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277 乱起(1)
沈寄的帖子递过去,那边很快给了回话,身份特殊还是不见的好。沈寄怅然若失,不过也没有强求。有些事情就是那个样子,即便她是魏氏的宗妇,却也没有办法做主接纳简姨。看来那真的是一个明白人,也提得起放得下。
她问了问小权儿对简姨的印象,小权儿说挺好的,只是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沈寄便明白了他还是懂‘老朋友’的含义的。毕竟不是小娃娃了,随便几句就能含混过去。
“嗯,那我就放心了。我没有要管你们幺房的事的意思,只是,简姨这么肯帮忙,咱们魏家人还是对她尊敬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的,大嫂放心。”
随着魏楹等一批出使的官员陆续收到表彰,那些真的叛国投敌的官员也受到了抄家、家属下狱的惩处。边关蒙受的巨大损失,让京城的老百姓红了眼,在那些人带着枷锁游街的时候,扔鸡蛋石头的不计其数。沈寄问询叹息,妇孺何辜?
她揉揉小包子和小馒头的脑袋,又看看小芝麻,然后道:“如果你们的爹爹骨头软一些,今天咱们四母子也难逃这样的厄运。还要多谢汪先生独行往返万里带回真相。”
几个孩子眼底是对父亲是茹慕和思念。
小馒头窝进沈寄怀里,“我想爹爹了!他几时才回来啊?”
“不知道。”沈寄看看捏着两个拳头的小包子,轻声道:“十年二十年后,你和弟弟也会为人夫为人父,母亲只希望你们也能有这样的承担,不为家中妇孺招祸。”
小包子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小馒头还有点懵懂,不过还是跟着点头。
“出去玩儿吧,你们俩也上了一天课了。”
小包子牵着小馒头出去了,沈寄问小芝麻,“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方才这丫头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芝麻坐过来,“娘,这就是你说的不如找个没有野心没有大本事的男人过踏实日子么?”
“是啊,今天那些人如果她们的夫婿只是普通人,不要想着出人头地,肯过寻常日子,又哪里会有这样的祸事呢?这会儿怕是都在想着悔教夫婿觅封侯吧。”
“可是,也有爹爹这样的男人啊,有本事有野心同时也有担当。”小芝麻小声道。
沈寄心头叹气,这该死的恋父情结!比起普通人,小芝麻肯定更喜欢魏楹这样的男人。可是,嫁给这样的男人,会辛苦一辈子的啊!一辈子的经验之谈,女儿不肯听啊!
小芝麻搂着沈寄的腰,“娘,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沈寄点了点头,这种时候就最辛苦了。夫婿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平安归来,还有几个年幼的儿女需要她照料。便是再有万贯家财,名声如日中天的显赫又如何?
“可是,娘,还是值得的吧?有爹爹,有我,还有两个弟弟。”小芝麻望着沈寄的眼道。
沈寄心道,你倒是一心要来说服我。值得,怎么不值得呢,任谁看她这辈子都值得了。从地位上来说,一个丫头到三品诰命夫人;从经济上来说,一文不名到如今坐拥数十万家产;还有所有女人都羡慕的用情专一的夫婿。三个儿女也都贴心懂事。她这一辈子,应该是活得再值得没有了。就是沈寄自己,也说不出相反的话来。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一辈子也过得这么辛苦的。但是,此时的小芝麻显然听不进她娘的经验之谈肺腑之言,她满心都是对父亲的敬仰。沈寄一直以来想潜移默化改造小芝麻择偶观的做法,显见得没有起效。
快十岁了,在这个地方再有个三四年就要说亲事了。这个年岁正是三观定型的时候啊,这么发展下去,小芝麻日后中意的肯定是少年英雄或者少年才子。日后又将是辛苦经营的一生。唉——
“娘,徐婶婶和徐家哥哥来了。”小馒头快步进来报讯。沈寄抬头一看,小包子正领着徐茂一家三口进二门。
之前几日门庭若市的时候,徐茂一家没来凑热闹,今日才上门来。这些年魏楹数次低谷,都能看到徐茂。这一次的事他是爱莫能助,但如果她们母子跌到尘埃里,徐家肯定也不会坐视就是了。
魏楹也说过,官场之中他唯一的真朋友便是徐茂。所以沈寄赶紧带着小芝麻和小馒头迎了出去。得知徐茂在前院由小权儿招待,沈寄想了想道:“不如请他们一起进来说话。我这几日也带着小包子见了不少男客的。有什么事大家坐在一处说,也省得还要传话。”
陈氏笑道:“好啊,反正我们两家也不必讲那么多虚礼。”
小芝麻三姐弟过来和徐赟互相见礼,徐赟今天十三,已经考过童生试。小包子这些天快速成长,知道如果爹爹回不来,他就是要撑门立户的男人了。如今放在他眼前的,便也是要准备童生试,于是向徐赟讨教经验。徐赟便给他讲自己的经历以及经验。
小芝麻按说已经十岁,和徐赟不该见面,可沈寄选择性的忽视了。这会儿她便也坐在旁边听着。
陈氏坐下便对沈寄道:“沈夫人,哦,就是魏大人的养母,听说他出事了,便搭了我家的船要上京来看你们。我也刚收到信,估摸着这两天就要到了。”
沈寄眼眶一红,魏大娘虽然大字不识,见识也不高明。可是她的操守品行还有对魏楹的疼爱绝对超过了魏氏绝大部分的人。
小馒头听徐赟和兄姐说话,他插不上嘴,便跑过来爬到沈寄腿上坐着,沈寄便告诉他,“祖母要来了。”冲着魏大娘从小的养育之恩还有此时的作为,沈寄不管魏氏的人怎么看,她就是要让她的儿女都叫一声‘祖母’。听说上次小芝麻和小包子过去看望,魏氏的人暗地里很是不满呢。可如今魏楹出事,除了十五叔小权儿,还有哪个叔伯婶娘这样关心的。如果魏楹的事真的成了冤假错案,魏氏肯定踢他出门,也不会管她们母子的死活。
“嗯?”
“就是每年给你和哥哥姐姐做新衣服的祖母啊,回头就能见着了。”
徐茂进来了,沈寄没有发话,小权儿还没敢把暗地里营救魏楹的事讲给他听。这会儿坐下,见沈寄点了点头,便说给他听了。那边徐赟他们也围过来听。
徐茂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此时也只有等了。”然后他也说了此时朝廷正在筹备军粮运往边关。还说了阮家捐出了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沈寄挑眉,阮家的好日子原本已经过半,这样一来倒是可能延续了。
“朝中的奸细,至今还是没有头绪么?”沈寄问徐茂。林子钦最近已经是分身乏术,见不到人了。沈寄还是挺想知道之前魏楹是替谁背了黑锅的。
徐茂叹口气,“今日被发卖的,都是这回跟着魏楹出使的下属官员的家眷。明面上应该是没有找到,暗地里的事,我还不够资格知道。”
沈寄哂笑道:“唉,我就不该问,就是你知道了也不能说啊。”
一直说这件事又没有进展,只能相顾发愁,沈寄便问几个孩子,“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小芝麻笑道:“娘,我还以为我挺不错了,能带着弟弟们赚零花钱。可是赟哥哥更厉害,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船了。每年租给人,都能有好几百两的收益。”
被小芝麻这么一夸,徐赟带着几分赧然道:“就是跟着我舅舅做的而已,要是没有这条门路,没有从小父母给的银子做本钱,我哪里能做这个。”
陈氏出身江南四大商家之一,想来徐赟是继承到了经商的天赋。又随了其父,会读书。沈寄心头一动,看小芝麻的样子,对徐赟很是佩服呢。两家人一直在相互走动,所以他们也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徐赟读书如果能读出来,考个举人,又有魏楹和徐茂这么多年的交情,想必也过得了魏楹的那一关了。徐赟这孩子知根知底的,一直和小芝麻也合得来,对小包子小馒头也好。沈寄现在看他,真是越看越满意。
“嗯,赟赟这样很好,就是不能一味的只会读书。”
待到徐家告辞,几个小孩儿不在跟前,小权儿对沈寄道:“大嫂,你今天看徐家小儿的眼神好亲切哦。”
沈寄摸摸脸,“这么明显啊,唉,我该矜持一点的。”
小权儿张大嘴,“大嫂,你怎么这么心急啊?”
“我怕啊,怕小芝麻以后的路太辛苦。”魏楹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沈寄必须转移开注意力,不然这种无能为力的等待会让人崩溃的。小芝麻的择偶观就是她现在关注的重点。看小权儿一脸的不可思议,沈寄捶他一拳,“等你当了爹娘就知道了。哎,对了,这件事耽搁的,我也没有心事替你去相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啊?说说。”
小权儿还正想着娴姐儿就比小芝麻小四五岁,这岂不是再过几年他妹子也要预备着相看了,然后大嫂的话就到他身上了。
“大家闺秀?”
没反应。
“小家碧玉?”
还是没有。
“那肯定是将门虎女了。可惜武将那边我不熟,这事还得费点周折。”
小权儿也知道大嫂是要故意的给自己找些事做,省得白天黑夜的惦记着大哥的安危。于是也由得她盘算去,反正她也说了武将那边她不熟,这事不是能说办就办得了的。不过,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呢?嗯,他喜欢大嫂这样真心实意对男人好,对孩子好,然后又很有意思不是千人一面的女人。
“大嫂,你合计吧,我先回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去衙门当值呢。”
到了三姐弟问安的时辰,便都来了。小馒头是要在这里睡的,不等兄姐离开便抬手让苜蓿抱他去洗漱。出来看兄姐还在陪母亲说话儿,他自个儿就先钻被窝里去了。
小芝麻如今兢兢业业的管着家事,就是希望沈寄能少操些心,沈寄也乐得放手让她锻炼。左右有了什么事,自己就在家里立时能替闺女描补,还能言传身教一番。而且,虽然沈寄这些天是在给自己找事做,但是中馈上那些细细碎碎的琐事她还真没心思管。
等兄姐走了,小馒头拍着旁边道:“娘,快上床啊!”方才哥哥姐姐说他了,说他也不小了,不能再一味的混玩了。就算不能为母亲分忧,也不能给她添堵。
小馒头滚到沈寄怀里,拿小手拍着她的背。
沈寄楞了一下,“你这是,在哄我睡觉?”
“嗯,哥哥姐姐说娘眼下有青黑,是没睡好。娘,我给你唱歌吧。”以前他睡不着听娘唱‘小宝宝,快睡觉’很快就能睡着了。
沈寄颤了一下,“大晚上的,你还是别唱了。”她听过他和小亲王一起唱歌,那叫一个荒腔走板啊,让她肚子都笑疼了。这晚上唱,她本来就睡不好了,还不得失眠一晚上啊。
“那,我背书给娘听。”
“这个成,你背吧。”
小馒头从《三字经》开始背,背到《百家姓的后半部分》自个先睡着了。沈寄给他盖好被子,抱在怀里。寂寂长夜,她是睡不好的了。一想到魏楹这会儿的遭遇就揪心的疼。他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有没有挨打……
魏大娘是两天后到的,沈寄带了三个孩子一道去接她。
看到人从大船上下来,沈寄便牵着小馒头迎了上去,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跟在后头。
三个孩子一起行礼叫‘祖母’,魏大娘忙摆手道:“私下里叫叫也就是了。”
沈寄闻言道:“娘,孩子们叫您您应了就是。”
沈寄还是头一回叫娘,魏大娘,呃,她已经改嫁不应该再称魏大娘了,她娘家姓王,按惯例可以称为王氏。王氏楞了一下,然后看看眼前的四母子,再想想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牧羊的养子,她心头一阵悲苦,小声应了一声‘哎’,然后看看小馒头,“你就是小馒头。”
“是的,祖母。”
沈寄看魏大娘的样子像是有些晕船,赶紧扶着她上了马车。结果王氏在马车上同沈寄说她不住魏府,她毕竟已经改嫁了,住外头好些。
沈寄道:“那屋子是你儿子买的,又不是魏家的祖产,住什么外头?我就给你安排在了老太太该住的地方。府里我说了算,我看谁敢来找我说话。”她对有好处才能见到的那些魏家人膈应极了。
王氏摇头,“不好,楹儿是做大官的人,不要让人为这个参他。”
沈寄挑眉,养母还懂这个?想了想释然了,肯定是沈三叔同她说过。最后的结果是各退一步,王氏住魏府,但不住该给老太太住的地方,住客院。
王氏是带了老来子明哥来的,岁数跟小包子差不多。这会儿晕船晕得整个人晕乎乎的,和小包子小馒头一个马车,小包子让人拧了毛巾给他擦脸呢。他们在淮阳见过,小包子叫他‘明叔’。他们三姐弟都是听着沈寄的故事长大的,知道没有这位祖母,自家爹早就活不成了,娘也很难有好结果,于是对她都很敬重。
沈三叔平日在外头跑生意,王氏和明哥通常也是自己在家,如此便安心在魏府客院住下来,给沈寄母子作伴。这样的日子过了小两月,开战了!林子钦被委任为征东大元帅点十万兵马与边关守将汇合御敌。
当时沈寄就是眼前一黑,魏楹,多半回不来了。之前一个多月,还没有正式的开战,都没能把他弄回来,如今,已经打开了,还怎么救人。
小权儿当时就在沈寄身边,看她摇摇欲坠的,赶紧扶住,“大嫂,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难啊!现在连你爹他们都失踪了。”沈寄扶着小权儿的手,“我、我对不住你啊!”
小权儿摇头,“爹是自己去的,再说我们跟大哥是骨肉至亲,别人都肯去,没道理自家人不去的。大嫂,现在不能乱。”
沈寄点点头,“是,不能乱,我还有孩子呢。”之前住在京城是因为是林子钦派的人去营救魏楹,离得近些有消息也好知晓。如今外战已起,之前说的内乱还真是有可能呢。沈寄决定举家搬到温泉庄子去。那里,既远离京城的纷扰,万一有什么乱子也可以避开。实在不行,要离开也容易,出门不远就是官道。
王氏赶过来,“小寄,听说打仗了?”
沈寄点点头,“嗯,打起来了。消息传到京城估计边关已经打了一阵子了。娘,让人给你收拾一下,咱们不住这里了,住温泉庄子去。”
“哎。”王氏自知此时帮不上什么忙,自己也只能帮她看着几个孩子,便回去准备。
就是收拾出了十几辆马车要离开的当口,芙叶派人来请沈寄过府,说是有要是相商。
V 278 乱起(2)
十几辆马车已经收拾好了,人也全都准备好了。沈寄叫过小芝麻叮嘱了几句,又和汪氏说了清她带着几个孩子先到温泉山庄去,她稍后郡主府直接过去。
汪氏满口应下,让沈寄放心去就是,她会把孩子们照看好的。沈寄自然放心的去了,预想中的内乱不会马上就起,这一行也有足够的高手跟随。魏楹养了这么多年的府中家将,他自己带走了一部分,还留下了大部分,若是内乱起了,便是他们效力的时候了。
沈寄坐了一辆轻便的马车,由老赵头赶车,往芙叶府中去。其实内乱会不会起,沈寄并没有把握。但既然大战已起,魏楹归来的希望渺茫,这繁华京城她便不想呆了。如果魏楹真的以身殉国,摆在她面前的就是独立将孩子们抚养长大了。
为了小包子小馒头未来的学业着想,待时局平定后她最好还是定居京城。只是,再不想呆在繁华之地,温泉庄子便成了最好的选择。反正淮阳魏氏她是不想回去的,哪怕梨香院再好,但回了魏氏,就有无尽的规矩来束缚人。她以孩子学业为重,那些老家伙总不好一定要求她回去。华安才是沈寄心心念念的故乡、老家,可惜她不可能回去那里长住。
沈寄涩然一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做寡妇的自觉。她还没有满三十岁,难道就要做太夫人了么?如果确定了魏楹的死讯,皇帝想必会赐下爵位,然后由小包子承袭,她可不就是太夫人了么。
“赵大叔,等一等”
老赵头吁停了马,“奶奶,什么事?”
“我觉得不太对。”沈寄挪到车门处,掀起了帘子的一角和老赵头对视,“按说出了这样的事,应该是别人上门安慰我才是。”虽然还没有确定魏楹已经遇难,但他现在显然已经是九死一生。芙叶不上门看她,反而让她上门相商要事,这事儿怎么透着一些古怪啊?
这种叫你上门安慰你,是上对下,是皇后的活儿。虽然芙叶地位是比自己高,可她从来不搞这一套的。就算她现在知道了郡马养外室的事,也不会在自己成了‘准寡妇’的当口派人来召自己才是。她没有及时过来探视安慰,这本身就透着古怪了。
“慢慢的走,容我想想。”大战一下子爆发,沈寄担心魏楹的安危,这脑子都跟浆糊似的不太够用。但方才还是把此事的蹊跷想到了。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赵头警惕性很高,当即握紧了马鞭。
对方果然是奔这辆马车来的,到了马车前那骑士便下了马,“敢问车里可是魏夫人?故人来见,还请夫人不要惊疑。”
沈寄闻声撩开车帘,仔仔细细的看这名骑士,但见来人取下了遮面的帽子,可是下头那张脸还是陌生啊。
“你是……”
“五年前,曾与夫人与XX处有过一面之缘。”
这人说的地方便是沈寄曾被幽禁了两月的宅子,她想了想恍然,“哦,高手,是你。”当时她在那宅子里练武,听莫语说外头遍布暗卫,还随意叫了一个出来说话。不就是眼前这位自称‘故人’的仁兄么。可这人不是皇上的暗卫么,怎么突然来找她?
“是这样的,芙叶郡主府上出事了,皇上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此事现在不宜传开,所以让属下赶来通知夫人。方才碰到府上的人,得知夫人已经被郡主府请来,属下都快吓死了。还好您还没到。”那骑士之前看他们走得慢慢吞吞的,估计沈寄也是觉出些不对来,不由暗暗佩服。这样灵慧的女人,难怪这么多年皇上也忘不了。
沈寄一凛,“出什么事了?”
“郡马杀了西陵公主,又软禁了芙叶郡主与世子,丹朱小姐,如今是要骗魏夫人到府上做人质。”
“他疯了么?”哪有做公公的杀自己儿媳的,而且还把妻儿全都软禁了。更何况,当初让阿隆和西陵公主联姻,不就是为了拉拢西陵对付高昌么。这个关口西陵公主被杀死,那还得了。沈寄心头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难不成,郡马才是真正的内奸?
那骑士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魏夫人请随属下来。”
那骑士把沈寄带到了她住过两个月很熟悉的小院,不久前林子钦也带她来过。
皇帝已经在座,正拧着眉头。
沈寄顾不得行礼,忙问道:“皇上,西陵公主还有救么?”
“死得不能再死了,还有什么救!”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戾气。
沈寄心头一痛,那小姑娘才十四啊,豆蔻枝头花样年华。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系着两国的邦交呢。
“那芙叶母子这会儿救下来了么?”
皇帝看她一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共犯。朕现在生怕走漏了西陵公主的消息,都不敢派兵包围。好在把你追回来了。”
郡马让人哄骗她去做人质,这说明他对皇帝的心思很明白。真是无妄之灾!不过这个时候沈寄顾不得这个,赶紧开口道:“皇上,芙叶她是穆王的遗孤,从小在西陵长大,她不可能吃里扒外的。还有阿隆和丹朱,他们更是从小在京城长大的。”
皇帝看她一眼,冷哼一声。沈寄知道,皇帝现在是真的气坏了,这个时候西陵公主出事,西陵王一旦知道会不会一怒之下撕毁之前的约定,反而站到东昌一边真的不好说。就从西陵王替公主选了阿隆而不是皇子为婿,就可以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疼爱这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一点都不过的。所以,郡马做下这等事,即便他们母子三个无辜,恐怕也是要被迁怒的。
除非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没有那么恶劣,否则芙叶母子三人危矣!首先,他们是内奸的家眷;其次,他们对西陵公主没有尽好保护之责。
“皇上,那我现在没有取,郡马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有人替你去了,你那个车把式朕借用了。”
“哦。”这去的自然是皇帝的人,借此机会进到府里,拿下郡马和他的党羽。
“郡马怎么会……”
皇帝冷笑,“他原本就是东昌人。这是东昌埋得很深的一枚棋子。当年芙叶被收养,我们不知道,他们反倒知晓了。千方百计促成婚事,然后一道归国。可恨!这么多年,就连朕都被他骗过了,以为他是老实人。还觉得芙叶的种种作为很对不住他。你我曾见过的他的外室,便是他的下属。而他安置外室与私生子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窝点。”
肯定是才知道的,而郡马可能就是因为暴露了所以才当机立断杀了西陵公主。政治,好可怕!
皇帝和沈寄,如今是失意人对失意人。皇帝布的联合西陵攻打东昌的局极可能被迫,而大战已经开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何打赢这一场仗接下来便成了关键。至于沈寄,她男人多半是回不来了,尸骨都不一定能还乡,她此时情绪自然是非常低落的。甚至开战之后,她和几个孩子都换了素色衣服,府里上下也是如此。如此行为在外头替他们赢得了尊敬,可是不需要啊。他们家只需要一个男主人,只需要一个父亲。
沈寄忘了规矩,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此时迫在眉睫的是芙叶母子的安全。那个可恶的男人!不但害得魏楹给他背黑锅,让她和小芝麻姐弟差点跌落尘埃,如今又杀了西陵公主搅乱局势。芙叶母子更是要被他给害惨了。
“皇上,郡马他又没有参与军机,怎么会知道哪些事情?”
皇帝两手抱胸,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他在京城十余年,自然不是白呆的。朝中有数名官员被他收买或者是以阴私胁迫,出卖了朝廷。还有边关,也有人联手。魏楹就是他找到替罪羊,另一面也是东昌公主想留他。朕当时只想着派他去很是方便,没想到是把他送上了死路。小寄,这次我真不是有心为之。魏楹已经是我的股肱重臣,我也没有再要君夺臣妻的念头。”之前他害了魏楹数次,那家伙不都躲过了么,怎么偏这回自己无心之失,他却躲不过呢。
沈寄苦笑,“我知道皇上不是故意为之。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回不来了啊!”长期的精神紧张和失去爱侣的心痛让沈寄终于忍不住,在儿女看不到的地方酣畅淋漓的哭了妻来。
皇帝听着她的哭声,心头有如刀搅,却无言可以安慰。他能做的,只能是给魏楹封赏,将从来只赏有功武将的爵位赐给他,然后好好照顾他和小寄的儿女。
“东昌公主不是喜欢他么,说不定会留他性命。”过了半天,皇帝终于找出一句安慰的话。
沈寄抬起满是涕泪的脸,“我现在,也似乎只能指望这个了。”
皇帝叫了莫语进来,打热水拧毛巾给沈寄擦脸。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郡主府的事解决了。皇帝问沈寄,“小寄,你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沈寄点头,“嗯,我要去。”
沈寄和皇帝同坐了一辆低调的马车进入郡主府,罪魁祸首已经被擒获,而且没有自行了断的机会。芙叶带着儿女跪在二门处迎驾。
之前看沈寄也入彀,她们母子焦急不已,却被点了哑穴无法示警。然后情势兔起鹘落,忽然就完全变了形势。而‘沈寄’也揭下面具,露出本来面目,然后皇帝和沈寄便到了。
西陵公主还被安放在卧室,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岁,她却已经从枝头凋零了。沈寄看一眼阿隆,突然之间出了这样的事,他整个人都懵了。芙叶和丹朱也好不到哪里去。沈寄心头叹息,这样的灭顶之灾降临,还有几个人能保持冷静的。
外头又人进来,沈寄听到来人对皇帝说道:“皇上,恶贼乃仓促行事,他传递消息的一条线路已经被连根拔起,此事幸而没有走漏。”
皇帝冷凝的面孔稍稍缓和,转头目视芙叶,如今芙叶在他心头,简直跟丧门星差不多了。
“把人带进来。”
沈寄就看到另一个‘西陵公主’出现在众人眼前。好快的手脚啊,立时就找到了替身。
皇帝指着替身道:“以后,她就是西陵公主,如果漏出一点马脚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们母子三人就一起给真公主陪葬。至于那个家伙,芙叶你出面散布他养外室的事,就是你们扭打中他后脑勺自己撞到柜子的尖角,死了。即日发丧!”
沈寄心头叹口气,也好,有一场丧事,这母子三人心底的悲愤与惊恐也有个发泄的地方,做戏才能做得像。而且,这样一来,就把之前芙叶找自己过府,有要事相商的事也圆了过来。暂时,她们母子三个是没有事了。
皇帝看了一眼西陵公主的遗体,对小多子道:“悄悄带走,以寒冰保存。”
“是。”
皇帝腐朽而走,跪着的芙叶撑不住摔在了地上,丹朱极力要扶起她却差了力道,沈寄赶紧过去扶另一边,和丹朱一起把芙叶搀扶到榻上坐下。而阿隆追过去想拦住人不让他们把西陵公主的遗体搬走,却被假公主拦住了。
这一家子都没了分寸,沈寄再看看外头,郡主府少了不少熟面孔的下人,然后换了新人补上。这少了的自然是被灭口了,新来的怕是皇帝的人。看着这里,免得这三母子再出什么状况。至少,此时此刻,戏得演好了。
沈寄看丹朱还算是镇定,于是对她道:“你和小姨一起出去操持吧。”
丹朱点点头,“有劳小姨了。”她从小在宫中成长,受太皇太后亲自教导,对父亲的感情比较淡,遇到大事倒比母亲和兄长镇定些。而芙叶是失夫,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失去,过去二十年都成了一个笑话。阿隆是丧妻,失去了新婚情浓的妻子。而且,等待他们一家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命运。如今倒是十一岁的丹朱,成了支撑这个家的人。
沈寄带着丹朱处理事务,叫来大总管,先派人往宫中和各处报丧,然后命人裁制丧服……
小芝麻闻讯,带着两个弟弟过来致哀。她原本也纳闷大姨这个时候叫母亲过去做什么,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她对一身素白跪在灵前的丹朱道:“表姐,节哀!”说完自己眼眶也红了,她不是小孩子了,父亲出使东昌,而现在东昌和朝廷开战,皇帝给了父亲至高的荣誉,去营救的人又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连汪先生小叔公都杳无音讯,父亲如今回事什么结局不言而言。所以劝着别人,自己也哭了出来。
在别人家哭本是不妥,可这里本就是灵堂,两家又是至亲,倒是没有关系。而且满堂来致哀的人,对郡马的死法心头颇有点不以为然,但对魏楹这个民族英雄却是很钦服的。所以她这一哭,不但没有失礼之处,反而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同情。
丹朱想到姨父即便真的回不来了,却也是得到了无人可以匹敌的名声,而自己的父亲却是如此不光彩的死去。即便现在没死,也差不多是个活死人了,所以愈发悲从中来。两个小姑娘就在灵堂抱头痛哭起来。最后还是‘西陵公主’把她们分开的。
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到了阿隆身边,小馒头瞅了瞅呆滞的阿隆,和小包子对视一眼然后出去,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哥哥,大表哥是不是傻了啊?眼珠子都不转了。”
“别胡说!大表哥是哀毁过度了。”
“姐姐哭什么啊?”
