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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童养媳全文阅读

作者:明夏轻歌     重生之童养媳txt下载     重生之童养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V 292 准备(3)

    伽叶大师在看过庄内情形后万分庆幸路上他要把粮食分些给流民的举动在看到越来越多的流民后打消了。要不是这一路带了这么多武僧,还真是没法平安到达。饶是如此,那些人也跟了他们一路啊。也幸亏这一路没多远,不然,后头跟着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纵有五十名武僧,又有沈寄派人来接,怕是也很难保住那两大车粮食。

    “小寄,你收容这么多人,吃的够么?”

    “尽力而为吧,我现在也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庄子里鸡鸭牛羊鱼什么都有,也在不断的孵出小鸡小鸭,池子里的鱼也越长越肥,田里菜也有,粮食因为有这么多人要吃,我也屯了一些,如今大师你又带了这么多来。有干的吃干的,有稀的吃稀的吧。不过,要借大师的武僧用。不然,这么些吃的,万一下头的人给我乱来,我也怕压制不住。”府里的武力值不低,很多都是跟着他们夫妻生生死死过来的也信得过,如今再加上半山寺的人,沈寄心头就更有底了。

    “你随意差遣便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番功德大了。”

    开始的时候,魏楹还能派人隔三差五给沈寄送口信,但后来上万青壮流民涌入,徐茂怀疑这些青壮流民搞不好是宁王的人马,京城的大门便关闭了。消息一时也就中断了。最后来自京城的消息还是崔大掌柜一家逃到庄子上带来的。宝月斋被抢了,就是京城里的贫民干的。好在他们还念着沈寄是行善积德的人,没有伤宝月斋的人,只拿走了钱物。京中被抢的店铺可谓数不胜数。崔大掌柜的便只有带着一家人来庄子上投奔沈寄,还带了不少工匠。他说幸好沈寄说要买宅子把现银都拿走了,还有一些珍品也拿走说直接卖给圈子里的贵妇人,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损失。

    这天晚上,沈寄正打算就寝,如今几个孩子都住在正房,一则是沈寄的习惯,这种时候她每天都要看到他们在眼前,睡前还要点点人头。二则,那些院子也可以腾出来让家里的下人挤着住。然后下人的屋子腾给做工的人住。这样不至于几十个人一个屋子,也不用再另搭棚子。目前,自家的人包括下人都还能吃个**分饱。这个,亲疏必须要体现,不能让自己家里的下人跟那些被收容的人一个待遇,不然也容易寒了他们的心。

    挽翠来敲门,“奶奶,徐家大公子来了。”

    沈寄坐起来,“赟赟?”

    “对,就是他。”

    “他来做什么?”

    “说是奉父命出城搬粮食,眼见回去不易,想跟奶奶借点人手。”

    徐赟今年十四岁,倒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年岁了。至于他到何处搬粮食,想必是徐茂在这附近经营了十二年,也屯了些钱粮,这会儿便有用处了。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就这么派出来,他也是真舍得,显见得是无人可用了。看来此时的京城实在是乱得不行。

    沈寄披衣起床,“让他进来,把小芝麻小包子也叫来。”

    小芝麻和小包子先到,“娘,出什么事了?”

    “坐吧,是徐赟来跟咱们借人,他要趁夜运粮进京。”

    说话间,徐赟进来了。他找了处僻静的小门敲了半日才有人理会,报了家门又有人在门上挖出的洞里看他好半晌,然后才开门让他进来。

    “婶婶”徐赟的声音有些喑哑,典型的变声期的声音。

    “小芝麻,给赟赟倒杯水。你快坐下,吃了么?”

    “还没。”徐赟接过水对小芝麻道声谢,咕咚咕咚的喝了。小包子听说他没吃饭,赶紧吩咐厨下下面。他们姐弟俩这会儿对徐赟都佩服得紧。

    “说说,外头的局势如何?”

    “流民越来越多,又没办法清查户籍,只好全部关在城门外,然后施粥。我估摸京城根上得有两三万人了。好些妇孺老人都饿死了,好些人家听说易子而食。城里的粮食也不够了。这趟我其实是带路的,我爹派了京兆尹府的窦大人带了兵马来。粮食是我娘历年屯下的,原本是准备运到灾区抛售。可是如今京城缺粮,我爹让我带人起出来,以解燃眉之急。眼瞅着路上流民那么多,我和窦大人商量怕路上有失被一抢而空,所以想再跟婶婶借些人手。进了城门我就让他们回来。”

    已经到这么紧急的情况了么。如果那两三万人真的是宁王的人,这可是真糟糕。回头搞不好城门都被他们攻破了。或者攻不破城门,他们转而攻击京外的大户。温泉庄子易守难攻,如今胡管事在带着人削河边的竹子大量做箭。庄子里加起来两百号青壮都在练习射箭。要攻那些人应该选软柿子捏。但是,如果魏家有粮食的消息走漏了可就不一定了。

    “你起了多少粮食出来?”

    “二十四车,两万斤。皇上给我爹下了死命令,不能断粮。对了,我前两日见到魏叔叔,他累瘦了,但精神还好。听他说,朝廷已经派了人马设关卡不许流民再朝京城涌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又从境况稍好的省份调粮到灾区。听说赈灾的粮车半道都被抢了。魏叔叔这些日子大多住在值房,和皇上凌相商量大事。还有小魏叔叔他也挺好,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府如今在合作稳定京城治安。他能力不错,很受上峰器重。”

    沈寄听得直冒冷汗,之前朝廷的存粮大多供应边关的军粮了。如今天灾加**的。这个粮食缺口怕是够呛!那些大户肯定如同她一样屯了不少粮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只借了人,没有给粮。正如徐赟所说,她所有的粮食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给出去了,传出这里有粮,回头流民也好,宁王的人也罢,第一个就要来攻打温泉庄子。而且,她放在粮库里的粮也没有充裕到可以给人的地步。这个日子还不知多久能过去呢。地窖的粮食除了沈寄,也就经手的洪总管二狗子还有几个心腹知道。那是真正保命的粮食。她这里毕竟也收容了三百多人。

    “行,我借给你人。”

    下人端来了面,小芝麻道:“赟哥哥,面来了,趁热吃吧。同你一起来的人,厨房也都送去了。”

