言吧!”

    “可是眼下朝中的局势——”柳妃却不死心,急急的又要开口。

    “我说过,朝中是什么局势,不是你该操心的。”明乐冷了脸,语气也瞬间多了几分寒意,“如果你实在不放心,那么有一句话我还是可以明白告诉你的,不管到了哪一步,我都是不会主动对孩子下手的。”

    这句话,好歹算个保障。

    柳妃勉力定了定心神,还是不肯死心,试着道:“那么你和殷王——”

    “娘娘!”明乐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眉心,索性再次放下书本,抬头看向她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中你,让你入宫来做我的内应吗?”

    柳妃一怔,却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没有身世背景。”明乐说道,“放眼整个后宫,你可以自己看看,且不说高居妃位,就只算那些居于嫔位上的后妃们,她们之中有几个不是后台强硬的世家之女?说句明白话儿,她们那样的人,在后宫里想要一个体面的位份相较于你可是要容易的太多太多,因为皇上要平衡前朝势力,很多时候都要借助后宫妃子的位份才能做到。但是你看看,她们那些人,看似高高在上如鱼得水,还不是有一个共同点,都被皇上和太后压制的死死的。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风光无限,可是到了这把年岁还是孑然一身,膝下无子不说,也不得皇上的宠爱。妃位里头,荣妃借助她父亲吏部尚书的便利,算是高高在上了,也一直没能受孕。唯一一个凭借美色曾经让皇上一度昏头的明妃倒是有了儿子,可是那个女人是个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就她那个好大喜功又易冲动的性子,皇上想要废了她,还是反手之间的事?就连太子,也都立的是和你一样没有什么背景的良嫔之子。这样看上去不是很明白吗?”

    柳妃听着,神色一度混沌而迷茫,到了最后才有些恍然大悟的喃喃道:“皇上一直在暗中限制她们!”

    当年孝宗自己因为宋灏身后屹立的强大母族费劲了心机才得到这个皇位,而他又本性多疑,在自己的儿子之间自然也就要防范着同样的问题发生。

    皇后无子,荣妃无子,易明心虽然运气好点,却不是一国之母的材料。

    这样一来他的后宫,无论是嫔妃还是儿子们就都可以牢牢掌握了。

    “不仅仅是他们,也包括你!”明乐抿抿唇,又继续把手中书本翻到下一页,“你这样没有强硬娘家做靠山的人,要在后宫生存下去并不容易,而显然,你自己争气,硬是一步步稳扎稳打的做到了今天的位子上。现在,相较于其他人,你的优势就完全展现出来了。第一,你能凭一己之力走到今天,无论的心机还是手段,你都远胜他们,第二,你这样的身份,让皇上很放心,根本不需要你自己费心,他就会全力保证让你顺利的生下孩子。咱们的皇上早就过了而立之年,现在膝下也就只有太子和四皇子两位皇子,他会对你肚里的孩子上心的。”

    听了明乐的一番话,柳妃渐渐有了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失神的抚着自己的肚子半天无语。

    “听说太子殿下资质平平,皇上并不是十分满意。”半晌,柳妃才如梦呓般喃喃说道。

    明乐正在翻书的手指顿了一瞬,然后又继续不动声色的翻到下一页——

    这个女人的心,果然是大的很,肚里孩子的性别还不确定,就已经打起皇位的主意来了,果不其然,她这一趟出宫来见自己的目的很不单纯。

    “是啊!我也听说了。”明乐说道,聊作漫不经心的抿抿唇。

    柳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无异,然后才有试探着开口:“四皇子是明妃的儿子——”

    眼下之意,易明心是明乐也算是死对头,她一定不会扶四皇子上位的。

    明乐对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厌倦到了极限,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柳妃观察片刻,见她不置可否,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这才冷冷的开口:“其实在这一点上,我和咱们那位皇帝陛下的想法不谋而合,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我用着,也放心!”

    柳妃闻言,脸色的表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往后挪了挪坐到一边去。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今天的话,也希望九小姐不要忘了。”柳妃说道,如释重负的狠狠出了口气。

    明乐弯了弯嘴角,直到把书翻到下一页才重又继续开口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忘,不过现在我也同样还有一句话要你记着。”

    柳妃脸上的表情一敛,狐疑的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神马话?”

    “野心太大的人,我用起来,就不那么放心了。”明乐说道,弯唇一笑。

    柳妃的脸色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沉,回过神来发现明乐正微笑看着她,顿觉头皮发麻,急忙换了副笑脸别开视线,附和道:“当然。本宫能有今天,全都仰仗着九小姐的栽培提携,我一定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明乐笑笑,复又垂眸下去继续看书。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马车平稳的缓缓前行,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在悯郡王旧址的门前停了下来。

    易明爵先一步翻身下马,亲自过来接了明乐下车。

    明妃随后也被自己的宫女嬷嬷搀扶下来,但却一直都有些魂不守舍。

    易明爵敏锐的察觉她的反常情绪,就挑眉递给明乐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回头瞄她一眼,抬手招呼了护送她们过来的御林军校尉道:“柳妃娘娘舟车劳顿,说是很不舒服,你们用本宫的马车护送娘娘护送娘娘回宫,让太医瞧瞧吧。”

    那校尉不敢立刻答应,迟疑着向柳妃看去。

    柳妃显然已经没了心思继续留下。

    倒是她身边宫女壁珠极有眼色的接茬道:“咱们娘娘是受了太后娘娘的指派来帮着公主备嫁的,这会儿怕是——”

    “殷王殿下已经把大婚的所有物品准备停当,本宫这里也没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柳妃娘娘身子不适,你们如实回了太后就是。”明乐打断她的话。

    见她铺好了台阶,柳妃自然顺势下坡,心不在焉的又客气了两句就重又上了车,带着一众御林军浩浩荡荡的离开。

    目送她的车驾走远,易明爵沉思着往明乐身边凑了一步,努努嘴道:“怎么回事?”

    “喜事!”明乐从远处收回目光,却是故意买了个关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转身大步往门里走。

    “长安,你看着他们把东西搬进去,小心着些,不要把装小姐嫁妆的箱子给碰了。”易明爵也不追问,匆匆吩咐了长安几句就追着她进了门。

    “对了,我刚看门上好像还没有牌匾?”明乐脚下不停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问道。

    “以前悯郡王府的牌匾收在库房里,现在显然是不合适用了,新的牌匾我前段时间已经叫人去定做了,一会儿我让长安过去看看,应该是做好了。”易明爵回道,“昨晚折腾了一夜没睡,你先回房歇着吧。家里的房间家具都是现成的,被褥什么的也都每天在换。”

    自从年前借老夫人中毒一事搬武安侯府之后,易明爵不出京办事的时候都是住在这座宅子里,里头的一应家具摆设,连带着盆景花卉都经过精心的打理,从不间断,所以虽然今天两人来的匆忙,也没什么妨碍。

    “是啊,这一晚上真是折腾死了,你没事也去睡一觉吧,晚上过去我那里一起用晚膳。”明乐点点头,见院子里没人,就很是随意的伸了个懒腰。

    易明爵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是真的完全放松下来,会心一笑,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却不想刚一分神,稍远处的一丛雪松后面突然一道青灰色的人影奔袭而至。

    “小心!”易明爵低呼一声,一个箭步抢上去却已经晚了一步。

    明乐也是因为分神疏于防范,刚听见耳后风声一起,完全不待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就是脖子一凉——

    喉间被一人冰凉的五指死死卡住。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24章决裂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25章 逢场作戏

    “彭子楚?”易明爵倒抽一口凉气,眼中怒意沸腾的冷声喝道:“你放开她。”

    来人会是彭修,这一点也不奇怪,而他竟是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出现在这里——

    事情似乎又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玄妙。

    他今日换了便服,又是无声无息的潜入,前一刻出手虽然十分的干脆利落,但这一刻,手指卡在明乐的喉间却并未下杀手。

    “我和你姐姐有几句话说,你若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大可以现在就叫人来!”彭修说道,面容冷酷,而无半点情绪波动。

    “你当这里是你平阳侯府吗?”易明爵冷冷的一扯唇角,袖子底下的手指往掌心一拢,提力就向着彭修击去。

    彭修的目送一寒,横臂向外一挡。

    两人的小臂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彭修的肩膀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易明爵更是额上青筋暴起,鼻尖上瞬间渗出几滴冷汗。

    彭修是平阳侯府的继承人,文韬武略都是从小练就,再加上多年带兵的经验,手底下的功夫自是不弱。

    而明爵,头几年无人管束,后来又跟着明乐颠沛流离,习武本来就晚,就算是天资聪颖,此时的他要跟彭修交手,也绝对是要吃亏的。

    但是眼见着明乐被制,即使明知不敌,易明爵又哪有退让的可能,眉峰一敛就要再度出手。

    “爵儿!”明乐皱眉,厉声喝止他,“你不是他的对手,不必跟他硬碰硬。”

    易明爵犹豫了一瞬,适逢长安从前院过来,见此一幕,立刻飞身奔至眼前就要动手。

    彭修眼中闪过些许戒备,锁在明乐喉间的那只手腕下位置轻微的一移,不动声色的把明乐往身前一推,挡在跟前。

    他拿了明乐做屏障,长安心存顾忌,一掌击出,不得已也只能半途撤手,退回了易明爵身边。

    “明爵,我今天不想跟你为难,说几句话就走。”彭修道,说着突然顿了一顿,紧跟着语气里就多了几分讽刺,“你姐姐大婚在即,在这个时候,我相信你也不想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

    “怎么?你怕传闻?”易明爵反问,闻言却是冷笑出声,“你觉得是我姐姐怕你所谓的传闻,还是殷王殿下会怕你所谓的传闻?识相的你就马上放了阿九,你堂堂平阳侯私闯民宅,挟持太后义女,这事儿如果闹出去,真正说不清的,怕也只会是你。”

    如果换做别的女子,大白天被陌生男子闯闯进内庭挟持,必定担心名声受损,尤其还是大婚在即,换做普通的人家,怕是连婚事都要因此搅黄。

    可偏偏明乐和宋灏都不是普通人,这两个人都是视声名为粪土的个性,就连他们这一场联姻的本身在皇室和百官之中就已经是备受争议。

    明乐的出身和种种经历,甚至于前段时间还不明不白的失踪了一段时间,种种这些,都是御史大夫们弹劾的对象。

    而到头来,两个人还是一意孤行的把大婚的议程摆在了孝宗的案头。

    这两个人,几乎是完全无所畏惧的。

    彭修碰了钉子,脸上不由的暗沉几分。

    但他今天也是铁了心,非得要从明乐要一个清楚明白,所以对峙之下,死活也就是不肯收手。

    对于他今天出现的目的,明了心里多少有数。

    心知他不得一个明白是不会走的,略一权衡,便抬眸对长安吩咐道:“你先去前面看着吧,让他们把东西直接摆在院里就好,省的搬来搬去的麻烦。”

    她是不在乎任何的流言蜚语,但眼下她和宋灏大婚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长安的目光落在彭修卡在她喉头的那只手上,似是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违逆她的意思。

    “是!”长安拱手,冷冷的又看了彭修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长安走了,易明爵却没有避嫌的打算。

    明乐也不废话,身下一口气,径自开口:“暂时不会有外人闯进来,你有话就直说吧。”

    “哼!”彭修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却是不答反问,“你就不怕我借机杀了你?”

    “你会吗?”明乐也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没有放弃再对我下手的打算,但这个地方,这个契机明显的不合适。如果为了区区一个我,把你平阳侯府上下满门都赔上,就太不值得了。我忙得很,也没耐性在这里和你闲话家常,你有话就直说,如果不想说了,大可以马上就走。”

    在盛京之内,又是明乐的地盘上,彭修就算再怎么有恃无恐,也不会乱来。

    他这个人权衡从来都把利弊掂量的十分清楚明白。

    彭修闻言,脸上表情倒是略微松懈了几分,却还是没有放开明乐的打算,目光略一停滞,就抬头朝易明爵看去,“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真要动她,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易明爵紧绷着唇角,冷冷的看着他,不予理会。

    眼见着场面就要再度僵持,明乐也着实有些不耐烦,只好对易明爵使了个眼色道:“你先去忙吧,这里没事。”

    易明爵终究还是不能放心,很是犹豫了一下才一撩袍角转身朝远处的回廊走去,进了旁边的一个院子。

    目送他离开,明乐斜睨了彭修一眼。

    彭修的目光和她彼此一碰,然后才是一寸一寸缓缓将手指从她颈边移开。

    重获自由,明乐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就慢条斯理的整理着领口往旁边挪了几步。

    彭修冷着一张脸,目光死死的锁定在她身上,目光晦暗而幽深,有些息怒莫辨。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明乐懒得和他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彭修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眼神似是恨不能将她整个看穿,一个字一个字极慢的说道:“你知道!”

    “真是笑话,侯爷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明乐嘲讽的冷冷一笑,“如果你今天过来,是要和我玩这种猜谜游戏的话,那么你就找错人了。好走,不送!”

    明乐说完,只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径自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彭修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的情绪,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明乐脚下止步的同时,右手顺势横出,以手肘狠狠撞上他的左侧胸肋的位置。

    彭修闷哼一声,脸色骤变,手下力道也瞬间放松。

    八年前,彭修得了易永群和几位重臣联名举荐,首次出征东南海域的时候,因为不熟悉地形,曾经被一伙海寇困在了一处荒岛长达半月之久,他率军突围出来的时候受了重伤,左侧胸肋被一个海寇头目的长刀整个儿刺穿,脾脏受损,险些丧命海上。

    后来虽然侥幸脱险,却留了病根,曾经受创的部位若被重力冲击,就有可能牵动旧疾复发。

    当时他受伤回朝,闹的沸沸扬扬,但真正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却不多——

    不凑巧,易明澜,偏巧就算是一个。

    明乐这一下出手极狠,彭修虽然防着她,却没想到她会知道自己的软肋。

    重击之下,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神经骤然一绷,几乎所有的内脏都搅在一团儿,痛的险些昏厥。

    明乐眼底闪过些许快意的情绪,就势一把甩开他的手腕。

    巨痛之下,彭修的思维恍惚了一瞬,然后下一刻眼中寒意暴涨,突然毫无征兆的再度出手,一手卡主明乐的肩膀。

    这一次他也下了重手,骤一出手,就捏的明乐肩膀一麻。

    明乐闷哼一声,抬手要去抓他的手腕,他的动作却更快,就势擒住她的手腕,同时回送,以雷霆之势将她逼退到身后一块巨大的假山石前。

    他这分明是动了怒气。

    明乐心里警觉,也不敢掉以轻心,奋力的试着挣脱。

    察觉她反抗,彭修眼底寒光一闪,更是用力的一压她被拿住的那只小臂,卡住她的脖子。

    明乐一口气提不上来,闷闷的咳嗽了一声,脸色瞬间涨红。

    彭修将她整个人后背压在山石上避无可避,近距离的逼视她的脸孔,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那日野外狙杀的时候他问过,现在算是旧事重提了。

    明乐被她压制的,连呼吸都觉困难,脸上表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的冷冷回望他阴冷的眸子,反问道,“什么意思?”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杀气腾腾,一个冷酷漠然。

    “别装傻!”彭修逼视她的眸光,眼神却是难得一见的凌乱,“你知道我的旧疾所在,你不惜一切的与我为敌,费尽心机搅的我阖府上下鸡犬不宁,还有——”

    彭修说着,眼神就渐渐空动起来,仿佛思绪沉浸于另一个时空,游历了开去。

    而到下一刻,他却又猛地回神,松开明乐手腕的同时一把再度卡住她的脖子。

    他的动作太快,太疯狂,即使明乐再怎么小心谨慎也难以招架,就那么被她提在了掌中。

    呼吸受制,明乐被呛的立刻就红了眼眶。

    “还记得吗?”彭修的面孔异常平静,几乎不带一丝一毫的额外表情,冷静而专注的注视着她有些许泪光泛起的眸子,语气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柔和起来,几乎是带了几分诱哄的温柔,“那天晚上,也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情形,那个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了什么?你说,你死在我手上两次?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他会为此耿耿于怀。

    上一次他急匆匆赶到小镇上,为的应该也就是这个目的。

    只可惜宋灏有意的防范,根本不给他单独接近自己的机会。

    而这一次回京,又是时间紧迫,明日大婚之后她就会搬进殷王府,而起还顶着个已婚夫人的名头,彭修再想找机会单独见她一面更是难如登天。

    他的能利用的时间就只有她出阁前暂时和宋灏分开的两天。

    想必昨天他应该也暗中去过了武安侯府,不过因为易家出事,闹得天翻地覆,所以没找到机会。

    于是才不死心的跟到了这里来。

    “你——说——是什么意思?”明乐尽量的平缓了呼吸,却是不答反问。

    她恨他,不舍手段的对付他,如果这些都是为了易明澜和浩心的话——

    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他身上的隐秘?

    彭修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素来冷静自持,这却是有史以来的头一次,方寸大乱,完全理不出头绪。

    因为知道明乐软硬不吃的性子,犹豫之下,他终于还是松了手。

    “我没有耐性和你兜圈子,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彭修甩袖,走到一旁,狠狠的仰头吸了两口气平复呼吸,然后才又重新扭头看了明乐一眼道:“那天晚上你到底为什么那样说?当时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是信口开河,你应该是想对我说那句话想了好久了,是不是?这些年,我手上沾的血虽然不少,但是能和你有关的——”

    彭修兀自说着,语气却突然收紧,最后一刻又骤然转为森然:“你知道我的意思,给我一个解释!”

    他的这个猜测,无疑是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若不是借尸还魂一类的传言太不可靠,或许他也就不需要来找自己求证了。

    明乐直视他的目光,却是缓缓的笑了,“你到底是在怀疑什么恶?你是想说,和我有关的另一个死在你手上的人是我五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她吗?”

    她的声音清脆,表情明朗,与彭修此时浑身阴鸷的气势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抗。

    这个念头,就是这短时间以来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的,而他自己一直没有勇气正视,此刻通过明乐说出来——

    彭修的心跳突然没来由的一滞。

    “你是吗?”他问,语气亦真亦假,盯着眼前少女明艳娇俏的容颜。

    那种感觉,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心虚,总归是血液里有那么一种近乎疯狂的因子在跃动奔流。

    如果她是她?如果她是她?

    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不觉的握紧,掌心里也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那一晚你要杀我。”对峙半晌,明乐最终却是说了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彭修皱眉,面有狐疑。

    “很显然,如果我不那么说,现在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明乐道,说话间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然后这个笑容就在彭修失神的瞬间无限放大,最后又演变成她所独有而易明澜永远也做不到的那种明艳而妩媚璀璨的笑容,道:“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侯爷应该是个中高手,难道会看不出来?”

    彭修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这少女的笑容绚烂的太过头了,反而一时叫他难辨真假。

    其实明乐的话是对的,而且无懈可击,那天若不是她的那句话叫他乱了心绪,那怕是后来叫赵荣把她抢上马去,他带去的弓箭手也足以将她灭口永绝后患。

    而正是她最后留下的这句话,想一道魔咒顷刻间席卷了他的神经,让他失去狼,反而——

    成全了她!

    可是原因,真是就只是这样吗?

    “逢场作戏?”彭修将信将疑的扯了下嘴角。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叫如释重负,但莫名的,心里真实的情绪却异样的压抑而暴躁。

    “不然呢?”明乐反问。

    “你知道我有旧疾?”彭修又问,目光在明乐身上打了个旋儿,满是审视的意味。

    “是,我知道。”他原以为明乐会敷衍说是凑巧,不曾想明乐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嗯?”彭修的神情一紧,不由暗暗提了口气。

    “我在你府中住了两年,几乎与姐姐形影不离,她知道的事情我全都知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明乐与他对视,“上一次你会方寸大乱,错失良机,那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因为易永辉夫妇都不在了,而那时候明乐又痴痴傻傻形同废人,所以易明澜就一直将她呆在身边方便照顾。

    不过因为她整日里无声无息不言不语,彭修每每在易明澜处见到她,也就只当她是那屋里的一件摆设,从不曾放在心上。

    明乐的这一番话,其实我美誉破绽的。

    彭修真心的想要松一口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回放不忘的都是那个冬雨之夜眼前少女望着他时那种凄凉而讽刺的眼神。

    “你最好不要骗我!”勉强定了定神,彭修举步往旁边挪了两步去整理自己的袍子。

    明乐唇角带了丝讽刺的笑容,冷冷的看着他的侧影,“怎么,现在悔不当初了?”

    她的这句话,明显的一语双关。

    彭修正在整理袖口的手指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来,语气冷然道:“别激我,激怒了我,对你也没有好处。”

    明乐漠然的与他对视一眼,就往旁边错开目光,“侯爷是要自己走,还是需要我叫人从正门送你出去?”

    “不必了,这里的路,我也熟!”彭修说道,未曾再去理会她的挑衅,只就目光微凉的又再看她一眼,就是足下提力,几个起落越过远处的围墙隐没了踪影。

    明乐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看着他最后消失的方向,目光村村凝结出一层冰冷的寒霜。

    “他走了?”易明爵不知何时从后面凑上来。

    “嗯!”明乐收摄心神,回头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握了他的手道,“走吧,去我那里,我有话要和你说。”

    “好!”易明爵点头,姐弟两人并肩穿过花园小径进了后面的一处雅苑。

    丫头上了茶,明乐就把她们全部打发了去。

    “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可是他说了什么?”易明爵道。

    “那倒不是。”明乐摇头,挨着他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若有所思道,“只是彭子楚今天的态度,让我觉得好像有点奇怪,他似乎——很有些有恃无恐。”

    “怎么会?”易明爵端起茶碗抿了口茶,不甚赞同道,“最近京城风声紧,因为你和殷王大婚的事,宫里头那位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已经集体发挥,迁怒了好几位五品以上的官员。据说最近整个朝中风声鹤唳,所有人都明哲保身,无论是在公务还是私事上都不敢出一丝的纰漏。彭子楚离着御前最近,那位一发脾气他就是首当其冲要受到波及,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放肆招摇?”

    “这样说来,却是孝宗已经方寸大乱,但彭子楚还镇定自若?”明乐忖度道,“按理说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孝宗如果会有什么不测,彭子楚也一定好不了。可是现在,孝宗那里乱了,彭子楚却事不关己,你不觉得这很有问题吗?”

    易明爵皱眉,又心不在焉的抿了口茶,狐疑道,“你是说除了依附孝宗意外,他还留了更加保险的后路?”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上有点怪。”明乐叹一口气,一筹莫展的摇头,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就看向易明爵道,“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了,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暗中对他做什么了?”

    易明爵将她看的比他自己都重要,她让彭修算计的差点丢了性命——

    以易明爵的性子,绝不会坐视不理。

    易明爵撇撇嘴,往身后椅背上一靠,“只是做了点小动作,勉强可能先把他设计伤你那事儿的利息拿回来一点点儿。”

    “跟我你还卖什么关子?”明乐嗔他一眼。

    “其实也没什么。”易明爵这才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慢吞吞道,“彭子楚玩弄权术带兵打仗虽然是把好手,但也有弱点,偏不巧他的弱点,刚好就是我所擅长的。”

    “嗯?”明乐狐疑的略一挑眉,随即了然,“你动了他在西街的两家铺子?”

    彭子楚一门心思的往上爬,但在治家方面却从不上心,平阳侯府名下的产业商铺虽然不少,但由孙氏一个短视的妇人把持,经营不当,真正赚钱的没有几家,起支撑作用的就只有西街的一家银楼和药铺,这些年,平阳侯府的大小支出,很大一部分是靠着这两家铺面。

    这些外人是不知道的,又是片不凑巧,明乐却是一清二楚。

    “不是!”不曾想,易明爵却是摇头。

    “你不会是——”明乐一惊,这才惊觉自己这个弟弟的手段也是异常犀利的,一经出手,居然就是那样的大动作。

    “我查到了。”易明爵这才敛了笑容,做直了身子正色道,“借助八方里头的关系网,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困扰你多年的问题的症结所在。彭家人没有一个是做生意的料,他阖府上下,上百人的吃穿用度只靠那两家铺子赚的钱是绝对不够的,其实他是在益阳境内另有一处秘密产业,每年都能从那里得到一大笔固定的银钱收入。”

    “益阳?益阳离盛京有四百多里,他会有什么产业要不得以的安置在那里?”明乐问道,也跟着多了几分兴致。

    八成,不会是什么正经营生。

    “是一处银矿!”易明爵说道,转而起身走到旁边的多宝格前,从一个花瓶底下掏出几张略微泛黄的厚实纸张递道明乐面前,一边道,“益阳是彭氏一脉的祖籍,那里是当地一个乡绅以私人名义购置的庄园,雇了人秘密开采,我已经打听过了,彭子楚对那里的事是从不过问的,但却可以借自己的官位予以保护,每年下半年,都会有人以探亲为名,把他应得的那份伪装了运送进京。这是地契,我已经花重金从那乡绅手上买下来了。还有这些年矿产开采以及他们双方分成的明细。”

    金矿银矿历来都是由朝廷控制,统一开采的,私人秘藏矿产不报还擅自东宫开采,这罪名压下来堪比谋逆。

    彭子楚果然是能人所不能,他人在孝宗身边出入,背地里却做着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事儿你和殷王说了?”明乐拿了那地契在手,唇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来。

    “要把事情捅上去,就得借他的手。”易明爵道,“不过他说暂时缓缓,叫我问过了你再说,由你来拿主意。”

    “那就留着吧!”明乐莞尔,重又把那地契扔下。

    “你是说——”易明爵意外的微微抽了口气。

    “彭子楚还不值这么多银子的分量,而且以他现在在孝宗跟前的地位,要用这个罪名彻底扳倒他也不太可能,没必要为了他就把这么一大笔财富转手于人。”明乐道,“而且有了这处矿场在手,你经营四海钱庄敛财相对的你不必那么辛苦了。”

    易明爵看着桌上的地契,脸上浮现一丝失望的情绪。

    “你跟殷王的想法不谋而合。”易明爵道,那语气也说不上是感慨还是别扭。

    明乐笑笑,“可不是我叫你拿这东西来试探我的。”

    “好了,不说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眼下还是明日的大婚要紧。”易明爵深吸一口气,耸耸肩又把东西放回原位,回来的时候表情就多了几分凝重,缓缓说道:“但愿那些人识趣一些,别再明晚的宫宴上搞出什么乱子来。”

    “会吗?”明乐却是不予评断,只就淡淡一笑。

    那些人?哪些人?孝宗?彭子楚?昌珉公主?亦或是易明心和纪红纱?

    这样想来,其中可以期待的事似乎又多些了。

    ------题外话------

    中途被人打了个茬儿,今天只能这么多了,明天大婚,坚决的大婚,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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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大婚

    皇室的大婚都在晚上举行,但是因为繁文缛节很多,明乐也是天没亮就被从被窝里挖出来准备。

    喜娘、嬷嬷,连带着帮忙侍候的丫头都是宋灏安排好的。

    为了在人前保持距离,在这件事上姜太后倒是没有插手。

    而自己府上这边有易明爵统筹打点,明乐反倒是异常清闲,只需拿出她惯常时候就有的好耐性,由着一众人等围着她折腾。

    明乐清早起来沐浴,在开脸的时候又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了。

    “小姐,嫁衣送过来了,奴婢几个先服侍您穿上试试吧?”雪晴的眉眼含笑,说话间已经步履轻盈的捧着托盘从院外进来。

    明乐眯了眯眼,循声看去。

    一并进来的四个人,都换了崭新喜庆的红色宫装,除了雪晴和雪雁,另外两个则是长平和采薇。

    “奴婢见过小姐!”长平微微一笑,屈膝拜了下去。

    她的性子素来温和淡然,此时也忍不住微微的红了眼圈。

    采薇紧随其后也跟着一起郑重的给明乐行礼请安,眼睛里也泛起一丝泪意,显然是刻意的隐忍才压制住的。

    “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不是说直接过去殷王府了吗?”明乐有些意外,愣了一下就起身过去亲自扶了两人起身。

    “今天是小姐的大喜日子,奴婢们是求了王爷,先过来给你道喜的。”采薇说道,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这些日子可好?”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并不是这一句问候就能说清楚的,但今天是明乐和宋灏大婚的日子,言语上多有机会,所以即便是明乐死里逃生之后主仆间的头一次会面,采薇也不敢多言。

    “好!”明乐笑笑,一语带过,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小姐,嫁衣奴婢们给您取来了。”雪晴是个开朗闹腾的个性,端着手里托盘就凑上来,挤眉弄眼道,“昨儿个晚上本来就想拿来给您试的,可是等您您和少爷的时候就太晚了,少爷没让我们来。不过这衣裳的款式尺寸都是王爷亲自嘱咐下去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小姐快来试试,如果还有哪里不合适,裁缝就在偏房候着呢,让他们赶紧改了。”

    京城这些达官显贵家的里的千金小姐出嫁,都是提前几天就要开始忙活着试嫁衣,走礼数,可是她这一次的时间被宋灏压的太紧凑了些,又赶着去处理了易家的事儿,倒是忙的连嫁衣都没看过一眼。

    “好!”明乐点头。

    雪晴几个笑嘻嘻的捧着托盘上前。

    托盘上里里外外的衣衫加起来足有五重。

    几个丫头手巧,一个个百蝶穿花似的前后好一阵忙活,也足足蒸腾了整一个时辰才伺候明乐把这身衣服妥帖的穿上。

    从里头亵衣亵裤到几层深衣的料子,都是江南经营丝绸生意的老字号闵家送上来的珍稀贡品,千金难求,而最值得一提的还是最外一层的喜服裙衫。

    按照大邺王朝的典制,命妇的册封可以提前册封,所以明乐其实是完全可以穿着王妃朝服行大礼的,可显然,宋灏并不想循这条祖制,仍是叫人精工赶制了红色的嫁衣出来。

    衣服的料子不用说还是出自闵家老字号的珍品,但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嫁衣的花哨,上面所有的云纹图案都只以金银两色的丝线织就,金色为主,间或的辅以银丝点缀,龙凤呈祥的图案,花样也不繁琐,以华贵至极的金配以安静内敛的银,生生的又将大红色底料的张扬之气震慑了几分下去。

    可以说是一方面张扬至极,一方面又以内敛霸道的贵族之气压制,这件衣服——

    宋灏这是故意向孝宗示威呢!

    明乐想着,不觉哑然失笑。

    几个丫头在旁上下点评着看了半晌,见她突然发笑,还是雪晴第一个反应过来,拍着手叹道,“这衣裳也就咱们小姐能够压得住,你们瞧这金凤凰,真好看!”

    “为了筹备这场大婚,王爷真是费心了。”长平微笑着又替明乐把不甚平整的一侧袖口整理了一番。

    显然,相较于雪晴几个,她把宋灏的意图看的更为深远了一些。

    明乐对着镜子左右转身看了看,道,“没什么不妥的,采薇你去赏了偏院的裁缝,打发他们回吧。”

    “是,小姐!”采薇领命去了。

    明乐就亲自动手又开始宽衣解带。

    长平几个过去帮忙,却被明乐拦下,“雪雁帮我就行,雪晴,你去前院看看,如果少爷这会儿有时间的就叫他过来一趟。”

    说着又转向长平,继续吩咐:“你去里面找一件我平时穿的衣服来。”

    雪晴和长平各自应声去了,雪雁却有几分不解,道:“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下午就要准备进宫了,这个时候还要出门吗?”

    “放心吧,我有分寸。”明乐笑道,却没有对她多言。

    不多时长平就从内室捧了套素色碎花的裙衫出来,帮着雪雁一起服侍明乐换上。

    衣服刚换好,外头易明爵也到了。

    “雪晴说你找我?”易明爵道,大步跨进门来。

    “嗯!”明乐点头,见他额上泌了层稀罕,就抽了帕子去给他擦,一边道,“前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吗?怎么这么一头的汗。”

    “也没什么,婚宴设在宫里,我们府上也跟着省事不少,趁着有时间,我带人把嫁妆再清点一遍,这样保险些。”易明爵道,接过她手里的帕子自己又摸了两把,这时才见她这身打扮,顿时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你叫我来是——”

    “陪我去祠堂跟父亲和父亲告个别吧。”明乐打断他的话,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道:“总要让他们看着我出嫁的。”

    “好,我陪你去!”易明爵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姐弟两个先后出去门,但因为下午就要准备进宫,所以两人也并没有在祠堂滞留的太久。

    大婚的仪式是在入夜之后,但提前还是要做些准备的。

    未时过半,宫里迎亲的队伍就到了。

    鞭炮声一响,提前去前院打探消息的雪晴就已经飞奔进了院子,“快快快,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给小姐盖上盖头,你们都也赶紧的准备着,东西不要拿错了,都手脚麻利些。”

    两个喜娘急忙取了盖头给明乐盖上,屋子里人影穿行,一时间就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

    所有人,捧如意的捧如意,抱寿石是抱寿石,飞快的归位。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未时三刻,礼炮一响,喜娘就扶了明乐出门。

    从明乐闺房的门口到院子,再到所要经过的花园小径,一路都铺了红毯。

    喜娘搀扶着明乐手,一路说着吉祥话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因为家中高堂不在,和双亲长辈告别的一重仪式在他们这里也省了。

    易明爵提前等在前厅,姐弟两个也无需多言,只是彼此深握了一下对方的手——

    对于他们,很多事的尽在不言,实在不需要再做表面上的功夫。

    喜娘扶着明乐一路出了门。

    因为明乐已经从易家出来了,所以很多的虚礼就都没有讲究,没有人来闹场,也没人起哄,象形之下,宋灏的这个王妃却是娶的太过容易了些。

    外头花轿临门,宋灏负手站在大门口。

    头上顶着盖头,行走间明乐就一直垂眸盯着自己的脚下,本来是四平八稳的心境,却在余光瞥见那一片艳红袍角的时候心头突然一颤,狠狠的恍惚了一瞬。

    从对手,到盟友,再一直走到今天,一直以来都觉得她会嫁给宋灏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到了这一刻,却反而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花轿临门,十里红妆,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她生命里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在现在,知道近在咫尺有一个人在瞪着她共赴一生,心里还是觉得温暖且甜蜜。

    见她出来,台阶下的宋灏不觉上前一步,明乐举步,才要朝他走去,旁边却突然有人向他递出一只手来。

    少年的手掌还不的太宽厚,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是近年来辛勤习武所致。

    明乐一愣,旁边的喜娘也为难的扭头看向易明爵。

    易明爵抿抿唇,脸上表情镇定也平静的开口:“我亲自送你出嫁。”

    “这——”喜娘脱口就要劝阻——

    这不合规矩。

    然则未等她开口明乐已经抬手制止,然后把就势落下来的手搭在易明爵的掌心里。

    易明爵握了她的手,亲自牵着她一步步踩着红毯走下台阶。

    宋灏站在那里一动未动的等着他们走近。

    最后,易明爵在他跟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止了步子。

    这一天是他梦寐以求的好日子,难得宋灏的来你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丝清雅的浅笑。

    两个人,四目相对,静默的对视中,有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情绪在中间涌动。

    沉默片刻,易明爵垂眸看眼明乐被他攥在掌中的那只手,然后牵引着她的手,一点一点郑重其事的递到宋灏手里。

    “今天我把她交给你!”易明爵道,“既然她自己决定要嫁给你,那么我就知道,她会觉得幸福,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承诺,我要她平安!”

    明乐自己选的路,是任凭谁也阻止不了的。

    即使所有人的都觉得嫁给宋灏会走上一条异常惊险而辛苦的路,但是自己姐姐的性情易明爵还是十分清楚的——

    只要是她心之所向,对她而言,这世上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少年的目光坚定,语气诚挚而恳切。

    “我答应你。”宋灏不假思索的回,声音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一生,用命来护她的毫发无损。”

    两个人男人的手掌共同裹着中间少女纤细微凉的指尖,用一场最简短的对话,达成一个久远的约定。

    易明爵的唇角这才扬起一个笑容,容光焕发的露齿一笑。

    “吉时到,新娘上轿!”喜娘一声高唱,忙是欢天喜地的上前帮着把明乐扶上轿。

    亲自把明乐送上轿,宋灏才翻身上马,带着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离开。

    随行的嫁妆一是三百二十抬,寻常达官显贵家里嫁女,嫁妆过百抬就已经算是体面的不得了的大手笔,而悯郡王府这庞大的送嫁队伍更是叫人叹为观止,这个阵仗简直是直逼皇帝大婚的排场。

    一箱一箱的布匹金银从府门抬出去,十里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直到最后一箱玉器从府里抬出去长安才对易明爵提醒道,“小少爷也马上准备好了进宫吧,晚上宫里的喜宴您也要到场的。”

    “嗯!”易明爵颔首,从远处收回目光,转身回自己院里更衣。

    大礼是在长明殿里行的,文武百官和三品以上的命妇全部到场,宋灏携了明乐的手进殿,当众拜过了姜太后和孝宗及林皇后,然后由礼官宣读了册封的圣旨,这便算是把明乐正式纳入皇家的玉牒,成了他们宋家的媳妇,而后面又一大推繁文缛节的过场相对而言就不那么重要了。

    这一场大礼做的十分讲究,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才算是彻底结束,戌时过半宫宴才开。

    因为赴宴的人数过多,喜宴直接就摆在御花园里。

    内务府提前派人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搭建了临时的花棚,一路延展下来竟是一眼看不到桌案的尽头。

    这一场婚礼,无论是在排场上还是细节上,事无巨细宋灏都做足了功夫,搞的隆重而盛大。

    文武百官谁都看的出来,整个过程中孝宗的脸色一直维持的极不自然,明显就是个郁结于胸的状态,但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宋灏的态度十分强硬,直逼得他不得不一再的退让。

    喜宴开始之后孝宗就沉着脸一杯一杯的灌酒,林皇后在旁边几次相劝却都又没有开口。

    姜太后只坐了不多一会儿就说身子不适先行离开。

    几个位份高的妃子也是神色各异很叫人废些琢磨,荣妃事不关己幸灾乐祸,柳妃沉默安静表情敷衍,易明心阴着脸也是牛饮不止,纪红纱更是宴会一开席干脆直接告病回了寝宫。

    明乐夫妇俩周旋于宴席之中接受各方道贺,忙得不可开交。

    女眷一边,易明菲坐在一处花树下头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脸上表情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时而满怀心事的四下里观望一眼。

    “在看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人轻曼的笑声,一开口就夹杂着清洌的酒气。

    易明菲心里一跳,猛地回头,却见是秦啸一手提酒壶一手持金杯靠在那花树的暗影里自斟自酌。

    “怎么是你?”易明菲皱眉,眼神里不觉的添了几分戒备之意。

    秦啸看她一眼却不点破,而是直接越过她去将整个宴席环顾一遍,目光最后定格于斜对面彭修和昌珉公主的那一桌,然后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家九姑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环顾这整个席上,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女眷对她的感情都不一般,太后娘娘虽然先一步离席,你不觉得各位娘娘乃至于昌珉公主的表情都很耐人寻味吗?”

