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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阳岚     摄政王妃txt下载     摄政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89章 翻旧账

    “我家姨娘是被逼迫的,这一切都是九小姐主使。”彩鹊声泪俱下的大声控诉,“请世子和夫人明鉴,我家姨娘势单力薄,只是情非得已。”

    最大的害虫,原来是在这里呢!

    彩鹊此言一处,无数道探求的目光就齐刷刷的射了过来。

    毕竟,联系到今日一大早发生的事,明乐是完全有理由来做这件事的。

    而又当然,她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足以胁迫的了白姨娘为她所用。

    只不过白姨娘听了这话,却是惨然一笑,无奈的闭了下眼——

    这样一来,倒是彩鹊狗急跳墙,把她的罪名给彻底坐实了。

    易明峰已然是不想这件事上继续浪费精力,只就冷嗤一声,甩袖懂道:“一派胡言!”

    彩鹊一愣,有些摸不着头道。

    但是开工没有回头箭,她也容不得多想,再接再厉的急忙道,“世子明鉴,奴婢不敢撒谎,我家姨娘就是被九小姐威逼胁迫的,那药也是九小姐给的,世子若是不信的话——”

    她有些慌了,却也就什么都顾不得,眼中突显一抹厉色,咬牙道,“大可以去九小姐那里也搜一搜,保不准那药她屋子里也还有剩余。”

    易明爵闻言不觉皱眉。

    明乐却是讽刺的暗笑出声,“这武安侯府的规矩真是越来越隆重了,这一天之内,居然就要两次去搜我的住所,就算是在宫里,我倒也不见得会被人这般看重!”

    既然白姨娘被撤出来,彩鹊就能料出个大概,应当是事情败露,她此时建议去搜菊华苑,根本就不是指望能搜查所谓的罪证,只是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想着如果一旦动静闹起来,之前被白姨娘重金收买的芷玉能够火上浇油再打一耙,所谓三人成虎,到时候明乐就很难彻底置身事外了。

    毕竟明乐和萧氏不对付是真,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萧氏没理由会放过。

    侧重点一转移,白姨娘也就有机会撇出来了。

    “人言可畏,清者自清,为了以示清白,让他们过去瞧上一眼又是何妨?”萧氏冷笑,故作不经意的移开视线对混迹于人群里的春竹使了个眼色。

    当时从易永群那里搜出来的药一共有两瓶,一瓶用来指证白姨娘,此时她手上还掐着一瓶。

    既然有人提供了现成的机会在眼前,不顺水推舟的永绝后患,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

    她自以为这个眼神交流的隐晦,却依旧没能逃过明乐和易明爵等人的眼睛。

    易明爵的视线淡淡一扫,讥诮道,“三哥,这些闹剧也该适可而止了,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如果——”

    易明爵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目光冷淡的扫了萧氏一眼。

    彼时春竹已经打算浑水摸鱼的退出人群去早做安排。

    这样跳梁小丑的把戏,无异于是在打他的脸。

    易明峰皱眉,面色沉郁的冷声吩咐道,“母亲哀伤过度,春竹,你先扶了母亲回去把衣裳换了吧。”

    春竹一惊,反应了一下才急忙垂眸下去掩饰情绪,跨步挪回萧氏身边道,“夫人,奴婢先陪您回去。”

    易明峰会胳膊肘向外拐,萧氏也不有些不满,只不过她更了解易明峰凡事周到的作风,所以就强压下一口气,挥挥手先带着自己的人折回兰香居去换丧服。

    萧氏的人马一走,这边的院子里倒是不再那么拥挤。

    易明峰捏着手里的小瓷瓶看向白姨娘道,“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还可还有话说?”

    “我家姨娘是冤枉的,是九——”彩鹊急忙辩解。

    “拖下去,堵了她的嘴,处置了!”易明峰冷声喝道,根本不由她多言。

    彩鹊还想说什么,已经有两个护卫上前,捂了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白姨娘一直闭着眼苦笑,看那表情倒是大有些壮志未酬的怅惘之感,直到此时听到易明峰的声音才缓缓重新睁开眼睛,凄惶的摇了摇头。

    “是我做的,和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白姨娘道,“之前因为要送八小姐去平阳侯府的做妾的事,我求过侯爷,可是侯爷推脱是后宅的事情没有理会,前段时间八小姐又出了事,我心里就一时想岔了。至于彩鹊——她许是被吓着了,为了替我开脱才慌不择路的攀咬上九小姐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死到临头,她倒是泰定,不仅一五一十的认了罪,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叫人挑不出毛病——

    既然明知道斗不过明乐这些人,她又何必多此一举,不给易明清留后路?

    横竖这是件丑事,为了侯府的声誉,易明峰一定会严格控制消息,尽量低调的处理,她一个人承担下来,这件事就会以最快的方式彻底埋葬到尘埃里。

    一切尘埃落定,易明峰脸上的表情未有一丝松动的一挥手。

    马上就又有几个护卫上前把人拖了下去。

    白姨娘倒没像彩鹊那般激烈的反抗,很认命的被人“请”了离开,起僧前她却是目光凄然又看了明乐一眼,然后才涩涩一笑跟着护卫走了。

    目送她离开,在场的女人们都是惊惧不已,个个苍白着脸,使劲的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不管这事只是白姨娘所未还是和九小姐有关,撞破了这样的丑事,对她们而言,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易明峰负手立于人前,就能造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今天的这件事,到此为止!”易明峰道,声音没有平仄起伏,而透着森凉冰冷的气息,字字句句的砸下来,像是三九寒天的冰渣子,听的人脊梁骨都一阵一阵的刺痛,“父亲是突发急症去世的,全都管好你们的嘴巴,如果叫我听到任何以外的闲言碎语,你们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说完就是一甩袖,连看都没有再看明乐姐弟一眼就大步的走开。

    他先是命人去取孝服,自己却没回有马上回兰亭阁,而是直接去了兰香居找萧氏。

    彼时萧氏也已经被人服侍着换了丧服,正脸色阴沉的坐在二楼卧房的桌前喝茶。

    “白姨娘那贱人好歹是恶有恶报了,夫人您也放宽心好好的调养着自己的身子吧。”春竹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

    “让她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萧氏手里使劲捧着茶碗,牙齿咬的咯咯响。

    以她现在的心情,是恨不能将那对狗男女抽筋扒皮来泄愤的,但又偏偏情况不允许,只能叫他们这样悄无声息的死。

    虽然她设计了白姨娘和易永群为自己报了仇,但她自己这身子亏损至此,也没了多少盼头,想来都觉得荒凉。

    春竹不敢接茬,使劲的压低脑袋,正在如坐针毡时候,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瞥,恰是看到楼下易明峰走了进来。

    “夫人,是世子来了。”春竹眼睛一亮,急忙道。

    说话间,易明峰已经快步走上楼来。

    “见过世子。”春竹挤满屈膝行礼。

    易明峰的脸色十分难看,于平时的冰冷之中又加了几分阴沉晦暗,直觉从她跟前走了过去,冷声道,“你先出去。”

    “是!”春竹被他的脸色吓住,忙不迭应声下了楼。

    “外头的事,小六已经在安排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一会儿换了衣服你去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变通或者堂的地方。”萧氏道,神情冷淡的垂眸呷一口茶。

    “母亲!”易明峰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坐在了椅子上,他像很是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皱眉看向萧氏,质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虽然明乐也有动机和立场来做这些事,但对他而言,到底是谁出的手,一目了然。

    萧氏冷着脸,脸上也是罩了一层寒暄,过了一会儿才冷笑出声道,“你过来就是要质问我的吗?”

    “你——”易明峰有些气结,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萧氏与他对视,满眼都燃烧着仇恨的火光。

    母子两个,四目相对。

    半晌,还是易明峰一甩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窗前站定,然后开口打破沉默道,“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夫君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忍的,而一定是要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来解决?那个丫头这几日也正在府里,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这件事有多冒险?若是稍有不慎让事情宣扬出去,到时候哪怕是我也保不住你的。”

    不仅如此,一旦府里闹出这样的丑闻,莫说是萧氏会受千夫所指,他们整个武安侯府也会因此而声名扫地,而成街头巷尾受人争议的笑柄。

    历来朝廷官员任职都要考察德行,若是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头,他以后在通辽之间的地位和官场上的走势都会被牵累。

    所以说,今天这整件事不是他想要息事宁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他只能这么做。

    “那个废物早就该死了。”萧氏此时的心理已经扭曲的近乎疯狂,只就阴测测的笑着,面色狰狞道,“早些年,若是没有你舅舅的扶持和暗中帮忙,这武安侯的位子哪里轮的着他来坐?我萧家对他可谓仁至义尽,可他却是怎样对我的?他吃里扒外、恩将仇报,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看看,峰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萧氏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捂着脸失声痛哭,“你说他是我的结发夫君,我又何尝不是他是结发妻子,可他是怎样对我的?他居然和白雪莹那个贱人串通起来对我下毒!我为了他们萧家,为了你们几个算计了一辈子,到最后又是落得如何下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腿脚不灵便,萧氏坐在那里动弹不等,情绪激动时就伏在桌子上使劲的捶着桌面,哀痛而凄惶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旋不觉。

    易明峰站在窗前,他比萧氏更了解易永群的为人,虽说无情无义是真,但以他的心计和打量,却断不是无缘无故会对萧氏暗下毒手的人。

    依照他的为人,如果萧氏真有什么事情触怒他叫他忍无可忍,大抵也是会明道明抢的和她算账,而不至于费这样的力气绕到背后来捅刀子。

    很显然,萧氏是在方寸大乱的时候被人误导了,而纵观全局,那个误导她的人只能是明乐。

    易明峰不是不能对她点透真相,而是——

    他不想。

    仔细算起来,易永群的死对他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一则易永群死后他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爵位,二则,摊上易永群这样一个胸无城府又无甚智慧的父亲,对他而言,绝对是件拖后腿的事。

    所以从一开始,他对此事秉承的态度就是顺水推舟。

    横竖现在表面上罪魁祸首的白姨娘已经伏诛,他也无后顾之忧。

    萧氏兀自沉浸在自己天崩地裂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当然是不知道他此时心理的。

    她伏在桌子上哭了好一阵,直到易明峰重新转身走过去扶着她的一边肩膀。

    萧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突然振奋了一下,扭身抱住他又是一阵嚎啕。

    “算了!”易明峰似是无奈的一声叹息,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峰儿!”萧氏抓着他的衣襟,止了哭声却还抽搐不止,仰头看着他道,“不是我心狠,而是我真的不甘心!太医说我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是易永群,是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说着她就又再度失声痛哭起来。

    这整个下午,她都伪装的平静,并且默默设计安排了易永群的死和白姨娘的落网,也是直到这一刻,暗压在心里的情绪才完全失控彻底爆发而不可收拾。

    易明峰心里默默算盘着自己事,就这么由她靠着发泄。

    而另一边,明乐和明爵一别多日重逢,姐弟俩正说着话往回走,去路却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采荷拦住。

    “九小姐,十少爷!”采荷脆声道,快跑着两步追上来给两人见礼。

    采荷会找来的原因,谁都不糊涂。

    明乐和明爵对望一眼,各自都对彼此眼中的情绪心照不宣,然后明乐便是微微一笑对采荷道,“祖母好些了吗?你怎么没在她身边伺候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回小姐的话,老夫人这会儿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虚,得要静养。”采荷回道,似是有些忌讳的隐隐看了旁边的明爵一眼,这才继续道,“老夫人差奴婢来请小姐过去寒梅馆叙话!”

    所谓叙话,十有**是一场鸿门宴了。

    易明爵的眉头一皱,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安抚性的握了握他的右手,随即走到采荷面前道,“那就走吧!”

    她和老夫人之间,还是需要再次开门见山说个明白的。

    易明爵见她主意已定,也不阻挠,只就帮着理了理她大氅的领子道,“那我先回去,等天明了再去找你。”

    “好!”明乐颔首,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姐弟两个就各走一边,相继离开。

    明乐去到寒梅馆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

    彼时雪势已停,老夫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雪亮的灯光映射着胡乱堆积在院落四下的积雪,整个院子看上去十分的杂乱,但内里气氛却是寂静而压抑的。

    “九小姐来了!”黄妈妈刚好端着盆用过的洗脸水出来,见到明乐就跟着扯出一个笑容。

    这是个十分慈祥而热心肠的妇人,但此时面对明乐的时候的笑容也带了几分拘谨和闪躲。

    “黄妈妈!”明乐假意看不到她脸上局促的表情,只就从容的迎上去道,“采荷说祖母叫我过来陪她说说话,祖母她人呢?我现在可是方便进去?”

    “老夫人刚喝了药,正在暖阁里头等着您呢。”黄妈妈道,说着就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给她让路,顿了一下又补充,“为着侯爷都事,老夫人正有些伤怀,您多顺着她点儿,劝劝吧!”

    老夫人现在何止是伤情,简直就是气恼坏了吧!

    明乐心中了然,面色却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然后错开黄妈妈身边走进门去。

    黄妈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

    应该是估算了好她要来的时辰,彼时老夫人已经打发了所有的丫鬟婆子,正独自坐在暖阁的火炕上闭目养神。

    明乐的脚步轻缓且从容,再加上穿了厚底子的冬鞋,脚步落地近乎无声,但老夫人还是第一时间察觉了她进门的动静,霍的睁开眼。

    “祖母找我?”明乐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走过去。

    “嗯!”老夫人有气无力的靠在软枕上看着她走近了才抬手指了指炕沿道,“你坐吧!”

    明乐也不多言,顺从的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自她进门起老夫人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没有挪来,这会儿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道,“头前儿夜里的事,又是你做的?”

    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既然祖母已经认定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再来问我?”明乐反问,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老夫人被她噎了一下。

    好歹也是事关人命的事,明乐对二房的人记恨在心她知道,却也怎么都未曾想,这样大的事,她居然都无一丝一毫的动容之意。

    “他好歹是你二叔!”愣了片刻,老夫人才沉痛的一声叹息,许是因为夹杂了激愤的情绪,她的语气就有点不似平时的低沉,反而带了几分的锐利,“我知道你跟他们过节,之前你做什么我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的没有过问,难道你真就这么迫不及待?我这一把年纪,还能活多久?你怎么就等不得我先去了的那一天?就非得要把这一切都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吗?”

    “祖母以为我这是在对您挑衅吗?”明乐笑笑,神色坦荡。

    以前的她,对自己总是恭敬谦逊的。

    老夫人被她这样桀骜不驯的态度堵了一下,眉头不觉的使劲拧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是一时无语。

    “其实不然。”明乐也不等她回答,又再笑了笑道,“这些事,我早就对祖母您打过招呼了,您也对我表明了立场,去了庄子上养病。可是现在,是祖母您的立场先变了!”

    她的话直白犀利,而不留一丝的余地。

    老夫人面皮僵硬,面对她清亮明澈的眸子,嘴巴动了动,又再动了动,半晌之后才不悦的拧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祖母还要否认吗?”明乐摇头,唇边荡起的一丝笑纹怎么看都带了点讥诮的味道,“从你答应随易明峰回府的那一刻起,你心里的天平就已经开始无限制的向他的方向倾斜。也许是舍不得武安侯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也更或者是舍不得那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孙子,不管怎样,这一步,都是您先踏出去的。曾经我建议您去庄子上暂避一阵是不想您为难,可是从您决定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是打定了主意来给我为难的。所以今天发生的事,不是意外,是必然。”

    “你说我偏心?”老夫人的脸色涨红,面有愠色。

    明乐却像是料准了她后面的话,不等她继续就已经出言打断,“我知道,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的这些年,都是承蒙祖母您偏心的袒护才让爵儿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得以立足,没有被人害了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一直对您心存感激,一心一意把您放在长辈的位置上来敬重和信任的。”

    对于易明爵,老夫人的确的尽了力了,这一点明乐从不否认。

    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有接茬。

    却不曾想明乐紧跟着却是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可是您所谓的慈爱之心,也就仅限于此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一沉,心里也是跟着咯噔一下,怒道,“听你这话我倒像还是做错了,我对你们姐弟的维护错了,才叫你今天这样的有恃无恐,这样来气我吗?”

    明乐对上她怒火中烧的视线,眼中笑意却是不觉更深的耸耸肩道,“祖母您看,这才是您心里对我所持有的最真实的态度。”

    老夫人一怔,这才恍然察觉自己情急之下,似乎整张脸上的表情都跟着狰狞起来。

    “这些年是你护住爵儿不假,我也说过,我很感激您。”明乐道,目光清亮如雪冷冷的盯着她,“祖母,您这一生精明睿智,这座武安侯府再大,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事都不可能逃得过你的眼睛。当年,您真的不知道是萧氏和易明真一并合谋算计了五姐的亲事吗?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想管。甚至于后来,眼见着五姐要去与人做妾,哪怕只要你肯站出来多说一句话,她也就不会入了平阳侯府,最后在易明真的手下枉送了性命。可是你没有,从头到尾,你只是‘无可奈何’的看着。”

    老夫人的无奈,持续了许多年,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无可奈何的继续。

    这些陈年旧账翻出来,明乐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

    老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脸色的变化的十分难看,冷笑道,“好啊,这样说来,你倒是要把五丫头的死都一并怪罪到我的头上来了吗?”

    “她是自己技不如人,早该认命!”明乐否认,“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祖母您知道,就如同当年五姐的事情一样,今时今日二房那些人无论落到怎样的下场,也都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所以祖母你也大可以继续不必操这样的闲心,安心的颐养天年就是。”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之前老夫人对易明爵的袒护爱护知情都是真的,只看在这一点上,她就一直退让,不去触动老夫人的逆鳞。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会因此而受制,会为了老夫人的一句话就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既然撕破脸脸皮,彼此之间也就没什么道理好讲了。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到底是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肯善罢甘休?”老夫人嘶声吼道,把抓在手里的紫檀木珠子往桌面上重重一派,怒道,“你是一定要把这正座武安侯府拆了才能顺心是不是?”

    “在你的心里,我的哥哥姐姐,乃至于父亲,他们死者已矣,即使同是亲人,却怎么也比不过眼前活着的人,比不上易明峰这个即将得到皇室重用,青云直上的好孙儿的分量。”明乐道,脸上表情带着淡淡的讥讽,直视老夫人的面容,“可是对我而言,不管他们此时身在何方,他们都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他们有冤屈,我要替他们伸张,他们枉死,我要为他们报仇。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都是再公道不过的事情。”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老夫人目光阴郁的冷嗤一声,“这话说的轻巧,你还当真以为这世上没了王法,一切都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吗?”

    这是威胁,意在告诉她,她若一意孤行的再这么闹下去,总有人能制得住她。

    “祖母,有一件事,我看你还没太弄明白。”明乐不以为然的轻笑出声,整理好衣裙起身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步,然后才是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炕上的老夫人在,“你要跟我公事公办,最好还是先去问一问你的宝贝孙子他赞不赞成。”

    这些事,如果能公事公办的话,也就不会拖到今时今日都没有解决干净。

    武安侯府这些丑事闹出去,明乐是孑然一身无所畏惧,但对易明峰而言,应付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老夫人下意识就有几分胆怯,神色也瞬间犹豫起来。

    明乐见她如此,心里就是冷笑一声道,“既然祖母你今天特意找了我来,那我也就不妨把话从头到尾的跟你说个清楚明白。易永群的这件事虽然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但真正对他下手的可不是我。”

    “什——什么?”老夫人一惊,满脸惊愕。

    武安侯府里的这些人,她个个都拿捏的清楚明白,除了明乐,她一时还真未想到谁能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谁会对他这样的苦大仇深,又是谁能让易明峰在明明洞悉了一切真相的情况下还避而不谈暗中袒护的?”明乐脸上笑容不觉更深,绝丽的容颜映衬着旁边花架上的一盆海棠花,绚烂的近乎能刺痛人眼。

    老夫人的神情慌乱,显然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这——这不可能!”半晌,她猛地回神,沉声一喝。

    “是与不是,祖母你现在心里一清二楚,又何必自欺欺人?”明乐漠然的垂下眼睛,隐晦的露出一个笑容。

    许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老夫人心神不宁,一时间目光在屋子里乱飘而找不到落点。

    明乐拢着袖子站在旁边,不多时就听到外屋的脚步声响起,回头就见易明爵快步走了进来。

    “阿九!”易明爵进门就已经发现了其中氛围不同寻常,不过他却也没问,只对老夫人拱手施了一礼道,“见过祖母。”

    “哦,爵儿来了啊!”刚被明乐掀了底,这样骤然一见易明爵,她脸上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嗯,我来找阿九。”易明爵道,说着就神色凝重的转向明乐道,“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急召你回宫一趟。”

    “没说什么事?”明乐警觉起来,问道。

    心里却是大体有数,无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宋灏做的手脚,省的她要留在这里给易永群披麻戴孝,另外一种——

    大约就还是好昨天姜太后被掳劫的事情有关了。

    不管是哪一种,都相当于正中下怀。

    “那好,我们走吧!”明乐点头,抬头,外面黄妈妈也已经跟着明爵一并进来。

    “好好照顾祖母!”明乐道,说着就不再多留和明爵一并离开。

    黄妈妈送了两人出门,回头见老夫人一脸铁青的坐在那里,木头一般,脸色较之之前更显憔悴,心里一焦就急忙走过去道,“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给您再找大夫过来瞧瞧?”

    老夫人缓缓的回过神来,双目空洞无神的抬头看向她,却是直接问道,“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

    “是!”黄妈妈道,“奴婢方才特意过去看了,白姨娘和彩鹊那个丫头都已经闭了嘴了,只是晚上在场的其他姨娘丫头也不少,这事儿要息事宁人彻底的瞒下去,怕是有些困难。”

    “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还不容易拿捏吗?”老夫人却是不以为然,冷蔑的扯了下嘴角,突然再度抬头看向黄妈妈道,“兰香居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也还好。”黄妈妈道,“世子过去了,二夫人确乎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好像说是母子两个关起门来,而夫人很是痛哭了一阵子。”

    萧氏对易永群是个什么感情,黄妈妈和老夫人都一样的清楚。

    说她会为了易永群哭的死去活来,谁也不信,这其中——

    肯定还有别的理由!

    再一联想起明乐之前的话,老夫人心里就更是千头万绪,脸色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黄妈妈察言观色,也觉得不对,就试着开口道,“老夫人,可是九小姐和您说了什么了?”

    对于明乐的话,老夫人总是不能全信的,此时便是灵机一动,对黄妈妈道,“黄妈妈,你不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些蹊跷吗?”

    “老夫人!”黄妈妈瞬间慌了,急忙回头看了眼外屋,虽然没见到有人窥测也急忙过去把两重房门都关了这才折回来。

    “跟我,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老夫人见她神色犹豫,就道。

    “老夫人,这几日您身子不好,有些事我就没有及时告诉您知道。”黄妈妈道,一脸愁眉不展的坐在她脚边的炕沿上,握了她的一只手之后斟酌着说道,“昨儿个下午,二夫人说是不舒服,就让钱管家去了趟宫里,借世子爷的手请了太后御用的太医李太医过府。后来李太医给她诊病的时候也叫外人瞧见,后来就被二夫人身边的春竹亲自送了出去。”

    黄妈妈观察着老夫人的脸色,见她还算镇定,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还有就是,林太医昨儿个晚上说混在侯爷醒酒汤里的那个药,似乎很是不同寻常。”

    那药是宫廷禁药,绝对不是白姨娘那种身份的人能轻易弄到手的。

    偏偏李太医又精通药理。

    几乎不用再给任何的详细线索,老夫人心里就已经有了论断。

    十有**,是真如明乐所言,事情是萧氏做的了!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突然毫无征兆的胸口就开始剧烈的起伏起来,喘的厉害。

    “老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黄妈妈瞬时慌了神,急忙爬上炕去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对着外面惊慌大嚷,“来人,快,快去请大夫来!”