    徐赟笑着接过,呼啦啦的就把一碗面吃完了。虽然礼仪还不错,可那速度可真是够快的,可见最近也没有吃饱过。

    “嗯,婶婶,小芝麻小包子我走了,回头大难过后咱们再见。”烛光下,徐赟的眸子熠熠生辉。有了几分经受过磨练的小男子汉的风采。

    小芝麻小包子站起来道:“我们送你出去。”

    徐赟又给沈寄行了一礼然后出去,等两姐弟回来,沈寄听到小芝麻对小包子道:“我们只能躲在爹娘身后,可赟哥哥都在替徐叔叔分忧了。这么危险他还敢带人出城运粮回去。”

    小包子道:“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城门呢。”那些流民肯定是想抢粮的,毕竟每日的施粥是越来越清了。

    沈寄让他们回去睡,“等消息吧,等咱们的人回来就知道了。”

    沈寄借出去的一百五十人,在城门处折损了八人,伤了十二人。沈寄让洪总管把那八人的家属在庄子上的给安排进魏家下人的院子,享受和他们一样的粮食供应待遇,再给那十二个伤员开上了小灶。如今,粮食便是最金贵的。那八人里,有三个是庄子上的护院,还有三个是被招募来修房子的贫民,还有两个是半山寺的武僧。沈寄说只要魏家不死绝,一定会照管他们的妻儿老小。在庄子上的绝不让她们饿死,不在的大难过后也会尽力去寻找。

    胡管事来告诉沈寄,“奶奶,回来的兄弟告诉我,那些流民的身手,像老兵!若非一早杀出一只军队来接应,咱们的损失恐怕大得多。徐少爷带的人马一路冲在前头伤亡过半。好在他被窦大人护在中间,虽然挂了彩,伤得却不重,那小哥是条汉子。”

    沈寄苦笑,“恐怕真的是老兵。胡管事,接下来除非咱们爷或者小爷回来,都别开门了。我怕被人诈开了门,后果不堪设想。”

    “是。”

    养了将近四百口人,即便搀着杂粮吃,每天的消耗也很大。一袋米将近两百斤,掺着红薯等吃,三天两袋。京城的大门关了,不用再做军衣军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就被沈寄安排去挖野菜喂鸡鸭猪牛羊等,胆大的再去捉虫子、挖蚯蚓。现在是断不能用粮食来喂这些的了。每个人都很卖力,生怕被遗弃,甚至被吃掉。

    一切吃食全部按计划供应。什么时候杀什么吃,也得大小厨房拿沈寄的对牌才能领取。这个庄子一开始只有两百亩,这十几年逐渐变成两千亩的大庄子,但野菜虫子等都是有限的。这样大批量的捉没几日就怎么都找不见了。到最后,除了鱼喂养在鱼池里,其他的家畜全部杀了腌制起来。不然,牲畜没得吃就只有看着掉膘了。盐也是足够的,沈寄记得小时候看电影国民党就封锁红军的盐,她不敢不屯够。实在没菜了,用盐熬粥都能撑很久呢。她事前还找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佃农来问过,这样的情形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一点不敢马虎。不然,此时要拿出那么多盐来抹这些大批量杀掉的牲畜都不容易。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情势愈加危急。在天灾**,还有刻意的宣传下,有些人渐渐信了是皇帝施政不当,穷兵黩武,暴虐成性引来了这样的天灾。而且边关在林子钦上次打败后,也不见再有捷报传来。宁王便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了,发布了檄文要诛暴君,安乱世。甚至有几处城池不战而降,致使宁王收拢的军队直接通过。

    京城里的那两三万青壮流民,有一部分是宁王从各地分批遣进京的。还有一部分的确就是流民,干脆投靠了这些人,以期混口饭吃。这个队伍很快就壮大起来了。好在及时被发现,朝廷调集了军队在各州府拦截,不让流民再涌向京城。

    如今这两三万流民,朝廷把他们关在京城外,其实还有一部分先期混进了城,正在逐个捉拿。在停止向流民施粥后,这两三万人一度就成了京畿附近两三个省上十数万百姓的噩梦。他们纠众烧杀抢掠,在京畿游荡。京郊有几座大庄子就被他们占据了。

    温泉庄子也被围攻了,但这里粮食足以再支撑两个月,水源庄子里有二十口井,外头也无法下药,而且占了地利易守难攻。两百多名青壮在胡管事和半山寺首座武僧带领下打退了一只千人小分队的数次进攻。就连沈寄和一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上了加高的围墙上驻防的地方,端起一锅热水就往下倒,或者是抱起事先准备的石头往下砸……

    只是,对方的人倒下三五个,他们的人也得躺下去一个。看着一个个被她招募来的青壮倒下去,沈寄不由问一旁观战并给亡者超度的伽叶大师。他常年在外甚至在普通僧众面前的形象都是戴了面具的,此时也不例外。

    “大师,我把他们招募来,是否做错了?也许在外头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迦叶大师抽空看她一眼,“对他们来说,怕是宁可之前吃饱饭打这一场死去,也不愿意就那么在京城里饿死。之前,你也没有想到流民里会混入宁王的军队。你的举措对付流民其实足够了。其实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就别想那么多。你可是众人的主心骨。”

    是,这些都是贫民,在粮价飞涨以后,他们除了去抢掠,也就只有饿死这个下场。而抢掠者之前听徐赟讲,抓起来和投机倒把的一起被斩首示众了。对那些抢掠的暴民,沈寄也不知该抱什么心态。他们不抢掠会饿死,而且他们在抢掠宝月斋时没有伤崔大掌柜等人的性命。可后来事态越来越乱后,他们的道德底线也被冲破了,也成了无恶不作的恶棍。

    终于,城墙外的人在付出两百多人死伤后,退去了。这块骨头难啃,那些人就奔别处去了。毕竟别处一样可以抢到粮食,却没这处难对付。这种粮价飞涨的时候,像沈寄这样养了几百号人的庄子着实不多。她这也是一时心善想多保存一些人得的善报。

    最后清点人数,伤五十多人,亡三十多人。亡者就葬在了温泉庄子的边缘位置,伤者被安排养伤。

    沈寄看着还剩下的一百多青壮还有七八十妇孺,说道:“不用担心,这些人不把附近全抢光不会再来了。这里是京畿,京郊大营不会容得他们如此为非作歹下去的。”那些人分散成几十只,分散各处抢掠,来到温泉庄子的正是其中一只。