小包子看看还不太知事的小弟,摸摸他的脑袋,“姐姐是替表姐难受呢。”他也好想哭啊。可是不行,爹爹如果回不来了,他就是家里最大的男人了。他不能哭!小包子心头由此对一向仰慕的骑射出众的大表哥有了些微词,父亲不幸去世,是很难过。可是他比自己大那么多,还只知道难过不知道别的。
礼部有官员过来,郡马的丧仪是有规制的,沈寄也就解脱出来,带着几个儿女还是只能先回京城的大宅去住着。离开前却看芙叶,芙叶这会儿稍好些了,她方才在灵堂晕厥过去,沈寄让人把她抬回了屋子。芙叶没回正院,另找了间屋子休息。她握着沈寄的手,“一转眼就人事全非了。”
这话说得沈寄心有戚戚焉,“是啊,是真正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过,日子还得过。你我都是母亲,为了儿女也得撑下去。”
芙叶点点头,“快回去吧,我知道你也有一大家子要照看呢。”末了又拉住沈寄的手,“对不住!”
“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也是受害人呢。我走了,你也别想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皇上说的事,是真的不能出一丁点纰漏的。你看好阿隆!”
“我明白。”
V 279 乱起(3)
回到家,小馒头当仁不让的还是要跟沈寄一起睡。沈寄问小芝麻,“你们祖母和明哥安顿好了么?”
小芝麻点头,“安顿好了的,女儿临走也叮嘱过洪总管了。”
“好,都回去睡吧。等丧事完全过去,咱们再去温泉庄子。”
“嗯。”
沈寄想起小芝麻在灵堂一通发泄,开口道:“小包子等等。”
小包子转过身来,“娘,还有事?”
“嗯,你过来。”沈寄伸手招了招。
小包子在床头的锦墩上坐下,沈寄一边搂着小馒头一边道:“你不用太着急成长,万事还有娘呢。你小叔叔也是很乐意叔代父职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小权儿也算是沈寄看着长大的,而且两人年纪差异颇大,沈寄要是一成亲就生孩子,老大也有小权儿这么大了。不然,年轻叔嫂还得避避嫌。他们两个倒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嗯,儿子记住了。”
“回去就洗洗睡吧。”
次日再过去郡主府,一家子遇上了小亲王。小亲王悄悄告诉沈寄,现在宫里对芙叶的传言很不好听。估计来致哀上香的人心头都对芙叶有看法。只是碍着她是郡主不好明言。而宫里那些女人就没有这些顾忌了,说得自然不会好听。
“就当耳边风,听过就算了。”
小亲王点点头,“嗯,我知道。”当晚回去小包子也偷偷的撒了金豆豆
想想芙叶如今背上的恶妇名声,沈寄也无奈。只是郡马一直都给人老实巴交的感觉,连皇帝这样老奸巨猾的人也被他骗了这么多年,而芙叶张狂奢侈还喜欢豢养美男,这些形象也是深入人心。又要瞒住郡马失踪的事,更不能让西陵公主已经亡故的事发,皇帝匆促间想出来的这个死法,似乎是最符合那夫妻两人的形象的了。
就在沈寄出神的当口,外头来报西陵使臣来了。郡马明面上是西陵人,西陵公主还是这一家的儿媳,所以西陵常驻京城的使臣过来上一柱香太正常了。昨天,想必那替身也好好的被训练过了,芙叶阿隆丹朱三人昨日再疲累,怕是也得抽出时间帮她‘上课’。皇帝派来的人绝不会让他们忘了这件事的。反正方才看阿隆的双目,有神多了。现在的情势,也容不得他继续沉溺在父亲杀了妻子的悲痛中。不说什么家国天下,为了母亲和妹妹他也没有这样做的资格。
沈寄捏了一把汗,眼瞅着这一关顺利过了,使臣没有对公主产生怀疑。就在她放松下来的当口,公主晕过去了。太医诊脉后说公主是喜脉,因为操持丧事太过劳累所以晕倒。众人在恭喜过芙叶和阿隆还有西陵公主与使臣后,心头纷纷觉得郡马死得不值,多年轻啊,连孙辈都没有看到就走了。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外头养了外室么。芙叶郡主那样的性子,哪个男人当了郡马怕都要养外室。芙叶的恶妇之名愈加深入人心。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把事情的焦点转移了,没人会再去留意西陵公主些微的和往日的不同之处。
不过此时他们一家三口怕是都没有心思在意这个恶名,这几日于他们一家就跟噩梦一般。没看到从小那么端得起的丹朱都快奔溃了,在灵堂上抱着小芝麻大哭么。
如今这个喜脉传出来,是要做什么?反正怀了孕,而且据说胎像还不稳,有鉴于西陵公主的重要性,芙叶让她不用再在丧事上露面,也是说得过去的。然后怀孕的妇人,性情举止有什么变化,旁人也会视为理所当然。再然后,怀孕了,而且家里还在守孝,那么就完全可以绝迹于社交圈。到最后难产,母子俱亡也就顺理成章的可以让西陵公主消失了。所以,真正难过的就是进入西陵使臣来上香的这一关。
这个安排天衣无缝啊!沈寄简直要拍案叫绝了。如此一来,让两国因此交恶的想法不就自然而然落空了么。沈寄不知道皇帝要几时才要抖搂出一进知道郡马是东昌细作的事,也许他还要利用这个再做些什么。
驸马停灵七日发丧,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沈寄回到府中就立刻带着儿女往温泉庄子去了。芙叶则带着儿女守孝照看‘怀孕的西陵公主’。沈寄也遣人送了不少安胎的药材前去,做戏得做全套。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安宁,什么烦扰都没了,住在庄子里,衣食住行都可以自给自足。如果不是身边少了魏楹,这简直就是沈寄梦寐以求的日子。因为没有确切消息,所以沈寄请皇帝不要急着赐下爵位,她也坚决不肯给魏楹发丧。
如今前线交战,国库有些不足,而且今年也不算风调雨顺,所以时日有些艰难。沈寄和三姐弟商量过后,把京中的大宅子卖了八万两银子捐做军资。小权儿上衙就住到朝廷提供的单身宿舍去了。
卖宅子卷做军资的举动再次赢得了赞誉。沈寄说只是希望两军阵前征东大军能多杀些东昌人,也算是报仇雪恨。皇帝现在正在为银子发愁,她这个头一带,敲打起其他人来就更方便了。这其实也是沈寄的用意,算是抛砖引玉给皇帝解决难题。皇帝对她不错,还肯派人去就魏楹。救没救回来先不说,他肯这么做就很难得了。还有,征东大军的元帅是林子钦,林子钦对他们家更是没说的,要是没有足够的银子让他这一仗打不赢,那就太冤枉了。
皇帝私下里和沈寄说,他原本也打算敲那些大户一笔的,没想到正想睡觉她就给递了枕头。上上下下的官员,尤其是像阮家这样的巨富这次都出了血。阮家库存的三尺见方的银坨都融了四十个拿出来捐了,这又是一百万两银子。
阮家的儿子媳妇都恨得牙痒,尤其是二房和三房有儿子的。阮柳氏刚生下儿子就听到这个噩耗真的是恨死沈寄了。不过阮家老爷子倒是心头挺感念沈寄带这个头的。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儿孙都不成器,将来守不住这么大的家业。回头十年之期,他们家坐拥堪比半个国库的产业,别说旁人就是皇帝怕是都要觊觎。不如趁早捐了还落个好。但是,他又不能再出头,毕竟之前已经捐了五十万了。所以,如今这种皇帝逼他捐,他不得已把家中历代积攒用来传家的银坨都融了的举动再好不过。这是告诉众人,家底都薄了啊。
阮少夫人对此表示无所谓,她反正只有一个女儿,就算嫁得再好,都只是一副嫁妆了事。捐吧捐吧,捐了省得家里各个跟乌眼鸡一样。
对她的说法,容七少奶奶有些不虞,“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挣来的,凭什么这么敲我们商家啊。那些贪官污吏怎么不见皇上动啊?”
阮少夫人看她一眼,“听我公公说,接下来肯定就轮到他们了。皇上当皇子的时候就最恨那些人了。唉,你说魏夫人,她就打算退出这个圈子不出来交际了么?”公公还说魏家有如此当家主母,家风又严谨,名声更是好,即便魏大人真没了,十年之后也必定再度崛起,让她不要断了和魏夫人的往来。她本人也是很乐意和魏夫人来往的。
容七少奶奶叹口气,“虽然没有个准信儿,她也不肯发丧。可谁都知道魏大人多半是没了。即使之前还在苦寒之地牧羊,但皇上大张旗鼓的通报天下表彰,他也没什么活路了。投敌我想他是不肯的。就为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家中妻儿也不能啊。而且要是真投敌了,东昌还不得拿出来说嘴啊。这么好的打击手段没道理不用。多半魏大人是没了。所以,魏夫人哪里还有出来交际的心思。不然,她干嘛把那么多一栋宅子都卖了,还捐做军资。”
“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她吧?”
“好。”
阮老爷子没有猜错,接下来果然有几家罪证确凿的贪官污吏被抄没了家产,抄出来都是数以百万计。大快人心之余,却也有些人心不稳。能贪到这么多银子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都是世家。有人担心皇帝是不是要对世家动手了。好在,这几家之后皇帝便消停了。毕竟,现在的局势经不起动荡。
快要过年的时候,沈三叔来京郊接妻儿。魏楹失踪已经整整十个月了,打仗而已打了四个月了。到这个时候,几乎人人都认定了魏楹已经没了。汪氏毕竟已经改嫁,有了自己的一个家,难过之余也还能克制。沈寄却是瘦得来脸都尖了。小权儿也是一样,因为十五叔也失踪有日子了。
红袖招献舞的人早已回返,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了。自从开战,东昌那边的情报机构似乎是被人一锅端了,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过。沈寄也有些死心了,每日里督促小包子和小馒头读书上进,让小芝麻学着打理家业。甚至窅然楼和宝月斋的账本有时候也由小芝麻代看,她只从旁指点。
沈寄如今唯一上心的便是慈心会的事。战事一起,慈心会便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了一批良医到前线充作军医。更是协助官府做了很多安置战争流民的事。慈心会运作了十多年,如今已是颇具规模,号召力也很高。再加上这一次魏楹异族牧羊不得回返,至今生死难知的事,更是威望空前。在士林在百姓心中位置都很高。
一家四口送走了汪氏一家,沈寄低落的带着儿女回去。不由想着要是当初她没有执意把养母嫁出去,如今便能有一个人和她同样的哀伤呢。然后摇摇头,这个想法太自私了。
又到了小亲王休沐的日子,沈寄带着小馒头一早坐马车到了半山寺。往日小亲王都是欢呼着跑出来迎接,虽然将要七岁了,他心性还是跟小孩儿一样,同小包子差别甚大。可今天却是没见到他迎出来。相反半山寺里还有和尚出来拦阻,“魏夫人,王爷出水痘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沈寄愣住了,然后对小馒头道:“王爷病了,咱们……小师傅,我出过水痘了,我进去看看吧。劳烦你看着小儿。”
那和尚喜道:“魏夫人肯进来再好不过了。伽叶大师正在发火呢。”
“嗯?”
“昨晚回来发觉不对,就打发了人去宫里报讯。太医倒是连夜就来了。可玉太嫔还不如夫人呢。王爷这会儿迷糊了,在床上不断的叫娘呢。”
据沈寄所知,玉太嫔也是出过水痘的,她的鼻子上还留有一颗痕迹,看着格外的俏皮。这亲儿子出水痘,都不肯亲自来看看么。这么多年的事,虽然小亲王一再被人从她身边夺走,可小亲王本身又做不得主。水痘的确是有可能复发,可是为人母连这都做不到,也太过了。
小馒头道:“王爷真可怜!娘,我也去看看他吧。”
“你不许去,你没出过水痘。”
那小和尚便道:“小公子,跟小僧去吃点素点心吧。”
“去吧。”
另有人来带了沈寄进去,小亲王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抱着,不住的扭动,嘴里一会儿嚷嚷痒,一会儿有喊娘。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听到沈寄的脚步声,那老僧转头对她点头致意,沈寄自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是往日的疑惑豁然解开。这绝对是上代醇亲王本人啊,跟皇帝长得实在是像。沈寄躬身道:“见过大师!”
伽叶大师见到沈寄面上一闪而逝的惊讶,“魏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
沈寄笑笑,“我来看看王爷。”
“唉,你看吧。太医用了药,说都催出来反而好些,现在看着有些吓人。”
“我出过痘的。”沈寄上前。
小亲王定睛看看,高兴的喊:“魏夫人”。
沈寄过去,干脆把他抱到了怀里,让迦叶大师可以歇歇。这寺里亲近的人里也只有迦叶出过痘,他如今身在佛门讲究的是众生平等,所以拒绝了昔日手下替代他。
小亲王窝在沈寄怀里,沈寄便握住他的手腕,不然他去抓挠,用空出来的一只手端了水去喂他。
伽叶大师道:“舔犊之情本是本能,宫中的女人却不是如此。她若肯来,贫僧将这个儿子还给她又何妨。之前从魏夫人手里抢了去,平素就是丢给宫人照管,出了事更是不肯来看看。”
小亲王把脸埋进沈寄怀里,伽叶大师便住了口。
未几,小亲王抬起头,“魏大人还是没有消息么?”
沈寄勉强笑笑,“没有。”
伽叶大师道:“魏大人不像是早夭的面相,此时两国交战,许是消息不通。魏夫人也放宽些心。”
“嗯。”
小亲王把手心摊开给沈寄看,“魏夫人你看,亮晶晶的,真的跟豆豆一样,里头全是水。”
“嗯,还挺漂亮的。咱们不挠啊,挠破了不好看。尤其是脸上,挠破了就是麻子了。以后好了,人家暗地里也要叫你麻亲王。”
“不要!”
外头有小僧叩门,说是小芝麻和小包子来了,还带来了一封信。沈寄挑眉,什么事这么急的找到半山寺来?可她刚抱过小亲王要出去见孩子,肯定还得好好收拾消毒一番。于是请和尚将信拿进来。
结果拆开一看居然是魏楹的亲笔信,信里说他们已经不在放养的地儿了。被十五叔和皇帝派去的人救了,目前藏在东昌的一座山里。此次便只有汪先生一人设法躲过东昌人的封锁回来。信是汪先生今天送到的,小芝麻和小包子怕走漏了消息,所以方才什么都没有说。
沈寄把信按到胸口,对伽叶大师道:“承大师吉言了,他真的还活着。”
小亲王欢呼一声,“太好了!”他的手还被伽叶大师握在手里在。
伽叶大师也道:“的确是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魏夫人,如今皇上私下怕是也抽不出多的人再去救援。而且一而再的为一个臣子涉险,也有违暗卫行事。明着派人呢,又派反而置魏大人于死地。如今既然知道魏大人在那里,老和尚手里还还有些力量,就随这位送信人走一趟吧。你们夫妻对这孩子,都费心了。魏大人又是大大的忠臣。于公于私,老和尚也该出点力。”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沈寄喜动颜色,“多谢大师。”
伽叶大师把小亲王交给沈寄,便叫了人到门口安排此事。又让他们去和汪先生直接交流,然后做出发的准备。
沈寄则让人给小芝麻带话,说她要留下来照顾小亲王,让她带着弟弟们回去。一来带大小亲王她也有份,心头很疼这个生在富贵却亲缘匮乏的孩子;二来伽叶大师如此做,她也该投桃报李;三来心头最大的负担去掉了,她也添了几分活力,有了精力可以帮着照顾出水痘的小亲王。
汪先生休整了几日,便带着人又上路了。期间,皇帝还见过他一次。
V 280 归来(1)
小芝麻回去打发人给沈寄送日用品,苜蓿说她也出过痘了,便让她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一番,上山帮忙。沈寄有了给换手的人,也轻松一些。
小亲王大多时候还是比较乖的,喝药的时候也不含糊,可是睡着了就会用手乱抓。沈寄怕他抓破了,便一直握着他的手,也没有睡踏实。这么几天下来,她眼下就多了青黑。
沈寄正将太医给的药粉抹到小亲王身上,他看着沈寄眼下的青黑不好意思了,“魏夫人,你晚上把我绑起来吧。”
“绑起来你也能蹭到,再说帮着怎么睡啊。你不养好精神怎么跟病魔作斗争?我本来也睡不好的,没事儿。你乖一点,好好吃药就行了。咱们得一个疤不留!”
“嗯。”
“这水痘啊,出在小时候好些,成人出了更厉害。”现在的医疗条件下,成人出水痘,搞不好是要死人的。也之所以,伽叶大师没让于太监来照看。苜蓿到了以后,沈寄索性连伽叶大师也请了出去。
小亲王身上第一拨水痘消了之后,第二拨便好多了。他嘟囔道:“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沈寄惊讶道:“你还知道这个啊?”
小亲王笑笑,“皇兄说的,他倒要看看谁的脑袋跟韭菜一样,隔了一茬还有一茬。”
肯定是皇帝什么时候发火说了这话,被他给听到了。
“放心,就快好了。太医不是说了么,之前最险的时候已经过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小亲王伸手摸摸沈寄的脸,“魏夫人的脸都尖了。”说完小声道:“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那你心头把我当你干娘好了。”
“好!”
熬了十来日,心头还挂记着如今放养状态的三个孩子以及魏楹的安危,想不尖都不行。哪怕小厨房每天翻着花样给做吃的也得瘦十来斤呢。迦叶大师进来看来,自然是感念在心。
看过小亲王身上,他点头道:“是好多了,辛苦魏夫人了。”
沈寄摇头,“大师别跟我客气了。我承您的情可不是一回了。我都没一直跟您道谢来着。”
伽叶大师笑笑,心知肚明沈寄说的是什么。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也难怪他那个侄儿一直放不下了。不过好在如今,总算理智了。
迦叶大师想了一下开口道:“贫僧也是在宫里长到他这么大的,宫里的女人是不亲自带孩子。母子间满是生疏。这孩子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十分的羡慕小馒头过的日子。如果魏夫人愿意,贫僧就将他托给夫人可好?”以伽叶大师的淡薄性子,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已经是对玉太嫔极为不满了。可惜她一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可以决定她儿子去留的人,他说出的话就连太后都驳不了。
“我也很喜欢王爷,只要宫里答应,我们家的人都很欢迎。”沈寄卖宅子之前,都还特地跟小亲王打过招呼的。因为她答应给他留下他住的院子的。
小亲王便露出了喜色看着迦叶大师。他如今七岁,也知道大师的身份了。知道如果他不是出家了,自己此时该叫一声父王。不过皇兄叮嘱过不能告诉别人,他就缄口不言了。不过更小一些的时候,他倒是和沈寄抱怨过说他被皇兄送给和尚当儿子了。当时沈寄听了只以为他对住到庙里不满,如今见了伽叶大师才知道他那时的童言竟是真的。
“宫里贫僧开口就是了。如果有人因此为难魏夫人,贫僧也不会坐视的。他以后也不用非得进宫去读书了,就和小馒头一处就是了。在魏大人家读书,不会比宫里差的。”
沈寄便点点头,“休息的时候我会送他到山上看大师的。”
迦叶大师摸摸小亲王的头出去,“他十五岁就可以开衙建府,这八年就拜托魏夫人了。”这么小的孩子跟他住在庙里肯定不行,既然玉太嫔不是真心疼爱儿子,索性就把他放到魏家,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能够拥有亲情。魏家这对夫妻,还有那几个孩子待他都比宫里的人亲善。
第二拨水痘消了,第三拨便没有长出多少。此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沈寄、伽叶大师、太医到此时才能真正松口气了。出水痘没有照顾好夭折的孩子却也不少呢。
等到太医宣布完全好了,沈寄高兴的拿了两面镜子前后照给小亲王看,“瞧,咱们赢了,一个都没有破。王爷的脸还是光滑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小亲王嘿嘿的笑。
沈寄归心似箭,让苜蓿赶紧收拾好东西。
伽叶大师进来,告诉沈寄他收到飞鸽传书,派去的人已经进入东昌了。
“多谢大师!”
伽叶大师摆摆手,“你把他也领走吧,在屋里憋了一个月,憋坏了。皇上那里贫僧已经打过招呼了。有什么消息,再让人给你送去。”
“好的,有劳了。”
沈寄回到温泉庄子,小芝麻三姐弟高兴的迎上来。小馒头抢先跟沈寄亲热了一阵,就带着小亲王去看他的房间。于太监便带着人把东西往里搬。
沈寄把消息告诉小芝麻和小包子,又捏捏他们的胳膊腿,“嗯,你们也胖了。”方才捏小馒头的就发现他胖了些。看来住在乡下庄子里也有好处。估计这几个孩子得到魏楹还活着的消息,心理负担没那么重之后都玩疯了。尤其是一直被关在绣房和书房的小芝麻小包子。乡下多好玩啊!又没有大人管束。唯一的家长小叔叔只有带着他们玩的。小馒头之前给沈寄和小亲王带信,还说他养了小鸭子小鹅呢。
沈寄回到屋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下午温泉解乏,然后倒头睡到了晚上被叫起来吃晚饭。
她也懒得梳妆打扮,就洗了把脸然后披散着头发在睡衣外头套了一件厚外套便出去了。看到膳桌边还坐着小亲王才略微愣怔了一下,对啊,不只她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小亲王呢。不过看小亲王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她便也不管那么多了。这样才像一家人嘛。
“吃什么?”一坐下沈寄就问小芝麻。
“庄子上有鹿肉还有各色菜蔬,吃锅子。”
烫火锅啊,嗯,甚好。冬天吃锅子最舒服了。
待锅子上上来,几个孩子都给沈寄夹菜,说是她瘦了很多,让她多吃点,不然魏楹回来看了要心疼的。
沈寄笑着把半山高的菜碟挪到面前,“好了,你们也自己吃。”真要说心疼,怕是魏楹回来更让人心疼吧。
虽然外头在打仗,但温泉庄子的日子还算很好过的。富足安稳平静,沈寄之前又屯了不少粮食,可以安安心心的过冬。住了半个月,沈寄脸上的肉便补回来了。
除夕的宫宴改在午间举行,晚上燃放烟火这项也给取消了。那燃放的实在是白花花的银子,打仗期间,一切从简,后宫除了太后那里,各处的用度都减半了。沈寄一早带着小亲王进宫,然后各奔各的地头。
听说这次要号召命妇捐首饰,沈寄便把她历年从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那里得的赏赐都收拾了出来,只留了几样好的,准备将来给小芝麻陪嫁或是给儿媳妇,有这个意思就够了。其他的她都打算捐了。宫里赐的都是好东西,可是保管起来麻烦。赐下来的东西一个没保管好,弄不好就是大不敬之罪。趁着这个机会捐出去,面子里子都有,而且还不露富。沈寄之所以要卖了宅子来捐那八万两,为的便是不露富。
果然,沈寄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方便宫人记档的时候,连一向敌视她的皇后都动容了。这次林子钦亲自带兵,皇后自然格外上心。沈寄这么大量的捐,她也不怕人说嘴。谁都知道她男人在东昌出事了,打东昌她多出些银子,没有人敢在外头说她一个不字。
太子妃过来拉着沈寄坐回座位,“师母有心了。”
沈寄笑笑,“男子打仗在前线,臣妇家中尽是妇孺便在这上头多出点力了。”
小亲王牵了两个侄孙女过来皇后这边,太子妃把人接到身边,他就跟皇后说:“皇嫂,听说臣弟很有家底,臣弟也捐。”
众人莞尔,心头都想着,别说,醇亲王小是小,还真的很有家底呢。他已经当了三年亲王,每年各项收入折算下来都是四五万两。
皇后问道:“有这个心就是好的。你是听谁说的?”让人说他们做兄嫂的连七岁小兄弟的家底都惦记着可不是好话。
小亲王便噼里啪啦的报了一串名字,说这些人方才说给他听的。还一副天真的模样把那些人说的话都讲了。小馒头同他说过,那些人当初在猎场就为难过魏夫人母子。所以,他便一点没客气的这么给他们都上了眼药。
皇后听了便不舒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跟皇帝授意的呢。本来皇帝又是逼着巨富捐军资又抄家的就落了口舌了。那些人对魏楹和沈寄不满,这个她是知道的。可是牵扯到小亲王身上,这么不阴不阳的说些话挤兑皇帝的小兄弟,当他们自己是谁?
太子妃笑道:“既然小皇叔要捐,我们大郡主二郡主还有小世子也不能落于人后。”
小亲王点头道:“好,我们就捐一样多。可是太子妃,我不知道我有多少银子呢,他们说我有好多。”
众人噗嗤一声就笑了。
太子妃笑道:“也没有好多,所有的亲王都是一样的。而且他们的皇庄铺子也比小皇叔的打理得好。我们大郡主二郡主小世子各捐两千两,小皇叔也捐这么多吧。”
小亲王点头,“好!”
这事儿便算揭过去了,不会传出帝后连小兄弟的家业都算计的话来。皇后满意的朝太子妃微微一笑。
不过那些亲王虽然和小亲王收入相差不多。却要养一大家子,自己要养小妾庶出子女,儿女也是如此。一份家业上百人用,难免就收紧了。而小亲王却近乎是只进不出,所以那些人家的子弟过年又被皇帝敲了一笔见了小亲王才会出言挤兑。没想到他直接就在皇后面前给他们上眼药,回头自然没有好果子吃。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无人敢再招惹小亲王,魏家也跟着沾光。
回去的马车上小亲王便很高兴,沈寄心头暗道,在宫里行走的小孩子都不简单啊。这么不动声色的就替她出气撑腰了。她揽住小亲王,“嗯,回去咱们去溜冰去。”
小亲王高兴的道:“还要凿冰取鱼。”府里的下人在庄子里这么弄,几个孩子也看了去。
“成!”