    守在远离的采荷闻讯冲进来看了眼,也是惊慌失措,急忙应声去了。

    不多时梁大夫就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给老夫人擦了点镇定精神的药油,又开了安神的方子留下,无非还是叮嘱了一番叫她不要动怒,也无别的心意。

    送走了梁大夫,老夫人面色僵硬的冷着脸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

    “老夫人,您是这是——”黄妈妈守在她的床边抹泪,想了想就一拍大腿道,“这府里三天两头的不太平,说到底当时您就不该回来,应该在庄子上完全养好了身子的。”

    “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老夫人有气无力道,唇角笑容苦涩又冰冷。

    当初她走时适逢易明峰不在京中,说是因为被李氏下毒心灰意冷,但其实她自己心里最清楚,那时候她是拗不过明乐,更是为了避其锋芒不得已而为之。

    正如明乐所言,她的心里,还是偏袒着易明峰的。

    即使对易永群夫妇再不满意,她心里最中意的人,始终是易明峰这个亲孙子。

    他有城府,有度量,又有才华,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而明乐,即使再怎么耍手段,终究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罢了,武安侯府要飞黄腾达,稳固住这份百年基业,当然只能靠易明峰。

    而那个孩子也确实没叫她失望,一样皇差办下来,风采大盛,让她面上也跟着好不风光。

    所以易明峰去请她,她也就顺水推舟的跟着回来,并不曾真心的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起码有她在,明乐要要做什么总要有所顾忌。

    却不曾想,这一次先出手的会是萧氏。

    “派人去盯着兰香居那里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来告诉我。”老夫人道,语气晦暗而森冷。

    黄妈妈自然知道她这个语气代表了什么,心头一跳,想说什么又似是不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应着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躺在床上却无睡意,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床顶的帐子——

    萧氏那个贱人,她的眼皮子底下何时轮到这些个人来为所欲为了?谁都别想盖过她去!

    ------题外话------

    昨天晚上整理一些照片,一不小心就得瑟到四点多,于是今天又没起来,那两千字我继续欠着吧,/(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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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围堵

    明乐跟着易明爵一道离了寒梅馆,一直回到了菊华苑明乐才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梁王的尸首,找到了。”易明爵道,脸上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他说的是梁王的尸首,而非是梁王。

    “当时宋灏也说他身上所中的瘴毒撑不了多久,想必是他的死士也未能替他找到医治的方法。”因为是在意料之中,明乐倒也没多觉得稀奇,只就兀自拧眉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是殷王的意思,叫我马上回宫?”

    易明爵显然还是不太愿意提及宋灏,略微等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嗯!”

    “赵毅过来送的消息,说是殷王的意思,叫你借口太后被掳一事返回宫中。”易明爵道,脸上表情并不轻松,“似乎是说梁王的党羽并未全部落网。”

    “他怕那些人来找上我?”明乐了然,却还是继续追问,“这是他的原话?”

    “赵毅是这么说的。”易明爵点头,微皱了眉头看她,似是想说什么的样子,但是犹豫着一时倒是没有开口。

    他虽然不说,但既然见他如此的难以启齿,明乐心里也多少有数——

    他要问的,八成就是自己和宋灏的事。

    长平在她身边,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明爵?

    “爵儿——”明乐抿抿唇,刚要说什么,易明爵已经开口打断道,“方才你和祖母摊牌了?”

    因为蒙受了老夫人的袒护之恩,易明爵对老夫人,较之自己会更多一份的感情在。

    明乐的思路瞬间被打断,稍后定了定神道,“这些话,迟早都是要说开的,从她跟易明峰回府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都已经无法避免。”

    明乐说着,就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握了易明爵的一只手攥在手里道,“你也不必有负担,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只要不在明面上做出什么来,我和你一样,始终都会尊她为长辈,并且留有一线余地的。”

    老夫人其实也是个相当固执的人,而且骨子里强势霸道的性格绝对不输萧氏。

    既然她是铁了心要站在易明峰的阵营里,以后的事,其实是真的很难说。

    这些话,即使明乐不点明易明爵也心里有数。

    知道明乐的在宽他的心,易明爵也不反驳,只就点了点头道,“长安我另外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赶着去办,这次没有跟我一起回京,我已经让长平去准备车马仪仗了,你去洗把脸收拾一下,等一会儿天完全亮了再走吧。”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明乐点头,皱眉看了看外面渐渐破晓的天色。

    彼时易永群的令堂应该已设好,虽然隔了整个后花园,前面厅中那些悲戚的哭声还隐约可闻。

    “你既然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这几天怕是少不得要做做样子,去易永群的令堂上走动着了。”明乐道,神色不悦的扭头看了眼易明爵。

    “没关系,逢场作戏而已。”易明爵回她一个笑容,然后从她手里抽出手来整了整袍子道,“不管怎么说,我先去看一眼,省的惹人非议。”

    “嗯!”明乐点头,目送他离开,自己回到卧房去重新梳洗换了衣裳。

    不多时长平就从外面进来,四下看了眼没见到易明爵不禁奇怪,道,“咦?小少爷呢?我还以为他一直在呢。”

    “他去前院帮衬着准备丧事了。”明乐把用过的帕子重新放回盆架上,转身去屏风后面换衣服,一边随口问道,“你找他是想问长安的事吧?”

    “就是许久不见哥哥了,也没什么。”长平笑道,于无人之处眼神却显出几分黯淡来。

    明乐在屏风后头自是没有瞧见,换好了衣服出来,长平已经叫了人进来,把她随身带回来的日常用品拾掇了搬上马车。

    “都打点好了,小姐现在就走吗?”长平道,目光四下一扫又打量了一眼这间屋子。

    这屋子里贵重些的陈设都在当初明乐进宫之后就被明爵移动到了他们外公留下的祖宅里暂存,这里剩下的都是些笨重的家具和无足轻重的摆设。

    “走吧!”没了亲人在身边,明乐对这个地方自然也无留恋,略一颔首就带着长平出了门。

    这日易明峰告了假在家中治丧,天刚亮就有同僚登门吊唁。

    明乐自然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掺和,但是因为后门巷子狭窄马车通行不便,于是就只能低调的取道东侧的偏门出府。

    大雪初霁,府里各处的道路都匆忙的打扫过,但外面却整个儿白茫茫的一片,好在是后半夜雪势有所减弱,就只堪堪没过小腿。

    明乐到得门口,彼时她的行礼仪仗都已准备停当,但意外的是易明爵人也已经等在了那里。

    “来了。”见她过来,明爵就笑着迎上来给拢了拢大氅的领口道,“怎么没再多添件衣服?今天日头好,一会儿化雪会冷的。”

    “就那么一段路而已,还是在车上。”明乐随口回道,抬头看了眼等在外面的车马仪仗,却未有所动作,只就重又收回目光看着易明爵,明摆着等他一个解释。

    易明爵对她笑笑,却未多言,只就对外面等候护驾的御林军校尉略一颔首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立刻调转马头跑到队伍最前方,一声令下带着隆重的仪仗先行一步离开。

    明乐稍稍皱眉看着,并未阻拦。

    等到目送那些人完全在视线里隐没了踪迹,易明爵这才转身对等在旁边的影二道,“把马车赶出来吧。”

    “是。少爷!”影二应道,躬身退下。

    明乐微微抽了口气,眉心紧蹙,已然是从眼前的气氛当中嗅到了一线凝重的危机感——

    易明爵不会平白无故做出这样的安排,显然,他是笃定了路上会有事发生。

    “既然是这样,我暂时在府上多留几日也就是了,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明乐道,心里却很清楚,事情肯定还远不止她眼前看到的这样简单,“他们再怎么有恃无恐,总不至于闯进门来拿人的。”

    “这次的事情可能有点麻烦。”易明爵道,这一次连笑容之中都带了点难以掩饰的焦躁情绪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明爵的性格谨慎,但也绝不是个草木皆兵的脾气。

    明乐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就拉了他到门廊旁边,正色道,“不是赵毅来给你传的消息吗?你有事瞒着我?他到底都说了什么?”

    赵毅兄弟俩和柳扬一样,都是宋灏的心腹,他来传信,每一句都绝对可靠,如果只是宋灏的意思叫她回宫,明爵根本不至于这样。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说,我才更绝对蹊跷。”易明爵眉头紧锁,深深的看着她,顿了一顿才道,“昨晚我连夜进城,在南城门外刚好远远的看到彭修带了一队人马回城,梁王尸首被发现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偶然听到的。刚刚赵毅过来,却只说是殷王的意思,太后受了惊吓凤体违和,叫你赶紧的回宫伴驾。你自己想想,如果是殷王诚心给你带话儿,怎能漏掉梁王这条最重要的讯息?所以我才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彭修既然已经带着宋涵的尸首回宫,那么宋灏就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件事。

    他让赵毅来请自己回宫,就一定会提及此事,也好让她心里早有准备。

    “宫里的一切都在孝宗的掌控之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为了怕隔墙有耳,才叫他即便是对赵毅也不能有话直说。”明乐思忖道,说着就是心神一敛,警惕道,“明知道街面上也不太平,可他还执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叫我回宫,这只能说明,现在留在易家,会比我冒险回宫更危险。”

    这样想着,明乐就是心头一跳,匆忙中回头看了眼武安侯府的深宅大院,就拽了易明爵的手往外走,“如果你所料不错的话,这京城之地,已经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了,走,我们必须马上先离开武安侯府的范围。否则,很容易就会被人盯上。”

    易明爵心知她所言非虚,就任由她拽着往外走。

    “小姐!”长平往外追了两步,亦是长话短说道,“奴婢功夫低微,就不随你们一起了,省的拖累你们。我就暂时留在这里等消息,回头小姐安全进了宫,再叫影六过来传信给我。”

    “这样也好。”长平的思虑周到,是以明乐不拒绝。

    长平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则就是神色一敛,拽了下影六的袖子,嘱咐道,“千万保护好小姐和小少爷!”

    “知道!”影六颔首。

    “事不宜迟,我们先走!”

    明乐不再犹豫,几人匆匆下了台阶,刚要上马,忽而听得巷子外头一声惨叫。

    紧跟着马蹄慌乱,有人惊慌失措的低吼,也有人马匹受惊嘶鸣的声音。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武安侯府的围墙也内也响起了声音嘹亮深远的梵音清唱之声——

    却是请来给易永群做法事超度的僧侣们到了。

    前面巷子里的吵嚷声本来十分突兀,却在瞬间就被那缭绕的梵音遮掩下去大半。

    再加上这一代很多无人居住的废宅——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

    按照易明峰回府的时间,他或许没能来得及参与整个计划部署,但从这个时机巧合上看,他至少也是后来收到了讯息,在配合那些人实行这个计划!

    “已经来了!”这个时候,策马硬闯无疑于是往枪口上撞,易明爵眉头一皱,扭头朝明乐看过去一眼。

    明乐也果断的弃了马,紧绷着嘴角心里飞快的权衡对策。

    “照这个架势,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他们下一步一定会硬闯侯府,退回去也无济于事。”明乐穿透了他的想法,冷静的分析,顿了一顿,就果断的扭头对旁边影六使了个眼色道,“去看看,大致估计一下对方的底细和实力。”

    “是!”影六点头,脚尖点地飞快的纵了出去。

    而其他影卫,则已经围成一个保护圈聚拢在明乐和明爵身边。

    其实也无需影六再去确认一遍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会被派来执行这项计划的,一定都是顶尖高手,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对方的人数也一定不少。

    “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对我下手,想必殷王那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明乐冷冷一笑,目光之中似怒非怒的浮现出一层冷霜。

    宋灏去了宫里,就算不是软禁,想必也是被孝宗以某种理由绊住而不得脱身。

    又因为他处于孝宗全方位的监视之下,所以就只能让赵毅传了个模棱两可的消息出来,让自己赶紧离开。

    “看来是十有**了!”易明爵也是扼腕的一声叹息,“想必殷王做下这样的决定也是两害权衡取其轻,虽然路上也会遭到伏击,但总好过在府里腹背受敌。”

    如果她人在武安侯府,易明峰也是个威胁。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明乐冷然的牵了牵嘴角,也不等影六回来,拉过一匹马的马缰就要翻身上马。

    “小姐!”长平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快走几步走到明乐面前,咬了下下唇,看着她的眼睛道,“他们有备而来并且来者不善,把您的大氅给我,让影七和影四带我去把他们引开吧。”

    影七和影四,是七名影卫当中轻功最好的。

    长平的话说的诚恳,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却总是以这样一副刚强而果断的面孔示人。

    “说什么傻话!”明乐不悦的皱眉拒绝。

    或许别人不一定相信,但在她心里,她虽然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却从不觉得长平的性命比她更低贱,尤其是对长安而言,长平也是值得他用性命是维护的一个存在。

    “小姐你听我说。”长平急了,一把抢过她手里缰绳,焦躁的跺了下脚,“让影七带我出去先把他们引开,沿路他们发现追错了人势必放弃,重新折回来,他们要找的是你,为了急着达成任务回去复命,想来是不会有时间和我纠缠的,我并不见得就会有危险。”

    “凡事都有万一,不要再提了。”明乐道,没有半分的动容。

    “小姐。”影二也觉得长平此言有理,就主动上前谏言道,“让我和老七一起带长平出去,属下保证,一定会护的长平安全,将她顺利带回来。”

    让长平去做火力吸收器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

    但这个方法却是超乎明乐底线的。

    易明爵很清楚明乐的原则底线所在,冷声喝道,“全都住嘴。”

    “小少爷!”影二见他冷了脸,也是诧异。

    随即却见他唇边蔓延出一丝鲜明的苦笑,目光向旁边的一侧墙头飘去,惋惜一叹:“多说无益,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题外话------

    呃……今天有事,实在来不及,只有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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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辣手无情

    十几个黑衣人势如破竹从墙头一跃而起,纷纷手持兵刃扑了过来。

    “快保护小姐和小少爷!”长平惊呼一声,下一刻却已经被第一个奔袭过来的黑衣人冲撞到了一边,跌在地上。

    影卫们警觉的戒备起来,易明爵也从马背上取下一把短剑涌入战圈。

    “对方来者不善,大家小心。”大都之间易明爵冷静的吩咐。

    很快前去巷子口查看情况的影六也闻声折返,加入战圈。

    对方十余个人,都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明乐他们毕竟是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几个回合下来,影卫虽然勉力支撑也唯有招架之力。

    长平从一开始就被冲击到了战圈之外,紧张的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咬牙提了裙子往门内跑去。

    易明爵心下暗恼一边全力防备的同时一边冷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堂堂武安侯府的门外对义阳公主下手,当真是不顾天理王法,连命都不要了吗?”

    而显然对方出手,完全的不留余地。

    明爵说这话,一则是为了试探,二则也看能不能借助言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进而多争取一些时间——

    宋灏既然让赵毅送信出来,应该就不会就此撒手对此视而不见。

    而长平去了,虽然自己方面的援军一时半刻指望不上,也总还是有希望的。

    然则不出所料,对易明爵故意扰乱视听的试探,那些刺客却是完全的充耳不闻。

    “不要浪费精力了,他们是受命而来,一定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一个刺客横刀斜劈过来,明乐闪电出手将易明爵往身边拽了一把,道,与他耳边轻声道,“他们人多势众,并且存了孤注一掷的心,想要从他们手底下突围出去根本就毫无胜算。”

    “那就如长平方才所言,一会儿我和影六他们全力抵挡一阵,让影四带你先走。”易明爵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压低了声音和明乐商议,一边紧密注意着战圈里的动静,“先走只能寄希望于殷王了,希望他的人能及时赶到。”

    易明爵不提,明乐倒也暂时压下这部分的情绪不曾细究,此时一经提起,心里就越发的躁乱起来——

    以宋灏的脾气,如果不是也被彻底的限制住而毫无施展的空间,是绝对不会放任自己这边处于险境而不顾的。

    难道——

    是宋灏那里也出了什么事了?

    明乐顿感心浮气躁,突然就有了那么一刻的乱神。

    就在两人说话间,巷子外头伏击公主仪仗的那队人马似乎已经完全得手,隐约听到有人沉声低吼,“车里没有人,里面有打斗声,快去!”

    明乐心知他们本就胜算不大,如果再多加一拨人的话,被人围攻之下定然必死无疑。

    “我们退回宅子里去!”心下略一权衡,明乐就沉声吩咐道。

    武安侯府里还有一个易明峰坐镇。

    易明爵心里也有计较——

    既然易明峰没有明目张胆的站出来做帮凶,可想而知,他在这件事情里一定还不是最核心和最直接的参与者,也或者说,为了以防万一不给日后留下遭人攻击的把柄,这整个事件的策划者也有顾虑,不想他亲自出面搀和进来。

    “好!”姐弟两个心意相通,易明爵也是瞬间明白了明乐心中所想。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退回去。”易明爵大声道,一剑隔开一个意图突袭他们背后的刺客,拉着明乐闪身从影卫替他们铸成的保护屏障后面往们内退去。

    这里是武安侯府,是朝廷堂堂一瞪功勋世家坐镇的府邸。

    两个像是领头的黑衣人对望一眼,却也没有犹豫太久,马上一挥手命令道,“这次的计划不容有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不得已,只需拿到义阳公主的项上人头前去复命即可。”

    随着一声令下,刺客们当机立断,似乎对武安侯府的存在也全无顾忌,立刻提剑就追。

    既然明知道硬碰硬难以匹敌,影卫们也就不再试图力敌,而是采取迂回策略且战且退,暂且阻得他们一阵,给明乐和易明爵争取更多的逃命时间。

    明乐回府以后,因为各种原因,影卫们经常会暗中出入武安侯府来听她的吩咐,所以对这府里内外的布局都十分清楚。

    这座武安侯府是易家的百年老宅,占地面积和规模虽然不及皇城一角,但也确实不小,亭台楼阁、园中园、楼中楼,各种建筑错综复杂,饶是陌生人进来,没有熟悉道路的本家人指引,想要立刻辨清方位也不是很容易。

    影六护卫着明乐姐弟先行一步,往花园深处退去。

    后面的人被影卫略一阻挡,再加上对地形不熟,一时半会儿竟是没能追上来。

    听着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明乐和明爵也不敢掉以轻心。

    “看来宗这一次是孤注一掷,真的非要将你置之死地不可了。”暂且避到一处假山后面,易明爵胡乱的抹了把汗道,“我院子后头的竹林里有一处密道,先去那里避得一时风头再说吧。既然他们没有明刀明枪的直接闯进府里来拿人,想来还是有所顾忌,不想把事情在明面上做大的,后面应该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查。”

    事到如今,根本不用再做求证——

    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孝宗一手策划,而与什么梁王余孽没有任何的关系。

    想必是昨夜他未能如愿制住宋灏而心存不甘,转身回来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既然是孤注一掷,就别指望还会有任何的侥幸,为了斩草除根,不论用什么理由,今天就算是挖地三尺,他们也一定会把我翻出来才肯善罢甘休的。”明乐神情冷肃的开口,语气之间却是泰然处之,而无一丝的慌乱,继而扭头对影六吩咐道,“影六你去寻一身府上小厮的衣服换上,现在前门正在接待客人,没人会注意你,你混出去打探一下,殷王那里到底是什么状况。”

    相较于自己此时的处境,她更担心的是宋灏。

    如果宋灏安然无恙的话,孝宗怎么会这样有恃无恐的公然来对她出手?

    在这个时候,她心里依然会记挂着宋灏?

    易明爵抿抿唇,看着她的神色顿时有几分复杂难辨。

    只不过情况紧急之下,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所以他也就没说什么。

    影六领命,给两人交代了一个安抚性的神色就转身去了,匆匆消失于花园深处的深雪覆盖的古木之下。

    “阿九你也不要想的太多,孝宗那人心思狭隘,未必就一定是殷王出事才叫他紧跟着对你下手的。”易明爵见明乐眉头深锁,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许是他也抱着当初姜太后那样的想法,正是因为拿殷王无可奈何,所以才想着从你这里找突破口。”

    “如果真是这样,反而是件好事。”明乐脸上的表情不见一丝松动,思忖着突然心神一凛,神色凝重的扭头看向易明爵道,“你这次外出,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吧?”

    易明爵心知,她这是担心他们隐藏在暗处的实力暴露出来,进而才会成为孝宗攻击的把柄。

    这件事,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易明爵收摄心神,拧眉仔细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应该没有,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因为或是公事或是私事忙的焦头烂额,我走的时候也很让影卫注意了各方面的动态,他们当是不会在意我这个无名小卒的一举一动的。”

    因为明乐的风头太盛,反倒是把易明爵的彻底遮蔽于羽耶下。

    即便是易明峰,也只把明乐视为最直接的敌人,反而对易明爵这个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少年没怎么在意。

    易明爵的性子本就谨慎周到,是以他这样说了明乐也就完全放心。

    “这就好。”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明乐的眼中闪动着森冷而明亮的光芒。

    她蓄势待发暗中谋划了这么久,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易明爵见她这样的表情,就握了握她的手指道,“这些事容后再说,现在的耽误之急,先渡了眼下的危机。”

    “嗯!”明乐急忙收摄心神,眼中的寒意却未曾退去。

    后面的刺客已经突破影卫的放手阻挠追了来,明乐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突然扭头看向前院的梵音传来的方向,一字一顿道,“走,我们去前院!”

    易明峰,既然你敢对我公然出手,就怨不得我以牙还牙,叫你作茧自缚了。

    明乐说完,就拉了易明爵的手从假山后头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那些刺客本来正在四处寻找她的踪迹,骤然见她出现,却是不免一愣。

    明乐唇角微弯,冲着他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道,“我人就在这里,有本事就跟着来。”

    说罢,就径直转身朝前院的方向奔去。

    几个刺客一愣,拔脚就要去追,却被影卫再度缠上,上方再度交战几回合,眼见着明乐已经消失在眼前,没了踪迹可寻。

    影卫们见到目的达成,遂也就不再恋战,立刻做鸟兽状散开。

    “头儿!”一众刺客滞留原地踟蹰不前,面有焦色,“武安侯突发急症于昨夜暴毙,现在前面正在摆灵,很多朝中重臣都登门前来吊唁,这个时候若是跟过去,只怕事情不好收拾。而且如果误伤了哪位大人,我们恐怕很难担待。”

    即使他们的主子再如何的来不起,朝廷官员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那领头的刺客思索了一阵,终究还是没敢擅做决定,沉身吩咐道,“吩咐下去,调派人手先把整个武安侯府围住,前面去两个人,盯着义阳公主的行踪,别跟丢了。至于后面的事——等我先去请示了再做决定。”

    “好!”一众刺客应声,又聚在一起嘀咕了几句话就分头散开。

    明乐和明爵相携进了前院,回头并没有见那些刺客追来,易明爵就略略的吐出一口气道,“事关众多朝廷大员的安危,他们应当是回去请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进一步的举动。”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而且现在整个侯府周边应该也都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下,就算是我们想要乔装混出去也不可能。”明乐冷嗤一声,神色之间也未见轻松。

    “你觉得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办?”易明爵问道。

    他们并不急着先确定迎敌策略,因为在估算出敌人的心喇前,所做出的所有决定和判断都有可能是错的。

    “到了这个份上,十有**是会将计就计的。”明乐说道,“既然已经完全撕破脸,此时他们退一步就是纵虎归山,而且双方矛盾激化,对他而言又是更大一层的威胁。以孝宗的性格,他不会放弃,最多也就是在出手的时候尽量避开这些了不起的朝廷大员们,把损失降到最低。”

    对她下手,就等同于公然对宋灏宣战。

    孝宗既然敢走这一步,就说明没再准备回头了。

    宋灏始终都是他的心腹大患,这些年时时刻刻在计划着要尽快拔除的肉中刺,这一次,当是要彻底爆发了。

    依照孝宗的性格,明乐所言,完全就是他极有可能会做的。

    此时这个瓮中之鳖的局面叫两人都觉得压力倍增。

    姐弟两个都一筹莫展,气氛一时沉寂冷落到了冰点以下。

    “阿朵!”过了好一会儿,易明爵突然缓缓抬头,视线一寸一寸上移,对上明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认真道,“事到如今,我看我们也唯有一不做二不休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行出手!

    其实明乐心里一直在盘算的也正是这个问题,只不过这样做的风险太大,让她一时有点拿不定注意。

    “要想险中求胜,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面有戚戚然的微微一笑,明乐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既然易明峰与人里应外合在先,也就怪不得我辣手无情了!”

    易明爵隐晦一笑,姐弟俩很容易便达成共识。

    “我们的人手有限,现在只能选一方面先下手了。”既然定了主意,易明爵也就不耽误时间,马上静下心来冷静的分析。

    他和明乐对望一眼,然后两人各自以口型示意,突出三个字来——

    兰香居!