    这些人原本想占据几座大庄子联成一片形成军营,依靠抢来的吃食坚守等待宁王的军队杀到。然后再和潜伏在京城的人里应外合。朝廷的人马如今大多为东昌所牵制。看之前的情势,这似乎是很不错的一个安排。

    但这里毕竟是京畿,卧榻之畔岂容他人安睡。半个月后,京郊大营果然出动了。一番厮杀后剿灭了绝大多数的真假青壮流民,剩下的那些就不足为大患了。而向京城而来的宁王军队则被兵部紧急调集的各城兵马拦阻在距京城八百里之外。

    消息传来,温泉庄子里一片欢呼,终于撑过来了。从陆续有流民从庄子门口经过到此刻前前后后一百多天。从夏末到了初冬,男男女女身上都穿上了原本做的军服,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填塞进去,就成了冬装,看着倒也颇像一只正规军的样子。

    沈寄觉得实在是妙极了,不然她上哪去给两三百号人做冬装去。连迦叶大师都觉得好笑,调侃沈寄也带出了支混编军队来。虽然因为食物限量供应,蔬菜什么的早就断绝了,众人的气色不是太好。但这会儿看着精气神还是挺好的。

    沈寄道:“不知道外头还有京城怎么样了?”

    迦叶大师静默了一下,“你不会以为经过粮价飞涨还有之前流民和宁王军队的劫掠,外头还有能什么好景象吧?多半是十室九空,搞不好有些地方一个村子都没人烟了。京城里必定也是一片萧条,饿死不少平民百姓。过去的三四个月,只有你这温泉山庄,称得上乐土。”

    听了伽叶大师的话,原本想让洪总管把库存的腌制鸡鸭牛羊猪肉拿出来庆祝的沈寄沉默了。

    洪总管听说她有庆祝的想法,赶紧道:“奶奶不可,外头京郊大营的人肯定会闻风而来。就算看大人的面子,到时候家里也剩不下什么了。”

    沈寄点头,“我知道,还是闷声吃饱饭吧。派人进城去打听大爷小爷的情况,还有芙叶郡主府如今如何了,当前情势又怎样。”

    “是。”

V 293 暂定

    当天晚上,魏楹骑马回来了。人前还好,人后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把沈寄吓了一跳,“你不是在值房住着,时常在宫里走动么,怎么饿成这样啊?”

    魏楹足足吃了半只腌鸡两条条鲫鱼,一碗腌萝卜白菜,三碗米饭才放下筷子,然后还喝了两碗鱼汤。

    “一直就没吃饱过。这一路过来,到处是白幡。媳妇儿,幸好你们不在城里啊,那粮价涨了十倍还有多。这还亏得徐茂能干,坑蒙拐骗抢的把那些大户家的存粮弄了许多出来。不然我连半饱都吃不到,怕是皇上都得喝粥了。”

    “这么严重啊?”

    “那当然,虽然就是两三万流民,但差点把京城的城门都堵住了。然后各地的赋税钱粮之前都没交够,边关还有腹地的城镇都在打仗。这一来不就够呛了么。还不知道林子钦是怎么给他那十几万大军弄吃的呢。”

    “对了,小权儿呢?”魏柏王氏就连沈寄的干爹干娘都带着一家人跑来了,怎么没看到那小子。看琳姐儿和信哥也是面黄肌瘦的。之前王氏还劝沈寄别呆在庄子里,说还是京城里安全。现在看来还是沈寄在这里日子好过些。

    魏楹滞了一下,然后道:“他跟着阿隆去拦截宁王去了。西陵公主的事爆出来,林子钦就再得不到西陵的援助了。一旦落败,说不定西陵还会跳出来捡便宜。芙叶和阿隆被下了大狱,凌相和我力保,让阿隆去参军了,芙叶才被放了出来。小权儿便一道去了,说好儿郎当赴沙场。他当着众人的面就说出来了,我哪能拦着他。而且他在京城捉拿暴民其实也危险。”

    芙叶也来了,这会儿也在丹朱屋子里敞开肚子吃。沈寄方才去看了一眼,她说她从天牢出来住在凌相家,到最后也几乎完全断粮了。那些老百姓,就更惨了。

    城门关闭后过了几个月有银子买不到吃食吃的亲朋都来投奔沈寄来了。除了这些亲朋,许多四处觅食的人也来了。就算沈寄再低调,如今温泉庄子也是人所尽知,方圆百里唯一没有被抢掠的地方。

    沈寄不敢开大门,里头也着实没有住处了。可让庄子里的青壮把人赶走眼睁睁的看这些人饿死还是做不到。最后还是在外头搭棚子,每天供应两顿粥。这样一来,吃食就相当紧张了。一天要用去两三袋粮食,地窖里的保命粮只剩下一半,两百袋了,而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还在增加。

    沈寄抓着几日后再次回来的魏楹问:“怎么办?我觉得他们比宁王的那些散兵还要可怕。我供不起啊!里外都快一千人了,还不断的在涌来。朝廷的赈济粮要是不下来,那些人没吃的了,能活吃了我啊。”

    “还能撑多久?”

    “按这个每天增加几十上百人的趋势,最多半个月。如果到时候要断粮了,我只有撒手不管,然后提前带着孩子们跑掉。”她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么多。这是朝廷才有能力承担的事。

    魏楹脸上露出惊喜,“媳妇儿,你太能干了,皇上会感激你的。你居然过了四个月还有这么多粮食。”

    “我之前派了好几十人分拨到各地收购粮食啊。明里暗里一船一船的运来,砸出去三万两银子买粮食。那时候的粮食才几十个大钱一石。那地窖里要不要去看看,跑马都没问题,一开始全都堆满了。我只有半夜才敢让人往里运。”

    魏楹笑笑,“你要是拿去卖,一转手就能赚二十万两不止。放心吧,这么大的朝廷,东南西北多宽的国土啊。就是一半的地方都遭了灾,也还有另一半啊。而且前些年是丰年,各处衙门也攒了些粮食。之前是因为和宁王的军队在各地开张,陆运水运都不通畅。如今朝廷在渐渐收复失地,交通也便利了。京城是重中之重,皇上下旨首先保障京城,筹粮不得力的官员就地免职,副手顶上。副手再不称职,三把手上,一直到有人能把粮食筹够。有许多钦差出去负责征粮了。朝廷从各地调的粮食很快就到。不出十日,粥场就会办起来了。”

