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三章 不好
魏延显一脸愤然之色,显然柳溪字字珠玑,每句话都戳到了他的心窝子里面去:“可是,朕能怎么办呢?还要退,还要避,还要让吗?”
柳溪却反问道:“那皇上,还想继续做这个皇帝吗?”
魏延显再次缄默不言,只听柳溪缓缓劝着:“如果皇上还想继续做这个皇帝,就要为家国天下计,就要为大事计,而不能只顾自己一时痛快。”
魏延显扬手摔了一个茶杯:“朕这个皇帝做得也太窝囊了!”
柳溪拧眉道:“皇上得空还是多去皇后宫里坐坐吧,皇上在皇后宫里的日子久些,人也变得沉寂些,怎么来永寿宫的日子常了,就变得这般急躁了呢。”
柳溪的话一语中的,魏延显如今毕竟年岁还不大,也还没有个定性,与谢锦年走得近了,时常听着那个丫头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嘀咕,人就总是越发沉不住气,成日里老是想打想杀的。
“皇上也别总在后宫与这些女人们呆着,毕竟后宫女子的见识总归浅薄些,皇上应该多与朝臣们商议国家大事,况且,不是还有帝师顾谋悭顾大人在,那是太皇太后亲自为皇上挑选的老师,皇上虽然幼时心中存着些疑影,不肯亲近,如今倒是不妨多于顾大人学些谋事理政的本事。”
魏延显一听顾谋悭的名字,心中也是隐动。顾谋悭虽然是从前魏明煦帮着自己寻的师傅,可是论起学问才识,的确不错,况且,他从前是太皇太后亲妹妹夫家沈氏的故人,太皇太后与他走得也很近,时常与他过问自己的学业,想来如今这么多年,顾谋悭在宫中行走,也已经早就成了太皇太后的心腹了吧。
魏延显对着柳溪点头应了,又恭敬地谢过,这才离了后宫,去了养心殿,召见了顾谋悭。自从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外头又有战乱,魏延显已经旷课一个多月了。
只是,魏延显对顾谋悭向来不尊敬,从前若不是有太皇太后压着,他根本就不想跟顾谋悭学习什么,毕竟他一直把顾谋悭当做魏明煦的人。
就连太皇太后从前在魏延显眼里,也是动机未明,在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魏延显虽然仪仗太皇太后,却总归是对太皇太后存有不小的戒心的。
如今太皇太后薨逝,顾谋悭见魏延显没有人压着了,也没有人给自己撑腰,他从来是个闲云野鹤,不爱多管的性子,魏延显愿意学他就教,不愿意学,他便闲着,从来不上杆子追。免得讨人嫌,再惹祸上身。只看小皇帝亲政之后干的这几件事,也知道这小皇帝不是个善茬。
所以魏延显的课一停就是一个多月,如今,顾谋悭在家里好生坐着,忽然得了宫里的传召,他自己个儿都诧异,如今这改朝换代闹得如火如荼,这小皇帝怎么想起自己这个帝师来了?
顾谋悭的妻子儿女有些担心他,可他自己却反而气定神闲,说了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换了朝服,跟着前来传旨的太监进了宫。
其实当真只如谢锦年所言,林芷萱只是初来那日,着了风寒。只是她的身子素来就弱,生了疏哥儿之后,身子越发亏空得厉害,这些日子又只顾着跟魏明煦赌气闹别扭,傅为格和沈岩两个,也一直围着家里的孩子转,哪里有功夫好生给她调养身子。
而搬到了永寿宫之后,这儿冷,不比歆姐儿宫里伺候得那般周全,林芷萱的伤寒便越发沉重了起来。
太医给诊了脉,开了药,只说病逝连绵,牵扯起陈年旧疾,气血两亏,如果再不好生调养,怕是会有几分凶险。
秋菊听着心里就发寒,好容易亲自在屋里煎了药,拿那药气儿蒸着,又围着点了三个熏炉在床前,却依旧因着今年的这个寒冬,而觉得浑身冷津津的。
在锡晋斋里住的常了,冬暖夏凉,秋菊几乎都要忘了,原来冬日里,竟然是这样冷的。
秋菊仔细地给林芷萱喂着药,可林芷萱这些日子病重,饭食也没怎么用,已经伤到了胃,药也是喂三勺,吐两勺了。
秋菊命人熬了细细的小米粥过来,那外头伺候的宫女却对她冷眼相待,显然并不打算听她的命令。
秋菊扬言要去找柳溪过来。
谢锦年原本就因为今日受了柳溪的气,被大冷天的赶出去,在御花园里挨冻,仿佛也着了寒风的模样,正是气恼,如今听见秋菊竟然还嚷着要去找柳溪,她气得直指了自己的贴身大宫女红丸出去训斥秋菊。
红丸站在永寿宫正殿的回廊上,对着偏店门口的秋菊呵斥道:“柳溪算什么?不就是个宫里的老嬷嬷吗?她再大能大得过贵妃娘娘去?况且,这可是皇上的主意,要将她软禁在此罢了,她是死是活,管我们什么事?还要单单吩咐小厨房,给她做东西,挑三拣四的,能给她点子饭吃就不错了,还在这儿,又请太医又熬药的,阶下之囚,还要将她当菩萨拱着不成?”
秋菊看着人多势众的谢锦年,心中却越发的担心林芷萱:“贵妃娘娘,靖王爷的十万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不日就会进京了!如果靖王爷回来,得知王妃如此,您以为,王爷会放过你吗?
当初皇上是让你好生照顾靖王妃,你竟然如此苛待,不与就医,不许饮食,若是靖王爷认真要计较起来,皇上都保不住你!如果贵妃娘娘还惜命的话,就赶紧去吩咐小厨房预备着吧。”
秋菊的话,红丸不敢接,只得先赶紧回去回谢锦年,可谢锦年原本就是个顾前不顾后的冲动性子,如今听了秋菊的话,越发道:“既然这山珍海味靖王妃吃不下,那就不要吃了,可是却别说咱们没伺候,只是这有些人嘴太刁毒,太难伺候,自己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可不要疯狗一样地乱咬旁人。”
说着,便将林芷萱屋里的饮食也都撤了,午膳都没有往偏殿送。
秋菊看着病榻上几近昏迷的林芷萱,好容易喂着林芷萱喝了点水,心中焦急得不成样子。(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四章 不适
她想要出寿康宫找歆姐儿商量商量办法,将林芷萱移出永寿宫,却不曾想,永寿宫的宫女也是胆大包天,竟然对秋菊说:“这里可不是菜市场,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竟然连秋菊也一同软禁了起来,不许外出。
午膳的时辰,魏延显原本说好了要过来用午膳的,御膳房今日是照着谢锦年的吩咐,菜色上,都是按魏延显最喜欢的口味预备的,哪怕这其中的些许菜色谢锦年并不喜欢,例如那道酸菜鲫鱼汤。
自己是从来都不吃鱼的,也素来最受不了鱼腥气。可是魏延显喜欢,她便也只能笑脸陪着。
却不曾想,魏延显跟顾谋悭在养心殿里说话,正说到兴起的时候,魏延显发现论起政事来,顾谋悭果然总能抓住要领,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就连谢柄初都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而顾谋悭也讶异地发现这小皇帝实则很是聪慧。只是从前,并未用在正途,自己也只当他荒诞暴躁,只知玩闹,如今才发现,朝廷上的那些大小事宜,他也都是尽数放在心上的。虽然朝政纷繁复杂,他有时不得要领,可是肯用心就是最好的事。
到了午膳的时候,谢锦年派人去催,可这两人都是意犹未尽,魏延显打发了传话的太监,吩咐了他要和顾谋悭在养心殿一同用午膳,小太监回来给谢锦年传话,气得谢锦年浑身打颤,却也不好在皇上身边的小路子面前表露出什么来,只说了不碍事,就让他去了。
小路子却偷偷抬头瞥了一眼谢锦年的脸色,倒是阴郁得很。
小路子还没等出永寿宫的宫门,忽然外头通传,说淑嫔过来请安。
小路子忍不住瞧了一身狐狸皮大氅的淑嫔一眼,自从当初宫里传出了她和廖太妃膝下皇子私相授受的事情之后,她便一直躲在宫里思过,不肯出来见人。况且,从前也听说,她跟敏贵妃是很有些过节的,今日竟然突然造访,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黄九姑娘心里也是在打鼓,自己的哥哥几百年不跟自己递个消息,如今一开口就是这样的大事,今儿早晨,黄桢托自己而陪嫁宫女翠儿来跟自己传话时候,吓得黄九姑娘险些掉了手里的茶杯。
直连连摇头,还是翠儿再三表了黄桢的殷勤嘱托,让她千万千万务必帮着打听出来,她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黄九姑娘自然知道自己少不了被谢锦年侮奚落一番,可是谁让那人是自己哥哥呢,当初也是托了哥哥和嫂子的福,也是再三求了林芷萱,自己才有幸能进宫里来的。
只是可惜,自己不但没有跟自己从前预想得那样扬眉吐气,反而成了这个宫里人的笑柄。都怪那只蠢猪!
自己原本亲近他靠近他,只是因为深宫寂寞,自己一时糊涂,少女思春,也希望有个人能宠着自己,护着自己。而自己身份低微,又实在见不着皇上,所以不甘寂寞,才与他多说了两句话。
可是他们一无肌肤之亲,二无夫妻之实,只不过是两个寂寞的人,互相安慰取暖罢了。那七皇子竟然那般不知检点,对她百般纠缠,竟然害自己受了那样大的惩罚,直降了位份,从淑妃,变成了淑嫔,在宫里抬不起头来。
不过好在宫里的这些姐妹,大多是林芷萱挑选的,也并不都是些成日里只知道评头品足说人长短的长舌妇,所以也没有人成日里背后议论她什么。
除了这个谢锦年,成日里嚣张跋扈,将自己的那件年少失足挂在嘴上,看见自己就忍不住奚落一番,自己今日里竟然还亲自往她的枪口上撞,黄九姑娘可是下了好半日的决心,也是听说今日皇上要在这儿用膳,所以打算“误打误撞”过来,也见见皇上,毕竟皇上在这里,谢锦年对自己也不会太放肆。
却不曾想,黄九姑娘来的时候,正是皇上才下了旨意不过来了,谢锦年心里气闷的时候。
听说黄九姑娘过来了,她起初诧异,自己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她过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听说了皇上出尔反尔,不过来她宫里用膳,所以故意来奚落她的?