    “就从萧氏下手吧,还有她身边的那些人,个个助纣为虐,死了也不冤!”明乐说道,暗暗捏了捏手指。

    即使从一开始就存了要整死萧氏这些人的心,若不是这一次机缘巧合被逼无奈,她也从未想过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报仇。

    “嗯!”易明爵赞同的点头,又再扶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握了握,“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安排一下。”

    易明爵言罢,就转身匆匆的去了。

    明乐在原地静默的站了会儿,听着前院平和静谧的梵音入耳,最后不过冷冷一笑,眼见着一个小厮提着茶水从前面的小径上走过,于是神色一敛悄无声息的摸过去,从背后一个手刀把那小厮砍翻在地,右手一捞,接住那脱手的茶壶放到一边,然后飞快的脱了那小厮的外衫换上,再扯了发间装饰,利落的把头发挽了。

    所有的一切做完也不过片刻功夫,再将那昏迷的小厮拖到假山后头藏了,明乐就若无其事的提着水壶从小径上扬长而去。

    她的去的地方——

    自然是老夫人的寒梅馆。

    因为易永群死的突然,府上很多事情都要临时准备,再加上前来吊唁的客人又多,是以老夫人寒梅馆这边的人手也被借走了不少。

    明乐估算过,此时留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大约也就是黄妈妈和采荷那几个大丫头而已。

    一边快步的往寒梅馆的方向走,她一边在心里大好了腹稿,想着一会儿如果把采荷等人支开,不曾想进的院里,却赫然发现整个院子里空空如也,竟是一个下人也不见。

    明乐脚下步子不觉慢了半拍,但也不过心神一晃马上就有几分明白,疾步向老夫人歇息的暖阁行去。

    推门,便是一缕若有似无的浅淡香味扑鼻。

    明乐眉头一皱,忙的抬起袖子掩住口鼻,目光飞快一瞥已经把整个屋子里头的情形尽收眼底。

    采荷和采兰昏死在门边,黄妈妈也歪倒在脚踏边上不省人事。

    而她推门的同时,屋里那人也瞬间回头警觉的看过来——

    赫然就是长平。

    两个人,四目相对。

    明乐不悦的皱了皱眉,然后就随手带上房门快步走进去。

    彼时长平正扶着被迷晕的老夫人,准备将她往炕下移,见她过来,就怯怯的叫了声,“小姐!”

    明乐也不吭声,过去帮着她一起把老夫人挪到炕沿上。

    老夫人是北方人,身形高大,骨骼粗壮,她们两人合力虽然可以挪动,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出去招摇无异于找死。

    明乐心里思忖着就暂且把老夫人的身子放平了躺在炕沿上,头也不抬的对长平吩咐道,“你去前院看看,把六少爷找来。”

    要完成这场戏,她还需要一个足以掩人耳目的帮手。

    长平犹豫了一下,却是有点不放心道,“小姐信得过六少爷吗?”

    易明威是易家的人,要他来帮忙做这件事明显就不合时宜。

    “你就说是我让他来的,随便他怎么想。”明乐道,冷着脸明显的不想多做解释。

    长平对她的话向来信服,于是也就不再犹豫,谨慎的点头应下,带上门跑了出去。

    明乐捏起老夫人的手腕试了试脉搏,确定长平只是用迷药迷晕了她也就不再理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长平去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才回,明乐的手指按在桌子一角,听着外面急促本来的脚步声,手指有条不紊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计时。

    易明威从外面推门进来,第一眼看到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先是一愣,然后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再看屋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几个人更是脸色一黑,朝被安置在炕沿上的老夫人疾步走过去,焦声唤道,“祖母?祖母您醒醒!”

    “她中了我的迷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明乐淡淡说道。

    易明威急忙又试了试老夫人的鼻息,确定无碍这才长出一口气,浓眉紧锁扭头朝明乐看去,“为什么对祖母下手?你叫我来,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做戏!”明乐果断回道,只拿眼角的余光瞥了昏迷中的老夫人一眼,“我真正要下手的人是谁六哥你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合力演一场戏!”

    易明威抿抿唇,神色戒备,斟酌了片刻才是冷笑一声道,“不过一昼夜的功夫而已,怎么,你的计划已经变了?”

    之前作为她帮忙保住李氏的报酬,易明威答应会做她的眼线随易明峰一起去南疆,而这不过短短一昼夜的功夫,明乐却是再次找上她来,并且狮子大开口,一出手便是拿老夫人开了刀。

    挟制老夫人,这对易明威而言,是一件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大事。

    “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明乐也不多做解释,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到暖炕边上低头去看了看老夫人昏睡中的脸,然后才是重新抬眸看着易明威的眼睛道,“易永群死了,如果事情的发展够快的话,说不定明天宫里的认命易明峰承袭爵位的圣旨就会下来。萧氏是个什么人,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你也该看的一清二楚,她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肆意下手,你以为她真的会放过三婶儿吗?”

    明乐说着,就是略带几分幸灾乐祸情绪的摇了摇头,“她不会!不仅不会,而且更会变本加厉,把你们三房的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如果她提议分家,把你们三房的人就此逐出武安侯府,你觉得祖母是会站在谁的那一边?”

    萧氏或许无足轻重,但无需多言,老夫人自是不会反驳易明峰的意见的。

    一旦从武安侯府被分出去,那么即使将来易明峰会如愿被明乐整死,那整个武安侯府也会就此消失,轮不到他们旁门别支的人来承袭这个爵位。

    更何况,一旦他们这一房被从武安侯府的族谱上除名,日后萧氏对付起他们来就会更加是有恃无恐。

    易明威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住的捏紧,像是在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头迎上明乐的视线,字字肯定道:“这么平白无故的威胁我,却不像是九妹妹你的作为,你当是还有别的理由吧?”

    这个人的眼光,倒是犀利的很!

    诚然,只要不是敌人,明乐倒是十分惬意于和聪明人来往。

    “现在我只问你做与不做。”明乐笑笑,不置可否,却也等同于默认。

    易明威深深的看她一眼,见她笑的坦荡,终究也只就冷着脸移开视线看向倒在炕上的老夫人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有人在找我的麻烦。”明乐道,“现在整个武安侯府都被人从外围控制住了,我需要你帮忙引起骚乱,进而替我打开一个出口,送我出去。”

    她的话,虚实相当,反倒是叫人难辨真假。

    “什么?”显然易明威真正惊诧的却是侯府被围一事——

    他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察觉。

    “你也不用觉得意外,这件事里头有易明峰和人里应外合的手笔,不叫你察觉也在情喇中。”明乐笑笑,算是个宽慰的意思,随即又是神色一敛,上前一步目光微凉逼视他的视线道,“现在你叫几个妥实的人来把祖母带出去,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的人应该大多集中在东门和后巷,看看哪里人多——”

    明乐的话没有说完,只就隐晦的又瞧了昏迷之中的老夫人。

    易明威自是能够会意,却是不免担忧的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对他,虽无亲情可言,但到底是高门大户里长大的少爷,对于长幼尊卑,他心里始终会有所顾忌。

    “放心吧,他们的目的只是针对我,不会把祖母怎么样的。”明乐看透了他的心思,就出言安抚。

    易明威又再犹豫了一下,刚要点头应承下来,忽而听闻一声凄厉的惨叫入耳。

    他整个人心神一敛,守在门边的长平已经把耳朵贴近门缝处仔细辨别了声音的出处,回头正色对明乐点了点头。

    明乐略略颔首,迎上易明威询问的目光,道,“还不宜迟,麻烦六哥了!”

    她既然还有别的打算,想来是准备的十分充分了。

    易明威又再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后用力的闭了下眼,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明乐莞尔,遂就不再多言,转身带了长平先行一步离开。

    她换了小厮的打扮,本来就娇小的身段就越发显得玲珑,但是那样大步离开的背影,却于无形之中给人一种气势强大的感觉,就连她身边那身桃色衣衫的长平都似乎难掩其风华。

    易明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赶忙收摄心神去安排他的事——

    不是他愿意陪着明乐去冒险,而是情势所迫,为了活命也为了做长远的打算,他也就只能如此。

    哪怕是孤注一掷也好,好歹是有那么点苗头可以看到的。

    明乐从寒梅馆出来,外头那一声惨叫已经连绵开来,原本还只是突如其来的一声,就在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以为是幻觉的时候,紧跟着那些咒骂哭喊声就瞬间绝提,如同覆盆大雨声声迭起,劈头盖脸的倾泻而下。

    前院灵堂里前来吊唁的客人俱都是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之余,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这是——”有人战栗不已的颤声道,半晌回过神来,惊愕的指着后宅的方向,“好像是从后院传来的。”

    正在接待客人的易明峰也是神情一肃,立刻扭头对身边跟着的钱四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武安侯府,那些人总不至于会对他府上的人痛下杀手吧?

    怎么也是浩浩盛京天子脚下,就算是孝宗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命令杀手到臣子府上来展开屠戮。

    钱四应声去了,易明峰一边安抚着在场的客人,却更显得心不在焉,脸色阴沉的十分可怕。

    钱四去了就没再回来,过了不多一会儿却是一个笑死模样的人屁滚尿流的从外面奔进来,慌不择路,直接扑倒在了易明峰的脚下,惊惧嚷道,“世子!不——不好——不好了,出事——后院出事了!”

    说着就是涕泪横流,大声的嚎啕起来。

    在场的客人大多是京中续职的文官,闻言已经有不少人吓白了脸,凑上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后院那声音是?”

    “不知道哪里闯进来一伙歹人,在咱们院子里肆意杀人。”那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拽着易明峰的袍子哭道,“世子快去看看吧,那些人简直就是疯子,见人就杀!”

    慌乱之中,他见到的就只是歹徒杀人,却全然没有细究,死的那些,大抵都是萧氏兰香居的恶仆。

    “天子脚下,这里是朝廷重臣的府邸,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敢做出这样罔顾王法的事情来?”一个文官魂不守舍的大声控诉。

    易明峰紧绷着唇角一言不发,直听那小厮说完就去一声不吭的冲出门去,往后院方向疾走而去。

    他很清这一个清晨之间后院可能发生的事,但那些人的目的只会是易明乐,就算不得已追进武安侯府的后院,也断不会对他府上的人下手,一定是有什么猫腻。

    这样想着,易明峰心里已经能够明白个七七八八。

    易明乐!一定是易明乐!

    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府上胡乱杀人意图混淆视听?那个丫头当真是胆大包天无所不用其极!

    易明峰心中少有的暴躁异常,脚下步子如飞,快步穿过花园,循着那些断断续续的惨叫声直奔兰香居的方向而去,然则那连连而起的惨叫声却在他前脚刚踏进院门的一瞬戛然而止。

    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散飘忽,突如其来寂静叫易明峰的精神一阵恍惚,心里恍然有种被抽空了的虚幻感。

    然后下一刻,他又急忙收敛了散乱的思绪一步跨进门去。

    ------题外话------

    嗯,不要觉得无力,这都是为了拓展剧情需要,第三卷才是气场全开绝地反击的时候嚯嚯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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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屠戮

    尾随而来的官员也不少,紧随着易明峰进了院子,不过瞬间,就把整个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彼时那院子里春竹并着几个萧氏身边用惯了的婆子倒在血泊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惊骇和恐惧的表情,更有甚者死不瞑目。

    众人不觉齐齐抽了口凉气,更有胆子小的文官,奔出门去,扶着院墙呕吐起来。

    易明峰长身而立,站在院门之内,进门的第一眼目光就已经锁定于旁侧的稍远地方的一处凉亭里。

    那亭子里完全有别于冬日里的萧条气氛,一个青衣小厮背对着院门的方向负手而立,身子单薄,于冬日刺骨的冷风之中,那么一动不动稳稳站立的姿势却给人一种挺拔强韧之感。

    彼时她身旁两侧还跟着另外几个灰袍人,每个人都旁若无人的抱剑而立,漠然的注视着自家的脚下,反而是对院子里一时喧嚣躁动的氛围无所领会。

    易明峰的目光落在那青衣小厮的背影上就没再移开,只就眼神晦暗,一动不动的看着。

    “世子!世子!”钱四见他来了,急忙从院子另一侧一瘸一拐的扑过来。

    他右边大腿被利器刺穿,但应该只是皮外伤,被自己草草包扎过以后倒是不怎么流血了,反倒是左臂上的伤口用手捂了还不住的从指缝里往外冒血。

    见到钱四这一副狼狈相,易明峰的眉头一皱。

    伸手,跟在他身边的郑江就从怀里掏了瓶金疮药递过去。

    钱四感激的接了,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焦急的扭头看了眼那亭子道,“夫人被他们劫持了!”

    除了易明峰以外的其他人本来都正在恐慌的时候,闻言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亭子里,果然就见亭子中间的石桌旁边蜷缩于地一个狼狈的身影。

    “这——这——”朝臣之中瞬时响起一片抽气之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公然闯到朝廷命官家里来杀人放火,这种事情,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易世子?”亭子里明乐这才不徐不缓的转身,朝易明峰略一颔首。

    她脸上用了黑巾遮面,只留了双黑亮深邃的眼眸出来,相较于身边影卫,身形虽然略显瘦小,但是站在那些煞神之间在气势上却毫不输人。

    “你们是什么人?”易明峰抿抿唇,冷然开口。

    所谓演戏,自然就是个你来我往的买卖。

    听到易明峰的声音,被捆绑成团缩在明乐脚边的萧氏突然一个机灵,艰难的扭头看过来。

    待到看清易明峰立于门口的身影,顿时喜极而泣,哀声痛哭起来,尖声嚷道,“峰儿!峰儿快救我!快——”

    她哭的惊天动地,一脸的血污也看不出哪里受伤,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没有人行,十分可怖。

    明乐侧目对身边影二略一抬眉,影二会意,立刻就从自己的襟摆处扯了片碎布胡乱团了塞住了萧氏的嘴。

    萧氏愤恨的扭头瞪了明乐一眼,说不出话来只能哀哀的啼哭。

    明乐也不理她,只就坦然的和易明峰对视。

    “我们是误打误撞,不甚闯进了武安侯府,现在只想请世子您行个方便,大开方便之门,叫我们离开就是。”明乐淡淡说道,语气悠然,不像是谈判,倒真像是提了个无关痛痒的小要求而已。

    易明峰的神色冰冷,定定的望着她。

    明乐也不畏惧,坦然与他对视。

    过了一会儿易明峰才开口,讽刺的冷笑一声道,“在我府上杀了人,你走就走?”

    “我知道今日府上有大事要办,那难不成世子还要留我们下来一起喝一杯吗?”明乐戏谑一笑,全然不把言语之间的冷意放在心上。

    “这是哪里来的贼人,好生大胆!”这时尾随易明峰而来的官员之中已经有人看不下去,愤然插嘴进来道,“这小子不识好歹,简直就是有恃无恐,还是叫人禀了京兆府衙门,让府衙上头派人来处理吧。”

    “是啊,这样明目张胆的闯进朝廷大员家里胡乱杀人,简直就是令人发指!”有人附和,义愤填膺,“一定不能轻纵了他们!”

    这些人对明乐并不熟悉,又怎么都不会想到她的身上去,而钱四看在眼里却是万分着急,捂着受伤的手臂凑上前去,对易明峰小声的提醒道,“世子,夫人还在他们手里,还是先保住夫人的生命安全要紧。”

    亭子里明乐闻言却的笑了,语气不怎么认真道,“怎么,世子要与我谈一谈吗?”

    “光天化日,在我武安侯府大开杀戒,你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吗?”易明峰冷嗤一声,这一回他俨然是动了真怒,袖子底下的手指都捏的咯咯响。

    易明乐这丫是在当众对他挑衅,这种被欺上门来的屈辱,还是他此生头次遇到。

    “王法?”明乐闻言不过漫不经心的缓缓一笑,然后她起身,踩着萧氏的脊背踏出亭子,又惹得萧氏杀猪似的一阵哀嚎。

    明乐对此却是充耳不闻,拾阶而下,在亭子外头一簇被积雪覆盖的矮松前面站定了脚步,抬脚一踹,那枝头积雪簌簌而落,很快露出里面苍翠的底色来。

    明乐看着这丛绿意盎然的树木,然后才是微微一笑,重新抬眸看向易明峰字字清晰道,“所谓王法,是用来约束你们,可不是对我。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也未必就把那所谓王法看在眼里了。大家彼此彼此罢了,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不觉得脸红吗?”

    她所指,是武安侯府外头埋伏正准备伺机而动的那些人。

    易明峰的脸色微微一变。

    那些人的身份,不易暴露。

    在场的都是朝廷官员,一旦事情闹到,就很难收场,总不能将这些官员都灭口了来息事宁人吧?

    而明乐虽然制住了萧氏,却也没有更为疯狂的举动。

    易明峰心知,她这也是在留余地,为自己寻找机会。

    “府上突生变故,让各位大人受惊,实在是抱歉的很,这里的我还有些杂物要处理,还是请各位大人移步到前院喝茶吧。”强压着心头翻腾的怒火,易明峰转而对随行而来的几位同僚说道。

    遇到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场面,险则险矣,但也奇在够新鲜刺激。

    众人看戏正看的兴起,自是不愿轻易离开的。

    易明峰则是当机立断,并没有给他们发表意见的权力已经侧目对自己的心腹郑江、郑海使了个眼色道,“请各位大人到前厅喝茶,叫人好好招待着,我稍后就来。”

    眼下之意,却是叫人把这些朝臣们的脚步给限制住了,不叫他们乱走坏事。

    郑江和郑海两个领命,往人前一挡,态度虽然恭谨,但脸上拘束不善的做出礼让的姿态道,“诸位大人请!”

    虽还有人不愿意走,但最近易明峰很得孝宗的器重,为了避其锋芒,众人也不敢太过和他对着干,各自迟疑着从兰香居里退了出去。

    明乐并不阻拦,只就冷眼看着。

    一直到那一众人相继退了出去,易明峰才往前走了两步,霍然抬头看向明乐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还需要明说吗?”明乐却是卖了个关子,挑眉反问。

    易明峰的目光一沉再沉,冷厉之余似乎已经有刀光闪现,一字一顿道,“易明乐,我可以忍你一次两次,但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你跟我说欺人太甚吗?”明乐针锋相对的冷然一笑,也是寸步不让,“若不是你先和人里应外合逼我到这份上,你以为我稀罕和你耍这种小手段?易明峰,你不是一向自诩宏才大志么?什么时候手段竟也会卑劣自此,竟做些下九流的勾当来了?可别说是我之前高看了你,你一直就是这种小人小径?”

    冷嘲热樊余,明乐这话挑战的恰是易明峰心里高于常人之外的傲气。

    “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你是个聪明人,今日这样的时机可不是任你胡闹耍狠的时候。”易明峰的脸色十分难看,看一眼被捆绑在侧的萧氏,终还是忍下了脾气道,“马上放了我母亲,否则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呵——”明乐闻言却像是听了笑话,猝不及防的笑了一声出来。

    易明峰下意识的皱眉,然后下一刻就见她目色一寒,突然往前踏出一步,抬手朝他一指,字字森凉道,“你不客气是如何个不客气法放了萧氏?易明峰你莫不是真把我当傻子来忽悠的吧?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耍嘴皮子,倒不如赶快去和外头你的那些朋友求个面子。他们的人撤了,我自然不屑于对这么个将死之人费力气。”

    明乐说着就讽刺的斜睨了萧氏一眼,然后紧跟着话锋一转,化为冷厉道:“你对我这样的不留余地,就不怕把我逼急了,我屠你满门泄愤?”

    她就是这么个不择手段的人,真要逼急了,杀人放火全都做的出来。

    更何况现在对于武安侯府这些人,她是一个恨过一个,就连老夫人也都突破了最后的底线和她翻脸,她当真是毫无顾忌了。

    易明峰心知她不是在开玩笑,但他这头半生顺风顺水惯了,突然受到这样的威胁,心理上多少还有些承受不了。

    “你想唬我?”易明峰道,说着就像是激愤过度,一步上前。

    想要制住自己?门都没有。

    明乐冷冷一笑,就往后急退了两步。

    “主子!”影卫低呼一声,才要抢上来抵挡,冷不防就听见一个一沉焦急的嗓音从易明峰身后的大门口处传来——

    “三哥,老夫人那里,出事了!”

    来人,是易明威!

    易明峰闻言,脚下步子不觉顿住,却是没有马上回头,反而目光更显阴冷的盯着明乐又看了一眼。

    易明威只当是情急之下没有注意这里的情况,疾走两步到易明峰身后,焦急道,“刚刚厨房的人去老夫人处询问早膳的事,不曾想进门却见黄妈妈等人昏死在地,老夫人却没了踪迹,他们左右寻你不见就去找了我,三哥你——”

    易明威话到一半这才像是突然注意到眼前的动静,声音戛然而止,惊愕不已的看着亭子里满身血污的萧氏,一时竟是无语。

    不仅仅对萧氏下了手,居然是双管齐下,连老夫人也算计了。

    易明峰牙关紧咬,死死的盯着不远处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明乐,额角青筋一突一突的跳,已然是隐忍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时,院外又是一个护卫跌跌撞撞的奔进来,惊慌失措的嚷道,“世子,世子不好了!”

    易明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表情,一脚踢在他的小腹将他踹了出去。

    那护卫捂着肚子,膝盖落地滑出去老远,一时蜷缩在那里动不了。

    “鬼叫什么!”易明峰低吼一声。

    那护卫忍痛抬头,一脸惊惧的看着他,颤抖道,“世子,出——出事了!东门那里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人,小的们巡逻路过的时候见他们劫持了老夫人,要和他们理论要人,他们却不讲道理,打了人直接硬闯进来了,在咱们院子里横冲直撞的胡乱翻找,还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正往这边来了。”

    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把老夫人往处儿一推,好巧不巧就正好被巡逻经过的护卫撞见。

    那些密卫哪里是会和寻常百姓讲道理的,于是这其中冲突实属必然。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直接闯进门来拿人了。

    那护卫急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催促,“世子,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吧!”

    “滚出去!”易明峰冷声喝道。

    那全身上下浮现出来浓厚的杀机,那护卫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当即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易明威眼见着苗头不对,隐晦的拿眼角的余光深深看了明乐一眼,也跟着识趣的退了出去。

    “如你所愿,还是把水给搅浑了。”易明峰死死的盯着明乐,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想浑水摸鱼?怕是没那么容易!”

    “的确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可什么叫浑水摸鱼,分明我们就是一伙儿的。”明乐不甚赞同的对他晃了晃手指,继而退回亭子里用脚尖拨了拨萧氏的脖子道,“如果你还不能把这件事按照我的期望值去摆平的话,那么我也不介意把这潭水搅的再浑一点儿。你前院招待的那些大人们,大约是没我这么好的耐性一直和你这么耗着的。”

    横竖现在孝宗的密卫已经狗急跳墙闯了进来,这么闹起来,不明内情的人只会以为他们是一伙儿的。

    真要逼急了——

    诚如明乐所言,她就算是就此屠戮了整个武安侯府满门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毕竟是一笔糊涂账,到时候孝宗自己都心虚,还会怎么查?

    易明峰腮边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恨恨的盯着她,自始而终不置可否。

    明乐更不着急,反而大大方方的整理好袍角往那亭中栏杆上一坐,微笑道,“我的耐性好的很,那我们就继续等吧!”

    言罢,就径自移开目光去欣赏院子里的雪景。

    孝宗的那些密卫因为身份特殊,行动起来从来都是有恃无恐,更不会把区区一个武安侯府看在眼里。

    外头鸡飞狗跳,下人们的尖叫声惊嚷声不绝于耳。

    易明峰闭了眼,细细聆听,似乎也是孤注一掷等着那些人找来和明乐斗一个鱼死网破。

    那些密卫人多势众,真要对上,明乐方面绝对占不到便宜。

    明乐心里冷笑,自然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

    双方对峙,各自怡然自得,不去理会对方的举动。

    易明峰的心里一直在暗暗盘算时间,约莫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听着那些鸡飞狗跳的动静不住的逼近,忽而却是变故再起,却是郑海匆忙折了回来,神色凝重的唤了易明峰一声道:“世子!”

    先前易明峰安排了他们兄弟两个去安抚来府上吊唁的官员,此时见他突然折返,易明峰心里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猛地睁开眼。

    “方才在前厅有几位大人等不得闹着要先行离开,属下们失职没有劝住。”郑海的脸色晦暗,遥遥看了眼亭子里的明乐,然后才稍稍压低了声音回禀道:“府门外头不知道何时来了一对人马,以礼部张侍郎为首的几位大人和他们起了冲突,然后——”

    郑海说着,脸色就更加难看,略一停顿之后才痛惜道,“张侍郎被当场砍伤,情况不太好,世子是不是移步过看看?”