沈寄这个正月完全没有出门应酬,众人也都表示能理解。容七少奶奶和阮少夫人陈氏还有另几个交好的约了一道来看她。又各自带了孩子来,跟家里这四个玩成了一堆。
沈寄唯独一一次出门,便是带了四个孩子去书院看望裴先生和裴师母。他们儿女都不在身边,魏楹这个弟子是四时八节都要去的。
裴钰外放之后,每月有了俸禄,都想着给父母寄一半回来,所以裴家的境况便好了许多。
几个孩子都管裴先生叫师爷,叫裴师母师奶,小亲王便也跟着叫。
裴先生自然很为魏楹骄傲,也为他年纪轻轻就出事难过,如今见了他的妻儿,老人家便有些把持不住。还是裴师母发现多出来一个,便道:“这是信哥么?我瞧着不像。”
“不是的,这是醇亲王,一直住在我们家。今天就一起带来了。裴先生勿惊,他也是跟着魏大哥开蒙的。叫您一声师爷也是该当的。”
裴先生方才差点弹跳起来,他刚才还想这个小儿口称师爷给他拜年,怎么不想另外三个一样给他磕头。搞半天这是当朝亲王。
小亲王笑着把裴师母给的红包递给沈寄收着,“先生是魏大人的先生,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听小馒头说师奶的饺子很好吃。”
裴师母赶紧道:“有有有,这就下锅。”
小芝麻便道:“我来帮您。”跟着裴师母进了厨房。
裴先生看魏家人对小亲王都很随意,便也收了小心,在考小包子学问之后,还问了他几句。小馒头见师爷不问他,赶紧道:“师爷,还有我呢。”
裴先生听他背过书,沈寄就打发他们外头院子里玩儿,不要走远,等下回来吃饺子。
裴先生问沈寄,“你日后是怎么打算的?”
沈寄小声道:“先生,魏楹已经过了边关,大概半个月之后,就要到京城了。我估摸着消息也要传开了。”
裴先生大喜过望,“你说真的?”
“真的,我便是刚得了通知来给先生报讯的。”
裴先生站起来,撸须的时候激动的都扯掉了几根,“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从裴家吃过午饭出来,马车慢慢往城外走,半道碰上小权儿,沈寄问道:“年货都给简姨送去了?”
“嗯,都送去了。我也告诉了她我爹平安无事的消息。”
“嗯,回吧。”
不出沈寄所料,消息果然立即就公布天下了,这自然引起了轰动。而且在战事胶着的时候,朝廷能够把魏楹救回来,这实在是很振奋人心的一件事。皇帝下令沿路州府护送,当不得耽搁魏楹的行程。
魏楹进城那天,沈寄带了儿女出城去看。这次迎接他归来的人比去年此时送他离开的人更多。太子依然出城来迎,将魏家的马车就安排在他东宫车驾之后。
魏楹离开时的形象极佳,可这归来嘛,就简直不能看了。人都瘦得脱形了,身边的几个随从也是一样。也不知道困在深山时是如何度日的。半山寺武僧以及汪先生都没有露面,想是都不欲在人前出这个风头。
夹道欢迎的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喊声,把小芝麻几人喊‘爹’的声音都盖过了。
太子过去迎了魏楹上东宫的马车,两辆马车擦身而过时,魏楹掀起车帘对带着纱帽的沈寄与小芝麻,还有站在旁边的小包子小馒头还有小亲王道:“我先进宫缴旨,你们先回家吧。”
沈寄见到了人,没缺胳膊断腿她就很庆幸了。至于他为什么戴着斗笠她就没有多做理会了。他是奉旨出使,如今回来,自然该先进宫缴旨,她便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两个时辰后,魏楹才回到温泉山庄。是宫里派马车送他回来的,不然他肯定要走错地方的。
见过几个孩子,看他们比去年都长大了不少,魏楹进了正房,脱衣去泡温泉。
他摘下斗笠,沈寄才发现他头顶的头发只有一寸。
魏楹笑笑,“路上为了避人耳目,当了一回假和尚。好在佛教也是东昌国教,终于给我混出了关。”
沈寄道:“少了些头发有什么要紧,让徐方开个方子,要不了一年就长起来了。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身上。”
V 281 归来(2)
魏楹也知道,肯定瞒不过沈寄,只得宽衣解带。他身上的确很多伤痕,有被鞭打留下的,有刀剑伤,还有人追赶时放火烧山的灼伤……沈寄虽然说只要人全乎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就很好了,可是看到这些还是心疼得不行。
魏楹过来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没事儿的,其实看着厉害,受的苦头还不如那次进大理寺呢。好在有那一次,不然,我可能还真撑不住。幸亏汪先生隔一段时日,就给我捎带些吃的东西来,还有你做的不显眼的棉背心棉袜。最要紧是他隔一俩月就在我们面前出现一下,给了多大的希望啊。”
沈寄用力一推,只穿了一条裤子的魏楹猝不及防就被她推进温泉池子里去了,“哇,你谋杀亲夫啊?”
沈寄恶狠狠的蹲在池边,“你个混蛋,你要是不非得当官,能有这么多事么?你知不知道这一年我和孩子们过得什么日子啊。我是真的以为你没了啊,呜呜——”
魏楹游过来,趴在池边,“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么?”
“你说说这都第几遭了?”沈寄的泪啪嗒啪嗒掉到温泉里,掉到魏楹身上脸上。
“以后不会了。”魏楹伸手去抓沈寄的手,被她拍开。
“没见过一个文官当得有你这么危险的。我告诉你,你再来这么一次,这日子我就不过了。”
魏楹知道沈寄这一年估计都快崩溃了,这会儿看到他平安回来,又背了儿女,再加上看到他身上这样那样的伤,情绪便失控了。只是,她怎么就这么多泪呢,一直都流不尽。眼见她哭得都有些打嗝了,他摸着她的脚道:“小寄,求求你你别哭了,你再哭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寄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这才慢慢收声,接过魏楹递上来的拧干的热毛巾擦脸。
“你也下来泡泡吧,帮我擦擦背。”
沈寄宽衣解带下了温泉池子,摸着魏楹身上那些疤又忍不住想哭。
“我回头找徐方给开些药膏,不行找太医想想法子,一定把这些都弄没了,然后好好的吃饭把掉了的肉长回来。就跟从前一样了。”
沈寄横他一样,“好了伤疤就能忘了痛啊?你伤疤去了,我就能当没那回事了?魏持己,你信不信我哪天也去受个重伤回来,我报复你!”
魏楹当即变了脸色,“别别别!你要打我骂我都成,你千万别这么报复我。”
“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是最爱听圣人的教诲么。那怎么要一次又一次让我承受这些?”沈寄嘴上骂个不休,手上给魏楹擦背的动作却很轻柔。
“好好泡泡吧,治冻疮很好的。”魏楹的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有冻疮。他说那极寒之地真的是呵气成冰的。要不是他从小打熬出来的好身体,换了其他文弱的官员,多半就死在那里了。
“嗯。”
“魏大人,你还想吃羊肉不?回头让你闺女张罗去。”
魏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吃,坚决不吃!在那边其实也没得羊肉吃,可那羊膻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闻了。”说着转了个话题,“嗯,太医说我伤了元气和根底,皇上让我在家好生休养一阵子再回去做事。这段时日咱们就一家子在一处好好过日子。”
“嗯,对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没了,所以把京城那座大宅子给卖了捐做军资。这以后你要上朝,还得再买一栋。”
魏楹掬起热水覆到脸上,“不用买,回头肯定还有赏赐下来,皇帝一定会赐一栋宅子的,不用白花银子。”
沈寄点头,“嗯,家里还真没有多的银子了。”
“嗯?”魏楹愕然。
“我挪了些银子,去找买船出海的路子去了。汪先生怕皇帝言而无信,咱们得给他找条退路。”
魏楹点头,“这个应该的。”
“不过啊,我去找这条路子才发现,还可以顺道做点海上的生意。不说一本万利但一本十利是有的。反正咱们也是要出去一趟,不如顺便运点海外没有的物件出去。万一真遇上海盗也就认了。不过为了汪先生出海的安全,海盗那边我也托人去走路子了。如果以后打完仗皇上开海运,有水军护航,就更好了。”
魏楹失笑,“你请谁去的走的路子?”
“胡胖子啊,除了他我还敢信谁。扬州漕帮的人倒是有路子,可他们一早就是皇上的人,跟咱们又没有特别过命的交情。胡家在海上有路子的。然后那天听陈氏提起,陈家造船的技艺是相当娴熟的。到时候可以托她的门路去订做一只海船。你知道么,赟赟名下都有三条船了。小芝麻说起他很是佩服呢。”
魏楹转过身,抱住沈寄,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小寄,我真怕回不来,再见不到你,见不到孩子们。”
“都见着了,你自己说的,以后再不会涉险了。要是食言,我就、我就……”
不待沈寄威胁的话说出来,魏楹把人用力往怀中一揽,软语温香抱满怀才满足的一叹,“终于回来了,真好。”
沈寄脸上有些不适,魏楹太瘦了,肋骨扎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啊,她非得把他养胖了不过。
“哎,你不会半夜以为自己抱着羊吧?”
魏楹噗嗤一笑,“还真把羊当成过你,睁开眼就发现又是梦一场。”
“忘了告诉你,小亲王以后就住咱们家不进宫读书了,是伽叶大师的意思。”
“怎么回事儿?”
“之前你的消息传回来,你的书房被抄,府门也被封了。然后小亲王自然就被接进宫了。后来汪先生带了确切消息回来,细作那边也佐证了说你没有叛国,却一直没恢复小馒头伴读的资格。玉太嫔把小亲王接到了她宫中,但是只丢给宫人照管,大大小小的事还是于太监在张罗。后来王爷出水痘,太医来了,玉太嫔却不愿来瞧瞧,伽叶大师便生气了。我也见到他老人家本人了。”
“哦。”对于家里多个常住人口,魏楹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就是。
“你晚上想吃什么?”中午魏楹是跟着皇帝用的御膳,他这次回来待遇相当的高,非常的受礼遇。
“你随便做点什么都行。”重点是要沈寄亲手做。
“嗯。要不要上床躺一躺,我让小馒头进来念书给你听,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寄自己裹了大浴巾,把魏楹的亵衣拿过来给他穿上。
“噗——你不会让他每天这么给你催眠吧?”魏楹的手拂过沈寄眼下的青黑,光看这个就知道她有多久没有睡好了。
“还是你进了国界我才能睡着的,这会儿也还没有消掉。”
“不叫他了,你上来和我一道睡吧。”他躺在床上,伸手去捧沈寄刚散落下来的发丝。
“我不睡了,我这些天都在调整作息,之前挺乱的。徐方让我白日少睡。你睡吧,你睡着了我才出去。”
“嗯。”魏楹之前在东昌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便是回来的一路,因为归心似箭,也没有好好休息,这会儿高床软枕,爱妻在侧,儿女在堂,一下子便沉沉进入了黑甜乡。
不过,还是噩梦惊醒,接替沈寄守在旁边的小包子立即推醒他,“爹,你回来了。”小芝麻已经十岁,不好在魏楹睡觉的时候进来,这会儿便在厨房给沈寄打小手。至于小馒头,他负责招呼小亲王一起玩耍。两个人提着小桶去旁边老远的地方凿冰取鱼去了。因为庄子上有温泉,所以他们家的水是不会冻上的。所以得辛苦走远一些。不过为了玩耍他们二人都是不辞辛劳的。有大内侍卫跟着,安全无虞。
魏楹看看床,又看看旁边的长子,吁出一口气躺回去,“嗯,回来了。”
“爹,要喝水么?”
魏楹做起来,“嗯,你替我端些过来。”沈寄告诉他,这一年,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懂事了好多,看得她心疼。
厨房里除了沈寄母女,还有阿玲、凝碧等人。管孟刘準还有许多的人跟着走这一趟,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府里还折损了好几个人手。所以今晚,会是一个团圆的宴席。徐方也被请了过来,正一个一个的给回来的人探脉。
裴先生和裴师母也被请来了,魏楹闻讯便起身带了小包子一起过去作陪。到了饭点,小馒头和小亲王嘻嘻哈哈的回来,还跟沈寄说捉鱼的乐趣在于捉,不在于鱼。
“少跟我讲什么魏晋风度,就是你俩没捉到嘛。还说要给我添一道菜呢,幸好没等你们。”
晚上热热闹闹的吃了团圆饭,和冷清的年夜饭不可同日而语。沈寄另着人给折损了的几人家里送抚恤金去,说以后也会按月每家送二至五两银子去,端看家中负担如何,可还有劳动力。不能让人家里没了指望,却也不能恩大成仇。
晚上三个孩子问了安各自回去,魏楹躺到床上,手枕在头下,“还是家里好啊!”
“废话,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的狗窝呢。何况你去的还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
魏楹转过身来,“表姐夫真是两口子打架撞了脑袋就走了?”按说今天芙叶一家肯定是要来的,可是没有,他便问了问,得到这个答案着实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他这会儿死了没有。你可别再叫他表姐夫,你就是替他背的黑锅。”面对魏楹震惊的眼神,沈寄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魏楹咋舌,“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皇帝召见他,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这些事情他完全没机会知晓。原本还想问问的,因为皇帝一直在问他,也就没顾上。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儿。
半晌,魏楹感概道:“你那给表姐,命也够苦的了。本是金枝玉叶,却从小流落在外。数年青梅竹马,十几年夫妻情分,到头来蹭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是啊,最要命这事还没完呢。西陵公主的事不闹出来他们一家已经很惨,要是闹了出来,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其实,他们也全都是受害人呢。他们一家在守孝,我也不好登门。只希望皇上安排得周全,西陵公主的事不会爆发出来吧。”
“大是大非面前,哪里还有人考虑这么多。就如你所说,之前被发卖的那些叛国官员的家属,她们难道不是无辜的么。可是刑法严苛,便是如此。一人有罪,全家受过。”
“可严刑峻法之下还是有人铤而走险的。”
“也还是有用的,此行有几个官员也是害怕会连累家人,所以咬牙撑着。撑不过去,索性自行了断,托我一定要还他们清白名声。”
今日魏楹面圣便将此事分说明白了,还将带回来的遗物托礼部官员转交给家属。这件事让他在朝堂赢得了不少善缘。因为一个官员,怎么都不可能是孤立的。他在朝堂上会有座师有同年有朋友。要不然方孝孺被杀的第十族是从何而来。所以,魏楹替那些殉难的官员洗刷冤屈,赢得清白名声,无形中就结了善缘。更不要提那些死难官员的亲眷对他是何等的感激了。
“嗯,我知道你肯定也有恨不得自行了断的时刻。谢谢你为了我们母子几个撑了下来。”
魏楹摸摸沈寄的头,“我怎么能让你和孩子们背着污名过一生。怎么能让你们落入尘埃里,任人践踏。更不能……”让你为了孩子委曲求全,跟了皇帝。
“更不能什么?”沈寄听明白了魏楹的未尽之言,伸手要拧他,可看他到处都是伤,没伤的地方也没什么肉给她拧,只能作罢,“等你养好了,我再下手。”
魏楹闷笑了两声,“我有一处没伤,完好无损,你要不要看看?”
沈寄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他抓着手往身下放才明白过来,小声道:“你行不行啊?”
魏楹立时炸毛了,“你试试就知道了。”他下午养精蓄锐不就为了这会儿么。
“骨头扎得人肉疼!”沈寄小声抱怨。
魏楹用手撑着,没把全身重量压到她身上,继续卖力的耕耘。两人都是久旷,一时自然是**。云收雨散后,魏楹将沈寄吃丸药,便盯着她。
沈寄笑看他一眼,“等你身体调养好了,我们再生个老四好了。”
魏楹立时两眼放光,“好!”
沈寄摇头,不给点好处,这人休养身体怕是不会认真。如今说了这话,估计完全不用她操什么心。该喝药喝药,该吃饭吃饭。
到了三月,开始春暖花开,河里也解了冻。魏家一家六口到附近踏青春游。魏楹被媳妇和女儿养得长了好几斤肉,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这会儿正坐在河边的小马扎上意态悠闲的钓鱼。小亲王和小馒头坐在一边眼都不眨的盯着水面,等于上钩。不过坐了一会儿,两人就无聊得抛开去放风筝了。
自从他十九岁入仕,这十七年还真是没再这么悠闲过,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身边都是妻儿环绕,欢声笑语。外头的纷纷扰扰一点都没有传进温泉庄子来。
沈寄带了小芝麻小包子在旁边捡柴火,准备一会儿生火烤鱼吃。小芝麻给小包子使个眼色,说两人去林子里走走。过了一刻钟回来,小包子手里拎了一串鸟。
沈寄问道:“这谁打的?”
小包子道:“我……们。”在沈寄的眼神下不得不改口。他的准头没有姐姐好,这个娘是知道的。不过住到庄子上以后,娘管得没有从前严,就不知道爹……
魏楹那边高兴的道:“上钩了!”
沈寄和几个孩子便转头去看,结果只是一条一个巴掌那么长的,众人失望。魏楹讪然笑笑,“不够吃,我再钓几条。”看小包子的手背在身后便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小包子不得已拿出啦一串鸟儿来,魏楹点头,“嗯,不错,加上这些倒霉的鸟儿,再来两条鱼也就够了。小包子准头有长进。”一边警告的看了小芝麻一眼,小芝麻摸摸鼻子,“爹,我来收拾你钓的鱼。”
沈寄便准备生火了,却听到小馒头和小亲王闹了起来,原来两人的风筝缠到一起了。又打发小包子过去给他们解开,让他俩重新放过。
当然不能光吃鱼肉和鸟肉,沈寄还带了不少菜蔬。当下两大四小都吃得很满足。沈寄问魏楹,“这样悠闲的日子,你还能过多久?”
外头正打仗呢听说内政也不是太安稳,小权儿这个旬假都没有回来,可见情势很紧张。
魏楹握握沈寄的手,“我估着再过些日子,召我回去当差的旨意就会来了。在那之前,尽量的松散松散吧。局势不明朗,咱们的小四儿,还是缓一缓吧。不然,万一有什么事,你身子不方便就不好了。我出去之后,暂时就住到朝廷的衙署去,也方便办差。你带着孩子们就在庄子上呆着,有什么事也好相机处理。”
V 282 求情
三月间是魏楹和沈寄的生辰,而且恰好是沈寄三十的整寿。魏楹跟小芝麻说:“你娘素日夸口说把你教得哪哪都好,这是爹娘过生辰,就都交给你张罗了如何?也让我们好好享享你的清福。”
魏楹二月初回返的,如今调养了一个多月,十分美色已是恢复了七八分,又变回了昔日白面微须的美男子。
小芝麻闻言道:“爹娘生辰,女儿自当出力。爹的意思是要大办?”
魏楹颔首,“毕竟是你娘的整寿,爹也算是历劫归来。你就多用些心思张罗。不过,边关还在打仗,还是不要过于奢华了。”
“女儿明白了,要多用心思做得巧,不靠银子堆砌。”
“就是这个意思。”
小芝麻出去以后,便把挽翠洪总管等人都召集起来说了这件事。
洪总管第一个点头,“爷平安归来是件大喜事,夫人这么多年操持这个家功劳苦劳都有,这回既然爷发了话,自然是要好好操办的。大姑娘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就是。”
“我头回真的自己经手这么大的事,还是要靠你们多帮衬。爹的意思,现在边关在打仗,就不要过奢。但是我想爹这次回来,皇上和太子都那么爱重,世人最爱跟红顶白,而且父母同一日过生辰,也是佳话,想来到时候上门的人多。还得好好安排一番才好。”
挽翠点头,“大姑娘说得没错,咱们先写计划书,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张罗吧。”写计划书,这是沈寄给内宅养成的习惯。十多年下来,魏府有什么事,这些掌权的大管事、媳妇子都非常习惯了。
这边真说着,那边三个男孩儿下学走过来,眼瞅着人聚在一起便都过来问什么事儿。小芝麻便说商量给父母过生辰呢,让他们也得出力。如今,她和三个男孩儿已经不在一处上课,学的内容也不同了。
一听说是这事儿,三个男孩儿便都起了兴致,小馒头嘴最甜,说是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听大姐姐吩咐。
这边安排上了,沈寄今儿却不在家。她让崔大掌柜的给魏楹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找了个一进的小院子,每月五十两银子的租金。家具什么都是齐全的,而且到宫门步行才一刻钟。所以这个价虽然是贵了点,但也还可以接受。
她今天便是进城看房子去了,如果好就写了契书租下来。让魏楹和魏权两兄弟住下,再拨下得力的下人过来伺候。皇帝倒真有心赐下宅子,可是皇城附近没有属于朝廷的宅子空着了,总不好叫人给魏楹腾吧。远了的就没有必要了,远的魏家自己还有一栋小宅子呢。是当年沈寄和魏楹成亲的时候购置的新房。所以,沈寄决定先来租间屋子住着。虽然,按魏楹的品级租房子住有些丢脸,可他们家的大宅子是如何卖的尽人皆知也就无妨了。
今儿是嫁给崔大掌柜二儿子的季白陪着沈寄来看的房子,看过后沈寄觉得比较满意,她便去找了众人写契书交订银了。
“奶奶,都办妥了。回头我再让人来拾掇一番。爷和小爷就能住进来了。”
“行,那就有劳你了。”
季白道:“奶奶跟我还这么客气。”
“你如今可是崔家二少奶奶了,我当然不能不客气啊。”
季白挽住沈寄的胳膊,“没有奶奶,哪有我们几姐妹如今的好日子啊。”
“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若不是这几个丫头被收服后对她都是一心一意的,她也不会费心给她们张罗婚事,张罗赎身,让她们的孩子可以读书将来考科举。
她为她们做了这些,挽翠等人自然感念在心。本来上次魏府出事,她们准备倾家荡产也不能让沈寄几母子受罪,没想到那事儿竟然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过去了。所以这次沈寄要过三十的生辰,她们便都成了小芝麻的得力帮手。就连流朱都从扬州府赶来了。
因此,沈寄着实是过了一个很舒心的生辰。不过,生辰过后,早有预料的魏楹起复一事便被提上了日程。如今朝堂上正是用人之际,他自然是躲不了多久的清闲。这次他回朝廷,果然是领了虚位数月的吏部侍郎一职。如今,凌先生已经是凌相了。
圣旨到了温泉庄子,沈寄便打点着和孩子们一起把魏楹送到了租下的小院。小权儿也自行搬了过来,一见面就和侄儿侄女玩闹上了。
魏楹摇摇头,“你还说他稳重了。”
沈寄摸摸鼻子,“在外人面前稳重多了,毕竟才十五岁嘛。”一边又想到和小权儿差不多大小的阿隆,忍不住便是一声叹息。
于是沈寄对魏楹道:“我想去芙叶那里看看。”虽然身上有孝的人家不能出门,但沈寄作为至亲上门探视自然是可以的。
魏楹点点头,“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是还要道吏部去一趟么。我自己去行了。”魏楹换了差使,按例是要到吏部登记一下的。而且他本来就是到吏部任职,今天先去和同僚打个照面也是好的。
沈寄看小芝麻带着人在张罗魏楹的东西,便交代了她几句,打算自行往芙叶府上去。
小馒头便要跟,沈寄摸摸他的头,“让管孟叔带你们哥俩和小亲王到街上逛逛吧。姨母家丧事过去不久,你们不好去那边打打闹闹的。让你们规矩坐着,我估计你们也坐不住。”
“好吧。”小馒头跟沈寄讨了零用钱,便挥手送她出门了。
沈寄到了芙叶府上,芙叶原本是很张扬的美人,如今也完全张扬不起来了。而且眼瞅着保养甚好的人一下子就老去了几岁,看着比沈寄大了五岁以上。
如今这整座府邸都没有什么生气,给孕妇调养身子的补品这几个月流水价的往府里送,西陵使臣也送了不少。还让他的夫人时不时来给西陵公主请安。太医说‘公主胎像不稳’,需卧床保胎,她每每便不能久留。只是这个日子,芙叶一家三口过得实在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可身上有孝又不能出门,不然沈寄真想把下巴都瘦尖了的丹朱带回去好好调养一下身子。
芙叶拉着沈寄道:“小寄,我、我求你件事儿。”
沈寄心头叹息,说道:“你说吧,我要是能办,一定不会推迟。”
“我自己无所谓了,可是阿隆跟丹朱,我真的很怕他们受那个混蛋的连累。”
“不会吧,怎么说你们母子三人也是穆王爷唯一存世的血脉了。不能把你们和一般细作的家眷处理吧。”
“父王去的太早了,而且我同皇上的关系也不太亲近,他的余荫怕是到我这里就止了。皇祖母也不在了,他们体内还流着一半东昌的血呢。小寄,你帮帮我吧,你去求求皇兄,让他放过阿隆和丹朱。我求求你了!”说着话芙叶竟然作势要给沈寄跪下。
沈寄赶紧抱住她,“芙叶姐,你别这样!我、我去就是了。”要去见皇帝,自然不能大喇喇的就去那处小院。那里毕竟连着皇宫,沈寄也不敢造次。于是请了在这里看守的宫中的人给小多子总管带话。两刻钟后,便有人在芙叶的后门接了沈寄过去。
皇帝自然是知道她的来意的,直接道:“你告诉芙叶,只要事情没有泄露,朕将来可以网开一面。可是那东昌贼子的儿女,要再享荣华富贵却是万万不能了。”
沈寄喜道:“只要能保住命,其他的都没关系。”
皇帝看她一眼,“对你而言荣华富贵都是云烟,旁人可不一定。”
“我也没那么脱俗,只不过人活着也就是三个饱一个倒嘛。”
“你就不能说文雅一点啊,三餐一宿也比你这个说法好听啊。”朝堂的事很多,皇帝其实颇有些焦头烂额的。不过小多子告诉他沈寄想见他,他还是抽身来了。就听她说说话,也是一种松弛。
沈寄看看皇帝,算来皇帝今年应该是不惑之年吧,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不过看皇帝的模样,这段时日日子很不好过啊。
莫语端了参茶上来,示意沈寄劝皇帝喝,她便接过来放到皇帝手边,“皇上喝参茶吧。”
皇帝最近操劳国事,有些不思饮食,现在其实也不想喝,可沈寄难得端一回茶给他,便接了过去慢慢缀饮。
莫语出去小声跟小多子道:“这位夫人,要是肯留在皇上身边多好啊。”
“你知道什么,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看这位深谙此道。算了,这些也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议论的。”
沈寄在里头劝着皇帝,“国事之余,皇上也当爱惜身体才是。就是我刚说的三个饱一个倒,只要这四样做好了,皇上的身子就能健健康康的。要不然,一边是忙不完的大小事务,一会儿这儿打仗了,一会儿那儿遭灾了,再然后户部没银子了,这家大了不好当,很容易就着急上火了。另一半却是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了。我话粗理不粗,皇上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多掌几年江山也该好好保重才是。”
皇帝瞪她两眼,“这话也就你敢当着朕的面说。”不过,还真是话糙理不糙。只是,身边那么多女人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一个能再让他心里起那样的涟漪。对皇后,他还是尊重更多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只可惜,他虽然掌了天下权,却还是无法醉卧她膝。数月前,她哭着求他派人去救魏楹,那个时候看着好生可怜可爱。如今,却是明显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慵懒和娇媚。看着还是仿如二十出头,却更添了许多风情。一看就是、就是阴阳调和的。想到这里,皇帝心头还有些难受。
从明儿起,他又能每日看到魏持己了,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想到这里,皇帝坐不住了,“你回去吧,让芙叶看顾好公主,不要露了端倪就是她一家子的福气了。还有,近日,朕便要将那东昌狗贼的真面目在天下人面前撕下了。”
又将是一番惊涛骇浪!不过,也是时候了。过了这么几个月无论皇帝是在布什么局都该已经布好了。
沈寄自家坐马车回到租的小院,魏楹早已经回去,这会儿脸色不是很好。
小馒头告诉沈寄:“娘,我们去大姨府上接你了,可是大姨说你已经出府了,说是要四处逛逛。娘你上哪逛去了?怎么也没给我们捎点什么回来?”