想到这里,连着早晨柳溪让她受得气一块,只想朝着黄九姑娘撒了。
黄九姑娘进来才知道这事儿,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只能小心翼翼进来行了礼,果然谢锦年连个让起身的话都没有,便只让她蹲跪着,便问起话来:“淑嫔大冷天的不再自己宫里头好好思过,跑出来做什么?招蜂引蝶吗?只可惜这冬日里似乎并没有蜂蝶给淑嫔招惹。”
黄九姑娘心中气闷,哪怕知道她素来无礼,可是当真被她当着这一屋子的宫女儿太监的面奚落,黄九姑娘脸上还是下不来台的。
可此时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也并无退路了,只得和颜悦色道:“臣妾来的不是时候,不曾想扰了娘娘用膳,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今日过来,只是素闻娘娘喜爱香花,春夏里头,也总是在屋里摆着鲜花香薰屋子,只是如今冬日里头,除了腊梅,再别无旁的新鲜香花可给娘娘采撷。
嫔妾倒是在香料上有些涉猎,这些日子一面在宫里闭门思过,一面也是给各宫的主子娘娘调制了些冬日用的香料,可以用来熏屋子,也可暖融融地给娘娘的永寿宫增色。算是嫔妾的一点子孝心,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说着,身后的翠儿已经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上来,那盒子是珐琅彩镶五彩宝石的,只不说旁的,只看着那个盒子就让人赏心悦目,知道不是便宜东西。
也勉强还入得谢锦年的眼,黄九姑娘是知道谢锦年素来喜欢这些花团锦簇的珐琅彩的,也算是投其所好。
谢锦年瞧着黄九姑娘这样谦卑,送来的东西自己又喜欢,心里的气也暂且消了两分,伸手让人取了盒子来看,也姑且让黄九姑娘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五章 有孕
黄九姑娘在心中暗自吐了一口气,瞧着谢锦年拿起了盒子,仔细端详了两遍,这才打开,黄九姑娘和颜悦色地在一旁说着:“这香叫清露香。是用夏日荷花上的露水,将茉莉花、紫罗兰、紫薇花、六月雪、石榴花……”
黄九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只看谢锦年用手上的护甲轻轻挑了一点子香料贴近鼻子来闻,却不曾想,那香味混着一桌子的菜味,尤其是那鱼的味道,让谢锦年一瞬间十分的恶心,丢了手里的护甲和香料,便扶着桌子吐了起来。
屋里的众人都是吓了一跳,红丸赶紧上前来伺候着谢锦年,又吩咐人拿痰盂,又吩咐人倒热茶,又吩咐人请太医的。刹那间忙得不可开交。
黄九姑娘更是吓得手脚冰凉,自己的香料并没有什么问题啊,怎得她就这样吐了起来?
自己还什么都没做能,就惹祸上身了?
黄九姑娘战战兢兢,一旁的红丸也是忽然抬头瞪着她,呵斥道:“你到底在这香料里加了什么?为什么要谋害贵妃娘娘!你意欲何为啊!”
黄九姑娘吓得普通一声跪倒了,连呼冤枉!
红丸却不理她,已经派人去养心殿请魏延显过来了。
谢锦年难受得紧,却还有力气指着黄九姑娘叫嚣,让人将黄九姑娘送来的东西全都丢出去。又闻着桌子上的鱼汤的味道更加恶心,也让人丢出去。
还让人将黄九姑娘架出去,让她在外头的冰天雪地里跪着,等着一会儿皇上来发落。黄九姑娘大呼冤枉,可永寿宫里的宫女太监早已经上前来动上手了。
众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在里屋的秋菊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外头守门的宫女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没有人留意偏殿里头的动静。秋菊趁机开门出来,正好瞧见黄九姑娘连人带东西被人从永寿宫里轰出来。
黄九姑娘被永寿宫里的嬷嬷推地一个趔趄,扑倒在了永寿宫门前的回廊上,抬头正瞧见从偏殿里头露出头来的秋菊。黄九姑娘忽然愣住了,眼睛瞪得极大,永寿宫里往外赶人的嬷嬷瞧见一直扑腾的黄九姑娘愣了下来,也跟着沿着黄九姑娘的眼神看过去,正瞧见探头探脑的秋菊,也是大惊,赶紧先指了小宫女去拦着秋菊。
黄九姑娘自知失仪,已经被几个宫女架了起来,低眉顺眼地拖到院子里头跪好了,心中却翻滚过万千思绪。
魏延显在养心殿里,正和顾谋悭讨论着当前的政局,翻弄着手里的筹码,商议着对策,忽然又小太监来通传说他的两个妃子一个要害另一个,已经闹起来了,魏延显觉得这样的事在自己老师面前说出来丢人,没好气道:“她病了请太医去,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烦朕!后宫的事,让皇后过去处置。”
说着便将人都赶了出去。
小德子也是满头大汗,赶紧派人去请歆姐儿过去看看。
秋菊被永寿宫的宫女赶回了偏殿,不许她出来看热闹,红丸又吩咐了人好生看着永寿宫的偏殿,不许秋菊再出门一步。
黄九姑娘跪在院子里却脸色慌张,一旁的翠儿瞧着着急,黄九姑娘却连自己都顾不上,趁着永寿宫的人都在来来往往忙谢锦年的事,她便指使着翠儿先赶紧去内务府给哥哥传话,就只说,果如他所料就行了。
翠儿担心黄九姑娘,黄九姑娘却只推了推她,让她赶紧去。翠儿无法,只得起身,悄么声地溜了。
歆姐儿原本也因为那夜林芷萱忽然离了翊坤宫而担心不已,可是魏延显总不许她多问,也因着当初自己太纵着林芷萱胡作非为而被魏延显责怪,这些日子,不仅不许她去永寿宫,连她的翊坤宫也不常来了。而且但凡过来,自己多问一句林芷萱,他便生气动怒。
歆姐儿是没了法子,去寻了秋菊,秋菊却对她说,自己有办法,让歆姐儿帮着自己给慈宁宫的柳溪递话过去,秋菊说她能想法子见到林芷萱,却不曾想,秋菊也是有去无回,再一丝消息也没有了。
如今小路子竟然亲自来请自己去永寿宫主持大局,歆姐儿喜出望外,以为是秋菊的法子灵验了,却不曾想,一路上小路子将永寿宫那边的情形与自己说了,说是黄九姑娘送了香料,意图谋害敏贵妃。
歆姐儿却是不解,秋菊明明是去见了柳溪,怎么好端端的又牵扯上了她。
自从黄九姑娘因为七皇子的事情被贬了位份之后,她便安分守己,极少出门了。
可是无论如何,当初在靖王府里,黄九姑娘是淑慧公主的小姑,那也就是半个靖王府的人,她多半是要帮自己和林芷萱的。
如此想着,歆姐儿脚下的步子飞快,也丝毫不顾着天寒路滑,一旁的连翘和步摇小心扶着,都替歆姐儿担忧,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
原本以为到了永寿宫该是一副喊打喊杀的场面,却不曾想,才刚进了永寿宫的宫门,里头竟然人人都是满脸的喜意,上到掌事嬷嬷,下到洒扫太监,一个个都笑意盈盈。
就连黄九姑娘都已经被人扶着从院子里站了起来。
歆姐儿有些不明所以。
里头的谢锦年原本心心念念地盼着魏延显过来,却不曾想来的竟然不是魏延显,而是歆姐儿。
她心中本有些不平,可继而又是扬眉吐气,便也没有下床出去迎接,反而是让红丸去将歆姐儿请了进来。
歆姐儿进来,瞧着半躺在床上泰然自若的谢锦年,她竟然丝毫要下床给自己行礼的意思都没有。
歆姐儿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反而先上前,问候了谢锦年的身子。
只见谢锦年一脸的得意,一旁的傅为格正在写方子。
谢锦年悠悠道:“皇后娘娘的消息真灵通,竟然比皇上来得都快,这样好的消息,臣妾原本还打算第一个跟皇上说的。毕竟,臣妾肚子里的这可是本朝的第一个皇子。”
谢锦年,怀孕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六章 冰凉
歆姐儿怔在了原地,连一句恭喜的话都说不出来。
果然,得了这个消息,魏延显马上赶了过来,一进永寿宫的门,也是对谢锦年嘘寒问暖,满面喜意。
这是他第一回当父亲,也是他有的第一个孩子。
他如何能不欢喜,嘴里还念叨着,自己比魏明煦有福多了,这么快,就有了皇子。又再三吩咐了傅为格,要好生给谢锦年安胎,什么安胎药贵吃什么,御膳厨房一应也要紧着谢锦年来。
谢锦年娇羞地跟魏延显撒娇,歆姐儿立在一旁,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只觉得舌尖苦涩。
连翘和步摇则是早听了歆姐儿的吩咐,在永寿宫里逡巡,一旁立着的黄九姑娘自然也是瞧出了连翘和步摇的心思,只不着痕迹地给她们两个往偏殿努了努嘴。
连翘瞧出了黄九姑娘的暗示,也过去探查了一番,只是却被永寿宫的宫女给拦住了。
这一拦,越发的让连翘瞧出了端倪,林芷萱多半是在这里,连翘虽然不能进去一看,但是一靠近偏殿,却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如今谢锦年才刚知道有身孕,定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始喝安胎药,多半是林芷萱,林芷萱病了!