    秦啸这人说起话来神情永远都是这样,叫人真假难辨。

    易明菲和他的接触虽然不多,也虽然上过他的当,但是每回真对上的时候却又莫名不觉得他讨厌。

    “今天是我九妹妹的大喜日子,秦大人说话也不顾忌吗?”易明菲皱眉,不悦道。

    “原来你也会讽刺人。”秦啸闻言,脸上笑容消失了一瞬,随即又仰头灌了杯酒,然后竟然就那么有恃无恐的一撩袍角在易明菲身边坐了下来。

    武安侯府那边,老夫人是被明乐气的狠了,勒令全府都不准来赴今日的喜宴,但是后来听闻宫里下了圣旨,所有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和家眷都得了传召入宫,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不得已,就只能放了易明威和易明菲两个进宫做做样子。

    毕竟他们虽然和明乐姐弟决裂了,但日后易明威要承袭爵位,却不得不买孝宗的面子。

    喜宴上的未婚男女是分席而坐的,所以易明菲这一桌上就她一个人。

    秦啸这么大大咧咧的往她身边一坐,易明菲还是蓦的红了脸,立刻就要起身避嫌。

    “要是不想被人注意到,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随意起身。”秦啸似乎料准了她的动作,人未坐定已经调侃一笑。

    几案是一字往外延展着排开的,桌子与桌子之间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但好在是这会儿酒过三巡,好些个命妇小姐都聚到一旁寒暄,刚好旁边的两桌都没有人,再加上易明菲所坐的位置后面就是一丛花树,秦啸只要稍稍往后偏一下身子就能被她的身子遮住,旁人若不是有意的观望倒也不很容易注意到他。而如果易明菲要骤然起身的话,反而会把身边的秦啸暴露出来。

    再者因为今天是明乐的大喜日子,易明菲也穿的喜庆了些,就更惹眼了。

    “我与你没什么交情,你跑过来找到到底所谓何事?”易明菲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牙没动。

    “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印象,所以特意过来帮你解惑的,权当赔罪。”秦啸说道,但是以他嗜酒如命的性格,说话间也片刻不停一杯接着一杯的不住饮酒。

    “解惑?你什么意思?”易明菲心里隐隐猜到他的话里的意思,却不是很确定。

    “显而易见,我知道你在看什么。”秦啸轻笑一声,眸子眯起又再四下里打量了一圈儿,突然闭上眼笑意更加浓厚的使劲吸了口气,下一刻再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倾身过来,于易明菲耳畔飞快说道,“你在找哪里藏着刺客!”

    他喝了许多的酒,这一靠近就是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间或夹杂着男子呼吸之中的温度。

    而他这一个倾身动作又太过暧昧了些,易明菲的脸颊顿时被薰的滚烫,僵在那里不敢动。

    秦啸原也不过是想逗逗她,目光一瞥见她整张脸熟透了似的的模样,突然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靠在后面的花树上乱笑不止。

    易明菲一个足不出户的官家小姐,几时见过他这样放荡不羁的浪荡子,着实脾气再好也忍不住骤然起身离席,转身往后面的花园里快步走去。

    秦啸不紧不慢的从座位上爬起来,往后追了两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你放手!”易明菲余怒未消,更是又急又气,生怕被人看见,直接红了眼眶就要哭出来。

    秦啸见她真的恼了也就不敢再逗她,反而一改常态松了她的手。

    易明菲恼怒的瞪他一眼,拔腿就要走。

    “你不管你妹妹死活了?”秦啸倒是把她的脾气摸的透彻,也不去追,直接在背后懒洋洋的开口。

    果然,易明菲闻言,脚下步子就迟疑的顿住。

    但她也是真的被秦啸逼的急了,就是死拗着性子不肯回头相问。

    秦啸松一口气,勉为其难提着酒壶跟上去,往旁边的一株松树上一靠,这才懒洋洋的开口道,“其实你的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今天晚上根本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他虽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但莫名的易明菲对他的话还是下意识的信了,只是仍旧拗着脾气不说话。

    “殷王府经过全面的整修,排场气势哪儿都不比这里差,你当殷王为什么一定要把大婚的仪式选在这宫里举行?真当他只是为了拿这皇宫给他撑面子吗?还是以为他就是想故意当面的给咱们皇帝陛下气受?”秦啸也不指望她开口,仰头就着酒壶只就又灌了一口酒,继续道,“他会把婚礼办在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先发制人,虽然御林军有一半握在他的手里,但皇宫到底是皇上的地盘,你想想,如果今天在这场婚宴上一旦出了点什么差池,能说的过去吗?”

    “你是说——”易明菲愕然,顷刻间倒是有了几分明白。

    他们都以为今日明乐的婚礼上一定会有事发生的。

    如果喜宴摆在殷王府,那么无论出了什么事,孝宗都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而是如果在皇宫,在他统辖的范围之内会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即使不是他下的手,那么也和他有关。

    皇宫内院,天子家的内宅,竟然连安全都无法保证,还偏生在殷王的婚礼上出事——

    传出去,谁能堵塞悠悠众口?

    “明妃和成妃那些人的眼神你是看到了的,他们想做什么,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秦啸闭眼缓了缓神,唇角牵意味不明的笑容,“但是今天他们全都不敢在这里生事,哪怕是仇深似海也只能忍着,因为如果今天她们出手,即使是得逞,皇上为了不担这个手足相残的罪名,也一定会严加处置,除非——他们想玉石俱焚。但是显然的,她们一个比一个珍惜自己的性命。”

    从易明心到纪红纱,的确个个都不是善茬。

    “怪不得!”易明菲喃喃低语,倒是缓缓送了口气。

    “是啊!回过头来想想,你那位九妹妹可是殷王的心尖尖儿,百年一遇的大婚排场,十里红妆风光无限,殷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婚事往大了办的,既然是这样,所以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保证尽善尽美,不会让她的王妃受丝毫的委屈的。”秦啸摇头轻笑,语气里也吃不准是遗憾还是佩服,说话间他突然眸子一闪,睁开眼,卖了个关子道,“你肯定不知道,今日负责这喜宴内外安全守卫的会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从来都是易明菲这样一个深宅闺秀所能想到的。

    易明菲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拧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啸也是猜到了她肯定答不出来,索性也不为难,坦白道,“是平阳侯!殷王亲自向皇上请求,让平阳侯来负责今晚的守卫安全。”

    孝宗和彭修,一个针对宋灏一个针对明乐,都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

    宋灏当真是大胆,竟然就是于不可能中找可能,先是反将一军,把这两人都算计进去了。

    无论是心机还是胆量,都叫人佩服。

    秦啸笑了笑,见易明菲还在发愣,就暂时不再理她,自己先回了席上。

    易明菲兀自愣了好一会儿的神,也跟着往回走,不想行至半路面前却突然有青花瓷的裙裾一闪,被人冷不丁的截住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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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易明菲一惊,狐疑的抬眸看去,赫然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脸表情阴冷的易明心。

    易明菲也不傻,心知她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回过神来,急忙屈膝见礼:“见过明妃娘娘!”

    “七妹妹你不好好在宴席上坐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易明心道,眸光微冷语气嘲讽。

    “我——”易明菲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心虚,垂眸下去低声回道,“喜宴那边吵闹的紧,我只是随便走走。”

    原还担心易明心是不是看见刚才她和秦霄在一起的了,这会儿看来八成也就是了。

    “哼!”易明心喜怒莫辨的扯了下嘴角,也不说话,只是神情傲慢而冰冷的死死盯着她不放。

    易明菲心里忐忑,但易明心不松口她也不敢贸然说走,只能硬着头皮杵在那里。

    易明心冷眼看着她,待到花圃对面正在散步的几位命妇识趣的避开之后,她才侧目对身边跟着的香雪使了个眼色,“你去旁边的路口看着点儿,不准其他人再进园子。”

    说完又把目光移回易明菲身上不耐烦的扫了眼,“你跟我来吧!”

    言罢,就先一步错开她去,往稍远地方的一处凉亭走去。

    前面的大花园里正是酒酣耳热最热闹的时候,这里被大丛的常绿灌木和花树隔开,虽然丝竹谈笑声还能隐约入耳,但即便是在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的映衬下,也莫名显得阴森和冷清。

    易明菲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跟在易明心身后,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拢了拢领口。

    今日宫中设宴,整个御花园都提前做了安排准备,每一处亭子的石凳上都事先放了深红的软垫,以供客人游园时候歇脚。

    易明心进了亭子,就随意选了张石凳坐下,指了指对面稍远的石凳道,“坐下吧!”

    “谢娘娘恩典。”易明菲垂眸敛目,拘谨的侧身坐了。

    易明心见她这一副软糯糯的样子就心烦,手指轻弹了下桌上的做摆设用的一套瓷器,缓声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还是自己主动说了吧!”

    易明菲心里一跳,突然就生出几分慌乱。

    “臣女愚钝,不知娘娘所问何事?”易明菲道,努力的压抑着心跳,声音还是略带了几分轻微的颤抖。

    “好啊,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三房真是了不得了,别忘了,易明威现在是还没坐上武安侯府的位子呢,你这就敢在本宫面前阳奉阴违的打马虎眼了吗?”易明心怒然拍桌,音调突然拔高,“你以为我没看见吗?说!刚刚你跟秦啸在这里做什么?”

    “我没有!”易明菲慌了,连忙跪下,“只是偶然遇到,打了个招呼!”

    “偶然遇到?”易明心冷笑,“方才在宴席上我就看到了,你还敢撒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两个应该是旧相识吧?这黑灯瞎火又是鬼鬼祟祟的,能干什么好事?”

    “我真的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易明菲急忙摇头辩解,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你不要冤枉我,这院子里往来那么多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与秦指挥使只是站着说了几句话而已,绝对没有任何的逾矩。”

    “本宫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何必去问别人?”易明心是存心找茬,哪肯善罢甘休,“要么你就痛快承认了,看在彼此姐妹的份上,我还可以网开一面替你遮掩一二,真要把事情闹大了,这一个私相授受yin乱宫廷的罪名捅到皇上或是皇后那里,你还指望着会有活路吗?”

    “明妃娘娘,您这是欲加之罪。”这么大一顶帽子叩下来,易明菲也急了,猛地抬头对她怒目而视,“您要实在不相信,大可以把秦指挥使叫过来当面问个明白,何必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我?”

    “你还嘴硬?”易明心见她犟嘴,就更是怒上心头,猛地一抬手,把一个小花瓶拂落在地。

    瓷器擦着易明菲的胳膊摔出去,在她身边砸了一地的碎瓷渣。

    易明菲的身子一抖,用力的咬住下唇,眼神防备的看着易明心。

    韩氏小产,萧氏入狱,二房所有的指望都没了,虽然一切都是萧氏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是以易明心的性子,肯定是要把这笔账记在明乐头上的。并且因为易明威将要继承爵位,她要找茬挤兑自己三房的人也是难免。

    易明菲心知她是故意为难,但是尊卑有别,在她面前却又无计可施。

    易明心见她再度六神无主的模样,心里这才稍稍又觉得痛快了些,再度缓和了语气道,“本宫已经有言在先,不想为难你,咱们到底也是堂姐妹不是吗?”

    易明菲皱眉,其实从一开始易明心没有立刻声张而是把她带到这里她心里就多少有数,只是一直装着糊涂。

    果不其然,易明心还是按耐不住的亮了底牌——

    别有居心!

    “臣女不敢!”易明菲低声道,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觉得下马威已经使的差不多了,易明心心里冷冷一笑,就径自起身过去扶了易明菲起来,换了副施恩的语气道,“我对你这样严厉原而是为了你好,见不得你走歪路,这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是知道的,好在你今天遇到的是我,如果换做是别人,哪怕你跟那秦啸真的没有什么,但是众口铄金,以讹传讹的弄出点什么流言出去,你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手臂被她一碰,易明菲全身的汗毛都跟着竖起来了,却又不敢违逆她,只就小声敷衍道,“臣女谢明妃娘娘体恤之恩。”

    “本宫这份恩典,可不是随便给的。”果不然其人,易明心紧跟着已经话锋一转,“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对本宫有所表示。”

    易明菲心里七上八下,焦灼道,“娘娘我——”

    “你不用怕,我也不会故意的叫你为难,只是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久居深宫并不容易,难得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你就替我传个口信出宫吧。”易明心却不等她拒绝已经率先开口,道,“这一次因为母亲的事情惹了祖母不痛快,本宫有心想要出宫去向她老人家赔却脱不开身,你就替本宫传一句话给她,就说本宫很惦念着她。”

    易明心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再怎么样,我也是易家的女儿!”

    她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到头来却只是为了让自己给她去递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这不该是易明心会做的事。

    易明菲心里狐疑,抿了抿唇角暂时没有吭声。

    易明心松了她的手,微微露出一个傲慢的笑容走到旁边,然后才又开口道,“这点儿小忙,七妹妹你不会不肯帮我吧?”

    “娘娘言重了。”易明菲勉强收摄心神,小心翼翼的回道,“娘娘的话,我会如实转达给祖母她老人家知道的。”

    “那就好!”易明心满意颔首,遂也就不再多言,“前头的演戏也快散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了,你先回去吧!”

    “是!”易明菲心里惦记着她反常的举动,心不在焉的转身出了亭子,往前面喜宴的方向走去。

    易明心并没有马上离开,站在亭子里看着她的背影,脸上表情一点一点慢慢的冷下来。

    等到易明菲出了这园子,在远处把风的香雪才快步走了过来。

    “娘娘,七小姐一向都和义阳公主走的近,她靠得住吗?”香雪不很放心道。

    “当然靠不住。”易明心冷冷的一勾唇角,见香雪露出讶异的神色就又继续道,“不过这件事,她一定会帮我做的。她那性子,我还不了解,如果明摆着逼她去对易明乐或者武安侯府那些人下手,她一定不肯,但现在我只让她去给我传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她就一定会做。”

    香雪是易明心入宫以后收的奴婢,为人也有几分胆小,心机也不是太深,也就是因为映冬没了,易明心身边缺人手这才不得已把她贴身留用。

    “可是府里侯夫人刚刚出事,娘娘觉得易老夫人会愿意见您吗?”因为和易明菲几乎没有接触过,香雪很有些不确定。

    “她会的!”易明心道,“那老太婆的心里除了名利地位还有什么?三房那些人是注定了烂泥扶不上墙,她要还对侯府抱着指望,就一定还在打着本宫的主意。就算这会儿她会因为父亲的事对我存有戒心,那么只要把我的话儿递出去,她就一定还得再要和我联手。”

    易明心的态度十分笃定,香雪连忙附和,“娘娘您有还有小皇子殿下在身边,自然是什么也不用担心的。”

    易明心闻言,似笑非笑的侧目瞧了她一眼,却是不置可否,提了裙子款步走出亭子,回了前面的宴席上。

    待到主仆二人走的远了,旁边的松木后头易明爵就带着长安走了出来。

    “需要阻止七小姐吗?”长安问道。

    “不用了,不把让这些人把手里的筹码全部折腾完了,他们是不会消停的。”易明爵轻轻的摇头,看着易明心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感叹道,“都说狗急跳墙,不曾想被萧氏这么一折腾把易明心闭上绝境,倒是让她涨了不少的心计,也知道算计谋权了。想必现在她是明白过来了,即使她有四皇子做保命符,但真的要辅儿子上位,没有背后家族的支撑也是不行的,所以就只能想办法拉拢了祖母到她的阵营里去了。”

    易明心的个性向来张扬跋扈,又喜欢无事生非,不曾想这一次的事却是将她打醒了。

    她心里未必就不恨老夫人对她二房落井下石,但是为了长远打算,却也懂得隐忍和委曲求全了。

    易明爵和长安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前面宴会散场将要散场的动静才回了前面。

    **

    喜宴散场已经是戌时初刻,殷王府的迎亲队伍早文武百官一步,从正南门出宫吹吹打打做大了声势往殷王府的方向行去,喜庆的气氛一路蔓延,渲染了大半边皇城。

    明乐坐在轿子里,一边听着前面滴滴答答有节奏的马蹄声,想着宋灏驾马走在前面会是个什么表情姿态,就是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复又撑着额头小憩。

    方才的喜宴上,虚以委蛇笑的两边的腮帮子都有些僵硬了,这会儿本已经是疲累的很,不一会儿神智就有些模糊不清。

    殷王府的位置较为偏僻,与皇宫之间足足隔了半座城,再加上迎亲的队伍十分庞大冗长,速度就慢了许多,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

    明乐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

    因为大婚的所有礼仪在宫里行大礼的时候都已经做全了,这会儿也没了讲究,是宋灏亲自过来开的轿门。

    “睡着了?”见她睡意朦胧的模样,宋灏微愣,随即就是扬眉轻笑出声。

    “嗯!”明乐揉着太阳穴直起身子,不经意的瞥见殷王府披红挂彩被妆点的喜气洋洋的大门,突然猛地一惊,恍然记起这还是在她出嫁的路上。

    彼时外头喜娘、侍卫,连带着她的陪嫁采薇和长平等人站咋满满当当,俱都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模样。

    着实平时再怎么泰定自若,这会儿明乐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了手脚,脸上突然一红,皱眉对躲在宋灏旁边掩嘴偷笑的雪晴叱道,“要到了怎么也不提前叫我一声?”

    说着就扶了轿门,要起身。

    “刚睡醒,小心着凉!”宋灏拦了一下,没让她出来,就势解下自己的大氅往她身上一盖,然后弯身进来直接把她捞出去抱在了出来。

    周管家带着殷王府的一众下人等候多时,这时便齐齐跪地请安:“王爷王妃大喜,奴才们给主子请安!”

    后面采薇、长平等人也都跟着跪下给二人道喜。

    “都起来吧!”宋灏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不加掩饰的愉悦情绪,一边抱了明乐往里走,一边吩咐道,“今儿个太晚了,收拾完就都散了吧。周管家,明日一早再把府里的管事都叫到正厅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明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扯了一把他的衣襟小声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看你睡的眼都睁不开了,一会儿再摔了磕了的。”宋灏唇角噙了丝笑意,同样低声的回她。

    下人们跪伏在地,一个个掩嘴偷笑。

    明乐拗不过他,索性也就与他争辩,干脆直接把连藏在他的胸口自欺欺人。

    宋灏抱着明乐清门熟路的大步往里走,穿过正厅,拐过水榭,往花园东南方向重新修葺过的院子走去。

    一众喜娘丫鬟小跑着跟在后面,裙裾翻飞,艳红而喜庆的颜色渲染了一路。

    宋灏最早住的那个院子,自从被纪红纱来闹过之后就改做了库房使用,他这边的院子,为了准备大婚又命人赶工重建了,院子的规模有所扩大,卧房和书房和花厅的格局也都做了相应的改变,更是加了个小厨房备用。

    宋灏抱着明乐一路进了卧房才将她放在床沿上坐了,转身就吩咐长平几个去厨房取些吃的过来——

    喜宴上两人走了一大圈下来,几乎立米未进。

    几个丫头应声去了,喜娘跟进来往床上撒了百果,两人配合着把剩下的礼数做全。

    喜娘又说了好些吉祥话儿才笑逐颜开的退了出去。

    几个丫头服侍明乐把做工繁复的嫁衣换了,宋灏也去隔壁的浴房简单的沐浴,并且换了身红色的常服出来。

    “王爷,王妃,都忙了整天,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这时长平几个也刚好取了事先准备好的几样精致方才送了进来。

    两人坐在小桌前吃饭,因为早上起的早,又折腾了整天,明乐精神不济,神色便有些恹恹的,提着筷子勉强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

    宋灏是极少见她这样倦怠的神色,不觉有些心疼,匆匆吃了几口也就跟着放下筷子。

    “撤了吧!”宋灏道。

    “是,王爷!”长平应声,带了人把桌上饭菜端出去,又送了水进来给两人漱口。

    雪晴和雪雁取了热水过来,要服侍两人净手净脸,却被宋灏拦下,“东西放下,这里不用你们服侍,都是休息吧!”

    “是王爷!”丫头们带上门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殿下您自小儿在行伍之中养成的这不近女色的毛病对我而言究竟是福是祸。”明乐边挽袖子,一边闲闲的叹息一声,就要去水里捞那方帕子。

    宋灏,但却没让她动那水,而是自己先一步取了那帕子把水拧了半干,递过去,“擦把脸吧!”

    明乐莞尔,接了那帕子在手,敷在脸上片刻才觉得稍稍精神了些,但是扯了帕子要去洗的时候却又被宋灏抢了。

    明乐皱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灏却不回答,把用过的帕子重新过水洗净,然后起身过去,也不觉得别扭,蹲在旁边就牵了明乐的一只手认真的擦拭起来,这才学着明乐方才的语气叹息一声道:“本王也不知道,娶了你这么个凡事不肯吃亏的王妃到底是好是坏!”

    在这种尊卑分明的王朝体制之下,明乐虽然没有拿这样的要求来约束自己,但她很清楚这对宋灏这种天上的王侯贵族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也知道,在宋灏的心里这种理念根深蒂固,但是在她养生期间,但凡可以的,他凡事都是亲力亲为的照顾他,几乎从不让其他人插手。

    那段时间,因为她受伤,他的自责虽然从来没有说出来,但却是一天到晚绷着一张脸。而且起初他喂她喝药时候的动作也十分的笨拙,甚至几次都将药汁洒在她的衣服上,但是看他那副认真而细致的模样,心里就会觉得暖暖的,也满满的。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潜移默化,一下子就将两个人的关系拉的很近很近。

    在他面前可以不用伪装情绪,疼的时候可以龇牙咧嘴,也可以衣衫不整懒散的赖床发脾气。

    就因为这个男子与她,已经是可以完全信赖和依靠的自己人。

    明乐坐在凳子上,看着宋灏专注而认真的神情,不觉的又晃了一会儿神。

    宋灏把帕子扔回盆里,见她失神,就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累吗?”

    “嗯!忙了一整天,总觉得有点头昏脑涨的。”明乐点头。

    明乐一直在走神想事情,浑然不觉的已经被宋灏弯身抱起,往里面的大床走去。

    宋灏把她在绵软的床铺上放下,自己转身坐在床沿上拖鞋。

    明乐正想事情想的出神,就势侧身撑着脑袋,捏了了他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绕了绕,道:“不过事情倒是挺意外的,我原不过以为今天的大婚不过是让我们从一个战场过渡到另一个,枉我摩拳擦掌做好了一切的应对准备,到头来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宫里的一切部署,和大婚的相应事宜,宋灏提前都没有对她报备,所以大婚的仪式这么顺利的走下来,的确是出乎明乐的意料之外的。

    因为全段时间养伤的时候两人也经常共处一室姿态随意的聊天讨论政务,明乐也不觉得此时这些小动作有什么不合时宜。

    宋灏脱了鞋,也跟着翻身上床,转身的时候却就是一把握住她缠在他发上的手指,半撑了身子俯视下来。

    眼前的空间骤然局促起来,男子清华绝艳的脸庞带了丝绵软的笑意突然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在眼前无限放大。

    “即使我要布局,也不会做在咱们大婚的婚礼上,除非——”宋灏的声音少有的带了几分低迷的柔和,他说着,停顿片刻,眼中笑意就不觉的加深,“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你还想再嫁我一次。”

    明乐的心跳一滞,眼角的余光瞥见满目红艳的床榻,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是了,今夜的情形与以往的太多次都不一样。

    这是他们大婚之日的洞房花烛之夜。

    宋灏的唇,顺理成章的压下来,没有再给明乐任何开口的机会,来势汹汹,一具吞没掉她所有的气息。

    明乐的心头一紧,险些一口气背过去,手指下意识的抓住身下大红的被褥。

    察觉到她的紧张,宋灏暂缓攻势,唇抵在她柔软滑腻的唇瓣上摩挲着,低低的笑,“怎么了?紧张?”

    明乐紧绷着身子不动,心跳却在不住的加速。

    她努力的压制,却仿佛越是刻意,就越发觉得慌乱了起来。

    脑子里乱糟糟又像是空洞洞的。

    宋灏也是察觉了她不同寻常的异样,迟疑着缓缓重新睁开眼。

    “阿灏!”明乐干吞了口唾沫,鼓足了勇气抬手去缓缓触摸他的脸颊,喃喃道。

    入手的触感温暖而真实,这才让她虚无缥缈的心境逐渐的有了些许平复。

    他是真的,而不只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华丽美梦,不会破碎或者消散。

    曾经以为永远错过不可能得到的,终究有一日竟是这般抓在了手里。

    “摸什么?”宋灏看着她慌乱迷茫的模样,心里微微动容,拉过她的之间凑近唇边吻了吻,笑容化开,调侃道,“还怕我会是假的吗?”

    他的眼波柔软而浩瀚,璀璨绚烂的像是夜空中最美的星辰一般。

    明乐不觉抬手抚上他的眼睛,遮住他的视线,然后另一只手臂穿到他颈后用力的搂紧,埋首在他肩窝里,低声道,“其实我是真的很害怕,怕我能给你的已经不是最好的那个我自己了。”

    她和彭修之间曾经那段荒唐的过去,虽然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但却是不能对宋灏坦白的隐秘。

    他给了她最完全的信任,而她对他——

    却必须埋藏一段记忆,哪怕只是轮回之前的前世。

    “在别人眼中,我不重孝道无视尊卑,残忍狠毒不择手段。”明乐的声音闷闷的,一直埋首于他肩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阿灏,你知道,曾经的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这一生原就是为了背负仇恨而活,自己都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在喜欢的男子跟前,却还是会觉得遗憾。

    “嘘!我知道!我都知道!”许是被她的情绪感染,宋灏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疼:“谁的残忍冷酷也不是天生的,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都过去了。而且我爱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你忘了,从我们第一次相遇,我所见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你。你不需要再温和一分,或是再收敛一分,我愿意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不肯吃亏睚眦必报的你!”

    宋灏说着,手指穿插辱发,压在她脑后将她的唇再次压近自己吻了吻,然后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一个笑容。

    两个人,四目相对,明乐看着他的眼睛里明亮的笑意,心里的一点苦涩也就跟着缓缓化开,跟着弯了弯唇角,揽着他的脖子闭眼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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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新婚燕尔

    宋灏心里如释重负的缓缓舒了口气,反客为主,噙住她的唇瓣深吻下去。

    这一个吻热情而霸道,完全不加掩饰,充满了情、欲的气息。

    他压着她的身子倒下去,十指相扣,将她牢牢掌握,一边无所顾忌不断的加深这个吻。

    明乐的一只手被他的手指缠住,压在被褥上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圈在他的脖子上,用了同样的热情回应她。

    不矜持,不回避,重活一世,她已经将太多的事情看透,爱一个人,不是一次次欲拒还迎的试探,而是竭尽所能,给他最好最热情的回报。

    唇舌纠缠,气息交融,帐子里的温度随着两个人的体温不住的升腾起来。

    起初明乐还能保持清醒,但是渐渐地,意识就开始有些飘忽,随这个吻无限制的不断加深,身子也慢慢的虚软下去,到了最后,竟是连招架的力气也无,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气息,任他予取予求。

    这一个吻,宋灏几乎是用了他所有的热情,想要将身下女子所有的甜美吞入肺腑细细的品尝。

    明乐的眼眸半睁,神智迷乱的看着眼前男子绝色的容颜,从眼底漾出如水的笑意来。

    宋灏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滑入两人紧密相依的身子中间,指尖游走,一件一件挑开两人的衣带。

    滑腻的布料从莹润如玉的皮肤上一层一层被剥离,于灯影迷离间绽放满室旖旎的风光。

    宋灏吻细致而热烈,从她的嘴角到鼻尖,再到眼眸,最后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流连。

    明乐的面颊酡红,整个人陷在大红的喜被里,媚眼如丝,迷离而柔和。

    她天生就是这样一张媚态妖娆的脸孔,以往横眉冷对的时候还能将这艳色压下去几分,此时这般柔和似水的娇态便是魅惑至极。

    宋灏头脑一热,再度俯身下去,噙住她的唇瓣用力的吮吻起来。

    火热的手掌印在皮肤上,明乐的整个身子都被融化在他的掌中,急促的喘息。

    宋灏抬手挑落纱帐,帐子里的光线一黯,气氛就更加暧昧起来。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而美好,可是当宋灏做好了一切准备,突然腰身一沉压下来的时候,明乐还是脑子猛地一空,骤然清醒过来。

    实在太痛,虽然是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她的身子还是没来由的抵触。

    察觉她的身子一阵紧绷,宋灏下意识的暂缓动作,抬眸却见她紧皱的眉头,死咬着唇瓣极力隐忍的模样。

    若不是痛极了,她一定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阿朵——”宋灏哑声开口,想要抽身而退,但是下腹不断膨胀的那簇火焰似乎桎梏住了他的身体,又让他舍不得就这么放弃。

    感觉到他的动作滞住,明乐迷迷蒙蒙的睁开眼。

    宋灏的面庞近在咫尺,极力的控制之下,整张脸涨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宋灏急促的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干吞了一口唾沫才勉强的开口,“如果你太难受,我——还可以等。”

    这个时候的她,还太小,如果不是因为彭修无所顾忌的对她下了手,他完全可以等到年后她及笄之后或者等到这天下大局已定之后再正式娶她过门,而现在情、欲正浓,完全把持不住,却是进退两难了。

    宋灏暗暗提了口气,身子也是绷紧了每一根弦,背上一片潮湿,额上碎发垂下来,一滴汗水滚落砸在明乐的鼻尖上。

    明乐眸子里氤氲了一层水光,仰头看着他浓眉深锁的表情,让他的面孔看上去不是那么分明。

    虽然整个身体就要被火焰焚烧,但见到她眼底浮动的水光,宋灏终究还是一咬牙,撑着床榻就要起身。

    “阿灏!”明乐开口,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一用力,突然猝不及防的迎上去,于他堆叠了些许褶皱的眉心印上一个吻。

    这一点触感,让宋灏浑身一颤,大脑猛地抽空了一瞬。

    然后下一刻,浑身一热,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渴望,扶着她的腰肢一举挤压进去。

    身体像是被人撕裂成了两半,明乐一疼,闭眼偏过头去一口咬自了宋灏的肩头,眼睛里有大滴的泪花飞溅而出。

    宋灏用力的抱紧了她,紧绷着身子,口干舌燥的将她压在怀里低声的安抚,“没事了,再忍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嗯?”

    “嗯!”明乐伏在他肩头,低声的应。

    宋灏暗暗提了口气,将她放回床褥上俯身去吻她的唇。

    明乐一直咬紧的下唇被他强行迫开,稍稍放平了心绪与他唇齿厮磨。

    依旧还是很痛,但较之之前破门而入的那一瞬已经好了很多。

    明乐闭着眼,全身心的让自己沉浸在他细密温热的亲吻里,尽量忽视掉其它。

    宋灏也知道她必定还是难受,一直克制着自己,努力不让自己伤到她。

    少女的身体柔韧而温软,像是一场叫人流连难舍的梦,那种感觉陌生而美好。

    凌乱的被褥,厚重的喘息,红烛高照,将这一刻新房里的气氛推向最瑰美而华丽的云端。

    明乐一直都不是很适应,到后来脑子就跟着身体的动作浮浮沉沉有些飘忽起来,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下半夜再醒来的时候,帐子外面的烛火还没熄,看来是离着天亮还早。

    明乐试着动了动身子,下身传来的不适感还是让她微微皱了下眉头。

    “还是很不舒服吗?”下一刻,宋灏低缓含笑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

    明乐一惊,忙的抬眸看去。

    他却是没睡,单手撑着一侧的太阳穴微笑着看她。

    “你怎么没睡?”明乐说道,又再动了动身子方便和他对视,一动之下才觉得全身干爽,自己想了想却不记得何时去的浴房清洗,再一回忆更是不由红了脸颊——

    她竟然是在两人的洞房花烛夜里中途就睡着了。

    下意识的扯了扯身上新换的被将自己裹的严实了一些,明乐这才嗔了宋灏一眼,“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我叫了,你没醒!所以就只能抱你去了。”宋灏弯了弯唇角,见她用被子裹了自己也不说什么,片刻之后明乐却是身子一僵——

    她赫然是忘记了两人盖的同一条被子,她这样裹了自己也无济于事,那人的另一只手掌已经攀上她的腰肢,并且不安分的摩挲在皮肤上跳跃。

    明乐想要推开他的手又觉得不妥,犹豫之间脸颊上的红晕就越发明显了些。

    宋灏似乎是极为乐意欣赏她这样无措的小女儿姿态,喉咙里低低的的笑了一声,压在她腰际的手臂就势一收,自己仰躺下去的同时便是将明乐捞过来,趴伏在她身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宋灏的眼睛里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满足笑意,轻声道,“怎么都不说话?害羞了?”

    “哪有!”明乐下意识的反驳。

    “没有?”宋灏挑眉,存了心的要逗她着急。

    明乐咬着嘴唇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但是这样伏在他的身上还是觉得不很适应,想动又得要撑着他的胸口才能避开,而彼时她身上寸缕未着,起身的话胸前春光又将暴露无遗,进退两难之下,脸上颜色越发红润慌张起来。

    宋灏仿佛看出了她为难,目光却是肆无忌惮在她肩胛骨处徘徊。

    明乐心里暗恼,面对他这般不还好意的目光,下意识的就往下压了压身子。

    不曾想她这一动,反而是宋灏目光一深,倒抽一口凉气。

    胸膛被她胸前柔软一压,立刻就将他才降下去不久的浴火激了起来。

    明乐却无所查,贴着他的身子又往被子里蹭了蹭。

    “阿朵——”摩擦之下,宋灏的呼吸一重,身子也跟着略略绷紧,一把卡主她的腰肢。

    明乐的身子一僵,这才惊异的发现他的身子不知不觉间又滚烫了起来。

    前一刻撕裂般的痛楚还让她心有余悸,明乐愕然一惊,无措的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尴尬道:“你——”

    宋灏的脸孔上染了一层薄红,被她一看,更有几分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往旁边别过眼去。

    两个人各自尴尬的对峙,明乐忍了一刻,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又试着往旁边蹭去。

    宋灏闭上眼,狠狠吸了口气,下一刻就忍无可忍的抬手反手一捞,将她重又提到自己的胸口上趴着。

    明乐被他一撞,险些一口气背过去,然后就听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趁我现在还能忍住,你最好还是老实点别再乱动。”

    到了宋灏这个年纪,初尝**之后就会有很多的情不自禁,可是这一晚他却只要了她一次,而且她也能明显的感觉到即便是那一次,从头到尾他也都在怒意克制着自己的渴望。

    因为知道她难受,所以就一再隐忍,让她有时间适应。

    心里头的感觉暖暖的,反而就不觉得那么尴尬了。

    明乐微微一笑,顺从的把脑袋压低枕在他的胸口上乖巧的不动。

    宋灏闭上眼,平复了一会儿呼吸。

    感觉他身上的热度慢慢道退了,明乐才重新睁开眼轻点了下他的胸膛道,“你睡了吗?”

    “没!”宋灏的声音平稳的从头顶传来,夜色中越发显得醇厚好听,他抬手轻抚她背上披散的发丝,慢慢道,“你不是早就困了吗?睡吧!”

    “刚才睡了会儿,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不少。”明乐说道,指头漫不经心的点着他的胸口打发时间,“现在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宋灏无奈的笑笑,把她的手拉回被子里裹好,“昨天晚上就一直喊累,都这个时辰了,好好睡,要说话儿就等明天睡醒了我陪你说。”

    “不!”明乐果断的拒绝,手撑着他的胸口欠了欠身,双手捧着他的脸孔居高临下的俯视。

    她一直都知道宋灏的这张面孔生的极好,但更多的时候姿色却是被气势压倒,反而容易叫人忽视这副皮相。

    而此刻,在他完全收起对外的所有伪装的时候,这张脸就更是轮廓分明,好看到了极致。

    明乐捧着他的脸久久的凝视,目光里有一层一层的笑意漫上来,调侃笑道,“以往有人说殷王殿下的一张脸孔生的倾城绝艳举世无双,我倒是还没觉得,今天这样看着才觉得所言非虚。”

    宋灏本来是在闭目养神,闻言也终于不得已再次睁开眼。

    他仰躺着不动,目光里同样凝满笑意平和安静的看她,“那王妃到底是觉得本王这副皮相本身就生得好,还是因为本王是你夫君,所以才觉得好?”

    “没有区别!”明乐笑笑,随即话锋一转,扬眉道:“我的夫君,本来就是要样样盖过别人,样貌当然也不能例外。”

    她的表情语气,从来都是真假难辨,宋灏也懒得浪费心思去计较,朗朗一笑,就重新闭上眼往旁边闭目养神。

    明乐愣了一瞬,见他真的没再睁眼,眸子一闪,突然计上心头,捧着他的脸对着眉心深深的吻了下去。

    果不其然,宋灏的整个身子瞬时绷紧,猛地睁开眼,但在这之前明乐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从骨子里发出的隐约的战栗。

    宋灏道目光凝滞了一瞬,待到看清眼前近在咫尺的明艳脸庞,就是浑身突然一松,又跌回枕头上。

    明乐看着他脸上由紧绷到空茫再到松懈的表情,眉头就不觉的皱了皱。

    从曾经一次她无意间问了宋灏的眉心那天起她就隐约的感觉到,宋灏对这个部位似乎格外敏感,今天一试之下果然屡试不爽,前一次她是痛的顾不得,但在这一次她看的分明,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复杂难辨,紧张脆弱,甚至是带了一瞬间的惶恐的。

    “阿灏,你——”明乐敛了笑容,探出手去降妖触摸那眉心那一点红痕,但是指尖迟疑颤抖着却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宋灏安静的躺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淡淡,这时便是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指尖将她拢在怀里躺下去。

    帐子里的气氛温暖却沉默,明乐一直抿着唇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宋灏语气平静的开口:“我五岁那年,那个人和老大忌惮外祖父手里的兵权,联合起来设了一个局,以夺嫡之名演了一场宫变的戏码,想要以我和母后为饵逼外祖就范。那一天整个宫中御林军哗变,我和母后被困在她的寝宫里,那人为了逼迫母后立誓永不准我夺取储君之位,就拿我做人质逼母后就范。母后被他的态度伤到,原是不肯的,可那时候他的剑就抵在我的眉心。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尝到鲜血的味道,我害怕,却一直紧绷着身子不敢动,因为知道,只要我稍有反抗,不仅仅是我,连带着母后都会一起被他杀掉。母后再是傲气,终究也没能拗过他,当着他的面以我眉心的血书成血誓焚天诅咒,她这一生,不会帮我也不准我觊觎储君之位,否则——”

    宋灏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在这样的夜色中静的仿佛空灵。

    明乐的一颗心却在随着他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慢慢沉入冰冷的海水中,压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直都知道,宋灏承受了很多很多,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不可能感同身受的,一个五岁的孩子,亲眼经历自己生身父亲的杀戮和威胁,那一瞬他该是怎样的绝望和恐惧。

    剑指眉心,这恐惧伴随了他整整十五年。

    从此骨血亲情在他的脚下被碾成尘土,也难怪从来都不曾听他唤那人一声“父皇”。

    “别说了!”明乐心里一酸,忙是抬手以手心封住他的唇。

    宋灏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被她打断,收摄了心神垂眸向怀里看他。

    明乐微微仰着头与他对视,目光疼痛。

    “阿朵,别这样,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为我难过的,只是因为你既然想知道,我便不想瞒着你。”宋灏俯首去吻她的额头,低声的诱哄,“我还是喜欢看你运筹幄笑着的模样。”

    他经历了那样薄凉和冰冷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却还是愿意为她留下所有的温暖,给她信任和依靠。

    明乐的双手在被子底下环住他的腰,用力的拥紧,似乎是想把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全部传递给他。

    宋灏的身子僵硬着,见她这样孩子气的举动,终究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明乐用力的抱着他,把脸使劲的贴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半晌,闷闷的开口道,“都过去了,忘了吧!从今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没有人能威胁你,伤害你!”

    强大如斯,这也只是唯一的一次有人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而说这话的人却是靠在他怀里猫儿一样的温顺柔软的一个小女子。

    心里像是有一块蜜糖无声无息的化开,甜腻的气息一点一点浸透到血液里。

    宋灏笑弯了眼眸,同样用力的将她拢在怀里,愉悦的附和道:“好!从今以后本王的人身安全就都交给王妃负责了,你来保护我,还有——”

    宋灏的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明乐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下文就狐疑的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什么?”

    宋灏垂眸下来与她对视,眸子善良如星,间或的闪过一丝狡黠,卡在她腰际的手指却是顺势往前滑过去些许抚在她平坦柔滑的小腹上,埋首咬了下她的耳垂,吐气如兰道,“还有我们未来的孩儿!”