沈寄心头一个咯噔,魏楹肯定打发人去宝月斋窅然楼都问过了,知道她没有过去。几个孩子都在家里,她要是没事怎么会四处乱逛。再结合她是从芙叶府上离开,很容易便猜到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嫁了个聪明男人真是不好。她也没想到魏楹如今居然成了五好男人,还能想着去接她。不过这事儿她本来也打算告诉他的。
举步想走,发现衣服被扯着了。低头一看,小馒头还拉着她的衣摆仰头控诉的看着她呢。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哦,从你大姨家出来,他们一家心情都不好,娘也跟着心情不好了。就没顾上给小馒头带好吃的好玩的了,下次吧。”
小亲王上来拉拉小馒头,“屋后有蛐蛐,我们捉蛐蛐去。”
小馒头这才道:“记得哦,下次啊。”
沈寄进屋去,这一进的房子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后头还有一排下人房。比起以前的大宅子和温泉庄子都嫌逼仄。不过,就住他们哥俩也够了。便是今晚不回庄子里,也能住得下。回头小包子和小权儿睡,小亲王和小馒头睡,小芝麻自己一间屋子,魏楹沈寄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就安排过来了。
沈寄这会儿进了书房,魏楹拿了本书在看着,理都不理。沈寄坐到他旁边趴在桌前笑道:“书比我还好看啊?”
魏楹翻了一页书,眼睛好像粘在书上一样,“庄重点!”
“嗬,又要跟我讲什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那套了啊?”沈寄偏不庄重,宛若无骨般的倒在了魏楹身上。魏楹倒也没推开,只是冷哼了一声。
“芙叶姐姐都要跪下来求我了,我推脱不掉啊。再说阿隆阿赫丹朱都是好孩子……”
“她为什么求你?她要求也该去求太后求皇后。那可是她的伯母跟嫂子。求你做什么,你是谁啊?”魏楹越说越来气,脸都胀红了。
沈寄无言以对,因为魏楹说得都对。
魏楹把书大力掼下,“你是不是时常去见他?”
“你不在的时候去过两回,加上今天一共三回。”沈寄老实道。
“哼!”
“我以后再不去了,魏大哥,你别气了嘛。之前是真的害怕,所以才会求着他派人去救你。今天、今天我也实在是……”
都是情有可原,可是皇帝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么。芙叶为什么不去求太后皇后,却求小寄。还不是因为皇帝很明显对她还没有死心嘛。这要是自己真的没有回来,一开始还好,皇帝必定还要顾忌着他是为国捐躯的。可时日长了,怕是按捺不住。
魏楹越想越气,一想到明天又要面对那个觊觎他媳妇儿的皇帝心头就不舒坦。
沈寄拿手捅捅他的背,“以后咱们好好儿的过日子,什么都不管了。”又伸手摸摸魏楹的脖子,“你原谅我吧,别气了,青筋都冒出来了。”
“背着我去见别的男人,我连生气都不行?”
“没想背着你,本来也是要回来告诉你的。”
“你还敢告诉我?”
沈寄挠挠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他对我很规矩的,我也只是当他是个老朋友。我跟林子钦接触你不是都能接受么?”
“林子钦他干抢我媳妇儿啊?他就是国舅我也照样整死他。而且,你和林子钦接触那都是在我面前。可是这个人,我拿他没办法啊。他当年用个赝品把你换了,我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只能忍啊!”
“你小声点,这里隔音可不比家里。”沈寄出去撩开帘子一看,就看到小芝麻在外头站着,“我、我是来叫爹娘去吃晚饭的。”然后就听到里头好像在吵嘴,听了两句,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惊悚的内容。
沈寄问道:“方才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到。”小芝麻毫不犹豫的回答。
“什么不学,学会听墙角了。”这书房没人守着,怕是魏楹把人打发出去了。然后两人说话一时没提防,竟让小芝麻听了去。
沈寄进去叫魏楹,“走吧,去吃饭了。”
魏楹出来,也狠狠瞪了小芝麻两眼,吓得她赶紧躲到沈寄那边去。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原来林叔叔对娘……还有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竟然让爹这么忌惮。还把娘给换了,她猛地想起某一年有一段时日她觉得娘怪怪的。那好像是进宫回来后的事。天啊,是皇帝!
V 283 同情
第二日沈寄带了孩子们回温泉庄子去,他们一直表示不喜欢住城里。
“那当然了,住在郊外,又没有人那么严格管束,你们一个个跟脱缰野马一样。”沈寄笑眯眯的倚着大迎枕说道。马车里坐了一大四小,而且小芝麻小包子也不算小孩儿了,一时满满当当的,一路欢声笑语回到温泉庄子。
此后,魏楹是每逢旬假骑马回来松散一天,沈寄倒是隔三差五的坐马车进一趟京城瞅瞅那两兄弟日子过得如何。十五叔在京城又呆了些日子,如今已是回淮阳去了。汪先生,魏楹回来后沈寄就见了一回,送上些针线房做的衣物鞋帽等,就再没机会得见。
因为小芝麻小包子已经大了,也能看家顾弟了,所以有时候沈寄便留宿京中,没有一定要出城。如此,魏楹对目前的生活也就没有什么大的不满意了。
沈寄已经派挽翠登门告诉芙叶皇帝的意思了。这天,郡马的事终于闹出来了。芙叶背了小半年的恶妇的名声也终于洗刷了。芙叶因穆王余荫,而且是被蒙蔽多年不予追究,而阿隆因为西陵公主的关系,世子的封号未夺。丹朱一个小姑娘,倒也没刻意为难她,一切照旧。
外头舆论怎么着沈寄也不想去管,多半就是说得亏娶了西陵公主,日后还不得当菩萨一样供着啊。可是,真正的西陵公主已经被杀死了。如今这假的,就等着到时候‘难产’好发丧呢。唉——
沈寄让老赵头套马车,她要去趟芙叶府上。
小权儿正好下衙回来,看到了便道:“大嫂,我同你一道去吧。”他同阿隆关系很好,这是要去看看阿隆。
“嗯,走吧。”
如今边关未宁,朝堂上也不安静,按林子钦走之前说的,多半还要起一阵内乱,所以替小权儿相看姑娘的事沈寄一直没有张罗,十四岁也实在不必太急。她那个干娘着急给谆哥儿说亲,主要是因为她的年纪大了想看到曾孙再闭眼。
林谆去年下半年考中了秀才,林夫人就急急忙忙给孙儿定下了亲事,是她娘家远房的侄孙女。毕竟林家虽然没得官儿做了,但家底还是殷实的。林夫人一旦想通,不去奢望官宦之家的嫡女,要定下一门亲事还是不难的。
而且,小权儿的条件一提,沈寄就犯难了。她上哪去给小权儿找个合乎他要求的啊。就是再来一个穿越重生的,也不会如自己一般的性情吧。
魏楹知道以后面色不善的道:“嗬,这小子原来是要比着你的样儿找个媳妇儿啊。”
沈寄当时推了他两把,“心底无邪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讲出来呢。”自从知道她和皇帝见过三次面,魏楹心头的酸气就不时的往外泡,逮着了机会就往外冒。沈寄好笑之余,却也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如此,他才能更着紧自己,不敢丢掉最大的优势——身边没有任何别的女人。
一时到了芙叶家门前,之前因着在守孝,就没有什么人往来。如今郡马的事爆发出来,估计就更没人了。以后西陵公主事发,大概会门前冷落很多年。没有转机的话,会就此没落也说不定。
进到里头,小权儿和阿隆到后头的马场去跑马,沈寄和芙叶、丹朱母女进到内室说话。
“不瞒你说,我如今的感觉是终于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等了许久才等到,现在就等另一桩事赶紧尘埃落定了。这感觉就好像等着人脱鞋,如今终于脱了一只,还有另一只。”芙叶拉着沈寄的手说道。
“再熬几个月吧,熬过了就好了。皇上不是都说了么,网开一面。只要一家人在一处,其他的都好说了。我去年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么。”
芙叶看看丹朱,“我就是不放心他们兄妹。”
“一样的,我当时也是为小芝麻姐弟愁得很。”沈寄很能体会这种心态。当时她可不就是担心小芝麻变成罪官之女,遇人不淑么。想到这里,沈寄猛地抬头,丹朱可比小芝麻还大一岁,如今虚岁已经十二了。这已经是该张罗亲事的时候了,可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原本,郡主之女,又是从小养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要说一门好亲事是很容易的。可是如今,芙叶彻底失宠,生父却是东昌细作。哪里还有高门肯要这样的媳妇儿呢?阿隆是个男儿,怎么都要好些。最不济,他还有一身的好本事,还可以上战场去搏杀一个前程。当然,前提是皇帝信得过他。他要上战场肯定是得把芙叶和丹朱留在京中的。皇帝手里攥着人质,也能多信他两分。战场上还有他外公穆王留下的人脉,也只有他才能完全继承。
可是丹朱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办呀?也只能靠兄长在战场搏杀出一个好前程了。但是姑娘家的青春韶华有限,能等得了几年?而且刀剑无眼,万一阿隆再出个什么意外……她这个表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沈寄也曾艳羡过芙叶生来是金枝玉叶,也想过自己如果有个差不多的身世,也不必为了匹配得上魏楹花那么多心思。可如今,眼看芙叶一家成了这样,她也只有一声叹息。不过现在能说什么,也只能是安慰了。
“还有阿隆呢,他的骑射是人人夸赞的,还有他的策论也写得好。当初就人人都说是穆王隔代的遗传呢。”
芙叶道:“我就怕这个,我怕他拿命去拼,要替我们母女拼一个好日子回来。”
以阿隆的性子,这是非常可能的事。他如今日日苦练骑射以及马上作战,为的不就是上战场。怕是等西陵公主的事一旦爆出,谁都拦不住他。而且,阿隆如今真的是有求死的心。生身之父是杀妻的仇人,这让他怎么活?除非将来能遇到一个人用所有的温存体贴来捂热他已经冰封的心。
芙叶小声对沈寄道:“我闺女最近而已不太对劲儿,你知道她一向不怎么亲我,而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你帮我劝劝她。”
沈寄应下了,芙叶推说自己精神倦怠,让丹朱陪着沈寄到后头逛逛园子。丹朱便引着沈寄出去了。
“小姨,是母亲让你来开解我的吧?这些时日,她老是望着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在花园小径上,丹朱开口道。
沈寄笑笑,丹朱能在太皇太后跟前都吃得开,自然是聪慧无比的。这一点没有随芙叶。当日沈寄还跟魏楹说过,说这孩子不随父也不随母,怕是随了外祖父母。如今想想,她那个在皇帝眼皮子地下潜伏了十多年,又和魏楹以亲戚论交往来密切的爹,怕是表面憨,内里精乖无比。
“是啊,你母亲很担心你,小姨也担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当时就只有你还能撑得住,可是你对人生的看法怕是都要改变了。”十一二岁,正是人生观形成的重要关头,偏遇上这样的大事。说起来小芝麻小包子过去一年飞速成长,也不是因为家里出了大事么。
“老是憋在心头也不好,不如,和小姨说说吧。”
丹朱点头,看得出来她也很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小姨,我从小跟着太奶奶长大的,太奶奶再疼我,那毕竟是皇宫,过的日子肯定不如在爹娘面前撒娇的孩子那么如意。”
沈寄轻轻‘嗯’了一声,宫里是天下最脏污之处,什么跟红顶白踩低拜高绝少不了的。丹朱需要扭曲自己的天性去迎合太皇太后的喜好然后得宠。而芙叶从来没有在宫里呆过,更是一点指点都不能给她。一切都只有靠她自己摸索。这么一想,丹朱从小的端庄严谨没有小孩子的活泼,甚至她略微有点势利,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我一直也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不是很看得起旁人。可是太奶奶薨了,我们一家的日子便没有从前好过。后来又卷入逆王之乱。好在皇舅舅知道我娘是干不了那种大事的人,又有外祖父的余荫。这才保住了一家的平安和富贵。在那之后,我就有些明白了。什么都是虚的,权势,还有上位者的喜爱才是实在的。后来嫂嫂嫁进来,家里又有了起色。但是又出了那样的惨事,那个人竟然一直在骗母亲,还做了那么多对朝廷不好的事。我们家自然要被打落尘埃了。我现在每日看着哥哥在校场挥汗如雨,心头都难过得不得了。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以帮衬他一二,反而要靠他为我去搏杀。他要是出了事,我就没有哥哥了。”丹朱说着说着,一直端坐的身子就放软了,最后倒在沈寄怀里哭了出来。
沈寄抚着丹朱的发,任她哭个痛快。这么看下来,丹朱小小年纪,竟是经历了几番起落了。小姑娘其实聪明着呢,她自己什么都明白。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机会。和芙叶说,芙叶不一定能理解,还增添她的烦恼。所以憋到如今,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倒在沈寄怀里哭了。
院子的小径那边走来两个人,正是阿隆和小权儿。小权儿和丹朱的年纪本该回避的,一早就该有人提醒他们不要走这边。可如今这郡主府里,下人哪里还有心思做事。于是便造成了这样的漏洞。
沈寄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阿隆和小权儿二人便放轻了脚步。丹朱并不知道他们二人过来了,还在哭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的,间或有几声泣声传出。
看到妹妹这个样子,阿隆自然是心疼得不得了。小权儿倒也是见过丹朱的。只是他既然喜欢沈寄和小芝麻那样的性子,对有些端着的丹朱便一直不太看得顺眼。今日见她竟哭成这样,心下也升起起同情来。
阿隆和小权儿放轻脚步离开了,丹朱哭了个痛快才直起身来,看沈寄的胸口被她弄得乱糟糟的,甚至眼泪鼻涕都蹭在了上头颇为不好意思。
沈寄笑笑,“没事儿,我出门都是另带了衣服的,换了就是。”时下的贵妇、大家千金出门做客、游玩都是要另备一身衣裳的。万一遇上什么意外也好替换。当下沈寄便唤了薄荷去取衣服过来替换。丹朱自此对沈寄愈发的亲密,而且后来性情也受了她不少影响,渐渐长成一个大气、平和的小姑娘。
回去的路上,小权儿对沈寄说道:“去哦以前一直觉得丹朱呃,端庄得跟假人似的。倒是没想到她也会哭成这样。”
“她也是人生父母养肉做的,什么假人。她是在为他哥哥担心呢。”
小权儿一听是为这个,不由点点头,“那她也还是有可爱之处嘛。”
沈寄心头一动,然后马上打消了念头。小权儿和丹朱虽然年纪相仿,但隔着辈分呢。总不能她和丹朱姨甥两个做妯娌吧。而且看小权儿也只是单纯对丹朱生出了了几分欣赏而已。再说了,丹朱摊上那么一个父亲,淮阳魏氏如此爱惜名声的人家,怎么可能允她入门。当年允沈寄入门,一来是老爷子答应了,二来她虽然当过丫鬟,却是早已脱了奴籍的良民身份,三来便是二房巴不得魏楹得不到岳家的助力了。如此才有她被明媒正娶入门。唉,可怜的丹朱,别说大户人家会将她拒之门外,便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也不会要她了。
以丹朱的性子让她嫁作商人妇或是农家媳,她能接受么?她能接受,阿隆肯定也不能接受。而且,就不为了妹妹,只为了自己正名,阿隆也非去不可。所以,阿隆上战场这事儿是改变不了的命运了。
沈寄回来和魏楹说道这事,魏楹正色道:“小寄,芙叶郡主人是很不错,对咱们家的人也都挺好。可是婚姻大事,是结两姓之好。就算不寻求岳家的助力,也不能娶个拉后腿的。你要是觉得丹朱可怜,日后她成亲的时候,你重重的给他添妆让她以后日子好过些,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沈寄楞了一下,两姓之好,“你、你是怕我把丹朱和小包子送作堆?”
魏楹点头,“是啊,我怕你一个心软就答应了。流年那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子,以后他的媳妇儿也是魏氏的宗妇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担当得起的。”
“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小包子和丹朱,刚好出了三代近亲的范围,可是沈寄还算觉得血缘太近。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魏楹笑道:“那就最好了,反正我是不同意的。”
沈寄瞪魏楹一眼,他的想法一向很现实,只除了娶她这件事。如今他的名声高得很,在士林里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日后显见是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如今沈寄是一点都不怀疑他能不能位极人臣了。三十六岁的吏部侍郎,淮阳书香名门嫡长子,探花郎的正经科举出身,做过翰林院的‘储相’,有十年外放为官考绩优异的经历,做京兆尹期间就成了先帝临终召见的八大臣之一,呆过鸿胪寺大理寺,礼部吏部,还有出使外邦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牧羊的事儿,满朝还有谁的履历比他更好?魏楹如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真正的‘储相’。
他唯一的弱点便是自己这个不是名门贵女还不容人的妻子了。可这些年自己得先帝、太后下旨褒奖,慈心会在民间威望日盛,魏楹失陷东昌期间,自己卖大宅子捐做军资,除夕宫更是宴捐出大量太皇太后太后等人赏的首饰,如今她的贤良名声早盖过了善妒的名声。做个一品诰命也没人能够说她不够格。
所以,魏楹必定是会封相的。这一点他自己更是清楚无比。几个儿女的婚事,将来也只能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找,可供选择的范围是很小的。
“你别自作多情了,芙叶也没跟我提过。过个几年,阿隆立下战功改换门庭,丹朱自然不乏人求娶。”
“我也希望是这样。我对那孩子本身没什么不好的看法,当然希望她好。”
沈寄叹口气,“你没有确切消息传回来前,我也是如此担心着小芝麻的终身大事。”
“所以我才担心你一个同情心爆发就把小包子许出去了。”
沈寄想起了另外一茬事,“呃,你要是真的封相了,那小包子的前程会不会受影响。如果父子两人都掌实权,皇上会忌惮吧?我估摸着你十年之内是一定可以走到那个位置的。那不正好是小包子出仕的时候。你一直让你走你的路子,可以后万一皇上忌惮,你岂不是得亲手打压他?”
魏楹欣赏的看一眼沈寄,然后道“那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是该想想这个问题了,如果是这样,那以后孙子我可得看好了。”
沈寄看他一眼,“孙子,在哪啊?”
“总会有的啊。不过,嘿嘿,恐怕咱大孙子跟他四叔年岁会差不多。”
沈寄伸手拧魏楹一把,被他把手抓到唇边轻吻,“嗯,等局势明朗一点,是得把小权儿的婚事定下了。然后你也好给小芝麻小包子相看。”
V 284 教子
沈寄走进小包子在温泉庄子的小院,他正在中庭舞剑,小小少年人剑浑然一体,看着格外好看。沈寄坚持让他们姐弟从小自己一个院子,除了要让他们学会自立,也是要他们学会辖制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如今看来,都做得不错。
看小包子一套剑法舞完,沈寄叫道:“儿子,过来。”
小包子收了剑走过来,沈寄拿出手巾给他擦额上的汗。他便也微微仰头方便她擦拭,“娘,你找我有事儿啊?”
“嗯,我们到那边坐坐。”沈寄指指旁边的莲塘。
下人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又把蒲团铺在石凳子上,然后默默退下。
“流年”
小包子愕然抬头,叫他的大名,看来是大事啊,“嗯?”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小包子毫不犹豫的回答:“读书科举力求入仕,以后像爹一样,为民请命,造福百姓。”
嗯,很好的志向。这也是这些年魏楹一直给他言传并且身教的结果。可是如今事情起变化了。估计魏楹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年轻就有机会成为‘储相’。按说,怎么都该五六十去了,甚至有可能在他这一辈不能登顶。那样的话,小包子的前途就不会受影响,而且还需要踩着魏楹肩膀上去。
沈寄喂给小包子一颗草莓,他瞅瞅四方无人便张嘴含了。
“你爹爹现在是吏部侍郎,再有一步就是吏部尚书,到时候便很可能会入阁。”
小包子嘴角翘起,“嗯,然后呢?”
“他如今才三十六,这一天比我们估计的早了二十年不止。主要是你爹当官虽然一开始不太顺,但是后来却是一路顺遂。五年内,他就可能入阁。十年内,就可能成为首辅。所以,如果你要出仕,怕是一辈子都得沉沦下僚,做不了多大的实事?”
“为什么啊?”小包子很聪明,但毕竟才九岁,之前也没人给他讲给官场上的一些惯例。魏楹和欧阳先生都认为还早。
“你想啊,如果快的话,十年后你入仕,可你爹是丞相了,你在官场说出来的话人家都会想想是你这个七品八品的小官的意思,还是丞相大人的意思。还有,娘知道,你很敬佩你爹,你爹也一直很重视对你这个长子的教育。你为官的能力想必是有的,而且也想做些大事。可是如果你们父子都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皇上渐渐的就不能放心了。君权和相权,一向是有些矛盾的。主弱臣强或者主强臣弱都还能和平共处吧。主弱臣也弱,那多半要改朝换代。主强臣也强,就容易造成猜忌。如果父子皆强,那皇上真的很难完全放心。所以,官场有惯例,你爹要是当了丞相,那你就是要被投闲散置的。”
小包子想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样啊。”
“你想被投闲散置么?”
“不想,那不是虚度年华吗。可是,我从小爹爹就这么告诉我,如果不当官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
“这个不要紧,以后慢慢想就是了。不过,该学的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因为你不是为了别人在学,是为了自己。”
小包子看着沈寄,一脸的苦恼:“要是我想不出来怎么办啊?姐姐要做和娘一样能干的人,我现在不能学爹了,那我学谁啊?”
沈寄想了想,“你多看些闲书吧,看看那些人物传记。人生的路绝不只一条的。而且,你是因为从小被你爹这么灌输,才立下达则兼济天下的志向的。咱们还小呢,才九岁,还有大把时间慢慢的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物。”
小包子还是挠头,“像小叔叔当武官,我好想不想。学小叔公做大侠,似乎也不是我想的。”
“没事儿,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先读书破万卷,然后再出去行游天下,在这个过程中一定能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儿的。”
小包子点点头,“嗯,好吧。”
沈寄楼主他,“唉,我说到时候你把我带上怎么样?我给你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二十年前她就想这么跟出门游学的魏楹说的。
小包子失笑,“娘,爹才不会放你跟我去行万里路的。要是他答应了,我当然肯啊。”
小寄耷拉下脑袋,要魏楹同意她出远门,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不太可能哦。
看沈寄一脸的羡慕,小包子忽然觉得读书破万卷,然后行游天下,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于是心底生出了一些期待。
“哼,我要去的,到时候我要遍天下去巡铺,去看慈心会办得如何。你爹他休想拦着我。就让你姐姐照管他的生活。”
小包子笑而不答,不过可以想想到时候娘如果要跟着他出去,他爹肯定会出尽百宝阻拦的。而且搞不好,到时候姐姐都已经嫁人了。
沈寄推推小包子,“赶紧去读书。”
小包子笑:“嗯,争取在姐姐出阁前读破万卷。”
沈寄笑笑,等这一仗打完,天下太平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看小包子三观没有受什么影响,沈寄心头松口气。也是,他之前的志向就是唯一这个当爹的灌输的,现在前途无亮,失落肯定是有的,一时的迷惘也少不了,但是不会上升到丹朱那种三观都改变的高度。
沈寄一身轻松的往外走,来了个小太监,是于太监手下的人,老远看到沈寄就过来,“魏夫人,王爷上树了,您快去看看吧。”
温顺的小亲王离开了皇宫,到了温泉庄子终于也往七八岁男孩子人憎狗嫌的方向发展了。也许,是终于去掉了最大的束缚的缘故。不过胡闹起来的小亲王吃嘛嘛香,身体也壮实了许多。而他身后跟着的就是另一个人憎狗嫌的小馒头了。最近因为他们俩时常闹出些事儿,沈寄都不怎么敢往城里跑了,魏楹对此意见不小。沈寄很想问问他俩,你们是在刷存在感么?
可怜小包子的七八岁是在魏楹失踪的阴影中度过的,都没机会人憎狗嫌一下。不过,要是家里有三个人憎狗嫌的男孩儿,沈寄觉得自己多半得疯掉。
过去一看,小亲王果然爬上了一棵大树,还一边往上爬一边抓着树干拉下方的小馒头。于太监和小馒头屋里的管事妈妈都急得不得了。一圈大内侍卫守在附近,他们是被小亲王勒令滚开的。两小屁孩正在欢快的往上爬。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沈寄已经从城里回来了。
沈寄问于太监,“小芝麻呢?”一般来说,有她镇压着,这俩小屁孩也不敢太过猖狂。
“大姑娘到外头佃户家去了。”
“去做什么?”
“洪总管带着她去解决佃户的纠纷。”
“哦,这会儿我还是别出声吓着他们了,等下来再说。”沈寄仰头和众人一起看着,反正有大内侍卫守着,出不了什么事儿。
于太监发愁道:“王爷现在是怎么了?”
“他一直以来被繁文缛节束缚的天性报复性的爆发了。没事,小男孩儿都这样。”
“可是二公子可不是。其他人家的小公子也没见过这样的?”
“他那是当时没条件。其他人家的孩子到了宫里哪敢再胡来。宫里的孩子嘛,也是天性被束缚得厉害。说句实在话,还是这样的王爷更有活力些吧?”之前的小亲王总是弱弱的,时不时的就生病,现在好多了。当然,也难带多了。不过,为了好带就让个小男孩儿变得只会规规矩矩的,似乎也挺残忍。
于太监想了想,点头,“没错。”沈寄镇定的态度感染了他。他从来没带过小男孩儿,如今头一个就是身份这么尊贵的,万一出点意外,他们全体大概都没有好下场。不过,魏家人也同样担负着责任,既然魏夫人这么镇定,想来是没什么大碍。
没一会儿,小馒头力气不济,上得去下不来了,抱着树干站着,一副好不可怜的样子。小亲王便抱着上头的树干喊道:“你们过来,把小馒头弄下去。”一脸的意气风发。然后看到沈寄在于太监身边笑盈盈看着,手上一松先小馒头一步下树了,大内侍卫便派上用场了。飞过来稳稳的把他抱住然后放到地上。
“魏、魏夫人,你回来了啊。”小亲王搓着手道。
“功课都做好了么?”