    居然有朝廷官员伤在了他的府门之内,偏偏还有孝宗的密卫搀和在内,这事儿就很难说清楚了,搞不好易明峰也就只有哑巴吃黄连的份儿,自己把这责任给担下来。

    因为明乐本身就身陷囹圄之内,易明峰对她虽然还有顾忌,但却并没有十分看在眼里。

    “你居然真的敢下手?”易明峰脸上暗沉,他似乎是想笑,但是笑声漫过喉头就成了森冷的努力,厉声喝问道,“在京城重地,肆无忌惮的屠戮朝廷命官?易明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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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逃出生天

    明乐冷嗤一声不置一词。

    易明峰则是神情冰冷的看着她,目光之中迸射出无数刀锋利刃,恨不能用目光将她凌迟。

    孝宗的密卫不会阻止过府的官员离开,这是一定的。

    所以会浑水摸鱼制造的混乱的,就只能是明乐。

    “世子,前头众位大人都在闹着要离府呢,属下们也不敢强留,您还是过去看看吧!”郑海忍不住催促。

    他会当着明乐的面催,就说明前面的情况应该是已经混乱道一定的程度,超出了掌控之外。

    “怎么,还不去吗?”明乐见他迟疑,便是讽刺的牵了牵嘴角,回头对身边影卫使了个眼色。

    影卫会意,走上前去把萧氏提起来,朝亭子外头推了出去。

    眼见着明乐带人把她院里的人屠戮殆尽,她自己虽然没怎样,萧氏还是被吓的不轻,此时手脚瘫软完全使不上力气,被影卫一推,整个人就向着台阶下面扑了去。

    易明峰的眸光一敛,紧跟着一个箭步上前,将萧氏接下,然后转手交给了旁边跟上来的郑海。

    “世子!”郑海提了口气,一手接过萧氏伏在手里,一边已经对易明峰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眼下之意很明显,现在明乐手里失去筹码,要不要就此将她拿下。

    明乐也不惧他,因为她知道,易明峰一定不敢——

    就算可以把她推出去做替死鬼,那么多朝廷命官的性命,也不是他区区一个武安侯府能够担当的起的。

    “照顾好夫人!”易明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就不再理会明乐等人,率先一撩袍角走了出去。

    钱四等人戒备着,然后才扶着萧氏也随后起来。

    目送他们相继从院子里退出去,明乐唇边一直维持着的那抹无懈可击的鄙薄笑容也在瞬间消散,面容一肃,就先是扯掉脸上蒙面的黑巾。

    去关注后院那些那些密卫动向的影二从旁侧一处小门外头闪身进来,把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包袱扔到石桌上打来。

    里头是一些武安侯府护院家丁所穿的常服,几个人就地脱了夜行衣,飞快的换上。

    影二一边对明乐禀报道,“好在是小姐料事如神,抢先一步下手,利用老夫人把事情挑了起来。小少爷的消息,说前门那里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换了衣服,一会儿陈乱混出去。”

    “嗯!”明乐一边散了头发,重新用帽子箍好,一边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之间却不见丝毫轻松的继续问道,“叫你去后巷那里查探,可有看清楚在背后给那些人发号施令的是什么人吗?”

    只从那些刺客的身手和行事作风上明乐已经可以清楚的判定,他们就是孝宗命人暗中训练出来的密卫。

    而至于替孝宗执行这次计划的人,其实不用考校她心里也是有数——

    **不离十,还得是彭修了。

    叫影二去看,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确认罢了!

    “这个——”明乐原是笃定了影二可以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却不曾想影二闻言却是面带愧色,迟疑了一下才道,“属下遵照小姐的吩咐去看了,那个背后操纵宫廷密卫的人似乎并不在附近,属下亲眼看到那个负责传信的人策马往城北的方向去了。”

    “嗯?”明乐皱眉,“彭子楚他人居然不在附近吗?”

    这个情况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在武安侯的范围之内大开杀戒,这事情非同小可,按理说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彭修一定会到场指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

    他居然没有来?

    明乐心头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感攀升上来——

    以她对彭修的了解,这不应该啊!

    “的确没有!”影二见她失神,就又说道,“当时是属下帮着把老夫人从墙头扔了出去,后又有六公子及时出现,将他们堵了个人赃并获,混乱冲突之下,那些刺客就自主的闯了进来,要强行搜人。”

    把老夫人推出去,再由易明威里应外合的配合发难,原本就是为了逼迫对方就范的一出双簧。

    “也是,如果有彭子楚在场的话,明知是计,他们也未必就会那么的沉不住气。”明乐想了想,心里也就有了几分了然,自语道,“不过既然他们敢硬闯,想必之前也是得到了授意,应当如何来应对这种状况的。”

    兀自把整个事情理顺了一遍,倒也没什么大的纰漏。

    明乐飞快的收摄心神,目光一扫巡视了众人一圈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可以了。”影卫回道。

    “那就走吧!”明乐颔首,冷静的吩咐道,“就算是孝宗的旨意要拿我,易明峰也一定不想把整个武安侯府赔进去,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他一定会睁一只眼放任我离开武安侯府的范围之内的。所以你们也就当心点就行,不到万不得已,不需要对任何人动手,知道了。”

    “属下明白!”影卫齐声应道。

    各自的装束都更换妥当,明乐遂也就不再多留,疾步出了亭子带着一众人往前院的方向潜去。

    宋灏派来接应她的人到了,她也能稍稍放心,只是心里却始终盘旋着一个疑问,让她绷紧了一根弦儿——

    这么关键的时候,彭修怎么会不在场?他去了哪里?难不成与此同时,还会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事情需要他亲自督阵,故而必须要分身过去吗?

    心里带着这样的疑问,明乐就多少有点分神。

    好在是她对这武安侯府内外的路径都十分熟悉,只凭直觉也足以顺利绕开大批家丁护院的聚集处进了前院的范畴。

    “小姐,门口的状况似乎比预想中的还要混乱一些,您当心点儿。”影二见她失神,就低声提醒道。

    明乐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定了定神,点头道,“过去吧!”

    彼时因为张侍郎被砍伤的事,众多前来武安侯府吊唁的客人都动了肝火,眼见着大门被堵,后院里又被一群歹人闯进来杀人放火,很多人都慌了神,只想着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门口有一伙儿凶神恶煞在堵着。

    为了壮胆,众人一经商量,就连成一气准备硬闯——

    到底大家都是朝廷命官,那些歹人能伤的了一人还敢把他们全部杀了不成?

    这样想着,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都士气大涨,雄纠纠气昂昂的就要往硬闯出门。

    易明峰闻讯赶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被他们用一扇强行卸下来的门板托着的张侍郎,而彼时那一群文臣正要以此为挡箭牌往大门外闯。

    张侍郎的胸前被利刃化开了很长的一道血口子,显然只是匆匆包扎,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梁大夫焦急的跟在旁边试图阻止,却被一群狗急跳墙的官员给拨到一边。

    “都住手!”易明峰黑着脸,一把扶住梁大夫,快走两步追上去。

    因为刚在明乐那里窝了一肚子火,他这一声就带了十足的煞气,倒是把很多人都瞬间唬住了。

    “易世子!”见到他来,很多人都跟着反应过来。

    一个老迈的阁臣仗着身份,颤巍巍的快步奔到他面前就去揪他的衣襟,眉毛倒数的大声叱问,“你来的正好,来来来,你过来看看。”

    吴阁老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易明峰往那横躺在门板上的张侍郎跟前拽,“我们都是来你府上吊唁的,现在都要闹出人命了,易世子你来的正好,现在这武安侯府是你当家,你得得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事儿你要是交代不过去,我们就只能到御前去要一个说法了。”

    “就是,咱们前来府上都是一番好意,你武安侯府难道是龙潭虎穴不成?”另外那么就有人扯着嗓子附和,“各位大人都是朝廷栋梁,今儿个要是折在你这里,怕是你交代不下去。”

    一群人义愤填膺,左拉右拽。

    易明峰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却不能和他们真的动手,整张脸上乌云密布,冷的仿佛能结出冰渣来。

    他死抿着唇角不吭声,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内院的方向,看着明乐带着几个随从闲庭信步般从门内走出来,全程欣赏了他的狼狈。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稍安勿躁!你们想要一个交代合情合理,可是也好歹得让我家世子弄清楚眼下的状况再说不是?”钱四满头大汗的夹在中间试图劝阻。

    然则一群趾高气昂的朝廷官员,岂是他小小一个管家能劝的住的。

    “眼前的状况?眼前的状况就是张大人被无故刺伤了!”吴阁老怒然喷了他一脸的口水,回头又再一把拽住易明峰的襟口,骂道,“你这府上是龙潭虎穴,咱们来错了,现在我们要走,你给我们开路,叫门口的那些人散开。”

    易明峰在官位上较之于他差了一大截,另外今天这里的事,本就是易家人理亏,是以这吴阁老就很有些有恃无恐。

    易明峰原也是任打骂不还手,此时眼见着明乐招摇过市的前来,心里积攒了多时的怒气顷刻之间就化作无尽冷意完全于一瞬间爆发。

    他的神色冰冷而无一丝动容,突然毫无征兆的闪电出手一把拿住吴阁老的手腕。

    “哎哟!”吴阁老一声惊呼,整张老脸都因为疼痛而扭曲,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满头大汗的看着他修罗鬼刹般森冷的面孔,声音一阵一阵的发抖,“你——你要做什么?我是朝廷命官,你——你要以下犯上不成?”

    “纵使易某官位低微,但阁老大人您自恃身份,也请自重!”易明峰却不与他过多纠缠,就跟着就松了手,兀自整理好衣衫。

    他的语气极为不恭,吴阁老听的火冒三丈,退后两步防着他再动手,一边破口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府上出了这样要人命的事,居然不思己过,还要对我动手?你——你——好!我这便进宫禀明圣上,叫他来评评理,给我们一个公道。”

    吴阁老说着就怒气冲冲的作势往大门口的方向奔去。

    “哎!”钱四一急就追上去劝。

    “让他走!”冷不防却是易明峰甩袖一声冷哼。

    他的神情语气都太过决绝,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侧目噤声。

    吴阁老脚下步子一顿,易明峰已经大步抬手一指,斜睨一眼被众多家丁护卫守住的门口冷蔑说道,“大门就在那里,众位大人过门是客,让你们受惊是我易明峰招待不周,现在你们还有谁要走的大可以一并出去,我易家人绝不拦着!”

    门外被一群油盐不进的歹人堵住,谁敢硬闯就是个死!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已经气势汹汹奔出去的吴阁老也不得不放下老脸,满面通红的止了步子。

    易明峰长身立于人群之中,看着众人这般神气,眼底透出一丝鄙夷之色,然后才是正色说道,“今天府里的事实属意外,非我所愿。但既然遇到了,我这做主人的也总没有叫你们这些做客人的受辱受惊的道理。众位大人若是信得过我,就稍安勿躁,暂待片刻,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打开一个安全的门户叫你们离开。”

    他话到了这个份上,再和他过不去的也就实属不会做人了。

    “易世子的为人我们都是信得过的,有你这句话,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短暂的沉寂过后,马上有人附和。

    “是啊,阁老大人您也消消气,易世子既然搁下话了,您就再缓一缓吧。”也有人帮着去劝吴阁老,给二人找台阶,“况且这事儿也确实不是易世子愿意的,大家同朝为官,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易永群这样一死,顺理成章就会是易明峰承袭爵位。

    并且依照孝宗现在对易明峰的看重程度,这武安侯府必定还会分光上好一阵子。

    吴阁老听懂了那人的言下之意,但是为了面子,也还是冷哼一声,别过头不与易明峰正面相对。

    易明峰也懒得与他计较,安抚了众人就是一撩袍角大步朝着门口走去,一边对堵在那里严阵以待的护卫们斥道,“给我让开。”

    侍卫们见他前来,都暗暗定了心神,忙不迭往旁边让出一条路来。

    易明峰径自穿过人群走过去,遥遥往门口的台阶上一站。

    此时大门前面正被一队三十余名黑衣人堵了个严实,为首一人负手立于当前,黑巾遮挡了容颜,只露出一双目光冷厉的眼睛坦然的与他对视。

    “行凶伤人,围堵侯府?你们当我武安侯府是什么地方?是由得你们这样胡来的吗?”易明峰冷冷一笑,不由分说就是大袖一挥,对身后护卫吩咐道,“调集府内人手,把他们给我围起来,等府衙的人前来处置。”

    武安侯府之内的护卫过百,在人数上自是不怕他们的。

    这会儿又有了易明峰壮胆,一众人马上就应和着火速围拢上去,把那三十余名黑衣人困在其中。

    那些人却不放抗,脸上甚至于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那么任由他们动作。

    所在后头的朝廷官员们却未注意这些,只看到易明峰的人把对方围住就个个唏嘘叹气,小心翼翼的尾随过来看情况。

    就在这时那为首的黑衣人才声音冷肃的开口道,“易世子,我们也不想与你动干戈,只是你藏了咱们主子要找的人,不得已而为之,在场的众位大人无辜,只要您把我们要找的人交出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必然不会与府上为难。”

    这样一番话,无异于把所以的责任尽数推给易明峰,也就等同于告诉在场的其他官员——

    他们会受伤被阻,全然是因为易家的私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易世子,您到底藏了什么人在府上?这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好聚好散,您还是把人交出来吧!”

    人群之中各式各样的非议之声四起。

    好一个群起而攻之!

    易明峰冷笑,却是不动声色的冷冷说道,“我府上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今天事情闹到这一步,你们也已经够了,识相的就给我马上滚,否则——”

    “否则怎样?”那人却不等他说完已经冷声打断。

    就在这时,易明峰身后的院子里又是一片侍婢小厮的惊呼嚎叫之声——

    赫然就是闯入后院搜查的那些密卫一无所获,已经一路闯到了这里。

    前后夹击?!

    官员们惊惧不已,正在手忙脚乱的时候,门口那黑衣人已经果断的一挥手。

    三十余人,不由分说,各自亮了兵刃,纵身而起往门前冲去。

    彼时易府的大部分护卫都已经控制在门口,门内所剩的人本就不多,形成了薄弱之势。

    堵在门口的官员们四散逃窜,连带着把易明峰也撞到了旁边。

    易明峰暗恨咬牙,那些人已经动作迅捷的闯进了院子里堪堪好和从后院涌进来的另一拨人胜利会师。

    后院一路寻来的密卫显然是没有料到这里还有会一批“同行”,两拨人对峙之下,先是一时冷场。

    明乐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混在拥挤的人群里错过领头的柳扬身边。

    两个人不过匆匆一个错肩,已经彼此交换了眼神。

    紧跟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柳扬已经率先发难,寒声问道,“怎样?搜到了吗?”

    说话的同时,他右手像是不经意的抬起,尾指轻轻的在空气中勾了两下——

    恰是密卫之间用以联络自己人的暗号。

    极其微小的一个小动作,连易明峰都不曾洞察。

    对面的一队人马放松警惕,就听带头那人满是愧色道,“属下失职,还没有!”

    竟然这样就被对方蒙蔽了?怎么可能?

    易明峰心头一紧,不由的到手一口凉气,张了张嘴意欲提醒,但再一反观那么多官员在场,他若是公然暴露了和那些闯入他后院的黑衣人有关联,日后势必难以说清。

    眼见着明乐在影卫的护送至下挤出大门,很快隐没了踪迹,他心里愤恨不甘,但终究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院里两拨黑衣人也就是在这个空当交涉完毕,柳扬皱着眉怒斥,“没用的东西,再去找,正屋武安侯府的后院就那么大,她一定还藏在里面,难道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不成?”

    话音未落,那些黑衣人已经齐齐应诺,惶恐着四散而去。

    柳扬倒是不慌不忙,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们散开。

    彼时易明峰被人群冲撞着身不由己,眼见着明乐脱逃,再见这些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气恼之余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来人,快给我把这些胆大包天的贼人拿下,格杀勿论!”

    因为那些官员和府里的下人惊慌逃窜,彼时眼前的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虽然他这一声令下的气势不少,但护卫们被人群阻挠,一时间竟是完全无法施展。

    柳扬穿过人群冷冷的看了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就那么再度堂而皇之的带着自己人抽身而退。

    明乐在带着影卫先行出府并没有远走,因为来的是人是柳扬而非宋灏。

    这一点发现虽然很有些小题大做之嫌,也明明宋灏是不适宜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所以虽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也还是暂且留下,等这柳扬跟上来好一问究竟。

    柳扬那边搅乱了易府的人也很快跟了上来,明乐急忙从墙角后头迎出去,往他身后看了眼。

    柳扬没说什么,却是跟在他身后的影六一把扯了蒙面黑巾道,“趁着后头正乱,他们自顾不暇,赶紧走!等那些密卫反应过来,就不好办了。”

    “嗯!”柳扬颔首,扔了手里做戏的用的长刀,从随从手里接过自己惯常佩戴的长剑,就要去携明乐同行。

    明乐也知道此时不能耽搁,只能暂未压下心头疑虑跟着他们离开。

    一众人分散了走,柳扬和影卫一路,其他人各自分散隐蔽。

    一直狂奔了约莫半个时辰,感觉后面追兵不能追上来了一众人这才止步停下来。

    “你家王爷呢?”双脚刚一落地,明乐就迫不及待的对柳扬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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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圈套

    “嗯?”柳扬一愣,倒是一时被问住了。

    他并不是个有耐性随时随地演戏的人,而且又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如果宋灏真有什么,柳扬定不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明乐的心里这才稍稍有些安定下来,勉力扯出一个笑容来,道,“没什么,我原以为他会亲自过来。”

    “王爷昨夜入宫之后,还一直不曾回府。”柳扬这才回道,许是被明乐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多了几分凝重之色道,“九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既然是人在宫里,那倒也好。”明乐道。

    宫里起码还有一个姜太后,一定不会让宋灏出事。

    明乐说着顿了片刻,然后才道,“暂时还没有什么迹象,许是我自己多心,我原以为今天的事彭子楚势必参与在内,可是他没有出现,我总觉得不太安心。”

    “九小姐的意思是——”柳扬皱了皱眉头,话却只说了一半。

    “那个人,很需要提防。”明乐慎重的点头,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一闹就耽搁了不少时候,我还是马上赶回宫里去,你也回王府吧。今日我们闹了武安侯府,易明峰势必会怀恨在心,你那边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患于未然。”

    “好,如此,那属下便先行告退了。”柳扬点头,然后拱手施了一礼就先行一步离开。

    一直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明乐脸上的表情都不见放晴。

    易明爵从后面走过来,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担忧道,“阿朵,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作为一奶同胞的亲姐弟,对于自己的心事还是易明爵最能看透。

    虽然极力掩饰,但她的心绪不宁还是逃不过易明爵的眼睛。

    “不知道。”明乐答的恍惚,这一天她只就是有一种非常强烈不安的预感,而至于真要说到蛛丝马迹,却又完全说不清楚。

    易明爵的眉心微蹙,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明乐不自在的别过头去,微微一笑道,“不说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先回宫里去。至于易府那边,既然已经扯破了脸皮,你也没有必要再回去了,或是外祖的老宅,或是去钱庄、赌坊,暂且安置一下吧。”

    “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我。”易明爵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随后却又抓起她的一只手在掌中握了握。

    “明——”明乐神色复杂的看着少年神情庄重的侧脸,张了张嘴,又觉得无从说起。

    沉默片刻,易明爵才是一笑,然后抬头迎上她的视线。

    “阿九!”他的笑的坦然,但那神色之间却有极其分明的苦涩和不安,“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你,只是——我很担心你!”

    明乐只觉得呼吸一窒,心里就跟着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急忙开口道,“爵儿,当初答应你的话我都记得,我——”

    “算了!”易明爵却是先行打断她的话,又握了握她的手道,“我说过,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就不会干涉你。你既然担心殷王的安危就赶紧进宫去吧,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受伤,无论何时地都要为我保重自己,我在等你。”

    易明爵对她,从来都是包容和体谅的,有时候甚至会让明乐依稀觉得他才是年长的那一个,不计较,不任性,永远都可以不计得失的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和打算。

    “我有分寸,照顾好你自己,等我的消息。”眼眶里隐隐有几分湿意漫上来,明乐露出一个笑容,用力的回握了一下易明爵的手。

    “嗯!”易明爵点头,顺势招了招手,立刻就有影卫牵了马过来。

    明乐和长平两个先后翻身上马,刚好也易明爵挥手作别,留在最后负责断后的影二刚好行色匆匆的跟上来。

    明乐察觉他的神色不对,将要策马的动作暂且一缓,等着他近前。

    “怎么这样急,可是出什么事了?”易明爵也瞬间警觉起来,迎上去一步问道。

    “就在刚刚,易世子突然被宫里陛下的圣旨急召进宫了。”影二回道。

    “刚刚?”明乐和易明爵对望一眼,各自心里都是狐疑。

    “对,就在刚刚。”影二道,“我混在侯府的侍卫里头亲眼所见,是刘公公亲自上门传的旨,而且易世子已经十万火急的进宫去了。”

    武安侯府正在办丧事,按理说就算孝宗他有天大的事,也会尽量避开这个时机的。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急召易明峰进宫?”易明爵拧眉思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刚刚侯府发生的事?”

    在密卫意图掳劫击杀她的这次行动中,无疑,易明峰是存了私心的,以至于让她有机可乘。

    “不会,宫里的消息不可能来的这么快。”明乐也是心思飞转,综合各方面的信息分析了一遍还是否定了易明爵的猜测,吐了口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到底是什么时事,我进宫看看就知道。就照刚才说的,你也自己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还有钱庄那边暗地里进行的事,千万把持好了,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易明爵颔首,与她又各自交换了一个心安的眼神。

    于是明乐也就不再迟疑,调转马头,带着长平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因为这一次的情况特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乐放弃了常走的西、南两处宫门,而是取道最东边的宫门进的宫。

    她手里有姜太后钦赐的令牌,再加上孝宗即使有意针对她也不敢坐在明面上,是以出入宫门还是十分顺利。

    先是带着长平回万寿宫自己的寝殿里换了衣裳,明乐一边打发了长平去和姜太后吱个声说是自己回来了,一边就亲自去往前宫的方向打探宋灏的消息,不曾想才过了御花园,就见赵毅神色匆忙的从一处回廊尽头拐过来。

    “赵毅!”见到四下无人,明乐急忙快走两步迎上去。

    赵毅见到她,突然狠狠的愣了下,半天之后才一脸的狐疑道,“义阳公主怎么在这里?”

    “嗯?”明乐更是一头雾水,脱口反问,“不是你去告诉爵儿,说殷王叫我即可回宫的吗?”

    赵毅闻言,不由的勃然变色,一张脸上颜色铁青。

    明乐看他这副表情,顿时也是如遭雷击狠狠的怔愣了一瞬,然后单手撑着那回廊旁边的栏杆直接翻到廊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焦躁的大声道,“你家王爷呢?他出宫了是不是?”

    “恐怕不好!”赵毅被她抓的疼了,猛地回过神来就快步往回廊尽头狂奔。

    明乐提了裙子抬脚去追。

    赵毅也没心情阻拦她,边走边才言简意赅的解释道,“之前我从武安侯府传了王爷的口信回来,御林军那里当值的人说是王爷有点私事急着处理,先行一步出宫了。后来我问过四殿下,四殿下说他去出宫去寻您了。”

    “找我?”明乐心里惊疑不定,心跳就乱了节奏,“他已经叫了你去传信,怎么又会出宫去找我?”

    “属下也正奇怪呢!”赵毅焦急道,脚下步子却是片刻也不敢迟疑,直向着离此处最近的南宫门方向疾行,“既然公主您应回来了,没有理由王爷不知道,或许——”

    赵毅自顾揣测着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明乐心宗亦是了然——

    现在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借以她为诱饵,引诱了宋灏出宫!

    两个人闭紧了嘴巴,遂也不再多言,直奔宫门去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侧目,也都谁也顾不得体面规矩,直至到了宫门处,终于被负责把守的侍卫挑枪拦下。

    “什么人?站住!”左右两侧八名侍卫出列,长枪交替将出路拦死。

    “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本宫也认不出来了吗?全都给本宫让开!”明乐一把挥开一个侍卫的长枪,一手掏了姜太后所赐的令牌往身后紧跟着来的赵毅怀里一抛,命令道,“给他们瞧个清楚。”

    说着就先避开横在当前的守卫,直逼到门楼之下,厉喝一声,“还等什么,给本宫开门!”