连翘的心下也不安了起来,悄没声地溜进来,不着痕迹地跟歆姐儿回话。
魏延显只顾着欢喜谢锦年的身孕,倒是并没有很在意杵在一旁发呆的歆姐儿。
直等到魏延显吩咐完一切,歆姐儿才私下里与魏延显说:“贵妃有了身孕,身体较弱,最怕被人过了病气。不如那些病了的人,还是送到臣妾宫里将养吧。”
魏延显自然听出了歆姐儿话中所指,又想起了魏明煦即将回京,还有今儿早晨看着林芷萱病成那个模样,他也是心有余悸,有歆姐儿照看着,想来会好些吧。
魏延显只是觉着歆姐儿这样大喜的时候提这个有些扫兴,却还是冷着脸点头应了。复又去养心殿,跟顾谋悭议政。
歆姐儿如蒙大赦,赶紧命人将林芷萱小心翼翼地用轿子送回翊坤宫。
谢锦年如今只因为自己有了身孕而无比的欢喜,旁人自然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看着病秧秧的林芷萱,冷哼了一句:“算你命大。”
却也不想让这么个有病的人留在自己宫里,给自己招惹晦气,歆姐儿带走就带走了。
瞧着病重的林芷萱,歆姐儿眸子里的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落了下来,翊坤宫里刹那间闹了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煮粥的煮粥。
歆姐儿却不曾想,黄九姑娘这个被人忽略的丫头,竟然没有回去,而是一路上跟着自己来了翊坤宫。
还是连翘好心,提醒了歆姐儿一句,若不是黄九姑娘,她也察觉不到林芷萱生了病,秋菊被困在里头,也递不出话来,歆姐儿这才注意到久久不肯离去的她。
让人安顿好了林芷萱之后,便出去见了黄九姑娘一面,还以为黄九姑娘要因为此时来跟自己邀功。
却不曾想,黄九姑娘竟然要跟她借一步说话。
歆姐儿点头许了,与她去了西梢间,黄九姑娘这才犹犹豫豫地将黄桢今日托人让她打听林芷萱下落的事与歆姐儿说了,末了又犹豫着说了一句:“嫔妾家世微薄,当初能进宫,也全是托了王妃娘娘的福,虽然如今我自己不争气,闹成这样一个笑话。可是我哥哥和嫂嫂都是真心对娘娘的。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皇后娘娘只管开口。
哪怕……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
黄九姑娘的话忽然止住了,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大胆地替淑慧公主和黄桢做这样的决定。
歆姐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哪怕到了最坏的地步,魏明煦不顾念林芷萱的生死,而强行打回京城,谋朝篡位。黄九姑娘和黄桢,也愿意冒着风险,将林芷萱平安送出皇宫,保全林芷萱的性命。
只是这件事情太大了,黄九姑娘不敢宣诸于口。
可她如今竟然肯说这样的话,也已经让歆姐儿心中感动了。
歆姐儿安慰着她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替姑姑谢过你。只是如今姑姑尚且昏迷不醒,外头的事情也还不知究竟,不能贸然行事。你今日也受惊了,先回去好生歇息,等姑姑醒了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黄九姑娘犹豫了这么久,终于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深宫里头过活,总不能一直一成不变。
要想变,就要冒险。
黄九姑娘也像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若是将来魏明煦真的起事成功,那么这一回,自己帮她,将来林芷萱一定念着自己的恩,会将她从这个活死人墓里挖出来。
如果将来,还是魏延显做皇帝,那么自己此回也是帮了皇后娘娘,将来有什么事,歆姐儿也一定会照应着她的。
便冒一回险吧。
黄九姑娘再三谢了歆姐儿,这才离了翊坤宫。
外头,艳阳高照,积了这么多日的雪,终于开始缓缓地融化了。
可是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明明极好的天气,风一吹,却更加刺骨了。
秋菊和连翘小心翼翼地照看着林芷萱,给林芷萱喂了一些暖暖的红枣小米枸杞粥。
林芷萱倒是都喝了下去,秋菊给林芷萱灌了汤婆子捂着冰冷的手脚,轻轻搓揉着麻木的胳膊腿,疏通着血脉。
歆姐儿守在林芷萱床前,只盼着她能早日好过来,早日醒过来。
林芷萱却并不觉着痛苦,她只是冷得很,很冷很冷,冷得她只想蜷缩在床上,拥着被子睡去。
仿佛冬眠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冻僵了,只是仿佛睡的并不安稳,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梦里,她看见了疏哥儿稚嫩的小胳膊小腿儿,踢踢蹬蹬,咿咿呀呀,却仿佛是被人放在了一个篮子里,篮子顺水而下,竟然要飘摇远去。(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七章 故梦
这么冷的天气,是谁将她的疏哥儿放在冰冷的河水里,那该多冷啊!
林芷萱只觉着浑身发寒,可是疏哥儿却仿佛不觉着冷,在那摇篮里,还依旧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还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林芷萱。
只是疏哥儿在河里,林芷萱却在岸上,林芷萱顺着河水大声呼喊着疏哥儿的名字,要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看疏哥儿就要远去,林芷萱不顾河水冰凉,趟进了河水里,想要追上疏哥儿,想要救回疏哥儿。
却只看着疏哥儿的篮子越飘越远,林芷萱焦急地呼喊着,自己也涉水越来越深,眼看河水就要漫过自己的头,林芷萱却忽然觉着眼前的河水有些莫名的熟悉,仿佛在的什么地方亲眼看见过。
然后,她便看见了身旁稀疏错落的芦苇丛里,忽然飞出了一只流萤。
天色一下子从清晨变成了黄昏,天上竟然又缓缓出现了月亮和星子,让那萤火虫飞舞得越来越清晰。
林芷萱看着那只萤火虫,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想起了那是什么时候。
那是那年秋闱,自己跟魏明煦还有九姐儿去南苑围场围猎的时候。
那一夜,他骑着马领着自己出去玩。
在眼前的这一片宽广浩大的河水中,在那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林芷萱瞧见了两世自己默默追寻的秋萤。
当初,自己曾经对着那只萤火虫许愿,希望自己,能给他生个儿子。
过往的那些记忆如同眼前快要漫过头顶的河水一般涌了上来。
林芷萱几乎要在那条大河里溺水而去。
她的四周除了压抑的河水就只有黑暗,只有芦苇的鬼影在摇曳,让她心惊胆战。
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从前一个人面对全世界的日子。不能累,不能认输,不能彷徨。
她原本就是这一世与魏明煦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常了,觉得腻,觉得厌烦。
觉得一个人无忧无虑的其实也挺好。
可是,那却是在无病无灾,在眼前的局势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时候。
她会觉着自己无所不能,觉得一个人也可以撑住全部。
可是如今她病了,如今她受伤了,如今她躺在床上病得爬不起来,她好累,好疼,每一根骨头都是软的,她咳嗽着,几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她才发现,自己眼前的希望,竟然只剩下了那一抹摇曳的荧光。
她忽然想他。
想他能在自己身侧,想念他温暖的体温。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每夜并肩躺着,他批他的奏折,自己看自己的书。
锡晋斋摇曳的灯光昏黄成暖流,再怎样的寒冬,也从来都不曾冰冷过她的心。
原来其实,从前温暖她的手,她的脚,她的心的,并不是锡晋斋底下的烟道。
而是他啊。
是自己使坏地将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身上,冰的他一个机灵,然后嬉笑着被他捉住手脚,他总是一边嗔怪她,一边将她拥进怀里,用他的身体,温暖着她,一边碎碎念着:“要多吃鹿肉,多喝羊肉汤。胡良卿这个大夫怎么当的,他给你调理身子的药怎么一点都不管用,还是这么凉。”
自己体虚,怕冷又畏热。只有他冬暖夏凉。冬日自己被他里抱着取暖,夏日里,自己总是烫得像个火炉,还总爱粘着身上凉凉的他。
那个在自己枕边睡了十年的人,与自己水乳交融,同床共枕,寒暑与共。林芷萱总是很贪恋他的胸膛,尤其是在出了什么事情,让她不安让她慌张的时候。
林芷萱总喜欢被他用力地抱着,倚着他宽厚的肩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有一种窒息的踏实。
他曾经给过自己那样安逸的十年,只属于自己一个人,那样温暖,美好。让自己想起他,心便忍不住扑通扑通地跳,嘴角洋溢起幸福的弧度。
林芷萱忽然忍不住在梦里落下泪来,因为在梦里没有他,怎么都找不到他。
只剩她一个人,在无边的黑夜里艰难前行,看着自己的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感受着压抑的窒息的河水朝自己奔涌而来,四处都冰凉彻骨。
他想要的不再是自己了。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那个冰冷的无人之巅,那个只有勾心斗角的云诡波谲的世界。
他不再需要自己站在他的身旁。
他不要自己了。
林芷萱的胃忍不住抽搐,想将喝下去的药和粥都吐出来。
看着昏迷不醒的林芷萱,歆姐儿忍不住心疼,秋菊看着林芷萱喝了又吐,可是吐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喂。
秋菊看着林芷萱的眼角,滑落的晶莹,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娘娘,王爷就快回来了。还有公主和世子,他们就快回来了。娘娘,秋菊求你,快些好起来吧。王爷心里很挂念你,他会回来,救你出宫的。”
歆姐儿听着秋菊自欺欺人地说着,心中却有些茫然犹豫。
会吗?
他真的会吗?
他是一个男人,男人的眼里只有家国天下,只有万里江山。女人只不过是后宅里的一个陪衬,只不过是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
一个工具,这个坏了还有另一个,这个工具没了,还会有新的。
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
但是一个男人,会为了一个工具,而放弃江山吗?
歆姐儿不知道魏明煦会作何选择,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魏延显一定不会。
“姑姑这个样子不行,我们,想法子救姑姑出宫吧。”看着守在床边跟着哭泣的秋菊,歆姐儿眼神茫然,似是出神一般地喃喃说着。只是也不知道是说给秋菊听得,还是在自言自语。
魏明煦的大军日夜奔驰,朝着北京城迫近,王景生终于从翊坤宫里再次接到了林芷萱的消息。
魏明煦在直隶收到了王景生的来信,林芷萱病重,危在旦夕。魏明煦怒发冲冠,却不曾想,几乎在同时,他收到了魏延显的密令,让他不得耽搁,领兵回京,先去兵部,归还虎符,否则,便等着给林芷萱收尸。(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八章 死令
魏延显手上已经几乎没有了筹码。
除了太皇太后的那个秘密,他唯一仅有的,就只剩下一个危在旦夕的林芷萱了。
他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魏明煦对林芷萱的感情和眷恋。
这几乎是一个必输的局,可是,那日与顾谋悭的一番长谈,让魏延显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险,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别无选择。
魏延显战战兢兢地在京城备战,他几回召谢文良进宫,并提拔了谢文良的弟弟谢文栋担任了刑部尚书一职。谢家鼎盛一时,满朝无两,也更加地为魏延显死心塌地。
魏延显私下里召见过义亲王魏明善和庄亲王魏应祥,可是两人却都称病,避而不见。
顾谋悭叹道,都是因为前些日子,魏延显杀伐太过,灭了林家,是得罪了庄亲王,灭了廖家和李家,是开罪了义亲王。
如今,想要再得到他们的支持已经很难了。
魏明煦的大军,在得到了王景生的密信之后却并没有连夜进京。
魏明煦坐在营帐之中,身边都是自己素日里信赖的谋臣志士,他们在商议第二日抵达京城之后的动作。
几乎所有人都踌躇满志,兴高采烈,慷慨激昂地商议着魏明煦的登基大典。
在他们眼里,一个病病歪歪的林芷萱,根本就不值一提,她必须要死,只有她的牺牲,才能成就一代帝王。她死得其所,她死得重如泰山!
只有九姐儿,站在大帐的屏风后头,听着那些谋士们的慷慨陈词,一言不发。
神情凝重的就仿佛是坐在前头的魏明煦。
魏明煦穿着一身狐裘,他的伤寒因为连日赶路,所以还没有好全。
营帐里燃着炭盆,可是魏明煦却依旧觉着身上寒津津的冷。
杜勤不在营帐里。
他已经连夜回了京城。
魏明煦要求他在明日日出之前,必须与王景生一同救出林芷萱。这是最后的机会!