    他的气息温热湿润喷薄在耳后。

    “没正经!”明乐的脸颊一红,顿时就生出几分怒意,手肘撞了下他的胸口就要从他怀里挪开。

    宋灏却没答应,长臂一揽再度将她牢牢的锁在胸前。

    “阿朵!别闹了!”明乐还预挣扎,他的声音就再次柔和平顺的从耳畔传来:“其实这一天其实我已经设想过无数次,即使是在今晚回府的路上都还曾觉得陌生而遥远,直到现在这样拥着的你的时候才觉得真实了。”

    宋灏的声音带着厚重的喘息低低入耳,有淡淡的笑意在唇齿间化开。

    人便是这样,即使再强大,所拥有的东西再多,但是无论何时——

    对自己真正在意的,也总会患得患失。

    宋灏是这样,明乐也是,而也正是因为他们曾经失去的太多,所以现在看上去比任何人都坚韧强大的同时,心里为特定的人所留的那一寸余地就更加柔软。

    明乐的心头一动,突然就没了脾气。

    见她妥协,宋灏的唇角就跟着弯起一个舒心的笑意,喃喃道:“人都说岁月静好,温和从容,原以为只是场奢华的美梦,这一刻有你在我身边,原来一切真的可以这样。”

    无论明日推开大门,我们将要面临的又是怎样的风雨,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刻,我的天地就都可以静好从容,只因为——

    你在我心里,并且一点一点满满的融入骨血,成为我生命的全部。

    愿岁月静好!阿朵,我记得你的话,终有一日我们会回到白水河畔的小镇上,这般从容而安定的相伴到老。

    有你在我身边,一切,安好!

    两个人相拥而眠,红烛高照烧了整晚,映着睡梦中两人唇角浅浅的笑。

    明乐次日早上回醒,天色已经大亮,睁开眼就看到旁边男子安静的睡颜,高挺的鼻梁,微扬的唇角,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翅在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这个男子,初见他时邪佞冷酷,而在此相逢也是冰冷孤傲叫人敬而远之,谁会想到也会是个在睡梦中犹且安逸微笑的漂亮孩子?

    看着他安睡的样子,明乐的心里突然觉得异样的满足,一是情不自禁就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子轻轻贴上他微弯的唇角吻了一下。

    这一下她的动作极轻,屏住了呼吸生怕惊醒了他,待到在他身侧重新躺下的时候见他没有转醒的迹象这才放心,闭上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侧目看他一眼又觉得心虚,就尽量放轻了动静往另一侧翻过身去装睡。

    宋灏的手是到了这时候才突然毫无征兆的攀上她的腰。

    明乐一惊,还不得她尴尬的情绪调动起来,身后就传来他愉悦的一声轻笑,“偷香窃玉,滋味可是有所不同?我的王妃!”

    明乐脸上一燥,顷刻间恨不能就在床上挖个洞钻进去,整个人懵在那里。

    宋灏见她不动,脸上笑意就越发的深了,收紧手臂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故意逗她道,“怎么了?到了这会儿又知道害羞了?”

    自己理亏在先,明乐也知道在口舌上不是他的对手,索性也不辩驳,只就没好气的扭头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含嗔带怒的模样看上去别样妖娆,宋灏就势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道:“很早就醒了,怕扰了你,所以就一直躺着没敢动。”

    说着就又旧事重提的笑了笑,作势去咬她的鼻尖,语气暧昧的低声笑道,“我知道昨夜没能叫你满意,这就忍不住要反客为主了?”

    “说什么浑话呢!”明乐恼怒的抬手挡住他的唇,一张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后头,用力挣脱他的怀抱爬起来,背对他穿衣。

    她平时习惯穿抹胸,但是大婚图个吉利,衣物里头多的是红色的肚兜,这样整张脊背暴露出来,那一条深红色的疤痕便是赫然入目。

    因为伤口太长太深,后来又撕裂了一次,虽然柳扬调制了最好的药物给她敷,还是没能完全复原,虽然疤痕并不显狰狞,但光洁如玉的脊背上斜劈下来的一道醒目的红痕还是触目惊心。

    宋灏眼底的笑意瞬间隐去,目光之中流露出淡淡的心疼,不禁抬手,指尖由上而下顺着那疤痕描摹起来。

    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他触手仍会有轻微的颤抖,指尖走走停停,在明乐没有看到他表情的情况下倒是以为他又在恶意的使坏。

    “别闹!”明乐笑着闪躲,就要回头来;拍他的手。

    宋灏却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她的右手禁锢不准她回头,然后爬坐起来俯身上前将唇紧紧的贴靠在她肩后。

    火热的触感惊的明乐全身一颤,但这个时候她却已经明显的察觉他的情绪不对。

    “阿灏——”明乐试着开口。

    宋灏却未有回音,闭上眼,用最虔诚的姿态由上而下一点点从那疤痕上吻过,所过之处逐渐激起明乐的战栗。

    明乐起初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是等她吻到她的背心处也不听他多吭一声,心里突然就反应过来,跟着沉默了下去。

    宋灏的唇一直在她背上流连,直至最后贴靠在那道疤痕的尽头却也久久没有退了开去。

    明乐抬手往自己的背后触了触,入手并不十分的触感让她的笑容带了苦涩。

    “很难看是不是?”明乐问,唇齿间溢出的却是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

    总是遗憾,已经不能把最纯粹的那个自己留给他了,而现在,能给他的这副身子也是伤痕累累,做不到尽善尽美了。

    宋灏不置可否,唇贴着她的皮肤轻轻的摩挲,半晌手臂缓缓收紧从背后将她用力的抱住。

    “阿朵!”他的脸贴靠在她背后,细语呢喃,“在我眼中,怎样的你都是最美好也是最值得我珍视的,其他人皮相生的再好都是骷髅白骨,与我没有半分意义。你已经把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毫无保留的送给我了,我——很满足!只是——”

    宋灏说着,一叹,语气突然就带了几分悲怆:“是我的疏忽,没有保护好你!”

    我很自责,可是这种无意义的话却都不能说出口。

    “别这样!”明乐的眼角含了泪花,回转身去,就势将他的脸庞收拢入怀,手指拂开他面上散落的发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我们之间没有谁亏欠谁,也没有谁需要对谁抱歉。我受伤不是你的过错,你也不要再记挂着这件事了,总之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一定保重我自己,不再让自己受伤,不再让你觉得难过,好不好?”

    宋灏枕在她腿上无声的笑了笑,片刻之后才慢慢敛了笑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说道:“我只要你记着,现在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这天下也好,曾经刻骨难忘的仇恨也罢,和你比较起来我全都可以放弃。所以无论是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允许你再去为了达到目的而冒险。我这一生所求,不再是仇恨,是你!是你在我身边的日子!”

    曾经的十多年,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吃撑着我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但是现在有你我才明白,我的一生不是为了仇恨而活。

    即使现在为了永绝后患我不得不去拼杀算计,但是与你一起平安康泰安安稳稳的走过一生才是我此生的最大渴望。

    “好!我记下了!”明乐笑着点头,用手指替他理顺被褥上面铺洒的发丝。

    如果可以,谁不愿一世康泰的过,又有谁愿意将自己淹没于阴谋算计鲜血死亡之间步履维艰?

    宋灏,幸而有你,还能让我对这冷淡的人世重新有了渴望和期盼。

    即使这一刻我们步履维艰,但也只期望有一日,可以牵着你的手温和从容的走过这一生。

    宋灏的脸色再度浮现一个笑容,抬手蹭了蹭明乐的脸颊。

    明乐与他会心一笑,随手捡起一件里衣披上,道:“起来吧,时候不早了,昨天让周管家把府里的管事都叫到大厅等着了吗?”

    “那就让他们等着好了。”宋灏赖在她腿上枕着纹丝不动,又抬手去拈了她一缕发丝凑近鼻尖嗅了嗅。

    “别闹了,这才我过府的第一天,就算只是你府上的管事,去的晚了也没得叫人笑话。”明乐一把拍开他的手,从旁边捡起他的里衣扔到他身上。

    宫里的大礼,昨天夜里她已经当众向姜太后敬过茶了,本来姜太后是宋灏的生母,今日一早她还是应该入宫去再以进门新妇的身份再敬一杯的,但因为姜太后和宋灏表面上的关系僵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烦,这一道礼数倒是省了。

    “周管家他们都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宋灏不以为然道,但却也还是慢吞吞的起身捡了衣服套上。

    两人各自套了里衣挑来帐子下地,就听见外面长平的声音道:“王爷,王妃,你们起身了吗?”

    “进来吧!”明乐说道,一边走到妆台前取了梳子将头发简单的整理一番。

    “奴婢给王爷王妃请安!”长平等几个丫头早就备好了洗澡时和明乐两人的衣服在门外候着,开口鱼贯而入,把温水和衣物一一摆好。

    有了头天晚上的先例,几个丫头也不主动近宋灏的身,采薇和长平两个过去服侍明乐净脸穿衣,雪雁和雪晴则是进到里屋去整理床铺。

    雪雁和雪晴两个围着床榻忙碌了一阵,明乐在外间,间或也能听见两人一边偷笑一边窃窃私语,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也就只当没听见。

    两个丫头麻利的把床铺整理好,宋灏刚好洗完脸从盆架前走过来。

    “王爷王妃大喜,祝王爷王妃琴瑟和鸣早生贵子!”雪雁书双手捧着那方元帕快步走过来呈送到宋灏面前,使劲低着头几乎没到了胸前。

    宋灏的府上大小管事都是男丁,没有管事的嬷嬷,有几个婢女也是备着给偶尔过府的客人看,做做样子的。所以近身服侍的就是明乐带过来的这四个丫头,而这番话也是常嬷嬷事先嘱咐的。

    洁白的元帕上几点嫣红,像是冬日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妖娆而魅惑。

    明乐坐在妆镜前假装视而不见,宋灏的目光往那元帕上一瞥,唇角就不觉弯了弯,淡然吩咐道:“收起来吧,一会儿进宫呈送给母后过目。”

    虽然他们之间的这场联姻从头到我都是一意孤行,但该走的套路还是要走全的。

    “是,王爷!”雪雁应了,仔细的捧着那元帕,放进雪晴递上的一个盒子里收了,两人先行一步捧着盒子退出去。

    宋灏转身走到桌旁去取托盘里的衣物,明乐从镜子里看见,就挡开采薇拿着梳子的手起身走过去,接了他刚刚拿在手的袍子微笑道:“我来吧!”

    说着就绕到他身侧拉了他的胳膊替他穿戴。

    宋灏配合着她把衣服穿上,看她专心致志的替他整理,眼底明亮的笑意就不假掩饰的漫上来,抬手揉了揉她脑后发丝,宠溺说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插手,我自己来就行。”

    “你不是说喜欢这样的感觉吗?”明乐头也不抬的笑笑,指尖穿引给他把衣带系好,一边说道,“你一生所求不过就这么简单,我如何不能满足于你?”

    其实不是缺个人服侍,而是喜欢她围着他认真忙碌的那种感觉。

    有时候,所谓的爱并不一定要惊天动地,便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能让他觉得很满足也很快活。

    原来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也都曾仔细的斟酌并铭记!

    宋灏的眼眸弯起,眼角眉梢的笑意就越发浓厚的渲染开来,在明乐抬手替他整理领口的时候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深深的吻了下去。

    长平和采薇在旁边看着不觉红了脸,慌乱的垂下头。

    虽然两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旁边还有人,明乐还是心里一跳,手抵在他胸前本能的推拒,等到宋灏暂缓换气的时候急忙捶了他一下:“别闹!长平他们还在呢!”

    宋灏有些意味未尽的舔舔唇,很有些不甘的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用手指抹去她唇上的水渍松了手,然后赶在明乐退开之前凑近她耳畔飞快说道:“那就先欠着,等晚上没人的时候。”

    声音不大,但整个屋子也就只有这么大,长平她们自是可以听到,纷纷的掩嘴偷笑。

    明乐知道他又是故意在使坏,嘴角略一抽搐,刚要发作宋灏已经神色一敛往内室走去,“我穿鞋,你也快些梳妆吧,周管家守时的很,这会儿怕是盼的脖子都长了。”

    他这人,变脸倒是快的很!

    这种事情要计较是计较不清的,明乐也懒得再和他周旋,转身回到妆镜前由采薇伺候着梳头。

    两人整理一番,虽然没多耽搁,但出门的时候也是日上三竿。

    从宋灏的院子穿过花园去正厅,周管家和几位管事果然早就已经到了,并且把阖府上下所有的下人都一并叫到了院子里等着拜见主母。

    王府里原先只有宋灏一个主子,下人虽然按照当朝亲王府的规制安排的不少,但没什么利益冲突,再加上柳扬和周管家两个手段了得,内外人员分配其实是十分简单的。

    明乐由宋灏陪着出来和众人打了个照面就吩咐着他们散了。

    借由大婚之际,宋灏向孝宗告假三个月,孝宗自是求之不得的马上准了,所以这段时间不用上朝也不用上衙门,宋灏便是悠闲自在的闲在了府里陪着自己的新王妃画眉读书,间或也带着明乐往宋沛府上,或者京城达官显贵家的宴席上走动走动,日子过的好不悠闲自在。

    如此不问世事,等到他重新回刑部理事已经是花开五月的暖春时节。

    一大早宋灏起来上朝明乐也跟着醒了,等到送走了他也就再无睡意,在床上仰面躺了会儿,正酝酿着睡意想要再睡个回笼觉,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乐猛地睁开眼,片刻之后长平推门进来,神色焦灼的反手关了门就直奔到她床前。

    “走的这么急,什么事?”明乐翻身坐起,不等她问就已经主动打开帐子。

    “王妃,事情似乎有些不对。”长平说道,随手取了件外衣给她披上,一边神色凝重道,“小少爷刚刚穿了消息过来,说是昨天晚上有一伙黑衣人闯进广月庵,把静云师太强行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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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苦逼的洞房,最近和谐好严重,来来回回改了五遍了,最后又删了几百字的内容,宝贝们昨天木有更成某岚对不起你们熬夜等文的妹纸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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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宫中贺寿

    京城之地波涛暗涌了这么久,明乐也料定了暗中会有事情发生,却不曾想,首当其冲的会是一个遁世方外的庆膤公主。

    “爵儿那里的详细信息是怎样的?可有线索是何人所为?”明乐一边把衣服穿上,一边问道,心里却没报多大的指望。

    那人既然会对庆膤公主下手,一定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想利用她来谋算什么事,而明知她的身份还敢强掳了她走,就一定会事先做好一切的应对准备,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出来授人以柄。

    “没有!”长平说道,“刚才过来传信的是影二,奴婢已经仔细的问过了,他只说是新得到的消息,别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长平说着,又兀自揣测,“王妃,您说会不是秦指挥使?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都不死心,在暗中追查静云师太的下落,会不会是他从哪里追查到了线索,带走了师太?”

    “是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也不大。”明乐思忖片刻,却是摇头,“应该不会是他,秦啸此人虽然不羁,但为人还算磊落。看得出来,在这件事上他还是被秦夫人授意的成分居多,如果是他为了秦穆之的事情想要对小皇姑不利的话,应该当场就会动手,而不是将人掳走了。”

    “那会是谁?”长平难免有些急了,“会不会——”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明乐长出一口气,打断她的话,“就怕是有人知道阿灏和小皇姑的关系亲厚非同一般,所以想要以此为突破口来针对我们的!”

    明乐想了想,一边穿鞋下地一边道:“王爷那里有没有通知他这件事?”

    “还没有,这会子王爷应该还在宫里。”长平说道,“一会儿奴婢就去刑部的府衙等着王爷下朝。”

    明乐抿抿唇没有说什么,坐到妆镜前简单的把头发打理好才又开口道,“爵儿现在在哪里?”

    “这几日没什么事,小少爷应该是在家吧。”长平道。

    “那你一会儿回去一趟吧,让他替我走一趟赌坊,传我的话下去,让那边的人盯紧了各方面的消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明乐道。

    八方那里鱼龙混杂,关系网甚是庞大,但是在这件事上明乐心里仍是没底。

    “奴婢明白!”长平谨慎的应下,想了想又补充,“那王爷那里——”

    “整个京城的官场这段时间都是波涛暗涌,乱的很,你就先不要去府衙了,阿灏那里,等他晚上回来我亲自同他说吧。”明乐道,起身走回卧房取了外衫穿戴。

    “是!”长平神色凝重的看她一眼,不敢再耽搁,匆忙告退去了悯郡王府找易明爵。

    宋灏不在府中,明乐也有点兴致缺缺,草草用过了早膳就在书房的窗前摆了一局棋,自己和自己对弈。

    院子里的海棠开的正艳,花瓣饱满与翠绿的叶子交织映衬,暖阳之下,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种宁静而悠远的气氛里。

    宋灏进门的时候明乐正半倚在窗前的睡榻上,单手撑头心不在焉的往棋盘上落子,指间黑色衬着她小巧莹润的粉嫩指头,很有些赏心悦目的味道。

    宋灏的唇角弯起,举步进门。

    显然明乐是在走神,竟是没有察觉他进门的脚步声,一枚黑子执于指间久久的拧眉沉思。

    宋灏看她皱眉的样子,不觉又是弯唇一笑,俯身坐下的同时握住她的指尖把棋子落下。

    指尖被他裹住,明乐才是骤然惊醒,扭头看了眼外头正烈的日头,就要爬起来:“这才刚到晌午,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刑部的衙门,何时缺过人手?我在那也就是个摆设,不时去露个脸也就行了。”宋灏说道,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头,“我刚听雪雁说你早膳就只用了一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传太医来瞧瞧?”

    “我哪有那么娇贵的,动辄就请太医过来做什么?”明乐笑笑,心里略一犹豫就正色道,“你回来了也好,我正好也有件事情要与你说。”

    “嗯?”宋灏觉察出她的情绪不对,就垂眸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与他对视一眼,咬了咬嘴唇才道:“早上那会儿爵儿得了消息,说是小皇姑那里出了些岔子,昨夜有人入寺将她掳走了。”

    果不其然,宋灏闻言就是勃然变色,脸上笑容瞬间敛去,于眉目之间凝聚了一股浓厚的冷意出来。

    “消息核对过了吗?可靠?”宋灏问道。

    “爵儿那里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的。”明乐反握住他的一只手,面有忧色的劝道,“这件事很有些蹊跷,我已经安排了赌坊方面帮着打听了。可是我在这想了整个上午也没能理出一个合理的头绪来,知道小皇姑尚在人世的本来就没几个人,知晓她下落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连礼王他们都蒙在鼓里,如果不是她的行踪意外泄露了,这件事追本逐末,怕是——”

    明乐说着,眼中忧色不觉的更重,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还得要从宫里那方面入手了。”

    当年庆膤公主是为了宋灏违逆先皇,乱了先皇和孝宗的全盘计划,也是因为如此而在宫中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而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这些年孝宗是得了先帝的遗诏,不曾为难过她,但是以他狭隘自私又多疑的个性——

    只怕从一开始就早早的把庆膤公主给恨上了。

    现在如果说他要借题发挥铲除异己——

    这一点并不奇怪。

    “你觉得是他做的?”宋灏沉默半晌,这会儿才语气肃然而冷静的开口。

    “除了他,应该不会有别人了。”明乐仰头去看他的脸,却为他脸上过于凝重的表情而生出些许疑惑,“我也曾考虑过秦啸,但是不管从处事风格还是能力上看,都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唯一对小皇姑的行踪了若指掌又有理由做这件事的,就只有孝宗本人了,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宋灏与她对视片刻,闻言却是不置可否的缓缓闭眼,为仰起头来沉默了一阵。

    明乐的心里更加困过,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强迫他再与自己对视,道:“别卖关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宋灏睁开眼,无奈的笑笑,一掌压在她脑后使劲揉了揉她的发丝。

    明乐有些急了,皱紧了眉头瞪他一眼。

    宋灏目光深深的看他,目色深幽一如无边的夜色,看不清情绪,这时才是将她压在怀里用力的抱了抱,语气微凉的开口道,“你要知道,小皇姑这个曾经的当朝第一公主可不是白叫的,那时候皇爷爷之所以宠爱她,并不仅仅是因为老来得子的关系。她聪敏、睿智,表面看上去虽然活泼张扬无所畏惧,但在人世上更是八面玲珑,几乎把皇祖父所有的喜恶习惯都掌握的分毫不差。若不是后来在情爱一事上为人心的薄凉所伤,她这一生怎么都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出生在皇室之家的孩子,你当真以为她可以毫无心计,只凭靠着君王的宠爱就能够如鱼得水的生存下来吗?别忘了宫里的形势,争名逐利,夺权争宠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她得到的宠爱越多,背地里所要承受的风险就越大,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找机会将她拉下马?小皇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年她能独善其身在皇权争夺的漩涡里保持着万千宠爱为所欲为,到了今时今日,你又真以为她看不透朝中的形势?会没有防范?会连区区自保的能力也没有吗?”

    庆膤公主,自明乐第一眼见她,看到就只是那个雍和从容的静云师太,后来虽然知道她的一生波澜壮阔并不简单,却始终没有深究过。

    此时被宋灏一提,明乐才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所以你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小皇姑并不是完全被动?”明乐愕然,“如果不是她自导自演,那么至少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也是有意配合,才让对方能够顺利得逞的?”

    “可以这么说吧。”宋灏说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目光瞥向窗口摆着一盆红色海棠,目光深远。

    “明知道你和宫里那位之间的局面,如果是那人出手的话,她没有理由束手就擒,甘心去做那人用以限制你的筹码。”明乐思忖着说道,却是越想越心惊,顺着宋灏的思路,重重迷雾拨开,一个隐藏幕后的巨大迷局呼之欲出。

    “阿灏——”明乐的嘴唇动了动,再开口的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沉重,“你——有把握吗?”

    “要知道,知晓小皇姑下落的并不止那人一个,如果期间没有受到其它意外因素影响的话,十之**不会脱出我的料想之外!”宋灏垂眸看一眼她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就是缓和了情绪,低头轻啄了下她的鼻尖,轻声笑道,“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多想了,我会亲自想办法求证,有了结果再告诉你。我们先用膳,好不好?”

    宋灏说着,就弯身去榻边取她的绣鞋。

    明乐挪过去,套了鞋子在脚,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回头又扯了下他的袖子,“先不吃了,之前我交代了爵儿去查的,既然你要亲自处理,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月好,趁着消息才刚放出去,我得马上去一趟赌坊,叫他们把消息撤回来。”

    如果事情真如宋灏所料,那么暂时就还是不要闹出大动静的好。

    “这点事情,不用你亲自去,我叫柳扬走一趟就行了。”宋灏皱眉,不悦道,“先用膳,早上就没怎么吃。”

    说完也不等明乐首肯就叫了柳扬和长平进来,让柳扬去悯郡王府给易明爵传信,又打发了长平去厨房传膳。

    明乐心里有事,就敷衍着躲开他的手,背转身去收拾棋盘上的棋子,思绪仍然围绕在庆膤公主的事情上打转儿。

    宋灏见她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心里叹息一声,伸手一捞把她抱在自己膝上坐了。

    明乐皱眉,揽着他的脖子仰头去看他的脸,“我不饿!你饿了就自己先吃。”

    “真的不饿?”宋灏再次确认。

    “嗯!”明乐心不在焉的点头,回过神来才觉得他唇角噙着的那丝笑容确乎很有些不怀好意,心里刚刚狐疑了一瞬,果不其然,宋灏已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睡榻之上,埋首下去就要捕捉她的唇瓣。

    明乐的反应也是极快,忙是偏头往旁边躲开。

    一个吻就深深的落在了她的颈边。

    未能得逞,宋灏不满的哼了一声,索性就埋首在她颈边用力的吮吻下去。

    彼时正值晌午,一缕暖暖的阳光窗子的缝隙里洒进来,刚好打在了脸上,明乐下意识的抬腕去挡,却被他吻的脖子发痒,嗔道:“别闹,大白天的!”

    “自家院里,怕什么?”宋灏却赖着不肯罢休,仍是不死心的去咬她的唇。

    明乐笑着闪躲,两个人互不妥协,嬉笑着就在榻上滚作一团儿。

    宋灏本来只是见她愁眉不展,有意逗她笑笑,但是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怀,渐渐的就有些把持不住,呼吸逐渐的厚重起来,手也不安分的从她衣衫的下摆探进去掌握那份柔软。

    “别——”明乐被他撩拨的面红耳赤,喘息着去拉他的手,“大白天的,叫人看见了不好。”

    宋灏却置若罔闻,反而趁机一口含住她混润香甜的唇瓣,将她的抗议尽数吞入肺腑,并且惩罚性的开启牙关碾了一下她的下唇。

    他拿捏着分寸,并没有太用力,不是很痛,却有种电流击中般酥酥软软的感觉在血液里攀升。

    明乐忍不住嘤咛一声。

    这声音细弱而婉转,虽不过短暂的一促,却激的宋灏头脑一热,齿关一碾咬住她的唇。

    明乐不觉低笑一声,一时调皮的心思起了,也忽的张口,趁宋灏不备,捕捉到他的唇用力咬了下去。

    轻微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舌间慢慢化开,宋灏闷哼一声,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好像身上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就在这一刻被拉伸到了极点。

    明乐不去看他的表情,藕臂轻柔的攀附他肩头,倾身贴上去,把脸藏在他的肩窝里低低的笑。

    宋灏怔愣了一瞬,随即喉咙里也跟着发出一声低低的浅笑,猛地一把扯掉她贴身的肚兜。

    感觉胸前一凉,明乐低呼一声,下一刻宋灏火热的唇已经贴上她的皮肤,一点一点重新把她的身子融化在自己的气息里。

    窗台上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兀自开的妖娆。

    地面上衣衫零落,床榻上男女的躯体紧密纠缠,间或有婉转的娇吟声若有似无的在空气里散开,这午后绚烂的阳光看起来就似乎更要温暖柔和了几分。

    长平和采薇端着几样小菜从院外进来,听到房里隐约的动静都不觉跟着红了脸,复又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

    庆膤公主失踪的事并没有在朝中引起什么风浪,毕竟——

    在皇家的玉牒上,所谓庆膤公主早就是一捧白骨,不该再被任何人提及。

    不过这个消息也很快传进了宫里,孝宗虽然没有声张,也在暗地里安排了暗卫找寻她的下落。

    宋灏这边也是动用了一切的关系网,试图确认庆膤公主的所在,但整整十个日夜下来同样一无所获。

    庆膤公主其人,就好像是一夜之间突然从这天地间蒸发不见了一样,丝毫的迹象也没有留下。

    而她的失踪,看上去无关痛痒,实际上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整个盛京虽然表面看上去太平无虞,但是每个人都能隐约察觉到一种风声鹤唳的紧张感。

    就在这样紧迫不安的气氛中,转眼又到五月十七,孝宗的寿辰。

    万寿节,依照朝中延续下来的规矩,依旧是要设宫宴,邀百官入宫同庆。

    宴会开席还是在晚上,但是因为柳妃有孕孝宗龙心大悦,知道她爱听戏,就在这一天把京城最有名的三喜班请进宫表演,戏台子一大早就在柳妃宫里摆开了,所以这一天命妇们得到传召一大早就可以进宫听戏。

    宋灏一早要上朝、去衙门,得要下午才能得闲,所以这天明乐就没有和他一道,上午起来拾掇了一番就带着几个丫头先行一步递牌子进宫。

    只不过入宫之后她却没有立刻去柳妃处,而是先去了姜太后处请安,不想还未到万寿宫门口就先远远的看到林皇后带着自己的一众嬷嬷婢女从里头出来。

    明乐款步走上台阶,待到她走近就微笑这屈膝行礼,“弟媳见过皇嫂!”

    “免了吧!”林皇后淡淡说道,语气并不见热络,盛装之下还是难掩一脸的疲惫之色。

    自从去年因为四皇子的事被摆了一道之后她的日子就过的很不如意,年岁渐长又膝下无子,并且不被孝宗待见,虽然还能勉强保留着这个皇后的头衔,却也是时刻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就在什么时候栽下去。

    “谢过皇嫂。”明乐淡淡一笑,抬眸看一眼她的脸色就跟着露出几分忧色道,“听闻皇嫂这段时间身子不适,这会儿看着气色倒是好了许多,该是没有大碍了吧?”

    “难得你还惦记着本宫的身子,就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没什么事。”林皇后道,显然是没太有心思与她寒暄,回头看了眼正殿的方向道,“五弟妹是来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的吧?正好太后刚才佛堂出来,你进去吧。本宫寝宫还有些庶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一起了。”

    说完就扶了龚嬷嬷的手,径自出了门。

    “恭送皇嫂!”明乐站在原地未动,一直目送她离开。

    带到他们主仆一行走的远了,身边长平才凑近一步,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的这病听说不是什么好兆头,几个月不见,眼见着又瘦下去一圈了。”

    说着,就露出些许同情之色来。

    “从来心病都得心药医,除非她自己能看开,否则——”明乐看着她渐行渐远薄弱的背影也是隐隐的一声叹息,“但凡她是稍微聪明些的人,把持着一个皇后之位十余年又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现在还要这样看不开的不甘心,何必?”

    “奴婢瞧这皇后娘娘也怪可怜的。”雪晴心直口快的说道。

    明乐但笑不语,从远处收回目光,嘱咐道,“今天在这宫里,你们几个说话都注意着点,多看,慎言,明白吗?”

    “是,奴婢记下了。”几个丫头连忙应道。

    明乐满意点头,这才举步往里面正殿的方向走去。

    **

    花园里林皇后带着一众人等缓步而行,神色郁郁。

    龚嬷嬷跟在身后,叹息着上前去替她拢了拢领口,道:“娘娘,您这几日身子弱,奴婢还是叫一辆辇车过来吧,别累着您。”

    “走两步路而已,本宫还没那么容易死。”林皇后说道,唇角扬起一个冰凉的弧度,讽刺至深。

    “娘娘!”龚嬷嬷一惊,忙是上前一步将她拦下,警惕的左右看了看,没有察觉什么异样才慎重的叮嘱道,“什么死不死的,娘娘也不怕忌讳吗?太医不是说了吗?您这是忧思过剩心力郁结,放宽了心就能慢慢调养好。以后可莫再说这样的话了,当心隔墙有耳。”

    龚嬷嬷说着,就是眼尾一挑对她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因为南疆战事失利的事情皇上最近一直心情不好,这要是被哪个爱嚼舌根子的去撺掇两句,保不准是要惹祸的。”

    “哼!”林皇后闻言却只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本宫咒的是自己又不是他,难不成这也要犯了他的忌讳?”

    皇上和自家娘娘之间嫌隙已深,轻易不容易化解,而自家娘娘又是这么倔强脾气,怎么都不肯服软低头去哄一哄皇上,眼见着她这个一朝皇后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龚嬷嬷更是心疼,不觉的就红了眼眶,一把拉住她枯瘦的手道,“娘娘,您可不要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了,这要是让家里夫人知道了,该是多心疼啊。再怎么说您也是一朝国母,只要有这个位份在,您就什么也不怕,万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说这话,是在剜嬷嬷的心啊。”

    龚嬷嬷说着就抬手去抹泪。

    她是林皇后的乳母,亲手将她带大,在情分上甚至比林皇后的生母还要更为亲密一些。

    眼见着皇后受苦,这些日子她时刻都感同身受,只奈何无能为力罢了。

    林皇后看着老泪纵横的模样,脸上却不见多少动容,也不去劝,只就涩涩一笑往远处移开目光,忽而听得远处的流云宫里咿咿呀呀的唱腔就是目色一寒,冷声道:“说什么皇上因为南疆战事失利龙心不悦,那也是要分人的,南疆死了那么多人,他还不是照样宠着那个贱人在这里歌舞升平的招摇么?”

    “娘娘!”龚嬷嬷一惊,忙是一把捂住她的嘴,再见她一脸苍凉的模样,不觉的又是心一软,叹息道:“奴婢知道您心里头苦,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皇上就算是把他宠上了天又能怎么样?她到底也只是个贱籍的舞姬出身,皇上宠她还不是为着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林皇后冷冷一笑,显然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目光怨毒的盯着流云宫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才刚四个月而已,能不能平安生下来都两说,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这样犯忌讳的话她竟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出来,龚嬷嬷脑袋一晕险些背过气去。

    林皇后又再狠狠的瞪了流云宫的方向一眼,转身已经往另一侧的小径快步走去,裙裾翻飞扫落一地的落花。

    龚嬷嬷一急就要去追她,想想还是不放心,忽就冷了脸先是对后面跟着的一众宫女警告道,“娘娘刚才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听了这样要命的话,哪怕林皇后就只是一说,但万一有什么差错也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掉脑袋来了。

    一众宫婢吓的不轻,忙是齐声回道:“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娘娘她什么也没有说!”

    “嗯!”龚嬷嬷这才满意,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严厉道:“都给我管好你们的嘴巴,谁要是听了不该听的,说了不该说的,后果你们自己掂量。”

    “是。奴婢们记下了!”宫婢们诚惶诚恐急忙附和。

    龚嬷嬷斜睨了一眼,这才一挥手带着众人小跑着去追林皇后。

    **

    明乐在姜太后处并没有滞留太久,只就例行公事的请了安,姜太后似乎也没有多余的话要嘱咐她,闲聊了两句就说自己乏了。

    因着宋灏的关系,明乐也不欲与她多有牵扯,顺理成章的告辞出来,也去了柳妃的宫里看戏。

    这段时间政事上有太多的不如意,如今柳妃有孕算是给了孝宗一个难得放松的借口,再加上他膝下子嗣单薄,对于自己最宠爱的妃子所怀的这一胎就更是看重,尽管他本身不爱看戏,但这日下朝之后也暂时抛开一切政务来到柳妃宫里陪她看戏。

    两人相携坐在戏台下面的头一桌,言笑晏晏,群芳环伺,其他的嫔妃即使是不买柳妃的面子,但是为着孝宗也都聚首在此,陪着一起把这院子里的气氛渲染的热闹到了极致。

    命妇们紧随其后,也是济济一堂,欢声笑语不断。

    明乐去时院子里头已经坐满了人,香风四溢,其乐融融。

    明乐并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入乡随俗,也不好回避,站在拱门底下正想着寻摸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一坐,就见最后面贴近花丛的那张圆桌后头有人笑着冲她招手。

    ------题外话------

    嗯,有人要出招了,让我想想,下一个倒霉的该是谁了嗷~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29章宫中贺寿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0章 太子溺亡

    “五弟妹,过来这边坐吧!”

    明乐循声望去。

    招呼她的人,是四王妃张氏,也就是礼王宋沛的结发妻子。

    流云宫里内花园的规模和御花园自是没法比的,再加上今日入宫赴宴的客人人数众多,这会儿整个花园里几乎都坐满了人。

    张氏的那张桌子,位置偏后,一半掩映到花树之间,倒是从那片喧嚣中隔离开来。

    因为彼此之间是妯娌,明乐与她虽无深交,这几个月偶尔宴会上遇到也都是客气着寒暄几句。

    而且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张氏好意唤她,明乐倒也不是那么不识抬举的。

    “四嫂!”明乐微笑着与她颔首,目光四下一瞥,倒真觉得这是好去处。

    前面的戏台子一目了然,后面被花树掩映了大半可以从喧嚣的人群中隔离开来,旁边远离人群的一侧则是一大片的花圃,各色花儿争奇斗艳,如果想要忽视另外一边那些虚以委蛇的谈笑声,这倒是个避世散居的绝佳去处。

    “四嫂倒是会选地方,看戏赏景两不误,这倒是个绝佳的去处。”明乐笑笑,举步走过去。

    张氏坐在桌旁一角,一个不甚明显的角落,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花圃对面玩耍。

    这一桌就只坐了她一人,见到明乐过来,张氏就起身去拉了她的手,笑道:“那两个猴崽子顽皮的紧,混在人堆里难免要冲撞了各位娘娘,我在这里也好看着点儿他们。”

    说话间,她的目光柔柔一瞥,对不远处正在追逐打闹的两个孩子扬声叮嘱道,“黎儿,你慢些跑,看着点儿你妹妹。”

    看着远处天真无邪的两个孩子,明乐也是会心一笑。

    按照张氏的品阶身份,她的座次完全可以和后宫那几位位份高些的妃子排在一处。

    明乐原也奇怪她会撇开人群坐在这里,这会儿看见两个孩子倒是了然——

    他们夫妻二人独善其身的心思倒是如出一辙,不管是对孝宗和宋灏之间,还是这宫里女人各方势力之间,既然不想掺和进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远远避开。

    张氏嘱咐完了儿子,才又收回目光对明乐露出一个笑容:“早前刚过来那会儿我就左右瞧了一圈,没见你来,还以为你们小夫妻难舍难分,你要等到傍晚和五皇弟一起过来呢。”

    “嫂嫂尽是拿我打趣儿呢。”明乐垂眸下去轻声的笑了笑,“我进宫来也有一会儿了,先去母后宫里走了一遭,故而迟了片刻。”

    张氏温和一笑,然后就岔开话题。

    两人闲聊了会儿,都是些有关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不涉及敏感话题,倒也相谈正欢。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听花圃对面的宋子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却是宋子黎跑的太快了些,她一时没能跟紧绊了一跤。

    “哎呀!”张氏低呼一声,面有焦色的急忙起身过去查看。

    彼时戏台子上的戏码正是热闹的时候,倒是没有惊动其他人。

    明乐也被孩子的哭声惊了一下,也跟着起身走了过去。

    两个孩子身边一直有两个丫头跟着,一看宋子韵摔了,两个丫头手忙脚乱的去扶。

    宋子黎跑了两步,见到妹妹摔倒,扁扁嘴,一张小脸皱着满是不高兴,但还是抢在两个丫头之前过去把她拉起来,责怪道,“叫你不要跟了,你偏得跟着,摔了吧?活该!”

    话虽这样说,他却还是一边细致的用袖子去擦宋子韵手心里的泥土。

    “小郡主?小郡主怎么样了?”两个丫头也慌乱的去检查宋子韵身上有没有受伤。

    见到宋子黎回头,宋子韵的本来不甚嘹亮的哭声顿时连着拔了几个音符,嚎啕的惊天动地起来,小嘴一扁一扁的去捶哥哥的肩膀,骂道:“叫你不等我!叫你不等我!”

    “你还撒泼?没规矩的!”宋子黎小眉头皱的死劲,咬牙切齿的骂回去,却是没有避让,由着她捶打。

    宋子韵摔了一跤本就委屈的很,这会儿更是扯开了嗓子嚎。

    “韵儿怎么样了?可有伤着哪里?”张氏急急的奔过去,弯身去查看宋子韵有没有受伤。

    “娘!哥哥他欺负人!”宋子韵一下子扑到她怀里,鼻涕眼泪不管不顾的就往张氏身上蹭。

    张氏抱着她,替她拍着后背顺气,一边嗔怒着瞪了站在旁边的儿子一眼,“跟你说多少次了,叫你让着她点儿,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都说了不带她玩了,是她自己非要跟!”宋子黎不满的一跺脚,哼了一声,转身就跑。

    宋子韵抓着张氏哭的不依不饶,张氏要一边要哄着她也不顾不上宋子黎,忙是对两个丫头吩咐道,“还不快去跟着,看着世子别到处乱走,今天宫里的客人多,早点把他带回来。”

    “是!王妃!”两个小丫头急忙应声,快跑着跟上去。

    孝宗的长子太子宋子铭今年刚刚十二,宋子黎是他的伴读,每日都会出入宫廷读书,也常常也两个皇子玩在一起,倒是把这皇宫内院的地形摸的比自己后花园还要清楚明白一些,所以张氏倒是不担心他会走迷了路。

    这边宋子韵见宋子黎抛下她跑了,就更是哭得汹涌了些,不依不饶。

    张氏把她抱在怀里低声的哄着,但是女儿被她宠坏了,就是个刁蛮又要强的脾气。

    实在哄她不住,张氏便是把脸一扳,拿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佯装生气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好意思哭鼻子,你不怕你小婶婶笑话?”