    “这是太后钦赐的令牌,准许公主随时随地出入宫门的。”赵毅把那令牌往人前一亮,也是一张冷脸,斥道,“还不快给殿下开门?”

    那领头的侍卫取了令牌在手仔细的前后翻看一边,眼底有种幽暗的光影闪过,随即便是陪着笑脸向等在门口的明乐迎过去,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原来是义阳公主!奴才眼拙,方才竟然一时没有认出公主,还请公主见谅,不要怪罪。”

    “不知者不罪。”明乐冷淡说道,斜眼在他身上扫视一圈,道,“开门吧,本宫有点急事,须得要马上出宫一趟。”

    “是,公主您要出宫,奴才自当给你开门的。”那人笑容可掬的连连迎着,却始终迟疑着不肯有实质性的动作。

    明乐心生警觉,上下将他打量一眼,冷哼一声摆出倨傲的姿态没有说话。

    那人却更是大胆的也将她上下打量起来,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明言放行。

    赵毅见他眼珠子咕噜噜肆无忌惮的在明乐全身上下打量起来,顿时怒上心头,上前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将他甩开,怒斥道,“你是谁的手下?这点规矩也不懂吗?谁准你对公主殿下放肆的?还不快快开门放行?”

    那人被他推了个踉跄却也不恼,反而笑嘻嘻的再度明乐做了一揖道,“奴才说过,既然是义阳公主要出宫,奴才就算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拦您,可是恕奴才冒昧,再问一句,殿下您不是刚刚才回宫,怎的这就又要出去?”

    明乐回宫,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之内的事情,而且她走的平时极少有人同行的东门,按照常理来说,这边的守卫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的。

    现在这人一则拖延不给她开门,二则又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

    这只能说明,是有人已经盯上他了,并且——

    极有可能为保万无一失,这几处宫门的人都已经被同一个人控制,并且达成统一战线互通消息,以便于控制她的行踪。

    “你啰嗦什么?公主殿下要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对你请示吗?”赵毅见那侍卫磨磨唧唧,心急之余又再不耐烦的催促,“快开门,听到没有!”

    那侍卫显然是不准备理会的。

    明乐心里一声叹息,已经眼疾手快的扯了赵毅一把,往后退出去两步,才是冷冷一笑道,“不用与他们废话了,没有他们主子的命令,今天这扇门——我们也唯有硬闯了!”

    赵毅略一怔愣,显然是一时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下意识的已经上前一步把明乐护在了身后。

    那侍卫见身份被明乐点破,索性也不再伪装,脸上笑容褪去,面貌立刻显出几分狰狞的冷冷道,“义阳公主当真是聪慧过人,不过既然公主慧敏,自然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想与您为难,您就乖乖束手就擒吧,也可以省了咱们双方之间的麻烦。”

    “你们好大的胆子!”赵毅涨红了脸,怒喝一声,同时却是稍稍侧目对明乐低声道,“王爷都有准备,一会儿我放暗号把我们的人叫来,由他们带您突围。”

    宋灏和孝宗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双方各自都已经是在未雨绸缪之中了。

    明乐略略颔首,下一刻却先是拨开他往前挪了一步,对那领头的侍卫道,“要我束手就擒又有何难,不过在这之前,咱们也该开诚布公,我要知道,是谁主使你们的。”

    能够封锁宫门,在宫里就公然对他们出手的人——

    谁都会觉得是孝宗所为。

    明乐这一问,显然做的是无用功。

    那侍卫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只道,“公主何必多此一举,跟我们走了,自然可以见到您想见的人。”

    “公主!”眼见着几个侍卫虎视眈眈的要上前拿人,赵毅焦急之余忙是拽了明乐一把。

    明乐的目光幽冷的盯着那人,这会儿却是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笑容来。

    她的笑容惯常都是绝艳而明亮的,这一刻幽暗中透出几分森凉,着实叫人觉得诡异。

    对面的侍卫们心里顿时戒备起来,下一刻已经见她目光一寒,瞬时冷了语气喝道,“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平阳侯府!要留我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彭子楚呢?叫他出来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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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诡异

    那领头的侍卫闻言,脸上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却是很快恢复如常。

    “来人,把义阳公主请下去。”他道,刻意加重那个“请”字的语气。

    二十余名侍卫得令,立刻就要上前拿人。

    “谁敢放肆?”赵毅冷喝一声,刚要把剑却被明乐一把按住了手腕,瞬时递给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赵毅一面担心宋灏的安危,一边又顾虑着明乐此时的处境,心急如焚。

    明乐却是不慌不忙的冷冷一笑道,“从时间上看,再有片刻,巡逻的侍卫就会经过此处,你们谁敢动手,大可以试试看,了不得咱们就一起到皇上面前去讲讲道理,说个明白!”

    那些侍卫闻言,手下动作突然有了片刻迟疑。

    明乐却是早知如此的笑了出来,目光锐利如刀,狠狠的从他们面上一扫而过,字字森凉道,“果然如此,平阳侯当真是好计谋好胆量,私调密卫袭击武安侯府,又操纵御林军封锁三处宫门,这么大的手笔,只为了针对我易明乐一个女子?我倒是真该感到荣幸!”

    赵毅的脸色沉了沉,不可思议的脱口道,“什么?公主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平阳侯一人所为?”

    孝宗的密卫,虽然是由彭修统帅不假,但要支配他们有所行动,如何能不经孝宗的手?

    还有这宫门处的守卫串通一气,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彭修凭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

    最主要的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在孝宗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这样欺上瞒下的把戏来?

    孝宗的为人,可是不会轻纵任何有可能威胁和忤逆他的人的。

    综合眼下种种情况,也难怪赵毅一时难以相信。

    那侍卫听了,却是强作镇定的冷冷一扯嘴角,“义阳公主不必在这里虚张声势,想要拖延时间是吗?但是在这个地方,怕是你再拖下去也没用。”

    说完就眼神一狠,再次挥手道,“拿下!”

    二十余名侍卫得令,蜂拥而上。

    赵毅不敢掉以轻心,一手将明乐拽到身后的同时却没用马上上去迎敌,而是右手朝天一指,射了一枚袖箭出去。

    那袖箭做的十分精致小巧,藏在袖子里并不容易被发现,而此时射出动静也不很大,只就猝然窜上半空,带起一线细碎的深红色烟雾,转瞬即逝。

    即使宋灏在附近早有准备,但援手若要赶到也需要时间。

    赵毅一脚踹飞第一个扑上的侍卫,然后对明乐告了声“得罪”就一把拽住她的一只手腕往人群里冲去。

    这个时候想凭他的一己之力冲出重围根本就不可能,那些侍卫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往人群里冲过来,因为没有准备,反而被他手中横出的长剑逼的往后退去。

    赵毅往前奔了几步,看着距离差不多了,却是一托明乐的腰身,突然脚尖点地借力而起,纵身向后跃上了后面的城门楼头。

    “拦住他们!”领头的侍卫仰头看去,愤恨的跺脚,面目狰狞的怒吼。

    城门楼上共有四名守卫,闻讯立刻就拔刀出鞘做好迎战的准备。

    赵毅一手托着明乐,想要在这四人的阻挠之下在城门楼上找一处立足点都不十分容易,这一举动也着实冒险。

    见他飞身而起的时候明乐心里已经有数——

    既然他还是要强闯宫门,那么宋灏准备的人手,应该是在宫门外头的。

    所以千钧一发之际,她就果断的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

    眼见着赵毅要和城门楼上的守卫对上,便是抢先一步一扬手漫空洒出一把淡青色的粉末。

    城楼上的人都严防死守,所有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在赵毅身上,冷不防一股苦涩的异香扑面而来,几乎是完全不及反应就当场中招,身子酥软从城楼上纷纷坠落。

    下面的人更是分不清状况,只见四个大汉的身躯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忙不迭的四散避让。

    噼里啪啦一阵闷响之后,落地的已经是四具尸首,而且前后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竟是个个手足僵硬、面色铁青兼七孔流血。

    显然,是中了药性极为猛烈的恶性毒药。

    一众侍卫被几人的死装齐齐震在当场,赵毅已经带着明乐飘上城楼。

    冬日里的寒风几乎无孔不入,明乐那药的药效又极其凶狠霸道,赵毅虽然提着最后一口气带着明乐安稳的落地,但是因为始料未及,也将那药沫吸了一点到口鼻之中,刚一落地便是身子虚晃了一下。

    好在明乐早有防备,脚一落地就反手拖住他的后腰扶了一把,然后飞快的塞了一粒药丸到他口中,吩咐道,“咽下去,一个时辰之后自己割破右臂手肘那里的血管把毒血挤出来。”

    “知道了。”赵毅闭眼把药丸咽下去,略一调息,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刚一缓解,立刻带着明乐飞下城楼。

    “他们出去了,快开门,给我追!”门内的侍卫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

    而彼时,隐藏在不远处小树林的十余名蓝袍客已经飞奔而至。

    显然,他们都是认得赵毅的,双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赵毅就拍了下领头那人的肩膀道,“王爷可能有危险,梁旭,你带几个人护送义阳公主先走,这里我来善后。”

    话音未落,身后已经是一片沉闷的摩擦声,宫门大开,一群侍卫大刀阔斧的追了出来。

    “拦住他们,给我格杀勿论!”领头的一人怒喝,率先已经扑了过来。

    而不仅仅的之前宫门处看守的那些侍卫,后面紧随其后的有有一支至少五十人以上的御林军也跟着一并冲了出来,形成包抄之势向着明乐他们围来。

    听闻宋灏可能有事,梁旭不敢耽搁,只就谨慎的略一点头,“好,你自己当心着点儿!”

    说完,就要转身要去扶明乐。

    明乐暂且挡开他的手,皱眉看了眼那些追出来的御林军,冷冷一笑,对赵毅道,“不用跟他们浪费时间,必要的时候,如果自己能保证顺利脱身,就把动静闹大。”

    说完就当先接过梁旭递来的缰绳翻上马背打马离开。

    彭子楚敢在孝宗的眼皮子底下动用密卫和御林军,这一次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既然不是有孝宗在背后指使,他就得有所顾忌,毕竟——

    孝宗只是他的主子,而非他的盟友。

    如果让孝宗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难保就不会对他起戒心。

    所以在这一点上,明乐很有把握——

    彭修会比她更怕把事情闹大。

    如此一来,赵毅这些人相对而言,反倒是比较安全。

    不再理会身后惨烈的厮杀,明乐由梁旭带着六名高手护卫,策马疾驰,一路马不停蹄的奔赴殷王府。

    “易九小姐?”彼时刚好周管家带了人在门口帮着搬卸宋灏吩咐采买回来的一些物件,见她火急火燎的过来,十分惊讶。

    “周管家,你家王爷回府了吗?”明乐却不废话,直接问道。

    “没有啊。”周管家心里困惑,还是本能的开口回道,“昨儿一大早柳扬回来拿了王爷的朝服,王爷就再不曾回府呢。”

    果然,宋灏是没有回来的。

    明乐原来悬着的心弦,此刻忽然铮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拨弄的一下,让她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连带着脚步都一个虚软往后退了半步。

    “公主!”梁旭忙是扶了她一把。

    周管家不明所以,正在迟疑,门内柳扬已经疾步走了出来。

    他第一眼看到明乐,也是一时微愣,但紧跟着看到随在她身边的梁旭,脸色瞬时一沉就快步走下台阶。

    “九小姐!”柳扬道,“您不是回宫了吗?可是——”

    柳扬说着一顿,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开口问道,“王爷他真的出事了?”

    “果然,你也不知道他的行踪。”明乐凄惶的笑了下,抬眸看向柳扬的时候,目光还是还有难以自抑的慌乱。

    柳扬闻言,更是彻底的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四下观望了眼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先进去。”

    说完就对周管家使了个眼色。

    周管家会意,慎重的点了点头。

    她刚刚闯了宫门,难免不会有人跟踪。

    明乐也只能暂时压制住心中翻卷不定的情绪,跟着柳扬往里走。

    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对梁旭吩咐道,“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接应赵毅,尽快把他带回来。”

    关于宋灏离宫之前的具体状况,只有赵毅那里才有线索,说不定还有迹可循。

    “是,属下明白!”梁旭拱手应道,又和柳扬颔首致意,然后便匆匆离开。

    柳扬带着明乐一前一后进了宋灏的书房。

    房门刚一关上,明乐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柳扬,你平时不是一直寸步不离跟着他的吗?今天怎么没有跟他一起进宫去?”

    如果有柳扬跟着,还能叫人放心一点。

    “前天晚上,王府被御林军强行闯入搜查,王爷这两日又一直有事过不开身,所以昨夜刚刚接了太后娘娘回宫,他便命我先行回府打点一下。”柳扬回道,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紧紧的攥着。

    他原以为宋灏是去了宫里,孝宗再怎么有恃无恐,也不会公然出手的。

    却不曾想,竟会在这样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出了这样的差池。

    柳扬越想越气,以至于忘了这里是宋灏的书房,一拳重重的压在桌角,生生把黄花梨木的桌案压碎了一角。

    明乐看着他拳头之下飞溅的木屑,眉心亦是拧紧,努力安定心神回忆了一遍当天发生的事情才道,“那早上那会儿——”

    “早上那会儿影六过来,刚好在府上,就随他走了一趟。”柳扬道。

    明乐原还以为他会过去武安侯府是受了宋灏的指派,却原来,他们主仆之间也早就失去了联系。

    这样想来,就不免的越发心慌。

    两个人各自安耐住情绪,不再说话,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却显得异常紧张而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院里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乐心头一颤,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赵毅!”柳扬却是笃定的说道,说着就快走过去开门,把他让了进来。

    “头儿!”赵毅进门,先是对着柳扬一抱拳,却被柳扬拦下,就是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带进门来,直接问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关于王爷最后的去向,可有什么线索?”

    “当时我奉王爷之命去武安侯府给义阳公主传信,回去的时候王爷就已经出宫了。”赵毅仔细回忆着,脸上表情一筹莫展,“四殿下也只说王爷是得了消息,出宫去寻义阳公主了。”

    赵毅说着,就回头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抿唇沉思,尽量的集中精神来细细品读他的每一个字句,试着能不能从中拿捏出线索来,但因为赵毅也未能和宋灏打上个照面,所以提供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

    几个人正在苦思冥想一筹莫展的时候,院里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这一次,却是周管家神色凝重的敲门进来,道:“礼王殿下来了。”

    宋沛?

    他怎么会来?

    明乐和柳扬互相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防备和困惑。

    “他怎么说?”略一迟疑,明乐问道。

    “他说是——”周管家显然是很有几分为难,犹豫了一下才如实回道,“他说有急事要见义阳公主。”

    宋沛来的倒是够快!

    明乐心里冷笑一声,但转念一想却又了然——

    宋沛并不是个饭桶,就算彭修把各方面的保密措施做得再好,彼此双方在宫门处动武这样的大事,宋沛只要想知道,也绝对不可能完全瞒的过去。

    “你家王爷平时和礼王之间的关系如何?”略一沉思,明乐就抬头看向柳扬问道。

    “还好!”柳扬十分顺溜的回道。

    这个还好,其实寓意广泛,但就明乐对宋灏的了解,却还是一目了然——

    非敌非友,亦敌亦友!

    他和宋沛之间应当也仅限于礼尚往来逢场作戏的范畴。

    那么宋沛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还点名要见她?这其中目的就怕是经过一番揣摩了。

    “不如还是我去吧!”柳扬心下略一权衡,提议道。

    毕竟他是宋灏府里的人,由他出面会更妥实些。

    “算了,还是我去吧!”明乐却是抬手拦下他,冷然的扯了扯嘴角道,“他既然点名要见我,势必就是知道我在这里,我就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说完,也不等柳扬再发表意见就推门走了出去。

    柳扬却也没有强行阻拦,只是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赶到前面花厅的时候,宋沛却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里面走来走去,他想也是心绪不宁的样子,竟然连明乐两人到来的脚步声也未曾察觉。

    明乐瞟了一眼放在桌上动也未动的那杯茶,眉头皱了皱,然后才举步跨过门槛,道,“听说礼王殿下要见我?”

    宋沛闻言,猛地一个机灵回头,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义阳公主!”宋沛的脸色不大好,先是神情紧张的越过明乐往她身后的院子里看去。

    明乐心里虽然对他的动机所有怀疑,面上却是不显,只就回头对柳扬使了个眼色。

    柳扬颔首,走过去把门关了。

    “这里没有外人,殿下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明乐选了把椅子随意的坐下。

    宋灏的府上,其实也不可能会有什么闲杂人等混进来。

    宋沛看了她一眼,脸上神色较之方才就更显凝重,像是又斟酌了一下才道,“我来,有两件事!”

    明乐也被他脸上的过分严肃的表情感染,重重的点了下头,“殿下请讲,明乐洗耳恭听!”

    宋沛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是一字一顿的开口:“第一,皇上刚刚召见了易明峰,加封了他武安侯的头衔,并且颁下圣旨,他原定的出行日期不变,就在四日之后,会按照原计划启程,前往南疆接管那边的兵权。”

    易永群刚刚暴毙,易明峰即使会被夺丧,也不该在易永群七日下葬之期喂到之前就被派出去办皇差的。

    到底是什么事,非得要孝宗指定他去前往南疆不可能?

    明乐心里头千头万绪,恍惚之间只觉得有一个可怕而又隐秘的真相呼之欲出。

    而就在这时,宋沛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

    “第二就是,我的人得到消息,半个时辰之前老五带着一队侍卫行色匆匆的由南城门出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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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诱饵

    “半个时辰之前老五带着一队侍卫行色匆匆的由南城门出城去了!”深吸一口气,宋沛神色肃然的说道。

    明乐和柳扬俱是心头一紧,两人不约而同的对望一眼。

    厅中的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寂,却是无人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明乐才往宋沛跟前走了一步,把之前他放在桌上的那碗茶递过去,道:“城门的守卫里头有你的人?”

    虽然担心宋灏的安危,但宋沛的话,她却不能全信。

    宋沛也不傻,自然知道她是心中有所顾忌,此时闻言,目光落在那茶碗上流连片刻却是苦涩一笑道,“这些年,且不论朝堂之上,只就皇族内部就有多少风波暗涌,我能一路走到今天,自然得有我的自保之法。有些事,虽然我无法对你坦白,但至少你应该相信,我对老五没有恶意。”

    一直把话说完宋沛才接过明乐手中茶碗重新放在了桌上,然后他重新抬头对上明乐的视线道,“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至少我问心无愧,至于信与不信,你自己思量吧。”

    宋沛说着就吐了口气,大步朝门口走去。

    明乐没有拦他,心里飞快分析他这些话可信度的同时,突然又开口叫住了他。

    “王爷!”

    “嗯!”宋沛止步,却没有回头。

    明乐亦是站在原地未动,只就稍稍偏头过去看着他的背影,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向您求证,可以吗?”

    宋沛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重新转身与她面对面。

    “你想问的是——”他试探着开口,心里实则已经有数。

    “对!”明乐也不含糊,坦然点头,举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因为太后出事,今日一早皇上罢免了早朝,所以在这期间,平阳侯没有进过宫是吧?”

    事实上,如果是孝宗明着宣彭修进宫,赵毅那里就一定会知道。

    明乐会向宋沛求证——

    问的,自然是暗地里。

    这一刻,她不怀疑宋沛会有这样的能力,诚如他自己所言,他能在皇室的勾心斗角里存活至今,本身就是不可小觑的,要得一点孝宗身边的消息,找他询问,会比其他的任何人都更有用。

    “没有。”宋沛答的肯定,继而话锋一转,道,“听说头前儿你出宫的时候,宫门那里出了点状况。”

    彭修既然敢在那个地方对她下手,后面的善后工作势必也会部署的天衣无缝,就算是动手的痕迹无法完全的掩人耳目,只怕上报到孝宗那里的版本至多不过是乱民生事,和把守宫门的侍卫起了冲突来大事化小。

    宋沛不知道其中细节,并不奇怪。

    明乐笑笑,却也不欲多做解释,只道,“今日多谢王爷前来走这一趟,回头等殷王殿下回府,我会转告他,由他当面对您道谢的。”

    她说的客套,却显而易见只是个逐客令罢了。

    宋沛心里虽然还有疑问,他却随时随地都分得清时机,是以并不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略一颔首就先行一步离开。

    明乐送他到门口,然后一直站在门槛里侧目送他出了院子。

    “九小姐,礼王殿下的话,应当是真的。”宋沛一走,柳扬已经迫不及待的快走几步到明乐身后。

    他常年跟在宋灏身边,对宋灏周边的人事自是比自己要了解的多。

    “既然是这样,那就事不宜迟,你马上吩咐下去叫他们备马,我们马山乔装出城。”明乐对柳扬的判断并无意义。

    “人马一早就打点好了,立刻就可以出发。”柳扬回答,顿了片刻,还是忧虑道,“九小姐您就不要去了吧,这个时候,正在风尖浪口上,免得节外生枝。”

    “难道你看不出来,彭子楚定然是借我的名义才引了你家王爷出城去的,这个时候你叫我置身事外?”明乐反问,语气不可谓不刻薄。

    刚刚闯宫们闹了一通,虽然这个时候她就应该低调的找个地方窝着等待风声过去。

    可宋灏此时的境况却十万火急叫人放心不下。

    以他谨慎周到的性格,会被彭修诱导出城已经是个例外,想必在这件事上彭修一定准备充分,并且势在必得。

    即使明知道柳扬会不遗余力的保护宋灏,与她而言,却总也不能安心等候。

    柳扬见他去意已决,也知道她的固执,遂就不再多言,叫人找了套简单素净的衣裳过来。

    明乐躲到后堂去匆匆的换了,两人便取道后门,带着赵毅等一众人等火速奔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从一大早开始,来回折腾了几趟,这会儿等到一队人马分散混出城去,已经接近傍晚。

    天色晦暗,滚滚阴云之下,飘了些清雪下来,但温度却不是太低,那些细碎的血沫子往往沾到地上或是人身上,立刻就化作湿漉漉的水滴,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黏腻的让人觉得压抑的潮湿气氛中。

    明乐一边策马沿着官道往前走,一边烦躁的不住拢着领口。

    好在沿路有赵荣留下的标记,方向比较容易分辨。

    可是赵毅带队一路找过去,一直到离京五里之外都没有见到宋灏或是其他任何可疑人等的踪迹。

    “有点不对劲。”众人在一处岔路口停下来,赵毅先行一步前去查探,回来的时候却是黑着一张脸,神色紧张,“两边的路口我都找了,没再发现大哥的记号。按照常理来说,他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极有可能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叫他来不及做下记号给我们。”

    今日融了一天的雪,整个地面上泥泞不堪,再加上各处城门内外一天之内往来的车马行人不计其数,足迹也不好分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八成就该在这附近了。”明乐揣测道。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放眼望去,两边的道路都很模糊。

    明乐略一思忖,就扭头对柳扬道,“我们分头走吧,这样快一点。”

    这个时候,时间能够多争取一点就是一点。

    “马上就要天黑了,荒郊野外的不安全,还是我和赵毅去吧,小姐在此处等候或是先行回府。”柳扬一筹莫展的大致扫了眼两侧的岔路,提议道。

    “赵毅之前不甚沾上了的我的毒药,不能再硬撑着了吧。让他在这里等着好了。”明乐说道,也不等柳扬首肯就已经率先打马往左侧的岔路口走去。

    “你们多去几个人跟着。”柳扬也知道劝她不住,遂也就不再做无用功,急忙安排了人手跟上。

    明乐听到他的声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猝然收住缰绳,回头看过去道:“柳扬!”

    “嗯!”柳扬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明乐抿抿唇,开口的声音却异样冷厉和严肃:“如果先见到你家王爷,千万记得告诉他,让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无论如何都一定不能让易明峰去南疆!”

    柳扬怔了一怔,随即微微抽了口气,试探道,“九小姐您——”

    “我想我已经知道为什么那人非得要他前去南疆不可了。”明乐扯了下嘴角,却够不成一个微笑的表情,道,“有些话我现在不方便说,总之见到你家王爷,务必第一时间把我把我的话如实告诉他知道,他会明白的。”

    明乐这话说的隐晦,说话间目光若有似无的四下扫视一圈。

    她并不避讳身边的人——

    即使宋灏御下有方,但彭修的手段她亦是十分清楚,保不准在这些人身上不会出纰漏。

    所以,不得不防。

    明乐说完就不再耽搁,果断的再次调转马头,轻喝一声,扬鞭奔进苍茫一片缓缓降临的夜幕之中。

    柳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踟蹰了片刻,然后自己取道右边的路口,另外带了一部分人寻了过去。

    明乐一路打马疾走,夜色中视物不清,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以防会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却不想这样一路前行,走了小半个时辰,眼见着整个灯火华丽的盛京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前路茫茫,却仍是未见宋灏等人的踪影。

    “九小姐,还要继续再走下去吗?”一个暗卫忍不住道,担忧的打量一遍周边黑漆漆的树林,“已经离开京城好远里,而且这雨雪越来越大,我们还要沿着这条路继续找下去吗?会不会柳侍卫那边已经已经找到王爷了?”