“还、还没。”
“先去做功课,然后来找我。”
“嗯。”小亲王摸摸鼻子走了,呼啦啦跟着他走了一大群人。
“我、我还在上头呢。”小馒头出声道,他快抱不住树干了。一个大内侍卫笑着飞上去把他抱下来,沈寄忙跟人道谢。
“魏夫人不用这么客气。”他们吃住在魏家,虽然是宫里拨了银子。但魏家对他们照顾得很周到,这个差比其他大内侍卫好当得多。所以众人对魏家人还是挺客气的。
沈寄看眼小馒头,后者已经过来把她的腿抱住了,只露出头顶的一个旋儿。
“当次子真是好啊,什么压力都没有,万事都有哥哥承担。不过别忘了,哥哥也只比你大三岁。而且,说不定很快,你也要做哥哥了。小馒头,你觉得你会是个好哥哥么?”
“会。”小馒头毫不犹豫的答道。
“哦,拭目以待。方才问小亲王的问题,你的回答呢?”
小馒头摸摸鼻子,他的功课也还没有写。难得母亲和姐姐都不在,哥哥又比他们晚下课。方才那小太监其实是去找小包子过来制止的,遇上了更有威慑力的沈寄,便把她请过来了。
沈寄牵着小馒头回去他的院子,然后手把手的教他写‘纨绔’两个字。她对这个小儿子,是相对纵容了些。要去皇宫那段时日,他还每天战战兢兢勤奋的读书。如今,是越来越散漫了。他跟小亲王不同,皇帝养小亲王就是要养得普通一点,因为小亲王的前程是注定的。他这辈子就是个闲王,有钱又有闲的王爷。虽然皇帝希望那些血脉远了的宗室子弟能够派上用场,不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烂泥。但是近支的他巴不得他们都平庸点。
对小亲王来说,中庸不出挑就是他一辈子的福气。他也可以在父亲的庇护下成为一个有钱有闲的纨绔。只要不欺男霸女的,沈寄觉得理智上也能接受,享受人生嘛。可是刚看过另一个只大两三岁就很懂事的儿子过来,就见到已经六岁的小馒头还跟个顽童一样。
在古代,六岁可不是幼儿园大班的年纪,尤其小馒头已经开蒙两年,早该懂事了。
之前魏楹出事,他一丁点感觉没有,是因为还小。可是何尝不是因为他前头有兄姐,自己对他太过溺爱了的缘故。小芝麻已经能帮着打理家里的中馈了,甚至在学着处理佃户的纠纷了。小包子已经会在父亲不在的危局里给母亲分忧,照顾弟弟。而小馒头要是照如今这个态势发展下去,那就是跟在小亲王身后一纨绔。如果十年后他成了纨绔里的翘楚,哪怕是很有品味的纨绔,沈寄也觉得自己绝对无法淡定。
小馒头有些疑惑,母亲一句都没有教训他,只是扶着他的手写了这两个字就一脸痛心的走了。于是他第二天把这两个字带去课堂向欧阳先生请教了。请教的结果伤了小馒头的自尊,差点现场就飙泪了。
小包子把他领回去的路上,他果真就飙泪了。
“人家不是纨绔,人家跟哥哥一样的,一样的读书,一样的习武,呜呜——”
小包子也不知道母亲怎么给了小弟这么狠的一刀,“你还小,母亲不该这么说你的。”
小亲王在旁边开口,“魏夫人说的是以后。她说男孩子调皮捣蛋没什么不对,可是小馒头有些过于没心没肺了。如果一直这样混玩下去,那就是往纨绔路子上奔了。”
小馒头不服气的看着小包子,“人家会跟哥哥一样的。”自此便盯上了小包子,小包子看书他看书,小包子练武他练武,都不怎么跟小亲王在庄子里胡闹了。长期下来,小包子觉得,对这个小兄弟,的确是得用狠招才能见效。
昨天小亲王写完功课听话的去找沈寄,沈寄就道:“王爷,那天你在皇后那里护我,我很感激。而且从那里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今天也就不把你当小孩儿看了。”
小亲王有些局促的坐在沈寄对面,‘嗯’了一声。沈寄是他感情上的母亲,所以被她抓到他胡闹,他还是有点心虚的。
“其实你有这番变化我很高兴的,这说明你是真正把魏家当家了,把我们都当成了家人。而且这么闹腾你的精神也好多了,吃饭都比平时香。”沈寄说着伸手捏了捏小亲王的胳膊,“连胳膊都结实了不少。”
小亲王便笑了,如今不用去宫里,就在魏家和半山寺,他吃得香睡得也好。
“我知道你虽然小,但是也知道要中庸要藏拙,可是要让人对你完全放心,没有必要一味混玩。你找一个喜欢的事情来做,最好是不涉及超正的,这辈子你皇兄对你也就会很放心了。”
小亲王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告诉沈寄,他其实挺喜欢听唱戏的。私下里也自己唱唱,只是因为众人都说戏子是下九流,他不敢让人知道罢了。沈寄觉得做富贵票友挺好的,只要不染上玩戏子的毛病就成。这票友票戏是高雅,何况小亲王身份这么尊贵和戏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和伽叶大师商量以后,便找了不少相关的书籍和专门的老师来教他。
魏楹也觉得这是很适合小亲王走的一条路子。既然让他们养着,他们就得负责任。现在边关打仗,四方的封王颇有些蠢蠢欲动的势态。因为,皇帝登记以后一直致力于改革,很多政策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如今只要林子钦在边关失利,怕是就要有内乱了。魏楹绝不希望小亲王将来也走上这样的道路,那样他以后没脸去将先皇,于是乐见其成。
边关刚传了捷报,所以京城的人心头也都挺宽的。觉得边关蛮族,朝廷总是能胜的。就在这样的气氛里,小芝麻在大街上把曹贵妃的嫡亲侄儿揍了,捅了篓子。当时曹家纨绔正在当街强抢民女。
街上的人看到曹纨绔抢人,无人敢站出来。小芝麻看那女孩儿都要咬舌了,明知对方身份还是不能忍。她十一岁,纱帽被风吹起,看得出是一个美人胚子。曹纨绔见她站出来帮那个被抢的女子,嘴里便有些不干不净起来,还想动手动脚。
一时曹魏两家的下人在大街上打到了一起。曹纨绔想靠近小芝麻却被她手里挥着的鞭子所阻拦,末了被自卫的小芝麻一鞭子抽在了脸上开了朵血花。在打斗之初曹家人立即去搬了救兵,把三皇子府上的府兵都搬来了。小芝麻这边则去搬了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的人来。
小权儿听说侄女在街上和曹纨绔对上了,立即从旁边一条大街奔了过来。徐茂这个京兆尹得到消息来得也快,可是,虽然是曹纨绔理亏,但他现在脸上开花,事情就难办了。同时,三皇子府的总管也来了,见状立即让把侄少爷就近送到王府。徐茂也跟着去了,嘱咐小权儿赶紧送小芝麻回家。
V 285 善后(1)
小芝麻抽花了曹纨绔的脸,有点儿害怕。回到租的小院就赶紧告诉沈寄,“娘,我闯祸了。”
沈寄原本看着这个时辰小权儿和小芝麻一道回来就有点奇怪,而且陪着小芝麻出去的下人还一个个跟打了群架似的,就听小芝麻来了这句。
“怎么回事儿?”拉着小芝麻又招呼小权儿一起进屋去。
小权儿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就看到小芝麻把曹贵妃侄儿的脸抽花了。徐大人跟着去了三皇子府,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小芝麻,你说。”
“我看到曹家少爷当街强抢民女,一个没忍住就出言喝止。然后他嘴里里就开始不干不净的,还想跟我动手动脚。家里的下人为了护着我,就跟曹家的人打起来了。然后、然后那家伙仗着人高马大,想欺负我。我一脚把他踹开,他气势汹汹的要打我,我失手就抽了他的脸一下。”
沈寄问小权儿,“你凑巧经过?”
“不是的,有兄弟跑来告诉我,说我侄女在街上被曹少爷拦住了。是小芝麻遣人报的信儿。我听到就赶紧跑过去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徐叔叔那里也是你报的信?”
小芝麻点头,“嗯,徐叔叔是京兆尹嘛,而且京兆尹府离得不远,我就让人去了。”
“还算有勇有谋,援兵也来得及时。不然你今天就要吃大亏了。”一个姑娘家,万一被曹家的人捉去了,那名声可就坏掉了。
“你没报你爹的名头么?”
“报了的。”
沈寄觉得有点奇怪,魏楹好歹也是吏部侍郎,朝廷大员。那个曹家少爷难道没脑子么?就当街敢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
问小权儿,他说是有点儿。如今小权儿也不是惯常菜鸟了,十五叔在江湖上三教九流关系都不错,他和同僚处得也很好。要不然,小芝麻派人去报讯,怎么会有人赶紧去通知他呢。
沈寄看小芝麻有点儿害怕,按按她的肩膀,“别怕,你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不就是抽花了曹纨绔的脸么,她当年还差点把林子钦给踢废了呢。魏楹那会儿就一个翰林院六品编纂都没软过,何况如今已经是礼部侍郎了,竟然有人敢当街对他掌上明珠动手动脚。
只是,曹纨绔的脸要是真的就此花了倒是个麻烦。脸上破相就不能立于朝堂之上了,曹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惜林子钦不在,当初他给阿玲的宫中秘药就很有效,完全没有留疤。如果能把这种药寻了送去,魏家就不理亏了。
“挽翠,你赶紧打发人去趟萧家,跟萧夫人说请她同东宫通个消息,找找能让人不留疤的秘药。”
外命妇进宫须得提前递牌子,现在递晚了。但是萧家肯定有法子可以和太子妃通消息。上次皇后要给太子纳良娣的事儿,太子妃和萧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而且魏楹从东昌回来,加封了太子少保,为三孤之一,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太子妃自然会想办法帮衬。如今仓促间,沈寄也只有托她了。太子妃可是个明白人儿,之前小馒头在宫里就多承她照顾的。
只要曹纨绔不破相,这官司就是打到金銮大殿,沈寄也不怕。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去弄这药。由他们去弄,可以不必完全撕破脸,那毕竟是曹贵妃的娘家。不过也许用不上,曹贵妃三皇子那里自有门路。可是姿态得有,而且太子妃帮着找药,也就是相当于撑腰了。这事儿必要的时候,是需要太子出面做中人的。
魏楹在衙门收到消息,便跟尚书大人告了个假。沈寄已经收到了太子妃遣心腹送来的药,又着人准备了诸色礼物,正等着他呢。
小权儿已经回去当差了,小芝麻这才告诉沈寄是那个人想摸她的胸口,她才会一脚踹出去的。然后那人气势汹汹的,她才一鞭子甩出去,失手抽花了他的脸。
“这事儿唯一不妥当的地方就是你抽花了他的脸。放心,这药下去就没事了。不过也好,要是抽了别处,他还可以装着美好骗咱们,抽的是脸他不敢作怪。”
小芝麻道:“娘,我不想你和爹吵架。”
沈寄楞了一下,她和魏楹吵什么架?魏楹总不可能为这事儿指责她不会教女儿吧。
“放心吧,你爹才不会那么是非不分呢。那家伙就欠抽,抽了就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爹心头肯定巴不得把他抽烂,绝对不会怪咱们的。外人面前说几句,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咱们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
小芝麻小声道:“这件事不用去求皇上么?”
原来是在怕这个啊。
“就这么一件事哪里需要劳动皇上。你那位太子大师兄可不是吃干饭的。三皇子要跟他叫板还早呢。这事儿根根本不需要皇上出面。”
小芝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生怕这回祸闯大了,要去求皇帝,然后爹爹就会非常生气。既然只需要大师兄帮忙,那怎么都要好点。她今天是在城外呆得无聊,进城来逛逛的,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魏楹回来,看沈寄什么都打点好了,扯了扯嘴角,“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芝麻愕然,“嗯?”
魏楹道:“你娘当年比你更厉害呢,这一晃眼也十六年了。小芝麻你没吃什么亏吧?”
小芝麻摇头,“没有。”
“你报上爹的名头,他还是嘴里不干净动手动脚的?”
“嗯。”
“这人傻得没边了吧。你好好在家呆着,没事儿,爹娘替你摆平。走吧!”后面一句是对沈寄说的。魏楹和沈寄一样,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小芝麻可不是没有靠山的孤女,曹纨绔难道不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动?他不知道,他家里也该知道,在他身边多放几个人劝着哄着他不得妄动吧。
小芝麻正好奇母亲当年做过什么呢,送了父母出门,便拉着采蓝问。
采蓝便笑着把当年的事说给她听了,只是没讲林子钦的身份。
小芝麻听完就笑了,“娘果真比我厉害。不过采蓝阿姨,那个纨绔是谁啊,你怎么不说呢?”
采蓝抿着嘴笑,半日才道:“就是如今人人传颂的林元帅。”
小芝麻震惊了,“居然是林叔叔?”林子钦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向还是很正面的。
采蓝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沈寄和魏楹坐了马车往三皇子府去。此时三皇子府里自然很是热闹。三皇子今年刚好十五岁,出宫开衙建府也才两个月。他此时正很恼怒的看着表哥,“我让你激怒她,没让你去调戏她。”
“殿下,臣的脸都被抽花了,你还训臣。哼,那个小娘皮,我要她给我做小,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三皇子道:“你就拉倒吧,孤都不敢想让她做小。你嘴巴里别不干不净的,她是孤要纳的皇子正妃。”
曹纨绔震惊的看着三皇子,“殿下”然后想起自己的脸,“殿下,您赶紧替朕去太医院要一品无暇膏啊,不然臣的脸就毁了,以后也不能出仕了。臣可是曹家的嫡长孙啊。您也需要曹家有人立于朝堂的吧?”
“太医院就一瓶成药,已经被太子妃拿走了。”看表兄唰的白了脸,三皇子道:“孤是故意让他们抢去的。放心,魏大人和魏夫人立即就会送来了。”
果然,片刻后魏楹和沈寄就到了。三皇子府还没有正妃,平素内务就由宫中出来的一位老嬷嬷照管。
“见过三皇子!”魏楹和沈寄上前行礼。
三皇子沉着脸,此事的后果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如果表哥的脸真的破相,以致无法出仕,他虽然不说多大损失,但总不是件高兴的事儿。而且,此时这两夫妻是来登门致歉的,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给好脸。
三皇子落座的时候瞥了一眼魏楹身后的沈寄,嗯,这女人真够味道,难怪坐拥天下美人的父皇放不下。要不是父皇在小姨身上却失口喊出了‘小寄’两个字,再加上小姨和这个女人有几分挂像,还真是不知道他心头居然藏了个女人呢。
原本三皇子和曹贵妃都以为皇帝看上曹嫔是因为曹贵妃的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个外人。本来,大皇兄的太子位看起来牢固得很,没有着力点可以动手。老天有眼,让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母妃很嫉妒,可是她说这得是多深的感情,父皇才能做到只在一旁看着啊。
所以,娶到这个女人的女儿,对他大为有利。只不过,他得暂时过上不能有旁的女人的日子了。母妃说,如果他和魏家小丫头生下嫡子,父皇一定会爱到骨子里去。有这么一个儿子,同时拥有他和那个女人的血脉传承,是很给自己加分的一件事。父皇春秋鼎盛,再活个一二十年没有问题。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这给丫头本身的身份也够。她是吏部侍郎的嫡女,做皇子正妃够了。魏大人,谁都知道将来必定是丞相。所以,虽然如今他是太子少保,但如果将来皇兄德行有亏,父皇要易储,他也不会百般的跟自己女婿过不去吧。皇兄看起来无懈可击,可是只有千年做贼的,可没有千年防贼的。而且,难道他不会栽赃陷害么,只要做得巧妙,得人心的太子殿下也是可以被朝野唾弃的。来日方长,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多着呢。
见三皇子瞥沈寄,魏楹心头闪过不悦,只是脸上分好不露而已。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臣也很遗憾。这瓶无暇膏,还请三皇子立即给曹公子抹上,希望不会留下痕迹。”
三皇子示意管家上前接了,拿进去给表哥抹。他正要说什么,下人就来报曹家舅夫人来了。
沈寄便是来会这位舅夫人的,不然她干嘛跑来。这是个女人,如果冲魏楹撒泼,大庭广众的,魏楹拿她可没有办法。
曹夫人自然不会客气,冲到儿子病床边就儿啊肉啊的哭喊,然后扭身就冲沈寄来了,“魏夫人,你养得可真是好闺女啊!”
“是啊,小女见义勇为,我以她为傲。”沈寄想着阿玲脸上的伤,和眼前曹纨绔的比似乎还来得严重些。毕竟,蒋世子的力气可比十一岁的小芝麻大多了。她心头有了底,此时是不肯服软的。要斗权势比后台是么,来吧。
“你——你等着瞧!”
“夫人要进宫去告状?何不听听三皇子怎么说。”三皇子方才虽然沉着脸,却也没有对他们夫妻不客气。所以,沈寄认定三皇子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因为太子殿下正密切关注着这件事。说起来,小芝麻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曹纨绔是彻头彻尾的纨绔。三皇子必定不想自己表哥的作为直达天听,这可不是能给他加分的事儿。
魏楹只是不声不响的坐在旁边,由得沈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件事儿真闹大了,吃亏的不可能是魏家。如今,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六品小官了。他现在已经隐隐是清流领袖了。曹夫人不肯善罢甘休,没有关系,明日一早便有御使会弹劾曹国丈曹国舅不能齐家了。
三皇子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本来没想让表兄闹大。谁知道他竟然自作主张至此,如今他的表兄挨了打,他还得收拾残局。不过也好,父皇无所不知,他肯定很想看到化干戈为玉帛的戏码。他和那个丫头的婚事,便是最好的化解办法。他不能再等了,再等父皇就要给他指婚了。所以即使那丫头才十一,他也得打主意了。
三皇子便拦下了激动的曹夫人,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声,事关公爹和夫婿的前程,而且看三皇子这架势不是作假,于是她小声问:“真的能好?”
沈寄道:“能好,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如今已经嫁人生子,当年曾被蒋世子当街抽过一鞭,擦过无暇膏脸上便一点痕迹都不留了。”说完指着带来的礼物补品等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希望曹公子能早日恢复。不过,如果曹夫人要闹大,我们魏家奉陪到底。”有底气的感觉真爽!比起当年她被蒋世子欺辱,坐在屋檐下哭的时候,真的是太爽了。还有,被蒋世子以怀疑她偷宫中物件的名义要让宫女搜她身她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这会儿真的好爽。而且,她不是靠了别人,不是靠了林子钦救助,不是靠了皇帝解围。她现在靠的只是魏楹。
魏楹站起来,“三皇子,臣是告假出来的。既然没什么大事儿,臣夫妇就先告退了。如果有什么变故,请通知臣夫妇。”正如沈寄所说,如果是别处,还要担心曹少爷装样子骗人,脸上的伤他绝不敢装。否则,就断了仕进的路了。
三皇子点点头,叫来管家送客。
上了马车,沈寄笑道:“好爽!怪不得你千方百计要往上爬了,能够压人一头的感觉真的好好。”
魏楹伸手揽住她,“这件事没有表面这么简单的。你没事到东宫给太子妃问安吧。”
“嗯。”
马车先送魏楹回衙门,然后载着沈寄回家。沈寄路上问魏楹怎么太子不趁机把这事闹大,魏楹说皇帝不会像看到儿子相争的。更不想看到一个兄弟出了纰漏就穷追不舍的太子。否则,他会担心自己驾崩后,太子怎么对待他的兄弟们。所以,只要不是曹家要闹大,他们就不能往大了闹。
沈寄拍拍迎上来的小芝麻,“别担心,没事了。”
小芝麻已经知道当年沈寄脚踹林子钦事件的经过,一边为娘的大胆感慨,一边为爹的智勇和担当自豪。她当然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爹娘当年身份卑微,可人格从来不卑微,一直都有傲骨。她今天没给他们丢脸。
沈寄让人回去把她的诰命礼服拿来,然后派人去宫门处递了请安的牌子。
“你爹说这件事背后不简单,估计是冲咱们家来的,让我去宫里问问。”
而此刻三皇子正跪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说了出来,当然是他让表兄去的例外。十句真话里掺一句假话是必须的。否则,这门婚事他怎么算计到手。
皇帝也想到十六年前的往事去了,想到了他的征东大元帅。所以,对曹纨绔他倒不是很反感。也许,也是个可以救药的呢。这事儿有意思了,十六年一个轮回么?
“那你的意思呢?”
“儿臣的意思,不如给表哥一个浪子回头的机会。”林子钦的浪子回头,至今可还是京城人津津乐道的。在三皇子看来,这自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嗯,可以,回头把他丢到京郊大营去吧。还有呢?”
三皇子面上露出点涩然,“儿臣、儿臣赶过去看到了后半部分,挺喜欢那个挥鞭子的小姑娘的。此时莫如化干戈为玉帛,儿臣已到该有正妃的年纪了。请父皇为儿臣指婚!”
只这样一面之缘就能喜欢上?而且还是小芝麻挥鞭子抽人的画面?不过,当年自己不也是因为小寄拿剑的英姿最终陷落的么?
“魏家丫头还小呢。”
“儿臣愿意等到她及笄,在此之前之后都不再有第二人。”
皇帝狐疑的扫了三皇子一眼,“此事,朕要考虑一下,你回去吧。”
V286 善后(2)
三皇子这里跟皇帝求了指婚的旨意,虽然皇帝并没有立即应允,但是答应了考虑。这个消息很快被东宫探知。太子打发走了人很是疑惑,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老三的正妃,之前不是听说想求娶凌相的嫡孙女么,怎么又打上小师妹的主意了?
他回到寝殿告诉太子妃,“你把师母请进宫来问问。”
太子妃站起身,“殿下,那件事还没有解决么?师母也递了牌子进来要给臣妾请安呢。”
太子挑眉,“那好,你明日就安排师母进来。老三方才到父皇面前请求给他指婚小师妹,说是要化干戈为玉帛。”
“父皇答应了?”
“暂时还没有,可是没有一口回绝就说明父皇有几分被说动了。这里头定然有孤不知道的事。”
“那要让人去查么?”
太子坐了下来,“舅舅曾经提点过孤,让别去过问父皇的私事。唉,可惜舅舅不在。”
“那,母后会不会知道什么呢?”
“走,去给母后请安,你把几个孩子带上。”
皇后眉开眼笑的抱着孙子,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围绕身边,脸上露出慈祥的意味。逗弄了半天,才让宫人抱了下去吃点心、吃奶。
皇后笑着同太子说:“你二弟啊,昨儿又进宫跟母后哭穷,也不知道他的银子是怎么个花法,你过问一下。”
太子点头,亲兄弟喜好收集一切能收集的东西,诸如美人、名画、奇石、典籍等等,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得说说他,如今,还没到他韬光养晦的时候呢。要韬光养晦怡情废志,得等他哥子真把位置坐稳之后。
“母后可知今日正阳大街上,曹贵妃的侄儿被个小姑娘一鞭子抽花了脸的事?”
这个消息显然能取悦皇后,“没有,刚从小佛堂念经出来,你们就来了。说说,怎么回事儿?”
太子妃道:“儿媳听说是曹家公子当家强抢民女,魏夫子的千金挺身而出制止,他还想动手动脚,小姑娘为求自保,一不小心就把他的脸给抽了。”一件事怎么说大有讲究,太子妃这种说法就是完全偏向小芝麻的。
皇后挑眉,“你说谁?”
太子心头一个咯噔,他一直知道母后不喜欢师母,没想到都到了恨屋及乌的地步了,“是儿臣的太子少保魏大人的长女。这事儿已经被按下去了,太子妃寻了无暇膏给魏家。可是三弟方才跑进宫跟父皇请指婚,想聘魏家小姑娘为正妃。父皇说要考虑一下。”
皇后断然道:“不行,不能让他娶到那个女人的女儿。”
太子和太子妃对视一眼,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了。
“儿臣也是这个意思,魏大人是儿臣的老师,老三偏想娶他的女儿,这里头当着是居心叵测。”
皇后看他们一眼,“何止如此啊!今儿你们是来问什么的,母后知道了。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那个女人是你们父皇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爱而不得思之欲狂的。”说到最后,皇后的脸色都有一些狰狞。
虽然有了些预感,太子还是吃惊了。他一直以为母后不喜欢师母是因为舅舅的原因。虽然他有时候觉得舅舅爱师母爱得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的,夫子都不计较,母后用不着恨才是。却原来,父皇心头爱的竟然也是师母。怪不得当初夫子莫名其妙的就要辞官,还怎么都不肯告诉他缘由。他平素只觉得夫子和师母是神仙眷侣,就连舅舅的爱慕都是一则佳话,却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
太子妃更是直接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所以,千万不能让老三得了她的女儿。否则,对你的太子位将有大妨碍。”
提到太子位,太子醒过神来,“是,万万不能让老三得逞。”他想一下道:“母后,之前儿臣去魏家,舅舅有意和夫子联姻,他将二表弟带去了的。”
皇后冷笑一声,“看吧,一个二个都是这样的想法。你父皇会被说动并不奇怪。”沉吟了一下,“小二,没错,他今年十二,跟那个小丫头正合适。而且此事早就有了,不是现提出的,就是委屈小二了。”皇后是绝对不愿意让小芝麻做自己的儿媳妇的,做侄媳妇倒还可以接受。
太子想了一下二表弟那日的表现,心道他恐怕不觉得委屈。
“明日师母要进宫来,到时候让太子妃同她通通风声,抢着把这事儿定下来。既然父皇……那肯定不会不问过她的意思就下旨的。”这样一来,只要师母点头,这事儿就算解决了。
“母后是不愿意见那个女人的,你们同她说去吧。”
“是。”
太子和太子妃带着儿女与宫人步行回东宫,两个心头都受了一番震荡,但太子显然回复得更快。他看着太子妃脸上的动容轻声道:“在想什么?”
太子妃赧然道:“突然觉得做女人做到师母这份上,这辈子真是值了。”似乎比方才看到的母后还要值得。母后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受人磕头而已。丈夫的心却是拢不住。
太子道:“你很羡慕?”
“不不不,臣妾不敢。”羡慕师母被几个优秀的男人同时爱慕么,她可不敢。
“想一想又没罪,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羡慕把那样出色的夫子管得牢牢的呢。不用那么惶恐,你我少年结发,将来必定是要携手走过一世的。”
走过一世,却是不可能像夫子和师母。但愿自己将来不要像方才的母后,简直和怨妇一样。
次日太子妃召见沈寄,不由得用力看了她几眼,长得是好,而且面相看着显小,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是风情可比二十郎当岁的女人强多了。
沈寄被看得莫名其妙,差点伸手去摸脸,“太子妃?”