    “这还差不多。”沈寄终于放下心来,她已经和汪先生商量好了逃跑路线了。就设法往淮南跑,那里还是朝廷的地方,就是路上会艰险一些。但回去了,她们至少还有那么多田地铺子,不至于饿死。

    众人便看到沈寄每日里自信满满的让人往外搬粮食,虽然因为人越来越多,粥越来越稀,但那粮食竟颇有几分取之不用之不竭的态势。甚至在朝廷的粥场设起来了,那些灾民说朝廷的粥比魏家的稠,纷纷去粥场喝粥的时候,库房还有一百多袋粮食。

    只有知道内情的洪总管一直捏着把冷汗,那一百多袋装的是石头了啊。

    最开始在温泉庄子呆了几个月的那三百号人还想继续留下来,不管干还是稀,魏夫人相当对得住他们。是她救了他们的命啊。众人便想着这乱世里还要替她看家护院。他们已经听后来的灾民说了,京城内外,饿死了数万人啊。

    沈寄苦笑,“你们跟我来。”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粮库,“洪总管,让人打开给他们看吧。”

    一袋袋石头被倒出来,众人瞠目结舌。就连小芝麻小包子都呆住了。

    “我只有十一袋粮食了,朝廷的粥场再不开,我撑不了三天了。所以,你们也去粥场喝粥吧。大家有这四个月相处的缘分,以后大街上遇到了,你们能招呼我一声就成。”

    “魏夫人”有个小媳妇儿哭了出来,然后跪下给沈寄磕头,旁边的人纷纷仿效。

    沈寄摆摆手,“不要这样,我这里就不留大家了。说是我救了大家,但其实如果不是众志成城,这庄子早破了,什么也剩不下。”

    知道沈寄也再留不起人,众人一拨拨的过来辞别,执意给她磕头,“魏夫人,我们大概也没有能够报答您的机会,就请受了这几个头吧。日后一定给您安长生牌位,求菩萨保佑您一生顺遂安康。”

    到最后,半山寺的武僧也来拜别。他们也是将军被里的棉花拆出来絮在单衣里过得冬。那七八十个女工,把这些活计全包办了。

    最后留下来的就是魏楹沈寄一家,小亲王伽叶大师和丹朱芙叶,还有魏柏一家以及家里的下人,还有沈寄的干娘一家。两千斤粮食,够他们吃两三个月了。两三个月后是什么光景,再看吧。等市面上开始有粮食卖,再设法去卖些。

    沈寄使人给魏楹送了一袋粮食并腌制的鸡鸭牛羊猪肉和腌菜若干去,省得他下回休沐回来又一副从牢里放出来的样子。瞧那日,竟是饿得读书人的体面都不顾了,虽说只是在她的面前。

    徐茂和陈氏也带着儿子过来过,说那日如果不是沈寄借出一百五十个人,指不定他们的儿子就没了。徐赟更是过来给沈寄作揖下拜。

    “唉,咱们两家谢什么。要不,你们就把照顾那八个亡者家眷的事儿揽过去吧。”

    徐茂和陈氏点头,“这个当然。”徐茂这次非常时刻非常称职,皇帝大大的褒奖了他。只是京城的大户都叫他得罪光了。

    沈寄笑说他是十八年不鸣,一鸣自然惊天动地。

    徐茂抹抹额头,“天天提心吊胆的,那个位置满是荆棘啊。”

    当夜魏楹饱暖后自然思了回该思的东西,餍足之后睡去。沈寄却是心潮起伏睡不着,想着他案牍劳形很是辛苦也没有吵他,自己披衣起身出去走动。看起来局势已经在皇帝的控制当中了,这就好。至少不会有银子买不到东西了。不过,听说京城的银号都垮了好些家呢。幸好魏楹提醒了自己,不然十多万两的银票不就打水漂了么。

    门外有人问,“奶奶睡了么?”是胡管事的声音。

    守门的婆子看一眼屋子,乌漆墨黑的,“早睡下了,明儿爷休沐,我可不敢去打扰。”

    “我还没睡,什么事?”沈寄走过去。

    胡管事就着婆子手里的灯笼看了一眼,赶紧转开头。

    沈寄一愣,她原本没打算走出来,所以虽是衣衫整齐,却是披散着头发。她脸上臊了一下,声音带了些不悦,“什么要紧事儿?”这个时辰还来打扰。

    胡管事不敢再抬头,“抓到两个趁夜私奔的,因不敢惊动旁人,小的就自己来了。”

    “什么人啊?”之前那么多男男女女住在庄子里,因为饭都吃不饱,而且男女的住处隔得远,倒还没出这种事。

    “是奶奶的大嫂林大少奶奶和林家的马夫。林大少奶奶说奶奶一定会高抬贵手的,让我不要声张,来告诉您。”基于对沈寄的认识,尤其是她怎么都不肯把那七八十个浪费粮食的女人丢出去,胡管事觉得很有可能,所以才亲自跑了一趟。

    “他们?”沈寄震惊了。大嫂是和公鸡拜堂成的冥婚。彼时才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今十八年过去,谆儿都成亲了。沈寄还以为她死心认命了,准备把婆婆熬死自己当家做主呢。没想到她过了这么多年还有这样的勇气。不过也是,儿子被婆婆教养得跟她一点都不亲,又不是自己生的,将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至于林家的马车夫,她印象不深。

    她静默了一会儿道:“放他们走吧,给他们五十两银子。这件事,你们两个都烂在肚子里。”

    沈寄回到屋子里,魏楹正因为翻身没摸到人而坐起来,“你上哪去了啊?”

    沈寄褪掉外衣上床偎进他怀里,“刚才大嫂和林家的马车夫走了。”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然后闷笑了两声,胸腔的震动靠在他怀里的沈寄感受很明显,她纳闷的看着他。

    “小寄,还是有男人的日子好吧?”

    沈寄反手给他一拐子,“你这样的儒门弟子,我还以为会是封建卫道士呢。怎么,这事儿你赞成?”

    “存天理灭人欲,朱老夫子自己尚且做不到啊。我觉得这一点道家的崇尚自然最合乎天理。”

    “你什么时候又信上道家了?”

    “我一直不排斥道家,你不是还跟我学过《清心咒》么。”

    这倒是!

    “明天干娘肯定会找我,让我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嗯,到时候再说吧。”沈寄滑进被子里,“嗯,局势好起来了,我们的铺子要趁机重开起来么?还有我们家的金子,可以拿出来了么?”