    因为气温的关系,之前飘飞的血沫子这会儿已经明目张胆的转化为冷雨,劈头盖脸的浇下来,并且雨势较之傍晚十分更甚,暗卫们身上裹着的斗篷都被雨水浸透,就连明乐身上的狐裘大氅也被雨水整个浇湿,死沉死沉的耷拉在马背上,原本光滑柔顺的皮毛看上去狼狈无比。

    “会吗?”明乐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上却有掩饰不住的焦躁情绪流露出来,“不会的,如果他们已经找到殷王,一定会发出暗号让我知道,他们那边也没动静,只能说明他们也没找到人。”

    宋灏既然是从南城门出城,那么所走的就只能是这两条路中间的一条。

    可是一路找到这里,都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留下——

    明乐也不由得怀疑起来,莫不说宋沛骗了他们?传递了假的讯息?

    这样想着,明乐心里就越发的焦躁起来,正在失神的时候,突然走在最前面引路的一个暗卫猛地收住马缰,沉声道,“大家小心,前面好像有动静!”

    所有人瞬时戒备起来,拔剑出鞘,紧紧围拢到明乐身边。

    冬日里的风声很大,明乐侧耳聆听,也听到帽沿上冷雨滴答坠落的声音。

    但那暗卫却是十分笃定的模样,警觉的四下一扫,就纵身跃下马背钻进了右前方的林子里。

    “大家放心,保护好九小姐。”守在明了身边的侍卫不敢擅离职守,只在原地止步,拭目以待。

    引路的暗卫去了不久,就再度鬼魅般从林子里奔出来,满脸湿冷的雨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慌张道,“九小姐,那边的山坡后头有人打斗,可是天太黑,我也没来的及细看,并不确定是不是王爷他们。”

    “有人打斗?”明乐沉吟。

    三更半夜还是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打斗。

    明乐心神一凛,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紧跟着回过神来就是跃下马背,弃马往林子里奔去。

    暗卫们寸步不离,也都急忙跟上。

    那人引路在前,一行二十余人在林子里穿行而过,很快从林子一角斜插过去,驻足于一处视野比较开阔的土坡上。

    “在那边!”引路的暗卫抬手往上坡左前方的山坳里一指。

    明乐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

    冷雨阵阵,冲刷的她的视线不很清明,具体情况无从分辨,片刻之后却是一个暗卫惊愕的低吼出声:“是王爷!那边正被人围杀的人是赵荣!”

    暗卫们中间爆发出一阵短促的骚乱,明乐更是心头一喜,冷声吩咐道,“去救人!”

    言罢就扯了大氅,径自滑下土坡。

    远处两队人马交锋,惨烈的厮杀在一起,血腥味被在雨水的冲刷下更为浓烈的弥散开来,明乐的心就在被着味道浸染,忽然之间恍惚的跳乱了节奏。

    赵荣离他们的位置最近,滑下土坡他那边的战况就看的分明——

    彼时他正在被四个高手围攻,因为天黑,具体的情形看不太分明,但看他时而踉跄的身形,应该的受了重伤。

    柳扬不在,赵荣就是宋灏身边最信得过的人。

    可是他却都被从宋灏身边掉开了。

    “你们两个过去帮忙!”明乐不容多想,直接指了两个侍卫过去帮忙,自己却是提了裙子,径自朝远处厮杀更为惨烈的战圈方向奔去。

    其他的暗卫不敢懈怠,急忙追上去,抢先替他开路。

    “有人来了,拦住他们!”夜色中有人厉声嘶吼。

    然后十多条深黑色的影子就蜂拥而上,导风凛冽,将去路封死。

    暗卫们奋力拼杀,以血肉之躯抵挡。

    然则彭修既然布下这样一个局,自然就是不留余地,这些暗卫虽然都是宋灏精心训练,较之于彭修安排下来的杀手却也不过旗鼓相当。

    两兵交战,死伤之状在所难免,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眼见着这种血肉飞溅肢体破碎的场面,明乐还是忍不住的头皮发麻,再被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整个胃里翻江倒海。

    野地里厮杀声四起,惨烈而杂乱。

    夜色浓郁,冷雨凄凄,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其间,那感觉竟像是奔走于茫茫黄泉路上,让人从身上一直冷到心里。

    “不必手下留情,一定要找到殷王殿下!”明乐手里握着一把匕首防身,不时把暗卫丢向后方的尸体避开,就这样在一片血雨的沐浴之下,每一步都走的决绝而惨烈。

    慌乱中,他分辨不出宋灏所在的方位,甚至于不知道这些弥散的血腥味里有没有他的血色晕染,但她的心里却时刻清醒的存留着一个念头——

    一定要找到他!

    明乐死死的抿着唇,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的在尸体堆里奔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的头脑被耳畔充斥的惨叫声震的近乎麻木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欣喜的惊呼一声:“在那里!是王爷!九小姐,是王爷!”

    明乐的精神有了瞬间的恍惚,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飘飞的雨水淹没了视线,整个天地苍茫一片。

    雨水顺着两鬓的发丝滚落下来,她身上的皮肤几乎都要被冷风搜刮着结了冰,但那皮肤之下的血液却是沸腾不止。

    黑暗之中,那人的影像并不分明,但是那个轮廓,那个背影,落在眼里,都赫然写满了熟悉的味道。

    是他!是他!

    远远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明乐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雀跃的情绪。

    而彼时宋灏的情况并不容乐观,一个人被三名顶尖高手合力围杀,若在往常,他也许不会那样吃力,但他身上带着伤,就明显的力不从心,被三人强势围攻之下,也唯有着急之力。

    这个男子,运筹幄,从来都是站在高处俯瞰众生的。

    此时见他一身狼狈奔走在雨幕夜色之中,明乐的眼眶突然就湿了。

    但也许又是被暗卫那一声惊呼干扰了情绪,他正奋力迎敌的瞬间,动作突然迟缓了一瞬,也就是那一刻的差池,让一个黑衣人的利剑当空劈下,正中他的左肩。

    突然受到重击,宋灏的身子一晃,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宋灏!”明乐心里突然有种前所未见的慌乱和恐惧,她尖叫一声,横腕一刀拉断一个意图阻止她的黑衣人的颈部动脉,直向着跪在泥泞中的那个背影扑了过去。

    围攻宋灏的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来人里面竟然还有女子,倒是愣了一瞬。

    也就在这个瞬间,明乐已经飞快的扑了过去。

    千钧一发,她探手意图去拉扯宋灏的衣角,却听得背后赵荣歇斯底里的怒吼,“九小姐,不——”

    明乐的脑子突然被什么瞬间击中,明明只差寸许就要拉住宋灏,那一瞬她本能的动作却是回头。

    然则——

    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身后那个本来已经奄奄一息跪在地上的男子突然巨人般直立而起,一个利落的转身——

    冷刃挥下,涂抹了一地明艳如花的鲜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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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最后一次

    在明乐两世的记忆里,她似乎还从不曾见过哪个冬天下过这样大的雨。

    冷雨滂沱,把整个天地视线冲刷的一塌糊涂。

    后背被利器撕裂的伤口,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每一丝飘飞的细雨都能冷透到骨髓里。

    让人一则恍惚,一则清醒。

    明乐的身子一个踉跄,往前扑了一步,但是在这样强烈的冲击之下,她依旧没有让自己倒下。

    方才赵荣那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已经让她于电视火花之间明白了什么,而这一刻——

    却是释然!

    心里狠狠的松一口气的同时,明乐还是强撑着回转身去。

    奔跑中她的发髻撒乱了大半,又被雨水淋湿,邋遢的贴在脸颊上,样子看上去狼狈无比。

    但在转身的瞬间,她唇边却是猝不及防绽放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还好,这个人不是宋灏!

    彭修就站在他两步之外的地方,黑夜弥漫中分辨不出他眼底的神色。

    他却在看清眼前少女脸上明艳如初的笑容时,怔愣了一瞬。

    此时此刻,她应当已经明白这是一个局,身陷囹圄,又是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何况刚刚他下手的那一下绝对不轻——

    她怎么还能笑的出来?

    “居然是你!我竟然没有想到呢!”明乐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中那一点笑意就跟着瞬间消散,化作冷厉的刀锋。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彭修提在手里的那柄断刃上。

    那刀锋上的血水还不及被大雨冲刷干净,雪亮的刀光上还隐隐泛起殷红的妖光。

    那是她的血。

    那一刀从她的左肩斜切而下,几乎横跨了整个背部。

    刀口入肉三分,怕是只要她的动作激烈一些,就能看到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彭修的这一刀,当真是毫不留情的。

    明乐冷冷的看着他,笑的自嘲,“我原来一直以为自己是你用来吸引殷王上钩的诱饵,却原来恰恰相反——不曾想平阳侯你这一次的目标从头到尾居然都只是我而已,反倒是宋灏,做了你用以诱捕我的那个饵。”

    她的确是没有想到,以彭修那么个自负的个性,竟会为了对付她这样一个区区女子就花费如此之大的心思,算计,布局,不仅冒着杀头的危险启用了孝宗的密卫,收买宫门守卫痛下杀手,甚至于连宋灏那样的人都被他蒙骗过去——

    到头来,他要的,就仅仅的她的命而已。

    “对于值得的人,我从不吝啬使用多少手段。”彭修对明乐的挖苦却是无动于衷,只是从容的举步上前。

    彭修的个性,她了解,一旦出手,就绝对不会再留半分余地。

    这个时候,所有的气节风骨都成了无所谓的摆设,明乐只是防备的看着他,脚下步子机械化的一退再退。

    后背的伤口已经痛的麻木,而且横竖也摸不到,她索性也就不理。

    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伤口溢出来的鲜血在皮肉上迅速冷掉的温度,明了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不住往后退去。

    周围四起的那些厮杀依旧惨烈。

    而不用想明乐也已经明白了症结所在——

    那个负责额引路的暗卫!

    在所有人都不曾听闻丝毫动静的情况下,他信誓旦旦的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很显然,是彭修的可以安排。

    怪也只怪她当时一心惦念着宋灏的暗卫,才疏忽了这一点,被人牵着鼻子走。

    彭修的准备充足,暗卫们根本防不胜防,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战全军覆没在所难免。

    虽然胜券在握,彭修却也不想节外生枝,反手把手中短刃往前一递,脸上表情冰冷的字字说道,“你是要自己了结,还是我来?”

    明乐垂眸看了一眼那把短刀,冷涩说道,“要我死再容易不过,可是你有想过后果吗?”

    “你是指殷王吗?”彭修反问,抬手摸了摸被雨水浸润的刀锋,脸上表情却很有几分闲适的说道,“我跟他走的本来就不是一条路,短兵相接只是迟早,有你在,只怕他才更容易与我成敌吧?”

    因为政治立场不同,宋灏和彭修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敌非友。

    所以彭修会这么有恃无恐也说得过去。

    这一点明乐并不意外,然后紧跟着又听他话锋一转,突然凛冽了眸光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除了殷王,你自己的手里应该还握着一些要人命的东西吧?你身边出现的那几个高手,都不是殷王的人,那些人都不简单。”

    果然,从彼此摆明立场对上的那一刻起,彭修就已经开始在暗中搜集有关她的一切资料。

    只可惜他谨慎,她也不傻,自然也不会真让他查到什么要紧的线索。

    而彭修会这么说,无疑还是想进一步探她的底,这也就是说,他的手上的确是没有掌握到非常重要的讯息。

    “既然你知道,还敢贸然对我下手?你不怕?”本着虚虚实实迷惑敌人的原则,明乐也不否认,反而笑了一声出来,“如若我死,你就不怕引来他们以杀止杀的报复?”

    “只要你死,他们就是一捧散沙,不足为惧。”彭修言辞犀利的反驳,话音未落,他突然松手弃了手上短刃,一个箭步上前。

    明乐明明察觉到了他眼中杀意,也领会到了他进一步会有的动作,但她失血过多,再加上天冷,整个身子都僵硬麻木,完全不听使唤,所以虽然料中了一切,她竟是完全无力摆脱,下一刻已经觉得喉头一紧,整个脖子都被彭修的一指大手捏住。

    脚尖有了片刻的虚浮,明乐的呼吸一窒,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瞬。

    “九小姐!”远处赵荣焦急的呐喊声放佛撕裂一般穿透耳膜,重重的击在胸口。

    明乐脑中混沌,艰难的偏开视线扭头去寻他。

    她带来的那些暗卫因为遭遇内鬼,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

    赵荣之前也带着一些人,这时候能勉强配合他迎敌的也仅剩下三个人。

    四个铁血铮铮的汉子,在泥泞里拼命的打拼,试图朝她靠近,发了疯一样的挥舞着兵器,把一拨一拨试图阻挠他们的黑衣人逼退。

    冷雨阵阵,血肉横飞。

    夜色中那画面明明看不真真切,明乐的眼睛还是被灼伤了般,觉得阵阵刺痛。

    “呵——”彭修的声音暗哑而冷酷,带着浓厚的讽刺,“看来殷王对你真是有心,这些人方才自己陷入埋伏都没见这么拼命,此刻为了你,反而开始死拼了。你说为了成全殷王的这份痴心,回头我是不是需要把你的尸首好生打理一番给他送回去?也不枉大家同朝为官一场的情谊。”

    这些话他说来云淡风轻,但每一个字都咬的极为清楚,愣是能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彭子楚,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明乐闻言,无奈的笑了笑。

    彼时彭修的手指正卡着她的喉管,再加上背后伤口不断流出的血水已经耗空了她所有的体力,便是脸上的表情,此时她看上去都显得无比的虚弱。

    这一刻她已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只是目不转睛,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冰冷眸子。

    这张脸,这双眼,明明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也唯有到了此时,明乐方才觉得,她终于头一次真切而近距离的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本来的面目。

    他的薄凉冷酷,他的冷血无情!

    唇角牵起一个虚弱的笑容来,明乐的语气也带着自嘲。

    她闭上眼,仰着脸,任由冰冷的冬雨泼洒在苍白的脸孔上,半晌痴痴的笑出了声音,喃喃道,“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老天爷才要这样惩罚我,让我前后两次都要这般死在你的手上。”

    无论的前世的易明澜,还是今世的自己,无论她是全无准备,还是防不胜防——

    彭子楚难道真就是她命里的克星么?兜兜转转总还要叫她再次折在他的手上。

    明乐的声音不高,甚至于合着冬日的夜风,飘渺的近乎微不可闻。

    但也正是这如梦呓般虚幻破碎的声音,震的彭修一阵恍惚。

    他脸上表情飞快的转换,茫然、惊慌、不可置信,手下动作却本能的一紧再紧,直掐的明乐整张脸都呈现出死气沉沉的灰白色。

    “这样也好,如果真是我欠了你什么,就这么还清吧。”他的震惊和恍惚明乐看在眼里,却也只就假装看不到,她只是彻底松懈下来自己的身子仰头沐浴着冬日里的雨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兀自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那么下一回,一定是我来向你讨债的!”

    彭修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无措的情绪。

    明乐只是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神情哀婉的笑。

    有那么一瞬,彭修突然觉得自己的整个头脑像是被闷雷劈开,因为——

    这个笑容叫她终生难忘。

    三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易明澜,抑或说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那里的时候,那个女人脸上所呈现的就是这样一种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明明灿烂无比,眼睛里却空旷冰凉。

    而此时重见这个笑容,给他的感觉就是恍如隔世。

    彭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化的十分精彩,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被他提在手上的女子双木微阖,飘摇如一张虚弱的白纸,近乎看不到半分的生气。

    没来由的,他的心口突然剧烈的一阵收缩,烫了一般突然撤了手。

    明乐的身子软下去,坠落在泥泞里,还是激起一片肮脏的雨水。

    那少女的身子纤弱,一动不动伏在渐满泥水的荒草地上,后背的衣物被血色渐染,模糊成一片。

    彭修居高临下的看着,脑子里浑浑噩噩,像是在不断的轮回中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好半天他才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带着明显防备神情的弯身下去,一点一点探手去托起少女半掩在草丛中的苍白脸颊。

    这张脸,是属于易明乐的没有错,可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排除这个丫头在最后一刻故意说些莫名气的话来刺激他的可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个荒唐而奇怪的想法回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心跳都骤然失了节奏。

    彭修的眉头皱着,手指压在明乐的颈边良久未动,以至于等到那个倒在他跟前的少女突然翻身坐起,手中利刃抵上他的咽喉时他才如梦初醒。

    明乐坐在泥地里,并不试图起身,手中短刃精准的抵在彭修喉头。

    那少女生了一张世间罕见的绝艳脸庞,即便此时神色冰冷的时候,亦是容光焕发,和他之前熟悉的那个女人完全的判若两人。

    彭修半跪在她的对面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

    明乐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随即唇角一勾,冷声喝道,“不想你们侯爷死的,就全都给我住手!”

    说话间,她手腕已经往前推进些许。

    彭修却像是并未感知到身上的痛楚,只就瞪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呈现在他面前的侧脸。

    他似是竭尽全力想要在这张脸庞上寻找到一丝半点熟悉的痕迹,但是从眉眼到唇角,哪怕是她鬓角飞扬的发丝都仔细的辨认过了,却都仍旧未曾让他寻到丝毫熟悉的影子。

    这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却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离他这么近,却又仿似避开的那么远。

    “你是谁?”虽然觉得这样的问题荒唐,他还是忍不住的突然脱口问道,声音颤抖,带着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

    那个女人,一生都被他利用的彻底。

    一则做了他攀上武安侯府的垫脚石,二来又成为他博得易家举荐的牺牲品。

    她在他身边两年,两年间从头到脚都被他利用的彻底,连渣都不剩。

    他这一生走的都是那样的路,为寻捷径,不惜一切。

    所以易明澜死时,他亦是不觉得有任何的愧疚和不忍,但如果那个女人重又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叫他们住手!”明乐冷声吩咐。

    彭修咬咬牙,还是依言,挥手喝止了自己的手下,“都住手!”

    说话间,他的视线却片刻没有从明乐脸上移开。

    打斗中的黑衣人俱是一惊,看到彭修被制住,各自手下的动作就都本能的慢了半拍。

    赵荣等人抓住时机,急忙横剑逼退几个黑衣人,几个起落已经起身聚拢到明乐身边,焦急道,“九小姐,您还好吗?”

    明乐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对他使了个眼色。

    她需要保存体力,甚至于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也不能浪费。

    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自己此时的情况,身体里流逝的血液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随时可能倒下去,或者也不会再醒。

    赵荣会意,指挥两个手下去接手了彭修,然后才亲自去扶明乐起身,这时候他才惊愕的发现,明乐的真的虚弱到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的手刚触到她的手臂,她仰头往后栽去。

    “九小姐!”赵荣惊慌失措的一把抱住她。

    明乐倒在他的臂弯里,虚弱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提了最后一丝力气,吐出简短的一个字,“走!”

    然则,她话音未落,彭修已经趁着赵荣分神,反手一掌击毙一个挟持他的暗卫,探手朝赵荣怀里的明乐抓去。

    赵荣惊慌失措,急忙护住明乐往后退去。

    另外两名暗卫齐齐扑上去,试图阻拦彭修。

    彭修手臂被剑刺穿,眼见着赵荣带明乐窜了出去,顿时目色一寒,厉声道,“给我拦下他们!”

    “是!”黑衣人得令,再次一拥而上,朝着赵荣和明乐追去。

    赵荣携带着明乐闭眼狂奔,向着他留在远处的战马奔去。

    他手下小心的拖着明乐的后背,能够感觉到那瘦弱女子身体里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这个经历无数生死的铁血汉子,眼眶就那么湿了。

    他自己身上亦是受了多处的伤,却不遗余力,用了所有的力气,把明乐搬到了马背上。

    后面的黑衣人紧随而至。

    赵荣双眼通红,明乐虚弱的趴在马背上,心里却明白了他的打算。

    她已经提不起力气说话,只就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王爷很好,九小姐放心!”赵荣冲她笑笑,然后不由分说用自己的剑狠狠的戳了一下马股。

    那马痛的长鸣一声,然后撒开四蹄就想着夜色中狂奔而去。

    赵荣却是决绝的提了剑,单枪匹马的冲进人群里。

    有黑衣人要拉弓,却被彭修追上来,一拳击倒。

    夜色中,只闻他暴躁的嘶喊,“给我追,我要活的!”

    ------题外话------

    第二卷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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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疼么?

    座下的战马吃痛,在夜雨之中舍命狂奔。

    明乐伏在马背上,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成股的流下,淹没了眼前的景物,也润湿了她的眼眶。

    像是事隔经年,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朦胧中她还是清楚的看到赵荣单枪匹马冲回了敌阵之中,用他自己的血肉之躯铸成铁血壁垒,替她将彭修那些人暂时拦得一瞬。

    山野之间的夜风刺骨的寒凉,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风消磨着她的意志。

    身下那马颠簸的厉害,明乐觉得她一直没有完全的睡死过去,但又好像是在做着一场断断续续的梦,梦里一直回放的都是赵荣转身那一瞬决绝的背影,看他张开双臂,以血肉之躯硬接下两个奔袭而来的黑衣人,看那十余把雪亮的刀锋刺将他的身体整个刺穿。

    那些飞溅的血肉,那些破碎的肢体,伴着天际飘飞的冷雨溅了她满身满脸,让她眼睛酸涩的睁不开。

    然后转瞬之间,她别过头去,看到的又是黑暗中宋灏踉跄的背影,有人的刀锋凌空劈下,她惊恐的想要叫喊出声,喉头却被什么灼伤了一般,堵塞的厉害,任凭她怎么努力也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眼前一寸一寸的佝偻下去,然后轰然坠落,狼狈的倒在泥泞里。

    她跑过去,想要扶起他,眼前出现的却是彭修狰狞笑脸。

    喉咙被他卡主,那种窒息一般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想要挣扎,手脚却像是被灌了铅,怎么都提不起半丝的力气。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将要死去的时候,突然就听彭修语气森凉的在她耳畔低语呢喃,他说,“殷王殿下对你真是有心。”

    然后她艰难的扭头,就真的看到宋灏一骑轻骑从夜色迷茫中向她奔来。

    那一瞬,突然就有眼泪绝提,夺眶而出。

    这样的梦境重重复复,像是又再经历了一世轮回般沉重而压抑。

    可是,无论她怎样的努力,也醒不过来。

    **

    这里是距离盛京三十里外的一处驿站,刚刚一场大雪过后天寒地冻,往来的商人也好了许多,平日里车水马龙的驿站门前这几日就门可罗雀,冷静的很。

    驿馆二楼的一处窗子掀起一条缝隙,冷风拂过,带起窗前伫立那人一截殷红如雪的衣袖,偶一招摇,竟是让这萧条冬日的风景跟着添彩不少。

    院子里偶有几个管事的小厮走来走去,不经意的一瞥就扯长了脖子,刚好能够看到那人露在窗前的一小片下巴,莹白如雪的肤色,那轮廓犹如鬼斧神工的雕刻般,无一处的线条不显熨帖,看的人心驰神往,总想看看那窗子里面站着的人是何等的风华、

    然则一角的缝隙而已,偏是将那人的身段脸孔都遮掩的严实,反而叫下面路过的人心里如猫挠了一般的难受。

    那窗内站着的是个年轻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凤目狭长,鼻梁高挺,他定定的看着窗外凄清的景色却仿佛很有兴致的模样,唇角噙一抹笑,愣是叫那两片薄唇看起来多出几分妖娆的诡异来。

    他穿了身大红色的锦缎长袍,衣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虽是三九寒天的天气,却也没有仔细打理,露出胸前一小片花白的皮肤和线条精致优美的锁骨。

    彼时他手里正端着个青玉的杯盏,里面莹润的酒水凑近唇边一抿,便更让他的唇色明艳动人了些。

    他身后的屋子里,烧了三个火盆,炭火徐徐燃烧,把这间不大的屋子渲染的反而像是带了几分盎然的春意来——

    因为此时里面穿行往来,便是四名打扮的花枝招展容色艳丽逼人的年轻侍婢。

    四名侍婢都着同样的碧青色衣裙,年岁比一般人家的侍婢稍大,约莫都是十七八左右,样貌个顶个生的十分艳丽,却不知是不是主人的特殊嗜好,最值得一提的是四人胸前青一色波涛汹涌的跃跃欲出的春光景致。

    屋子里四名婢女来回奔走,环佩叮当,合着旁边桌上青铜小鼎里升腾起来的香味,整个屋子里香风四溢,近乎刺鼻。

    而相对而言,几名婢女各自脸上的神色都异样凝重,丝毫不敢有所懈怠的照管着床榻上昏睡着的少女。

    因为背后受了严重的刀伤,彼时那少女是趴伏在床榻上的,头偏向床沿的一侧,披散的发丝落了些在凝满汗水的脸孔上,把巴掌大的一张脸孔遮掩住了大半,而露在人前的半张脸,脸色苍白如纸,就连唇色也泛着几分青白,如果不是她时不时眉头深蹙露出或痛苦或挣扎的表情,几乎让人看不出丝毫生命的迹象来。

    叫紫苑和青藤的两名婢子坐在床沿上,手边一大推的绷带膏药,仔细的替她处理伤口。

    那道伤口从她的左侧后肩延伸,几乎斜穿了整个背部,最深的地方,甚至可见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让正在给她清晰伤口的紫苑时不时的皱眉。

    “她这样一直不醒也不是个办法。”青藤递了消毒的药酒过去,看着那女子沉睡之中的容颜片刻,不免担忧,就起身绕过屏风走到窗前那红袍男子身后,屈膝福了福道,“爷,这位姑娘的伤势不轻,就算能救得回来,一时半会儿怕也醒不过来,我们还要急着赶路,这样耽搁下去也不是办法。”

    男子不语,斜倚在窗框上,有过片刻才从窗外收回目光,眉目妖娆斜斜一挑,对着那屏风后面努努嘴道,“救的活?”