    宋子韵被张氏宠坏了是真,但小姑娘嘛,在人前总是难免有些羞怯好面子。

    宋子韵刚也是气得狠了,哭着撒气,倒是没注意张氏身边还跟着别人,这会儿听张氏一说,立刻就止了眼泪,抽搭着从她肩膀上面偷偷的看过去。

    宋沛与张氏成婚已有七年,第二年就有了儿子子黎,而宋子韵虚岁才刚满五岁。

    宋沛府上虽然也有几房妾室,但膝下却只有张氏所出的这一双儿女,其中究竟,毕竟是人家夫妻间的家务事,明乐并无心深究,倒是这位四王妃贤良淑德的名声在外,礼王宋沛和王妃伉俪情深府宅和睦的现状倒是一度被京中达官显贵之间传为佳话。

    小丫头是个婴儿肥的圆脸,穿一身粉紫色的小衣裙,袖口和襟口许多出都用同时的缎带妆点,整个人粉嘟嘟的,像是个被隆重包装起来的娃娃。

    彼时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眨巴着眼睛含羞带怯的模样十分的惹人怜爱。

    明乐与她的目光一碰,也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不觉的就弯眸笑了笑。

    她的相貌生的艳丽娇俏,这样一笑,一双眼睛弯起,眸子里的笑意荡开,闪亮亮的。

    宋子韵看的眼睛一眨不眨,抽搭了两下倒是忘了哭,反而红了脸,推开张氏的怀抱蹒跚着小步子朝明乐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袖子,不确定道:“你是小婶婶?”

    明乐微笑着看她,小丫头走到她跟前也歪着脖子仰头回望,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把旁边的张氏看的一愣一愣的。

    明乐见她这幅好奇的表情,眸子里的笑意更盛,弯身蹲下去,拿手指给她抹净了脸上挂着的泪痕。

    宋子韵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的脸一直的看,然后犹豫着伸出胖胖的小手,像是有一点点小心,又像是有一点点的畏惧,用右手的食指轻点了一下明乐的睫毛。

    明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不觉的眨了下眼睛。

    她睫毛一闪,宋子韵立刻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拔腿就跑,转身又扑到张氏的怀里吧自己整个儿藏起来,更是把脸埋的深深的,不见人。

    “你——这孩子!”张氏愣了一下,随即就拍着她的脊背笑的眉眼弯弯。

    宋子韵窝在她怀里,又偷偷扭头看了明乐一眼,与明乐的目光再次相撞,立刻又把头转过去,使劲的搂紧了张氏的脖子,趴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很有些雀跃的说道:“娘,小婶婶真好看!”

    说完倒是自己红了脸,也忘了前一刻还哭的梨花带雨的小模样。

    她的声音刻意的放缓,愿意大概是想和自己的母亲说句悄悄话,但毕竟是个小孩子,不懂的把握语调高低,还是让明乐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了一个五岁孩童的夸赞,明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张氏笑着扳正宋子韵的小肩膀,抽出帕子又仔细的给她擦了擦脸,一边放柔了声音训斥道:“以后可不许再调皮了,看你这一张小脸花的,还哪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

    “嗯!”被明乐这么一打岔儿,宋子韵也忘了刚才要死要活的事,乖巧的点了点头。

    见她终于是被哄住了,张氏也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扭头和明乐相视一笑,道,“这丫头,是被我惯坏了,没事总爱跟着黎儿屁股后头闹腾,偏偏那臭小子又皮的很,半分也不相让,让你看笑话了。”

    “小孩子调皮一点总是难免,我倒是很喜欢俩孩子的这般性子,四哥和四嫂真是好福气。”明乐笑道,也凑过去,弯身下去帮着把宋子韵身上沾的泥土拍净。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做儿女的,都是父母的债,你是不知道这俩小祖宗平日里都把我们那阖府上下闹腾成什么样子的了。”张氏说道,眼神之中却满满的都是难掩的宠溺和满足。

    “哥哥不好,说我跑的慢,总不带我玩。”宋子韵闻言,立刻瞪着眼大声反驳,惹的张氏和明乐忍俊不禁。

    “没大没小!”张氏嗔她一眼,转而对明乐笑道,“等你和五弟有了孩子可得要从一开始就好好管教着,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一旦养起来,就再也管束不住了。”

    “嫂嫂又拿我取笑了。”明乐面颊一红,微微垂眸避开她的视线。

    张氏见她这一副娇羞小媳妇的模样,脸上笑容反而更深,眨眨眼道,“算下来你们这成婚也有三个多月了,有消息了吗?”

    说着就眉眼飞飞,往明乐的腹部撇去。

    “哪有这么快的,我们不着急。”明乐被她看的略有几分不自在,敷衍说道。

    “也是,你们的年岁还小,也不急在一时。”张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倒是旁边一直在竖着耳朵听话儿的宋子韵突然开窍,往明乐跟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的伸出胖胖的小手去轻抚她的腹部,一边又故意柔和了嗓音,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婶婶的肚子里有小弟弟了吗?”

    跟张氏闲聊两句倒也没什么,突然被这么个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打趣,着实平时平素再怎么淡定,这会儿也有些手足无措。

    旁边长平和雪晴几个听了都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因为摸准了自家王妃面面冷心热的脾气,雪晴就起了玩心,笑嘻嘻的凑上来逗着宋子韵道,“郡主怎么知道我家王妃肚子里的会是个小弟弟,不是小妹妹啊?”

    宋子韵眨巴着眼睛,明显是被问住了。

    明乐一恼,就回头瞪了雪晴一眼,“平日里给你们几分颜色,都越发的没规矩了。”

    雪晴也不怕她,调皮的吐吐舌头,退回去和雪雁两个暗地里使眼色又打闹起来。

    张氏把几个丫头无所顾忌的模样看在眼里,目光不觉得一深,又继续给宋子韵身上收拾干净了,就抱了她和明乐一起回到那边的戏台子底下的桌旁继续看戏,间或的又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大约是孩子对于外表美丽又合自己心意的事物都会格外的喜欢,宋子韵自己在旁边玩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的就往明乐的身边凑,趁张氏不注意就去扯她的袖子。

    明了对这鬼精灵的小丫头也是喜欢的紧,顺手就把她抱在膝上坐了,从碟子里挑了块板栗酥喂她。

    小丫头的确是被宠坏了,也不伸手去接,就那么心安理得的就着她的手边玩着自己的衣带,一边不紧不慢的咬。

    张氏看在眼里,原是有意阻止,但见明乐脸上笑容不似假的遂也就放心,由着她去了。

    宋灏和宋沛从园子外头进来看到的恰是这一幕情景,花树掩映间各自的妻子面带笑容默契的彼此交谈,粉嘟嘟的小丫头宋子韵窝在明乐怀里砸巴着小嘴吃糕点。

    本来是其乐融融的一副景象,宋灏在看到明乐怀里抱着的宋子韵时眼神突然就多了那么几分的不自在,举步走了过去。

    “奴婢给两位殿下请安!”长平几个忙是屈膝行礼。

    “免了免了!”宋沛笑吟吟道,过去随意捡了把椅子坐下。

    明乐从戏台子上收回目光见到宋灏过来,就跟着露出一个笑容:“不是说要等入幕时分才能得空吗?这还有两个时辰才天黑呢,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左右衙门里也是无事,又赶上四哥前去唤我,就跟着一并来了。”宋灏说道,目光从她脸上一瞥,看着坐在她怀里甩着两条小短腿安逸吃东西的某小孩怎么都觉得碍眼,就探手过去道:“韵儿,来,到小皇叔这里,小皇叔抱!”

    他平素里出门在外虽然不苟言笑,但是私底下对着宋沛的一双儿女也算和气,是以宋子黎和宋子韵兄妹对他倒是不抵触,当然了,同样也算不得亲近。

    不过宋子韵这小丫头,天生对美色没有抵抗力,就如同初次见面就能死皮赖脸的往明乐身上黏一样,因为自己这位小皇叔容貌出众,小丫头的第一眼见了就惊为天人,所以也曾贼心不死,找着机会就想往宋灏身上蹭。

    按理说这一次也是机会难得,眼见着就要夙愿得偿,不曾想遇到个让她觉得长得更好看脾气也更好的明乐,殷王殿下破天荒施展出来的美人计竟是没能奏效。

    “不要,我要小婶婶抱!”宋子韵头也不抬的躲开他的手,擦了把嘴角沾的糕点沫子,小屁股就一墩一墩的探身去指桌上一盘颜色鲜亮的凤梨酥,娇嗔道,“小婶婶,我还要那个。”

    “哪个?”明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耐性很好的给她掰了一半送到嘴边,柔声嘱咐道,“这些糕点太甜了,吃多了容易坏牙,就只能再吃这一点了,知道吗?”

    “嗯!”宋子韵也不讨价还价,反而很很痛快的应了。

    “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家的混世魔王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宋沛正提了茶壶真水,闻言就笑着打趣。

    宋灏被晾在一边,就更是不悦,冷着脸扭头对宋沛道,“你自己的女儿不会自己抱?”

    张氏见他脸色不好,心头一跳,刚要抬手去把宋子韵抱走却被宋沛在桌子底下给拦住了。

    “老五啊,你是不知道我和你嫂嫂的辛苦,好不容易弟妹能制得住她,你就当帮我和你嫂嫂的忙,也让我们清闲半日吧!”宋沛倒了杯茶推到宋灏面前,一脸的愁眉不展。

    明乐正逗着小丫头玩,也没在意宋灏的神情语气,只就微笑道,“没事儿,韵儿很乖巧,我也很喜欢她。”

    说着就轻点了下宋子韵的鼻尖。

    宋子韵闻言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狠狠的往她脸上香了一个,作为最高奖赏。

    这一下算是彻底触了宋灏的逆鳞了,眼见着他额上青筋直跳就要炸毛,宋沛眼疾手快的忙是一把从明乐怀里将宋子韵夺了去。

    “我要小婶婶抱!”宋子韵一怒,回头一个小拳头捶在他的肩膀上。

    “可别了,我的闺女哟。”宋沛却不妥协,一把将他抱着坐到旁边,挤眉弄眼道,“温香软玉是好东西,可是美人再美也不及咱的小命儿要紧,你五婶儿怀里可是就只有你五叔才能蹭,可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回头惹恼了他,你爹爹要养再养你这么大个闺女出来,可就又要费时费力了。”

    应该是平日里插科打诨成了习惯,宋沛这一番话信口诌来,也没个忌讳。

    四王妃张氏脸上一红,在桌下掐了一把他的大腿,骂道,“说什么呢,当着孩子和五弟五弟妹的面儿,嘴上也没个把门儿,叫人笑话呢!”

    明乐也不曾想宋沛说起话来会这么没遮没拦,脸上也跟着显出几分尴尬之色,闻言侧目,也这才发现宋灏的确是面色不善的盯着宋子韵,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吃味,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平时倒也不觉得还有这么小家子气的时候,竟是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上了?

    “你做什么呢?没的吓坏了孩子!”明乐尴尬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狠狠的瞪他一眼。

    宋灏看她一眼,脸上颜色慢慢缓和了,但多少也还是透着几分不悦,不声不响的低头喝茶——

    倒是跟她闹上了别扭。

    宋灏这个人,凡事都收驰有度,虽然婚后俩人在闺房之内经常的插科打诨越发的脸皮厚,但这般孩子气的闹别扭还是头一次。

    明乐有意想要哄哄他,但碍着大庭广众的又不好做什么,只能忍下了。

    旁边宋子韵当然是没听明白她爹的一番醒世恒言,暴躁的冲着宋沛又捶又打的嚷嚷,“不嘛,不嘛,我要小婶婶抱!不要你!要小婶婶抱!”

    眼见着方才宋灏那表情都要吃人了,宋沛可不敢让宝贝女儿往风尖浪口上爬,嬉皮笑脸的死按住宋子韵的手脚,将她束缚在怀里。

    宋子韵手脚并用的挣扎了一阵,她抬脚踹,宋沛就去压她的脚,她抬胳膊,宋沛就去按住她的胳膊,小丫头闹腾了一阵儿果然就忘了最初的目的,咯咯的笑着就和宋沛那么玩闹上了。

    父女俩你一下我一下,乐此不疲。

    张氏在旁边看着,心满意足的笑,不时抽了帕子去帮着把宋子韵踢腾在宋沛衣服上的尘土擦干净,一边道,“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让五弟和弟妹看了笑话。”

    “这话你就说错了,五弟生平最不会的就是笑话人,而且啊——”宋沛一边逗着女儿一边笑道,“这会儿他心里头指不定怎么羡慕咱们一家人这般其乐融融的样子呢。”

    说着突然就抬头朝明乐看去,咧嘴一笑道,“五弟妹,什么时候也给五弟生个鬼精灵的丫头,他再见我们韵儿应该就不是这副横眉冷对的样子了。”

    这种话,和张氏妯娌之间说说也还罢了,被宋沛提及,明乐更是不自在。

    “说你没正经你就越发的像话了。”张氏见状,狠狠的又掐了宋沛一把,转而对明乐笑道,“你四哥就是这么个脾气,弟妹你别见怪。”

    宋沛夸张的痛呼一声,明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却也不好说什么。

    却听旁边宋灏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大概——快了吧!”

    宋沛夫妻闻言齐齐愣住,明乐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语出惊人,一张脸瞬时红成了苹果,恨不能就地挖了洞钻进去。

    张氏愣了一瞬,就是惊喜的笑着来拉明乐的手,问道,“刚才你不是说还没有消息吗?怎么——”

    “四嫂,你听他胡说!”明乐尴尬的打断她的话,回头又狠狠的瞪了宋灏一眼。

    宋灏的唇角弯起,却是难得露出一个笑容,接口道,“迟早的事!”

    宋沛被张了半天嘴,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咳嗽不止:“我说老五你真是——”

    到了后面,却也不知该是如何形容。

    宋灏没事人的继续垂眸抿茶。

    宋子韵左看看右看看,到了这会儿脑子才接上弦儿,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老爹说过的前一句话,不由的横眉怒目的大声道:“不要小丫头,小婶婶肚子里的是小弟弟!”

    宋灏和宋沛两个一时没有摸清楚头脑,旁边侍立的长平等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子韵见她们偷笑,突然就急了,蹬着两条小短腿扯着嗓子又再嚷嚷开了:“要小弟弟,就要小弟弟!”

    宋沛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张氏也是尴尬的屡次想要去捂她的嘴。

    不曾想宋灏眼底眉梢的笑意却是到了这时突然舒展开来,心情愉悦的伸手去把宋子韵抱了过来,笑道,“韵儿喜欢你五婶儿给你生个弟弟吗?”

    宋子韵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以前只只觉得自己的这位小皇叔长的好看,但是今天头一次见他这样面目和善的笑,就更是着迷,稀里糊涂的点点头,小脸蛋也红彤彤的:“要弟弟!”

    “为什么要一定要弟弟?”听她这般笃定而倔强的语气,宋灏也是忍俊不禁。

    “哥哥坏,不带我玩,要小婶婶生个小弟弟,我带他玩。气死宋子黎!哼!”小丫头说着就哼哧哼哧的直喘粗气,又惹得一桌人失笑。

    宋子韵说完,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仰着脖子看向宋灏,认真道,“小皇叔,你让小婶婶生个小弟弟陪韵儿一起玩好不好?好不好嘛?”

    说着就摇着宋灏的手臂撒起娇来。

    诚然孩子一句话,天真无邪,但由大人听来却是别具深意。

    宋沛一口茶刚刚含进嘴里就喷了个暴雨梨花。

    张氏急忙拿帕子去给他擦洒在身上的水渍。

    明乐脸上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却又不能和一个孩子计较,只能垂眸下去佯装饮茶,这会儿倒是后悔先前会和张氏坐了一桌。

    一桌子上,人仰马翻,唯独宋灏那里从容淡定,还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阵,才郑重其事的点头,“好!等今天我晚上回府,小皇叔就和你小婶婶好好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先给韵儿添个弟弟!”

    “真的?”宋子韵眼睛一亮,拍着手咯咯的娇笑起来。

    明乐此时却已经完全出离愤怒了,面不改色的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踩住他的靴子用力碾下去。

    宋灏微微一笑,春风满面。

    有了宋子韵这活宝掺和,他们这一桌上的戏码唱的比戏台上还要精彩纷呈。

    闲聊了一会儿,张氏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对宋沛说道,“那会儿黎儿自己跑出去玩儿了,有一会儿没见到人影了,你去找找吧。今天宫里的往来的客人多,可别叫他冲撞了谁。”

    “没事。”宋沛一边敲着桌子附和台上小生的唱腔一边道,“我跟五弟过来的时候在御花园里看到他了,正和太子殿下一块儿玩呢,没什么事。回头等宴席开了,就该跟着太子殿下一起过去了。”

    张氏听了这才放心,于是也就不再多言,继续和明乐说笑谈天。

    日暮时分,流云宫里的大戏散场,孝宗偕同柳妃离开回寝宫更衣,其余的嫔妃们也各自回宫换装准备参加晚上的寿宴。

    花园里的陪同的命妇们则是三三两两先行一步赶往设宴现场。

    明乐和宋灏仍是和宋沛一家子走在一处,一边溜花园一边慢悠悠的往暝宸殿的方向走,横竖有宋子韵在,就怎么都不可能冷场。

    晚宴定在酉时开始,到了申时中,除了孝宗和姜太后等人,其他人都已经陆续入席,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座位入座。

    和往常时候的惯例一样,宋灏和宋沛的席位还是安排在暖阁之内,和孝宗的后宫家眷在一处。

    眼见着开席的时辰慢慢到了,张氏开始不住的往大门口的方向张望,神色越发的不安。

    “四嫂是在担心黎儿吗?”明乐顺着她的目光看一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问道。

    “是啊,都这会儿了,那孩子再贪玩也该过来了。”张氏道,说着就又回头对宋沛道,“你确定黎儿是和太子殿下玩在一处的吗?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他露面?”

    “是啊。”宋沛说道,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也是难免忧心,但转念一想遂又使然,拍了一下张氏的手背安抚道,“不是还有两个丫头跟着的吗?而且太子也是到了这会儿还不曾过来,我想——大概是玩的太过火,忘了时间了,一会儿应该就来了。”

    虽然身边有人跟着,但张氏还是不能很放心。

    明乐见她心神不宁,也就跟着皱眉。

    宋灏侧目看到她的表情,心里微微诧异,却是侧目对雪雁使了个眼色吩咐道,“你去御花园里看看吧,见到小世子了就把他带回来。”

    “是,王爷!”雪雁应声,对几人略一屈膝就转身从偏门快步的出了大殿。

    “五皇弟,麻烦你了。”张氏感激道。

    “四嫂客气了。”宋灏淡淡说道,回头瞧见身边明乐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就从桌子底下握住她的一只手,倾身与她耳畔低声道,“还在担心黎儿吗?”

    从本质上,明乐和她一样,都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却不曾想明乐对宋沛这一家子的事倒是额外的上心了。

    所以虽然明知道在宫里宋子黎不会有任何闪失,他也难得管了回“闲事”,叫了雪雁去看。

    “天这么晚了,他一个孩子在外面总叫人不放心。”送了回过神来,道,“你看,四嫂都要急坏了。”

    宋灏莞尔,虽然还是觉得她这样态度很有些反常,却也什么都没说,倒了杯水递给她。

    雪雁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回来,张氏等的就越发心焦,渐渐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样宋沛也就很难能耐下性子,就对对面的宋灏说道,“你四嫂不放心,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也好!”宋灏和明乐对望一眼,点头。

    宋沛拉着张氏刚起身,就听采薇“咦”了一声道:“那不是四王妃身边派去跟着小世子的丫头吗?”

    张氏一喜,循声望去,紧跟着又是一怕。

    那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从大殿的偏门进来,但却只有她一个人,身边并不见宋子黎,甚至于与他同去的另一个小丫头的身影。

    “如月!”张氏抢着迎上去一步,一拉住她的手腕往她身后张望,“黎儿呢?怎么不见他跟你一起?”

    “王妃!”叫做如月的小丫头眼圈一红,忙是跪地请罪,“王妃恕罪,是奴婢失职,和小世子走散了!”

    “什么?”张氏一惊,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好在被身边的宋沛一把扶住。

    宋沛沉了脸,把张氏往旁边一让,径自上前一步,对如月道,“怎么回事?什么叫跟丢了?”

    “奴婢——奴婢——”如月也是吓的够呛,吱吱呜呜,眼神闪躲,“小世子和太子殿下在捉迷藏,不准奴婢近身跟着,奴婢原还是站在老远看着的,可是——可是——”

    因为怕受责难,如月说着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御花园里的路奴婢都不认识,远远的瞧了一阵,明明是看到世子和太子殿下前后进了一处假山后面,可是等过一会儿找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世子和太子殿下的影子了。”

    如月说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氏身子一晃,险些昏厥过去。

    明乐和宋灏再不能坐视不理,忙是起身帮忙扶着他坐下。

    明乐扶了张氏坐下,低声的安抚。

    宋沛的脸色发白,也有点乱了方寸,宋灏握了一下他的右手,上前对如月道,“你是在哪里把世子跟丢的?”

    “奴婢——奴婢——”如月瑟瑟发抖,“那御花园里的路,奴婢实在说不清楚——”

    “没用的东西!”宋沛一怒,抬脚就要踹过去。

    暖阁外头就是百官命妇,宋灏怕他当众失仪,忙是一把将他拽住,对那如月冷声说道,“你既然是从那里过来了,现在总能顺着原路找回去吧?”

    “奴婢——”如月张了张嘴,刚想告罪,这才惊觉眼前这位不是那个成天嬉皮笑脸的主子宋沛,而是从来脸上都贴着生人勿近招牌的冷面王爷殷王殿下,心里打了个突儿,忙是磕了个头道,“是!奴婢——奴婢能找到!”

    “那还等什么,还不带我去!”宋沛怒喝一声。

    宋灏还想说什么,宋沛已经迫不及待的一把将如月从地上提起来,半拖半拽的就往外走。

    目送他风风火火的离开,张氏就抽了帕子开始抹泪。

    明乐劝了她两句,回头和宋灏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虽然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但这件事却怎么都让人生疑——

    比如当时跟着宋子黎的是两个丫头,如月是回来了,那么另一个呢?还有太子宋子铭身边每日肯定少不得人跟随服侍,怎么可能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两个孩子跑的不见踪影?

    只是因为宋沛爱子心切,迫不及待的就拽走了如月,也容不得细问。

    “不行,我得去看看!”张氏坐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按耐不住,把身边的宋子韵往明乐怀里一推,“五弟妹,韵儿你先帮我看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要起身。

    恰在此时,殿外刘公公一声清唱:“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整个殿中的气氛为之一肃,张氏起身起到一半,也只能跟着众人一并跪地行礼,迎接孝宗及后宫嫔妃的到来。

    明乐和宋灏也被迫回到自己的席位旁边跪下接驾。

    孝宗左右,一边扶着柳妃的手,一边跟着林皇后从殿外徐徐而来,左右两边亲疏内外一目了然。

    “众卿平身。”在主位上落了座,孝宗目光往殿中一瞥,道,“今日是朕的寿辰,特在暝宸殿设宴,与众位爱卿同贺,众卿不必拘礼,都入席吧。”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寿无疆!”百官命妇齐齐拜下,然后才各自拘谨的退回座位上落座。

    “母后身子抱恙,今日便不来了,刘福海,看看没什么事就安排开席吧。”孝宗随意一挥手,却是露出点儿笑容侧身去以手指轻抚柳妃略见隆起的肚皮。

    柳妃柔柔一笑,羞涩的垂下头去。

    指招来周遭莺莺燕燕神色各异的冷眼。

    刘福海找来殿中管事太监询问了情况,片刻之后过去对孝宗回禀道:“回禀皇上,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开宴了。”

    “哦!”孝宗漫不经心的应了声,这才把视线从柳妃的肚子上移开,刚刚端了酒要宣布开席,就听下首一桌上易明心散漫的开口道,“皇上,太子殿下还没到的,要不要再等等?”

    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孝宗闻言就是脸色一沉,侧目果然看见太子的那一桌空置,脸色就更是难看了起来。

    张氏因为儿子不见踪影,正在着急,再见孝宗这般脸色也只能强忍下来。

    孝宗冷着脸对着那张空桌凝视片刻,然后才沉声吩咐,“来人,去——”

    话到一半,外面突然听见殿外慌乱的哭喊声传来,“皇上!皇上不好了!”

    却是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作死的奴才,什么不好了,今儿个是皇上寿辰,你不要命了!”刘公公眼中现出一抹厉色,忙从暖阁里奔出,将那小太监半路拦下,不由分说就对门口把手的侍卫道,“还不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

    侍卫们因为认得这人是太子身边的管事,再见他这般神情所以犹豫着没敢拦他,此时得令,忙不迭冲进来。

    “公公,刘公公,奴才有事禀报,不好——不好了!”那小太监涕泪横流,手脚发软的死拽住刘公公的袍子不放。

    刘公公嫌恶的挥挥手——

    孝宗最近心情不好,好不容易赶上做寿的好日子,万不能叫人来搅和了他的心情。

    那小太监见他不肯通融,也就顾不得,被两个侍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脱口尖叫:“皇上,太子殿下薨了!薨了!”

    他的声音本来就带了些女子的特有的尖锐,再加上这样生死关头,更是不管不顾,凄厉一吼,震的满殿人等如遭雷击,鸦雀无声。

    刘公公一个机灵,木然是回头去看孝宗。

    孝宗高坐在王座之上,显然也是一时半会儿没能消化掉这个问题。

    却是张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急急的从座位上起身冲下去,揪住那小太监的衣襟就歇斯底里的嚷,“黎儿呢?我的黎儿不是和太子在一起?我儿子呢?”

    她这边一嚷,孝宗也才猛地惊醒。

    在座的嫔妃们更是窃窃私语,人心惶惶。

    侍卫们不敢再拦,各自松了手。

    “陛下!陛下!”那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匍匐在地,涕泪横流道,“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里意外落水,陛下,太子殿下他已经去了!”

    话音未落,孝宗已经猛地拍案而起,大步从王座上走下来,一路带起强烈的风声不止。

    由于变故突然,明乐也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恍惚间一抬头,却见派出去的雪雁已经回来,但是因着孝宗到了大殿当中而不能贸然进来,站在门外一脸焦灼之色的拼命对她打眼色。

    明乐心里一凉,顿时生出几许寒意。

    下一刻,却见孝宗一脚将那小太监踹翻在地,脚尖踩着他的胸口生生踩的他吐血,面目狰狞的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太——太子殿下——薨——薨了!”小太监抱着他的靴子,一脸的痛苦之色,几次欲翻白眼,却还是强撑着说道,“殿——殿下和礼王世子争执,不甚被——被世子推入湖中!”

    ------题外话------

    嗯,传说中的宫斗要开始了……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30章太子溺亡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1章 最毒妇人心

    说完就是头一歪,昏死过去。

    “胡说!”张氏闻言,厉声嘶吼出来,踉跄着后退两步。

    彼时宋沛不在殿中,被指为导致太子溺亡的罪魁祸首宋子黎也不在,孝宗理所应当就把所有的怒气都集中到了张氏身上,冷不防一个阴冷而饱含杀意的眼风横过去。

    张氏身子一抖,忙是跪下,磕头道,“皇上!不要听这个奴才一派胡言,不会是,我的儿子我了解,我的黎儿不会推太子殿下下水的。”

    “你的儿子——”孝宗阴冷的声音由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似乎是被这几个字刺激到了,倒是恨不能连张氏也一并剥皮生吞下去。

    张氏一个机灵,顿时被吓的噤声,使劲的伏身在地。

    躲在明乐怀里的宋子韵远远的瞧见,哇的一声就被吓的大哭起来。

    她的嗓门奇高,这一声再度刺激到了孝宗的神经,孝宗猛地一个回头,怒喝道:“闭嘴!”

    宋子韵被宠的坏了,从来不曾怕过什么人或是什么场面,但是被他凶神恶煞的吼了这么一嗓子,便是猛地噤声,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一直挂在眼圈里就是不敢往外滚,瑟瑟发抖的不住往明乐怀里缩着身子。

    明乐皱眉,回望了孝宗一眼,然后抱了宋子韵起身,对他屈膝一福道,“子韵郡主受了惊吓,打扰到了皇上。容臣妇先行告退,将她带到偏殿去。”

    孝宗现在是看宋沛一家子都不顺眼,但明乐态度恭敬礼让又叫他抓不到把柄发作,只就冷眼死瞪着她怀里的宋子韵。

    他不说话,明乐就只当他是默许,又再恭恭敬敬的对他屈膝一福,就转身抱着宋子韵偏门退了出去。

    临行,隐晦的和宋灏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等在殿外正苦于进退无门的雪雁见状也豁然开朗,忙是无声无息的闪身离开,提了裙子飞快的绕路往旁边的偏殿跑去。

    双方几乎是同时抵达偏殿门外。

    “王妃!”雪雁见到她总算是舒了口气,连忙迎上来。

    明乐摇头,将她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逼了回去,道,“进去再说。”

    雪雁左右看了眼两边回廊上往来的宫女太监,会意点头,跟着她推门进了一间厢房。

    “雪晴、采薇,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明乐吩咐,径自走到里边去,抱着宋子韵在当中的圆桌旁边坐了。

    长平带上门,走过来就要去接她怀里的宋子韵。

    明乐抬手挡开了,垂眸摸了摸宋子韵的额头。

    被孝宗吓到了之后,即使现在离了暝宸殿,宋子韵也还是一副惊恐至深的模样,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声不吭。

    明乐心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是哄孩子的时候,于是也不多言,瞬间敛了神色,看向雪雁道:“说吧!”

    “王妃!今天这事儿只怕又是一个局。”雪雁说道,面有忧色,“奴婢找到了跟随小世子的另一名婢女如玉,但是事情似乎很有些诡异。”

    “哦?”明乐沉吟一声,心知雪雁既然没有带了如玉一并出现,其中必有隐情,只道,“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是!”雪雁点头,随后细细道来:“奴婢奉王爷之命去御花园里寻找小世子的下落,在花园中心位置的天庆湖那里发现世子和小太子下落时候已经事发了,当时对岸已经炸开了锅,奴婢怕惹麻烦就没敢再靠近,可是正准备回来向您和王爷报信的时候,刚巧遇到礼王殿下过去。奴婢远远的看着,没敢动,后来等对岸的人散了,就想过去事发地点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来,结果,就看到一对儿宫女太监在岸边争执。那太监似乎是有些功夫底子,捂住了口鼻,只拽着那宫女就往湖里推。奴婢当时只觉得奇怪,躲在暗处等他走了,就去把那落水的宫女提出来查看,不曾想正是礼王世子身边的婢女如玉。”

    “嗯?难道是杀人灭口?”明乐皱眉,不由的提了口气,“那如玉人呢?死了?”

    “没有。奴婢救她上岸的时候她还有气儿,但人却是吓坏了。”雪雁道,“我怕贸然带着她过来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就暂时把她绑了丢在花园西北角长明宫的一件废弃屋子里了。”

    “你做得对。”明乐赞许的点头,略一思忖就继续追问,“你问过她了吗?她怎么说?”

    “问过了,不过那丫头刚刚死里逃生,被吓的不轻,有些语无伦次。”雪雁一边回忆着如玉的原话,一边言简意赅道,“据她所说,下午那会儿她和那个叫做如月的丫头是一起跟着世子去的御花园,后来因为天热,她就被如月打发了去给小世子取茶解渴,但好像是小太监给她指的路错了还是她自己走岔了,就在花园里迷了路。后来一直绕到晚上,从天庆湖那里过,偶然又发现了小世子他们——”

    “她看到事发经过吗?”明乐心神一敛,不由打断她的话。

    “她说当时因为天黑,她又离的远,看的也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小世子和太子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雪雁道,一边拧眉沉思,尽量不漏掉任何一点微弱的讯息,“哦,他说当时靠近湖边的一共三个人,除了小世子和太子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应该是个随侍太监。”

    “她不认得那人?”明乐再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礼王府的这两个丫头,一进宫明显就是没头的苍蝇,路都认不清楚,更别提什么人了。

    “是的。”雪雁点头,“但是因为事发之后,就惊动周边巡视的侍卫,现场乱成一团,再到后来等人群散了,如玉就被人偷袭,丢进去了湖里。奴婢猜想,那人应当是怀疑她窥测到了什么,所以才杀人灭口的。”

    在那个地方杀人灭口,也就难怪那人会直接将她丢进水里。

    若是做出明显的伤痕来,回头被追查了不好解释,而如果是落水而亡,就可以推脱当时天黑再加上人多混乱,这个丫头跟着宋子黎也可能被挤落水中的。

    毕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死了就死了,并不会有人深究。

    明乐听她说完,就没有再吭声,而是闭眼沉默了一阵,等到在脑子里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串了一遍才重新缓缓睁眼,却是侧目对身边长平问道,“你觉得呢?”

    “如果那个叫如玉的丫头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很显然,另一名婢女如月就是突破口。”长平道,言简意赅。

    “也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他出入的话,身边一定会有大批的宫女、内侍跟随,需要茶点的话,倒是不必一个宫外的丫头自己去取的。”雪雁赞同道,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迫切道,“有可能是如月故意支走了她,为了不想让她看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听着两人讨论,明乐并不掺言,也不表态,过了一会儿才是神色幽远的开口道,“其实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想要杀如玉那个丫头灭口的到底是什么人。”

    长平心思一动,垂眸敛目的想了想,便是和明乐对望一眼,主仆两个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雪雁的反应还有些慢,没太跟得上两人思路。

    明乐却也不预解释,示意她附耳过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雪雁先是骇然,继而又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道:“雪晴那丫头太活脱了,万一弄不好,奴婢怕她坏了王妃的事儿。”

    “我对柳扬的御下手段很放心,就照我说的去做吧,记住了,一定不能出岔子。”明乐叮嘱道。

    “那好吧!”雪雁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还是应承下去。

    明乐于是不再多言,对门口的方向扬声唤道:“采薇你进来。”

    “王妃。”房门被推开,采薇快步走进来。

    雪晴紧跟着就要往里蹿,却被雪雁先一步拉着胳膊拽着往外走,“你跟我来,我们先去办件事。”

    不等雪晴询问内情,雪雁已经将她拽出了房间。

    “韵儿受了惊吓,一会儿就不让她再去大殿上了,你留在这里陪着她吧。”明乐起身,把宋子韵递给采薇。

    “是,王妃。”采薇微笑着去接。

    宋子韵看着她伸过去的手,却是瑟缩了一下,一扭头,把脸深埋进明乐的颈窝里,拽着她的衣襟不肯撒手。

    她的确是吓的不轻,已经半天都没有吭一声了。

    明乐不禁有些心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的哄道,“韵儿不是想跟哥哥玩吗?你哥哥他现在在御花园里迷了路了,你乖乖的跟采薇姐姐在这里等我,小婶婶去帮你把哥哥找回来,好不好?”

    五岁的孩子,对于方才暝宸殿上发生的一幕还并不十分能够理解。

    但她却是在宋沛那一家三口的娇惯下成长起来的,虽然宋子黎对她经常没有好脸色,但兄妹两个的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

    想着已经有大半天没有见到自己那个讨厌鬼的哥哥,宋子韵终于有些动摇,抓着明乐衣襟的小手,略有放松。

    明乐无奈的笑笑,弯身蹲下去,趁机把她安置在凳子上做好,又抓住她的小手握了握,道,“你爹爹去了御花园里找哥哥,可是他们都不认识路,小婶婶去把他们给你带回来?”

    宋子韵看着她笑意柔和的眼睛,终于点了下头:“小婶婶要把哥哥带过来,刚刚——刚刚皇帝伯伯——凶!”

    下丫头说着就扁了扁嘴,一副想哭又心有余悸的模样。

    明乐看在眼里,更觉心疼,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郑重的点头,“好!那你在这里乖乖听采薇姐姐的话,不能哭闹知道吗?”

    “嗯!”小丫头的泪花本来已经挂在睫毛上了,这会儿便生生的忍了下去。

    明乐摸摸她的头,于是不再耽搁,起身的同时对采薇吩咐道,“好好照顾小郡主,在前面的事情了结之前,不要带她出这个房间。”

    “奴婢明白,会照顾好小郡主的。”采薇慎重的点头。

    明乐点头,转身带了长平出门。

    “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主意把握好分寸。”从偏殿出来,明乐边走边对长平吩咐道,想了想又补充,“对了,你先去看看今天跟着王爷进宫的是谁,把他叫过来守着这里吧。”

    “来的应该是赵毅和武冈,奴婢这就去把他们叫过来。”长平屈膝一福,又递给明乐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就和明乐分路而行,往偏殿外面的回廊走去。

    明乐则是转身,绕过一条走廊回了暝宸殿。

    彼时宋沛和宋子黎父子都已经回来,并且被一起请上了殿。

    而殿中前来赴宴的百官命妇则是尽数被遣散出宫,一场精心准备的寿宴未及开场已先散场。

    偌大的宫殿中,珍肴美酒,香味四溢,留在座上的皇室姻亲却是面色迥异,各人端着明哲保身的架势,噤若寒蝉。

    “皇上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犬子的确是顽劣了一些,但却懂得尊卑轻重,绝对不会对太子殿下冒犯的!”宋沛跪在孝宗面前,一脸的焦急,却是言辞恳切,尽量斟酌着用词,唯恐在言语之上再惹怒了他。

    明乐依旧是从偏门进去,宋灏还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没有动,她一出现,却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去。

    明乐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宋灏倒了杯茶推到她手边,然后才倾身在她耳边问道,“如何?”

    明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此作掩饰,同样压低了声音回:“有人布局,小世子恐怕只是做了有人铲除异己的替死鬼。”

    “要设计一个孩子,的确是比假以大人之手更为容易和稳妥一些。”宋灏闻言,脸上的表情也始终淡淡的,连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也没有。

    “连六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果不愧人都说最毒妇人心!”明乐却是忍不住冷冷一笑,神情冰冷而隐约透着煞气。

    宋灏侧目,看一眼她不善的神色,拉过她一只手握了握,以作安抚。

    明乐去了这么久,必定是有了安排,既然她想管,他自然也不会反对,而且宋沛毕竟也不曾薄待于他。

    主位上,孝宗的一张脸阴云密布,似是恨不能将这满殿的人吞剥入腹,目光阴冷无比的盯着跪在宋沛身边的宋子黎一声不吭。

    宋沛急的一脸都是汗,终还是忍不住替爱子求情道:“皇上,这件事一定另有内情,请您派人彻查——”

    “礼王殿下,太子的侍从不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吗?如果眼见都不能作数的话,你还想要怎么查?”易明心语带讥诮的出言打断,很有些看笑话的架势,缓缓一叹道,“本宫也知道您是爱子情切,可今日葬在你儿子手上的可是当朝储君,未来的天子,难道你还想包庇,大事化小?”

    她的这番话,明显就有煽风点火之嫌。

    然则孝宗刚刚失了儿子,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许多,马上就被撩拨起来。

    “子黎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你推太子下水的?”孝宗冷声问道。

    “皇——”张氏一急,立刻就要替儿子分辨。

    “张氏你先跪在一边,朕不问,你不用回话。”孝宗一个冷眼横过去。

    张氏脸色一白,张了张嘴,终究也只能噤声。

    宋子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跪在宋沛旁边梗着脖子大声道,“是太子哥哥不讲理,他要夺我的玉剑!”

    “所以你就推他下水?”易明心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借口道。

    宋子黎明显还是不太分得清轻重,气鼓鼓道:“玉剑是爹爹送给我的,凭什么给他?我就是不给!”

    “黎儿!”宋沛在一旁暗急,偷偷扯了下宋子黎的袖子。

    太子宋子铭的生母原是仪嫔冯氏,但是却在太子三岁的时候死于肺病,之后太子就被交给了同样位份不是太高的豫嫔刘氏抚养。

    刘氏是在孝宗继位之前就入的东宫,只比林皇后小一岁,但是性子绵软又懦弱,在后宫众嫔妃眼中是个完全不具威胁的存在。

    而豫嫔这样的性子,当然是不可能怎么严厉的去管教身为一朝太子的宋子铭的,也就养成了小太子暴戾霸道喜怒无常的个性。

    说他要强抢宋子黎的东西,完全都在情喇中。

    而孝宗,虽然对这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也不满意,但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

    “老四,你对这事儿还有什么疑问吗?”孝宗冷笑,语气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朕不管他是有意也好,无疑也罢,铭儿他的当朝储君,这个分量你是懂得的,其中道理,还需要朕与你多言吗?”