    “你藏什么地方在啊?”魏楹也滑了下来,手在沈寄背上抚摸着。

    沈寄便把三个地方说了。

    魏楹笑道:“房梁里和大树底下我还能想通,用蜡封了沉到莲花的淤泥里,真是亏你想得出来。大树下的挖起来吧,我看你手头估计也没什么银子了。铺子要重开,估计要得重新装潢。而且粮价肯定还会居高不下一段日子。六弟他们,还有你干爹干娘他们,银子估计都花到之前的高粮价上了。咱们能帮的就帮一把啊。”

    沈寄瞪大眼,“砸得很厉害啊?”

    魏楹点点头,“这还幸亏你积了不少善缘。说实在的,当初你说要做慈善,我还以为跟那些夫人去庙里捐金身施粥什么一样。没想到你能做到今天这么惊人的地步。这一次,你是实实在在救活了几百人呢。估计京城很快会恢复活力,但是大乱其实还没有过去。朝廷的战线太长了,边关在打,腹地也在打。偏生碰到灾年,补给又困难。户部尚书几次三番差点在御前当着我们哭出来啊。”

    沈寄眼珠子动了动,“这么说朝廷打仗真的打穷了?那很可能战事平息会开海禁吧?”

    “战事平息再说吧,如今的局势,难啊。”

    “那铺子到底要不要重开啊?”

    “开吧,京城的人一贯喜欢粉饰太平。尤其经历了这么一场灾祸,那些夫人小姐们正想大肆购买衣服首饰什么的。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嗯,我还想问问,京郊大营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才动手,非得要那两三万**害了那么多人才动手?”

    “因为之前京郊大营是半空的,不敢露了虚实。禁军之类的又不能随意调动。那样,那两三万人就不是在城门外等或者四处抢掠了,会直接冲击城门。而且,冲进去了,城里那些暴民也会和他们汇合闹事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到哪去了?”沈寄听明白了,保护皇帝贵族的禁军不能随意调动,所以就把那两三万人关在城外,任他们荼毒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她也出去附近看过了,新坟一座挨着一座,满目是烧过的纸钱和白幡。

    “防备西陵出兵,暗地里调派了一半兵力出去布防。京郊大营满额就是五万,只剩下二万五。宁王派出来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流民饿民天然就是他的兵源。那些饿急了眼的,有口饭吃什么都干得出来。阎王还不遣饿兵呢,宁王居然就遣了一只饿兵出来。还真真是神来之笔!流民沿路抢掠吃食也寻常,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重视。就是如今,徐茂和五城兵马司查了又查,肯定都还有不少漏网之鱼。一旦宁王军事上能够胜利,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如今兵力很紧缺的,和东昌打,还得防着西陵浑水摸鱼,当然,西陵公主没死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政治上的事其实从来不会因为一桩和亲真的改变什么。国门里头还得跟吃里扒外的宁王打。你知道么,宁王封地发现了一整座银矿山,他没有上报。这么些年,不知拿着那些银子做了多少事了。”

    “这么说来,局势还是很难啊?”

    “可不是,好在皇上其实还是比较得民心官心的,毕竟他是正统,宁王是失道寡助。如果林子钦能够把边关平定,然后回援,局面就能翻盘。打过以后功高震主也是以后的事了。小寄,不如等这一线打通后,你带着孩子们回淮阳去?”

    宁王站出来说皇帝是暴君,皇帝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之前一直没找到宁王勾结东昌的罪证,胡乱加罪会授人以柄。如今宁王在封地外出声,他立即责以擅离封地之罪,直指起谋反之罪。又将他私采矿山数年,招募私兵等事通告天下。细作在此期间也终于通过宁王爱妾弄到了宁王与东昌之间的协议原本。如此一来,宁王与不满皇帝革新进而追随的众官员便成了卖国贼。魏楹执笔写了逃匿的檄文,号召天下共击之。他还将此事编成了民谣找了众多伶人四方传唱,省得有不识字的人或是被宁王占据政令无法通畅等地的人不知晓。

    “等这一线通畅了,送他们回去。我不回去,我要留在京城。”

    “我就是个文官,我不会有事的。”

    她才不信呢,文官最讲气节,崇祯皇帝在景山吊死,听说有上千文官文人相应他呢。到了魏楹这个份上,才因为不降东昌得到了极高的荣誉,到时候万一宁王赢了,他绝不可能做二臣的。沈寄一点不想他因为青史上一个名声就丢了性命。

    “如果万一……,总不能让他们没了父亲再没了母亲吧。”

    “我不会让你殉节的。父母也好孩子也好,都只陪着走一段,只有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也说了,有男人日子才好过呢。我才不想重温你在东昌那一年的日子,更别说下半辈子都这么过了。你放心,小芝麻马上十二,小包子也马上十岁,有十五叔在,就这么几年,他们撑得过去。再说了,我留下又不是为了和你一起死。我是要和你一起活着。”

V 294 暂定(2)

    在给林大少奶奶办完简单丧事以后,沈寄跟着魏楹进了一趟京城。她得去看看宝月斋和窅然楼被砸成了什么样子,得安抚那些受惊的管事。

    参加丧事的都是沈寄的至亲,虽然有些疑惑,但没有人说什么,都表示了应有的哀悼。林家必须顾及林谆和家族的体面,所以随便安排一个什么疾病让林大少奶奶被死亡,在这样的大乱过后,是很方便的。毕竟,十家里起码有八家是有各种孝在身的。而此时跟着林家出逃的,自然是心腹。所以这事儿,就算是被掩饰过去了。林夫人虽有不满,却也不好在寄人篱下时抱怨沈寄加的篱笆太松,即便她有所怀疑也不会说出来。要知道温泉山庄可是抵挡住了上千人攻击的,如果有这样的漏洞,怎么可能?