因为如今,大军已经离京城不足百里,可朝发夕至。
在那样一个喧嚣的夜晚里,魏明煦看着自己身边的门客们踌躇满志。跳脱的几乎如同自己面前的那盆炭火,那样热烈地灼烧着。
魏明煦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从那些门客们年轻的脸上一一逡巡而过,继而落在了被风吹起的营帐帘上。他看见了外头的雪,又飘飘摇摇地开始下了。
那一瞬间,魏明煦忽然觉得吵,他有些想一个人到外头走走。
可是却因为这主帅的身份而分不开身,只能继续坐在这里。
那一夜,京城大雪,林芷萱终于在那样的雪夜里醒了过来。
连翘已经因为照料她,而累得伏在她床边昏睡了过去。
只有秋菊,还撑着疲惫的身躯,在给她继续换额头上的冷毛巾。
秋菊看着醒来的林芷萱,眸间乍喜。
林芷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是方才梦梦醒醒之间,隐约觉着有些恍惚。
就仿佛自己重新又活了一遍,这一梦醒来的感觉,竟然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就仿佛前世,自己被毁家灭门,一梦醒来回到十四岁的时候一样。
自己的床前,有母亲,还有守着自己的秋菊。
“我是,又活了一遍吗?”林芷萱的脸上是一丝淡淡的笑,她似是在自问,又似是在问秋菊。
秋菊却是大喜,竟然高兴得落下泪来:“娘娘,娘娘终于醒了。”
林芷萱无力地伸手,想去擦秋菊脸上的泪珠。
秋菊有些不明所以地将脸凑上去,扶着林芷萱无力的手,任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要哭,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林芷萱淡淡笑着,疲惫得与秋菊说着话。
却终于惊醒了趴在一旁的连翘,连翘迷迷糊糊地看见林芷萱醒了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眸中乍喜,连忙要去告知歆姐儿。
秋菊没有拦她,只让她赶紧去。
秋菊这才擦了眼泪,与林芷萱道:“娘娘醒来的正是时候,皇后娘娘正在与黄桢黄大人,还有玉哥儿商议,今夜,如何将娘娘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宫去。原本因为娘娘一直昏迷着,这事儿十分的难办,如今娘娘醒了,还请娘娘千万吃点东西,好有些力气,预备今夜出宫。
王爷明日就要回来了。”
“他明天,就要回来了。”林芷萱却将眼神转向了精致的床顶,喃喃自语地说着。
“嗯嗯。”秋菊紧紧地握着林芷萱的手,连连点头,“王爷明天就回来了。”
可清醒中的林芷萱,听了这样的消息,却仿佛并没有她昏迷时那样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道:“我如今,是皇上手里唯一的筹码了,你以为,他会那样轻易地任你们将我救出去?”
秋菊听了林芷萱的话,有些微愣。
是啊,最近魏延显低调得有些反常,竟然任歆姐儿和内务府、侍卫处的人来往,而没有丝毫的阻止或是斥责,的确可疑。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他知晓了一切,只是要看着她们在这里折腾,然后自投罗网?
秋菊摇了摇头,似是要甩掉自己脑袋中这样的念头,只是一味地劝着林芷萱:“娘娘不要担心,王景生王大人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哪怕是侍卫逼宫,发动兵变,今夜也一定要将娘娘平安无恙地救出宫去。哪怕流血,哪怕死人!杜勤接到的,是王爷的死命令!”
林芷萱缓缓从秋菊手里抽回了手,淡淡笑着重复:“死命令。如果救不出我,他就与我一同死在这里的命令吗?”
秋菊张嘴,却无话可说。
林芷萱淡淡地看着牙床上,雕刻着精致的戏水鸳鸯图。
如果,活着出去,自己又该去哪里呢?
如果死了,林芷萱恍然觉着,自己心中竟然并无甚畏惧。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听着林芷萱病中的丧气话,秋菊心中很是焦急,生怕林芷萱不肯配合,刚要再劝,却听林芷萱淡淡道:“罢了,你们说如何,就如何吧。”
林芷萱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忽然响起了乒呤乓啷的刀剑交击之声。(未完待续)
第九百七十九章 归来
秋菊这才担忧起来,怎么连翘去了那么久,歆姐儿还没有来。秋菊正打算派人前去查看,却不曾想,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魏延显,他显得略微有些惊慌,可是看着醒过来的林芷萱,却强行稳住了心神,快步走上前来,对着林芷萱冷冷一笑:“靖王妃醒了?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林芷萱看着略微有些狼狈的魏延显,也是淡淡地勾起了唇角:“皇上这样惦记我,我怎么能轻易死了。我如果死了,谁来保皇上的命呢?”
魏延显闻言一怒,却不敢发作,只是对林芷萱道:“如果,他强行攻城,朕一定会杀了你,让他也不好过。如果他杀了朕,朕一定会说出那个秘密,让他也永世不得安宁!”
林芷萱缓缓道:“皇上手中,只有宦官,宦官怎么抵得住手持刀剑的禁卫军,更何况,皇上手里的宦官,还有一半是听命于内务府的,想来皇上只守都有些艰难吧。”
魏延显死死地盯着林芷萱道:“等谢文良的京畿护军进宫勤王,王景生的侍卫军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林芷萱却也不慌不忙,道:“左磊综会让他进宫吗?”
魏延显闻言,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让林芷萱心底发寒:“你别忘了,左磊综,是十四叔的舅舅,也是朕的舅舅。”
林芷萱大惊:“你竟然会将那个秘密说出去,以收揽人心?”
魏延显闻言却笑着摇头:“收买人心的法子多了去了,未必就一定需要将那个秘密说出来,也或者,可以无中生有一个秘密。毕竟太皇太后留给朕的东西,可是不少呢。”
左磊综是太皇太后的亲哥哥,又素来行事鲁莽,是个少根筋的性子,倒是的确容易被人蛊惑。
“杀!”窗外头,隐约想起了响亮的喊杀声。
人数众人,多方是从远方来的。
魏延显脸上的笑意渐浓:“看来柳溪姑姑的手了。”
只要皇城不破,他就还有跟魏明煦谈条件的机会。
那一夜,打架,流血,牺牲。
人死了一茬又一茬,王景生弄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跟自己交手的,竟然会是左磊综。
王景生不想再打下去了,只命人都停了手。
这么多年同朝共事,左磊综也不想跟王景生互相消耗下去。
见王景生的人停了手,他们也停下了刀戈,并拦住了谢文良的人。
王景生和左磊综隔着千军万马对面而立,两人心中似是有千言万语,却没有机会也没有场合给他们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说话。
两方就这样对峙了整整一夜,王景生派杜勤回去给魏明煦传话。
说此时此刻,林芷萱正和魏延显在一起,四周都是从前慈宁宫的侍卫守护,一时难以攻破,外头还有强敌环伺,他怕继续动粗,会逼着他们伤了林芷萱。
天亮之后,魏明煦的大军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即刻起兵回京,终于在半路上,对面迎上了前来报信的杜勤,看着杜勤一脸失落焦急的模样,魏明煦连话都没有多问一句,甚至连马都没有停,便一马当先,朝着京城奔驰而去。
魏延显由左磊综的人一路护着,在乾清宫早朝,迎接魏明煦回京。
满朝文武都在这禁宫之中,嗅到了一丝还没有散去的血腥气。
昨夜,京城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普通百姓而言,只不过日复一日地睡了一觉,可于某些朝臣权贵而言,却是彻夜难眠。
王景生的人已经退去,既然没有救出林芷萱,他不想将事情弄得那样难看,在面子上失了体统。他还在努力地粉饰太平,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今日,在朝堂之上,在魏延显的龙椅旁边,竟然设了一个座。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不知道今日究竟要如何,更加不知道这座位是设给何人的。
大家纷纷揣测,会不会是才有了身孕的谢锦年。可是谢家的人却并没有听到一丝风声,还有人说是给新的了皇上宠幸的帝师顾谋悭的。还有说是给谢文良这个国丈的,也有说是给庄亲王或者义亲王的。可是两位王爷,今日如同往常一样,都并没来上朝。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小德子从乾清宫的偏门进来,高升唱了一句,皇上驾到!
朝臣们纷纷躬身而立,俯首静候。
林鹏海略微偏头,却只看到魏延显身后竟然跟来了一个一身大红颜色衣裳的女子。
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一丝的裙摆,正由两个丫鬟搀扶着,似是走路也很虚浮的样子。
魏延显登上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众人给魏延显磕头请安,等魏延显说了平身之后,众大臣们才纷纷起身。
等众人抬头,才惊诧地发现坐在魏延显身边的,竟然是一身大红宫装的林芷萱。
肃穆,艳丽。
她化了很浓的妆,唇色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那样红润的气色,却仿佛在故意遮掩着里头的虚弱。
林芷萱的椅子离魏延显那样的近,这似乎并不合规矩。
可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今日朝堂上的诡异,竟然没有人站出来说。
众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不是早朝的奏折,而仿佛是一个人的归来。
今日的早朝,竟然是默默的。
众人立在原地,额上忍不住渗出了冷汗,这样的场景,与十年前何其相似。
只是那时,站在这乾清宫里的都是皇亲国戚,那些大臣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而如今,他们依旧缄默不语。
直道一声小太监的通报打破了仿佛要将人冻僵的宁静:“摄政王凯旋了!摄政王凯旋了!”
却不曾想,安定门前,拦住魏明煦的,竟然是左磊综的人:“恭贺王爷凯旋,只是皇上有命,三军不得进北京城,还请王爷孤身进宫,向皇上归还虎符。”
魏明煦骑在马上,眉头微皱,左磊综叛变,那么京中的形势,怕是不好了。
魏明煦看了那人一眼,举起了手中的剑,后头的数万将士均是仰头,看着魏明煦手中那柄领着他们开疆拓土,奋勇杀敌的宝剑,看着魏明煦挥剑直指北京城。
没有人顾及上前阻拦的步兵营,魏明煦手下的大军,长驱直入,仿佛一只离弦之箭,直插紫禁城。(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章 名剑
百姓听闻摄政王凯旋而归,夹道相迎。一路欢呼,只是不曾想,这摄政王却似乎有些焦急的模样,想来是归心似箭,想要进宫见皇上吧。
百姓们不知道那许多,只是额手称庆,大周朝又很多年不会再起战事了。
小太监向魏延显和满朝大臣禀报着:“摄政王并没有下马卸甲,也并没有让大军在京城之外安寨扎营,反而已经领着大军进入京城,因为百姓夹道相迎,所以城中的护军也并没有阻拦。”
魏延显大惊,他的眸子惊诧地看向了立在一旁的左磊综!
为什么,为什么左磊综的人并没有拦住魏明煦。
难道,难道左磊综并没有背叛魏明煦!
他只是假意投诚,他只是为了欺骗自己,好调兵进宫,包围自己?