    “臣弟不敢。”宋沛叩首,两层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扭头又去给宋子黎使眼色,“黎儿,你仔细想想,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再与皇上说一遍。”

    “我说了是他要抢我的东西,我只是不想给他!我没推他!我就是没推他!”一个问题被问了数遍,宋子黎也恼了,大嚷大叫。

    “世子这张小嘴儿,变卦起来倒也顺溜。”易明心又是适时开口,玩味道,“这也不知道前后哪一句是真的。”

    “明妃你能少说两句吗?”却不想这一回倒是一直默默无闻的林皇后开口打了岔,不悦的斜睨一眼坐在下首的易明心,“孰是孰非皇上自会有所分辨,你这般上蹿下跳的起什么哄?说多了,没得让人怀疑你的用心。”

    “什么叫怀疑我的用心?我用心如何了?”易明心一直就和林皇后不对付,闻言也是柳眉倒竖,直接反驳,再看到孝宗也朝她看了过去,心头一跳,忙是从座位上起身,跪下去抹泪,“皇上,臣妾也是可怜太子殿下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去了,您瞧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能有什么用心?皇后娘娘是没做过生身母亲,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臣妾也是替皇上伤心呢。”

    句句正中林皇后的痛处,听的林皇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如果不是龚嬷嬷在旁边一再的提醒,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这边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吵的正是不可开交,明乐身边,长平就趁机从偏门溜了进来,附耳于明了身边说了两句话。

    宋灏侧目看来,明乐与他略一点头。

    宋灏颔首,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淡淡的开口道,“皇兄,人都说童言无忌,我想礼王世子应该也没有那个心计当众撒谎为自己脱罪的。诚如明妃娘娘所言,皇兄你痛失爱子,最是能够理解这种心情。既然世子他改了口,为免不清不楚的也让四哥四嫂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还是再把之前的人证叫进来问一问的好,您说是不是?”

    他的一番话,倒是一面人情,外加一定高帽子,把孝宗和易明心两个的嘴都堵死了。

    由他开口求情,孝宗的脸色就更是难看。

    但是当众也不好做的有失公允,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道:“刘福海,你去把铭儿身边的那个侍从再给朕传进来。”

    “是,皇上!”刘公公领命,快步走下台阶,径自出了殿门,消失在外面茫茫夜色中。

    宋灏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弯了弯嘴角。

    旁边的明乐瞥见,心下嘀咕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却只见外面空荡荡的夜色,一时倒是没能意会,只是觉得怪怪的。

    宋灏也不多言,刘公公去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回转,孝宗渐渐的就有些不耐烦,对身边的另一名近侍道,“去看看,叫他传个人,刘福海怎么还不回来。”

    那内侍刚要应声,忽而就听殿外一阵嘈杂声,间或夹杂着尖叫。

    殿中气氛本就凝重,这么再一起事,立刻就有胆子小的嫔妃忍不住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怎么回事?”孝宗低吼,说着也不等内侍查探已经一撩袍角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刘公公这时才慌慌张张的抱着拂尘冲进来,因为跑的慌乱,险些撞到孝宗身上。

    “跑什么?外面你们在嚷什么?”孝宗怒道。

    “皇上!”刘公公一脸惊惧的仓皇跪下,惴惴不安的不敢去看孝宗的脸色,颤声道,“庆喜儿那奴才殉了太子殿下去了!”

    说着就忙不迭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奴才失职,这一晃神,竟是没拦住。”

    庆喜儿便是之前进殿禀报太子死讯的小太监,据闻也是当时事发时唯一在场的目击者。

    明乐脑中灵光一闪,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宋灏那个若有所思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作为事发时候唯一的在场人证,事情没有了结,那庆喜儿自然是在殿外等候传召,按理说孝宗要传召他只需刘公公在殿门处喊一声就是,可那刘公公却舍近求远亲自到殿外传旨——

    事情有猫腻,这刘福海如果不是同谋,那么至少也是知情者。

    连孝宗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总管都拉拢了过去,这一次的事,只怕就更不能小觑了。

    明乐心神一晃,旁边宋灏就握了她的手攥在掌中,侧目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孝宗闻讯,已经气冲冲的奔出门去,其他人不敢怠慢,也纷纷离席跟出了殿外。

    叫做庆喜儿的小太监正是撞死在台阶下的石狮子上,尸体仰躺在地,死不瞑目,汉白玉的石雕上满是红白相间的液体。

    当场就有人捂着嘴巴躲到一旁吐了起来。

    孝宗站在殿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脚下小太监的尸首,脸上表情明灭不定,久久不语。

    “说来这孩子也是衷心。”刘公公惋惜一叹,试探着对孝宗开口,“皇上,您看这尸首,是不是奴才现在就叫人抬下去?”

    孝宗紧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刘公公等了片刻,就当他是默许,忙去招呼了两个侍卫把尸体清理走。

    等到尸体被抬走了,宋灏才是不冷不热的开口对刘公公道:“大总管,刚刚那小太监就是太子侄儿的近侍之一吧?”

    “回禀殷王殿下,是的!”刘公公不知和何来此问,还是如实回答。

    “这就难怪,事情倒是玄妙的很了。”宋灏露出了然的神色,弯了弯嘴角,他在人前想来孤傲,这一个勉强可以称作笑容的表情却也显冰凉,“据本王所知,法典有载,储君罹难,尤其是像太子侄儿这般意外丧生的,近侍会以照管不当之责连坐,却不知道,该是处以何等刑法?”

    刘公公闻言,脸上颜色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

    孝宗怔愣了一瞬,似乎也是有所恍悟——

    说那太监殉主的说辞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太子出了意外,不管怎样,他都得要死。就算他是真的有心殉主,那么之前进殿禀报之后就该第一时间自尽以表决心。

    可偏偏,他这时间卡的这么不凑巧,在自己要再度传他入殿作证的时候自戕了。

    “什么衷心殉主,我看是畏罪自杀还差不多。”宋沛找到突破口,立刻开口说道。

    孝宗心里狐疑,突然阴鸷的一个眼波朝刘公公扫去——

    太子死了,他心痛则已,但如果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设计谋害了他的儿子,那么就又另当别论了。

    “皇上——”刘公公被他的眼波惊到,忙是跪下去,“奴才只是下来传了您的话,正带着他往里走呢,谁曾想他就来了这么一下子,奴才也没多想,所以——”

    “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倒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林皇后从后面走上来,目光倨傲先是从孝宗身后跟着的一群莺莺燕燕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殷王殿下方才引经据典,倒是提醒了臣妾,铭儿他贵为太子,平素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宫女、内侍成群的跟着?头前儿庆喜儿那奴才说是铭儿赶了他们不准跟着,所以身边才留了他一个,可就算是铭儿有言在先,那些个奴才也该是远远的看着,不该只留了他和礼王世子两个在那湖边,最后反而连施救都来不及就那么看着他去了。”

    孝宗心头一动,眼中突然凝结一层杀气,怒声道,“去!把今天跟着太子的那些个奴才都给朕带过来。”

    “是!是皇上!”刘公公干吞了口唾沫,急忙爬起来,去旁侧的偏殿里把暂时扣押的一众人等引出来。

    “奴才/奴婢——”一众宫婢内侍跪地快走过来就要跪地请安。

    “说,你们今天为什么没有跟着太子?”孝宗也不等他们见礼已经厉声打断,声色俱厉道:“东宫的总管没有嘱咐过你们,随在太子身边要寸步不离的吗?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刁奴,竟是远远的把太子一个人丢在湖边玩耍?说什么意外溺水,朕看就是你们这些奴才心存不轨故意坑害太子的。”

    孝宗越说越气,也等不得他们分辨,立时就是一招手道,“把这些居心叵测的奴才都给朕拉下去,五马分尸,九族之内全部给朕推出去斩了!”

    这便是将他们做谋害储君的罪名连坐了。

    其实太子身亡,这些奴才都知道自己也没了生还的希望,可却万不曾想上来就是个灭族之罪。

    御林军蜂拥而上,就要把人往下拖。

    “皇上!皇上饶命,奴才们冤枉!冤枉啊!”仓皇之中,一众奴才哭天抢地大声告饶。

    孝宗脸上阴云密布,此时还哪有转圜的可能。

    众嫔妃更是谈虎色变,个个垂眸敛目,白着脸劝都不敢劝。

    “皇上,奴才冤枉!不是奴才撇开太子殿下不管,是庆喜儿,是庆喜儿他赶了咱们,不让跟着!”求助无门之下,开始有人推卸责任。

    孝宗眼中骤然一道寒光乍现,抬手一指那个大声叫嚷的小太监,“带他过来!”

    御林军得令,提了那已经吓的手脚瘫软的小太监过去扔在他脚下。

    “皇上饶命!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那小太监跪伏在地,不住的磕头,几个响头下去,额角已经渗出血来。

    “把话明明白白的给朕说明白了,你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孝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奴才——奴才说!”那小太监压根打颤,慌忙道:“当时奴才们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从东宫出来的,后来遇到礼王世子,太子就和世子玩在了一处。本来也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傍晚那会儿,太子殿下和世子说是去天庆湖看新放是锦鲤,奴才们也是要跟着的,庆喜儿却说人多了会惊的那锦鲤不敢靠岸,让奴才们在湖岸这边等着。皇上您是知道的,在东宫,除了大总管,庆喜儿最得太子殿下喜欢,他的话奴才们不敢不听,就只能在湖岸这边等着了,可是谁曾想——谁曾想——”

    那小太监说着就是哭出声来,又不住的磕头,“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没有照顾好太子是奴才们失职,请皇上处置了奴才,饶过奴才的家人吧!”

    “请皇上处置了奴才,饶过奴才的家人吧!”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磕头如捣算。

    既然从庆喜儿身上拿到了疑点,那么自己的儿子就有希望脱罪了。

    张氏的精神一震,深吸一口气,跪地对孝宗磕了个头道,“皇上,此事有蹊跷,请您明察。”

    到了这个份上,孝宗也不能装糊涂,更不想装糊涂。

    “那你们在湖岸这边可都看见了什么?”孝宗问道。

    “没有!”另一名宫婢战战兢兢回道,“天庆湖的湖面很宽,两边堤岸相隔数百步,对面的确切情况奴婢们也看不真切,就只知道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太子殿下和礼王世子好像起了争执,还好像——还好像厮打了起来!”

    如果是两个孩子在湖边厮打,那么宋子黎就还是涛脱不了失手杀人的嫌疑。

    张氏一急,刚要说话,旁边宋灏已经再度开口道,“当时,那个叫做庆喜儿的奴才人在哪里?”

    那婢女不敢抬头,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道:“他是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直寸步不离!”

    “真的寸步不离?”宋灏重复,语气微冷,不怒而威。

    那婢女心中惴惴,很是认真的回忆了一遍,然后肯定的点头,“是!当时从对岸看过去,三个人的影子是叠在一起的,庆喜儿当时就在旁边,好像——”

    她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肯定的补充道,“太子殿下和礼王世子争执的时候,庆喜儿公公好像还上去劝过!”

    也就是说,小太监庆喜儿也曾和两人撕扯在一起了。

    宋沛心头一喜,立刻就是面容一肃,对其他人道,“你们呢?可曾看到庆喜儿出面劝架?”

    劝架的性命都被架在了刀锋之下,众人哪还敢怠慢,各自认真的回忆了一遍,俱都肯定的点头,“是的,庆喜儿公公确实上前劝过。”

    “皇兄您听到了,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只有犬子,既然其他人都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三个人拉扯在一起的话——”宋沛终于镇定下来,撩起袍角在孝宗跟前跪下陈情,“臣弟本来不该妄加揣测替犬子开脱,但那小太监死的蹊跷已经是疑点,是不是也不排除是他谋害了太子殿下,又畏罪自杀的可能?”

    孝宗嘴角肌肉抖动不止,显然是气的不轻,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明乐站在宋灏旁边,一直皱眉看着站在张氏身后的宋子黎。那孩子在暝宸殿里被质问的时候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从方才出来之后,别庆喜儿洒在地上的脑浆吓到,这会儿倒是整张笑脸苍白,死抿着唇角眼神空洞的盯着地上血迹完全没了动静。

    “黎儿!”提了口气,明乐走过去,蹲在宋子黎跟前握了他的一只手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的在发抖。

    明乐心里叹一口气,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于是强大精神道,“你跟小婶婶说,刚才倒在这里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被她诱哄着,宋子黎一直失魂落魄的模样才有所好转,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她的脸。

    明乐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点点头。

    “嗯!”宋子黎这才闷声点头,“他是太子哥哥身边的侍从,庆喜儿!”

    “那今天傍晚他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有对太子殿下说过什么话?”明乐再问。

    宋子黎吸了吸鼻子,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强硬,带了点委屈的鼻音道,“就是他跟太子哥哥说我身上有爹爹送我的墨玉剑,还跟我讨要的。”

    宋子黎说着,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看着明乐眼睛小心翼翼道,“小婶婶,太子哥哥真的死了吗?”

    显然,对于那个一直玩在一起的霸道太子他还是不舍的。

    明乐心里酸涩,抬手去给他抹了抹脸上泪痕,“那你告诉小婶婶,当时在湖的时候你推了太子殿下吗?”

    “我没有!”男孩子用力的抹了把脸上泪痕,从领口里掏出一柄用红绳拴着的墨玉小剑,“他要抢我的剑,我不给,就跑开了。然后听他叫,我回头的时候,他——他就掉进湖里去了。”

    宋子黎说着,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哭了起来。

    “皇上,皇上你都听到了!”听到儿子哭,张氏在如释重负的同时更是心疼,扑过去把宋子黎死死的抱在怀里,含泪对孝宗恳求道,“我的黎儿不会说谎的,太子落水和这孩子一定没有关系!”

    “皇上!”明乐提了口气,起身对孝宗道,“一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奸猾小太监,一个是礼王世子,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还是由皇上来论断吧!”

    孝宗目光幽暗的看向她,却是没有马上开口。

    “殷王妃当真是好一张巧嘴!皇上都问不出来的真相,倒是被你三言两语告破。”易明心自是见不得明乐出风头,立刻出言讥讽。

    “如果真是如同这些奴才所说,皇上,此时还得要慎重处理。”林皇后也道,说着目光一瞥往孝宗身侧扫了眼,却不知道到底是在看谁,“免得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我皇朝的子嗣可不能冤死!”

    每一个字都犀利明白。

    孝宗冷着脸,一时半会儿却还是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四下里略略一瞥,突然对着右侧一尊石狮子后头的暗影冷声道,“什么人在那里?”

    御林军蓄势待发,立刻冲了过去。

    “皇上!”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婢捧着个托盘从后面闪出来,扑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刘公公上前一步,尖声斥责。

    “奴婢是流云宫的宫女素儿!”那宫婢回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是来给柳妃娘娘送安胎药的,可是——可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显然是被这里的场面吓到,所以躲了起来。

    柳妃闻言皱了皱眉,举步过去辨认,看了眼,见到果然是自己宫里的侍婢,就有些愠色道,“这是什么时候,一碗药等本宫晚上回去喝就行了,还不快退下去。”

    “是!是!”素儿看上去仅有十余岁的模样,怯头怯脑,爬起来忙就要退下。

    “妹妹!”却是一直隐在人群里的荣妃款步上前,感慨道,“妹妹你带着身子,自是金贵的很,这个时候,什么也比不得你的身子要紧,这药啊,既然都送来了还是喝了吧!”

    孝宗刚刚失去一个儿子,荣妃这话不由的触动他的心伤,闻言就道,“既然都送来了,柳妃你就喝了吧!”

    柳妃平时喝药最是会撒娇叫苦的,这会儿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当着众人的面,自是不好做什么出格的事,讪讪的应了声,就不情不愿的接过那药碗,却盯着里面的药汁久久没有往嘴边凑。

    孝宗见了,就对刘公公道,“柳妃怕苦,你去殿里取两颗梅子出来,一会儿给她清口。”

    一句话,自是引了无数嫔妃记恨的眸光。

    明乐的目光扫过去,却无意间瞥见人群里一个面目很有几分熟悉的宫女神情慌张,似是在瑟瑟的抖,不觉得就多看了两眼。

    这边刘公公领命去了,孝宗也就不再去管柳妃,转而对一直携了昌珉公主站在外围的彭修道,“太子溺毙一案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平阳侯,你——”

    这里柳妃捧了那药碗皱眉缓缓凑近嘴边,吹着热气正要饮下,人群里那宫女突然尖叫一声,扑过来将她手里药碗掀翻在地,口中带着哭腔大声叫嚷:“不能喝!”

    这一声极为尖锐,所有人都被惊住。

    柳妃被她撞了个踉跄,好在离的孝宗近,被孝宗扶住。

    孝宗眼底瞬时杀机尽现,一抬手刚要发难,那宫女已经大声嚷道:“那药里面混了东西,皇后娘娘要杀了柳妃肚里的孩子!”

    一语出,而石破天惊。

    无数道锐利如刀锋的视线齐刷刷的向着林皇后射去。

    明乐脑中灵光一闪,忽而记起,这冲出来的婢女正是白天她遇见林皇后时林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之一。

    果然,这一局还没有这么容易了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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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皇后之死

    林皇后显然也是始料未及,冷不防一个踉跄往后连退数步。

    “皇——皇上——”柳妃靠在孝宗的臂弯里,脸色惨白,怔怔的盯着地上碎裂的玉碗,神情惊骇,紧跟着下一刻却是痛呼一声,突然抱住自己的腹部,现出痛苦之色。

    “爱妃!”孝宗低吼一声,也不顾不得别的,急忙伸手扶住她,大声嚷道,“太医,快去传太医!”

    之前太子落水,虽然明知道回天乏力,但是太医院一众值夜的太监还都是紧赶着过来了。

    “微臣在!”林太医闻言,急忙上前请安。

    “快给柳妃看看,可有妨碍?”孝宗说道。

    柳妃的脸色发白,靠在他怀里,神色凄然的抓着他的袖子,一脸楚楚可怜的表情,口中惊惧的低唤:“皇上——”

    壁珠急忙掏出帕子搭在柳妃腕上。

    林太后从地上爬起来,赶紧的过去搭了脉。

    “怎样?”孝宗迫不及待的追问。

    真太医诊了片刻才松一口气,道,“娘娘是受惊过度,动了胎气,暂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不过未免娘娘再受刺激,还是先把娘娘送回寝宫,然后微臣再开一副惊奇安神的方子给娘娘服下,以保万全。”

    孝宗闻言,脸上表情却不见放松,目光一瞥又瞧了眼地上碎裂的药碗。

    刘公公看穿他的心思,连忙上前安抚道,“陛下放心,方才汤药入口之前就被那宫女儿打翻了,奴才看的真真儿的,娘娘并不曾沾染上。”

    孝宗闻言,这才放心,沉声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软轿过来,送柳妃回流云宫静养?”

    “是!”刘公公应道,转身吩咐自己的徒弟小庆子,“去!”

    “是,大总管!”

    小庆子忙不迭领命去了。

    柳妃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死抓着孝宗的袖子不撒手,泪盈于睫的低声哭诉,“皇上,臣妾不走,臣妾害怕!当着您的面就有人敢对臣妾的孩子下此毒手,如果回我宫里——”

    说着眼泪滚落,伏在孝宗胸口哀哀的哭了起来。

    孝宗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涨,额角青筋暴起,所有的怨气一齐涌上来,突然猛地回头朝林皇后看去。

    林皇后被他的眼光一扫,猛地一个机灵,这才回过神来,仓皇的屈膝跪地,摇头道,“皇上,臣妾什么也不曾做过,您不要听这个贱婢胡言。”

    之前站出来指证她的宫女紧跟着一个响头叩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上,皇后娘娘可是一国之母,臣妾不信她会做这样的事。而且谋害皇嗣又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还是先查清楚了再问罪的好。”站在旁边的容妃眉尾一挑,走上前来,语气却是平稳安定,听不出偏帮谁的意思。

    林皇后居于后位多年,为人虽然不算开明大度,但明面上却也不曾做过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只是之前因为四皇子的事,孝宗一直对她心存芥蒂,却也将那宫女的话信了七八分。

    嫌恶的看了林皇后一眼,孝宗目光略过地上洒出来的汤药对林太医使了个眼色:“去验一验,那碗药可有什么问题。”

    “是,皇上!”林太医领命,走过去从一瓣玉碗的碎片上取了些残存的汤药仔细的查验起来。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不多时就见林太医的脸色突然变了。

    林皇后心里一凉,下一刻果然就见他转身跪于孝宗面前回禀道:“皇上,这碗药里的确是发现了一些不利于保胎安养的东西。”

    “是什么?”孝宗问道。

    “是——生川乌!”林太医道。

    孝宗对这味药显然是不甚了解,旁边的后妃之中却有不少人都已经变了脸色。

    林太医顿了一下又补充,“是——堕胎用的!”

    柳妃闻言瑟瑟一抖,不觉用力抓住孝宗的袖子。

    孝宗倒抽一口凉气,突然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声:“皇后!你干的好事!”

    林皇后神情木楞的跪在地上,好像是一直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此时闻言才抬头朝孝宗看去,哭笑不得的哼了一声,“皇上是说,这药是我下的?”

    “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孝宗怒道,一张脸上血色弥漫,近乎狰狞,“枉朕把你放在皇后之位上这么多年,不曾想你非但不知感恩,居然连朕的子嗣都敢下毒手残害!”

    这么多年,他的膝下不过子女各有一双,自易明心生了四皇子之后,五年间,整个后宫再无所出。

    这么回想起来,孝宗脸上的厉色突然更甚——

    这个女人竟敢当众谋害她的子嗣,她可以做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多做几次?

    孝宗一怒,把柳妃交给壁珠和碧玉两个,就大步朝林皇后走去。

    女人们诚惶诚恐,噤若寒蝉。

    龚嬷嬷见他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生怕林皇后遭殃,急忙扑过去阻挡。

    “皇上,您说有人要害柳妃肚里的皇嗣,就算真是有这回事,皇上怎么断定就是我们娘娘做的?”龚嬷嬷声泪俱下,扑过去抱住孝宗的一只脚,哀求道,“皇上,皇后可是您的结发妻子,她是什么秉性难道您还不了解吗?柳妃娘娘受了委屈,您心里不痛快,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么大的罪名加在我们娘娘身上!娘娘她冤枉,我们娘娘她冤枉啊!”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老刁奴!”孝宗正是气头上,一脚踹在龚嬷嬷的心窝。

    龚嬷嬷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嘴角有鲜血溢出。

    “嬷嬷!”看到乳娘别踢吐血,一直呆若木鸡般的林皇后才像是猛地惊醒,扑过去搀扶龚嬷嬷。

    龚嬷嬷吐了血,胸口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就心疼的不住落泪。

    林皇后回头,看到孝宗脸上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表情,心里突然一凉到底。

    “皇上。”林皇后大声说道,面容悲切,“既然林太医诊了这药里有鬼,臣妾也不好说什么,可您凭什么就认定是臣妾做的手脚?就凭这奴婢的一句话吗?”

    林皇后说着,声色俱厉的扭头一指跪在她身后两步之外瑟瑟发抖的那名宫女。

    “这还不够吗?”孝宗怒道,“人赃并获!”

    “好一个人赃并获,臣妾与您十多的夫妻情分,却是抵不过这下作的贱婢红口白牙的一句话吗?”林皇后凄声质问,垂眸看一眼怀里奄奄一息的龚嬷嬷,就更觉悲切。

    孝宗一窒,阴着脸倒是被她噎了一下。

    “皇后娘娘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易明心冷冷一笑,凤目斜飞瞥了那宫女一眼,“如果臣妾没有认错的话,这丫头应该是皇后宫里的二等宫女兰心吧,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如果不是确有其事,她为什么要站出来多事,而且还是攀咬自己的主子?”

    孝宗闻言,刚刚动摇了一瞬的心境就又再度坚定起来。

    “明妃!”林皇后对易明心怒目而视,“如果红口白牙的一句话就可以做数的话,那么你今日几次三番出言挑拨,本宫是不是也可以反告你一个图谋不轨,诬陷本宫,意图染指皇后之位的罪名?”

    “你——”平日里一向内敛深沉的林皇后也会全然不顾身份的与人叫骂,易明心始料未及,倒是被她堵了嘴。

    刚巧小庆子请了步辇过来。

    刘公公就上前对孝宗小声禀报道,“皇上,步辇请来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送柳妃娘娘回流云宫安养?”

    “皇上!”柳妃闻言,还是心有余悸的抓住孝宗的袖子。

    孝宗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去吧!”

    他的心情不好,语气也极为森冷。

    柳妃最是会审时度势,并不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乖顺的应下,然后被壁珠扶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待她走了,孝宗收回目光,见林皇后和易明心还在唇枪舌剑的对骂,不由的怒火更盛。

    “都给朕闭嘴!”孝宗厉声斥道,“你们是朕的后妃皇后,不是市井泼妇!”

    易明心和林皇后各自剜了对方一眼,都是愤恨闭嘴。

    “皇上,臣妾不曾做过对不起您的事,今天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于我。”林皇后道。

    “你是说这个宫婢诬陷你?”孝宗冷笑,那语气明显的就是不信。

    兰心听到自己被提及了,忙是仓皇叩首,“奴婢不敢说谎,奴婢不敢!”

    她的胆子确乎是小的很,这样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倒完全不像是个有胆子肯收好处污蔑主子的人。

    孝宗的目光狐疑的从她和林皇后身上一扫而过。

    还是荣妃开口打破僵局,道:“兰心,你仔细的把话说清楚了。刚刚你说皇后要害柳妃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是不是皇后叫你去对柳妃的安胎药做了手脚?”孝宗却完全等不得的怒声问道。

    “没!没有!”兰心吓得眼泪直流,拼命摆手,“奴婢没有,奴婢没有下药害过任何人啊!”

    “不是你下的,那是谁?”孝宗紧逼。

    “奴婢不知道!”兰心慌乱的点头,有些语无伦次。

    孝宗已然是没了耐性,侧目对刘公公道,“给朕动刑,朕倒要看看她招是不招!”

    “是,皇上!”刘公公垂首应下,扭头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去搬刑具。”

    侍卫们应声而去。

    兰心更是惊慌失措,扑过去在孝宗脚边拼命叩头,哭道:“奴婢没有撒谎,奴婢真的不知道。”

    “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荣妃皱眉,对孝宗道,“皇上,这丫头的说辞很有些费解啊,她一边说是皇后要对柳妃不利,一面又声称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说实话吗?”孝宗盯着她瑟瑟发抖的脊背,目光沉了沉,“那你怎么知道皇后要对柳妃肚里的皇嗣不利?安胎药里的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

    “奴婢没有——”兰心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见实在是逃不过去了,就偷瞄了林皇后一眼,匍匐在地道,“奴婢是听皇后娘娘说的,说柳妃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未必有命生下来!”

    林皇后闻言,心里突然就泄了一半的气。

    后妃们窃窃私语,神色各异。

    “说!”孝宗咬牙切齿,“把你知道的,都给朕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敢有一个字的谎话,朕就诛你九族!”

    “是,奴婢说!”已然是没了回头路,兰心用力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就在今天上午,皇后娘娘从御花园里过的时候听到柳妃娘娘宫里唱戏,就说柳妃娘娘仗着皇上的看重她的肚子邀宠,还说——还说才四个月,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两说。”

    兰心说着,就泣不成声的又扑在地上拼命的磕头,“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当时跟着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龚嬷嬷还说不许外传。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隐瞒。”

    “皇后!你还要否认吗?”孝宗袖子底下的拳头握的死紧,盯着林皇后一字一顿道。

    “话是我说的,但事情却不是我做的。”林皇后狠狠的咬了下嘴唇,突然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到了这个份上,既然知道是有人针对着来的,再强辩下去,只会中了对方的圈套。

    毕竟她口不择言说那话的时候,在场的并不只是兰心一个人,如果孝宗要追究,把她的宫女全部拉去慎刑司逼问一番,总还会有人招认的。

    那样一来,她就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孝宗道,暴躁的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然后仍是往兰心跟前一站,指着她道,“你说,你还知道些什么?柳妃药里的东西,到底是谁下的?”

    “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兰心含泪摇头。

    “不知道你却能那么凑巧的扑出来打翻药碗?”易明心冷笑。

    “奴婢——奴婢只是害怕!”兰心六神无主,目光胡乱一瞟,“因为皇后娘娘在花园里说话的时候样子真的很可怕。”

    就是因为林皇后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关键时刻跳出来,刚刚好就救了柳妃一命?

    这个说法,未免牵强。

    孝宗明显是不信的,对刘公公吩咐道:“拖下去,动刑,有结果了再进来告诉朕。”

    孝宗话音刚落,那兰心却是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怎么会是这么个胆子小不中用的?”易明心皱眉,面有狐疑。

    孝宗转了身要往殿里走。

    “太子和柳妃几乎差点在同日遇难,皇兄不觉得这事儿很有可疑吗?”宋灏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口。

    孝宗心头一跳,猛地止住步子。

    “有人把矛头直指皇嫂,但拿出来的又是那么个破绽百出的证词,显而易见,皇兄是不会信的,可即使是不信,会不会也和皇嫂之间生出嫌隙来?”宋灏继续不慌不忙道,“如果我们大胆假设,太子遇害和方才柳妃的事情是一个连环局,那么设局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谋害皇嗣?而且还是这样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当朝储君和柳妃腹中胎儿两条性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如果不趁热打铁的彻查清楚,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怕是后宫不宁,江山不稳。”

    方才被柳妃的事情一打岔,孝宗七窍生烟,倒是不曾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这会儿听了宋灏的一番话,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从脚底到心口都一阵一阵的发凉。

    是啊,同一天之内,太子暴毙,柳妃又被下药,一下子针对的就是他的两个孩子,如果只是巧合也便罢了,但如果真如宋灏揣测中的那样,这背后是受了同一人的推动——

    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易明心闻言,也是不由的勃然变色。

    “你的意思是——”孝宗回头,死死捏着拳头,语气刻意的伪装平静,却隐隐有怒气奔腾。

    “查!”宋灏说道,一个字,掷地有声。

    “朕如何不知道要查,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查?你也看到了,那个宫女的话颠三倒四,根本不足为凭。”孝宗冷笑,语气鄙薄而讽刺。

    “既然这件事找不出突破口来,那便让刘福海先审着,皇兄何不回头再问一问太子那件事的始末?”宋灏却不理会他话里阴阳怪气的语调,继续心平气和的开口。

    孝宗的眸色一深,心里略一紧张的同时却也同时多了戒备,“你有办法?”

    “办法谈不上,不过刚刚不巧,碰到一个突破口。”宋灏说道,稍稍缓和了目光侧目对明乐说道,“你来跟皇兄说吧。”

    易明乐?却又是要让这个丫头插手进来了吗?

    孝宗迟疑了一瞬,眼神有些不悦。

    明乐却不管他,上前一步,欠身福了福,仍是语气恭敬礼让的从容说道,“那会儿开宴之前礼王世子久等未至,臣妇就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去御花园里帮忙寻找,不巧,刚是碰上天庆湖边事发混乱的那一幕。”

    “难不成好巧不巧的正好被你的婢女看到了什么?”见到明乐介入,一直事不关己隐在人后的纪红纱也终于忍不住讽刺的开口,“如果由你的婢女作证来只认谁的话,怕是有失公允,难以服众吧?”

    孝宗阴着脸瞪了她一眼。

    纪红纱心中暗恨,终究还是不敢做的太过,只能闭嘴。

    孝宗这才看向明乐道,“你想说什么?”

    “跟方才成妃娘娘所言差不多,我的婢女的确是遇到了一些事,但真正可以站出来作证的却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明乐说道,并不与纪红纱多做计较,顿了一下,又补充,“我的婢女救下了被人推入湖中的礼王府侍女如玉,据说那个丫头是因为在天庆湖边无意中目睹了一些事情,所以才被人推入湖中意图灭口的。”

    礼王府的另外一名婢女。

    之前因为记着替宋子黎分辨,宋沛夫妻慌乱之下却是把如玉给忘了。

    “如玉?”张氏提了口气,四下观望,“她人在哪里?”

    “我已经叫人把她带过来了,就在旁边的偏殿里候着。”明乐道,却是对孝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可要传她前来问话?”

    “传!”孝宗想都不想道。

    “长平,你去交雪雁把人带来。”明乐颔首,扭头对长平吩咐道。

    长平谨慎的略一点就快步去了。

    不多时和雪雁一起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头发蓬乱,浑身半湿,又畏首畏尾使劲低着头的小丫头——

    身上穿着的确是礼王府的婢女服。

    “如玉!”张氏见她这样一副狼狈畏缩的神情,就是倒抽一口凉气快走几步迎上去,握住她的一只手,焦急的询问,“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怎么样了?”

    如玉瑟瑟的一抖,手指发颤。

    明乐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把张氏扶开,道:“这丫头没事了,就是受了惊吓,还是先让她和皇上禀明当时在天庆湖边发生的事吧。”

    这个时候,纵使有再多疑惑张氏也不敢打岔,识趣的让开。

    “奴婢雪雁,见过皇上,各位娘娘。”雪雁带着如月走到当前跪下,长平却是无声无息的借故退到一旁。

    “雪雁,你跟皇上说吧。”明乐道。

    “是,王妃。”雪雁点头,当众又把是何时去的御花园,又看见如玉被害,以及救她的经过说了。

    “你是说,有人要杀这个丫头灭口?”孝宗听完,沉吟着盯着脑袋低垂的如玉。

    “正是!”雪雁道,“当时那人以为她已经溺死了,是在岸边观察了一会儿才走的。但也是凑巧,奴婢将她捞上来的时候发现她只是惊吓过度背过气去了,便将她带了来,好对皇上和各位娘娘禀明太子遇难时候整个事情的经过。”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孝宗神情一肃,冷声问道。

    “奴婢——”如玉瑟缩着开口,语气还有些发抖。

    然则她刚一开口,张氏和后面的如月就是同时变色。

    “她——”如月一惊,脱口就要失声叫嚷出来。

    无声推到她身边的长平早有准备,不动声色的一把扣住她腕上命门。

    如月一痛的同时就失了力气,惊慌失措的回头,长平便是温温柔柔的对她露出一个她惯有的笑容。

    如月的脸色惨白,但是腕间随时会刺穿她腕脉的那一点锋利的触感压制着,叫她再不敢多言一句。

    同时张氏也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明乐,明乐侧目对她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张氏愕然,但随即就是若有所悟的垂眸下去,掌心里却是开始隐隐的冒汗——

    她恍然意识到明乐是可以安排了一人冒充如玉,来替她的儿子开脱,但是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冒险,让她不由的捏了把冷汗。

    “下午的时候奴婢本来是陪着世子和太子殿下在御花园那里玩的,后来世子口渴,奴婢就去取水,可是在花园里走迷了路,一直到傍晚那会儿竟是无意中绕到一处湖边。”如玉的声音细弱蚊蝇。

    “可是天庆湖?”荣妃忍不住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湖,当时我从花园北边过去,在假山后头远远的看见湖边有人争执,我害怕就没敢走近,后头听见有我家世子的声音就要过去,可是——”如玉说着就又筛子似的抖了起来,“我看见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太监踢了殿下一脚——”

    “你说什么?”孝宗脚下一个趔趄,脸色铁青的上前一步将如玉拽起来,“你给朕再说一遍,你都看到了什么?”

    “是——是那个太监踢太子殿下如水的。”如玉带着哭腔道,“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我当时吓坏了,躲在假山后面,不敢动,然后——然后——”

    如玉说着就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的情形,抖的不成样子,思绪断了片刻才又继续,“后来世子和太子殿下的尸身被人捞出来带走了,我从假山后面出来,刚要跑,就被人抓住,他——他推我下水,他——他想杀我!”

    说道最后,如玉几乎已经是惊慌失措的吼出来。

    孝宗如遭雷击,脑中轰的一下炸开,骤然松开她,踉跄着连连后退。

    “皇上小心!”易明心急忙扶住他,转而神色一厉,对摔在地上的如玉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看清楚了是庆喜儿踢了太子殿下,让殿下落水的?”

    “奴婢不知道谁是庆喜儿,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是他!”如月笃定道,情绪激动声音也尖锐刺的人头皮发麻。

    明乐是到了这时才重新站出来,进而问道,“你可能记得他踢的是太子殿下的哪个位置?”

    “这——”如玉努力的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回道,“是腿上!”

    说话间又好像的为了确认,仔细的想了想,就抬手指向自己右小腿的外侧,不很确定道,“应该是这个位置吧!”

    “皇兄。”宋灏走过来,“我记得天庆湖的北岸周边都刻意砌了矮沿以防有人意外滑落水中造成伤亡,如果太子和礼王世子在岸边争执,应该不会站在紧边上,起码隔开两步之外。如果真如这婢子所说,太子是被庆喜儿踢下水的,那个奴才的力气肯定不小,皇兄想要确认真假,只需叫人查看一下太子尸身,看这婢子所说的位置是否留下淤痕即可知道。”

    太子宋子铭的体质很特别,皮肤表层血管密集,但凡磕了碰了,都会留下淤青,数日不散。

    这也算是个意外的线索。

    得知儿子可能是被人可以谋害,孝宗已然的濒临暴怒的边沿。

    “来人,去把太子的尸首抬上来,朕要亲自查看。”孝宗怒而吩咐。

    几个侍卫领命下去,不多时就把小太子宋子铭的尸首抬了上来。

    彼时他身上的衣物还没有更换,身上用黄绫掩住,只露出一张溺水之后青紫色而毫无生气的脸,夜色的灯光下又透出种死气沉沉的白。

    看到那样的一张脸,明乐突然脸色一白,晃了下神,思绪不知不觉的回旋,又到了那日春寒料峭,她跪在冰冷的鹅卵石地面上眼睁睁看着襁褓里的好心被郑妈妈强行溺毙在水缸里的情形。

    那孩子当时还是那么小,甚至于连挣扎都不会。

    她永远都忘不了孩子溺水之中那张惨白而毫无血色的小脸。

    全身如同被冷水浸透,压抑着呼吸困难。

    明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有些魂不守舍。

    “怎么了?”宋灏察觉她的异样,回头握住她的一只手,这才察觉她手脚冰凉,手心里的一层都是冷汗,不由的就有些慌了。

    “阿灏!”明乐干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宋子铭的尸身上移开,把脸躲到了宋灏胸前。

    宋灏愣了一瞬,却没有想到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她会格外畏惧这一具孩子的尸体,心一软,就伸手用力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手掌压在她背后轻轻的安抚。

    不远处的人群里,彭修的目光看过来,眼底颜色不觉的往下沉寂几分。

    前面孝宗亲自掀开黄绫,挽起太子的裤脚查看。

    “快,拿灯笼来。”刘公公不在,小庆子忙不迭的吩咐。

    四名宫婢举了灯笼上前,果然就见那孩子白皙的小腿上一个形似小半个脚印的青紫色淤痕。

    “大胆!”孝宗暴怒的一声丝毫,声音响彻整个后宫,下一刻他已经暴走而起,原地狠命的转了好几个圈之后终于一个箭步蹿到还跪在原地未动如玉面前,又将那丫头一把提起来,面色狰狞的吼道,“说!那个想杀你灭口的人是谁?”

    找到这个人,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

    说着又将全身虚软的如玉狠狠摔在地上,暴躁道,“说,你看清楚了没有?到底是谁要杀你灭口?”

    “奴婢——奴婢看见了,落水的时候我回头,刚好看到她的脸——”如玉瑟瑟的道。

    “是谁?说!”孝宗暴怒道。

    “是——”如玉缩了下肩膀,畏惧的观望一眼周围的人群,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旁边的侍卫中突然有人奔雷般破壁而出,手中一把闪亮的匕首,直刺她的背心。

    “保护皇上!”小庆子惊慌大叫。

    那人的身手了得,动作也是奇快,几乎不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匕首已经触上如玉的背心。

    这个丫头会殒命在此,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悬念,眼见着是要见血,却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本来瑟瑟发抖的少女突然游鱼一般身子柔韧的往前一扑,竟就是那么轻巧灵活的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更是完全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半坐在地上的右腿横扫,一脚将一个身形高大的七尺汉子踢飞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惊变连连,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少女已经飞身扑过去,将那刺客的手臂往后一拧,腿弯弯起压在了他的背上,将那邦达腰粗的汉子牢牢的制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孝宗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回神,指着那少女问道。

    这样的身手,绝对不可能是礼王府的婢女。

    “她是臣弟的暗卫。”不等她回答,宋灏已经开口,吩咐侍卫道,“去帮忙。”

    两个侍卫上前,把那意图行刺的刺客绑了,那少女才是从容不迫的对孝宗拜下,“奴婢雪晴,是殷王殿下的手下,是奉了我家王妃之命假扮如玉引蛇出洞的。”

    少女的声音清脆,语气轻快自然,竟是再不见丝毫的萎缩怯懦。

    “你是殷王府的人?”孝宗觉得被人戏耍,顿时就有些阴阳怪气的,“这么说来,刚才你说的话,都是殷王教你说的了?”