    临出发前,几个小孩儿都跑了出来,关了四个月他们都憋着,想跟进京去瞅瞅。魏楹看他们一眼,“行,去看看吧,别在这桃花源里不知外头世事如何。”

    丹朱没有去,她要在庄子上陪着芙叶。小馒头小亲王小芝麻次第钻进马车,然后是沈寄,魏楹和小包子骑马。

    上了马车,小馒头和小亲王轻声说笑,林大少奶奶毕竟只是干亲,小馒头等人不必为她服九个月的孝,自然是言谈无忌。

    小馒头靠进沈寄怀里,“娘,我有十两银子,一会儿给你买花戴,也给大姐姐买。”要不怎么说小儿子可人疼呢,就会卖乖。他这十两银子自然是这几个月攒着没处花的零花钱。

    小芝麻道:“我有花戴,你的好意心领了。”

    “小弟送的跟其他的不一样。”小馒头振振有词的道。

    “那好吧,我笑纳。”小芝麻捏捏小馒头粉团儿似的脸。

    小亲王道:“我听说东西都涨到了离谱的价格,大师说不是生活必须的,就不要买了。”

    外头传来小包子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小馒头撩开车帘探头出去,“哥哥,怎么了?”

    小包子脸色有些白,“到处都是坟冢,有些村子完全没有人烟。”

    魏楹没带他们走官道直接进城,反而让老赵头在附近的村庄绕了一圈,里头几人并不察觉,但小包子却是直面大乱后这些惨景的。

    挨个挨个的坟冢他们并非头次见,温泉庄子的一角就有四十多个坟冢,他们全都去鞠躬了的。可这一路看下来,还是让小包子小脸一阵一阵的发白。

    小芝麻道:“怪不得那些人说能做咱们家的佃户真是命好!”

    小亲王和小馒头一起趴在床边看着,沈寄道:“走吧。”

    这一路都是如此荒凉,车上说笑的声音也就没了。可是进了京城,却比沈寄预计的萧条情形好多了。虽然比不上之前,但人气也还挺好,还有不少店铺打开了门。

    小包子奉命看着沿路可有饭馆酒肆开张,答案是没有。看来粮食还是最短缺的。但卖布的卖首饰的的确已经有了。

    “既然这样,那窅然楼继续关着,我们去宝月斋看看吧。小馒头,你不是要给我买花戴么,等下看到卖首饰的铺子,你和王爷带人去问问价格。”

    “哦。”

    问了价格回来,小馒头告诉沈寄:“娘,贵了好多哦。”

    “怎么,不舍得银子了?”

    “舍得,娘去选个喜欢的。”

    沈寄一指戳在他脑门上,“明知道我不会去挨宰,就是嘴巴会哄人。”

    小包子道:“日子还算很难过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会好起来的。”

    在马车停在街角的当口,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有些甚至是听说了,特地从一条街外跑来的。

    “魏夫人”

    “魏夫人”

    ……

    沈寄一一含笑作答,其实这些人她只看着眼熟,有些甚至可能并肩战斗过,可到底姓甚名谁她却搞不清楚了。小芝麻三姐弟,都会沈寄赢得这样的尊敬自豪。小亲王也觉得与有荣焉。他从小看管了宫廷的繁文缛节,但这种发自内心的敬重却是难得。

    魏楹道:“快上车吧,我都有点吃味儿了。”

    沈寄轻轻撩起面纱一角,冲他笑笑,然后得意地上车。她终于不完全是他的附庸了。其实这场大乱这么快能暂时平息,魏楹作为皇帝信任的重臣肯定是出了大力的,而且听说吏部尚书病倒后吏部所有的事务其实都是他这个侍郎在做。但是,注定他只能是幕后英雄,很多的算计不能公布于人前。这一次威望一下子起来的还有徐茂这个京兆尹,皇帝面前挂了号,百姓心中也留下了好印象。他以后是休想韬光养晦了。皇帝能放他自在,那些被他不择手段把粮食弄出自家粮库的高门大户也容不得。今后他只能和魏楹一样尽力的往上爬了。

    “好了,老赵,直接去宝月斋吧。”

    崔大掌柜的已经带着崔二季白还有那些工匠回城有些日子了,所以,沈寄所看到的比魏楹当时看到的景象还是有了极大的区别。这批工匠都是宝贝来着,所以大乱的时候崔大掌柜遣散了其他人,却把他们带到了温泉庄子。现在还没有开业,沈寄依然给了崔大掌柜银子让把工匠好好养起来。还让他带回了一百斤粮食先支撑着。

    季白来给众人上了茶水,她嫁过来原本也是做二少奶奶,不过经此一事崔家也落败了。他们存在银号的银子,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能拿回来几成。不过,只要宝月斋重新开起来,崔家的日子还是会跟着好起来的。所以,崔大掌柜的迫切希望沈寄拿银子出来装潢,买回金银等原料,然后招募人开工。

    沈寄手里拿着茶盏,魏楹这会儿已经先行回住处去了,几个孩子都跟来了。魏楹说要让他们看到真实的大乱过后的场景,他们自己也想看看。要有对比才知道之前的日子有多好,只是没有蔬菜吃,每顿都必须吃腌制的菜,一天两稀一干。之前觉得辛苦,现在看来也不算什么了。

    “先装潢一家店面吧,先做些普通的,那几个工匠画图制造,先做着看看生意如何再说。至于打杂的活计,你家几口人能不能承担?能的话,就不用再雇人,按之前那些活计的工钱给付。但如果达不到要求,还是要招人。”

    崔大掌柜的点头,“我两个儿子都学过学徒,季白可以充当导购的角色,我家老婆子可以做饭。”

    沈寄看一眼小芝麻,她从带来的小箱子里拿出十锭,共计二百五十两金子,折合二千五百两银子,魏家之前生意做的大,很多人也在观望着,所以重开一家铺子也很必要。这也算是帮着徐茂稳定时局了。而且,也得给崔家几口人和那些工匠找到生计。不然,他们心头没底。至于窅然楼的掌柜的还有大厨二厨等人,还是先接到温泉庄子养着吧。宝月斋和窅然楼的活计都有部分在这次的大乱里丧生了。虽然日后还可以补充,但是知道那些熟面孔永远离去了还是不好受。

    崔大掌柜的道:“小的会把帐做好的。”

    出去后,小馒头道:“娘,我饿了。”

    沈寄看眼小亲王,看他也差不多表情。方才在崔家,季白竟是连招待他们几个的糖果点心都拿不出来。听说连阿玲的杂货铺挽翠的家都被打砸抢了,唉,这世道。要让城外那两三万人冲进了城,那后果恐怕真的不堪设想。

    “那先回去吧,这外头能吃东西的地方也没有看到。”

    经过粮铺,沈寄使人去问了下价格,还是高,但没之前城门关着时离谱了。粮食运到京城,大多还是被高门大户瓜分了。就连魏楹都想法子弄到了一些。这个潜规则,他们都无能为力去打破。好在,形势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这么一场,宁王是别想轻易再靠近京城了。现在要紧的是陆路和水路的通畅。