    “还好!”青藤没有吭声,回话的是守在床边的紫苑,说话间她手下动作不停,把一些止血的特效药涂抹到那少女的伤口上,一直到把一切都打点好方才净了手,起身走到了这边的屏风的后头。

    “爷,方才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我仔细的观察过了,这位姑娘身上的这道伤,很耐人寻味呢。”一改之前脸上的凝重之色,紫苑却是媚态万千的盈盈一笑,径自对那男子屈膝一福。

    这样可怕的一处刀伤,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本身就是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情。

    紫苑是在故意卖关子,那男子却也不见恼怒,眉目妖娆在她身上一掠而过,就又重新把视线移开,不做他讲。

    紫苑这才继续说道,“伤她的人下手十分的狠辣,刀锋自右肩而下一气呵成,最重的地方差一点就触及脊椎骨。想来也是她运气好,没有伤到要害,不过目测在我们遇到她之前,她应该已经在雨里走了大半个时辰。而如果不是遇到我们,只就失血就已经足以要了她的命。”

    那么大的伤口,半个时辰的间隙,只就流血就已经足以殃及生命。

    而遇到他们,就都已经是后话了。

    男子闻言,还是不置可否,顿了片刻,忽而勾了勾唇,款步从屏风后头走了出去。

    紫苑和青藤见状,忙是错身给他让路。

    男子的步子十分的从容优雅,明明懒散的成分居多,却还是给人一种雍容高贵之感,那仿佛是一种深嵌于骨子里的气质,随时随地都能完美的展现人前。

    他一步步慢慢的挪到床边,就着床榻弯身坐下。

    旁边另一个侍婢绿绮察言观色,上前接了他手中玉杯。

    因为伤在了背部,伤口又刚刚上药,为了怕被被褥蹭了伤口,床上少女的上衣褪尽,整个曲线细腻的背部就在空气里暴露无遗,发丝披散在淡黄色的锦被上,她的大半个身子就掩在绵软厚实的褥子里,恰是将胸前春光掩住。

    这是一具还没有完全长成的女性躯体,即使玲珑的体态已经初具雏形,但是只看横亘于上面的那道狰狞疤痕,就能把人心里所有的旖旎心思打破。

    男子坐在床沿上,双手搁在膝上,动作规规矩矩,安静的沉默。

    四名婢女侍立在侧,亦是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才听那男子婉转的一声轻叹。

    “其实她只是不想死吧!”他的笑声低沉,但无形中却又自有那么一种发自于骨子里的温柔,听的人心里酥酥痒痒,十分的舒适。

    “是!”紫苑点头,也看那少女一眼如实说道,“如不是她自己的意志力支撑至此,怕是也撑不到遇见我们的那一刻。而且方才我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她明明是有了意识的,却从头到尾一声都没有吭。这女子——”

    紫苑说着就用力的抿了抿唇,这样的伤势落在一个男人身上怕是都难以承受,更何况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少女。

    诚如主子所言,这位姑娘的意志力惊人,甚至于到了可怕的地步。

    “是么?”男子闻言,却是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因为光芒太盛,真个屋子似乎也都跟着绚烂起来。

    然后他慢慢抬手,指尖柔柔的落下,避开了伤处,仔细在少女背上描摹着那道刀伤的轮廓。

    肌肤相触,睡梦中迷蒙的少女身子突然惊惧的抽搐了一下,用力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进而又惹来那男子的一声轻笑。

    然后他俯身下去,指尖扫开她脸上散落的发丝,声音带着几分魅惑之资,轻轻的诱哄道,“疼么?”

    少女的眉心突然一跳,却依旧没有转醒。

    然后似乎是感知到身边某种陌生而可怕的气息,她咬了半天的下唇终于缓缓松开,齿缝里含糊不清开始有断断续续的字句蹦出来。

    “走——快——是——陷阱!”她的声音虚弱,并不连贯,间或也有字咬的不很分明,“宋——灏——灏!走——快走!”

    屋子里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的听着,前面几个字是清楚的,最后两个字亦然,却唯独中间那几个字很含糊。

    几个人面面相觑,突然年纪最小的绿绮惊讶的呼出声音道:“咦?爷,她唤的不是您的名字么?”

    ------题外话------

    据说作为一篇正儿八经的言情文,我们需要有正儿八经的男配,于是在第三卷的时候,我们的男配终于现身了,鼓掌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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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你是谁?

    “爷,她唤的不是您的名字么?”绿绮眨了眨眼睛,满脸的狐疑和不可置信。

    紫苑几个也各自对望一眼,面面相觑的没有说话。

    男子压低了身子半伏在床榻边,抹黑如玉般莹润的长发倾泻而下,和那少女凌乱的发丝混在一处难分彼此。

    听了绿绮的话,男子稍稍偏头看过来,唇角噙着的那一抹笑容不觉更深,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么?”

    他这一笑,容光大盛便如满室生花。

    绿绮俏脸一红,忙是垂首下去避开他的视线,顿了顿才不很确定的道,“奴婢说她口中唤的好像是爷您的名讳呢,不过也听不真切,许是——许是奴婢听错了呢。”

    男子的眼底眉梢都渲染着浓厚的笑意,不便喜怒。

    但是没来由的,屋子里的气氛却一度降至零点以下——

    这男子的身份尊贵非比寻常,他的名讳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叫出口的。

    紫苑等人齐齐的屏住呼吸,片刻之后还是紫苑大着胆子含笑上前一步道,“这位姑娘昏迷未醒,口齿也不清楚,谁知道她是在唤谁呢。”

    说着她就回头嗔了绿绮一眼,责备道,“小蹄子,怎么没大没小的?胡说什么呢?我们与她素不相识,她都不认识爷,又怎会知道爷的名讳。”

    绿绮红着脸,虽然心里委屈,嘴上却不敢犟,忙是屈膝告罪道,“是,是奴婢多嘴。”

    紫苑这才重新扭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子,笑道,“主子也一夜没睡,是不是您先去歇一会儿,今日我们迟些时候上路?”

    虽然因为救治这个少女而耽误了半夜,但自家主子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紫苑并不觉得他会为了这么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耽误了计划之中的行程。

    男子重新坐直了身子,目光还是落在少女半张苍白的脸颊上流连了一刻,然后沉吟着开口问道:“她现在的这个状态,确定可以受的住马车上的颠簸?”

    紫苑愣了一瞬,目光难解的也跟着看了眼床上双眸紧闭的少女,迟疑着试着开口道,“爷的意思是——”

    自家主子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个性,所以即便是昨夜因为一时兴起救了人,紫苑也不曾打算他会带着这么个累赘上路。

    “嗯?”男子眼底的笑意敛去,挑眉看向她。

    他挑眉的动作并不夸张,美目妖娆,却自是有那么一股子森寒如洗的气息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迸射而出。

    紫苑心里不觉打了个寒战,忙是垂首下去,老师道,“回主子的话,这位姑娘的伤势很重,最好——还是能让她静养,不要擅自移动。”

    她说的都是身为医者最客观的判断,可是话音未落已经顿觉落在头顶的那两道视线又添了几分寒气。

    心下一惊,紫苑急忙又再补充道:“如果主子要带着她上路的话,奴婢这便下去安排,重新准备一辆马车。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改走官道了,而且在行程上,可能要适当的延缓一些。”

    再过大半个月就是年关,他的时间本来就吃紧。

    男子抿抿唇,却是不假犹豫的微微一抬手道:“无妨。”

    紫苑等人各自心里纳闷,自家主子怎么会在突然之间转了性了,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迹象。

    “是,那奴婢这就下去重新准备马车安置这位姑娘。”紫苑道,屈膝一福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身后却听那男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道,“就暂时把她安置在我的马车上吧。”

    紫苑更为惊诧,嘴巴张了几次还是僵硬的开口道,“怕是会委屈了主子。”

    男子却未理会她,扭头又看了眼床上少女沉睡中的容颜,正色问道,“她大约什么时候会醒?”

    “厨房里奴婢已经叫人给煎了药,一会儿服侍她服下,快的话,半日之后应该就差不多了。”紫苑回道。

    “唔!”男子揉搓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目光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呻吟一声回过神来道,“吩咐下去吧,把车马都准备好,一会儿继续赶路。”

    说着就步履轻缓,向门口走去。

    紫苑等人目送,都是低垂螓首,大气不敢出。

    男子从她身边粗剪而过的时候突然就笑了,止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叹道:“唔,回头等她醒了问清楚了姓甚名谁,才能知道把她送去哪儿,不过是半日光景而已,你们主子倒也不是这么点苦都吃不得。”

    说完也不等紫苑反应过来就径自推开房门,长腿一抬径自跨了出去。

    那男子走的极为轻缓而优雅,艳红如血的一角衣衫飘在自己步调带起的冷风中,妩媚妖娆,如一场浮华美梦,叫人流连而不愿清醒。

    送了男子离开,紫苑几人脸上的表情却都不见轻松。

    “紫苑姐姐,您看主子他——”绿绮年纪小,最是沉不住气,时而有些急躁的几步跑过去拽了紫苑的袖子。

    “嗯?”紫苑柳眉倒竖,立时不善的恒了她一眼,警告道,“忘了规矩了?莫要议论爷的事!”

    “哦!”绿绮小脸一白,忙是闭了嘴。

    紫苑却是眉头紧锁,满怀戒备的回头又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那女子美貌时间少有,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自家主子何其挑剔的秉性她更是再清楚也不过的了,或者更确切的说是种强迫症,对于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他苛求完美的准则简直极端,若说要纳为怀中人的话——

    只这少女背上的疤痕就足以污了他的眼,叫他退避三舍。

    更何况,她身上本身还带着一些别的陈年旧伤。

    所以现在只有另外一种解释,主子是对她其它的方面感兴趣?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

    紫苑心思烦乱的想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带着青藤几个下楼打点行装。

    半个时辰之后,寄存在后院的那辆排场极大的马车已经移到了驿站前面的大道上。

    那马车的装潢从内到外都是主打暖黄色,车里家具摆设却是红木所制,木料镶金着玉,极尽奢华之能事。

    车厢里面很宽敞,整个铺了一层厚厚的长毛软毯,最里面的位置上摆着一张睡榻,旁边是做工精致的一套柜子,虽然只是在车上,却还是极讲究的用鹅黄幔帐把里面睡榻与外面隔开。

    车厢正中固定着一张四方矮桌,桌上整套的烹茶用具一应俱全。

    味道浓厚的熏香小鼎则是放在门后一角,左右两边,一边一个,也是用特制的架子固定。

    整个车厢沉浸在馥郁的香气里,置身其中就让人觉得安逸舒爽,仿佛都会忘了自己身在旅途的疲累。

    因为得了那男子的关照,有关那受伤少女的一切事宜都是由紫苑那四个侍婢亲自打理。

    虽然心里各自复议不满,几人还是兢兢业业的把那少女安置在了马车的睡榻上。

    那男子裹了一身雪白狐裘从驿馆里迈步出来,红衫白裘趁着他容色倾城的脸,顿时就让人眼神一亮。

    “爷,都准备好了。”紫苑带人迎上去,笑嘻嘻的屈膝见礼,“现在就启程吗?”

    男子环顾了一眼四周的景物,然后才是略略颔首道:“嗯!走吧!”

    说完就踩着紫苑等人事先准备好的垫脚凳上了车。

    车上的火盆已经提前引燃,此时熏的暖暖的,他上了车,随手将身上狐裘扯了丢到角落里,然后人就很随意的往紫苑事先准备的软枕上一靠。

    他对自己安寝的条件向来挑剔,此时却似乎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样子。

    紫苑站在车下,试着道,“爷,需要奴婢随车服侍吗?”

    “车上已经够挤了。”男子懒散的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此时开口的语气才透出几分不快,似是在发泄自己此时所享受待遇的不满情绪。

    紫苑的神情略有几分尴尬,无声地关上车门,和青藤几个一起上了后面的马车。

    车队启程,重新上路,为了怕赶路颠簸,因而故意放慢了一半的速度。

    听着车辙碾过雪地发出的吱吱声,那红衫男子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扭头朝里侧那纱帐后面的软榻看去。

    那里暖帐轻垂,光影迷离,随着马车间或的颠簸,隐约入眼的便是少女裸露在外的雪白肩头,间或一缕长发缠绕,更添几分风情。

    男子斜靠在软枕上闲闲的看着,渐渐的就有些心猿意马,目光于那片雪白墨黑之间的风景上流连,但随即他重又闭上眼,自嘲的笑出了声音——

    不过是因为受伤不能着衣罢了,是谁倒把这摆出了撩人的景致来了?

    一路上相安无事,马车平稳而沉默的往前行进。

    明乐重新有了知觉的时候,整个身子还是僵的,全身上下像是经历了一次凌迟,完全动弹不得。

    她的睫毛颤了颤,才发现窗帘偶尔颤开一角,竟是夕阳暖色的余晖洒落脸上。

    周围的环境静谧而安详,到处暖融融的还像是沉浸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梦境里。

    可是她知道,这不是梦!

    终于,她还是再又活过来了!

    这样的感觉——

    真好!

    闭上眼,于唇边绽开一抹甜美而满足的笑意。

    明乐深吸一口气,刚要重新睁眼,已经有一个陌生含笑的男声传来:“你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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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与美同行

    明乐趴在那里没有动,甚至于连嘴角绽放的那一个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又过片刻她才稍稍偏过头去,打量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火红的袍子,双手枕在脑后斜倚在几个大大的软枕上,姿态随意而懒散,整个人看上去像是陷入一片洁白雪地里的烈火,再配合上那张风情万种的绝色脸庞,生生能叫人眼花。

    明乐的目光飞快的从他周身一扫而过,这男子美则美矣,却不同于宋灏那种时而清冷时而邪魅的气质,那种美,似乎有种阴柔的感觉掺杂期间,有类似于女子的明艳。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眉宇间——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却让她脑中警铃大作,竟是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谢谢!”全身上下都像是被什么碾压过一般,动弹不得,明乐索性也就趴在那里没动,只就言辞恳切的开口,“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是救命之恩,我还是需要对你说声谢谢。”

    譬如“是你救了我?”这样的废话,她并不屑于去说,更何况到底是谁救了她也无甚关系,现在最重要的事实是——

    她没有死!她依旧还活着。

    男子的唇角扯了一下,倒是对她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有些困惑。

    马车颠簸了一下,他头顶的窗帘就跟着晃动了一下,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上,他便很是享受的闭眼吐了口气。

    车厢里的环境寂静的让人有种仿佛不真实的错觉,门口的两尊小鼎里头香烟缭绕,再加上轻裘软枕,不得不说,这一刻的处境并不叫人讨厌。

    他不说话,明乐也不主动开口,继续闭上眼养精神。

    那红衫男子闭眼假寐了一会儿,复又重新睁开眼,片头朝纱帐里头看来。

    明乐醒了,因为怕牵扯到伤口,她尽量保持身子不动的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叠撑在下巴底下。

    显然她已经发现自己上半身未着寸缕的事实,也知道此时与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个狭小空间的事实,然则对于这些外在环境却是毫不在意,反则十分注重自己的伤势。

    从这举止上看,这是个非常珍视生命的女子,但只要略一揣测她之前可能的经历——

    她又绝不可能是个本分老实的普通女子!

    这两种极端矛盾的性格集中在一起,更是勾起男子的一丝兴趣。

    他转过身子,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往那纱幔后头看去,淡笑道,“对你的救命恩人,你似乎并没有话说?”

    明乐没有睁眼,只听着他的声音。

    身下马车走的并不快,但因为道路积雪又偶有些冰凌冻土堆积在地面上,车辙碾过还是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明了沉默了一阵,不置可否。

    那男子倒也不恼,很是好耐性的又等了会儿才摇头轻笑道,“如果你觉得为难,也没有关系——”

    “如果我什么都不说的话——”明乐抿抿唇,却是突然沉吟着打断他的话,语气认真道,“你是不是会直接叫人把我从车上丢下去?”

    红衫的男子一愣,一直含笑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这个女子,看来是对她自己此时的境况看的十分透彻的,可是明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被本路遗弃必死无疑,却还这样故意的惹恼自己——

    这倒是有趣的很。

    “也不一定。”男子笑笑,口中吐气如兰,自顾绕了自己的一缕发丝在指间自娱自乐,“你可以跟自己赌赌运气,或许我会继续带着你一起上路。”

    明乐闻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忽的睁开眼,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幔扭头朝他看去,正色道,“我昏迷了多久?”

    她这个问题问的急切,男子却没有逗她的打算,如实回道:“不很久,也就是大半天而已。”

    这样一来,他们离开盛京之外并不会太久。

    而从方才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判断,此时他们是在南行,也就是在远离盛京的方向去。

    明乐的心里飞快的权衡,脸上表情却一如既往,保持着她请从少女的明媚和纯真,只是间或眸子一闪,里面蕴含的清冷睿智的光芒与她的实际年龄就显得不怎么相称。

    不过也好,雾里看花,中间隔着一重幔帐,那男子倒也不能完全看清楚她的每一个眼神动态。

    明乐心里想着,又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那男子亦是思量着她醒来以后这一连串的反应,心里觉得大约是不太容易撬开她的嘴巴,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刚撑着坐直了身子,却听见那幔帐后头少女尤且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传来,“事实上,如果作为我的救命恩人,你不介意帮人帮到底的话,我是有一句话想要和阁下您说的!”

    男子的手擎在半空停滞了一瞬,这一次却是没来及掩藏住惊讶的情绪。

    “呵——”片刻之后他干笑一声掩饰,调侃道,“说来听听,不过你该不会是想要跟我借调人手送你回去吧?”

    “事实上,我也并不习惯麻烦人。”明乐摇头,唇角勾了勾,语气自始至终却都认真而严肃的对他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阁下派人帮我传个口信回盛京,到时候自会有人前来接我。”

    “哦?”男子漫不经心的应着,重又靠回软枕上,却不急着表态,“我比较想知道,既然你说大恩不言谢,那么到时候又准备拿什么来谢我?”

    “阁下这样的人,钱权富贵哪一样会缺?”明乐也是不答反问。

    那男子闻言,当真就是心情很好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既然你知道,提这样的要求,不觉得无礼?”

    “你说过,我可以赌一赌!”明乐却不受他的感染,仍是一板一眼的正色道,“还是——你现在就把我丢出去,自生自灭!”

    明明把自己那条命看的极重,却偏偏说话这样的犀利而不留余地!

    难道自己看上去就真那么好脾气?

    男子摸了摸下巴,给出回答却没有经过半分的考虑,只就略一点头:“好吧,你可以说来听听,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送信。”

    这样一来,虽然前面明乐有威胁他的嫌疑,但现在,所有的主动权又都尽数回到了他的手上。

    明乐也不介意,慢慢的开口道,“盛京的青楼一条街附近有一间八方赌坊,那里的帐房管事是我的远亲,只要让你的人告诉他我叫易朵即可。只要把信传到了,至于后面的事,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话间明乐的唇角慢慢勾勒出一个冷笑的弧度,重新闭眼伏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没有去在乎男子的反应,却不代表着男子就是真的全无反应,事实上只在听明乐吐出“八方赌坊”四个字的时候,他那张风情万种的笑脸已经在瞬间凝了层冰,肃穆而诡异。

    马车里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男子垂眸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手指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似是在费尽心力的权衡着什么。

    明乐也不管他,就只是自顾闭目养神。

    那是在过了很久之后,等到夕阳西下车厢里的光线渐显昏暗的时候,那男子才缓缓抬眸重新看了眼幔帐之内假寐的少女。

    “你明知道,我一定不会叫人去给你传信的。”他笑的轻巧,神情却再无一丝一毫松懈,死死的盯着幔帐后头,不放过那女子任何轻微的一个小动作。

    八方赌坊?居然是八方赌坊呵!

    “没所谓的!”明乐一动不动,也跟着笑了一声,随即又是话锋一转,冷冷说道,“不过至少现在,你也不会将我弃之不理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那男子听着,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

    一直以来运筹幄的一个人,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初次见面又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算计到阴沟里翻船?

    虽然自身并没什么损失,但是这种感觉却是相当的糟糕。

    男子脸上近乎完美的脸孔慢慢的显出一丝裂痕,但不过片刻已经完全恢复如常,重重往身后软枕上一靠,长声叹道,“这一趟出门总算没叫我白走,大邺的义阳公主真叫人刮目相看。”

    他这话算是夸奖,但那语气,却是让人很难受用。

    不过他早就能洞悉了自己的身份明乐早就心里有数,所以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坦然接受,只把这作一句赞美之词来飞快的撇到脑后。

    随后明乐就是无所谓的笑笑,同样漫不经心的回他,“如果我只是大邺的义阳公主,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十有**,你不会留我活命的。可是作为八方的主人,我觉得现在我应该有资格暂时占用阁下的这张睡榻了吧?”

    义阳公主因为和殷王宋灏交好,已经被孝宗视为眼中钉,现在她更是惹了麻烦上身,为了避免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哪怕是杀她灭口以绝后患都极有可能。

    但是作为八方的主人,她身上存在的所有的其它价值就须得要全部重新定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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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棋逢对手

    抖出了谈判的筹码,明乐只就好整以暇的等着那男子主动提起后话。

    可是不曾想,男子闻言之后却是眉心一跳,突然就先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虽然紫苑为他把车厢里安排的十分舒适,但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叫他接下来十天半个月的蜷缩在这马车一角,让是让他浑身上下不自在。

    明乐倒没想到他会被娇惯成这样,忍不住的抿抿唇角,别开眼去。

    那红衫男子左右不自在的动了动,然后便是靠在身后软枕上闲闲的笑出来道:“八方赌坊?谁能想到隐藏在八方赌坊背后的控权者会是你!”

    这半句话他是似是自语。

    “要不阁下觉得应该是谁?”明乐反问,“你既然连八方的主人姓甚名谁都已经打探清楚了,想必对整个盛京之内的局势也是很感兴趣的吧?”

    男子抿抿唇不置可否,然后稍稍偏头看向幔后面的明乐,问道,“那么你培植八方势力的目的又是什么?素闻义阳公主和殷王宋灏关系不差,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八方——似乎没他的份额在里头!”