    好一个反咬一口的本事,当真是信手拈来。

    明乐心中冷笑,从宋灏身边走过去,扶了雪晴起身,帮她拍净膝上尘土才对孝宗道,“雪晴说的话,除了最后一句她认得凶手的容貌,是为了引凶手出来,其他的话都是如玉的原话,皇上现在就可以确认一遍。”

    说着就扭头对雪雁道,“你去把她带来吧。”

    “是,王妃。”雪雁领命离开,不多时就带了真的如玉过来。

    那丫头的确是吓的不轻,神情瑟瑟。

    “你是如玉?”孝宗狐疑道,肚子里却憋了满满的火气。

    “是!”如玉点头,却是转身先对张氏噗通一声跪下,哭道,“王妃,是奴婢不好,没有跟紧了世子,还险些闯祸。”

    “快别哭了。”张氏道,给她擦了擦眼泪,“你快把你知道的事都跟皇上仔细的说一遍。”

    如玉含泪点头,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其中刻意忽略掉如月支开她的缘由——

    这是明乐让雪雁提前吩咐她的,不能让礼王夫妇卷进这个漩涡里。

    孝宗听完,早已经面无人色,踉跄着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皇上!”小庆子慌忙去扶,“皇上,有什么话您还是进殿去说吧,当心您自己的身子。”

    孝宗头脑发热,虽然不想示弱,但也是气的有心无力,不得已只能点头允了,带着一众人等回了暝宸殿。

    易明心走在最后,唇角似笑非笑的扯了一下,心里却是暗恨——

    居然又是叫易明乐那丫头抢了风头。

    这种局她都能扳过来,果然是不可小觑。

    “娘娘,您说今天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趁着四下无人,香雪终于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

    “除了柳妃那个贱人,还能是谁?”易明心冷笑,眼中幽光一闪,一则愤恨一则快慰,“好一招反客为主的借刀杀人!”

    “那娘娘您刚才还跟着去搅和这池子浑水?可把奴婢吓坏了。”香雪嗫嚅道。

    “你懂什么?本宫越是这样,皇上才更不会怀疑本宫。”易明心撇撇嘴,神色间颇有得色,“谁会平白无故的掺和进去招惹是非?而且既然摆明是冲着皇后去的,你又以为柳妃那贱人能有多少手段?还想把整个后宫都一锅端了吗?”

    香雪垂眸不语,想了想,心里还是迷呜重——

    虽然自家娘娘笃定了是柳妃的手段,但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可靠的证据摆出来。

    “话又说回来,她摆了这么一道儿,也是帮了本宫的大忙。”易明心低头瞧着脚下的台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感慨道,“林氏那个贱人空占着皇后之位这么久,也是时候挪一挪,把地方腾出来了。柳妃那贱人如果真能解决了她,倒是给我省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被殷王和殷王妃打了岔子,娘娘您说皇上会查到柳妃娘娘头上去吗?”香雪想了想,很认真的问道。

    “哪有那么好查的!”易明心道,却是不以为然,“柳妃既然敢做,自然就是什么都计较好了。”

    “那——”香雪抿抿唇,“如果皇后娘娘真的没了,娘娘觉得皇上会册封柳妃娘娘为皇后吗?”

    易明心闻言,脸上表情瞬时凝住,扬手就给了香雪一巴掌。

    香雪自觉失言,慌忙捂着脸颊跪下,哭也不敢的小声道,“是奴婢失言,奴婢知错了。”

    易明心恨恨的瞪着她,半晌,冷哼一声,“起来吧!”

    说完就快步进了大殿。

    就算柳妃手段了得,但是也休想和她来争这个皇后之位。

    易明心跟进殿里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各自落座,殿中气氛一阵沉默。

    宫女给各人桌上重新换了新茶就垂眸推到一旁。

    孝宗半倚在主位的王座上,脸色不善的环视众人一圈,最后还是在林皇后身上顿住。

    林皇后垂眸喝茶,却觉得有两道不友善的视线死死的胶着在她身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再也镇定不下去,就暂且搁下茶碗抬头看去,不可置信道,“皇上,您不会还是怀疑这些都是臣妾所为吧?”

    “你说不是你?”孝宗模棱两可的反问,语气阴森。

    “当然不是!”林皇后脱口辩驳,“刚才那人您也抓到了,还有兰心不也是正在拷打审问吗?如果您一定要怀疑臣妾的话,大可以把我宫里所有的人都拉出去一一审问。如果能够拿出确切的证据来,臣妾无话可说,但这样平白无故的冤枉,恕臣妾受不起。”

    林皇后说着就有些愤愤,“柳妃的那碗安胎药明明是从她自己宫里端出来的,皇上不去她宫里查,怎的就非要怪罪到臣妾身上来?保不准就是她先害了太子,然后又欲盖弥彰来了一出苦肉计,嫁祸臣妾的。”

    孝宗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刚要濒临爆发点,却不想正在慷慨陈词的林皇后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

    然后下一刻,几乎不等任何人反映,就是身子一歪往旁边栽到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哟!这又是哪一出儿?”易明心突然失声笑了出来,就着林皇后方才的话讽刺道,“难道皇后娘娘这一招也是欲盖弥彰的苦肉计?想要借此洗清嫌疑?”

    小庆子奔过去查看,手往她鼻下一探却是腿一软跌坐在了旁边,举着一手黑血颤声道:“皇后娘娘——已经——已经没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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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无头公案

    殿中的气氛瞬时一寂,有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

    孝宗愣了一瞬。

    却是龚嬷嬷哭嚎嘶喊的扑过去把林皇后的身子抱在怀中,大声嚷道:“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这凄厉的一叫,倒是让所有人都一个机灵回过神来。

    荣妃的目光从林皇后身上一掠而过,透出些许不忍,然后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贴身侍婢招过去耳语了几句。

    那侍婢神色凝重的点点头,然后快步从侧门溜了出去。

    小庆子跌坐在旁边,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会儿脱口喃喃说道,“娘娘已经仙逝了!”

    “不会的!不会的!请太医!快请太医!”龚嬷嬷疯了一样的大声哭喊,撕心裂肺。

    可是林皇后的身子僵硬的横在她怀里,精妆修饰过的脸孔上面乌青一片,口鼻中都有黑血溢出,前一刻还尊贵无比的一国皇后,这一刻却更像是人间恶鬼一样可怖异常。

    易明心等人都吓的白了脸,再没人敢多嘴一句。

    孝宗倒抽一口凉气,猛地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对着殿外大声道,“太医!”

    之前林太医等三人已经跟着柳妃去了流云宫,这会儿再要叫太医就只能去太医院了。

    虽然看林皇后这幅模样已经知道是回天乏力,但也是没人敢于违背他的命令,立刻就有内侍领命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宋灏和明乐彼此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凝重之色。

    龚嬷嬷抱着林皇后的尸身苦苦哀嚎,几次都差点晕死过去。

    孝宗一直沉着脸,并没有进一步的旨意下达。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却是姜太后带着李太医匆匆赶来。

    “母后!”孝宗勉强定了定神,起身相迎,口不对心的随口问道,“您不是身子抱恙了,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姜太后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目光往后面林皇后已经有些僵直的身子上瞥了一眼,眼底突然有一层厚重的阴霾浮现。

    “宫里一夜之间出了这么多事,哀家要是再不过来,怕是对先帝爷不好交代。”姜太后道,语气严厉甚至有些怒气冲冲的意思,说话间就回头对李太医使了个眼色。

    李太医会意,躬身一礼就提着药箱径自过去查看林皇后的尸体。

    “太医!太医你快救救我家娘娘,救救我家娘娘!”龚嬷嬷犹且不肯相信林皇后已死的事实,一把拽住李太医的袖子急切的恳求。

    “把她拉下去,不要妨碍了太医。”孝宗沉着脸,被她哭号了半天正是头昏脑涨的时候。

    两个内侍领命,过去架了龚嬷嬷强行从偏门拖拽出去。

    龚嬷嬷极力挣扎,奈何她已经哭的全身虚软,再加上之前被孝宗一脚踢中心口,完全就是有心无力。

    李太医将林皇后的尸首简单的查验了一番,脸色十分的不好

    “如何?”姜太后问道,举步走了过去。

    “回禀太后,皇后娘娘是中毒身亡的。”李太医跪地回道。

    “哀家又不是瞎子,看的见。”姜太后显然是动了肝火,语气不善道,“哀家是问你她中的什么毒?”

    “这——能致人死命的毒物实在太多,只就娘娘的死状来看,微臣也很难下定论。”李太医为难道,犹豫了一下才迟疑着开口:“除非——”

    “除非什么?”孝宗不耐烦的也跟着走过来一步。

    “人中毒之后,内脏之中肝脏所表现出来的中毒特征最明显,除非是——”李太医试探道。

    “混账!”姜太后不等他说完已经厉声喝止,斜睨一眼林皇后惨死的样子,眼中多有厉色:“躺在这里的是我大邺一国的国母一朝皇后,是容得人来这般亵渎的吗?”

    即使林皇后和孝宗不睦,但她既然是一国之母,无论生前还是身后,体面还是要的。

    否则,传出去有辱国体。

    “微臣失言,微臣有罪。”李太医急忙伏地请罪。

    “就没有别的法子分辨了吗?”姜太后又道。

    “微臣无能。”李太医道。

    论及医药方面,他在宫中太医里头堪称翘楚,既然他说没有办法,那便真是没有办法了。

    难不成还就要成了无头公案了?

    姜太后的脸色有些沉郁下来,皱了眉头。

    她向来不喜形于色,李太医见她这般表情,额上不觉得泌出一层细汗,犹豫了一下,又试着开口道,“不过如果太后恩准,可否容微臣查验一下娘娘生前用过的食物、茶点,或许会有线索。”

    姜太后的目光从空荡荡的桌上一扫而过,眼中多有困色。

    “回禀太后,晚上开宴之前适逢太子殿下出事,各桌的饭食都原封不动的给撤下去了。”小庆子察言观色,急忙回道。

    姜太后侧目递给孝宗一个询问的眼神。

    孝宗心不在焉的粗略回想一遍,道,“当时儿子刚到这里就传来铭儿的噩耗,桌上的食物,林氏应该是不曾碰过的。他接触过的——”

    孝宗说着,就很有些厌恶的闭了下眼,然后才匆匆一指林皇后几案上的大半碗茶,“大概就只有这杯茶了。”

    “看看!”姜太后却不废话,只对李太医一挑眉。

    李太医领命,捧了林皇后用过的那杯茶查看,仔细的验过之后又拿起她桌上摆置的那套餐具逐一检查了一遍,倒是很有些慢条斯理。

    孝宗满心的火气,站在那里自顾闭目调息。

    姜太后的耐性和忍性却从来都是首屈一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把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太后!”查完之后,李太医就重新抖平了衣袍对姜太后跪下,道,“奴才似乎看出点儿门道来了,不过还得请皇后娘娘身边近身服侍的那位嬷嬷过来,再当面确认一下。”

    此言一出,满座众人都瞬间打起了精神,正襟危坐紧张的朝姜太后看去。

    姜太后眼神一闪,遂是点头,对身边翡翠递了个眼色:“你去吧,把龚嬷嬷带进来。”

    “是,太后!”翡翠福了福,快步从偏门进了偏殿。

    姜太后手里捻着一串碧玉佛珠,又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林皇后横在那里的尸身道,“来人,把皇后的身子送回去寝宫,准备后事吧。”

    “是,太后!”小庆子恭敬的躬身应道,招呼了几名侍卫取了软轿和黄绫将林皇后的尸首掩了抬出殿外。

    不多时已经悲痛欲绝,气息奄奄的龚嬷嬷被两名宫婢扶着,有翡翠引着从后面进来。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反省,她大约是已经消化并且接受了林皇后已逝的事实,见了姜太后就直接扑倒在她脚下,抱住她的一只脚悲戚道:“太后,我家娘娘死的冤枉,您要为我们娘娘做主,讨回一个公道啊!”

    “哀家自有分寸,不会叫皇后白白的就这么去了。”姜太后道,声音冷肃而不带一丝感情,“你先起来回话。”

    说罢,又转而对李太医道,“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是,太后!”李太医谢恩起身,先对着姜太后行了大礼,然后才转向龚嬷嬷道,“嬷嬷,您仔细多想想,今儿个傍晚到方才事发之前,皇后娘娘她都用过些什么食物或是茶点之类?事无巨细,都细细的告诉我。”

    “娘娘她吃了什么?”龚嬷嬷狐疑,思忖着慢慢回道,“娘娘近几个月身子不适,胃口也不好,一般入夜之后就不怎么进食了,今儿个还要来赴宴——”

    龚嬷嬷的细细的回想,却是满脸渺茫之色,“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午后用了调养身子的汤药,然后——哦,对了,有御膳房新进的海虾,傍晚那会儿御膳房的人给送了去,娘娘说是那味道鲜美难得一见,用了一些。”

    说着,又补充,“可是用完之后也没听她说有哪里不适,而且这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这就对了。”李太医闻言,终于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露出几分拨开云雾的释然表情,快步走到大殿当中,对着上面的姜太后和孝宗等人跪下,恭敬的回禀道,“太后,皇上,方才微臣奉命查验了皇后娘娘用过的花茶,却发现里面隐隐有蔬果的味道,是被兑了剂量不轻的樱桃汁子。”

    “樱桃汁子?”姜太后拧眉,就近在林皇后坐过的位子上坐下,端起那茶碗闻了闻。

    因为身子不适,这几个月林皇后用的茶汤都换成了清热降火的花茶,味道比较杂,如果里面真被掺进去了什么,倒真的不很容易分辨。

    “你是说问题出在这樱桃汁子上?”姜太后问。

    “微臣本来也只是怀疑,所以才找来龚嬷嬷询问。娘娘喝了兑有樱桃汁的茶水本来也不打紧,但巧就巧在之前她又服用了海虾,这两种食物相克,混在一起会有剧毒,所以才会害了皇后娘娘殒命。”

    “呀——”后妃之中忽然有人惊呼,猛地推翻桌上茶盏。

    孝宗不悦的横过去一眼,却是一位年纪小的嫔妃惊慌失措,一脸血色全无的呆坐在座位上。

    “太医,太医救命!”她身边宫女连忙跪地叩头,“那海虾我家娘娘也吃了不少,您——您——救命啊!”

    姜太后的眼波一扫,李太医就从地上爬起来,过去将那名嫔妃掀翻的茶水取了一点尝了尝,摇头道,“娘娘的茶汤无异,不必担心。”

    那名嫔妃闻言,竟是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表情,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这么说来,皇后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所以导致毒发身亡的?”孝宗眉头拧的死紧,下了定论。

    “这——”李太后垂首,“的确是这两种食物相克引发的中毒。”

    “误食?”姜太后却是冷不防冷笑出声,紧跟着神色一厉,对着殿外的方向厉声喝道:“来人,去把梁顺安那个狗奴才给哀家押上来。”

    门外马上有人领命匆匆离开。

    “母后的意思是——”孝宗暗暗提了口气,力不从心的开口。

    “哀家没什么意思,就是要一个清楚明白。”姜太后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

    “皇帝——”姜太后说着就闭了下眼,唇角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重新睁开眼才又看向孝宗道,“你接连痛失妻儿,哀家知道你力不从心,你姑且坐着休息,这件事,哀家会问一个明白。”

    连连遭受打击,孝宗的确是凡事有心无力。

    虽然是不喜姜太后在人前这般凌厉强悍的气势,终究也只是点头,“儿子无能,辛苦母后了!”

    言罢,就靠在一边的椅背上,单手撑头闭目养气神来。

    姜太后遂就不再管他,仍是目光犀利的对龚嬷嬷道,“皇后平日喝的茶汤里头也会兑有樱桃汁吗?”

    “没有!”为了替自己主子昭雪沉冤,龚嬷嬷打起精神,回的铿锵有力。

    姜太后的眸色一沉,目光刚往小庆子身上一瞥,荣妃立刻会意,抢先回道,“方才事发之后臣妾已经擅自做主命人传令下去暂且封锁了暝宸殿四周的出路。只不过那茶皇后娘娘也不是刚端上来就饮下的,却不知道使坏的人还在不在这殿中了。”

    姜太后看她一眼,赞许的略一颔首,对常嬷嬷吩咐道,“你去后面看看,把过手皇后茶汤的所有奴才都提出来一一询问,然后叫人四下里去搜,看看还有没有多余的樱桃汁子留下来。”

    “是,奴婢领命。”常嬷嬷一挥手,带着几个精干的嬷嬷去了后殿。

    暂时无事可做,姜太后就捻了佛珠闭目养神,顺带着等结果。

    常嬷嬷那边去了不多时,倒是御膳房的大总管梁顺安先被绑了来。

    “奴才梁顺安,参见皇后娘娘,皇上!”梁顺安被人推上殿来,匆忙跪地见礼。

    皇后中毒身亡的事他已经有所耳闻,虽然不明其中始末,却也心惊胆战——

    但凡涉及到中毒,八成就是他御膳房要倒霉。

    所以走了这一路,已经是冷汗连连。

    “傍晚那会儿,你是叫人去给皇后宫里送的海虾尝鲜儿?”姜太后开门见山,冷冰冰的开口,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如山,威严之中更有很强的压迫力。

    “是!”梁顺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谁让你送的?”姜太后又问,语气中似乎隐隐透了丝冷笑。

    “这——奴才只是按照宫里惯例做的,没有人吩咐。”梁顺安头皮发麻,干吞了口唾沫又急忙补充,“为了皇上寿宴,东南沿海的司徒节度使派人八百里加急递送了几箱新鲜的海货进宫,因为东西稀罕,所以奴才就命人做了,送去各宫给主子们尝鲜儿。不仅仅是皇后娘娘宫里,其他各宫娘娘那里都有的。”

    盛京地处内陆,新鲜海产十分金贵,属于有价无市的稀缺物。

    本来地方官员进献进宫是赶着孝宗的寿宴来巴结的,但梁顺安为了借花献佛讨好宫里的主子,就在拟定寿宴菜单的时候略去了这道菜,反而让御厨提前做了,送去讨好各宫。

    当然了,对于稀缺吃食的处理方式,宫里心照不宣都是走的这个惯例,所有人都见惯不怪。

    但既然姜太后追查下来,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姜太后垂眸不语,不置可否。

    现在各宫主子都在,梁顺安不可能说谎,否则立刻就会被揭穿。

    但若是这事儿只是个巧合——

    她却是不信的。

    梁顺安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不多时眼前金砖已经被滴下来的汗水浸湿了一片。

    梁太后沉默良久,只道常嬷嬷带人从后殿回来复命。

    “太后,奴婢把经手皇后娘娘茶汤的所有宫婢都一一询问过了,没人认罪也没人见到可疑,奴婢已经将人移交慎刑司,进行进一步的拷问了。”常嬷嬷回到姜太后身边,不等她问已经主动回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揉的有些皱了的黄纸,呈上去。

    姜太后没接,只拿眼神扫了一眼。

    “这个是在后殿茶水房外头的树缝里找到的,上面有些浅粉色的粉末,奴婢已经确认过了,正是樱桃粉!”常嬷嬷道,“被兑成汁子混入娘娘茶汤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既然找到了这样东西,这就说明林皇后的死绝不是巧合也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将她毒害了。

    梁太后面无表情的挥手示意她退下,一抬下巴对殿下把守的侍卫道:“把这个奴才拉下去拷问,问问他到底是谁给他支的招儿让他给各宫送的海虾尝鲜儿。”

    “太后——太后冤枉啊!”梁顺安失声求饶。

    却是没人理会他,很快被两名侍卫拖了出去。

    姜太后静默的一瞬,才缓缓扭头看向上座的景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有人谋害皇后!”

    孝宗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眼中颜色依旧晦暗莫辨,嘴角抽搐着扯出一个莫名的表情,最后却是突然阴测测的冷笑出声:“一个皇后!一个太子!这是有人要肆无忌惮窃取朕的江山吗?”

    最后一句话,他突然暴怒的嘶吼出来,声音震慑整个大殿。

    所有人,除了姜太后之外,都匆忙从座位上起身,恭恭敬敬的跪下去。

    明乐心里一声叹息——

    他这个所谓“有人”,不言而喻,就是指的宋灏了。

    只不过,她也确信,目前为止这把火还烧不到他们身上。

    南疆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也无任何进展,孝宗还有顾忌,暂时还不敢公然对宋灏出手。

    但是今日之后,一场众说纷纭的流言怕是免不了了。

    身边宋灏也是以不变应万变。

    孝宗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倒也没了后话,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变化半晌,忽而一提嗓音对这大殿外面大声道:“刘福海!叫刘福海把那两个奴才提来见朕!”

    殿外的侍卫领命,飞奔而去,不多时刘公公就带着兰心和之前意图杀如玉灭口的那名御林军从外面进来。

    两人都受了重刑,身上伤痕累累,尤其兰心,一路哀哭着却又几乎连哭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烂麻袋一样被侍卫丢在地上。

    “皇上!”刘公公亲自在外看着刑讯,这会儿也是累了一身汗,不等孝宗开口已经主动回禀道:“奴才已经审过了,所有办法都用尽了,这两个奴才,一个就是哭,一个就是死活不肯开口,奴才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孝宗看了眼体无完肤的两人,心里突然就觉得无力。

    一个敢在御前行刺灭口的刺客,骨头硬不肯招认是在情喇中,现在看来——

    这个一直唯唯诺诺看似胆子比谁都小的小宫女兰心才是意志力惊人,受了这样的重刑,竟还是一个字额外的字都不肯透露。

    “不用再审了,都拖下去处理了吧!”孝宗挥挥手,语气突然就软了下来。

    “这——”刘公公诧异,迟疑了一瞬,再见他一副倦怠疲惫的模样也就不敢多言,忙是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姜太后看着,也不阻止。

    等到两人被拖下去,才转头对孝宗道:“今天的事,皇上准备怎么了?”

    “庆喜儿谋害太子,后又畏罪自杀,那个刺客是个现成的突破口,却打死不招。皇后暴毙也确定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可是没有线索。”孝宗的语气倒是出奇平静,把这一连串折损他威严的话说出来也面无改色,但是到了最后一刻,却是忽而笑了,对姜太后反问道,“母后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目光诡异阴鸷,一个目光清冷严肃。

    但是不知不觉间,就是有那么一种紧迫而阴霾的气氛缓缓笼罩下来,将这殿中气氛一压再压,无形中竟是叫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有对宋灏发难,却是——

    把矛头指给了姜太后了吗?

    难不成孝宗怀疑今夜这一连串的事是姜太后暗中推动?

    明乐暗暗皱眉,抿紧了唇角——

    如果他想要迂回一番,借道姜太后来打击宋灏的话,会怎么样?

    姜太后与他坦然对望,脸上表情封冻而从始至终无一丝一毫的变化,只就冷静而泰然的开口道:“家丑不可外扬,皇后的娘家是需要安抚的。既然铭儿一事的线索已经彻底断了,那就先把讣告发出去,太子意外溺水而亡。至于皇后的丧事,暂且压下。等到明日审讯那些奴才得了结果再发丧。能拿到凶手固然最好,如若不然,皇后的身子亏损也不是一两日了,照规矩办了就是。”

    历来宫中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去,或者死因不光彩需要遮掩的都是对外喧声疾病暴毙。

    林皇后称病已有数月,反而比暴毙的说法更能叫人信服。

    姜太后这一番安排下来,算是从皇室尊严的立场对一切都做了最为妥善的安排。

    孝宗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他向来都知道这个稳居后宫的女人不可小觑,她就当真是不可小觑。

    “母后的安安处处周到,儿子没有异议。”半晌,孝宗说道,扭头对刘公公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刘公公躬身应道。

    无非就是封锁消息,把一切的风头压下,息事宁人罢了。

    一个皇后,一个太子,虽然死因成谜,但终究却还是做了无头公案,不了了之。

    所谓认命,贵又如何?贱又如何?真要等到这么一天,照样不过别人的一块垫脚石,抑或用完就弃的一枚棋。

    孝宗说完就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往殿外的方向走去,行走间略一挥手,“你们也散了吧。”

    殿中所剩除了后宫的嫔妃,在就是明乐宋灏这些皇室的宗亲家眷,类似的事,他们谁都不少见,所以根本无需叮咛也都知道如何的守口如瓶。

    姜太后紧随其后,却是谁也没看,也被常嬷嬷扶着离开。

    “恭送皇上!恭送太后!”

    其他人是一直到目送了两人先后从殿中出去这才敢于起身。

    然则一晚上连番的事故闹下来,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是以连寒暄都免了,纷纷逃也似的离开这是非之所。

    自从见了宋子铭的尸体之后,明乐似乎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宁,宋灏一直小心的注意着,把她从地上搀起来,也不管是什么场合,就那么理所应当的弯身替她整理裙摆。

    纪红纱被芸儿搀扶着从面前走过,目光扫过,在明乐脸上狠狠的剜了一眼。

    明乐本能的回望过去,与她的目光一碰,却是皱了眉头——

    这个女人,已经到了这般田地,竟是对宋灏还不死心么?

    明乐略微晃了一下神,宋灏已经帮她打理好裙摆,直起身子执了她的一只手握在掌中。

    宋沛一家也故意留到最后,等到其他人散了才凑过来。

    “五弟!五弟妹,今天的事多亏——”宋沛感怀于心,刚想道谢却被宋灏抬手阻了,“四哥,今天太晚了,四嫂和孩子都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府吧。”

    宋沛顿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灏与他略一点头,就侧目对身后的一处偏门方向唤道:“雪雁!”

    话音刚落,雪雁就带了脸色惨白和神情瑟瑟的如月还有如玉进来。

    那如月的双手已经被她用布条反缚了捆在身后,进来看见宋沛夫妇就立刻露出心虚惶恐的表情。

    “这两个丫头我就交还给你了。”宋灏说道。

    宋沛也是个明白人,即使刚开始关心则乱没来得及细究其中内幕,这时却也知道——

    自己府里的人怕是也被卷进了这一场暗害之中。

    “多谢!”宋沛也不多言,只与宋灏重重点头,同时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继而对殿外扬声唤道,“来人。”

    “王爷!”他的四名跟班快步进来。

    宋沛只把两个丫头往前一推,面无波澜的吩咐道,“这两个丫头受了惊吓,好生照看着,先把她们送去马车上安置。”

    “是,王爷!”

    这边趁着宋沛和宋灏在寒暄,明乐便瞅空对长平递了个眼色。

    长平会意,趁人不备挪到林皇后的席位后头,从袖子里扯出一方丝帕,将她桌上的一双象牙筷并着下面的一个瓷碟的边缘都飞快的抹了下,然后又把帕子收了不动声色的藏好。

    见那边宋灏和宋沛也交代的差不多了,明乐才走上前去对一直抱着宋子黎在低声安慰的张氏,微笑道:“四嫂,我出嫁前柳妃娘娘曾去送过去,那会儿她受惊动了胎气,我若不去看看似乎是不近人情了,能不能麻烦您陪我一道儿去流云宫走一遭?”

    这整个晚上张氏都在惊吓中度过,这会儿还心神不定,自然是想尽快回府的。

    但有宋灏夫妇替他们解围在先,明乐的这个请求她又不好拒绝,就下意识的抬眸看了宋沛一眼,见到宋沛冲她点了点头,这才急忙调整表情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我与你一道就是。”

    说完又拉了宋子黎的手细细叮嘱:“你随你父亲先去马车上等我,我去探望了柳妃娘娘就来。”

    “嗯!知道了。”宋子黎脆声道,这么一会儿,倒是已经从之前的惊吓中彻底恢复过来,转身跑到了宋沛身边。

    张氏见他没了什么妨碍才又放心了些,执了明乐的手两人一起往流云宫的方向走去。

    刚刚出了事,这一夜宫中的气氛安静的近乎诡异。

    两人一路不徐不缓的走,因为担心孩子,张氏一直心不在焉,是以两人虽然相伴而行,一路上却是无话。

    明乐把她的魂不守舍看在眼里,却也只做不察,只就微笑着款步而行,一直到远处灯火通明的流云宫入目,这才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止了步子,惊呼道:“遭了!”

    “怎么?”张氏被她惊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

    “刚刚走的急,我倒是忘了嘱咐四殿下一声,韵儿和采薇还被我安置在暝宸殿的偏殿里呢,可别是不知道我们要出宫去了。”明乐说道,面有焦色,忙是回头对雪晴吩咐道雪晴道:“雪晴,你快回去暝宸殿看看,如果王爷和四殿下把小郡主落下了,就赶紧把她送出宫去交给四殿下。”

    雪晴刚要答应,听闻女儿可能被落下的张氏便是急了,一把将她拦下,道:“五弟妹,韵儿那孩子胆子小,倒是我这个做娘的糊涂,竟是把她给忘了。我不放心,还是我亲自回去看看吧。”

    “这样也好!”明乐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雪晴,你陪着四嫂过去吧,夜里天黑,注意着点。”

    “是,王妃!”雪晴屈膝应道。

    张氏慌慌张张的刚要转身,回头看一眼前面的流云宫就有些不好意思道:“五弟妹,我——”

    “没关系,韵儿要紧,四嫂尽管去吧。我这都已经到了门口了,也就是进去看一眼,不用管我。”明乐微笑说道。

    “那好!”张氏也不与她客套,与她互换了礼数就转身快步往回走。

    目送她拐过花圃一角隐没了踪影,明乐脸上的表情便是一肃,对长平问道:“如何?有什么发现?”

    “有!”长平说道,一边从袖子里掏东西一边道,“之前奴婢有很认真的留意过李太医查验那些物件时候的流程,他是精通草药医理的行家,按理说既然是已经从皇后饮用的茶碗里发现端倪,就不会再多此一举的去查别的,后来他查验那些东西的时候奴婢也有仔细的揣摩,发现他在验了那双筷子之后又很仔细的用袖子抹了一下放置筷子的那个瓷碟的边沿,并且查验那两样东西的时候比其他东西都仔细。方才出来之前,我趁机从那两样东西上试着取了点东西下来。”

    长平说着就展开了那个帕子。

    雪雁忙是点了火折子给二人照明。

    长平继而取下发间的两根银钗往上面她之前擦拭过筷子和碟子的地方分别试了试,不曾想银钗刚一触上去,尖端立刻就被腐蚀变黑。

    并且从碟子边沿擦下来的毒素明显比筷子上要厉害很多,带毒的应该只是碟子,

    “好厉害的毒!”雪雁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神色惊疑不定的看向明乐:“看来这才是皇后的真实死因。”

    明乐抿唇不语。

    长平看她一眼,并不发表意见,只说她知道的:“以前我曾听给我诊病的一位老大夫说过,海虾配樱桃的确是有剧毒的,严重时就可致人死命,但食物相克产生的毒素,毒性一般都会比较缓慢。很显然,皇后毒发前并无一丝一毫的征兆,所以即使有这种毒的作用也应该不是她致死的原因。”

    而至于碟子边沿的剧毒——

    即使开宴之前林皇后有动过那筷子,可是被太子的事情一打岔,回头等她再进殿的时候,桌上除了果盘和茶水,已经没有须得用筷子夹取的食物了。

    所以,十有**,这毒她是没有碰到的。

    这些话,因为还没有理出一个明显的逻辑出来,是以长平并没有多加妄言,只是重新收起那帕子道,“奴婢才疏学浅,回头是不是需要让柳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

    一场宴会,林皇后被下了两重毒,而她的死因却都不在此列。

    有人要伪装成她畏罪自杀的假象?想把太子的死推到她身上?

    也不是!那人明明已经布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想要拿宋子黎这无知孩童还瞒天过海的,为了少惹人怀疑,就不会再多此一举,毕竟部署的越多,有可能留下的破绽就会越多。

    见她久久不语,长平忍不住再开口,“王妃——”

    “不必了。”明乐抬手打断她的话,斜睨一眼她手里帕子,“毁了!”

    长平和雪雁对望一眼,各自眼底都流露出凝重的危机感。

    “记住!今天宫里的事情和我们半分关系也无。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插手去管,用你们的耳朵听着,眼睛看着,至于风要往那边吹,水要往哪边流,都和我们没有关系。”明乐说道,语气微凉。

    “是!奴婢记下了。”雪雁和长平应道,分别把火折子和那丝帕暂且收好。

    “走吧,不耽搁了,省的王爷等急了。”看着两人整理好,明了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带着两人快走几步进了流云宫的大门。

    彼时夜深人静,流云宫里还是灯火通明,不用说,一定是孝宗不放心又来看过了柳妃刚刚离开。

    “殷王妃?”见到明乐过来,守门的小太监明显的始料未及。

    “嗯!”明乐颔首,“进去通禀一声,就时候我来看望柳妃娘娘。”

    “是!”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小太监不敢怠慢,忙不迭进去通报,不多时柳妃身边的大宫女壁珠就快步迎了出来,恭敬的屈膝一福道,“这么晚了,王妃突然造访,不知——”

    “柳妃娘娘动了胎气,我过来瞧瞧她。”明乐说道,便是不再废话,举步朝里走。

    壁珠觉得她来者不善,本来想拦,但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作罢。

    她虽不完全知道明乐和柳妃之间的确切关系,但多少也能察觉一些——

    对于这位前义阳公主,现在的殷王妃,自家主子似乎很有几分忌惮,总有些要避其锋芒之嫌。

    紧跟着明乐进了正殿,殿中无人壁珠才敢快走几步追上去,为难道,“王妃,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谢谢王妃记挂着我家娘娘,可是娘娘她吩咐下了,今晚不见客,您看是不是——”

    明乐斜睨她一眼,就任由她舌灿莲花的一个劲儿劝阻,仍是直闯而入,没给任何人留余地。

    因为柳妃说了不见,壁珠急的直冒汗,一边紧赶着劝说明乐,却又不敢拦,竟然就是那么被明乐一直闯到了后殿。

    “见过王妃!”心神不定守在柳妃寝殿外面徘徊的碧玉见她竟然走了进来,吓的一个哆嗦,急忙跪地请安。

    想必是为了保险起见,柳妃倒是安排了宫婢们尽数撤开,所以明乐这一路走来虽然有些狂妄跋扈,却也没有被人瞧见——

    毕竟不想她们之间关系暴露出去的,柳妃才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开门吧!”明乐也不废话,往门前一站就径自开口吩咐。

    “这——”碧玉跪在地上,一脸惊惶不定的去看壁珠的脸色。

    壁珠也是铁青着脸,不知如何处理。

    明乐等了片刻,见两人畏畏缩缩的不肯动,遂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越过两人上前,抬手一推——

    吱的一声,殿门洞开,映出里面暖帐青罗的一片烛火。

    “王妃!我们娘娘睡了,您不能进去。”明乐举步往里走,后面壁珠低呼一声急忙追了进去。

    明乐却不管她,一路横冲直撞,进了内殿。

    床上柳妃双目微阖,苍白着一张脸一动不动。

    明乐只就站在床边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还要继续装下去吗?”也不管壁珠和碧玉两个在场,明乐径自走到柳妃床前往帐子里看了一眼就冷淡的开口。

    虽然明知自家主子的不适是装出来的,被人这么不留情面的揭穿,壁珠和碧玉两个也忍不住的白了脸,一阵慌乱。

    “王妃,我家——”壁珠的反应很快,略了一怔愣,立刻就要开口。

    明乐唇角一勾,凌厉的一个眼波横过去,壁珠的心里就猛地打了个突儿,忽而闭了嘴,惶恐的往后退了半步。

    眼见着场面僵持,床上柳妃的眼皮一跳,终还是不得不缓缓的睁了眼。

    “娘娘!”壁珠和碧玉两个如蒙大赦,急忙奔过去扶她起身。

    柳妃爬坐起来,冷着脸将两人挥退,“你们两个出去守着吧,本宫和殷王妃说会儿话,再有人来探望的话都一律给我挡回去。”

    “是。娘娘!”两名侍婢应声,低眉顺眼的快步退出寝殿,顺带着把殿门合上。

    柳妃撑着身子坐在床上,当着宫婢的面被明乐掀了底,脸色多少有些尴尬。

    “王妃怎么来了?我——”轻咳一声,柳妃率先开口。

    却不曾还不曾等她例行公事的寒暄完,迎面就是一股冷风袭来,她人都完全来不及反应,面上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耳光,痛呼一声,扑倒在床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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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33章无头公案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4章 局中局

    殿外壁珠和碧玉两个听着里头的动静就能将里面的情形猜出个**分,碧玉胆子小,忍不住又是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

    壁珠狠狠的瞪她一眼,她便是脸色一白,强撑下来,使劲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里面柳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趴在那里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面有愠色的看向站在她床边一动不动的明乐。

    明乐也不回避她质问的视线,只就神情冷漠的看着她。

    柳妃瞪了她两眼,终究还是在气势上败落下来。

    “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了王妃不高兴吗?”柳妃说道,捧着脸颊重新爬坐起来,脸上表情却是慢慢平复下去,穿了鞋子下地,面有戚戚然,心里却是怒意翻腾,恨的要死。

    自从易明乐找上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注定了是做一颗棋子的命运,本来刚被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她还是感激这样的际遇的,但是随着入宫得宠步步高升,渐渐的就开始不甘于接受这样的命运。

    易明乐不过是给她垫了一下脚而已,凭什么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对她颐指气使?

    而且明乐的存在,对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威胁,她那里收录着自己一切不为人知的过去,那是她所有的把柄,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这个丫头的存在。

    现在明乐突然找上门,虽然心里对她的来意已经揣摩到了几分,但是因为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柳妃便也能暂且把情绪压下去,静观其变。

    她眼底的神色,从愤怒到仇恨再到楚楚可怜变的极快,但明乐的眼力何等惊人,分明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你心里明白。”明乐说道,开门见山,一句废话也没有的直视她的眼睛,字字清楚:“你应该庆幸,今天我还有耐性来送你一句警告,而不是将你列为弃子,直接踢出局去。所以,好自为之,下不为例,嗯?”

    最后一个字,简短的一促,其中威胁的意味却是显而易见。

    柳妃暗暗咬牙,看着她冷澈冰凉的眸子,脸上不觉的白了白。

    “你什么意思?”柳妃问道,竭力的挤出一个看上去还算自然的笑容。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明乐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似乎是连逢场作戏也懒得费心思,只就语气平静无波的开口:“我早就告诉过你,作为一枚棋子,就该懂得身为棋子的本分。这是最后一次,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今天的事,别让我再看到第二次。你和后宫那些女人你来我往要怎么掐,我不会过问,但是手段上,你最好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

    今日的暝宸殿上,一波紧接着另一波。

    太子溺水而亡已经成了无头公案,就那么不了了之;林皇后的事又谜团重重,拨不开云雾;再加上柳妃安胎药里的玄机——

    种种迹象综合起来,已经成了一个乱局,一时半刻搅和不清。

    但是明乐这话却不含糊,一开始就把立场明确的摆出来——

    她不是来质问什么,也不是来确认什么的,她就是已经笃定了整个事件的内情,来给柳妃警告的。

    “呵——”柳妃像是听了笑话,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但是脸上表情一晃,立刻又化作委屈,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暝宸殿的事,是我做的?我——”

    她急急忙忙的就要辩解,唱作俱佳,表情上都是毫无破绽,把一个失魂落魄又委屈悲切的神情描绘了十成十。

    “我不需要听你的解释,你也没有必要对我解释什么。”明乐却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就率先一步出言打断,讽刺的斜睨她一眼,“总之我的话今天撂在这里了,你要谋权夺利,我不拦着,可是别触我的底线。说到底你也是我送进宫里来的,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不能完全的袖手旁观。这一次,我暂且不和你计较,你是个明白人,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会多和你废话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乐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柳妃所有的伪装也终于慢慢撕开,略有狐疑道:“难道——这不是也是想要看到的吗?只要我的儿子顺利得到太子之位,这整个后宫不就也相当于尽在你掌握之中?”