魏延显只觉得浑身发凉。
左磊综却立在原地,左右为难。
昨日,柳溪漏夜拜访,跟自己说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她说,这么多年站在背后帮助魏延显的,其实是太皇太后。
而原因,是魏明煦根本就不是太皇太后和太祖皇帝的儿子,所以,对左磊综而言,魏明煦是个外人,并且,魏明煦企图争夺皇位,甚至谋害太皇太后,所以太皇太后为了自保,才拥护小皇帝魏延显。
柳溪说太皇太后临终前曾经给哥哥留下手书,左磊综瞧了,的确是太皇太后的笔记,太皇太后临终托孤,在信中说了魏延显的百般好,让左磊综务必保护好小皇帝。
左磊综是个一根筋的,又最相信柳溪和太皇太后,昨儿夜里乍听了这个秘密,来不及多想,便义愤填膺,即刻起兵,进宫勤王。
可是一夜过去,如今再想想,却觉着柳溪的说辞漏洞百出。
左磊综总觉得太皇太后帮助魏延显的理由并不充分,而且自己跟随魏明煦这个大外甥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对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思,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若说魏明煦会谋害太皇太后,左磊综怎么都不敢相信。
如今,他倒是颇为犹豫了,所以并没有下死命令让步兵衙门的人阻拦魏明煦。只是略微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魏明煦是佩着剑入宫觐见的。
杜勤和一众魏明煦的私属在一旁护着,宫中王景生的人拦住了谢文良的人,左磊综的人还在观望,三方对峙,没有人站出来阻拦。
魏延显看着一身戎装,气势汹汹进入乾清宫的魏明煦,心中莫名地发慌。
很有可能今日,就是他做皇帝的最后一天了。
可是,却不曾想到,越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怕了。哪怕是最后一天皇帝,他也要做出个样来给大臣们瞧瞧,不能再窝窝囊囊了!
他在龙椅之上略微正了正身子,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肃目看着走上殿来的魏明煦,并未有露一丝惊慌。
林芷萱的眸子,不自觉地凝在了魏明煦的身上,她几乎快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见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
林芷萱的余光瞥见了立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带刀侍卫,他们看见魏明煦之后,手都颤抖着握紧了手里的刀。
林芷萱却全不在意,今日能再见他一面,也死而无憾了。
魏明煦却从进入大殿之后,眼神从来都没有在林芷萱身上停留过。
他的眼眸,自始至终都在紧紧的盯着坐在高位上的魏延显。
魏延显并没有说话,反倒是魏明煦先开了口,他抬手,略微对魏延显拱手,道:“皇上,臣已击退敌军,领十万大军凯旋。”
魏延显不着痕迹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对魏明煦稳声道:“摄政王辛苦了。”
魏延显找不到别的话来说,也只仰面迎着魏明煦肃杀的眼神:“朕,赐摄政王黄马褂,紫禁城跑马,可戎装佩剑上殿。”
一句话,不着痕迹地化解了魏明煦所有不合规矩的举动。
他在退让,非常巧妙地退让,因为他知道,此刻如果自己与魏明煦起了正面的冲突龃龉,那么就是君逼臣反!魏延显只能将宽和大度都装尽了,在夹缝中求生存。
魏明煦看着魏延显,眸子有些闪烁。
他的手,忽然握上自己腰间的佩剑,对魏延显说:“臣腰间这柄剑叫莫邪,据说是一柄古剑。可是本王不信,它削铁如泥,锋芒毕露,没有一丝锈裂痕,明明就是一把新铸的剑。”
说着,魏明煦拔剑而出,魏延显的龙椅背后,也哗啦啦站出了一排手持长刀的侍卫,护住了魏延显。
魏明煦看着站出来的侍卫,却眉头微皱,拧眉执剑上前:“这柄剑跟着本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本王却并不介意这个谣言,也懒得去澄清它。只要它快,只要它锋利,用着顺手就够了。”
说着,魏明煦手中挥舞了几个招式,最终剑尖直指魏延显。
魏延显看着那柄寒芒毕露的剑,心头一紧,又不着痕迹地咽了一口唾沫,却咬紧牙关,忽然抬手,示意自己周身的侍卫都收起刀剑,退下去。
侍卫们唯小皇帝之命是从,见状也都没有犹豫,收剑,又退了回去。可是立在林芷萱身旁的两个侍卫,却拿出了刀剑,明晃晃的刀剑抵在了林芷萱的身上。
魏延显看着魏明煦道:“摄政王当真是有一把好剑,难怪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成为大周朝的一代神将!”
魏延显看着肃然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他已然成长了太多了,成熟、稳重、有手段、有心计。
自己虽然不在京城,可是这几个月,京中发生的所有事,从林家,到廖家、李家,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听听说了。
这龙椅上坐的,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急怒得愤然离席,嚷嚷着不要做皇帝的小孩子了。
魏明煦一直以为,自己做皇帝的路,该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小皇帝只不过是个无才无德的草包,自己取而代之,该是众望所归的,不应该有任何的波折。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看到了这个孩子的垂死挣扎,他看到了他一步步的谋篇布局,他看到了自己从前亲信故旧的背叛,他知道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一章 言和
魏明煦忽然间笑了起来,那样的洒脱释然,魏延显看不懂魏明煦这一笑的意味,只见他翻手一松,手里的那柄剑“啷当”一声,落在地上。
“做臣子的,是不应该佩剑上殿的,这把剑,就送给皇上吧。作为恭贺皇上亲政之礼,希望皇上将来,也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魏延显看着魏明煦瞳孔骤缩,他几乎不敢相信,魏明煦就此退却了。
看着茫然怔在龙椅上的魏延显,魏明煦神色之间已经没有了那许多咄咄逼人的杀气,反而多了许多语重心长的叮咛:“本王一生,为了大周朝鞠躬尽瘁,只盼着祖宗基业能千秋百代,代代相传。
一直不肯让皇上亲政,是因为皇上年幼,臣放心不下社稷江山。然而此回,本王领兵出征,皇上独守京城,期间勤政好学,纵横捭阖,心智手段,常人不及。或许,皇上已经长大了,在朝廷重臣的协助之下,已经可以妥善打理朝政了。本王,也该功成身退了。”
“十四叔……”魏延显看着意图急流勇退的魏明煦,不禁唤了他一声。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嗫嚅着,对魏明煦道:“十四叔为了朝廷辛苦了大半辈子,如今十四叔老了,该享享清福了,朕一定不辜负十四叔所托,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魏明煦并没有多言,魏延显却宣布了退朝,并留下了魏明煦,说要亲自设宴,给魏明煦接风洗尘。
乾清宫的大臣们都出了一身的冷汗,今日事情的发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大臣们鱼贯而出。
乾清宫的大殿再次变得空荡了起来,只剩下坐在龙椅上的魏延显,还有坐在一旁依旧被人刀剑相向的林芷萱,并站在殿中的魏明煦。
王景生、左磊综、杜勤和谢文栋都因为担心这里的局势,所以并没有离开,魏延显却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去殿外,他要跟魏明煦叔侄两个说说体己话。
王景生和杜勤看着魏明煦也点了头,才将人都远远地领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外头呼啸的风声,魏延显盯着魏明煦,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你让朕!”
魏明煦的眼睛依旧盯着他,只是没有了方才才进殿时的肃杀,反而多了几分坦然:“我并没有让你的意思,皇上不必妄自菲薄。这么多年,我的确低估了你,皇上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懦弱无用,这些日子,皇上的所作所为,手段计谋,都使我眼前为之一亮。皇上已非吴下阿蒙。
我要谋求皇位,并不是因为我恋栈天下,而是我觉得,这天下该是有德者居之。本王在摄政王位十余年,大周朝河清海晏,国富民强!若论治国谋略,我魏明煦,可当得上天下第一人!
可是如今,我的确有点累了。这天下,本王可以管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可是本王管不了一辈子。皇上说的不错,我的儿子,将来未必就能比你现在强。如果你真的能够善待天下百姓,勤政爱民,那么大周朝在你手里,其实也不坏。
这个皇帝的位子还是留给你吧,我想辞去摄政王一职,做个闲散亲王,过点自由自在的日子。希望皇上能恩准。”
“你就不怕,朕杀了你?”魏延显盯着魏明煦道。
魏明煦闻言却仰天长笑了起来:“呵呵,皇上不会!因为此番,本王是真心的退隐,就要当初的义亲王一样,如今都不稀罕了的东西,十年之后更加不会看在眼里。所以我的生死,于皇上而言无关紧要。
可是,一旦皇上派人杀了我,那么,皇上的那个秘密便会***。到时候,你的龙椅可就又坐不稳了。所以,希望我和王妃多福多寿,长命百岁的人,应该是皇上你啊。”
魏延显的手死死地握住了龙椅:“你!”
魏明煦看着魏延显,含笑道:“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秘密,死去的人,离开的人,都并不畏惧,只有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害怕。这或者就是那张龙椅的诅咒吧。
明杀,暗杀,皇上都已经用过了,对我,不会再起任何作用。咱们握手言和吧。只有这样,才能两相共存下去。”
魏延显摇头:“可是,朕会不安心。”
魏明煦含笑道:“人,从来都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将我的敌人赶尽杀绝,因为他们在,会提醒着我,永远谨慎小心,才能正衣冠,明得失。
皇上就把我当做你的一面镜子吧。每日三省汝身,战战兢兢地做个好皇帝。”
魏延显道:“可是在你眼里,朕永远都不够,永远都不是一个好皇帝!”
魏明煦闻言略微诧异,继而和缓了神色,道:“皇上只是年轻罢了,还需要多历练,本王会对皇上有耐心。只要皇上能让大周朝的繁荣富足持续下去,知人善任,将来治国理政未必不会比本王更好。”
魏延显哑然,他的眸子里闪烁着一股酸涩的不确定,那是一种第一回被自己的敌人肯定的感觉:“你是说,朕会将朝廷治理得比你还好?”
魏明煦含笑点头:“毕竟,你是太皇太后从小一手调教的,她希望你做这个皇帝,是她信任你,你不该辜负她。”
魏延显看着魏明煦,身子有些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赌咒发誓似的对魏明煦道:“朕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一定会做得比你好!”