    中午吃干的,回去后就差不多做好了。这么两大四小六个人也只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加一个鸡蛋汤,最后几个小的用热水把盘底涮过喝了下去。这几个月,这样吃饭都成习惯了。尤其在街上看到,虽然京城在恢复,但街上的人明显比从前少了许多,还遍街都没有卖吃食的。几人也就知道了现在的情势还不是太好。而且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的,像他们几个这样面色红润的,着实少见。在庄子里,再是给大锅饭的供应打折,沈寄也没克扣过他们的小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宁可她自己不吃,也不能饿着了他们。可是,再怎么紧着他们,还是不能和平时的丰富供应相提并论。如今交通便利些了,沈寄便尽力买了蔬菜做给他们吃。实在之前腌制的吃食吃得人反胃。

    午后,安排了几个小家伙午睡,沈寄回到房间。她坐在梳妆镜前取头上的几只钗环,魏楹从背后抱着她,“阮家,怕是要出事了。”

    “阮老爷不肯自己献出家财?”

    “献了一些,可是和他的身家比不算什么。真要说起来,他现在比国库还富。户部尚书不打他家的主意打哪家的主意。如果阮少夫人和柳家小姨来找你,你就提点她们一二吧。”

    “怎么?已经出事了?”

    “嗯,昨天她们家老三被抓起来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争气东西,故意要抓他把柄还不容易?跟一个权贵争男戏子,还在戏院里打了起来。我估着,等会儿便会给你送拜帖来。”阮家老三,便是十五叔的连襟,小权儿的姨丈了。如今魏楹的地位,阮家必定会求上来。

    沈寄揉揉额角,“他倒不是个坏人,所谓争人搞不好就救人呢。只是碰上了这样的关头,肯定要吃些苦头了。”沈寄对那个怜香惜玉博爱所有美人的三公子倒没有太大恶感。除了不专情、巨婴,其他的也还好。不过,魏楹的价值观是很鄙夷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的,不能给家族出半分力只会添乱的人的。

    果不其然,魏楹的话音才落没多久,阮家的拜帖就来了。沈寄便回了帖子邀她们明日过府一叙。阮家递来的只是寻常帖子,又不是鸡毛信,她便按平时的举措回复。而且此事是皇帝和户部尚书要掏阮家的家底,她也不能太轻易就给人支招去了。

    “唉,你说阮家到底有多少银子啊?”

    魏楹笑笑,“不下于五百万两。他们家原本就是扬州首富,又在皇上给的肥缺上足足七年,不知道借机敛了多少财。国难当头,阮老爷如果还死抱着银子不肯撒手的话。凭他们家做过的那些事,一翻出来定然是家败人亡。”阮家那么多银子,背后肯定也不能说干净。

    沈寄其实还有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所以对于这样的举动其实还有点忿然。可是一细想,现在的确是国难当头,国库里没银子了,皇帝和户部尚书自然要想法子。打劫这么一个巨富,可以稳定局势那真是毫不犹豫就可以下决定的。而且如魏楹所说,阮家也不干净,真要细查还不知有多少人命呢。好吧,是她妇人之仁了。

    “我会记得,要不断散财,反正不能成为朝廷眼中的肥羊就是了。”沈寄躺在魏楹怀里,闷闷的道。

    “放心吧,咱们家还不至于。”

    “我还要立下家规,不能一味追求金银,家中恒产不得超过百万。”

    魏楹笑出声来,“要分家的啊,一分家产不就薄了。”

    沈寄想了想,“嗯,也是。”

    午后起身,沈寄坐在梳妆镜前由苜蓿伺候着梳头,魏楹懒懒的靠坐在床边看着,一腿曲着,一腿搁在脚踏板上,整个人散发着慵懒的气息。这一面也只有在卧房里才会展现出来了。

    “皇上居然真的会让你休息一天啊?”沈寄挥手让苜蓿出去,转过身把魏楹看着。

    “我当牛做马几个月,总得让我喘口气。”

    正说着,苜蓿在门外禀报,宫里来人接小亲王进去。

    魏楹和沈寄便出去,一个在客厅陪着宫中来人说话,一个盯着让人把午睡起来还没有懵懂的小亲王打理好。末了沈寄玩笑的托着小亲王腋下把他抱起来掂了掂,“嗯,没瘦,应该不会被挑剔这个。”

    小亲王便咧嘴笑了,他很喜欢沈寄这种表达喜爱的方式,张开双手用力回抱了她一下。进宫后,他先去见过太后,在太后那里还见到了皇后和太子妃以及几个侄孙女侄孙,玉太嫔自然也在。这些贵人们自然是没有挨饿的。太后还伸手捏了捏小亲王结实的胳膊,“嗯,不错,之前还一直为你悬着心呢。”

    小亲王便给众人讲述起这几个月的经历,太后和皇后听到小亲王讲沈寄如何如何的厉害,不约而同有些不喜。这几日也有命妇进宫,酸溜溜的说起沈寄如今的名声,还说不少人都说她是菩萨在世呢。太后还好,毕竟沈寄是好好儿的跟魏楹过日子,没有勾引过皇帝。皇帝也没因此坏了名声,失去臂膀。而且看小亲王的样子,也着实被照料得不错。她如今早没有当初敌视先帝其他皇子的心态,小亲王的年岁对她的儿孙又没有威胁,还可以彰显皇帝对手足的爱护。对小亲王倒是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可皇后却是心头翻江倒海了。太子妃听着倒还好,她和沈寄亲善,而且私心里对她还有几分钦服。

    眼见太后听得还颇有兴味,皇后也不好打断,只拿眼去看太子妃。太子妃心头有数,再感兴趣也只是做出不得不陪着听着的样子。皇后见状便不再看她了。至于玉太嫔,她之前完全没料到这个儿子又会被沈寄抢走。而且太后还责备了她,说她其实不懂该怎么做母亲。这会儿再听儿子眉飞色舞的讲沈寄的‘丰功伟绩’,心头自然是不舒坦之极。

    小亲王正比手画脚讲得热闹,皇帝和太子来了。两父子先给太后行礼,然后众人再给皇帝行礼,太子又给皇后行礼。一时礼毕,皇帝端起茶盏笑吟吟道:“老十四,你辛苦了。来,皇兄赏你一盏茶喝。”他方才其实已经在外头听了半晌了。