太子妃醒过神来,“师母坐吧,不用多礼。”于情于理,沈寄都是她要笼络的对象。
沈寄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太子妃便先将三皇子求亲的事说了。然后眼看着沈寄的脸就白了,眉间还有一抹淡淡的怒意。
“昨天太子说了这个消息,我们商量了一个法子,师母听听看。”
沈寄忙点头,“嗯,什么法子?太子妃请讲。”
“夫子是太子少保,三皇子突然想娶小师妹,显见得居心叵测。听太子说,舅舅有与魏家联姻之意,不知师母意下如何?”
“太子妃,小芝麻还小呢,臣妇与他父亲都不想这么早就把她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可父皇若是指婚,总得有个说法,才好拒绝。二表弟的身份虽然不及皇子,但是一等侯国舅爷的嫡次子,身份上和小师妹也算般配,两家父母也有交情,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
沈寄昨天以为是巧合,虽有疑窦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这时候听太子妃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昨日的一切根本是冲着小芝麻来的,就算她不站出去,也会被卷进去。
“这事儿,臣妇得回去和孩子她爹好好商量一下才能答复。”
“嗯,应该的。”
又说了些闲话,沈寄便告退了。一会儿,太子回来了,“怎样?”
“师母很吃惊,还有些愤怒。依臣妾看,她既不想将小师妹嫁给表弟,也不愿意将她许给三弟。她一定会设法搅黄这事的。”
“嗯,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只要她能出面,想必父皇那里不会胡乱赐婚了。可是小师妹的终身一日不定下来,老三就不会死心。万一小师妹竟被他纠缠得手了可不妙。”
“夫子和师母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夫子住在城里,小师妹住在城外庄子上,师母又两头跑。老三岂不是就有了可趁之机。而且小皇叔还在魏家住着呢,他打着看望小皇叔的旗号往魏家跑,谁能拦得住他。最好还是能让二表弟娶到小师妹。可如果夫子和师母实在不乐意,孤强行促成此事,怕是会和夫子离心。罢了,小师妹那里行不通的话,就从老三那里下手好了。”
沈寄急急忙忙的回到住处,路过那次小宅子附近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想起答应过魏楹再不会私底下去见皇帝便坚定了决心。只是打发了人去衙门找魏楹回来一趟。
魏楹有点不悦,他忙着呢。可是想着昨天出了那件事,而是十多年了,沈寄打发人到衙门找他的次数一只手就数过来了。想来是有大事,于是只得中午休息的时候回家一趟。
“怎么了?”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和小芝麻正在吃饭,看到他沈寄就打发小芝麻回自己的屋子去吃饭,小芝麻纳闷什么事不能让自己听,不过还是听话的回去了。下人用托盘替她端了饭菜过去。
沈寄问魏楹:“你吃了么?”
“没有,我昨天才告了假,今天只能趁吃饭的时间回来。”
沈寄给魏楹盛了一碗饭,“边吃边说吧。”
魏楹接过来开始吃,“说吧。”他们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老早就被废除了。
“昨天的事是三皇子设计的,他向皇上请求指婚呢。”
“小芝麻?”魏楹的筷子停了下来。
“不然还有谁。”
“太子妃怎么说?”
“她说皇上指婚肯定要问小芝麻有没有定亲,让我们把林小二推出去。”
“那可不成,我闺女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许人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只说要回来跟你商议。咱们小芝麻才多大点啊。”小学五年级的年纪,定什么亲啊。
“只是定亲的话,也不小了。如果皇上一定要指婚,说不出定亲的对象,的确是没办法回绝。”除非,是沈寄去跟皇帝说。可是魏楹怎么都不愿意她再去见皇帝了。如今竟然是除了采纳太子的建议,就只有让沈寄去推掉这件事了。
而皇后宫中,太子妃正向她说方才见沈寄的经过呢。
“这么说,本宫的嫡亲侄儿,她竟然还看不入眼?”
“那倒应该不是,就说孩子太小了,要回去商量商量。”
“本宫还没跟你们舅母说呢,说起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宫不想要那个小丫头做儿媳,她定然也不想。可如今要找到一个身份年龄相当,也不容易。而且你们舅舅还是早有此意,估计皇上也是心知肚明。”
“母后,太子说如果小师妹那里行不通,不如就从三弟那里下手。如果是身份相当的贵女,和三弟闹出点什么风波来,父皇也就只有把人指给三弟做正妃了。”
皇后沉吟了一下,“是个法子,皇上不会舍得让她的女儿去做小的。可是如果是和老三身份相当的贵女,岂不是替他找到个强援。曹家的嫡女要是给他做正妃,那就浪费了一门强有力的姻亲。”
太子妃道:“母后,就怕三弟有本事,能说服曹家让嫡女做侧妃。他可以先许后位呢。”
“他是什么东西,还后位呢。”皇后当即斥道,却也知道三皇子极可能这么干,所以,曹家不行。两婆媳便在满朝勋贵里扒拉,准备给三皇子选一个表面风光只能做正妃,但是实际上却不能提供强有力助力的岳家。只是,谈何容易。而且,三皇子和曹贵妃也不会随着她们的心意转。
魏楹吃完午饭,在躺椅上靠了一会儿,“此事我再找机会和太子商量一下,他们倒是把小芝麻当成博弈的工具了。你先带她回庄子上去吧。”
“嗯。”
回去的马车上,沈寄想了想,把事情告诉了小芝麻。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命运应该有权参与。
小芝麻愕然,“我都没见过三皇子。”
“他说见过你,还说喜欢你挥鞭子时的英姿飒爽。”沈寄打量着女儿,小芝麻的身量随她和魏楹,长得高挑,看着倒真像是十三四的小姑娘。而且,三皇子的这番话根本就是在投皇帝所好。
“娘,我不要嫁进皇家。三皇子摆明是想……”
沈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种事不要放在嘴上。”新一轮的皇子夺嫡又将开启战幕了。这一次皇帝已经是早早立储,而且太子也是得朝野之望。可是,其他的皇子离皇位就一步之遥,怎么可能死心。皇帝以为封了太子,让旁的儿子办差就无妨了么,办差的过程中是可以一步一步的积攒实力和人脉的啊。就该打发三皇子去就封才是。不过,就封多半也会先指婚,除非是另有合适的指婚人选。可三皇子也不可能一切行动听指挥,让他换人就换人了。
沈寄和小芝麻回到温泉庄子,三皇子果然后脚就跟过来了。打的就是来看小亲王的旗号。
小亲王挠挠头,“三侄儿,他怎么会突然跑来看我?”
堂堂一个皇子,而且还有这么正当的理由。总不能不让人进来吧。
沈寄道:“把人请进来吧。”一边让小芝麻就在绣楼里呆着,等三皇子走了再出来活动。一边安排人把她的小院守得严严实实的。
小包子几个纳闷之余也有了意识,三皇子是冲姐姐来的。可恶,走了个林小二,又来个三皇子。
小馒头道:“娘,三皇子想做什么?”
“想抢你姐姐回家去。”
“不给他。”
沈寄看向小亲王,“王爷,你就好好招呼你侄儿吧,千万不要让他落单了。”青天白日的,其实也没什么事,可是得防范好。而且,他要是来的次数多了,谁都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后再一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就想到小芝麻身上去了,他这是要利用舆论压力啊。
小亲王被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有点赧然,自觉责任重大,于是点头道:“魏夫人放心吧。他去更衣我都在外盯着。”
“那倒也不用,你直接告诉他,你不用他来看望。他从前怎么没想着来看看你这个叔父大人啊。”
小亲王点头,“就是。”
三皇子进来,先是有礼的来拜见沈寄,毕竟她是这一家的女主人。沈寄只有笑脸待客,心头呕得要死。又问了几句曹纨绔的情况,听说伤处已经结疤,只待脱落,心道三皇子还真舍得下本钱。
小亲王看出沈寄笑脸下的不耐,站起来道:“三侄儿,我领你去逛逛。”
“是,小皇叔。”
末了,三皇子还留在庄子里用晚饭,把沈寄气得不行,却也只能吩咐厨房好好准备。对付这种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家伙,怕是小亲王段数还不够。
果然,小亲王送走了侄儿回来说道:“魏夫人,我叫他不要再来了。可是他说他有个皇庄在附近,过几日要来接我过去玩耍。他说了一箩筐的大道理,我、我说不过他。”
“嗯,那你就去吧。”得另想办法啊。皇帝怕是不会阻拦,说不定乐见其成呢。那就只有靠太子了。
次日,魏楹让小权儿骑马回来传话,把太子说的另给三皇子选一个合适的婚配对象的法子说了。还提到了必要的时候会不择手段。沈寄这才略略放下些心来。
V 287 善后(3)
沈寄是绝不可能坐视小芝麻被算计成三皇子妃的,更何况是被三皇子当成争夺储位的筹码。可是太子要塞个谁给三皇子呢?也是算计么?只希望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是,即便不是如此,她也只能自私的选择保全自己的孩子。她没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
沈寄给小馒头小亲王叮嘱了,不准把她说得三皇子来是要抢小芝麻回家去的话讲出去,两个小屁孩点头如捣蒜。
“好,去玩吧。”
小馒头跟着小亲王出去,走到门口还回头看沈寄一眼,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一阵失落。母亲已经好久没有过问过他的学问了。说好久,其实也就是沈寄教他写了纨绔之后整整十天。这十天沈寄一半在城里,一半在庄子里,的确也没有日日把小馒头抓来问今天课听得怎样,功课写好了么,大字有进步没有。小家伙觉得问了哥哥,却不问问他,是对他不抱期望了。却没想到之前沈寄问他的时候,他不是不耐烦就是撒娇撒痴的。
坐在庭院中的凳子上,小馒头把苦楚说给小亲王听。小亲王知道沈寄是故意的,这不,小馒头最近学习积极性高多了。
“嗯,魏夫人怎么可能对你不抱期望呢。她忙呢,要进城照顾魏大人,现在小芝麻又被我那三侄儿算计。走,我们去玩跷跷板。”沈寄在草坪上给他们弄了跷跷板、滑梯、秋千等,省得这俩小子整日家爬树下水的。
“不想去。”小馒头兴致缺缺的。
小亲王挠挠头,“欧阳先生讲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还记得么?就算魏夫人真是对你失望了,但如果你书念得比小包子好,武功也练得比他好,魏大人魏夫人肯定会看到你,以你为傲的。”
小馒头点头,“嗯,我要一鸣惊人。不玩了,我去看看哥哥在干嘛。”说完蹬蹬蹬的就跑开了。
小包子正往沈寄的院子走,半路被小馒头拦住,“哥哥,你干嘛去?”
“我找娘去。”小包子要去问问为什么三皇子要算计姐姐。
小馒头刚被哄出去玩的,便没有跟,觉得回去好好练字,首先要把字练得比哥哥好。因为魏楹说过,说他于书法一途倒还颇有些天赋。
见小弟又抛开了,小包子也没多问,径直往沈寄的房间走去。
小芝麻比他早一步进去,她也想问个清楚。
沈寄也没有往深了说,只道:“三皇子不想只做个皇子,他急于你们大师兄身下那个位置呢。所以,他对小芝麻你,那是一心要利用的。”
小包子想了想,“是因为爹爹么?”沈寄给他讲了魏楹十年内必定封相的事,他马上就联系起来了。
沈寄点点头。
“那太子打算怎么办?”小包子认为既然是要分化太子的阵营,自然该太子拿出个章程来。说起来姐姐是遭了无妄之灾。
“太子先说如果皇上要赐婚,就让我们说爹娘和林叔叔对此事已经有了默契,打算等林小二和你姐姐大些就定下来。可是我跟你爹都不肯让你姐姐的终身就这么草率的决定,所以太子想了旁的法子。他说会给三皇子找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小包子皱眉,“三皇子怎么可能听话?他都追到庄子上来了。我看王爷也有些不高兴被他侄儿利用呢。三皇子还邀请了我和小弟到时候一起去他的皇庄玩。”
小芝麻想得更深,因为她撞破过父母说秘事。而且,林叔叔为什么希望把她和林小二送作堆,大概和三皇子想聘她为正妃的理由是一样的。
有些生活的阴暗面也该让这两个孩子懂了。小芝麻十一岁,小包子九岁,也是懂得这些的时候了。
“他肯定不会乖乖听话的。太子的意思,是要造成他不得不迎娶的局面。”
小芝麻惊讶得道:“私奔?”
沈寄立即给了她后脑一下,严厉得道:“看话本看多了吧。聘则为妻奔则为妾,跟人私奔的女孩儿是最蠢,名声彻底坏了。既要连累同族所有的女孩儿,不管嫁人还是没嫁人的,还要连累儿女。统统都休想有好的婚配对象,嫁了都会被休弃或者被看轻。那种公子小姐后花园的话本你趁早全给我丢到火盆里。敢胡来我就亲手打断你的腿!”
小芝麻很少被这样疾言厉色的训斥,当即点头应道:“娘,女儿知道了,回去就烧。”
“我还以为你是最不用我操心的,现在看来最需要操心的就是你了。不用你烧,我现在去替你烧。”说完直接出去往小芝麻院子里走。
小芝麻瞪低着头耸动肩膀的小包子一眼,“你还笑!”然后赶紧追了出去。
沈寄走到小芝麻的院子里,这才露出怒容来。采蓝等人都吓了一大跳,着实是她很多年都不曾发飙过了。
“奶奶?”采蓝小声叫了一声。
沈寄横了她一眼,“我当你是个明白人,却原来也是个糊涂虫。”说完进去小芝麻的书房。
“自己给我找出来。”沈寄并没有怎么发作,毕竟今日才出现三皇子登门看望小亲王的事。她要是发作起来,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小芝麻行为不端呢。不过以时下的观念来看,看那些话本就已经是出格的事了。
小芝麻把包了《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等等封皮的话本拿了出来。
沈寄笑道:“《女四书》,哈哈,你还真会伪装。”一边递给采蓝,“看看吧。”
采蓝略翻了翻,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奶奶,奴婢失职。”她是识字的,当年奶奶让挽翠姐同意教授的。所以,没有任何可以推脱的理由。可是,大姑娘什么异状都没有,她也就疏忽了。
沈寄道:“防微杜渐懂不懂?”
“懂。”
“你也别跪着了,我罚你半年的月例,你服不服?”
“奴婢服。”
沈寄坐了下来,“好,去把剑鞘给我拿来。”
采蓝道:“奶奶,大姑娘身娇肉贵的……”
“你不去,是要我自己去?”
“奴婢去。”
采蓝把扫帚拿了进来,递给沈寄。
“把这些都拿去处理了,要是以后她屋里再出现这种话本,我唯你是问。”
“是。”采蓝把书抱出去。
小芝麻脸上有些委屈,“娘,我什么都没有做,就看着玩儿。”
“你也知道拿了《女四书》的封皮包着,显见得你也知道看这些不好。可你还是要看,这就是明知故犯了。”这顿打不能省,小芝麻现在脑子里就尽是私奔这类玩意儿了,三皇子又虎视眈眈。要是真被他勾得小芝麻心动,行差踏错,那她一辈子就毁了。这可跟小学生初中生看看小言少女漫画不一样。后世的女孩儿即便早恋也不过被骂一顿影响学习,这个时代的姑娘家要是走错一步,一辈子都别想回头。
小芝麻哭丧着脸,“那,要打哪里?”
“哪里肉多打哪里,给我趴下。”
外头的人早屏退了,采蓝守在门口,听到里头结结实实‘啪’的一声,忍不住一颤。奶奶不打她,却打大姑娘让她听着。小芝麻是她一手一脚的带大的,看得不比自己的孩子轻。可是转念一想,大姑娘看那些东西,这万一要真起了效仿的心思做出什么来,到时候悔之晚矣。
沈寄第一下很是用力,小芝麻倒也硬气,咬紧了牙关,两手紧紧捏着裙摆,硬是没吭声。这是还不服气了,还是觉得她就看看,又没有做什么。
沈寄恨恨的骂道:“不知道这年头女孩子活得不容易啊,我看你是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头,不晓得好歹。”
又是‘啪’的一声,“爹娘把你看得金贵无比,从小娇养,就怕你轻易的就被人骗走了。《女四书》不过是摆在那里,人家不至于说嘴。你倒好,裁了书皮包话本。”
打到第三下,沈寄的力气就减弱了,十月怀胎生下来,就没动过她一下。到后来越来越弱,结果小芝麻倒是忍不住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寄放下剑鞘,“好了,别哭了。采蓝,你给她上点药膏。”说完正要出去,却被小芝麻反身抱住腰越哭越大声。
沈寄的心都被她哭得拧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采蓝把药膏放下退了出去,沈寄对小芝麻这种抱着施暴者痛哭流涕的举动有些好气又好笑,“趴到榻上去,我给你抹药。”
“不抹,痛死算了,呜呜——”
“采蓝你也不要她抹,我你也不要,要么,让你弟来?”
“才不要呢!”小芝麻嚷道,“我自己抹。”说完宽衣解带起来,最后因为老是要扯痛伤处,还是有沈寄这个施暴者给她抹的药膏。
“为什么要打人家嘛,呜呜——要是被弟弟他们和王爷知道,我还拿什么脸去管束他们。”
“那你骗采蓝阿姨,骗爹娘不该受到惩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阳奉阴违。不打你你不长记性,以后什么都敢做。”
小包子当时看沈寄的脸色就知道小芝麻这回惨了,所以他才没有跟过来。不然姐姐那么爱面子的人,回头当着他的面下不来台岂不是认为他是去看笑话的。那惨的人就要变成他了。
结果,当晚就听说姐姐病了,还是风寒要过人。他挠挠头,姐姐被娘怎么了,都没脸见人了?小馒头和小亲王听了便很关切,要去慰问一声,两人来找小包子一起去。
“哦,走吧。”小包子一边走一边想着种种可能,被训哭了然后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所以不出来见人了?被骂得羞愧难当,无颜见人……
三人被直接拒之门外,小馒头挠头,“大姐姐怎么不见我们?哥哥,怎么办?”
小包子的好奇心急剧增长,“呃,叠罗汉吧。”
叠罗汉当然用不了三个人,小亲王负责放风,小包子在下头,小馒头踩着他的肩膀上,然后用手指蘸口舌舔破窗户纸往里看,“屏风挡着,哎呀,哥哥,不要动来动去。”
小包子低声道:“不要说话。”
“姐姐趴着呢。”透过窗户小馒头看到。
小亲王听到脚步声,跑过来通知,“魏夫人来了。”
小包子道:“下来。”
三个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寄远远儿的看到小馒头的衣服晃了一下,走过来问道:“那三个小子来过?”
采蓝应道:“方才王爷和两位少爷过来探望,大姑娘没让他们进。”
“然后呢?”
“他们就走开了。”
沈寄笑笑过去查看窗户,这个十五叔没事就给他们讲从前飞檐走壁的事,这幸好轻功还没练好,看这样子是叠的罗汉。要是轻功练好了,岂不是要演一出倒挂金钩?
那边三个小小子跑远了,小馒头还在纳闷,“为什么得了风寒要趴着呢?”
小包子已经猜到真相了,正在惊奇呢。说起来,他以前时常挨爹揍,可姐姐从来没有挨过打的。爹说闺女不经打,就好像他就是皮粗肉厚很经打的一样。娘也说,闺女是娇客,还说要富养女穷养儿。他还以为姐姐这辈子都不会挨打呢。从前玩弹弓不也只是罚跪么,那时候他还被连坐呢。今天就是脱口而出一句‘私奔’就挨打了,而且是挨娘的打。看来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呢。
小馒头伸手扯小包子袖子,“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得了风寒为什么要趴着呢。”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啊,不然回头姐姐知道了不得抽他啊。
小亲王和小馒头显然不相信,但小包子的嘴紧得跟蚌壳一样,撬都撬不开。他俩回去商量了一阵得出个结论,小芝麻的背生疮了。小姑娘爱美,所以托词得了风寒。
过了两日,三皇子果然过来接他们三个去皇庄玩耍。沈寄叮嘱了一番,给吃的就吃,给玩的就玩,但是如果问有关小芝麻的话题,全都说不清楚。
三皇子在得到几个‘不清楚’的回答后,便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实际上就是沈寄不叮嘱,小包子也会叮嘱两个小的的。这件事情,务必要严防死守。
三皇子倒也不气馁,亲自带了三人去皇庄的小猎场狩猎。三个人奉行‘给玩的就玩’的原则很是开心的玩了一天。温泉庄子可没有皇庄大,也没有猎场。下午,三皇子又派马车把他们送回了家。在庄子门口正好遇上魏楹和魏权骑马回来,明日休沐都不用上衙门。
魏楹一眼扫过马车上三皇子府的标记,然后下车道谢。魏权则将小亲王和两个侄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三皇子府的马车离开了,众人进了庄子,只见到沈寄迎上来,魏楹便问道:“小芝麻呢?”
“呃,她得了风寒在屋里休息呢。”
魏楹挑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看不该看的书,我揍了她。”
魏楹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心疼,“她看什么书?”
“公子小姐后花园,落难书生遇千金。用《女四书》的封皮包着偷偷看,我估计是躲开旁人的耳目在床上看的。只有那几本书我是决计不会去翻动的。”
魏楹扯了扯嘴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还说笑,她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得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嗯,我知道,我去看看她。”
沈寄看一眼魏楹的外袍,“我建议你换一件好洗的衣服再去看她。”她的外衣那天差点被小芝麻毁了。
见到魏楹,小芝麻自然又荼毒了一遍他的外衣,哭得令人好不心痛。可是魏楹只是给她讲了几个故事,她就不哭了,还惊恐的瞪大眼。
“爹还骗你么,你也见过曾家那位姑娘。只是你们相差几岁,即便有聚会也不在一处说话而已。”
“我记得她,很漂亮,听说是个庶女,她平素来往的也全是庶女。她真的和戏子私奔了?”
“嗯,也许是被勾引携钱财私奔,也许只是想藏在装戏服的箱子里逃出去。”
“然后被捉回后,曾家就给她发了丧?”
“是的,说是出了水痘,不幸夭折。其实是她父亲作为家长决定的,给了她一条白绫。因为她们家还有不少待嫁的女儿,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而坏了名声。而那个戏子所在的戏班子,整个消失了。”
“那爹怎么知道的。”
魏楹笑笑,“曾大人是爹的政敌,所以爹格外关注他。”
“她为什么要和戏子……”
“那戏子你也曾经说过漂亮的,而曾姑娘不满父母给她订下的婚事。”
小芝麻瞪大眼,“延庆班,崔莲生!”原来去年那场沉船案的真相是这样的。
“还有,去年万佛寺有人闯入厢房,里面午睡的平凉候千金因为被人看去了睡姿,不得不剃度出家,前年元宵灯会,柳家千金走失在外过了一晚上家里也宣布她夭折了……所以,这个世道对女孩子真的是很苛责的。你娘都是为了你好。尤其现在是非常时期。小芝麻,你就要是大姑娘了。你娘和我一直拿你当掌上明珠,希望你将来过得好。”
小芝麻点点头,“爹,我全明白了。”
魏楹摸摸她的头出去和沈寄说:“嗯,下回让你唱红脸。”
V 288 善后(4)
小馒头回到自己的小院,赶紧到书房去把今日写得比较好的大字找了出来,问小亲王道:“你看哪张最好?”
小亲王过来看了看,咦,这小子这段时日真下了苦功夫练字啊,长进很大。
“这张。”
小馒头拿起来看,半晌道:“好像还不够好。”
“呃,就你的年龄来说,足够好了。”
“还不能一鸣惊人。可是,我做不到三年不鸣。”
小亲王很想说他其实就是随口一提,可看小馒头难得的认真,这话他就不好出口了。
“可以拿去给魏大人魏夫人看了,也让他们看到你的进步。”
小馒头点点头,又挑了两张,然后卷起来。
魏楹和沈寄回到屋子的时候,小馒头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魏楹挑眉,“有事么,小三儿。”
小馒头把他写的大字递过来,“爹爹,请您看一下。”
小馒头被刺激了,用心读书习武,还用了大量空余时间练书法,沈寄都是知道的。像小包子属于无须扬鞭自奋蹄的,沈寄只能鼓励他劳逸结合。想小馒头这种需要鞭策才能前进的,便只有想法子刺激了。
说实话,魏楹很惊喜,还觉得自己对小馒头影响力不小。他就随口夸了一句小馒头在书法上有些天赋,他就下苦功练字了。再看看小儿子一双渴求认同的眼,魏楹顿时升起为人父的骄傲,真是他的种,这么小就知道用功练字了。
沈寄拿过其中一张,笑盈盈的问魏楹,“比我当年如何?”
魏楹楞了一下,当年沈寄为了挣银子赎身,从毫无基础到能写出漂亮的对练卖,也只花了短短的两三月时间。从这上头看,小三儿的天赋应该是随了她。而且,已经开蒙这么久了,却比不过沈寄自己在一天劳作之余偷着用清水练出来的。虽然她当时已经八岁,可是就瘦弱程度来说,她还不如如今的小馒头个头大呢。
“呃,不如。”
小馒头脸上的期望黯淡下去,又想起娘把着他手写的两个字,欧阳先生说写得非常好。
沈寄给魏楹一个眼色,让他鼓励鼓励。
魏楹纳闷,不过还是道:“嗯,比起爹爹上回看到了,真的好了很多。可见你近来是下了苦功夫的。你有先天的三分,只要你能坚持,把后天的七分做足,一定可以在书法一途有些成就的。到时候若是创出什么新体,我就告诉人家,这是我儿子写的。”
小馒头脸上重也露出笑容,“那爹娘休息吧,儿子回去了。”
“哥哥”小馒头叫道,显然是一出门就碰到了小包子。
小包子伸手摸摸小馒头的脑袋,然后进来给魏楹和沈寄行礼。
“过来坐吧。”魏楹在小包子面前又换了副面孔,他在小芝麻面前是慈父,在小馒头面前也还行。可对着小包子,就不自觉化身严父。实在是儿女不一样,长子次子又不同。所以,在沈寄提醒他如果他为相,那小包子就不能在仕途上有什么大的成就时,他心头着实不舍。要他说,他这个长子,将来肯定也不是池中物。
“你娘说已经更你说过了,不过爹爹希望你不要放弃好好读书。毕竟读书不是只为了拿来做官场的敲门砖。而且,即便不出仕,你身上也有个功名为好。”
小包子点点头,“嗯,儿子知道。”
“至于以后想做什么,不着急,慢慢想。这回由你自己做主。”
“儿子想好了,会与爹娘商议的。不管做什么,断不会让爹娘蒙羞。”
沈寄一把拉过小包子,“别跟个小大人似的,你比你弟大不了多少。”
小包子在沈寄怀里挣扎,“娘——又动手动脚的。”
沈寄两手捏着他的面颊,“我就动了,怎么着?”