魏明煦笑了:“如果那样,倒是最好不过了。”
魏明煦的眼神终于落到了林芷萱身上,魏明煦抬步走上了乾清宫的高台,林芷萱身后的两个侍卫见状已经退了开去。
林芷萱在魏明煦的眸子里,终于看到了自己清澈的倒影。
“不生气了吧?咱们回家吧。”说着,魏明煦伸手想要扶起林芷萱,才发现了林芷萱身子的孱弱,她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魏明煦的心颤巍巍地疼,忽然俯身,打横抱起了一身红色宫装的林芷萱,仿佛大婚一样。(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二章 回家
魏延显眼睁睁地看着魏明煦抱着林芷萱大步走向乾清宫的正门,魏延显有些犹豫,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机,让宫里的侍卫一拥而上,杀了魏明煦夫妇。
就在他犹豫之际,却只见魏明煦顿住了脚,他并没有回头,只是对魏延显道:“这万里江山,万千烦恼,就交给你了。延显。”
魏延显的身子忍不住一颤,便看着乾清宫的宫门被魏明煦一手打开,外头北风呼啸过后,便是鹅毛大雪,魏明煦一身戎装,抱着一身鲜红服侍的林芷萱,没入了一片苍白的天地之间。
那一瞬,让魏延显不禁想起了十年前。
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雪,当时是林芷萱抱着自己进了这乾清宫,是太皇太后唇枪舌剑,替自己挣来的这个皇帝之位。
之后,是魏明煦亲手抱着自己从乾清宫,走回的慈宁宫。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场大雪。
魏延显的身子朝着身后的龙椅放却了防备地瘫软了下去。
咱们,握手言和吧。
王景生和杜勤一行人虽然都远远地站开,可是却都在焦急得等待着大殿内的结果。
众人心中依旧是忐忑不安,直到天上,下起了苍茫的大雪,几个人却依旧不畏严寒得等在那里,几乎要被那雪埋葬成一个个雪人。
乾清宫的大门忽然被打开,几人翘首以盼,只看到了抱着林芷萱从乾清宫里缓步走出来的魏明煦。
王景生和左磊综着急过去问情形,却被杜勤伸手拦住了,如今魏明煦抱着林芷萱,可并不是什么商议政事的好时候,杜勤只给二人使了眼色,让他们先好生护送魏明煦和林芷萱出宫。
而谢文良,却早已经不再犹豫,冲进了乾清宫去查看魏延显是否安好。
林芷萱偏头,从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看着他最近瘦了许多,而越发尖锐的下巴,硬朗的眉,温润的唇,高挺的鼻梁,和皓若星辰的眸子。背后,是漫天飞雪。
“怎么今天,穿得这样鲜艳?”魏明煦低头,看着怀里那个看着自己看到入迷的小丫头。
林芷萱唇角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弧度,道:“因为想着,死的时候,该穿得鲜艳些,压压煞气。”
魏明煦的脚步略微一顿,继而将林芷萱抱得更紧了一些:“可有后悔吗?这样胡闹,险些丧了性命。”
林芷萱却也抱紧了她,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并没有去直视他的眼睛,只是闷闷地问了他一样的问题:“王爷呢?可有后悔吗?”
魏明煦的眸子略微低敛了些,脚步却如常:“没有。”
他的回答,那样的干净,清澈:“我为国为民这么多年,也总该有几年,是为我自己活吧。要不然这一辈子,是不是多少,有些委屈?”
林芷萱的眼眸有几分湿润:“谢谢你。”
谢谢你的妥协,谢谢你为了我想要的生活,而放弃了你自己。
“阿芷,不要哭。这些年,我一直在往前走,走了大半辈子,我真的累了。你陪我,去看看我治理下的河清海晏,万里江山好不好?”
林芷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湿了他厚重的铠甲。
“好。”她轻轻回应了他。
***
第三卷完(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三章 后事
第四卷红叶盟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
魏明煦抱着林芷萱一路出了太和门,靖王府的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魏明煦抱着林芷萱上了马车,林芷萱原本就身子孱弱,如今在这冰天雪地里走了一路,已经冻昏了过去。
魏明煦心急如焚,沈岩早就候在了靖王府,傅为格也被魏明煦加急从宫里请去了靖王府。
朝廷上,许多收尾的事,还在反复。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无论魏明煦要进还是要退,都不容易。
十万大军如何安置?朝廷旧臣如何安抚?这次意图协助林芷萱逃宫的淑慧公主、黄桢、皇后该如何惩处。
王景生该何去何从,左磊综又该如何奖惩。
朝廷上的大事该怎样交接安置,这些事来来回回,期间也有不少的矛盾摩擦,魏明煦却因为心底放下,对这些身外之事,多半只是随意洒脱地指点江山,底下的朝臣们却有些手忙脚乱,如今魏明煦要走了,才越发觉出他的好处来,这样繁杂的公务,也不知道从前魏明煦是怎样处理得那样游刃有余的。
朝中的旧臣均是对他分外恋恋不舍,写书立传,标榜他的功成身退的忠勇之名。
魏明煦从前一手把持朝政,如今要交还给魏延显,单单交接之事,就一直折腾到年底。更何况还有了刑部、兵部、户部三个大的出缺,朝廷上的事一时乱成一团,好在户部有钱斌接着,还算轻车熟路,谢文良在边关打理军务这么多年,管理兵部的事上手也还算快,只是谢文栋打理起刑部来,却有些捉襟见肘,好在刑部底下的官员从前都是李淼生一手培养的,办起事来也是井井有条,还不曾出什么大的疏漏。
朝廷上的事情魏延显一一接手,才知道了什么叫浩如烟海,纷繁复杂,他一时忙得焦头烂额。倒是有些缅怀魏明煦和魏应祥。可是偏偏,庄亲王却比魏明煦更早请辞,已经做起了甩手掌柜了。
魏延显一力苦熬着,成宿成宿地与大臣议事,批阅奏折,几乎宵衣旰食,却依旧觉着力不从心。
魏明煦反而看着魏延显将事情一桩一桩处理得还算条理,心中略感安慰,无论如何,这个小皇帝还是有几分处事之能的。只要多加历练,未必不能成才。
一直交了腊月,林芷萱的身子,才渐渐有了起色。
期间淑慧多次来探望,好在当初宫里他们闹出来的事情,魏延显看在魏明煦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深究,林芷萱却很承她的情。
王夫人得知林芷萱病了,来探望过林芷萱好几遍,几乎要住在靖王府里,得知了一切凶险的王夫人可是担心坏了,忍不住跟林芷萱抱怨:“有什么事能比你的性命更要紧,以后可不许这样胡闹了,你可要吓死娘了!”
林芷萱却含笑对王夫人道:“其实那日,我与秋菊早就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哪怕当真血溅朝堂,我多少还是有自保之力的。
只是不曾想,淑慧会那样的帮我,她和歆姐儿那么一闹,反而让皇上警觉,事情倒是变得有些棘手。可是,哪怕到了最后,扶着我上朝的是连翘和步摇,步摇身上的功夫不弱……”
王夫人却依旧担心:“功夫再好,也不过是个赤手空拳的丫头而已。我听你爹说,那日朝堂上动刀动枪的,可是怕人。”
林芷萱继续道:“秋菊已经说动了柳溪,那两个丫头身后挟持我的两个侍卫,是从前太皇太后的心腹,已经得了柳溪的密令,无论如何,是不会伤我性命的。”
王夫人诧异:“柳溪怎么会肯?”
林芷萱叹道:“当时的局面,对小皇帝而言,几乎是一个必输的局,所以柳溪原本是为了保我性命,作为将来求王爷放过小皇帝性命的交换。”
王夫人闻言,心下了然,怅惘半日,终究是叹了一声:“你啊……”
林芷萱却只外头看着锡晋斋薄得透明的丝绸窗纱外头,飘飘摇摇的大雪,对王夫人道:“娘,我不想做皇后。从前年纪小,茫茫然过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今见惯了风浪,渐渐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不想委屈自己。”
王夫人看着执拗的林芷萱:“娘只是怕,将来万一有一天,他回过神儿来,他会怨你。”
林芷萱却不听王夫人的话,只是看着外头漫天飘摇的大雪:“娘,你瞧外头的景致多好啊,我听雪安说,大周朝万万里江山,有多少奇珍异景,是从书上见不到,是单凭着想象想象不出来的,总的亲自走去看看。
我原本打算一个人去的,可是……
又舍不得他。
我听乌兰说,从前,他打心底里跟我是有一样的想法的,只是后来为凡尘俗事所累,渐渐遗忘了本心。这个无冕之王,他已经做了十年,也做得够好了,将来也不会比如今更好。又何苦再继续受累呢。”
王夫人听着林芷萱的言语,有许多话她接不住,也不能理解明白,只怪林芷萱有雪安这样离经叛道的闺中密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参禅悟道的思绪:“娘有的也不过是后宅妇人的一点子见识,不懂那些家国天下的事,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跟王爷好好过日子,你们小两口都和和气气健健康康的,做娘的才能放心,不要成日里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
林芷萱听了王夫人的话,心中暖融融的,只对她和暖地笑了笑,道:“是,女儿记住了,谨遵母亲教诲。”
王夫人看着林芷萱嬉笑的模样,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听说魏明煦忙完公务回府了,王夫人并没有多留,便早早回去了,只在锡晋斋门口与魏明煦打了个照面。(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四章 行程
最近天冷,魏明煦问候了王夫人和林鹏海的身子如何,王夫人说都好。两人没有多话,魏明煦只说得闲去府上拜访,王夫人谢过,便匆匆走了。
小丫头挑了帘子,魏明煦进屋来,一边由迎上来的红湘蓝玉伺候着更衣,一边对正坐在炕上看雪的林芷萱道:“大雪天的,娘怎么走得这样匆忙,可是有什么事?”
林芷萱穿着一身最家常的衣裳,头上不着点翠,只随意斜斜簪了只步摇挽住头发,林芷萱带步摇是最好看的,她素日里也喜欢步摇。在暖融融的锡晋斋里,恬静而美好。
这才像个家呢。
林芷萱已经收回了看雪的眸子,转而看向魏明煦,道:“还不是王爷回来得不是时候,将娘吓跑了,连晚膳都不在咱们府里用。”
魏明煦听着林芷萱跟他玩笑,仿佛心情极好的样子,便也跟着她贫嘴两句:“哦?我这个女婿这么吓人?既然我回来的这么不是时候,那我可走了。”
魏明煦已经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卸去了腰间繁琐的香囊玉坠,只配了一块漏雕五福和田玉佩在腰间,信步走到了林芷萱身前,与从前一样,在林芷萱对面的炕上坐了,等着红湘奉上茶来,嘴上虽然那样说着,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芷萱没有接他的话,反而嗔怪了一句:“怎么如今说是要不做这个摄政王了,反而比从前更忙了,成日里这么晚才回来。”
魏明煦接过了红湘捧来的雪顶含翠,轻轻抿了一口,齿颊留香,对林芷萱叹了一声,才道:“朝廷上的一些琐事,总要跟他交代明白了。如今我厌烦看见他,他倒是成日里追在我身后头,问这个问那个的,倒是不曾想,他肯这样放下架子,勤奋好学,也是难得。”
林芷萱笑着看向魏明煦道:“他从前只想着争权,如今要认真做事管事了,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才能体谅王爷的不容易,王爷早就该放手让他去做做试试了。”
魏明煦道:“从前也不是没有让他试着管过,他只一脸的傲气,觉着自己什么都会,可其实什么都做得颠三倒四,让人瞧不顺眼,若是早有今日这个劲头,也不至于闹到从前那个局面了。”
林芷萱笑了笑,道:“这孩子,倒是有意思。”
魏明煦瞧着外头的桌上已经陆陆续续摆上来的饭菜,起身,打算扶着林芷萱去落坐,一边道:“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孩子,只要肯多努力努力,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从前脾气坏了些,挺叫人厌烦的。”
林芷萱却懒怠动弹,只随口吩咐道:“秋菊,把饭摆到炕桌上来。不想下去……”
叫完秋菊的名字,林芷萱才恍惚地愣了一下。
秋菊,已经不在靖王府了。
上回的事情之后,她便依从自己对柳溪的承诺,留在了宫里。林芷萱一直病着,倒是淑慧曾经跟林芷萱提了一次秋菊的事,问林芷萱要不要将秋菊从宫里接回来。
林芷萱有些犹豫,让淑慧帮着去问问秋菊的意思。
却不曾想,秋菊竟然这样答复淑慧:“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哪怕娘娘能原谅我,我却实在没有脸面再去伺候娘娘了。就让我遵从我的承诺吧。如今娘娘安然回府,我甘愿在宫里伺候柳溪姑姑和皇后娘娘一辈子,希望小姐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她不肯回来,林芷萱略微怅惘,却并没有强求,此事也避而不提,只是时常,依旧会忘了,总叫错她的名字。
关于当初的事情,魏明煦也从杜勤那里有所耳闻,原本魏明煦是打算惩处对主子不忠的秋菊,只是见林芷萱如此,也是作罢了。
魏明煦不想再跟林芷萱说朝政上的事,红湘领着人摆弄碗盏,魏明煦却伸手将一旁炕上的狐裘拿了起来,上前给林芷萱披在了身上,道:“想看雪,就先好生把自己的身子调养好,到时候我领你去漠河看冰雕。”
林芷萱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却也不太顾及屋里的小丫鬟来回走动,只略微后靠,倚在了他的身上:“想去看,可是自从生了疏哥儿之后,哪怕夏日里头,身上也总觉着寒津津的,还是要好好多问沈岩要几幅药吃,将身子养好了之后再去。”
魏明煦看着轻轻靠在自己身上的林芷萱,便也顺势把着炕沿坐下了,略微伸手揽着林芷萱道:“那正好,趁着这今年冬天,赶紧把身子养好了,明年春天,天气暖和了,我便领着你去木兰围场教你骑马,这样明年夏天,我就能领着你去蒙古避暑了。
到时候我领着你,将我从前打仗的地方,草原戈壁,都领着你去看一看,反正如今国泰民安,没有战事,还算相安。”
九姐儿时按着饭点儿来的,才刚风风火火地闯进锡晋斋里来,便听见魏明煦对林芷萱说这样的话,兴高采烈地道:“爹爹不能只带娘去,我和疏哥儿也要去避暑,爹爹要去就要领着我们一块去!不能厚此薄彼,只领着娘亲出去玩,不带我们!”