    明乐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反问道:“我要这后宫做什么?”

    柳妃一时语塞,却是怔住。

    的确,明乐虽然刻意铺平了路安排自己入宫,但是自始至终,却都没告诉自己她此举的真实意图,更不曾提过要在这后宫培植势力的事。

    可如果真的无心染指后宫的权势,那么她自己最大的助力不是就此失去了吗?

    柳妃的眼神一乱,突然就有些慌了,忙不迭一把扶住明乐的肩膀,急切道:“我知道,今天的事我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也看出来了,林宛瑜那贱人没安好心,如果我不先出手的话,今天指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了。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了孩子,我不得不为他的前程和将来打算,作为一个母亲,我这样做有错吗?”

    明乐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冷冷的垂眸瞟了眼她微微隆起的肚皮,语气却是一样的犀利不留余地:“到底是为了他的前程命运还是为了你的狼子野心,你自己心里有数。”

    “不是的,我——”柳妃心头一跳,急急的就要辩解。

    “够了!”明乐仍是厉声打断,“在我面前你用不着演戏,再怎么多费唇舌也是枉然,我过来,不是来和你商量谋算什么的。我的话,你收着就好。”

    明乐说完,就不欲再多言,举步就要朝门口走去。

    “你站住!”柳妃的手被她甩开,一个踉跄,回过神来急忙奔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拦下。

    去路被拦,明乐止了步子,只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柳妃咬着嘴唇,终于毫不掩饰的露出疯狂的神色,死死的盯着她,质问道,“那天在去悯郡王府的路上你说过的,只有我才是你最合适的盟友,难道你现在想要反悔?弃我于不顾?”

    “盟友?”明乐摇头,“不!你是棋子!”

    说话间,她轻轻抬手抚平柳妃肩头的衣料,目光没什么温度,语气听起来却温柔缠绵,温柔的叫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她说:“所以,把持好你现在的位置,千万不要把自己变成一枚弃子!”

    柳妃一个机灵,突然间脸色就又苍白几分。

    虽然明知这是威胁,但是毫无疑问,她斗不过她,最起码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的把握。

    这些天来处心积虑谋划而积蓄起来的斗志,仿佛只在这一个瞬间就被完全击溃,一败涂地。

    “是你把我送进宫来的,是你把我推进这个火坑里来的,要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柳妃的手重重垂下,突然放开明乐的肩膀,幽魂一般在殿中踱起步来,且走且笑,直笑的泪花四溅,最后却是眸光一敛,露出几分狰狞,远远指着明乐嘶声嚷道:“我在这宫里步步为营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现在你却反过来指责我,要抛开我不管吗?”

    这个死丫头,利用了她以后又想这么不留情面的将她一脚踹开?

    门都没有!

    明乐的目光沉静如水,神色淡淡的望她,闻言也不过云淡风轻的一挑眉:“送你入宫,是我的主意,可是从头到尾我可有逼过你迫过你?”

    柳妃张了张嘴,还想强辩,明乐已经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哪怕是我强行将你送入宫中的,可是你大概已经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了。我许你荣华富贵,是需要你付出报酬的。而反观这三年间你入宫后的种种,我可曾受你的一点好处半分恩惠?”

    “那是因为——”柳妃皱眉,心里略一权衡就再度强硬的对上她的视线,道:“我答应过你事,自然不会食言,不是我不肯为你出力,是你从来都没对我明确的要求过什么。”

    “所以啊,以后我也不会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了。”明乐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眼睛里却是丝毫笑意也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妃看着她清冷如雪的眸子,心里凝聚的寒意突然就又加重几分。

    的确,当初他们的约定,是她进宫来做明乐的内应,以求得关键时刻能够煽动孝宗,做出符合明乐心意的决定。

    但事实上,明乐虽然不曾食言,步步精确的算计着推她上位,但这段时间之内真正有需要她出手去做的事却是少之又少,偶有几次,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费一点唇舌而已。

    这样一来,反倒成了她单方面受尽恩惠,托明乐的手步步荣华,以至于成为如今后宫第一人,再也无人可比。

    思及这些,柳妃多少还是有点心虚。

    明乐看着她筹谋至深的表情,心里微微一叹,面上却是不露丝毫破绽道:“我这个人向来公允,要么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因为当初是我送你入宫,所以对你,我已经给了超出底线的纵容。现在我再给你一句明白话,即使曾经你是我布下的一步棋,但现在却已经到了可有可无的地步。后面的路要怎样走,你自己决定吧!”

    说完就再不逗留,大步走过去,推门而出。

    殿外把守的碧玉、壁珠两人被她开门的气势惊了一下,仓皇跪地,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只目送她裙裾飞扬翩然而去。

    一直到她走的不见踪影了,两人才心有余悸的爬起来,进殿去查看柳妃的情形。

    彼时柳妃还穿着一身单衣失魂落魄的站在大殿中央,头发披散,面目狰狞,看上去像是一只刚从炼狱爬出来的恶鬼。

    “娘娘,您还好吧?”壁珠大着胆子问,过去了却也不敢贸然伸手搀扶她。

    “贱人!”柳妃的视线落在眼前虚无的地方,没有收回,第一声恍若梦呓从唇齿间蹦出,后面却突然神色一厉,猛地扑过去把稍远地方桌上的一套茶具扫翻在地,凄声怒骂道,“贱人!别以为就凭你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永远踩在本宫的头上了!什么棋子?什么报酬?本宫偏就不信这个命!我不信!”

    碧玉和壁珠被她吓住,仓皇的跪下去。

    柳妃兀自发了好一会儿的疯,把屋子里能砸的几乎全部砸了。

    两个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也不敢去劝。

    一直到她发泄完,壁珠才带着哭腔劝道:“娘娘,您现在有孕在身,万事都要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着想,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柳妃闻言,怔了一怔,缓缓垂眸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上表情竟是奇迹般的瞬间平复下来。

    “对,你说的对,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得这个孩子重要,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柳妃喃喃低语,突然就笑了,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森凉的弧度——

    易明乐,你真以为本宫非得要事事靠你吗?我就不信,没有了我,我就不能成事!

    咱们等着瞧!

    **

    明乐从流云宫出来的时候,雪晴和采薇也找了来。

    见到两人,明乐就款步迎了上去,道:“把子韵郡主交给四王妃了吗?”

    “是的,郡主已经被四王妃接走,带着出宫去了。”采薇回道,“奴婢们不放心,所以就赶过来看看,王妃的事情办完了吗?”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吧。”明乐略一点头,率先一步带着几人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雪晴性子活泛,好奇心重,扯着脖子往后张望,狐疑道,“我怎么听着流云宫里的动静不太对呢?王妃你刚不是来探病的吗?”

    说着就挤眉弄眼的往明乐身边凑。

    “可不就是探病嘛!”明乐笑笑,却是故意吊着她的胃口没有多言。

    雪晴不满的撇撇嘴,还想再打听,却被雪雁扯住,“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是欺着王妃的性子好说话吗?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当心我回了王爷,让柳老大治你!”

    雪雁和雪晴两个是柳扬的直属手下,也是柳扬一手训练出来的,若要说到一物降一物,雪晴当真是谈柳扬而色变,闻言立刻就含嗔带怨的瞪了雪雁一眼,倒是老实了。

    长平看着两人斗嘴,不禁莞尔,笑过之后也就正色对明乐道:“王妃觉得,柳妃这枚棋子,还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吗?”

    论及对明乐的了解,长平应该算是第一人。

    这个少女,看似温和从容,凡事都泰然处之,但若论心思,那也是七窍玲珑。

    “若要搅乱后宫这一池水,柳妃的确是难得好用的一枚棋子。”明乐思忖着回,说着就略有几分烦闷的仰天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只是她这样无所顾忌的手段让我很反感罢了。”

    以前只为了针对彭修和易明峰这些人,想着要名正言顺的推到他们,少不得要借孝宗的手,而一枚能够左右他决定的棋子就至关重要了。

    可谁曾想世事难料,抽丝剥茧的露出来,原来孝宗才是易家满门灾难迫近的始作俑者。

    这样一来,柳妃这步棋,反而成了鸡肋,可有可无。

    不过反过来想想,前朝后宫向来密不可分,宋灏最终的动作一定会在政局上,有柳妃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后宫时不时的添一把火,倒也不失为一举两得。

    如果不是今天出了宋子铭的事,她或许也是不介意有这么一个人在宫中兴风作浪的,但是——

    “既然是这样,那王妃就暂时不要多想了,以后再看吧。”长平笑笑,安抚说道。

    明乐侧目与她交换了一个同样友善的笑容,于是各自移开视线,错开这个话题暂且不谈。

    后面雪晴安静了一阵,这会儿也算是慢慢的理出点头绪,皱眉道,“王妃,您的意思,今天林皇后的死也是柳妃她——”

    “不是她!”明乐不等她说完,已经摇头否决。

    宋子铭的事,毫无疑问是柳妃的手笔,但林皇后的真实死因——

    怕是连柳妃自己也会错了意了。

    从她的话里来看,御膳房和茶水里面的玄机八成就是出自她手。

    因为当时孝宗正为太子溺亡的事情在气头上,林皇后又不得他欢喜,盛怒之下,如果皇后突然暴毙,再有人煽风点火两句的话,八成就要被做畏罪自杀来处理了。

    可不巧的是,前面太子的事因往宋灏介入而出了纰漏,后面姜太后又及时赶到,便让她事前安排好的完局显出诸多破绽。

    “那会是谁?”雪晴眉头皱的死紧。

    明乐抿唇不语。

    几个丫头都暗揣心思,拧眉沉思。

    思忖片刻,还是长平语气平平的最先说道:“如果不是柳妃娘娘的话,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那就是皇后提前服毒,在等着这一个局。”

    从太子的死讯传来,一直到后来林皇后被宫女指证给柳妃的安胎药做手脚,这期间林皇后她人一直都跟在孝宗身边,并且那么多嫔妃在场,她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服毒,并且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她也都不可能携毒上殿惹人怀疑,反而是她面前摆着的那个碟子露出明显的破绽。

    当然了,那个碟子上的破绽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安排下的,只是——

    没有人会把思路往那个方向移,毕竟她占着一国之母的位子,那就是富贵逆天铁铮铮的事实,只要孝宗一日没有废后的打算,即使无宠,她的富贵也是在的。

    “大约,就是这样吧!”明乐弯起的唇角略带了几分无奈,一边慢慢往前走,一边说道,“更或者,她并不知道有人和她打着雷同的算盘,并且先她一步,对太子下了毒手。她服毒,是因为不确定在针对柳妃的这一计中,是否有胜算,她去赴宴的本身就是抱着必死之心,只是为了把自己从凶手转化为受害者的一方,从而把自己从柳妃那碗药的玄机之内撇清楚去。皇后她的出身与柳妃毕竟是不同的,在她的身后还有庞大的家族,她自己是因为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气不过走了极端,死前却不得不替家族父母打算。所以,她只能先入为主!毕竟这样一来,在这件事上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在抓不住确凿把柄的的情况下,孝宗不可能放着自己结发妻子的死活不管,还要极力的为了一个妾室把这盆脏水往一朝皇后的身上泼。与其等着柳妃或是易明心出手殃及她林氏满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图一个干净。而林皇后,兵行险招,虽然最后棋差一招没有真的害到谁,但是她的死终成谜团,怕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会留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从今以后,这后宫之中,女人们之间的争斗只会较之以前更甚。”

    如果林皇后不是自戕,那么是谁杀了她?对于一个无子又失宠的皇后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很明显,下手的人是有意染指后位。

    这是新一场腥风血雨的开端,那林氏在皇后之位上白坐了十几年而无所建树,但是最终临死前却总算是奋起一搏,替她自己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应该也是在她算计之内的。

    只不过,不管以后这后宫会如何的阴云蔽月,波涛暗涌,她自己都看不到了。

    “所以那个叫兰心的丫头,其实是皇后为了欲盖弥彰扰乱视线,自己安排下的?”雪晴边想边道,却也越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就不得而知了。或是她欲盖弥彰,也或是柳妃蓄意陷害,两者皆有可能。这是一个局中局,除非当事人自己活过来亲口道出一切的实情,否则——”明乐说着,慢慢吐出一口气,“没有人会知道当中隐藏的真正玄机到底是怎样的。”

    皇后痛恨圣宠不衰的柳妃,连命都舍了,如果说她在临死前却没有对柳妃下手,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但如果她出手了,却那么容易就让柳妃识破,并且用做了反将一军的把柄,那么——

    这个林皇后在宫中纵横多年,就真算是白折腾了。

    几个丫头唏嘘不语,各自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她用自己的性命来做了这样一个局!”难得长平也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吗?”明乐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说着也不等长平回答就再对开口道,“不值得?”

    长平抿抿唇,虽未出声,但也算是默认。

    “今天在万寿宫门前遇到她的时候其实我已经看出来了,她已经是生无可恋。”明乐说道,仰头看着皎月当头的晴空一声叹息,“如果到了有一天,活着都是一种折磨的话,能用死亡来求得此生解脱,或许也不是需要一个人付出太多的勇气的。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的是,她会这么快就动手。”

    夫妻猜忌,宠爱全无,一生都被困死在这宫廷牢笼之中。

    看似风光无限的一朝皇后又怎样,终究逃不过这样一个最为惨淡的收场。

    长平几个闻言,都各自沉默下去,若有所思的不再说话。

    主仆几个一路前行,走出宫门的那一瞬,雪晴突然回头,对着身后金碧辉煌的皇宫建筑群狠狠的啐了一口,骂道:“什么红楼金玉,我看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哼!”

    说完似乎还是不解恨,又狠狠的跺了两下脚。

    “干什么呢?当心祸从口出!”雪雁瞪她,用力的一把将她拽走。

    明乐闻言,不过莞尔,抬眸看去,便看见宋灏和宋沛两个一并站在他们殷王府的马车前在等他。

    见她出来,宋灏便是快走几步迎上来,随手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裹在肩头,皱眉道,“大晚上的,怎么也不知道多裹件衣服,小心着凉。”

    明乐抚上他按在他肩头的手背,由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浸入皮肤才让她恍然惊觉,这晚上的气温似乎确实是有点低的。

    “那披风大概是搁在哪里忘记了。”明乐说道,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时宋沛也从宋灏后面快步走过来。

    “五弟妹你可算是出来了。”自从殿上出事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不好,到了这会儿还紧绷着。

    “四哥怎么还没走?”明乐狐疑的四下里扫了一眼。

    入宫赴宴的其他人早就散了,这会儿皇宫门前空空如也,就只剩下殷王府的一辆马车和几匹马。

    “你四嫂带着两个孩子先行一步回府了。”宋沛并不如往常那般谈笑风生,面有倦色,却是郑重其事的对着明乐和宋灏拱手行了一个大礼。

    “四哥这是做什么?”明乐一愣,也不好去扶他,好在是宋灏在旁边,将他拦住。

    “今天的事,多亏了你们夫妻救了黎儿一命,我留下先先对你们道声谢。”宋沛说道,语气诚挚。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四哥不必介怀。”宋灏淡淡说道。

    宋沛深深的看他一眼,并没有在口头上强辩什么,又对着两人抱了抱拳道,“今天太晚了,两个孩子受了惊吓,我要赶着回府去看看,改日我和你四嫂再登门道谢。”

    他都这样说了,不管是不是口头上的,明乐和宋灏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宋沛说完就对两人略一颔首道:“我先行一步,你们也路上小心。”

    “四哥请便。”宋灏说道。

    宋沛于是不再耽搁,快走两步奔到自己的马前,翻身上马带着两个随从先行一步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伴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远去,明乐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收回目光看向宋灏道,“黎儿虽然险些闯祸,但我看那小子倒是不曾被吓到。韵儿怎样了?那会儿我急着回暝宸殿也没顾得上她,似乎是被吓得不轻,老半天了,都不会哭了。”

    “四嫂带他们回府了,不会有事的,你要不放心,回头等哪天得空我陪你去四哥府上看她。”宋灏抬手揽了她的肩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嗯!”明乐点头,缓缓呼出一口气,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明乐就靠在一侧的桌角,撑了脑袋闭目养神。

    宋灏见她神色倦怠,就把她抱过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躺下,顺手除了她头上发饰,以手指替她梳理一头乌黑长发。

    明乐半眯了眸子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复又闭上眼。

    隐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宋灏不禁有些担心,道:“今天很累吗?”

    “嗯!”明乐模糊的应,遂又不再做声。

    宋灏皱眉,想要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马上开口,只就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让她靠着。

    马车徐徐而行,间或颠簸一下。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明乐才像是养过些精神,睁开眼。

    宋灏以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了笑,“累了就先睡会儿,到了我会叫你。”

    “我不困!”明乐摇头,捉住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他的指头,“只是觉得有些倦了,突然在想,如果这辆车一直不停,就这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抛开这里的一切,忘记曾经的过往,去一个远离这些阴谋算计的地方,置一方小院,守着你看日出锦绣,伴着我们的孩子看前庭花开。”

    明乐说着,不等宋灏接话又兀自笑着摇了摇头,“那样的日子与你我而言,终究太过奢侈了,最起码眼下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大仇未报不说,别人也是不会允许他们就这样全身而退的。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再是他们非要与谁斗,而是非要继续斗下去,直到将对方彻底击溃再无反击能力为止。

    虽然知道这个女子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这却是头一次,宋灏从她的言语之间品位到这样明显的消极情绪。

    “是因为今天黎儿的事?”反握住她的手拉近唇边吻了吻,宋灏问道。

    “也不全是!”明乐说道,翻身调整了个姿势,往他身上凑了凑,双手穿过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闷在他怀里然后才又继续开口,“我从来就不怕什么纷争困斗,但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过着总会觉得心累,也就是因为你和我这一生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我才更怕将来我们的孩子会步我们的后尘。身在皇室之家,包括自己的出身和命运,很多事情都是没的选的不是吗?”

    宋灏抿抿唇,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作罢——

    这个时候,他给不了她任何的承诺,有些话,不说也罢。

    明乐抱着他的腰,好一会儿没动,就在宋灏以为她是睡着了的时候,她却又突然翻身坐起,捧了他的脸细细端详。

    为了怕路上不方便打理,马车上的灯烛就用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罕见夜明珠取代,光线莹润而清透,更是将那男子绝好的容颜衬的清俊逼人。

    “阿灏,你答应我,将来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要用像现在在意我这样一般的心境去疼爱他或者他们,让他们可以平静安稳的长大,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明乐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认真且急切,“你答应我!”

    宋灏知道她是方才在宫里见了宋子黎和宋子铭的事情而心生感触,原本脱口就想应下,但转念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就语带玩味的浅啄了下她的鼻尖,调侃道:“你就不怕我把全部的心思都用来爱他们,反而会冷落了你吗?”

    明乐看出来他是故意逗她,往旁边偏头避开,却是笑了,嗔道,“我不怕!即使你会把全部的爱都尽数给了他们,我也是会高兴的。”

    “傻瓜!以后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宋灏也跟着笑了出来,片刻之后又摆正了神色,压着她的额头凑近唇边用力的吻了吻,字字肯定道:“我答应你,答应你会用我这一生所有的力气来爱你,护你!然后我们一起来爱他们!”

    明乐闻言,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推开他的肩膀,伸出右手的小指,歪头眨了眨眼。

    “呵——”宋灏无奈的低笑出声。

    他这一生,懂事以来就在仇恨和责任的双重压力下长大,性格压抑沉稳成了习惯,一时倒是做不出这样孩子气的事情来。

    明乐去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强自拉过他的左手勾住他的小指,用意的攥紧,然后挪过去挨在他身边坐下,头靠在他一侧的肩头微微的笑。

    她重视他这句承诺,甚至于比重视他们曾经执手白头的誓言更甚。

    “阿朵,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你格外的感性,我认识的你,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宋灏不动,任由她靠着,过了一会儿稍稍侧目看了她一眼。

    “我很害怕!”明乐抿抿唇,又往他身边蹭了蹭,这才缓慢而忧虑的开口:“我曾经眼睁睁的看着浩心被人溺毙在我面前,我那么努力的想要救他,可是在那么弱小的一个生命面前,我却是完全的无能为力。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放下那些,只向前看的,可是今天看到太子溺亡之后的样子,我突然就觉得胆战心惊。后宫朝堂的形势复杂难辨诡异莫测,有时候完全防不胜防。”

    “都过去了,忘了吧。”宋灏侧身亲吻她的额头,低声安抚,“现在有我在你身边,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

    “嗯!”明乐点点头,想了想又不觉自嘲的笑了出来道:“你曾说过,不在乎我的双手染血,有多残忍,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别说傻话!”宋灏宠溺的轻点她的鼻尖,“有我在你身边,你想要怎样就怎样。”

    她要去争去抢,他会为她护航铺路;她要安于现状,他就是她的铁血壁垒,为她撑开一片阳光明媚的天宇。

    “我总是要在你身边的。”明乐莞尔,刻意拉长了声音一声叹息。

    两个人的路,不该交付给一人去走,无论是荆棘还是坦途,她也都会在他身边陪他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明乐说完,就在他身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目养神。

    车厢内光线柔和而静谧,车窗外月色沉沉,赫然——

    已经迫近黎明。

    **

    万寿宫内,姜太后带着李太医回去之后就命玲珑和翡翠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了常嬷嬷一人在跟前服侍。

    暖阁内,灯光通透,殿门乍一关上,姜太后就已经运气漠然的开口道:“说吧!林氏的真实死因到底是什么?”

    李太医跟随在她身边多年,对于他诊断时候的各种细微的神情动作,姜太后都洞若观火。

    “太后英明。”李太医跪伏下去磕了个头,心知她是心里已经有数,于是也不废话,直接挽了袖子,把理念里衣的袖口撕裂了一截下来,然后有条不紊的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取出针灸用的银针,以针尖在那截碎布的某处挑了一点无色无味的粘滑物下来,双手呈起:“太后娘娘请过目。”

    针灸用的银针针尖极细,灯光下隔得远了并不容易分辨上头玄机。

    常嬷嬷过去取了那银针,脸色先是一沉,然后转身送到姜太后面前,道:“娘娘,有毒!”

    姜太后眉心略微皱了一下,却是未知可否,而是重新把目光移给李太医。

    “这东西是从皇后娘娘几案上摆设的碟子边沿取下来的,筷子上也沾染了少许,是一种十分强力的毒药,以几种剧毒之物提炼融合而成,剧毒无比,沾染即死。”李太医道,“而皇后娘娘的真实死因,却既非此物,也非是那海虾和樱桃汁子相克所致,而应该是一种可以定期发作的慢性毒药。”

    李太医常年跟在姜太后身边,谨言慎行,从来只道自己看到听到的,而不会对事情的内因妄加揣测。

    姜太后闻言,脸上表情却也不见多少意外,倒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阵。

    “当时暝宸殿里的情况复杂,微臣未免节外生枝,所以就瞒下了,未敢当众点明此事。”过了一会儿,李太医又道。

    “嗯,你做的对!”姜太后回过神来,略一点头,紧跟着却是神色一凛,沉声道,“这件事,到了哀家这里就算到了头儿了,你是哀家身边的老人儿了,省的分寸,多余的话哀家也就不嘱咐你了,你去吧!”

    “是,微臣明白。”李太医道,不慌不忙的收拾了银针,然后拜了姜太后就起身退了出去。

    常嬷嬷送他到门口又关了殿门折回来,谨慎道,“太后,这件事真的可以瞒下吗?奴婢看那会儿在暝宸殿的时候皇上明明已经意有所指,这个时候实在不宜节外生枝,您是不是应该明哲保身?”

    “罢了!”姜太后摆摆手,脸上始终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扯了下嘴角道,“那林氏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了,到底是这皇家亏欠了她的。这一次,就当哀家成全了她吧!”

    “那她宫里的人,要不要奴婢——”常嬷嬷想了想,终究还是不能放心,试着道,“慎刑司那些人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万一让他们问出了什么——”

    “今天殿上龚嬷嬷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连她都不知道内情的,那些奴才即使说了什么也只能是屈打成招,没什么妨碍。”姜太后道,说完又远远的瞧了眼外殿的水漏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马上五更天了。”常嬷嬷道,正说着,外头却是有人敲门,声音不徐不缓的三下。

    常嬷嬷眼神一敛,急忙快走过去,把殿门拉开一道缝隙与门外那人耳语了两句,然后回来对姜太后禀报道,“暝宸殿里散了之后,殷王妃去了流云宫,说是看望柳妃,在里面呆的时候不多,但据说她走后不久,柳妃就又宣了太医,这会子皇上又去了。”

    “都随他们去吧。”姜太后只就淡淡的应了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退下吧。”

    “是,太后!”常嬷嬷也不多言,屈膝福了福就带上殿门离开。

    姜太后坐在矮炕上闭目养了会儿神,不多时再睁开眼的时候却是目光清明,毫无倦意。

    她放下手里的佛珠,走到一侧墙壁底下的多宝格前,小心翼翼的把摆在上面的青铜小鼎左三右四又左二的转了几圈。

    紧跟着殿中就发出一阵细微的摩擦轻响,却原来那暖炕的右半边另有玄机往旁侧移开,赫然露出下面金砖铺就的锦绣台阶——

    是,一个密室。

    姜太后面色平静的举步走过去,款步下了台阶,待到她的身形隐没,那半截矮炕就自动挪回原委,严丝合缝,不留半分破绽。

    矮炕下面的密室不是很大,但却金碧辉煌,布置的十分尊贵华丽,瑰美无双。

    金砖铺地,锦绣罗帐,每一件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竟是比外面的万寿宫还要奢华精致许多倍,俨然只应天上有的一座小型宫殿。

    里面的桌旁有素衣僧帽的女子表情平静的在翻阅一本上古流传下来的孤本兵书,眉目清雅间却有浑然天成的最贵雍容之气,赫然——

    正是失踪了多日的庆膤公主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34章局中局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5章 金屋密谋,往事惊情

    “外头的事,你都听到了,这宫里不会太平的太久了。”姜太后兀自开口,走过去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庆膤公主放下手中书本,指尖按在泛黄的书页间抬头看向她,清淡如水的眸子里却是神色复杂,过了一会儿才道:“事情真的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如若可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走那一步的。这些年,灏儿他已经太不容易。”

    “但凡还有转机,哀家也不会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姜太后唇角牵起的弧度讽刺至深,目光却是晦暗阴冷望着某个虚无的地方,“他已经是对你下了手了,其中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再加上今天宫里林氏和柳氏互相出手闹了这一场,他对哀家的疑心就更重了。虽然不是亲母子,但终究是同在这深宫中生活了几十年,他的性情脾气,哀家一清二楚。不管时机成不成熟,他——忍不了多久了。”

    “皇嫂——”庆膤公主的目光深了深,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一手压在了姜太后右手的手背上。

    “我与那人的情分早在十四年前就断了,你这一声皇嫂,不叫也罢!”姜太后冷冷说道,神色间却是无喜无悲,却也不见丝毫的愤恨之意。

    她顿了顿,然后又再把目光移给庆膤公主,一字一顿的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

    庆膤公主死抿着嘴唇,一时没有作答,神色之间却很坦荡,并无犹豫或者动摇之意。

    “你看看这里,咱们现在的皇帝,已经不仅仅是想要将你囚困于此,终其一生就肯罢休的了。”姜太后却也不逼她,突然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间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密室,“你是一朝公主,天之骄女,遥想当年成宗圣祖皇帝还在的时候,对你是何等的宠爱疼惜,当年圣祖皇帝龙驭宾天之前还曾拉着你们兄妹两人的手,央他照拂于你,可是他呢?他是你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就为了他的猜忌和疑心,就为了夺回你手上掌握的十万亲卫军,以往万一,竟然不惜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想要毁你一生,好让他借机收回兵权。庆膤,这些都不是我的一面之词,你亲身经历,你应该记得比我清楚。你我同为女子,那是你的一生!我知道先皇后在临终前曾经含泪求过你,叫你不要记恨于他,可是你的个性我知道,你心里真的不恨吗?”

    她的一生,本来天街走马,一世荣华。

    但偏偏,一夕风云突变,命运急转之下,落得这样惨淡的收场。

    青灯古佛,残生如梦。

    即便是这样,也即便她的亲哥哥德宗已死,她的亲侄儿也终究是不肯放她逍遥的。

    当年因为她杀了秦穆之让他们的谋算出了岔子,先帝德宗本来是想要将她除去一泄心头只恨的,又是姜太后出面搬出了圣祖皇帝的遗诏才让她得以保全性命。

    于是孝宗就命人在万寿宫里布置了这间密室,想要囚困她于此,以这座黄金牢笼葬她一生,让她在这座奢靡的宫室中逐渐死去,不可谓不是讽刺至深。

    后来还是姜太后出面,几经周旋让她得以脱身去广月庵避世。

    而时现在隔多年,这一次孝宗再次骤然出手,却是直接想要她的命!

    人多说生在皇室之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她——

    却比身不由己更甚!

    “相较于身为地位荣华富贵,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接受那样的屈辱和挫败。”往事种种,再回想虽如隔雾看花已经了无颜色,但是有些情绪有些感觉依旧清晰,“皇嫂你了解我的个性,他是我嫡亲的兄长,又岂会不知我是个什么脾气?说他想要设计逼我就范想要趁机收回兵权是假,其实,想要我的命才是真的。”

    庆膤公主,宠冠两朝,养成了那样高傲又桀骜的性格,如果一旦事情按照德宗所设计的那样发展下去,一旦东窗事发,根本就无需任何人借机发难,她自己就会先饮恨自裁,以泄心中的怨气。

    这样一来,德宗想要收回那十万亲卫军就可以名正言顺,不费吹灰之力,并且还可以永绝后患。

    她的亲哥哥德宗,与父亲成宗睿智大气的个性完全背道而驰,自私多疑辣手无情,当真的狠极,恶极!

    而孝宗,堪堪好又是承袭了他父亲这样的秉性,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庆膤公主一直淡泊平静的脸孔上现出一丝嘲讽的苦笑,把姜太后的两只手都握在掌中,面有愧色道:“皇嫂,虽然知道多余,其实这些年来我都一直想要对你说一声谢谢。当初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出手相救,今天我已经无颜存活于世了。但是我,却凭空让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恶人,甚至于还因为他对你的猜忌而险些害了灏儿殒命。”

    德宗对自己这个皇后的戒备和厌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积蓄起来的,并且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发了芽,就再不可收拾。

    “时过境迁的话,还说这些做什么?”姜太后淡淡说道,从始至终,她不后悔曾对庆膤施以援手的举措,恨只恨这一生所托非人,嫁给了那样一个衣冠禽兽。

    一生的噩梦,不是始于她一意孤行与德宗对抗免了庆膤公主的生死大劫,而是从她盛装出阁,步入东宫的那一天。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从此宫门紧闭,成了这黄金牢笼里一只身不由己的困兽。

    是的,困兽!

    二十余年的磨砺,已经不再让她奢望人性的纯良,她甚至都能够对自己的儿子下了那样的狠手——

    这一生,已经不指望再脱胎换骨的重新活过了。

    这样想着,姜太后不觉又是冷笑出声,回望庆膤公主的眼睛道:“哀家不在乎把这个恶人一直的做下去,却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再做一次所谓的好人。”

    她的目光永远都的这样,即使再怎么狠厉疯狂,也总是冷若冰,深似海,不会渲染执念的烈火。

    这样的人,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眼前这个历经风华,却这般安之若素冷心冷肺的女人,庆膤公主仿佛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影子——

    她亦是如此!

    **

    是夜回府,天色已经有些微亮。

    宋灏把明乐送回了房,命人伺候她歇下,自己就换了朝服赶回宫中上朝。

    这一夜的事情千头万绪,明乐本是无心安睡的,躺在床上眯了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是打了个晃。

    翻身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细微响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宋灏刚刚脱了朝服,换了身丝质的软袍从屏风前面走过来。

    “吵醒你了?”宋灏问道。

    “什么时辰了?外头可是阴天了?”明乐正睡的迷糊,略略往窗口的方向扫了眼,外头虽然天光大亮,但是略显凄清,明显太阳还不曾升起。

    说着就往大床的里侧让了让,给宋灏让出地方来。

    “没有,天才刚亮。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要罢朝三日替太子治丧,我到半路得了消息就直接回来了。”宋灏脱鞋上床,钻进被子里将她收拢入怀,又给两人掖好了被角,然后才在明乐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道,“睡吧!晚点的时候我叫你起来吃东西。”

    “嗯!”明乐遂也就放心,往他怀里靠了靠,安心的闭上眼。

    两人相拥而眠,倒是不曾被前夜风声鹤唳的血腥味给影响到,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

    宋灏一直睡着,直到明乐醒来翻身他也才睁开眼,回头看了眼外面日头已经开始偏西的天色,慵懒的打了个呵欠道,“这一觉睡的真沉,居然都这个时辰了。”

    “昨天一整晚,劳心劳力,累也是理所应当的。”明乐说道,要撑着身子起来的时候却又把宋灏一把拉入怀中用力的拥住。

    “都这个时辰了,该起了,回头还要打听下宫里头的动静呢。”明乐轻锤了下他的肩膀。

    “再陪我躺一会儿!”宋灏却是有些耍赖,死死的拥了她不撒手,“就一会儿。”

    明乐知道,他其实是不太想管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也就未曾点破,无奈只能由着她。

    宋灏闭上眼,过了不多一会儿呼吸就又匀称下来,竟是很快又睡着了。

    想来是真的累的紧。

    这几日为了庆膤公主的事,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明乐也不是看不出来他费了多少心。

    虽然自己已经没了睡意,但是怕再吵醒了他,明乐也索性躺着不动,睁眼想事情。

    宋灏这一睡就又睡了接近一个时辰,直到外头的天光渐渐淡了。

    许是见他们久未出房,外面传来长平试探的敲门声,“王爷,王妃你们醒了吗?礼王和王妃带着小世子和郡主过来串门子了。”

    却是宋沛是四王妃来了。

    想来是还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

    “阿灏?”明乐不好再拖沓,侧身去推了推宋灏的肩膀。

    宋灏的唇边带一点略显顽皮的笑容,闭着眼睛没有动,但显然是听到长平的话了。

    “知道了。”明乐无奈,只能先隔着门吩咐长平道,“你先请他们到花厅奉茶吧,我和王爷收拾了就来。”

    “是,奴婢知道了。”长平应道,转身匆匆离开。

    宋灏没好气的看了宋灏一眼,索性不去管他,自己先欠身爬起来。

    宋灏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翻身坐起,却是坐在床上没动。

    明乐越过他的去,坐在床沿上穿鞋,一边催促道:“赶紧起来吧,四哥和四嫂特意的过来应该是为着昨儿个黎儿的事,让他们等久了不好。”

    “嗯!”宋灏应道,也跟着穿鞋下地。

    两人匆匆的整理了一番,洗漱完毕,明乐正坐在妆镜前由采薇伺候着梳妆,见宋灏已经穿戴妥当,就道:“我这还得一会儿,你先过去吧,跟四哥和四嫂打个招呼。”

    “也好!”宋灏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先一步离开。

    雪晴本是在里面整理床铺,这时就蹑手蹑脚的摸出来。

    明乐从镜子里看到她贼兮兮的模样,不禁失笑,“你这丫头,倒是能耐了,居然连主子的梢儿都敢盯。”

    雪晴却是没有理会,扒在门框边上,一直目送宋灏出了院子才提了裙子快跑到明了身边,道,“王妃,早上王爷回府那会儿,有平阳侯府的人来了。”

    “嗯?”这会儿反而明乐闻言一愣。

    彭子楚么?他们现在论功论私都是势不两立,不是该敬而远之的吗?

    “平阳侯府的人来做什么?”明乐心里略微警觉了起来,道,“来的是什么人。”

    “就是个普通的小厮。”雪晴说道,说着就又调皮的眨眨眼,故弄玄虚道:“说是平阳侯叫人来给王妃您送礼来的!”

    “他给我送什么礼?”明乐皱眉,却是不以为然。

    “真的,奴婢当时刚好就在门房附近,听的清清楚楚。”雪晴认真说道,“是个挺漂亮的锦盒来着,那人好像是说平阳侯他见王妃您昨日在皇上的寿宴上受了惊吓,所以特意叫太医配了些定惊安神的补药送过来。”

    彭修又给他送东西?这算是个什么毛病?之前在武安侯府的时候就送过一次,现在又送?

    说看见她受惊?难道是她在看到太子尸首时候的反常被他看见了?

    所以——

    这是试探?

    看来那人对她的真实身份还是存有疑虑的!

    明乐的眼底投了些不耐烦,回头粗略的四下打量了一遍,却没见屋子有什么额外的东西多出来,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没有再问。

    “王妃您怎么不问东西王爷收了没有?”雪晴见她就此打住了话茬,却是立刻耐不住性子,主动道。

    “还用问吗?”明乐莞尔反问,“咱们府里是缺了好大夫还是缺了好的药材?何时须得要他平阳侯府来献殷勤了?”

    而且依着宋灏的脾气,不冷冰冰的拒之门外才是奇怪了。

    雪晴闻言却是带了点小小得逞的坏笑,挤眉弄眼道,“王妃您和王爷的确是在什么事情上都心意相通,不过这一次呀——您还真是猜错了。”

    这回连采薇都忍不住顿了给明乐簪花的动作,狐疑的回头看向她道,“难不成王爷给收下了?”

    “收了啊!当场就给收下了,还让小厮替他谢谢平阳侯的好意。”雪晴答的轻快,紧跟着也不等人再问就已经耐不住性子的显摆起来,话锋一转道:“不过转身就递给了周总管,让周总管拿去全部倒进水榭下面的池子里喂鱼了。”

    明乐微微一愣,一直循规蹈矩的采薇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笑了出来。

    雪晴更的眉眼弯弯,继续道,“就当着那小厮的面儿,你们是没看见那小厮当时的脸色,整个儿都绿了。我瞅他那意思倒是很想去抢回来的,不过到底是被咱们王府的气势震着没敢。走的时候那脸皱的都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彭修那人的性格明乐十分清楚,有魄力有胆量,做什么事都果断干脆,不会拖泥带水。

    既然是他要送出手的东西,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充数,肯定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也亏宋灏做的出来,别人若是心里膈应十有**是直接拒收,他倒好,光明正大的收了人家的礼,当面就又弃之如敝履的拿去喂鱼,也难怪人家小厮看不过去了。

    这边雪晴正是兴致勃勃的说着,刚好外头雪雁抱着准备替换的纱帐进来,闻言就是嗔了她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池子里的鱼早上来都活蹦乱跳的,怎么中午就有好几条翻了白肚了!这都不算,周管家竟还不怕死的火急火燎就叫人捞出来拿去厨房下锅给吃了,害我担惊受怕了整个下午。”

    早就听说过金鱼有喂多了饵料给撑死的,不曾想他们府上池子里的鱼还是被消受不起昂贵的补药被活活补死的。

    这话明乐也只做一句玩笑听了,心里想着回头还得要问一问宋灏,擦好了发簪就带着几个丫头去了花厅。

    彼时宋灏和宋沛夫妻已经寒暄过,皆已落座。

    “五弟妹来了!”见她过来,宋沛立刻含笑打招呼。

    “四哥,四嫂到访,我们夫妻有失远迎,怠慢了。”明乐微笑着还礼,“应该我好阿灏过府去探望你们才是。”

    “是我们不请自来,唐突的很。”张氏笑道,说着就有些责难之意的瞟了宋沛一眼,“本来听丫头说你们还都歇着,我就想着改日再来的,你四哥却说是自家兄弟,偏生的就进来了,没有扰到你吧?”