“真是拿您没办法。”小包子嘟囔。因为脸被捏着,声音有点漏风,“因为要在小弟面前扮严母,就成天逗着我好玩。”
魏楹轻咳了两声,小包子猛地想起爹还在呢,赶紧一下子站直身子。
“哎呀,紧张什么,你又不用再接他的衣钵了。以后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吧。”沈寄对于改造小君子很有兴致。而且正如小包子所说,她如今是小馒头的严母,不好再同他亲亲抱抱了。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儿子可以表现慈母的一面了。而且,再有个两三年,小包子就要长大了。然后再过几年,他就要成亲,归儿媳妇所有了。所以,不趁此时亲热还要等到几时。
等小包子回去了,魏楹道:“他一日大似一日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总抱在怀里像个什么样子?”
“慈母爱儿的样子啊。他本来就被你调教得有些过于守礼,我不给他中和一下,以后怎么会哄儿媳妇啊。哎,那是咱儿子,你不至于还吃他的味儿吧?”
魏楹不好意思说是有点儿,于是换了个话题,“呃,小三儿最近怎么这么勤奋好学起来?”他当时只是一时被喜悦冲昏头脑,坐在这里细想了一下就知道他的小儿子才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奋发图强呢。而且小包子还提到沈寄扮严母什么的。
沈寄便细细讲给他听了,魏楹听了半晌无语,“小寄,几个孩子都有赖你费心教导了。”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管孩子。可几个孩子,包括小亲王都很好,不管是身体还是品性还是学业,这里头沈寄用了不少心血。
沈寄笑笑,“男主外,女主内,本就该如此嘛。”
“你可不只是主内啊,你的生意如今也做遍大江南北了吧。我记得窅然楼和宝月斋都有十一家了。很多女人,连内宅的事都弄不好呢。更别说教养好儿女,还做了这样大的生意。”
“那是因为咱们内宅无事啊,我就一个人,小妾通房庶子通通都没有,我跟谁斗啊?”
魏楹点头,“是啊,前些天户部侍郎家里妻妾相争,都到人命官司的份上了。幸好是压了下去,不然可不就是一桩大丑闻。”
“所以,我肯定不会让小芝麻去过那种糟心的日子的。”
“放心,太子已经找到好人选了。”
“谁?”
“蒋世子的女儿。他娘是大长公主,他本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家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同辈后辈中都没有出色的人物。但蒋家的家世毕竟还在那里,有大长公主在,三皇子绝不能拿侧妃的位置就把她的嫡孙女打发了。放心吧,这姑娘挺乐意的。太子和皇后太子妃把满朝亲贵扒拉了一个遍,又细细的打探了底细,终于定下了她。”
“那就好,此事最好早些尘埃落定。要不然,三皇子再多来几回,还不知外头会传成什么样儿呢。真是跟牛皮糖似的,好在咱们小芝麻还小,此事过个两三年也就淡下去了,影响不大。只是,他会入彀么?”
“这事你就别管了,咱们只要把小芝麻看好,让三皇子完全无机可乘就好了。你收拾她一顿也好,让她还有她身边的人都有个精心。还有,小芝麻私人的小物件一定要看好了。不然,流落出去就是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到时候不嫁也得嫁了。”
“嗯,这些采蓝现在每天亲自盘点。”听说小芝麻还拿了私房钱要弥补采蓝的损失,只是采蓝说她实在没脸要,坚决拒绝了。如今当差实在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沈寄估计要是不犯忌讳,她都恨不能扎小人咒三皇子了。
“哦,对了,徐方送来了一盒药膏,说是给你手上脚上涂上,这样冬天冻疮复发得会好些。”
沈寄让人送了热水进来,亲自挽了袖子给魏楹泡脚敷手。然后用药膏把他手脚的创痕都抹上,末了包起来。他原本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因为冻疮的痕迹着实丑了不少,刚回来那段日子还是冬天,实在是吃了大苦头。
“魏大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魏楹举起被包起来的手看,这样一来,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而且还得一直呆在床上。好在今晚无事,明天休沐。吃饭什么的,媳妇儿会喂的。
“小芝麻的婚事,必须我也点头。这件事我很坚持。”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希望她一辈子过得辛苦。像她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最好是不要有,顺顺遂遂平安富贵终老此生。这一次,三皇子打小芝麻主意的事,实在是给沈寄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小芝麻十一了,魏楹的地位还会逐步提高,将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她爹打她主意呢。
“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也没有把你撇开啊。”
“那就好,我生怕你看中哪个得意门生或是什么的,就把我这个唯一的女儿许出去了。到时候我又不能打滚撒泼的不认。这回的事情违背了太子的利益,他会不遗余力的搅黄。我就怕万一下次合了他的需求,他就会从中推波助澜了。”
“放心吧,我怎么会不看重小芝麻呢,我也只得这个闺女啊。我不会让她沦为争权夺利的工具的。”
“这件事你牢牢记着,就是喝醉酒也不能乱来。”
“好,我会喝酒前先说一声醉后的话不算。”
“还有,让她起码满了十六再出阁。”
魏楹点头。
“可是,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六年的时间在家呆了。所以我说不能生女儿嘛,金尊玉贵的养大,嫁到别人家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魏楹小声道:“不知道是谁才打了她没几日。”
晚饭是送到屋里来的,沈寄先吃了一点垫着,然后喂魏楹,因为他坚持不要下人喂,就连小包子小馒头要尽孝他都让他们好好吃饭就是。
小芝麻也不出来吃饭,他们俩再缺席,于是只剩下那三个男孩子坐在饭桌前。今天下午,三皇子的皇庄送来了猎物,沈寄收下以后回了相应的礼,今晚便吃野味。三皇子也不会完全不矜持,但是这样送礼物也是同样引人遐思。而且他以往从不到这个皇庄,现在确实隔三差五都在。这种方式在现代可以看成是追求,但在这个年头,他又是皇子,这摆明跟动物的做法差不多,看上了撒泡尿表示这是我看上的。谁还敢跟他争啊?他这是来软刀子,要断绝小芝麻的姻缘,让魏楹无可选择啊。
小包子知道姐姐挨打,跟这个三皇子脱不了关系,而且知道他这么做对姐姐不利。可惜小亲王太小了,完全摆不出叔父的威风来。
“哥哥,你跟着鹿肉有仇啊?”小馒头见他嚼得用劲,不由问道。
“对。”
小亲王知道鹿肉是他侄儿送来的,这一听便听出了小包子的意思。这鹿肉是送小亲王和魏楹的,送小亲王当然是因为他是叔父大人。送魏楹则是打着仰慕魏大人品性想多亲近亲近的旗号。可他这番殷勤到底为何而献,怕是谁都知道。
“要不,我回半山寺住一段日子。魏大人平时不在,他要看我这个叔父就让他去半山寺,要仰慕魏大人让他回京城。他总不好来拜访魏夫人和你们。等下我自己去同魏大人魏夫人说。”
小包子赶紧道:“王爷,我可没有要赶您走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只是不欢迎我三侄儿。”
小馒头还有些懵懂,“他送东西就送呗,咱们又不是白要他的,怎么了?”
小亲王道:“对小芝麻不好,人言可畏。”
“说着说着就说成真的了?”小馒头瞪大眼。
“嗯,再有人推波助澜,便会弄假成真了。”小亲王饭后就说了这事,魏楹想了想便答应了。他之前也想过这个,只是不大好说。沈寄对小亲王大为感激,小亲王摆摆手道:“魏夫人就不要跟我客气了。不过此事还是的尽早解决的好。”
“好,到时马上来接你。”
“嗯。”小亲王次日登车而去,而且让人去皇庄给三皇子留话,说他回半山寺小住,要是想他了就去那里看望。
魏楹道:“平常看王爷没觉得,如今看来也大有先皇的睿智。”
“何止,他还是个小腹黑呢。”沈寄笑着把之前他在皇后面前告那些世家子弟刁状的事儿说了。
“哦,还有这事儿啊。”
“是啊,所以他是表面什么都不显,心头清楚得很呢。比起他,咱家小馒头幸福得都有点憨了。还好小包子还不错。小馒头,就让他这么一直幸福下去吧。至少,有老四之前,他还可以无知的幸福着。”
魏楹点点头,“那就让他先憨着吧,小包子是秉性随了我,而且刚懂事就遇上我在东昌出事,想他不少年老成都不行。”
沈寄听着这话不对,“你这意思,我是个憨的?”
“没有没有,我在想要是我幼时没有经历巨变,父亲尚在,一家和美,家资也富庶,多半就是这么憨的。所以,还是憨点好啊。”
两人正说笑着,京城传来急报,林元帅失利,边关打败。皇帝召重臣立即入宫商议。
魏楹变了脸色,“快把手上脚上给我解了,药膏也擦掉。薄荷,通知管孟我要立即入宫,让他吩咐备马。不,还是马车。”他飞马回京,会惊动太多人了。只能给皇帝怪他晚到了。
沈寄赶紧的去解,一时情急没解开,魏楹直接撸下,然后在水里洗净,忙忙的就出去了。他的官袍还在京中,管孟自会派人去取,回头在宫门处换上套上便是。
沈寄心头叹口气,边关大败,很多局势都要变了。唯一的好处怕就是三皇子再不能滞留皇庄打小芝麻的主意了。却不知道林子钦如今是安是危,而且这一次的事对他不知有什么影响。他虽然当今国舅,皇后亲弟,可兵败这种大罪,发作起来也非常厉害。还有,之前他和自己说怕有内乱让自己做些准备,魏楹回来之后也说边关战事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寄忧心不已,小包子当时就在这屋里,来人和魏楹说话时,他和沈寄一起避在后面。送走了人,沈寄摸摸他的头,“你就陪娘等着消息吧。也不知你爹几时能从宫里出来,给咱们送个信儿。”
正好小芝麻昨天被魏楹劝了一通,又得知小亲王为了她避走半山寺,心头很是过意不去。沈寄打她,能痛几日。不过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罢了。这会儿便准备病愈露面了。只是来了才听说父亲不在庄子里,方才坐马车进城了。
“娘,出什么大事了?”
“林叔叔在边关败了,而且败得还不轻。这事儿应该还没有传开,心里知道就行了。”沈寄精神很是不好。她怕这件事会引发塔罗牌效应。回头林子钦首当其冲,然后皇后太子势必被牵连。魏楹是太子少保,多少也会被牵连。这都还算是不错的情形。最怕是林子钦这一败,引起兵权相争,说不定还有人乘机作乱。到时候局面恐怕难以收拾。而一旦局面乱了,魏楹身居高位,怕是避无可避。沈寄担惊受怕之余,愈发坚定了心思,以后一定不能让小芝麻再如自己这般度日。
V 289 到访(1)
“小馒头呢?”沈寄问道。
小包子道:“王爷不在,他肯定是在屋里练字呢。要叫他过来么?”
“嗯,叫过来吧。”沈寄有个习惯,一旦有大事要来临,她就喜欢把孩子都放在自己眼前。而且,小馒头怕也没机会一直憨下去了。
小馒头过来,小芝麻便过去指点他练字。有别于小包子,她属于兴趣教学的对象,虽然琴棋书画之外还有针织厨艺,管家理事,但书法她练得着实也不错。不枉曾经绑着沙袋在手腕上练了那么些年。倒是小包子六艺皆学,魏楹又时常布置额外功课,他在书法上用功的时间就不那么多了。只能说写得不错,但没有下太深的功夫。这和年岁还不足也大有关系。
“大姐姐,你背上的疮好了?”小馒头已经有几日没看到小芝麻了,见到了便热情的招呼。
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势很危急,沈寄和小包子肯定会异口同声的笑出来,背上生疮,神猜测啊!
小芝麻耳朵尖红了一点,然后道:“谁告诉你我背上生疮的?”
小馒头摸摸鼻子,“你不是趴着睡么。”
小芝麻扫了小包子一眼,看不出端倪,而且大事当前,计较这种小事没意思。于是道:“嗯,好多了。多谢你关心。”
“应该的。娘,怎么爹回来又走了?小叔叔还干脆没回来。”
小权儿昨夜与人去红袖招喝酒了,估计醉了就在那里歇下了。沈寄现在四时八节都让他去给简姨送礼,当正经亲朋在走动着。对简姨来说,到她这个份上,物质上她也不缺什么了。可是沈寄一个诰命夫人把她当平等的人交往,比送她金银更让她欢喜。她每每便也回些很精巧的物件,有一回甚至替窅然楼设计了数种花簪,还送过已经失传的香粉方子。所以,沈寄与她,虽未见面,却称得上神交已久。
魏楹的消息是下午的时候传过来的,彼时,沈寄正心神不宁的在看书,只是大半天没有翻过一页。小芝麻在做衣服,她已经会裁布制衣了。小馒头便央她给作件骑马的时候穿的小马甲,他要开始学骑射了。小芝麻便打算一式两件,再给小亲王也做一件。
小包子道:“还要做娘做过的那个绑在大腿上的软棉垫,不然大腿要摩擦充血甚至脱皮的。”
“知道了。”
随着消息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受伤的汪先生,沈寄问询赶紧让挽翠去张罗收拾一间屋子给他养伤,又把苜蓿拨过去照料。宫里派了太医过来,随车带了不少药。因为怕走漏汪先生的消息,所以直接安排他到这里来养伤。沈寄立即让挽翠去下了封口令,又让给汪先生垒了小灶,一个负责熬药,一个负责做吃食。
沈寄细细的问了太医要忌口的饮食和注意事项,让小包子写下来贴在汪先生屋里。
倚靠在大迎枕上一脸苍白的汪先生对沈寄道:“没伤在东昌人手底下,却在朝廷的军营里中毒差点把老命给丢了。要不是我少年时就中过此种奇毒,还真是没命走到京城。那样,林元帅怕真的担上贪功冒进的罪名了。”
沈寄挑眉,“是出了内奸?”
汪先生点了点头。
沈寄知道这个就够了,旁的她也不能多问。
“您好好休息吧,就把我这小子当成您的孙子辈好了。”沈寄让小包子时时过来陪着汪先生,免得他养伤无聊。她自己是女眷,肯定不好时常往这里跑。便是家里公公病了,也没有儿媳妇侍疾的道理。小芝麻也十一了,是个很快要说亲的小姑娘了。而小馒头还不怎么懂事,小包子便成了最佳人选。汪先生对他们家有大恩,肯定不能只让下人伺候着就是了。
汪先生笑笑:“我也不跟你多客气,养好伤我还有活儿呢。这会儿就让那些人以为我死在半路好了。”
小包子送沈寄和小芝麻小馒头出去,然后进屋陪着汪先生。汪先生昏睡的时候,他就自己看书练武。醒过来了,他就陪着说说话。该用药的时候亲手喂药,饭菜送来想方设法劝着他多吃些。至于各色补品,小灶上十二个时辰就不会断。宫里送来了不少,沈寄又置办了些。有时候汪先生也给小包子讲一些他年轻时候或者是如今遇到的奇事。用他的话说,四十都过了,也很想有人肯听他絮叨。在魏家人看来,他简直就是一则传奇。小包子一来是敬重他,二来对他讲的故事本就感兴趣。一来二去,一大一小还有了几分忘年交的意味。
沈寄和另外两个儿女也时时过来探望,至于小亲王,既然回去,就让他陪迦叶大师多住一阵再去接回来。
汪先生告诉沈寄,军队里也是派系林立污得很,林元帅很难。其实一开始林子钦还真是因为身为国舅挂的帅印,后来到了军中设法一步一步的坐稳位置收服将领。他手下那些老将要降服住并不容易。皇帝当年做皇子时不曾掌兵权,登基后渗透了几年才算打开个口子,给他打下些基础,可是依旧很难。
“这些大人物活得都难!”
沈寄苦笑,“可不是么,掌了大的权势,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除非不是一心想干出点什么的人。”林子钦有汪先生替他作人证,肯定还带了物证回来,贪功冒进的罪名可以抹掉。但如果不能转败为胜,以后的日子还是难过啊。
下人端了药进来,小包子走过来,一本正经的道:“汪先生,该吃药了。”
汪先生皱眉,“我真是有些怕了你家的小包子,这药太苦了,有他盯着,我想偷着倒一点都不能办到。”
沈寄笑,她当然是知道她儿子的功力了。
“不然干嘛让他来。良药苦口,这也都是为了你好。赶紧喝吧,凉了不好!等汪先生你好起来,让我闺女给你做大餐。”
“成!”
正说到小芝麻,她就打发人报讯来了,“奶奶,有访客。”
“谁啊?”
“是林元帅的夫人与二公子,大姑娘已经请她们到大厅奉茶了。”
林子钦的媳妇儿同沈寄从来没有来往,她站起来对汪先生说:“一准是要感谢先生的。您想见见么?”
汪先生想了想,“她们肯定想问问林元帅的情况,你带她们进来吧。”
“好!”
沈寄加快脚步往前厅走,鉴于林子钦和太子都曾想把林小二和小芝麻送作堆,让她招待那母子俩显然不妥。这会儿应该是小芝麻在前厅处理中馈的时辰,估计得到下人通报为了不失礼就出去迎客了,然后赶紧的让人来通知自己。
沈寄和这位侯爷夫人倒也不是没打过照面,往常进宫朝贺,远远儿的两人还是能见上一面的。这位林夫人和林子钦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本身也是侯府千金出身。这样出身的人是看不上沈寄的出身的,而沈寄也是不屑去讨好这样的人,再加上有林子钦夹在中间,两人便断绝了结交的可能。
沈寄走到正厅,小芝麻站起来,“娘,林夫人和二公子是来探望汪先生的。”
沈寄笑道:“真是有失远迎,汪先生正好醒着,你们二位随我来吧。”竟是寒暄都省了。也是,何必这么虚伪呢,彼此都不喜欢对方。作为女主人亲自领着去见汪先生,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了。
林小二躬身朝沈寄行礼,“见过魏夫人!”比头一次上门客气有礼多了。
沈寄微微一笑,“二公子,许久不见了,正好,小包子也在汪先生处,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您叫我的名字修远就好了。”
“好,那林夫人,修远,我们走吧。小芝麻你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吧。”
“嗯,林夫人,二公子,我就先失陪了。”小芝麻墩身一福退了出去。
林夫人笑道:“魏夫人真会教女儿,大姑娘才多大,就管着一府中馈了,好生能干!”林子钦这次多亏汪先生才脱了罪名,而汪先生是沈寄找出来的。说起来,林家欠了她一个人情。而林夫人登门拜访,自然也不好拿架子。而且,林子钦这次到底怎么个结果还不好说呢。至少,一个失察之罪是跑不了了。
方才看到小芝麻,林夫人也着意打量过。的确是含苞待放,怪不得自家儿子也上了心。而且看来,着实是能干。能做出一大桌人招待太子和自家侯爷,还能把一家的中馈管得井井有条。便是沈寄,身上也从来没见到过那样地出身带来的一丝小家子气。
“家里没什么大事,放手让她练练,捅了篓子我也可以给她收拾。”前几天小芝麻挨了打罢工,沈寄也没有操太多的心。主要是家里内宅的运作已经有了一定模式。她身边的管事妈妈,不管是挽翠还是凝碧那都是一把好手。再说还有洪管家这个老江湖呢。沈寄给小芝麻传授的经验就是管家就是管人,只要能把手下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还能收服他们的心尽心尽力为你做事,就事半功倍了。
林夫人点点头,这么练着手,日后到了婆家当家理事的确方便。以魏大人如今如日中天的明望,尤其是他年纪还这门轻,日后再上层楼是必然的。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太子登基,在今上当政时就能位极人臣。这么一来,魏家大姑娘嫁的自然得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只从品貌上看倒真是个不错的儿媳妇的人选!不过,那是对别人家。
知道林子钦有意让二儿子娶沈寄的女儿,林夫人顿时怒了。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凭什么不顾她的意愿。再得知魏家看不上,她就更怒了。她精心养出来的儿子,哪里配不上魏家的女儿。不就是因为是那个狐媚子生的么,真要论家世,比得上他们林家么。
今日看到自家儿子在沈寄面前毕恭毕敬的,之前只有魏家姑娘的时候,也有些羞涩,她心头大不是滋味儿。可是如今的情势,这件事就是小事了。她带二儿子来,是因为他曾是魏家的座上客。倒没想到直接就见到那小丫头了。原本男女十岁以上就不当见面的,她该让儿子去外院拜见男主人。可魏家魏大人不在,剩下两个就都是小孩儿了。尤其魏家二少爷这会儿在汪先生那次侍疾呢。这个女人也真舍得下本钱收买人心,把自个儿子遣去给一个江湖人侍疾。而她又一心以为在处理中馈的是沈寄本人,便没有避忌的带了来。魏家丫头大概是想着两家是通家之好,不久前也见过。再说等到她母亲从后宅深处走来,时间上就有些失礼了,便出面来待客。
林小二在后头看着前方他娘和魏夫人,都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心头却丝毫不敢乐观。这两人都是狐狸,还是成精了的。前途堪忧啊!
沈寄一路不远不近的和林夫人说着客套话,两人对于打太极都是极有心得的。
小包子已经出来,在门口迎客,见到林夫人,躬身行礼,“见过林夫人。”他叫林子钦林叔叔,按理应该叫林夫人一声婶婶。可母亲和林夫人一向没有往来,他便不这么叫了。
上次林小二来,沈寄是依着礼数给了见面礼的,这次林夫人自然不会失礼。方才给了小芝麻,现在自然有小包子的份,连小馒头的都一并给他让他转交。小包子是欧阳先生知道他奉母命给汪先生侍疾,便安排了一篇很长的文章让他写,还指定了参考文献。所以,他这些日子不需去上课。小馒头这会儿却还没有下课。
小包子和林小二互相打招呼,然后一处说这话跟各人的母亲进去。
沈寄把人领到,便带着小包子出去了,让那母子俩能好好儿的问问林子钦的情况。林夫人进房间前也墩身给沈寄行了一礼,“魏夫人,多亏你把汪先生找出来,不然我家侯爷这回的冤屈很难这么快就直达天听,也有证据可以脱了贪功冒进的大罪。”
沈寄侧身避开,“汪先生是为国出力,林夫人实在不必谢我。要谢您直接谢汪先生就好了。”
沈寄和小包子一道出去,小包子小声道:“跟三皇子比,其实林家二公子还算是不错的。”
沈寄盯着他,“两害相较取其轻啊?”
小包子嘿嘿一笑,“嗯,如果只有这两个选择的话。”
“怎么可能只有这两个选择,你姐姐不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家总有吧,我还等着精挑细选做丈母娘呢。”
小包子道:“嗯,不着急,慢慢挑。”
“那当然啦。这个林夫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其实这个事情怎么能怪到娘头上呢,我爹多有风度啊!”
沈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魏楹有风度?他有个毛线风度。他是觉得林子钦对他没有威胁,而且人家又帮了这么多忙,所以他才乐意在表面上展现胜利者的风度。小包子拿林夫人来对比,却是不公平了。林夫人一不是胜利者,二人家表面上也没有失礼,没有失去风度。哪怕再看不起人,也没有露于言表。
可是,一旦小芝麻真的成了她媳妇儿,她有数不尽的法子可以名正言顺的收拾。光一个立规矩,成天的罚站,不打你不骂你,就能磨搓人了。回头再给儿子塞几个通房为媳妇分忧,为子嗣尽力。长者赐不可辞!子甚悦其妻,父母不喜,去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法规。林子钦再喜欢小芝麻,内宅是林夫人的天下。她这种大户出身的女子,折腾人的法子数不胜数。何况还占了孝道的至高点,自己是傻了才会把闺女送去给人磨搓,一辈子的担惊受怕。
小芝麻来告诉沈寄,她使人看过,林家的马车没有带标记,看着就是普通的访客,应该不会有什么后患。
沈寄点点头,林夫人想来也知道,人送到这里就是不欲人得知的。对外,她只说是华安府曾经帮过她和魏楹的亲戚来投奔。知情人都让挽翠敲打过了,也都是信得过的。所以消息是不会从魏家走漏的。
正说话间,洪总管的女人还有洪二丫拿了鱼、鸡蛋等物来,说是二狗子送来的。洪二丫回来探亲听说府里来了华安府的人就回去告诉了二狗子,他就拿上东西来看了。因他是成年男子,进内宅肯定不方便,所以让岳母和媳妇拿进来。得,这下对上了,更增加可信度。
沈寄干脆让人去告诉二狗子,让他进来见老乡。反正外头都以为之前来的夫人是来将沈寄的,而她又不是真的要让二狗子去见汪先生。二狗子进来,小包子陪着沈寄一起见了,听沈寄道明原位,他道:“哦,只是托词啊。行,我出去随口跟人提提就说是村里理正家的亲戚。”
“嗯,就是这个意思,做戏做全套。”
二狗子和洪家母女回分给洪家的小院去了。这边林夫人也说完话出来辞行,沈寄带着小包子送客,把小芝麻留在厢房,没让林夫人和林小二见到她。
V 290 准备(1)
沈寄惦记着进城一趟,很多事情魏楹枕席之间告诉她不传六耳倒还无碍,却不能差人回来告诉她。所以她准备京城探探消息,回来的路上还能顺道把小亲王接了。眼下这种时候,估计休沐的时候魏楹和魏权也不能回家。
走之前,沈寄把小芝麻叫来,她笑道:“娘你放心,我会照看好两个弟弟的。”
沈寄摇头,“我最担心的是你。”
“您都揍了我一顿了,我还能不知道好歹啊。我不会再看了。”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她聪明是聪明,可是一出生,魏楹就已经是扬州知府,其后更是步步高升。小芝麻从小是作为官家千金长大的,就连阮明惜都得顺着她的性子。这内宅又干净得很,别说小妾通房,就连有心爬床的丫头都被自己清理了。她从来就没有真的见识过妻妾嫡庶之争。所以,再聪明也有限。所以,沈寄才会揍她,让她长点记性。这样才不容易被人骗走。如果在现代,哪怕她偷了户口本出去跟自己不知道的男孩子闪婚沈寄都不会这么担心。
小芝麻身上有些男孩儿气,不喜欢阴谋诡计,也不愿意束缚在深宅内院。这样的她进了高门大户,绝对会吃大苦头。即便吃了苦头能成长,那也是受伤痊愈之后了。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你改变了就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沈寄又私下叮嘱了小包子,让他看着点小芝麻,千万别让她被什么人哄骗了。
小包子道:“娘,姐姐又不是傻的。”
“女人这辈子总是会犯一次傻的。”
“娘也犯过傻啊?”小包子疑惑的问。
沈寄点头,“当时立场不坚定,以至于这十多年过得着实辛苦。好在你爹不曾乱来,让我觉得还算值得。”如今的魏楹,沈寄不怎么担心他会出轨了。毕竟都三十六了,男人到了这个岁数,那方面的需求就会渐渐淡下来。呃,虽然她家这个因为常年练五禽戏,而且从不曾骄奢淫逸,肯定比别家的中用许多。但比当初刚成亲头几年,在床上就跟腰上安了马达一样还是不能比了。
小包子便低下头笑,“那娘觉得哪样的人最好呢?”