    “既然他都不管的事情,你又何必多问?”明乐并不否认。

    如果所料不错,这男子最初的打算可能会以为她要送信求救的人不是宋灏就是武安侯府,最不济也该是姜太后。

    可偏偏,她兵行险招,那三方面都没有主动沾边。

    所以这人会有好奇心也在情喇中。

    “无趣得很!”男子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颓然的出一口气,闭目养神片刻才又重新开口道,“关于我的身份,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管是谁,一觉醒来发现在自己身处在陌生人的马车上,并且前路茫茫未知,只怕都不能忽视掉对方的身份和目的。

    然则从醒来以后,明乐却对这些事只字未提,实在是太不合情理。

    明乐也料到了他迟早会问,所以并不隐瞒,只就隐晦的微微一笑道:“阁下的样貌与我早几个月见过的一味熟人颇有几分相像。”

    男子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像是隐约透露出一丝不悦的情绪,随即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闭眼扔到了幔帐里头,同时还不忘哼了声:“无趣!当真是无趣的很!”

    那两样东西砸在软榻旁边,陷入厚厚的羊毛地毯中。

    明乐莞尔,探手出去一一捡了来。

    那两样东西,一样是姜太后赐给她的那面令牌,另一样,则是早几个月纪浩渊所赠的那颗裹着解毒灵虫的珠子配饰。

    其实打从刚一苏醒,她就已经不动声色的检查过自己的随身物件。

    身上衣物全被换了新的,这两样足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也一起不翼而飞。

    因为那两样东西十分重要,所以她收的很妥当,即使头天夜里遭遇彭修的突袭,也一定不可能会遗失在路上。

    所以唯有一种可能,两样东西都落了别人的手。

    而一试之下果不其然,这人果真是一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的。

    明乐把两样东西捡起来,暂且搁在枕头边,继续闭目养神。

    那男子等了好一会儿依然没听到她那里有任何意外的举动,终于有点按耐不住,焦躁的一咕噜爬起来,对着幔帐里面努努嘴道,“不管是把我做你的救命恩人或是已经认清你现在为我人质的试试,即使你的攻心之术了得,多少也该对我做些交代吧?”

    一个女子的事,他兴趣不大,但如果这个女子身上关系到大邺朝中的政局,那就很值得他多费些心思去研究了。

    提起这茬,明乐道是很配合,随口问道:“那么阁下想要知道什么?”

    男子的嘴角抽搐着一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突然觉得无从说起,略一犹豫干脆直接抬手叩了叩车窗。

    “爷?您有什么吩咐?”外面马上有一个甜腻的女声回应。

    “天晚了,早点找地方歇下。”男子径自下了领命。

    “到下一处驿馆大约还要将近一个时辰。”车外的女子回道,“前面再下一段坡路是有处小客栈的,只是荒郊野岭的,怕爷您住不习惯。”

    “去安排吧,今天不走了。”男子说道,语气不容商量。

    外面那女子应了声,然后就打马往后面跟着的马车上去和紫苑等人传了话。

    外面紧跟着乱了一阵,大约是紫苑和青藤几个先行一步去前面的客栈做安排。

    车厢里明乐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那男子也未再说话,又走了一段儿,该是到了客栈门口,车夫缓缓收住缰绳叫停。

    “爷,到了!”车外传来紫苑含笑的声音。

    男子随后扯过丢在旁边的狐裘一抖,刚要转身下车,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回头看了眼依旧卧在榻上一动不动的明乐道,“需要我找人帮忙扶你下去吗?”

    明乐现在既然已经清醒,她的性格若稍是好强一些,此时都应当是会拒绝了的。

    却不曾想那男子话音未落,她已经理所应当的应道:“麻烦你,多谢了!”

    那男子已经要伸手去推车门,闻言不免又是狠狠一愣,心里被什么狠狠的噎了一下。

    他自认为阅人无数,但是这短短半个时辰的间隙,这女子屡出奇招也着实叫她有些应接不暇。

    以他的心气儿本是不会和这区区一个女子计较的,但是鬼使神差的,这一刻却突然起了点心思,手下动作略一迟疑,竟是亲自折回来,撩开那层悬挂于两人之间的纱幔,伏在了明乐栖身的软榻旁。

    明乐皱眉,扭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同时也才真真切切的看到这男人如女子般明艳姣好的容颜。

    两个人的目光骤然撞在一起,像是故意为了逗她,那男子的目光就毫不掩饰的落在她光裸的后背上,媚眼如丝,眼底笑容也带了丝暧昧的味道,流连道,“几个婢子笨手笨脚,还是我亲自扶你下去吧。”

    明乐被他这样看着,心里不自在是有一点的,脸上表情却不留丝毫破绽,仍然客气的道了声:“那就有劳阁下了!”

    此时她上身未着寸缕,要起身,胸前春光必定暴露无遗。

    那男子却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只就好整以暇含笑看着她。

    明乐并未睁眼看他,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那,道,“我怕迸裂了伤口,劳驾阁下扶我起来。”

    那男子脸上表情一僵,却是一时未动。

    “我现在真的不方便。”明乐却不理他,说着就是声音一扬,对车外的人说道,“紫苑姑娘,麻烦你进来一下。”

    车外紫苑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一直不见这男子下车本来就有点着急,此时闻言也就一时没有多想,径自上前开了车门。

    隆冬腊月,又是傍晚时分,外面寒风凛冽,车门只就刚刚一开,就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车内纱幔飘渺摇曳,露出男子容貌精致但面色不善的半张脸孔,并着女子伏卧榻上线条柔美的光滑曲线。

    紫苑脸上的表情整个僵住,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完完全全是被自家主子和那陌生少女之间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惊住了。

    明乐瞥一眼她眼中近乎有些失魂落魄的神采却是视而不见,只就客气道,“麻烦姑娘给我找身衣服吧!”

    紫苑一个机灵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抬眸去看那红衫的男子。

    彼时后面跟随是丫鬟、侍卫也都陆续下车下面,往客栈门口凑过来。

    男子看着大敞的车门,眸色突然一寒,透出些许莫名的冷意来。

    他是个脸上惯常没有情绪表露的人,紫苑一惊,忙是合上车门,转身去后面的车上找衣服。

    车门合上,男子脸上的表情便明显有些不好看,似是哀怨亦似恼怒的瞪了明了一眼。

    明乐扯了扯唇角,随手抓了身边放着的令牌和那枚珠子塞到腰带上面系着的一个装饰用的荷包里。

    紫苑去了不多一会儿就拿了衣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余悸的缘故,这一次敲门之后她却是忘了等那男子的明乐,直接推门爬了上来,上车之后才对那男子行礼道,“主子,奴婢来服侍这位姑娘更衣吧!”

    那男子似是无心与她计较,似笑非笑的看了明乐一眼,就急匆匆的转身下了马车。

    紫苑捧了衣服进去,尽量避免牵扯到明乐背上的伤口将她扶坐起来。

    明乐也没矫情,先捡了件肚兜自己套上。

    显然紫苑是想的十分周到的,里衣的料子都是上等的丝绸,滑腻柔软,即使稍有动作也不会摩擦到伤口。

    而外衫,为了不让她剧烈的动作只就披在了肩上。

    “这里进客栈就几步路,请姑娘暂且将就一下。”紫苑说道。

    “嗯!”明乐略一颔首,语气冷淡而疏离。

    紫苑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车,推开车门却意外发现那男子红衫白裘,依旧拢手站在车前。

    紫苑的目光微微一闪,他已经举步挪到门口。

    明乐骤然见他脸上鲜亮如初的笑容,心里就先是一警觉,本能往旁边错开他探来意欲扶她的那只手道:“我身上有伤,我自己下去!”

    即使来不及在计划的时间之内痊愈,但至少也不能马虎,一定要让自己的伤势在这段时间内恢复到最为理想的状态。

    机不可失,她能赌的也唯有这一次的机会!

    那男子显然也是困惑,她竟会对自己的伤势如此在意,手下动作略一停滞的同时,身后的官道上突然传来大片急促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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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你的企图是什么?

    碎雪飞扬,十余骑快马风驰电掣而来。

    领头的男子一身墨黑大裘,容色极盛,即使是隔着这样的距离,明乐还是能够一眼分辨——

    那样的其余风度,那样的眉目表情,都不是其他的任何人所能模仿出来的。

    也是直到了这一刻,她悬了许久的一颗心才算彻底踏踏实实的落了地——

    所幸他平安无事,万幸他一切安好!

    宋灏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但同时也在意料之中。

    明乐的目光往远处微微一凝,伫立在马车旁边的红袍男子突然就跟着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果断的两手扶住她的纤腰一捞,将她安安稳稳的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揽的同时,另一手都开自己身上宽大的轻裘,彻头彻尾将女子娇小的身子拢入怀中。

    他的动作很快,并且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自然,一气呵成。

    最后便是语意温柔,拦着怀中少女宠溺的轻声道,“你身子不好,当心染了风寒!”

    言语款款,情意绵绵,似是情人的耳语般细腻而体贴,让人觉不出丝毫的异样来。

    瞬间那十余匹快马已经到了跟前。

    马背上宋灏脸上的神色紧绷,显得十分疲累,但是出于自身敏锐的直觉,双方错键而过的时候他还是本能的侧目和那男子之间有个一个简单的眼神交汇。

    那红衫的男子亦是微微一笑。

    双方略一颔首,显然是对彼此的身份各自了然。

    只不过,却无交集,很快的便是错键而过各奔东西。

    “沿路的客栈和驿馆都有查过,也给掌柜的留了话,没什么线索。”柳杨忧心忡忡的看一眼路边的客栈,却是手下动作不停的控马前行。

    “嗯!”宋灏淡淡的应了声,“那就继续往前找,不管是百里还是千里,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伴随着远去的马蹄声,两人的声音都听不太真切,但是每一个字却也都清楚的落在明乐的心口,让她心中一时温暖又一时酸涩。

    待到那马蹄声去了,红衫的男子才顺理成章的抖开遮掩在她头顶的轻裘,垂眸俯视下来,轻笑道:“如何?”

    她这一个笑容,明显等看好戏的成分居多。

    明乐却是不愠不火,面无表情的侧目看一眼他尤且搁在她一侧颈边的手指,嘲讽道:“不如何!除非阁下喜欢被人威胁操控的感觉。”

    方才将他拢入怀中的那一瞬,这男子便留了后手,借助轻裘的遮掩,右手一直压在她颈边的动脉处,想来只要她少有异动,立刻就会被捏断脖子。

    “咳——”男子略有尴尬的掩嘴轻咳一声,就是移开压在她颈边的手。

    紫苑几个听着两人的对话都觉得莫名其妙。

    男子挥挥手,示意他们安置行礼,然后依旧是亲自携了明乐进去。

    这家客栈不大,一个二层小楼,七八间客房,加上后面一个小院子。

    紫苑挑了楼上相对比较干净的三间房,明乐和那男子各一间,旁边紧挨着一间几个侍婢同住,方便夜间听候差遣,其他人则都安排在后面的院子里。

    男子进店之后并没有在楼下多留,只吩咐了一声准备洗澡水就和明乐一前一后上了楼。

    “楼上只有这三间客房还勉强像样一些,紫苑姐姐已经带人提前打扫过了,请爷您先看看中意哪一间?”青藤引了两人上楼,对那红衫的男子问道。

    不出明乐所料,这人对衣食住行各方面的要求都十分苛刻,丝毫也不觉得麻烦,半掩着鼻子把三间房逐一打量之后指了最靠近里面的一间。

    “是!请爷稍等片刻,奴婢们这就给您准备。”青藤对他的习惯明显是习以为常,顺从的屈膝一福,转身看向明乐的时候,刚一张嘴却就犯了难,小心的试着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看自家主子这举动,该是打算带着这女子一路同行了,这样就有必要知道对这女子该有的称呼。

    明乐闻言刚要回答,冷不防那男子已经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踏进中间那间客房,一边随口吩咐道,“我在这小坐片刻,那边的房间快些给我整理好。”

    显然,他并不想让自己的侍婢知道明乐的真实身份,更怕客栈里会有宋灏的眼线,所以连一个称呼上的漏洞都不肯留下。

    “是!”青藤不敢多问,急忙应声,走前还识相的的给二人带上了房门。

    那男子拽着明乐进屋,然后便没在管她,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

    “所谓疑人不用,连自己的贴身侍婢都要这样防范,难道这疑心病也是皇室共有的通病吗?”明乐跟过去,她背上带着伤就没有坐椅子,而是直接在床沿上侧身坐了。

    “这种事,你不是身在其位,是很难理解的。”对她的恶意挖苦那男子也不否认,只就云淡风轻的笑笑,笑过之后眼底神色才又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以下巴示意指了指之前宋灏离开的那个方向,道:“我原还真以为你会是个刀枪不入的性子,怎么,因为我让你和殷王殿下失之交臂,这就把持不住,说话也如此的刻薄了?”

    明乐冷哼一声,别过眼去,不置可否。

    那男子看着她的侧脸,脸上笑容却是慢慢凝结。

    半晌,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面对外面苍茫的夜色负手而立,然后才一字一句的正色问道,“刚才在楼下,虽然是我制住了你不假,可是我感觉的到,并不是因为我威胁了你而叫你无从发挥,事实上,您自己也没想要拦下那人的对吧?”

    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根本没有给明乐反驳或者分辨的余地。

    这个人对细微之处的把握当真是让人瞠目。

    明乐暗暗心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坦然的冷笑道:“我说过疑心病并不是件好事情,是阁下你多想了。”

    “总是低估别人的智商,同样不是件好事情。”那男子没有回头,只就语气同样淡漠的说道,“我突然觉得你赖上我的车队似乎有所图谋,如果今天你不能给出一个像样的谎话叫我安心的话——只怕一个八方赌坊也救不了你,我不能选择把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留在身边。”

    “你这是威胁?”明乐像是听了笑话,冷涩的笑出声音。

    “可以算是!”男子坦然承认,终于从窗前回头朝她看来。

    夜色的渲染之下,这屋子里的光线极暗,就让他那张原本柔和艳丽的脸庞凭空添了几分肃杀的冷意。

    明乐看在眼里,终于了然一笑,道:“人都说大兴的荆王殿下容貌姝李无双性格喜怒无常,果然不是开玩笑的。”

    大兴三皇子纪浩禹,与宋灏同年,出自大兴皇帝的前任皇后蒋氏,但早在十多年前蒋氏就因为一场巫蛊事件被废,纪浩禹也因此从嫡嗣变成旁支,被封荆王。

    从这一点上看,他和宋灏的早年的命运很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但他的性格与宋灏却是大相径庭。

    不学无术、残忍狠毒,常年出入赌场妓院,并且依附他的叔父,位高权重的荣亲王,使得朝中许多大臣敢怒不敢言,甚至于他的亲生大兴国主与他之间也似乎早已成仇,但是此人却依旧我行我素,公然和荣亲王为伍,大型国主受荣亲王的牵制,对他更是束手无策。

    诚然,这些都不过是外界传言,而经过这一次的接触,明乐可以很肯定明确的一点是——

    这人绝非等闲草包之流,而是个非常有城府和算计的人。

    “传言不可信,不过你大可以亲身试试!”纪浩禹款步走过来,在明乐跟前一步之外站定,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然后他缓缓倾身,捏了明乐的下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除了殷王和你武安侯府的人,应该还有另外一股未知的力量也在暗中寻找你的下落,你在躲他们?”

    既然没有得到她的尸首,而彭修现在又对她的身份所有怀疑,那么毫无疑问,他的人必定也在暗中查找自己的下落。

    “如你所见,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我对自己的这条命看重的很。荆王你的身份特殊,你的车队可以避过任何的排查窥测,我跟着你,不过是混个安全而已。”明乐迎上他的视线,不避不让的句句说道,“我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又是孤家寡人,身无长物,怎么,殿下这都要不放心吗?”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诚恳,眼神语气也恰到好处的不见丝毫心虚的迹象。

    纪浩禹近距离的观察着她的神情。

    毫无疑问,这女子的神情语气都毫无破绽,但是——

    “但你却是八方的主人!”纪浩禹道,说着就肯定的兀自摇头,“你要躲避仇人,跟着我,的确是比跟着殷王或是回到盛京安全,但同时,一旦入我大兴境内,不管你是义阳公主还是八方的主人,都会无从施展,完全沦为我手上玩偶由我拿捏。这么冒险,付出这样的代价,你的企图一定不单纯,或许你该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题外话------

    嗯,其实这是纪浩渊和纪红纱那俩一家的,至于之前说和咱王爷同名,不就是hao字读音一样了么,你们真的想多了撒~

    !

    高速首发摄政王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005章你的企图是什么?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006章 保证

    “横竖你也没有将我弃之不顾的打算,问这么多,有意思吗?”明乐冷然的扯了下嘴角,抬手抚开他的手。

    纪浩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近距离的盯着明乐的眼睛又看了良久。

    明乐不避不让,一直坦然的微微仰着下巴与他对视。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外面青藤端着烛台推门站在了门口。

    “爷,奴婢来给——”青藤的话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愕然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

    彼时纪浩禹还以一个俯身下去的角度仔细的凝视着明乐的容颜,虽然眸子里的光线微凉,但是从门口的这个角度看上去,却是极为暧昧。

    青藤瞬间就慌了,手一抖,就有一滴烛泪晃到了手背上。

    她猛地回过神来,却是更加慌乱,不知道该进该退。

    纪浩禹盯了明乐半天,威逼利诱样样手段都沾了边却愣是没能撬开这丫头的嘴巴,本来也正是心里火大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发作,这会儿便是锐利的一道目光斜射过去,道,“没长手?不会敲门?”

    他的语气其实很轻缓,亦听不出什么严厉或是责备的意思来。

    青藤闻言,却是眼眶一热,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急忙磕头请罪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有意的。”

    纪浩禹这个人几乎是从来不发脾气的,但是惹恼了他,后果却是不堪设想。

    青藤吓得手脚发软,连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蜡烛也顾不得的扔到一边,就只顾着磕头。

    正在旁边房里忙着的紫苑听到动静匆匆赶来,飞快的扫一眼屋里屋外的动静,立刻就心里有数,过去跪在青藤旁边。

    只不过她却未替青藤求情,只就如实禀报道:“爷,您的屋子给您打点好了,是不是吩咐传膳上来?”

    纪浩禹面无表情的斜睨她一眼,不置可否。

    明乐吐出一口气,径自起身从他的压迫之下脱离出来,径自走到窗前,拢紧了领口去看看着窗外被夜色掩埋的古道独自出神。

    就在方才不久,她与他错肩而过。

    而这一场错过,后会之期可能会相当漫长。

    眼见着他为她奔走着慌,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寸步之遥的距离,她却也只得去狠心的拉开,让他继续奔走在茫茫苍野之间居无定所,而只能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有心而发对他道一句“保重”。

    宋灏,不我刻意对你隐瞒我的消息,而是现在机不可失,有一件事,由我去做会比你去更加容易一些。

    所以好好保重自己,再给我几日的时间。

    纪浩禹铁青着脸,回头发现她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原是想要发怒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刚刚升腾起来的脾气就被耗的干干净净。

    “去吩咐把晚膳送过来吧。”纪浩禹道,变戏法一样,神情语气都于瞬间恢复如初。

    “是!”紫苑不慌不忙的应道。

    旁边的青藤更是大出意料之外的急忙叩了个头。

    紫苑扶了她起身,两人小心翼翼的带上房门往楼梯口走去。

    磕了二十多个头,青藤的额头都磕烂了,青紫一片。

    两人屏息静气的一直走到楼梯口,紫苑才伸手拉住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道:“消肿化瘀的药,你自己先擦一点,这几日在后头跟着,别在主子跟前露面了。”

    青藤正在委屈的紧,手里捏着那小瓷瓶这才开始不住的往外掉眼泪。

    “唉!”紫苑叹一口气,回头又看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无奈的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劝慰道:“主子是脾气你是知道的,咱们做人奴婢的,总有很多事是计较不起的。”

    青藤用力的抿抿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暂且压下眼泪,点了点头。

    她使劲低垂着脑袋不说话,紫苑看在眼里,目光突然一闪,又再上前一步,握了握她的肩膀道:“想来点儿,主子向来都讨厌麻烦,那位姑娘也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们。”

    “嗯!”青藤依旧垂眸应着,没有多余的话语。

    紫苑又再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后才转身下楼去了。

    垂首看着她的裙裾消失在楼梯底下,青藤这才缓缓的抬起眼睛,红着眼回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然后用力的擦干眼泪跟着下楼去了。

    屋子里,纪浩禹走到明乐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同样腥味很浓的看着外面的夜色。

    明乐没有对他多加防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纪浩禹饶有兴致的偏头看着她老僧入定般的表情,然后笑了,摊手道:“好吧,我承认我的耐性比不得你,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么就由我来说好了。”

    明乐收摄心神侧目看他一眼,眼神似笑非笑,却很有几分不甚友善的意味。

    纪浩踊就视而不见,走过去趴在窗沿上径自说道,“我想你应该很好奇这两夜一天之内发生在方才与我们错肩而过的那位殷王殿下周围的事,本王这个人最不喜欢成人之美,所以我就不妨勉为其难的告诉你。”

    所以由此可见——

    宋灏如今的现状并不是太好?

    当天夜里,宋沛说他的人见到宋灏带人出城。

    而她追踪而去,遇到赵荣也就说明,宋灏的确应该是出城去了的。

    可是事发的安段时间他却不在附近。

    如果彭修真的是以她的安全做要挟骗了宋灏出去,宋灏应该不会轻易回城,所以——

    最大的可能就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逼迫着宋灏不得不先行折返,而留下了赵荣继续寻找他的下落。

    不得不说,纪浩禹的这番话正中下怀,正是明乐最想知道的讯息——

    既然短时间内无法公开身份或是回到盛京,那么宋灏的近况她若能掌握自然最好。

    明乐面无表情的抿抿唇,不语论断。

    纪浩禹莞尔,接着说道:“据说前天下午殷王殿下因故出城,可是祸不单行,入夜之后他统帅的江北大营有人酒后生事,并且演变的十分惨烈,一度酿成血案。后来贵国国主听闻消息,急召殷王前去处理。一个晚上下来,江北十万大军折损上万,损失惨重。贵国国主勃然大怒,再度急召殷王入宫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可是咱们这位殷王殿下却位置不尊,天还没亮就用他的亲王令牌调动了兵部驻京的两万人马,并且勒令京兆府和九城兵马司的人集体出动,与他一并出京去办私事去了。据说义阳公主深夜在野外遭歹人袭击,下落不明。出城之前殷王曾经撂下话来,就算把整个大邺的国土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这位义妹的下落。”

    纪浩禹说着,就是哑然失笑,扭头深深的看了明乐一眼。

    明乐亦是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与他颔首示意——

    彭修果然是步步算计到位,利用宋灏引她出城,同时已经布置好江北大营起事,借故调开宋灏,如此在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之后,还可以趁热打铁借故江北大营的事再给宋灏落井下石,撺掇孝宗治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果然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只是或许百密一疏,他不会想到宋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和孝宗公然对着干。

    他不入宫谢罪,谁也拿他没辙。

    只不过这样发展下去的话——

    很有可能,就是借这一次的契机,宋灏要彻底和孝宗翻脸了。

    那么接下来呢?他是会启用虎威大营的那股力量直接起事,还是这番南疆然后从长计议?

    明乐脸上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纪浩禹不禁诧异:“所谓冲冠一怒,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怎么?不感动?还是不好意思说?”

    明了笑笑,砰地一声喝了窗子转身往屋子正中的桌旁走去。

    纪浩禹警觉的往后跳开,抖了抖袖子上散落的灰尘跟过去。

    明乐提了桌上茶壶倒了杯水,端在指间摩挲,微笑道:“这整个事件一环扣一环,发生的实在太有秩序,其实你还想问,在幕后操控布局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人对吗?”

    “如果是你,你犯不着伤自己这么重。如果是殷王,他此刻就应该是藏身于某处军帐之中在金罗密布的密谋起事,而不是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带人满世界招摇。”纪浩禹取了她手中杯盏,端在手里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皱眉没有喝下去,点头承认道:“你们的那位国主陛下就更不可能了,那么会是谁,是谁非杀你不可,又能在朝夕之间搅乱整个朝堂社稷?本王生平最是佩服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难免好奇。”

    “那就带着我去大兴吧,我可以答应你,在过境之前,一定满足你在这一点上的好奇心。”明乐说道,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目光澄澈而清明。

    纪浩禹看着她这样明亮闪烁的眸光,眉头却是下意识的一蹙,反问道:“你的话,我能信?”

    “自是可以的!”明乐一笑,突然意味深长的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但前提是,王爷你得要保证我可以安然无恙的跟着你们抵达大兴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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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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