林芷萱瞧见大冷天的,连件披肩都没有系的九姐儿,也是心疼,赶紧拉过来吩咐了蓝玉取手炉给九姐儿暖暖,又责怪了一旁伺候的嬷嬷几句,这么冷的天竟然纵着公主跑街马似的乱窜,若是着了风寒,她们贴身伺候的都要拖出去打板子。
陪着九姐儿的曹嬷嬷和桂嬷嬷都是一脸的委屈,可当着主子的面又不敢直说九姐儿是有多么不听他们劝,只能苦着脸一一陪了不是,认了错,说以后一定会多多提醒九姐儿,云云。
九姐儿却也只吐了吐舌头,一边伸手握了握林芷萱的手道:“娘,我不冷,你瞧瞧,我的手比你的手还暖和呢。”
魏明煦无奈摇头,对这一大一小道:“九姐儿若是也想跟着去,就多穿衣裳,不能再这样胡闹让你娘担心,也要帮爹爹好生看着你娘,让她将身子都调理好了,否则,你们两个都在府里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九姐儿连连点头道:“爹爹放心,我一定好生监督娘亲,让她乖乖喝药,一碗都不许落下!”(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五章 守岁
年节将近,京中的亲贵走动却并不如往年频繁,今年,因为有太皇太后的国丧,所以年节除了不可或缺的农桑大祭,其余的典庆几乎一律消减。
只是朝廷中的官宦大员,也几乎照旧,并没有大的起伏变动。
唯一例外,便是今年年节,皇上亲政,下旨大赦天下。
据说,这是顾谋悭的意思。
有他在魏延显身边辅助,魏明煦心中也更放心些。
大年三十,林芷萱一大清早起来,就抱着哭闹不止的疏哥儿来回在锡晋斋里走着,哄着小人儿,昨儿疏哥儿有些着凉,今儿一大清早鼻子就囔囔的。
魏明煦一大清早去了箭道上练剑,出了一身汗回来,正要吩咐人沐浴,瞧着忙乱的林芷萱,魏明煦一边拿毛巾擦着汗,一边道:“你身子还没有好全,疏哥儿如今越来越重了,让乳娘抱就好了。”
林芷萱却轻轻拍着疏哥儿的背,来回走着,道:“你快去沐浴,一身的汗臭味,一会儿还要进宫守岁呢,怕是要来不及了。”
林芷萱说着,又叹了一声,显然很是厌烦。
魏明煦欲言又止,只先去沐浴,换了一身衣裳,这才过来,疏哥儿已经止住了哭闹,却依旧嘤嘤嘤嘤地唤着娘。
疏哥儿才会说话,还说不全乎,只刚刚会叫’娘’,连爹爹都不会,魏明煦靠近过来,从林芷萱的怀里接过了疏哥儿,道:“不如咱们就称病,今夜不进宫守岁了,咱们一家四口一块,在家里守岁,好不好?”
疏哥儿在魏明煦怀里,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魏明煦,抓着魏明煦还湿漉漉的头发玩着,嘴里咿咿呀呀想要说话,忽然只听他张嘴叫着:“娘……娘……呀,耶,爹……”
魏明煦和林芷萱正在说话,一时没有留意,只恍惚没有听清。
一旁的红湘却听着眸子都亮了起来,竟然也不顾打断了魏明煦:“王爷王爷,小世子会叫爹爹了!”
魏明煦和林芷萱都是一愣,赶紧盯着疏哥儿看,却不曾想,小孩子复又哼唧哼唧地叫起了娘,魏明煦略感失落。
九姐儿却已经换好了进宫的衣裳,欢欢喜喜地过来,道:“爹爹,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进宫啊?”
魏明煦和林芷萱都略微一愣,已经将疏哥儿交给了一旁的乳娘,吩咐好了人摆早膳,魏明煦道:“你娘身子还没有好全,今夜便不进宫让她劳累了。”
九姐儿的小脸一下子沮丧了起来,道:“啊?那我们都不进宫了吗?”
林芷萱倒是不解,这小丫头怎么老喜欢往宫里去,却只听九姐儿喃喃道:“我有许久都没有见过歆姐姐了,有些想她。”
还有魏延显,九姐儿心里还有事情想要问他呢。
只是这话,却并没有宣诸于口。因为九姐儿知道,魏明煦和林芷萱仿佛是不喜欢魏延显的。
瞧着九姐儿精心打扮,又失落的模样,魏明煦却松了口,道:“你去吧,让杜勤陪着你去。”
魏明煦又转头对林芷萱道:“你好生派几个妥帖的婆子陪着她也就不碍事了。已经是大孩子了,不必太过拘着她。”
九姐儿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高声喊着爹爹万岁!
林芷萱的身子还并没有好全,所以魏明煦便一并称病,并未有进宫守岁。只九姐儿一个人一大清早用过了早膳,便带着靖王府的贺礼进了宫。
如今还在太皇太后的孝期之内,魏明煦和林芷萱是要守孝三年的,尤其是今年这第一年,不得来往拜年饮宴,放炮竹或是烟花,倒是也难得的清闲。
大年夜没有下雪,下了这么多天的雪反而停了,魏明煦命人将地下烟道烧得很旺,屋里暖融融的,疏哥儿因着着了风寒,所以睡得早,林芷萱坐在疏哥儿的摇床前,看着摇床上的小人儿,手轻轻地翻开疏哥儿的衣领,身上当初烫伤的疤痕还是触目惊心。林芷萱的指尖颤抖着抚摸着那些参差不齐的疤痕,仿佛刺入自己肺页里的小刺,让她痛到不能呼吸。
沈岩医术虽然好,可是大多却是流于重疾,对于这些祛疤之类细小的病症,不如胡良卿知道得那样多。
今夜外头星子很好,却并没有像往年一样放烟花击鼓唱戏。
整个京城,都略显得冷清。
可是锡晋斋这一室之间,暖融融的烛光轻轻摇曳,倒是难得的温馨,魏明煦缓步走到了林芷萱的身旁,看着疏哥儿身上的伤疤,也是心疼,道:“让你们娘俩受苦了,明日,我便让沈岩开些祛疤的药膏来,给疏哥儿抹着,等他长大了,这疤一定会淡的。”
林芷萱的手依旧轻轻地抚摸着疏哥儿原本应该稚嫩光滑的皮肤,心中满是自责。也不知道当初李婧是怎么下得去手,那样小的孩子,自己这个做娘的竟然没有护住他,让他小小年纪就受这样的苦。
魏明煦心中有愧,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物,略有些犹豫地用手掌托到了林芷萱面前:“你瞧这是什么?”
林芷萱低头,看着魏明煦掌心正托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红玉髓吊坠,做的是枫叶的颜色,玉质温润通透,雕刻的线条更是流畅,浑然天成。
林芷萱素来喜欢这些小巧的东西的,看见了之后也是眼前一亮,伸手从魏明煦的掌心拿起,虽然喜欢,嘴上却忍不住打趣他:“这又是哪国进贡的贡品?”
魏明煦不禁想起了从前被林芷萱摔碎的那颗黄玉髓,心中微颤,道:“不是哪国的贡品,是今年秋天,我往蒙古打仗,路过蓝田的时候,偶然得的。蓝田玉盛产翠玉、墨玉、汉白玉和黄玉,却极少有彩玉,这块红玉髓在蓝田十分罕见。”
林芷萱起了身,与魏明煦一块离了疏哥儿的床前,怕两个人说话惊扰了疏哥儿睡觉。
二人一块回了东梢间,自从那日魏明煦闯宫救她之后,从前的事情,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得避而不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六章 殁了
林芷萱脸上是盈盈的笑意,在妆镜台前坐了,让魏明煦亲手帮自己戴上:“为了寻这块宝玉,王爷一定打发了不少的人去找吧?”
魏明煦给林芷萱戴玉的手却略微一顿,含笑得意道:“这块玉,可是我亲自找到的。”
林芷萱诧异地从镜子里看着立在自己身后的他。
只听魏明煦道:“我原本是想去寻蓝田的老玉匠,看能不能帮着把那块碎了的黄玉髓补好,几经周折,终究无功而返。我问他们,能不能找到一块一样的,他们都说从未见过那样晶莹的黄玉髓,那样成色的玉髓怕是只有缅甸才会有。
却不曾想,一个老玉匠正在开山采玉,我在时,恰好瞧见他切出了这块红玉髓,他也说是百年难得一见,我便命他雕成了这枚枫叶坠。也算与这块玉有缘。”
唐有红叶传书,终成佳偶,后来便以红叶隐喻男女之间的巧妙缘分。
让林芷萱不禁想起了从前,几番与他用空心的银锭子传书的往事。
还有金陵石林的相遇,因缘际会,缱绻辗转,当真奇妙。
林芷萱的手轻轻抚摸着颈间的那枚红叶玉髓坠,温润莹亮,举世无双,唇角也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林芷萱回头仰看魏明煦,笑着问他:“好看吗?”