“不好说,没有完美的。只能是相对而言好些吧。你爹,能打九十分吧。”按说小芝麻才该是贴心小棉袄,可沈寄这些话却喜欢和小包子说,觉得他是个能商量事儿的对象。尤其是如今魏楹时常不在家的情况。至于小芝麻,她的恋父情结太严重了,沈寄跟她讲自己的经验之谈,她根本听不进去。
要知道魏楹可是沈寄调教了二十年的,一开始他还不是想纳她为妾就是了。小芝麻可没有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去调教出一个来。想到这里,沈寄又是一阵惋惜。为啥小亲王要比小芝麻高一辈呢。不然,女大三抱金砖,多好一童养婿啊。一辈子吃喝不愁,安富尊荣。小芝麻的身份足够做正妃。小亲王的性子也会愿意不纳侧妃之类。
三个孩子一起站在门口送母亲,沈寄在马车上看着他们,唉,一转眼就大了。儿女真是债,操心不完啊!
马车进了宅子,已经是过了申时,可是两兄弟都没有下衙。魏楹不能按时下衙寻常,可小权儿都不能,就有些不寻常了。沈寄独自一人吃了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薄荷在旁边给她打扇子。
这会儿沈寄就很怀念卖掉的大宅子了,冬暖夏凉呢。天快擦黑的时候才见到小权儿回家,他听说沈寄来了,便过来搬根凳子住在旁边和她说话。
沈寄嗅了嗅,没闻到酒气。可是因为小权儿长大了,也不好凑近。
“大嫂,我没去喝酒,刚下衙呢。最近忙得很!”
下人端了井中冰湃着的西瓜过来,小权儿稀里哗啦就啃了三四片。然后魏楹才回来,小权儿便回自己屋子冲凉去了。
魏楹看起来脸上有些疲惫,“你来了啊。”从那天从庄子上离开,两人已经七天没见面了。不比从前,三两天就能见上一回。这一次,家里有汪先生养伤,如今身子好些了沈寄才敢离开。估计着过三天魏楹也不会回去,这边来了。沈寄有时候也自嘲的想,老夫老妻了赶回时髦,成周末夫妻了。
沈寄起身跟进去,替他将官服脱下,“你吃了么?”
“嗯,在值房吃了些。天热也不想吃什么,等会儿你给我下碗面吧。”
“要不,你索性先洗洗,我让人打热水去。”
“好!”
魏楹泡在热水里,沈寄给他擦背,“这房子隔音好不好啊?”她住的时候少,不如他清楚。如果隔音不好,那她就等晚上上了床再问。
魏楹转过头来看她,“你想在这里啊?”
“嗯?”沈寄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魏楹的意思,舀了一瓢水从他头上淋下去。
魏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正好,头发也该洗了。”
“你当我是老妈子啊。”沈寄说道,不过还是伸手替他解下束发的玉环。
“媳妇啊,我一点都不想动,难得那三个小的不在,你就让我享享福吧。再说了,嘿嘿,你哪容得别的女人来看我啊。老妈子你也不肯啊。”
沈寄掐了聒噪的魏大人一把,却因为他身上抹了胰子滑开了。看他眼下隐隐的青黑,她给他把头一并洗了,然后让他出来穿好寝衣躺躺椅上,自己拿了一把干净毛巾替他把头发的水擦干,随意束了下发,让干了七八分的头发披散着崔在躺椅外。
“我去给你下碗面当宵夜。”
魏楹吸口气,“媳妇儿在身边真好。”
“要不,凑一凑银子咱再买栋不大不小的宅子?大不了把从前那栋小宅子给卖了。再从各处铺子调些银子。”
“别,这个世道,没得扔水里去了。你铺子里的银子也最好拢一拢,自己稳妥的放着,别放银号。”
沈寄骇然,这世道难道真的要乱了?
魏楹摸摸肚子,“值房里吃的东西不顶事,你先把面给我下来吧。”
“好。”沈寄去厨房里忙活,很快端来一碗面,自然是作料丰富,色香味齐全。魏楹已经披上了一件长袍,腰间都没束带,又披散着头发,整个人看起来便是江左名士,魏晋风度。
沈寄端着托盘进来,小声骂了句‘妖孽’,然后摆上小几。她自然不会只做了一碗,另做了一海碗让下人给小权儿送去了。这小子十五岁正是能吃的时候。
魏楹食指大动,很快把这一碗都吃了下去。漱过口略坐坐拉着沈寄到院子里散步。沈寄好笑,一进的院子走来走去,一会儿也就绕了一圈了。她如今也住惯豪宅了,这样的小宅子就觉得小。不过,自从有了孩子,好久没有过这样二人世界花前月下过了。
走了两圈,看了看月亮星星,闻了闻小花园的花香,两人慢慢的回了屋子。
沈寄觑着魏楹的脸色,“我说,你不是估计着时局不稳,可能出事又让我要担惊受怕了,所以今天格外对我好些吧?”
魏楹笑笑,“我是让你多没安全感啊,居然吃完面散步消食你都能想出这么多来。我不过是觉得这小院挺好,感觉跟华安的时候差不多。没有多余的人!”下人也好,小权儿也好,方才都很识趣,没有出来打扰。感觉像是就他们两人一样。
“多余的人?那不是咱们孩子么,你还一心想着小四儿呢。原来这么烦他们啊?”
“不是烦,可是偶尔能没有他们在跟前聒噪,就咱们俩这也挺好嘛。”
“少忽悠我,魏大人你什么时候有这份儿女情长啊。说吧,如今到底什么情况?”沈寄坐到凉床上去。她使人购了冰给这哥俩用,这会儿屋子里有一座小冰山,间或能听到冰裂开的噼啪生。如此,日子便好过多了。毕竟不是温室效应的现代,没惹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你过来点。”魏楹靠在另一边招招手。
沈寄挪过去一些,这样就不怕被人听去了。看来真的是有大事。
“还记得简姨的红袖招去献舞的宁王么?”
“记得啊,他的封地离边关不远嘛。”
“细作说,他此时不在封地,王府里的是个替身。而且,林子钦这回吃了败仗,这背后有他的手笔。皇上正想动他,结果被发现人已经溜之大吉了。但是找到了他募私兵的证据。宁王与安王在为皇子时关系极好,可是他因为触怒先帝被远远的贬谪,反倒保全了他。他或许真没卷入当初安王的事,或者是安王把事情都担了下来。他得不到皇位,也不想皇上坐稳。”
“那宁王,他要勾结东昌作乱?他害死上万士兵就为了制造一个动乱的局势?”上万儿郎啊,那也是春闺梦里人呢,如今全都埋骨他乡。就为了上位者的争权夺利。
“早该鸩杀或者暗杀了他,这种祸害!”
“谈何容易!从明面上说,他之前恶迹不彰;从私底下说,他的近身防卫不会比皇上弱。如今倒是只要抓到他离开封地的明证,就可以明正典刑了。只是,他突然离开,绝不只是逃逸这么简单。而且,今年夏天大部分地区都是风不调雨不顺,在打仗国库又没银子,我就怕到时候天灾再加**,形成大乱。所以,你们在城外最好。要是我没叫你,你也别进城了。”
“那你一个人……”
“我在东昌都能活着回来,放心吧。”
这怎么能放心,又是天灾又是**的。当夜,沈寄辗转反侧,魏楹伸手拍拍她的背,“别想了,你不是还屯了够吃三年的粮食么。温泉庄子范围扩大了,还有不少农田,家禽什么的也不少。关上门好好看守门户,一定可以安全度过。”
“我才不是担心我们一家子有没有吃的呢。这世道一乱,贵人们倒还好,贫苦百姓就惨了。可是这种时候,也没有力量去帮助人。”如果今年收成万一引来逃荒的流民,她屯的粮食还不够那成千上万人塞牙缝的。回头没得吃的,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件事她承担不起,不敢做善事开仓放粮。
魏楹笑了一声,“是我把魏夫人想低了,慈心会如今可是赫赫有名啊。只是,树大招风,你也要小心。”
“嗯。那、那我能不能……”通知交好的人家。
“不能,如果引起恐慌,局势只能更乱。如今官仓也在尽力储粮,还有些经历过不少事的世家,肯定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那穷人怎么办?”
“只能尽力从大局出发。”如果现在就告诉人要乱了,立时物价哄抬囤积居奇打砸抢,什么都会提前闹出来,民众会更难。如果给朝廷一些平稳过渡的时日,倒还能把这种局面缓和些。此时若告诉容家、阮家,他们就是搅乱市场的人。商人渔利,不可避免。
次日,沈寄到窅然楼和宝月斋去,说准备买一栋大宅子,让把现银、银票都给她送到庄子上。然后又到慈心会去,说她要大肆整修温泉庄子,让招募下层里动手艺能干活的人过去。这是老规矩了,有时候不是自家要做什么,沈寄也会运用她的社会关系拉到一些工程项目,以工代赈。还说,要招募大量的人做军衣军被,让那些愿意做活的人到温泉庄子去。她只能尽可能的多保全一些人,又不露痕迹。如此,吃饭的人多了,现有的粮食能撑的日子就大为缩短。但既然人多了,她大肆购粮,应该也不会太引人注目。
办完了事,她让老赵头转道去芙叶府上。既然很久都不进京了,她去看看她们。如果可能,至少把丹朱带走。西陵公主怀着孩子,没两个月就要临盆了,阿隆和芙叶是怎么都走不掉的。
她说要带丹朱去温泉庄子玩玩,说起来毕竟热孝也差不多过了。而且,现在闹出郡马是细作的事,芙叶已经和他脱离了关系,就算是道学家应该都不会跳出来说丹朱没有在家守孝如何如何。
芙叶道:“你不忌讳啊?”丧家登门,一般被视为不吉利。
“我要是忌讳我总上你这儿来做什么?”重生了一回,沈寄虽然不敢再说自己是完全的唯物论者了,但这个忌讳她还是没有的。
丹朱也挺乐意去温泉庄子散心,很快就让人给她收拾好了。
“走吧,我们去接你小舅舅。”
小亲王回半山寺住了十来日,早惦记着回去了。见丹朱这次也同去,乐呵呵道:“大侄女,你也去啊,到时候我领你玩。”
丹朱勉强笑笑,“我还不能出去玩的。”
小亲王想起丹朱那个坏人爹,叹口气,“那我到你屋里陪你玩。”
沈寄笑道:“说得好听,成日家在外胡闹,几时见你着过屋啊?”
半山寺在城外,可是到时候如果乱起,也不一定就是平安的地方。到时候想办法把伽叶大师骗过去吧。
沈寄回到温泉庄子,小亲王就领着丹朱走了,说带她去安置,然后踩踩地皮,沈寄让她和小芝麻住。沈寄则找来了洪总管,让他设法再去弄粮食,多多益善,但是不能太着眼了。
“奶奶,我们已经有足够多的粮食了啊。今天天道不好,您是要开仓放粮么?”
沈寄道:“你先给我弄回来吧。开仓放粮的风声可不能乱放。你让二狗子跟你一道去取粮食,还是和之前一样,不用让旁人知道,直接从密道送进地窖。然后,把密道从里头堵死。粮食储备好了,让大丫把几个孩子全部带回娘家来住吧。”
洪总管心头多少有数了,接过沈寄递过的银票就去了。之后一段时日,陆陆续续有人进驻温泉庄子。算下来大约有两百人,都是平素就积极响应沈寄以工代赈计划的贫苦百姓。慈心会如今在他们心头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了,有沈寄出面,也不怕有人拖欠工钱之类的。这是真正的一呼百应。
洪总管按沈寄的吩咐买了木料等让男的建造房屋,又买了布匹棉花,让女子裁制军衣军被。
小芝麻小包子对此有疑惑,不知道沈寄在空地修那么多房舍做什么,于是两人相继来问。
“你俩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呢。”沈寄此时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正在清点金银财宝。万一真的乱起来了,这些得藏好。不然,乱过以后便会元气大伤。她只希望自己的准备工作其实用不上。
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金元宝还有珠宝都有些咋舌,眼都差点被闪花了。这是沈寄这些日子让心腹从几处银号兑换来的金子。至于珠宝,是宝月斋的珍品还有沈寄自己历年攒下的,其中就有她留下来准备给小芝麻做嫁妆,已经给小包子和小馒头娶媳妇的传家宝。
“今晚你们就在这边睡,二更的时候我叫你们起来干活。”
“哦。”
到了时候,沈寄把他们姐弟叫起来,让他们一人抱了一箱子跟她走。
V 291 准备(2)
当然不是多大的箱子,沈寄自己也抱不动大的。藏是没法一次就藏完的,而且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晚母子三人支开所有人,把用蜡密封好的三个箱子沉进了淤泥里。第二晚是大树下,六尺深处。第三晚沈寄搭着梯子爬上横梁,那上头是一早挖空了的。她腰上绑了绳子把金元宝填塞了进去。
“这三处地方可记住了?”
两姐弟点头。
“好,只要这里头有一处保住了,咱们家将来就不会受穷。外头我也照样放了一些,省得人起疑到时候翻个倒朝天。”
这事儿自然不能没有人放风,放风的便是汪先生。而这个院子其他所有人都被他的秘药放翻,会一觉到天明什么都发现不了。这件事再亲近的人,沈寄都不准备告诉。汪先生这个不远不近的她倒是不介意。
汪先生很纳闷,沈寄找上他的时候就问了,“我可是专闯空门的大盗,你就不怕……”
沈寄摇头,“不怕。财帛动人心,可是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么点东西你才不放在眼底呢。”都进过大内宝库的人了,这些的确是不值得他出手。而且,汪先生无儿无女,非常的喜欢小包子。沈寄也愿意赌一把。
“还有,我家其实不只这些,当日我就对先生说过实话,我家的家资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也是很可观的。绝大部分我都投入去造海船,并打通海上的通路去了。我还指望着送先生出海,顺道做一次海上一本十利的生意呢。这样也可以掩护先生出海的事。”这是说如果他动了这些,这条逃生的退路也就断了。
汪先生笑笑,“魏夫人言而有信,女中丈夫也!这些,汪某的确没看在眼底。”那个林侯夫人拿银票来答谢他,倒是小觑人了,比起魏夫人的做派格局低了不少。
“那最近夜半总有人运粮食进庄子,想必也是魏夫人的安排?”
“什么都瞒不过武林高手啊。的确是的,我家不是招募了这么多男工女工么,到时候真的要关起门来。必须得自给自足很长一段时日呢。到时候如果汪先生在京城,也请你留在这里吧。”
汪先生楞了一下,知道外头那两百人也是沈寄极力要保全的。她只有这么大的力量,非亲非故的,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好!”
沈寄笑道:“其实我也有私心的。如果真的大乱起来,我让闺女侄女和小儿子跟着小亲王,有大内侍卫和半山寺武僧护着。小包子我就拜托给您。您放心,小包子在,船行会认他。”这也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两个儿子一处安排一个,万一魏楹出事,也是给他留个后。毕竟大内侍卫和半山寺武僧第一个要保护的都是小亲王。危急的时候有可能会弃了其他人。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但是,不能事到临头才来想法子。那两百人,她能做的就只有在温泉庄子不破之前让他们不被动乱波及。如果真的破了,她也就无能为力了。不过那些来修房舍的到时候都是保护庄子的武力。但是,也存在变成抢粮的乱民的可能。温泉庄子的武力值得压过他们。这就要靠养了那么多年的江湖人了。所以,招募的工人,沈寄也不敢招多了。一是那么多张嘴吃饭是大问题,再一个就是怕养虎为患。
汪先生笑道:“我觉得到时候我还是把魏夫人一起捎上,放心,到时候有老赵助我,只要不是千军万马之中,我一定保得你们母子平安。”
沈寄自然也是不想死的,闻言笑道:“多谢汪先生。您放心,我跟老赵头学了十几年的武,就算不能帮多大忙,也不会是累赘的。”
沈寄对小芝麻和小包子道:“一共是八箱金子,一万二千两,还有一箱是珠宝首饰。”
两姐弟点头,“娘,到底要出什么事啊?”
“有人要造反,而且今年天灾严重,朝廷又拿不出赈灾的银子来。我怕出大事,先做个准备,用不上最好。你们俩记得守口如瓶,就是小馒头小亲王还有丹朱那里也不要讲,免得引起恐慌。”
两姐弟对视一眼,“是。”
魏楹和魏权,他们都是吃朝廷俸禄的人。这种时候,就没有躲的命了。沈寄觉得这场大乱多半是要来的。如果说林子钦之前说说只是他的预测,但魏楹说的时候,基本就肯定了。朝廷的高层知道这件事,他们在尽力将损失减到最小。可是,肯定还是会死不少人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把丹朱带到这里对不对,可是感觉上芙叶府上好像是不大安全。西陵公主的事简直是悬在他们一家头顶上的剑。
丹朱来到庄子上以后,虽然不能出去骑马之类的,但一众小孩儿大多时候都迁就着她,大多就在院子里玩。她渐渐的两颊便又长了些肉。其实她十二岁了,很不是该玩的时候,该准备嫁人了。可是她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没有人肯联姻,如今这样的情势也没有人有心思想这些。而且看她现在的情形,沈寄索性放任她像小孩儿一样玩了小半月。
至于每日的中馈,沈寄接了过来自己管,让小芝麻陪着丹朱。一则丹朱是客,不同于一年礼百分之八十都在魏家的小亲王。二则近期那么多事,也必须沈寄亲自一一过问。小芝麻掌管这些还嫩了点,万一出了岔子就是大麻烦。身边亲近的人多少都能察觉蛛丝马迹,像是挽翠凝碧,就把儿女也接了过来。阿玲也带着小冬瓜过来住进管孟的小院。
入了秋,不时有传信的快马经过门外不远处的官道,是各地进京报涝灾的。黄河沿岸的地方,除了涝灾还有水患。然后,慢慢有逃荒的流民进京了。
沈寄让人在庄子外搭灶施粥,就是有一点不让进庄子,在外头给他们搭了棚子。要不然,放了流民进庄,蜂拥而至的流民能将温泉庄子踏平。庄子里修屋子的劳工原本住的棚子都拆了拿出去给流民住,让他们就住到修好了的屋子里去。
慈心会如今有了名声,也得到不少表彰。沈寄行事就有不少人追随。附近的庄子,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还有譬如三皇子的皇庄,也都施粥给流民。这样一来,温泉庄子就没承受多大的压力。
挽翠进来告诉沈寄:“奶奶,留下来的都是老弱妇孺,那些青壮都奔京城去了。倒像是有什么非得去京城的理由不可。京城里官府施的粥,可不一定有咱们家的稠呢。”
沈寄觉得不对,这种时候宁可想多了也不能想少了。于是打发了小厮进京把这一情况告诉徐茂。当天,徐茂就下令不许流民进城了,他也有所察觉了。也是给流民在城门外搭棚子居住,搭灶施粥。他还让沈寄设法派人混进流民里打探消息。
沈寄便让把庄子外的棚子拆了,让流民都到朝廷的棚子去住,道是既然朝廷出手了,就都交给朝廷,自家负担不起,然后派了人混在里头。
一时有些人心惶惶起来,因为越来越多的流民从各地涌向京城。甚至还有人结众打家劫舍。沈寄于是让人紧闭门户,不再施粥。欧阳先生到京城襄助魏楹去了,庄子的安保工作沈寄同意交给一个胡管事负责。这人在魏家十多年了,也是跟着魏楹从东昌回来的人之一,忠诚能干自不必说,组织了护院日夜巡逻。而内宅也是严密的守着,依然是老赵头负责。汪先生的伤还没有好全,还是和小包子住在一个院里。关键的时候这绝对是一个生力军。沈寄觉着他并不急于离开,可能是不想陷入得太深将来无法抽身。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绝不是好事。
沈寄问洪总管,“眼下这些人,粮食够吃多久。”
洪总管道:“前两天流民进京后,粮价就开始飞涨,市面上粮食也不见了,我就停止了各处的收购。如今的,还像现在这种吃法,够吃半年。”白日里有一些粮车进庄子,但更要紧的夜半的粮队。庄子里如今住了小三百号人,要是明面上没有粮车送粮来才奇怪了。
“既然粮价涨了,那少吃点也是应该,再这么供应,不就露馅了么。给所有人先打个九折,过半个月再九折。”
“是。”
“房子修了多少了?”
“略挤一挤,两百人都可以搬进去,现下在打家具。”
“让修房子的全部停工,一半人去加固围墙,一半人暂时编入护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那些做军衣军被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呢?”
“军衣军被赶紧送到军需处把银子换回来,然后再领了原料回来继续做。质量得把好关啊!”
“奶奶放心,我那口子亲自把的关。”
修围墙是必须的,那些房舍也是得建来给人住的。吸纳这么多青壮巡院子自然也需要支付成本。而做军衣军被更是有银子可以挣的。所以到目前为止,这两桩事其实不算在亏银子。
有那么十来个人牵挂家里,想结清银子回去,沈寄便让结了。但绝大多数人还是留了下来,既然有活儿做,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以领,在这种时刻还是很吸引人的。一开始供应的粮食打了九折,还不明显,只有一些细心的人发现了。不过众人也觉得合情合理,如今不断有流民涌进京,自然各地今年的收成都不用指望了。粮价肯定要涨的。东家少给些也是自然的。
因为是循序减少的,所以感受比陡然减少好多了。到后来,人人都只能吃到一开始的七成左右的粮,还开始掺了杂粮,但总是能吃个七成饱。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开始担心万一沈寄不承接做军衣军被的事了,她们岂不是得被赶回去活活饿死。那些青壮年男子留下来是有用的,她们却除了做这个没有别的用处,还浪费粮食。
又送走了一批制好的军衣军被,再领回一批原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又领了原料回来才安下心来。如今最怕的就是管事说让去结算工钱。这些工钱现在根本买不起外头的粮食。她们跟送军衣军被进京的人打听过的。如今众人做事的效率高了不少,很多人还主动表示每顿可以少吃点。
报到沈寄这里来,她心头叹口气,“那就再给她们都打个九折。”反正饿不死,还能让她们更心安。于是青壮男能吃七成饱,大姑娘小媳妇六层。温泉庄子自己的收成今天也不好,所以每天大锅饭的菜也在减少。完全不能跟往年年景好的时候大冬天还能在温室里挑着蔬菜吃相提并论。
沈寄开始想说小亲王病了把伽叶大师给骗来。后来想了想,大师是有春秋的人了,不要把他急出个好歹来。便让人明说时局不好请他过来,甚至连宁王近期将有异动的事都告诉了他。
迦叶大师带了几十名武僧过来,还拉来了几大车粮食以及抢着收割的田里的庄稼。僧田是不纳税的,大庙子其实富得流油。不过半山寺很小,香火不是很旺盛,仅能自给自足。
沈寄请伽叶大师来,不是担心他没吃的,而是怕万一宁王真的造反,半山寺没什么防护,恐怕会毁于战火。倒不如她这里高筑墙广积粮了。伽叶大师带来的口粮自然是意外之喜,而他带来的武僧却是早被沈寄惦记了很久了。这些武僧能深入东昌将魏楹救了回来,其能力毋庸置疑。要知道伽叶大师当年出家也是带着不少大内高手的。这么几十年下来,半山寺的武力值实在不容小觑。
小亲王很是高兴,这几十人就在他的院子里住下。一间屋子可以住下一二十个打地铺的武僧。不过,迦叶大师除了带来粮食和人手,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西陵派人来一定面见公主。之前贫僧也纳闷,后来你派人来说宁王的事,估摸着,这事儿是宁王抖搂出去的。”
沈寄和大师聊过,知道皇帝很多没法对人说的事,倒是从不忌讳告诉这个早已脱离宫里的亲叔父。所以,西陵公主早已身故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唉,纸总归是包不住火的。当时说现在说西陵王都不可能原谅。”难产而死是破坏力最小的死亡方式了。可是拖不到那天。西陵公主身上的胎记,估计也能作假,譬如那里该有颗红痣,给刺成朵艳丽的红花。回头就说是小夫妻的情趣也能糊弄过去。但那是针对尸体小敛大敛的时候。如果是西陵来人要仔细核查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就不好糊弄了。
“这桩事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到如今瞒不下了再说更是错。老六不是个东西啊,在前方把朝廷的人马卖给东昌,如今又借着天灾**的时机给皇上添乱。当初就没看出他是这么个坏种子。不然,不用旁人,贫僧就使人去了结了他。”
“皇上肯定打过主意的。再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师也别生气了,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伽叶大师叹口气,“天灾**,内外不宁。按说先皇留下的该是个锦绣江山才是,怎么如今看着倒是个……”烂摊子三字他终是吞了回去。
沈寄不像伽叶大师出身皇家,她就是个女人。外头的大事如今让男人们去操心吧,她的任务是看好这个家,护好几个孩子。说起来,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魏楹了。京里的情势肯定更乱。洪管家打听来的,徐茂正设法稳定粮价物价呢。可是朝廷低价抛售,居然有奸商和官员勾结要把这些好不容易调来的物资吃下,然后再高价抛出。非常时刻,徐茂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他那么多年位置不动,不是没能力,只是得过且过。不然魏楹也不会力荐他为京兆尹。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了,他这个人的血性和硬气就全显出来了。
对了,芙叶家要出事了,不能让丹朱回去。前两天她还说想回去看看,被小芝麻劝住了。这要回去了,搞不好就是一起进大牢了。她把丹朱带来不就是为了避开这场祸事么。
沈寄叫了丹朱来,把西陵公主的事告诉了她。
“你就在小姨这里呆着吧,回去你帮不到你娘跟哥哥的。”
“可是……”
“别可是了,安心住下,局势只会越来越糟。”温泉庄子如今已经是一个封闭起来自给自足的小王国,沈寄每天要忙的事情不少,也不耐慢慢和她说。
丹朱想了想,“那,小姨,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你也别一味的把我当客人。”
“成,我给你派活儿。”
迦叶大师出去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温泉庄子收容的人着实不少。他们进庄的时候也有流民想尾随而入被庄子里的护卫拦住了,当时大师还唏嘘不已。乱世将起,谁都无能为力。甚至路上,还有流民想抢他们的粮食,在山上时也是如此。如今看沈寄竟然收容了这么多人,不由得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