    “四嫂说哪里话,可能是昨晚跟着受了点惊吓,我这一觉是睡的时间有些长,倒是让你们见笑了。”明乐与她寒暄着,就走到宋灏下首一侧挨着他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宋子黎和宋子韵也都跟着一起来了,站在张氏的左手边。

    宋子黎倒是还好,但是宋子韵,本来十分活泼俏皮的一个小丫头,这会儿倒是很有些拘谨,规规矩矩的站着,一张小脸上也不见笑容,一直拽着张氏的一片衣角,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昨夜的惊吓中缓过来。

    明乐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正要招呼她过来逗逗,宋沛却是已经先一步起身,走到当前,对宋灏和明乐拱手一礼,正色道:“昨天晚上多亏了老五和五弟妹出手解围,就保住了黎儿的性命,因为昨晚有事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正式向你们道谢,今天我和你四嫂特意带了黎儿过来,当面叩谢你们夫妻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就要对两人躬身拜下。

    “四哥,您这样就严重了。”宋灏急忙起身相扶,阻止了他。

    “是啊,长幼有序,四哥您这是要折煞我们吗?”明乐也道。

    “弟妹,你们夫妻就了黎儿的命,也就是救了我的和殿下的命,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张氏也起身,一想起头天夜里的事还是心有余悸,眼圈就红了起来。

    明乐平时见惯了的场面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居多,倒是和这一家人僵持住了。

    张氏察觉自己失态,急忙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回头招呼了宋子黎道,“黎儿你来!还记得来之前父亲跟你说过的话吗?昨晚若不是你小皇叔和小婶婶,你就没命了,还不过来当面拜谢你皇叔和皇婶的救命之恩。”

    “是!母亲!”宋子黎答应着大步走到当前,很有些大人模样的撩起袍角,对着宋灏和明乐拜下去,“子黎,谢过五皇叔,五皇婶的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请受侄儿一拜。”

    宋灏有心阻止,却被宋沛抢先一步拦下。

    “老五,若不是你们夫妻,这孩子今日也没命站在这里了,这一拜,是这孩子和我们夫妇二人的心意,你必须领受。”宋沛正色说道。

    宋灏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子黎恭恭敬敬的给二人磕头谢恩,等他行完礼张氏才把他扶起来,给他整了整衣物,又抬手招呼了宋子韵过来,把她的手塞到宋子黎手里道,“你父亲和小皇叔要在厅中叙话,黎儿你带你妹妹去花园里玩吧。”

    宋子黎皱眉看一眼大眼睛活灵活现瞪着他的宋子韵,脸上老大的不情愿,但却也看的懂张氏的眼色,终究还是闷声应了:“哦!”

    “雪雁雪晴,你们两个陪着一起去吧。”明乐微微一笑,对雪雁和雪晴吩咐道,“就在花园里走动就好,水榭那边就不要去了。”

    “是,奴婢知道了。”雪晴欢快的应着,和雪雁一起带了两个孩子出去。

    临走前,宋子韵还一步三回头的去看自己的母亲,竟是没有多少兴致的。

    待到把两个孩子支开,四人才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如月那个丫头,我已经私底下处置了。”宋沛说道,面色很有几分沉郁,并没有绕弯子,“这次的事看来的非同小可,宫廷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本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一次,有人竟敢公然对太子下手,不仅选了皇上寿宴这样的大时机,还步步精妙把我府上的关节都打通了。这样的阵仗可是与以往各次都不一样,背后那人若不是丧心病狂,那便是势在必得了。”

    宋沛说着,语气渐渐的就带了些胆战心惊的唏嘘。

    宋灏听着,垂眸抿了口茶,然后才道:“那个丫头,四哥审了吗?”

    “我们哪敢去淌这趟子浑水?将她带回去,连堵在嘴里的帕子都没敢扯下来就赶紧的处理了。”张氏急忙道,眉宇之间满是不安。

    “四哥不审,是对的。”宋灏淡淡说道,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张氏想来还是惴惴不安,恍惚道:“我们不去招惹谁,都惹上了无妄之灾险些要了黎儿的命,这要真被撞破些什么,接下来岂不是要被满门灭口吗?”

    “妇道人家,你胡说八道什么?”宋沛不悦拧眉,警告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张氏终究只是个内宅妇人,没什么野心,一心只求相夫教子平安喜乐的过一生,并且因为宋沛的性子好,没有十分压制她,这个时候虽然知道要给宋沛留着面子,她却也并不就是怕他,而是言辞愈发恳切的对宋灏说道:“五皇弟,你是知道的,我和你四哥都不是有心计去害谁的人,这些年,我们虽不如你一般远征在外刀里来剑里去的,可是这京城之中的日子也没有哪一日不是过的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原以为我们不争权不惹事,就能求得一隅偷生之地,却不曾想到了儿也没能避过去,还是摊上了这一劫。”

    张氏说着,就回头和宋沛交换了一下眼神。

    “老五!”宋沛放下茶碗,深吸一口气,“经过了这次的事情,即使我们夫妻没有追根问底的查找元凶,但是以你我同生在皇室之家的过往经验来看,有了这一次,哪怕我们想息事宁人继续独善其身也的不可能的了。”

    宋沛的话,点到为止,和张氏夫妻两个都盯着宋灏看他的反应。

    宋灏继续垂眸又抿了两口茶,然后才弯了弯唇角,抬眸看了夫妻二人一眼,语气还是淡淡的道:“所以,四哥和四嫂这一次登门,说是带黎儿来拜谢救命之恩只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事——便是来向我投诚的了?”

    “昨天晚上你肯站出来维护黎儿,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无需明辨,早就被人暗中归为一体。”宋沛苦笑,也说不上是凄惶多一点还是无奈更多一点。

    “所以四哥就干脆紧赶着走这一趟,来把别人心中的这个揣测坐实了?”宋灏反问。

    “我是到了事到临头的时候才紧赶着来投奔于你,的确,你觉得我这样的做法龌龊也好自私也罢。”宋沛眼中神色略有些尴尬,却没有回避,“没错,依照我现在心里的想法,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想卷入你们争位夺嫡的风波里头去,但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四哥的为人你应该是信得过的,虽然平日不愿招惹是非,可是担当还是有的,说出来的话便不会反悔背弃。他日你若功成,我还是那一句话,我们一家只求一席安僧地,若是万一——”

    宋沛的话到一半突然顿住,回头深深的看了张氏一眼之后才重又迎上宋灏的视线,字字坚韧:“你的能耐本事我的知道的,如果万一不测会有个万一,替我照顾好你四嫂和一双侄儿也就是了。”

    他确信,在宋灏和孝宗的这一场博弈之中,即便结果会出乎意料宋灏落败,以宋灏的手段和谋略,也会留下最后的退路,哪怕不是给他自己,就算只是为了明乐,他也不会把一切倾出。

    宋沛手中掌管的一半御林军其实和宋灏一样,都只是挂了个空名头,但是实打实,他手里握着的却是六部之一的礼部,宫中所有的司典宴会全部都要过他的手,如果他肯插手,日后如有需要,往来宫中行事都会方便许多。

    可以说,这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筹码。

    换句话说,宋沛这也是孤注一掷了。

    “王爷——”张氏捏着手里帕子,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用力的咬着嘴唇倒是没有多言。

    她和宋沛会孤注一掷来找宋灏,已经是做好了一切的打算,为了保全一双儿女,这是最有保障的一线生机。

    宋灏一直不动声色的听着他说完,最后才是垂眸下去拢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微微一笑道:“四哥,有一句话我想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清楚过,我对那个人所占着的那个位置并没有兴趣。”

    宋沛和张氏各自诧异,互相对望一眼,一时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接。

    他步步为营,一直都是一副运筹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并且几次三番的和孝宗对立起来,已然势同水火,可是现在他却说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

    这话宋沛是下意识的不肯相信,但宋灏的表情又不做假,实难分辨。

    花厅中的气氛一度沉寂下去,四个人互相观望,良久没有人先开口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只要你答应危难时刻肯帮我护你四嫂和侄儿的周全,我不问你要做什么,我都追随于你便是。”沉默良久,宋沛一咬牙,坚定的开口。

    这一次连明乐都有些诧异的。

    这个平日里看似散漫无为的礼王,不曾想在面对妻儿的时候却有这等的用心和气魄。

    “殿下!”张氏眼里蓄满了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落,只就用力握住他的一只手。

    “如何?”宋沛却是未曾理会她,只就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宋灏,执意的要等我一个答复。

    “四哥你这是在逼我?”宋灏眉心一皱,语气微凉。

    眼见着场面僵持,明乐回头看了眼外面的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目光微微一动,就微笑着起身道,“四哥四嫂你们先坐着,天色已晚,你们就留下来用完晚膳再走吧。”

    说着又转向宋灏道,“我去厨房吩咐一声,顺便去花园里把两个孩子带回来。”

    “嗯!”宋灏点头。

    侍立在侧的长平已经捧了明乐的披风走过来给她披上。

    明乐对座上的宋沛和张氏略一屈膝见礼,就带了长平和采薇两个出门。

    “老五——”被明乐打了岔,宋沛缓过神来急忙又要再开口,宋灏却先他一步从和他的对视中移开视线,继续垂眸饮茶。

    宋沛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从花厅里出来,走过一段回廊明乐就收住步子,回头对采薇吩咐道,“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吧,叫他们把晚膳准备的丰盛一点,路过花园的时候顺便问问小世子和郡主乳母,他们爱吃什么,也吩咐厨房备下。”

    “哦,对了,顺便让雪雁她们把小世子和郡主带回花厅吧,天晚了,别叫他们乱跑了。”明乐想着又嘱咐了一句。

    “是,奴婢记下了。”采薇道,从前面的出口先一步下了台阶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礼王殿下和王妃今天是有备而来。”目送采薇的背影走远,明乐和长平两个的眼神都不觉慢慢的冷了下来。

    “礼王殿下看似纨绔不羁,但是只就他在皇权颠覆这条大船上比梁王和惠王都活的长久舒坦这一点上就不难看出,私底下他却是个十分谨慎又有分寸的聪明人。”明乐说道,神色间颇有几分赞挟意,静静的望着远处的夜色出神,“论及对孝宗的了解,礼王知道绝对不会比阿灏来的少。如果说阿灏对那人的了解是从极几度锋芒相对的暗流厮杀中领悟出来的,那么他就是从日积月累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谋算求生的夹缝里窥测出来的。不能说谁对孝宗这人的习性和行动规律掌握的更准确一些,但总归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他既然了解皇上那么透彻,依着这样的个性,对咱们王爷自然也该有所了解啊。”长平道,略一思忖还是忍不住扭头过来看明乐脸上的反应,“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拖咱们王爷下水,他就真的不怕王爷不肯就范的同时恼羞成怒,反而会弄巧成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王爷是最不近人情的。”

    “以前或许是,没人敢轻易在他身上押宝,可是今时不同了——”明乐摇头,若有似无的叹一口气,回头对上长平的视线柔柔的笑了下,“我的出现已经在他身上打开了突破口,我猜礼王这次过来,也不就是打定了心思要投诚,投诚之余也是个试探的意思,好让自己心里有底。他这算是在赌,赌我这个所谓殷王身上留下的破绽到底只是他掩人耳目故布迷阵的虚招,还是真的存在,这样才能让他心里踏实一些。”

    “说一句僭越的话,现在奴婢倒是觉得幸而王爷自幼是长在南疆的,即使辛苦了些,也总好过成日里虚以委蛇,来应对这些兄弟暱墙夫妻暗算,那该是多少伤心的一件事情。”长平难得的感喟。

    “怎么,又想起你母亲的事了?”明乐眼中笑意又柔和了几分,轻声问道。

    “其实我是没有那么多的执念的,有没有父亲与我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一个父亲能给孩子的一切,这些年,大哥都代替他做道了。更何况他让我母亲痛苦一生郁郁而终,致死也未能释怀。”长平淡淡的开口,语气平平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眸子里却有落寞的光影闪烁,“可是因为是母亲的遗愿,大哥他为了成全母亲,一直都不肯将这件事放下。”

    “长安那里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追查吗?”明乐问道,想着也觉得一筹莫展,“说来也是,八方那里也不曾有任何的发现。”

    “茫茫人海,只凭一个印记就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长平落寞一笑。

    “好了,别想了!”明乐心里无奈的叹一口气,上前劝住她轻轻的抱了抱,安慰道,“也诚如你所说的那样,这些年即使没有他你们也一样过来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嗯!我都知道,就是大哥太死心眼了,不过他要做就让他去做吧,再过些时日也许就会慢慢释怀了。”长平的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淡淡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主动从她怀里退出来,“出来也有一会儿了,王妃还是别耽搁了,回去吧。”

    “走吧!”明乐颔首,先带着她回了花厅。

    不多时雪晴和雪雁也带了两个孩子回来。

    厨房那边本来就已经在着手准备晚膳,得了明乐的吩咐又加了几个菜,也没用多长时间,一桌子八菜两汤就准备妥当了。

    “王爷,王妃,饭厅那边已经摆好了,请移步吧。”采薇得了下人的禀报,进来通传。

    “知道了!”明乐点头,转而对座上宋沛夫妻道,“晚膳备下了,请四哥和四嫂移步一同去饭厅用饭吧。”

    “那我们就叨扰了。”宋沛夫妇并不急着走,客气了两句,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往饭厅行去。

    府里的主子就宋灏和明乐两个人,两人一般都是直接让把膳摆到卧房外面的小厅里,所以今日大小加起来虽然也不过只有六个人,却也的确称的上是大规模了。

    因为之前宋灏的态度很明确,所以席间宋沛也就没再提及政务。

    到了饭桌上,看到自己喜欢的一道蛋羹宋子韵一直没精打采的小脸儿才稍稍活泛起来。

    明乐对这个女孩儿似乎有种天生的好感,干脆就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一餐饭闲话家常,倒也其乐融融,只不过宋沛小两口有意拖着时间,却是吃的分外拖沓罢了。

    宋灏和明乐作陪,也不点破,倒是两个孩子之前在花园里玩的累了,一个爬到后面的坐榻上,一个伏在明乐的怀里睡的香甜。

    用晚饭,已经接近二更,外面天色全黑。

    宋沛夫妻俩也不好再强找理由磨蹭下去,就道了谢,刚要起身告辞,外面却是声势惊人传来一阵急促而奔忙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周管家的怒喝。

    宋沛的脸色骤然一沉,张氏紧张的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一只手。

    不消片刻,就是一大队御林军气势汹汹的杀到。

    “皇上有旨,礼王涉险串通奸党于陛下寿宴投毒谋害皇后,证据确凿,着御林军立刻将礼王府家眷及一切相关人等押入天牢,等候发落!”来人也不废话,往当前一站就径自抖开手中明黄圣旨,冷声默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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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35章金屋密谋,往事惊情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36章 公开挑衅

    所谓与礼王串通的奸党,虽然不曾言明,但是顾名思义——

    影射的便是宋灏了。

    宋沛总管礼部,昨日整个宴会都是经他的手策划筹办的,这其实就是一处最明显的硬伤。

    以孝宗多疑算计的为人,即使没有明显的矛头指向宋沛,他也不应该就这样息事宁人。

    更何况孝宗昨日因为没能拿到宋子黎替太子抵命,心里怨愤的时候本来就有机会当场发难,将他们一家连坐治罪的,可是——

    他却一反常态,秘而不发,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昼夜,等着宋沛夫妇来宋灏这里的时候才以雷霆手段出手。

    分明是算准了宋沛夫妇会来宋灏这里感谢他出手相救。

    可以说是从昨天晚上宋灏站出来替宋子黎摆脱罪名的时候孝宗心里就已经开始埋下了这样的一条毒计,想要引君入瓮,然后凭借一条欲加之罪永绝后患。

    只不过,这一次的算盘,他却是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的。

    明乐眼底闪过一丝蔑色,微垂了眼眸冷冷一笑,却没吭声。

    “你们好大的——”周管家带着府里的护院紧随而至,正要发难,却见两个主子脸色如常,立刻会意,一抬手,暂且将人拦下,只堵在去路上观望。

    奉命来的又是老熟人,就是之前虎威大营梁默英被刺之后曾被易明峰带到孝宗面前意图用以指证柳扬行凶的那名校尉苏琦远。

    当时那件事以梁王余孽作祟而作结,这个人的去处宋灏和明乐都不曾在意,不曾想他却再没有回虎威大营,而是更进一步成了孝宗身边的人。

    “来人!把礼王夫妇拿下!”苏琦远一路气势汹汹而来,几乎是一气呵成,完全不由任何人开口或是打岔已经竖手一挥。

    他身后御林军立刻冲出来,不由分说将宋沛夫妇钳制在手。

    宋沛是个彻头彻尾的闲散王爷,不通武道,而张氏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宅女子,对方却是兴师动众,走出来八名身材健硕的御林军护卫。

    分明就是示威,初一发难就抢尽先机,把气势做到足够强大。

    而诚如明乐之前所料想的那样,宋沛夫妻对孝宗这一步的动作也早就料到了,自知在劫难逃,两人便索性连一句委屈辨别的话都没有,尤其张氏,被御林军粗手大脚抓的肩膀几乎淤青也只咬了牙,面有戚戚然的一声不吭。

    宋灏坐在饭桌的主位上,更是无动于衷,从容的斟了杯温水慢慢的喝。

    明乐怀里睡着的宋子韵似是在梦里被这动静惊到,不安的动了动,明乐便轻拍了她的手臂耐心的哄。

    两个人——

    却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御林军拿了宋沛夫妇之后就再没了动静,苏琦远惊若奔雷般先发制人的声势却像是骤然撞在了一团软棉花上,完全没了发挥的余地。

    事情没有按照他们预期的方向走?不仅殷王夫妇没有插手进来质问,甚至于连礼王夫妻俩也不曾喊冤,哪怕这两人说一句辩驳的话,他都还可以以质问为由再把事情跳起来。

    苏琦远手按剑柄站在大厅门前,却是——

    尴尬了。

    “礼王,你可认罪?”脸上表情僵了僵,他才是如梦初醒的开口,冷声质问。

    但显然中间断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在气势上突然就掉下来好几个档次。

    一定要在殷王府把事情挑起来!

    “御林军的职责是奉命拿人,没有权利审问抑或是对本王问罪。”宋沛讽刺的扯了下嘴角,脸上也无惧色的慢慢说道,“既然有人告本王下毒谋反,有什么话等回头到了大理寺还有皇上面前,本王自然都会一一解说明白。”

    说着,也不等人押解,倒是十分配合的先行一步朝厅外走去。

    “你——”苏琦远下意识的开口,长平已经微笑着走到门口,站在台阶上对外围的周管家道,“周管家,还不叫他们给这些御林军大哥让路,军爷们办的是皇差,片刻也耽误不得。”

    “知道了,长平姑娘。”周管家在宋灏府上多年,宋灏常年不在京城,整个王府上下都是他一手打理,也可谓是根心思精明的老油条,此时也看明白了各位主子的用意,忙是笑呵呵的应着,转身就脸一板对侍卫们喝道:“都散开,让路!”

    当真是军民合作,好一个礼让谦虚,其乐融融。

    张氏叹一口气,本来是想回头再看一双儿女一眼,但是心里却存了丝侥幸——

    抑或她找茬,就对方或许便不会注意而免了两个孩子的牢狱之苦,遂也就举步跟着宋沛往外走。

    苏琦远的嘴角不可自控的抽搐了一下,宋沛不吭声也就罢了,既然他把身份摆出来了——

    即使获罪,在没有过堂审讯之前,他还是当朝王爷,孝宗的兄弟。

    “谢谢王爷的体谅!”苏琦远勉强镇定了一下心神,一计不成紧跟着就是神色一厉,再次抬头霍的看向明乐怀里抱着的宋子韵,“去——”

    然则他话未出口就先是砰的一声脆响,却是明乐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到了面前的桌上,然后眉峰一挑淡淡说道,“礼王夫妇有毒害皇后的嫌疑,你们尽管带了人走就是。本王妃的这块令牌是太后所赐,你拿了去,礼王世子和子韵郡主就暂且压在我这里了。回头等礼王夫妇过了堂,若是查明他们毒害皇后娘娘的事情属实,皇上要治他们的罪,最后要杀要剐或是要株连九族,你们再带了皇上的谕令来拿人吧。两个孩子还小,总不至于掺和到下毒害人的行当里去,而且这两个孩子也是皇上的亲侄儿、侄女,太后的亲外孙和外孙女。皇上圣明,太后仁慈,你去禀了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反对。”

    不替人犯求情,也不蛮横的出面保下两个孩子,虽说是叫苏琦远去求问孝宗和姜太后的意见,但却提前把姜太后和孝宗推出来戴了高帽,倒是让孝宗也不敢这么的不近人情。

    这样还嫌不够,最后再以姜太后的钦赐的令牌做胁迫,软硬兼施,面面俱到,叫苏琦远想要还口都难。

    临出院子前张氏和宋沛听了这话,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义无反顾的走了出去——

    不管宋灏肯不肯出手帮他们夫妇一把,哪怕是只能护住两个孩子也足够了!

    “王妃——”苏琦远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但因为明乐的话句句客气有理有据,他也不好发作,只是目光阴冷几分道,“礼王殿下现在是涉险毒害皇后,意图扰乱我大邺的江山社稷,这样的人,可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一定查证属实,背负就是忤逆叛国之罪。虽说您现在是心存悲悯,不舍得世子和小郡主受牢狱之苦,可如果有朝一日礼王罪名坐实的话,让皇上知道您——”

    “那就不是不该操心的事了。”明乐冷声打断他的话,说着又是语气一肃,音调提高了几分道,“本王妃刚才说过的话,你都记下了?”

    苏琦远心有不甘的看她一眼,然后狠狠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是!奴才一定会把王妃的话如实禀报皇上知道。”

    他刻意咬重“如实”两个字,其中不乏警告的意味。

    无非就是搬弄是非之类,即使没人搬弄,孝宗对他们夫妇也从来就没存过善念。

    明乐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

    长平已经将那面令牌取了送到苏琦远面前,神色不愠不火的平和道,“请大人收好,不过这面令牌是太后娘娘钦赐之物,天下仅此一块,还请大人妥善保管,日后记得原物奉还,不可损伤。”

    起初苏琦远已经觉得这个丫头办事说话都与其他奴婢不同,这时候近距离的看了才惊觉长平容貌不俗,竟是不比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差,心头突然没来由的荡漾了一下。

    长平把令牌递给了已经转身退回明乐身边。

    明乐与她交换一下神色,长平就弯身从她怀里小心的把宋子韵抱过去。

    “你和采薇两个先带着郡主和小世子去偏院安置他们睡下吧。”明乐轻声的吩咐。

    长平最是了解她的心意,无需多言就点头应下:“是,奴婢会照顾好世子和郡主的。”

    说话间采薇也去后面的坐榻上抱起已经睡的口水横流的宋子黎,两人从后面退出了出去。

    这边宋灏完全没有按照套路出牌,这场戏也只能就此收场了。

    苏琦远心中沮丧,冷着脸对宋灏一拱手一礼道:“王爷,既然王妃硬要留了礼王世子和郡主在您府上暂住,奴才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现在礼王一家是朝廷重犯,唯恐他们为了保命会铤而走险生出事端,所以恕奴才得罪,礼王世子和郡主在您府上这几日怕是都要委屈您王府上下,奴才须得调兵将您阖府上下暂时围起来,以防犯人亲眷脱逃。”

    “当然,此事是针对人犯,与殷王殿下您无关,但是职责所在,就要委屈王爷你府上上下这几日还是不要出门了。”苏琦远说着,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暂时他手上没有孝宗的圣旨,但孝宗的想法肯定与他不谋而合——

    即使没能激化冲突,先将宋灏软禁日来也是好的,限制住了他,还愁找不到办法再补上一刀吗?

    “你说完了?”自他们进门起宋灏就一直没说话,不仅没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时候才缓缓放下手里瓷杯,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

    “是!容后你才会请陛下颁下旨意再叫人呈予王爷过目。”苏琦远道,脊背笔直的隔一道门槛看着厅中安然静坐的宋灏,心里却还是恨不能宋灏能就这事儿立刻跟他翻脸才好。

    “既然你说完了,那现在是该轮到本王了吧?”宋灏却不理他,只就神情冷淡的开口。

    苏琦远心里暗喜,脸上却露出几分难色,迟疑着道,“不知道王爷有何指教?”

    “本王的确是要指教你一二。”宋灏冷然的一勾唇角,几乎是瞬间变脸,目色突然一寒,扬声道:“来人!”

    周管家带着一众护卫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蓄势待发,是以宋灏话音未落,苏琦远等人就更是完全连反映都来不及,周管家已经带人堵了园子里的两处入口,紧跟着近百名护卫手持兵刃围拢上来,把跟着苏琦远冲进来拿人的一百二十命御林军围在了中间。

    一直站在花厅门口戒备的雪雁更是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踢在苏琦远腿弯的同时抬手横击他的后背,将他止住。

    苏琦远完全没有防备,只觉得腿上一麻再肩上一痛,紧跟着就是闷哼一声,被雪雁反缚了右手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面上。

    “殷王你好大的胆子,你——”苏琦远面色通红,脱不开雪雁的钳制就恶狠狠的抬头瞪向厅里安坐不动的宋灏。

    然则他话未说完,周管家已经快步从后面走上来,抡起手里抓着的长棍就往他嘴上敲去。

    苏琦远惨叫一声,后面的话就伴着一口血水和碎牙吐了出来。

    “殷王殿下是堂堂亲王,你用这种口气对我们王爷说话才是大胆。”周管家对着宋灏的方向遥遥抬手一揖,冷哼一声。

    “我是奉命行事,殷王你这是阻公办差,还乱动私刑,殿下眼里还有没有皇上?”苏琦远愤愤不平,目赤欲裂。

    “不用一再的提醒本王你是来办公事的,本王知道!”宋灏凤目一挑,冷冷的反问,“你要捉乱党要拿人犯,礼王夫妇乃至于她府上的随从丫鬟都已经被御林军请了出去,本王何等阻挠了你?”

    苏琦远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强横说道:“那王爷您现在又是何意?叫您的护卫把皇上的御林军围困于您的府邸之内,难道是要意图不轨。”

    “御林军在办皇差的时候才算是皇上的人,可是本王方才已经问过,你也坦言你的话都说完了,事情也办完了。既然你的皇差可以交了,那么现在——”宋灏说着也不等苏琦远接茬就往身后椅背上一靠,继续道,“也该轮到本王来和你算一算私账了!”

    “奴才和王爷素无冤仇,哪里来的私账?王爷您就算要以公谋私,也要事先找好了借口,省的难以自圆其说反而贻笑大方!”苏琦远强辩,再次试着想要从雪雁手下摆脱了站起来,然则膝盖才一离地就又被雪雁强行按下。

    “放开我!”苏琦远恼羞成怒,大声嘶吼,“我是皇上身边的带刀护卫,你们无权动我!”

    “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又如何?”宋灏冷笑,字字冰凉,“可是——这里的殷王府!”

    几个字,音调不高,却掷地有声,听的在场的御林军都是心头一颤。

    这个殷王统帅军中,以狠辣无情的铁血手腕著称,也正是因为这样,皇上心里对他才更为忌惮。

    一众御林军人心惶惶,有不安的情绪在人群里散开。

    苏琦远被他的声色俱厉喝住,也不觉的禁了声。

    “皇上要你们拿的是礼王一家,你们大可以去礼王府拿人,要砸门要硬闯殷王殿下和本王妃都无权过问,但是进门前你们可曾看清楚了,那门头上的匾额写的可是我‘殷王府’三个大字。你们一不曾递帖子,二不曾叫人通传,这不知道是还以为是我们殷王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引得御林军临门拿人呢!这么大一口黑锅,殷王府上下背不起。”明乐吐出一口气,这才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一步一步从容的走到花厅门口自台阶上站住,美目带煞的厉声喝道:“这里——是殷王府!可不是任由你们什么人想闯就闯,想砸就砸的!你们若是叫人通传过,我不准你进是我妨碍你们办公差,本王妃亲自入宫去向皇上和太后请罪,可现在事情不是这样的。你闯了我的家门,砸了我园中的花卉摆设,这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她的言辞激烈,质问之声句句犀利,最后才是目光一转讽刺的看向跪在那里还不断挣扎的苏琦远,道:“苏侍卫,即使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即使你得盛宠眷顾,可是皇上授予你这样的权力,准你私闯一品大员当朝亲王的府邸耀武扬威损毁私物的?”

    “我——”苏琦远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要七窍生烟。

    他一心想要挑事儿,好把宋灏以谋逆之罪牵扯进皇后之死当中,却不曾想宋灏会不肯接招,反而等着报复!

    按理说他奉命捉拿人贩而唐突了哪位大员也不算是个事儿,但以宋灏这样的身份,要揪住这个来为难他,他也没办法。

    想着强龙不压地头蛇,苏琦远即使再不甘也只能勉强把脾气压下去,缓和了语气道:“王妃您何必为难奴才们,奴才们也是奉旨办差才会无意中冲撞了您和殷王殿下!”

    “奉旨办差?”明乐冷笑,径自走下台阶,从他手里夺下那卷圣旨展开了一条一条的细看,“本王妃倒要看看这圣旨上头是如何交代的,是皇上叫你擅闯我殷王府拿人的?”

    她要挑字眼,分明就是有意刁难。

    “殷王!殷王妃!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苏琦远忍无可忍,宠冠怒吼,“我是替皇上办差的,你们既然蓄意找茬我也无话可说,但回头定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回禀皇上!”

    “苏护卫!您就少说两句吧!”见他如此的看不清形势,后面跟着他一起来的另一名拼接稍低的护卫忍不住上前一步,撩起衣袍对着明乐跪下去,客客气气的赔罪道,“王妃息怒,圣旨上虽然没有明指叫奴才们强闯殷王府,但奴才们临出宫时皇上口头上有过交代,不惜一切一定要尽快将礼王等一干人等捉拿归案,奴才们办差心切,唯恐犯人听闻风声会府上的旁门遁走,为了以防万一,不得已才惊扰了殷王和殷王妃,请王爷和王妃看在奴才们也是衷心替皇上办事的份上,暂且饶了奴才们这一回吧。”

    说着就恭恭敬敬的对着明乐脚下磕了个头。

    “你放屁!简直胡说八道!”雪晴心直口快,早就沉不住气了,不等明乐再行发难已经一步蹿出来,指着他身后黑压压站了满地的御林军跳脚骂道,“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围在我们王府外面的足足有三千人,别说我们府上就只有一处后门,哪怕是整个墙头都推了,外头也是被你们围的水泄不通。你要拿人,守着不成吗?哪里非要用得着闯进来?如果我们王爷王妃不过问,你们还不是堂而皇之的走?真当我们因为王府是好欺负的吗?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强词夺理。”

    殷王府的人居然这样的得理不饶人!

    “这——”那侍卫心知这一次是凶多吉少,轻易开脱不了,焦急之余额上开始不住的往外冒汗。

    “你围我的王府?”明乐闻言,更是神色一凛,目光锐利的扫向他。

    “奴才——”那侍卫想说自己是奉命行事,却又怕明乐两口子拿白纸黑字的圣旨说事儿,死捏着拳头愣是没敢开口,犹豫再三,便是伏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请王爷体谅奴才为皇上尽忠的一片心意。”

    “体谅?我呸!”雪晴却是不管不顾,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一拽明乐的袖子,指着那侍卫愤愤不平道,“之前在门口的时候就是他带人把两个要出去采买的小厮打了,人现在还被他们扣着呢!”

    之前若不是周管家拽着她不叫她轻举妄动,以她的性子,是万不能看府上的小厮挨打的。

    雪晴越想越气,直接一脚将那侍卫踹翻在地。

    她的力气和雪雁不相上下,愣是一脚将那侍卫踢出了内伤,连着喷了两口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

    后面的御林军里隐隐有躁动之声,苏琦远对眼前的明乐怒目而视,“我们都是皇上的人,殷王妃你要借题发挥我今天辩不过你,无话可说,但在这之前,最好也是想想后果。”

    所谓后果,不过就是正式公开的对孝宗挑衅一次罢了!

    “你们打了我殷王府的人?”宋灏不知何时从花厅里走出来,长身而立站在明乐身边,目光清冷而毫无温度的缓缓往院里一飘,立刻就有人腿软,畏惧着想要后退。

    “奴才只是怀疑他们要出府替犯人传递消息。”苏琦远冷冷说道。

    既然明知道在劫难逃,他索性也就不再试着和宋灏夫妻调解。

    原以为宋灏会翻脸发怒,不曾想下一刻见到的却是他唇角淡然的一个微笑。

    “很好!”宋灏说道,却是不再与他们分辨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周管家道,“既然他们是公事公办,本王也不能不给皇上面子,我们府上的私事,也就照着府上的规矩私了吧。”

    “是,王爷!”周管家立刻会意,略一点头就面有难色道,“别的都还好,可是方才这些军爷硬闯进来的时候把园子里头新植的花木踩踏坏了好些,都是头几个月王爷叫人从南方运回来的金贵物,是不是应该和他们算一算该如何赔偿?”

    这些王孙贵胄,府第上哪一样东西不是价值连城?而且整个殷王府都会了前几个月殷王大婚重新整修堂了不少的花卉摆设,哪怕是一盆花也能叫他们赔的倾家荡产,卖儿卖女。

    御林军们闻言,不觉的心里发虚,许多人更是忙不迭往中间的小路上挪了两下脚,以确保不要踩踏到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殷王今日分明就是借题发挥!

    苏琦远起的头冒青烟,却也没法辩驳,毕竟就算宋灏拿这个做话题告到孝宗那里,也是他占着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踩踏坏了多少花木我们赔偿王爷就是,周管家你折算好了叫个人进宫把价钱告诉我就是,我自会叫人把钱如数送到你的府上。”

    以前他是虎威大营里的一名小小校尉,后搭上了好路子被调派入宫去了孝宗身边办事,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钱,不过是找个台阶想要暂且是先脱身罢了。

    “那可不行!”雪晴冷哼一声,以牙还牙的刻薄道,“我们王爷怕你还不起债务到时候逃之夭夭,所以还是就现在当场把事情了结了再走吧!”

    “几盆花卉而已,还怕我还不起吗?”苏琦远反驳。

    “这些花木都是王爷为了准备大婚而从南方重金求来的,哪一株不比你们这些奴才的狗命值钱?你们敢踩折撞坏?有几个脑袋来赔?”雪晴眼睛瞪得老大,遥遥指着后面神情紧张的一众御林军。

    “踩折了多少根花木,就断他们多少只手脚。”宋灏却已然没了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的耐性,撂下一句话就转身往旁边的回廊走去,突然想起来就又补充了一句道:“拖到大门去再给我打,别让这些奴才的黑血污了王妃的眼睛。”

    要打,自然就当着今天来的所有御林军的面来打。

    人多说打狗看主人,今天他就是要当众打狗给他们的主子看!

    “小的明白。”周管家含笑应道。

    不等他吩咐,护卫们就围拢上去。

    在场的御林军们神情大骇,眼见着不能坐以待毙,刚有人起了一股子狠劲想要拼力硬闯出去以求一线生机,明乐却是目色微凉,冷冷的开口道:“谁敢亮兵刃,就是擅闯入府意图行刺殿下,格杀勿论!”

    今天这里没有第三者,在几个奴才和当朝亲王之间谁的话更有分量,根本无需分辨。

    眼见着宋灏已经在回廊尽头隐没了踪迹,御林军们绝望之余纷纷撂了兵器对明乐跪地告饶:“王妃饶命!奴才们知错了!王妃饶命啊!”

    明乐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却是不予理会,只对周管家吩咐道:“周管家,记住了,千万不能多打,也是一根都不能少算,咱们殷王府不会受别人的闲气,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地方。”

    说完就转身进了花厅不再管事。

    即使这些人只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她亦是不会心软,今夜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可是为了要她和宋灏的命,既然是各为其主,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退一步讲,如果今天她和宋灏会因为一时不慎而中了对方的圈套,他们人头落地的时候,又有谁会同情惋惜?

    所谓怜悯之心,不是留给敌人的。

    明乐头也不回的进了花厅转而从侧门进了后花园,直接去偏院看宋子黎和宋子韵两个。

    两个孩子已经被安置好,并不知道方才他们曾经历了一场怎样险恶的风波。

    “两个孩子没事吧?”明乐坐在床边探手触了触宋子韵红扑扑的小脸儿,问道。

    “没事!”采薇回道,“刚过来的时候小世子被惊醒了,问起礼王殿下和王妃,奴婢骗他说殿下和王妃还在饭厅用饭,他就又睡下了。”

    “嗯!”明乐叹了口气,起身从床边移开,“咱们府上没有年长的婆子,长平的身子不好,晚上就你和雪雁守在这里吧,有什么事就去主院叫我。明天早上起来,世子再问,你就跟他们说礼王和王妃去肃州接他们的外祖进京与他们团聚,这几日要他们暂居在咱们府上。”

    “是,奴婢记下了。”采薇点头应下。

    明乐又回头看了床上的两个孩子一眼,然后就带了长平离开。

    回廊上,长平心有不忍的不住回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开口道,“王妃,今天您和王爷既然做到这个份上了,就相当于对皇上公开挑衅了,咱们王府也被围住了,礼王殿下的事,还需不需要再给柳妃递个话儿?”

    事情根本就不是宋沛做的,真要替他脱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孝宗既然存心要利用宋沛来对宋灏发难,宋灏还是避嫌的好。

    长平到底是聪慧过人,她此时却是不解,既然宋灏已经用重则御林军来和孝宗挑衅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避其锋芒还要在宋沛的事情上退一步。

    横竖都是互相给难堪,多一件事和少一件事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跟我说话,何时需要含沙射影了?”明乐动澈她话里玄机,侧目对她微微一笑。

    长平不好意的是垂下眼睛,道:“奴婢只是恐怕王爷和王妃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随便打听。”

    明乐莞尔,不置可否,默默地走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道,“现在京城的局势复杂,并不是在孝宗或者是殿下他们任何一个人完全的掌控之下,随时都可能出现变数。礼王夫妇的为人你也看到了,他们都没有害人之心,只是迫于无奈才走到这一步,过来摆明了立场,要划入殿下的这一边。他手上握着礼部,如果他肯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我留下宋子黎和宋子韵,就已经对礼王夫妇暗示是替殿下接受了他们的这份心意但是为着他们的安全打算,现在却是不宜将我们双方的关系完全表面化的。”

    长平垂眸敛目的听着,心里恍若有所顿悟,却没有发表意见,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柳妃那里——王妃真的确定她会出手?”

    柳妃其人,显然是信不过的。

    明乐和宋灏按兵不动,是笃定了她会代为出手将这件事情摆平,毕竟孝宗寿宴上的事她心里有鬼,如果因为礼王夫妇被卷入而再掀风浪的话,保不准就要把她也牵扯进来。

    为求自保,她就应该会出手息事宁人!

    “我把礼王的一双儿女留下,不止是对礼王夫妇摆明态度,同时也的对她。”明乐道,唇角弯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要么她就想办法替礼王夫妇脱罪息事宁人,要么就出一记狠招把我和阿灏也一起陷进去,永绝后患。你就算是再去警告她一次,所得的也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之一,所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柳妃若是识趣也就罢了,如若不然——

    她既然敢出招,自己难道还有不接的道理?

    “也是,这一次倒是奴婢当局者迷了。”长平也跟着笑了笑。

    主仆两个于是就岔开话题又聊了些散碎的闲事,到了主院外头,明乐抬头就看到斜朝向院门的窗户前宋灏长身而立的身影,于是就止了步子对长平道:“你也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长平颔首,转身告退。

    明乐举步进了院子,穿过正厅直入卧房。

    明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宋灏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没有回头。

    明乐放缓了步子,也未曾急着先去更衣,径自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把脸贴靠在他背后的衣衫上。

    熟悉而温暖的味道迎入鼻息,透着些微夜色的凉意。

    宋灏目光就只看着院门的方向,还是那样温和守候的神色,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是不是?大约是在什么时间?”明乐把脸贴靠在他背上感受他身体的温度,似乎想要通过这个拥抱把他的体温留存在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宋灏一直紧绷着唇角不说话,又再静默的站了良久,却是突然粗蛮的拉开她圈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个转身捧起她的脸庞吻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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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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