魏明煦含笑点头:“好看,只是不要,再弄碎了。”
林芷萱复又想起那日情形,听着魏明煦声音里略微的颤抖,亦觉心疼,林芷萱低头,回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他,道:“其实,从前那个吊坠我不怎么喜欢,因为它是明黄色的,所以虽然好看,却不能示于人前,否则就是僭越,就是不合礼法。这么多年,我虽然一直随身佩戴,却几乎并无人知晓。仿佛那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况且,我素来不喜明黄色的珠饰,所以爱珊瑚,却不喜蜜蜡。如今这个坠子,是我喜欢的,我自然将它视若珍宝,不许它损伤一分一毫。”
魏明煦略微愣了一下:“怎么从前没听你说你不喜欢?既然不喜欢,就该早早砸碎它。”
林芷萱被他逗笑,起了身,与他一同去床上坐了,林芷萱轻轻地依靠在他肩上,两人拥着被子,细细碎碎地说着话,林芷萱的手却一只爱惜地抚摸着自己颈间失而复得的玉坠子,道:“这世上我不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难道都要砸碎了不成?那毕竟也是王爷送的。”
魏明煦温声道:“那也应该跟我说啊,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该跟我说,让我知道才行。”
林芷萱闻言,心略微一颤,轻轻抱紧了他,说:“好。”
朝廷里的事情,已经渐渐收尾。
将近年节,魏明煦也彻底闲了下来。
林芷萱却发现魏明煦时常坐在书房的桌案前,有些发呆。
从前每日都有操心不完的朝政,几乎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成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一大清早就要去书房和门客们议政,而如今,原本该堆满奏折的桌案上已经空荡荡地只剩下几本魏明煦素日里看管的兵书。
从前门庭若市,仿佛离开他不行的朝廷,如今在尝试着脱离他,艰难地运转,却好在半年之后,已经并没有什么大的披漏出现,要他回去主持大局了。
林芷萱能感受到魏明煦忽然闲下来之后的那种不适,那种茫然无措的不适应。他怕是如今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个大周朝,并不是没有他就不行。
“王爷怎么开始每天晨起去练剑了?”林芷萱问他。
魏明煦略微回神,道:“从前年轻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每天晨起都要去箭道上练一个时辰的剑,风雨无阻。可是自从当了这个摄政王之后,就忙得将这一项给省了。如今闲下来,倒是想重新拿起来,就当强身健体了!”
林芷萱忍俊不禁,看着魏明煦摇头道:“王爷真是个有福不会享的劳碌命。这人世间的美好千千万,难道王爷就只有批折子这一项爱好?”
魏明煦扶额,装模作样地叹道:“哎,想我魏明煦一生精忠报国,如今年过四十了,倒是要学着怎样做一个每天玩核桃遛鸟纨绔子弟,可当真是难为我。”
林芷萱被魏明煦逗笑,才要打趣他两句,忽然见外头冬梅急匆匆地敲门:“娘娘,娘娘……”
林芷萱略微诧异,扬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冬梅道:“娘娘,才从庄亲王府得的消息,林家的四奶奶方才殁了。”
芦烟。
林芷萱的身子一僵,即刻掀了被子要起来更衣。
魏明煦拦着:“外头天黑路滑。”
林芷萱却看着魏明煦摇头,道:“我得去看看她。”
魏明煦瞧着林芷萱恍惚神伤的眼神,终究没有再拦,只是道:“那我陪你一块去。”
魏明煦和林芷萱一块更衣,林芷萱更是换了素服,林芷萱问冬梅:“雪安和道真今年不是留在京城了吗?当初不也说道真医术精湛,连雪安的病都能治好,更何况芦烟,不是说芦烟的病情已经有了起色了吗?怎么会去得这么突然?”
冬梅摇了摇头,林芷萱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今夜杜勤陪着九姐儿进宫,她便也没有回杜府,而是留在了靖王府守岁,外头庄亲王府的人忽然来报丧,也并没有细说什么经过,只是说人殁了,连夜过来报丧。
靖王府离庄亲王府不是太远,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已经到了庄亲王府,林芷萱才下马车,便遇到了一块赶来的楚楠。
两人相见,俱是一愣,继而携手一块进了庄亲王府的后宅。
魏明煦略一犹豫,并没有跟上,反而先问了庄亲王府的管家,管家只说庄亲王夫妇都已经进宫守岁了。
王府里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事发突然,他们也不好进宫去请魏应祥回府,否则容易闹得满城风雨,这才没了法子,去靖王府请了林芷萱过来。
魏明煦点头,又问了一句:“秦岱呢?”
庄亲王府的管家道:“随着王爷和王妃一块进宫了,府里只有郡主在。”
魏明煦没有再多问,只让管家先去预备棺椁后事。
管家却有些犹豫,正是不知道该按什么样的规制去预备。(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七章 舒坦
毕竟魏芦烟已经是嫁进林家的人,林家获罪,一应亲眷皆被变卖为奴为妓,芦烟的丧事着实难办,庄亲王府的人也拿不准主意。
魏明煦沉吟片刻,魏芦烟在出嫁之前,曾被加封郡主,毕竟是皇亲国戚,如今哪怕魏应武获罪,也不该按平民之礼送葬:“按县主的仪制办吧。”
管家见魏明煦发了话,不再犹豫,赶紧应着去了。
因为太皇太后新丧,所以宫里不能摆宴,不能歌舞,不能看戏,各位皇亲们,只能大眼瞪小眼地聊着天熬夜,却也不敢大声地说笑。当真闷得很。
九姐儿早就坐不住,看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魏延显夫妇,又拿眼神四处逡巡,却发现谢锦年并不在席上,这儿冷得很,又无聊得很,他们那些老人家说话谈天,九姐儿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如今倒是明白为什么林芷萱和魏明煦不爱进宫来了。
九姐儿却因为林芷萱和魏明煦都不在,如今宫里可没有能压着她的人了,便也不顾什么,直对歆姐儿使眼色,歆姐儿无奈,只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很想九姐儿,想跟九姐儿说说话,问魏延显的意思,能不能将九姐儿的席面挪到自己身边来。
魏延显看了九姐儿一眼,心头隐动,说了几句场面话,终究是许了。
太监却只在歆姐儿身边,给九姐儿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了。
九姐儿欢欢喜喜地上前来,小声地问着歆姐儿的近况,却并没有给魏延显什么好脸色瞧。
魏延显心中憋闷,只听着九姐儿和歆姐儿说着话。
九姐儿问歆姐儿这些日子好不好,魏延显有没有欺负她,歆姐儿瞧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魏延显,魏延显听了九姐儿的话,正襟危坐,面沉如水。
歆姐儿忍俊不禁,这小丫头原来是来给自己撑腰打抱不平的,歆姐儿对九姐儿小声道:“皇上待我极好。”
那音调底下的皇亲贵戚听不见,坐在她身旁的魏延显却一定是能听见的。
九姐儿偏头看了不理自己的魏延显一眼,这才对歆姐儿道:“那就好,我听说谢锦年有了身孕,她可有欺负你吗?”
提起谢锦年,歆姐儿愉悦的神色果然僵住,继而才和婉地对九姐儿道:“敏贵妃有了身孕是大周朝的国祚之喜,是好事,她怎么会欺负我?可不许瞎说。”
这话,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促狭,反而多了几分场面话的虚伪,让人听来心疼。
魏延显不想听她们姊妹两个说话,略微咳嗽了一声,便以更衣为名走开了。
九姐儿却看了一眼径自离去的魏延显,有些出神,继而担忧地看着歆姐儿,道:“我总觉着皇帝哥哥,跟从前不一样了。”
歆姐儿却和善地拉着九姐儿的手,道:“自然不一样了,如今皇上亲政了,是一个真正的皇帝了。自然不能跟从前小的时候一样跟你瞎胡闹了。”
九姐儿偏头看着歆姐儿,忽然低声问道:“皇帝哥哥曾经打算杀了爹爹和娘亲吗?”
歆姐儿闻言大惊,连忙压低声音道:“没有!从来都没有!九公主,以后决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
九姐儿看着歆姐儿紧张的模样,却忽然笑了,对歆姐儿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只要皇帝哥哥对姐姐好,我就放心了。”
歆姐儿的脸上也泛起了她一如既往的慈和的笑:“皇上对我很好,我心满意足。”
九姐儿看着歆姐儿一如既往对一切充满感恩,又那样容易满足的模样,并没有多的话去说去问。
想来无论是什么样的生活,歆姐儿都会轻易满足的。
虽然对此九姐儿很是不敢苟同。
九姐儿倒是不曾想今日竟然会这样无趣,她有些后悔进宫了,还不如在家里陪着爹爹和娘亲。
九姐儿有些拘束,也以更衣为由,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
九姐儿连忙吩咐了一大群太监宫女侍卫护着她,却不曾想,九姐儿在出门的时候,恰巧遇见了刚进来的魏延显。
两人打了个照面,九姐儿没有像素日里见他的时候一样,趾高气昂,掐着腰等他跟自己打招呼,如今这么多人瞧着,这样突兀地撞见,九姐儿竟然在犹豫,要不要给他行礼问安。
魏延显看着与自己对面而立的九姐儿,她不动也不给自己行礼问安,倒是让魏延显恍惚间觉得回到了从前,两人一块在慈宁宫的那些日子。
魏延显忽然特别地怀念太皇太后。
“你随朕去慈宁宫祭拜一下太皇太后吧。”魏延显忽然开口对九姐儿说。
九姐儿略微一怔,点头同意了。
魏延显挥了挥手,让后头的奴才宫女都离得远些。
魏延显和九姐儿借着今夜极好的月色,还有宫里回廊上明亮的宫灯,走在最前头。
“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魏延显问九姐儿。
只是那话听在耳朵里,还是从前魏延显这个皇帝哥哥会问自己的问题,只是语气已经多了许多,从前不曾有的稳重和疏离。
这便是一个小皇上和一个真皇帝之间的区别吗?他已经不会再叫自己“九妹妹”了。
九姐儿原本满肚子的话,原本打算掐着腰,颐指气使地问他:皇帝哥哥!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爹爹还有娘亲来着!皇帝哥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把我当你妹妹吗?你是不是还要连我也杀了!
可是如今,看着这样的魏延显,九姐儿竟然有些问不出口了,只是阴阳怪气道:“我没事,皇帝哥哥最近还好吗?如今亲政了,这皇位坐得比从前舒坦了?”
魏延显闻言却笑了,听着九姐儿稚嫩的言语,总是能让魏延显放松些防备,九姐儿是个很神奇的丫头,魏延显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时会觉着比跟歆姐儿在一起,更加放松。
因为歆姐儿给魏延显的感觉,是值得信任,可九姐儿除了真诚之外,她还很聪明,一种干净澄澈的聪慧。
让人有时觉着她很幼稚,有时又不得不佩服于她的聪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