    小亲王说了半晌,的确口有些渴了,于是道:“谢皇兄。”上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整个一牛饮!”皇帝笑斥了一句,看得出心情不错。果然,下一句就听他转头对皇后,“子钦的捷报到了。”这个时候,朝廷太需要这样一封捷报了。

    一时众人散了,小亲王上前给玉太嫔见了礼,却不待她说什么,就跑过去看两位小郡主与皇长孙去了,还直接就跟在太子和太子妃身后朝外头走了。

    太子妃方才一直憋着,这会儿旁边没了其他长辈才敢开口:“小皇叔,听你讲得,你们过去几个月还真是有意思。”

    “哪啊,魏夫人也是愁得很,好在朝廷很快粉碎了逆王的阴谋。”

    太子轻声道:“师母着实是个贤妻。”

    太子妃一凛,太子是说魏夫子本身各种势头就很好,如今师母的作为更是为他赢得了好名声。她也不能只一味的做贤德人,也得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才能吸引住太子。前些日子,他为小师妹的终身操心,对她的评价着实是不低。

V 295 暂定(3)

    太子妃心头幽幽的想着,嫁给太子殿下这些年,只听他对两个女人的评价很高。那就是师母和小师妹。数年前,小师妹只是个几岁的小姑娘。可如今翻过年去她可就十二了,是可以开始议亲的年纪了。太子比她大九岁,这个差距是完全无碍的。

    父皇希望有儿子能和心爱女子的女儿成亲,这个人选可不限于三皇子。

    太子牵着小亲王的手亲自送他去宫门处,他比这个小皇叔大十二岁,从前被西陵人误会他们是父子实在是因为他少年老成,看着比实际年岁要大上几岁。

    “太子侄儿”

    “嗯,有什么事小皇叔尽管说。”太子停下微微俯身,见小亲王望向伸手的随从,便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时退开了几步,站到听不到他们对话的地方。

    “三侄儿之前老是上门来或者是让人送东西,还打着我的旗号,我们都不喜欢他。你想想办法让他以后不要来了。”大乱过去,小亲王担心太子把这茬事忘了,未雨绸缪的提醒道。

    太子点点头,“嗯,知道了。”之前灾情纷纷,一时间老三不好再去纠缠小师妹。而师母的名声如今是如日中天,这份助力他肯定想还要,是得好好想个法子。

    到了宫门处,太子松开手,“小皇叔保重!”

    小亲王嘻嘻一笑,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发光,“接到旨意后,魏夫人抱起我掂了掂,说我保持着重量呢,没瘦!太子侄儿,你也要保重。我看你瘦了。”过去几个月,太子自然也是累得很的。

    听到小亲王这么俏皮的回答和关心,太子微微一笑,在师母身边呆着,小皇叔是越来越开朗了。

    小亲王回到魏府,非常自豪的告诉沈寄,“魏夫人,我拉了十袋粮食回来。是皇兄给我的口粮。”

    十袋,一千八百斤,够小亲王吃到成年开衙建府那会儿了。小亲王从前的禄米都是直接折成了银子,和他的禄银以及皇庄的收益一起攒着。有司衙门每月将当月的用度送到魏府。倒不妨今儿又送来十袋。不过这年头,谁会嫌粮食多啊。沈寄喜笑颜开的让搬进去,回头回庄子的时候一起带走。

    小亲王便问小馒头在做什么。

    沈寄露出很欣慰的笑来,小亲王下午回宫了,小芝麻和小包子结伴出去了,小馒头却是在家练字。

    “你去叫他休息吧,等一会儿给你们做点心吃。”既然又有了十袋粮食,那就可以恢复下午茶制度了。

    “嗯,那我去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是出去观察民生去了,魏楹对此大为赞同,说不知民生之艰苦就不会知道爱惜物力。不是为了这个,路上也不必带他们到那些村子里转悠了。当然不是就他们姐弟俩出去,还带了不少随从,甚至汪先生也与他们一道呢。

    没一会儿,两姐弟回来了,还有徐赟也来了。他们是在大街上碰到的,听说是徐赟遇到碰瓷的了。汪先生听说是小包子认识的,便提点了几句。要不然他这个京兆尹公子今天就要被人坑了。沈寄是打发了人去叫两姐弟回来喝下午茶,他们便把徐赟一起邀来了。

    沈寄是翻找了柜子,找出些红豆给他们做了红豆饼配现磨豆浆。另外还有小亲王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他的眼光在上头瞥了一下,太后便让人端到他面前。然后他就说他吃不了多少,末了太后就让人都给他打包了。他那么说的用意就是要带回来给众人分享的。

    几个小孩儿都很高兴,下午茶已经断了几个月了。

    小馒头一口咬下,一脸的幸福,“觉得好奢华啊!”

    沈寄让徐赟不要客气当自己家就好,一边让小芝麻招呼他。通家之好,两人以世兄世妹互相称呼,而且这个小宅子就一进,也没处可以回避的。魏楹知道沈寄的打算,他本来还没有想好,可是三皇子的谋算,还有此次徐茂的出色表现,并且和他一样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户,两人今后在朝中铁定是守望互助,有这么一层关系更进一步也不错。而且看着两个小儿女也是赏心悦目的。私心里,他并不乐意把小芝麻嫁给皇子或是林家小子。

    便是从现实角度来说,那两家也不是良配。小芝麻嫁给皇子,肯定要卷进夺嫡的争斗。嫁到林家,林子钦这一战之后,搞不好就会成为武将里的第一人。这是皇后和太子的助力,却也说不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而他,必定会成为文官的第一人的,这样的联姻不妥。

    徐茂是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徐家也相对简单,平时想知道女儿的情况,甚至上门去瞧瞧也比其他人家方便。这件事上次徐茂陈氏到温泉庄子道谢,大家已经算是有了默契。原本知道三皇子的事,陈氏也犹豫。可是这回徐茂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以后没得选择要跟魏楹一样做个宦海弄潮儿了。他之前十几年韬光养晦,在官场真的能交心的也就是魏楹了。而且他们都是支持太子这个正统的,也算是战线统一。

    小包子讲起今天的见闻来:“爹,娘,好多东西都涨了价,只有人牙子卖人降价了,还有房子也降价了。”

    沈寄心头一动,这倒是个买宅子的好机会,甚至可以炒地产。她手头差不多有十万两,可以买下一些小宅子等时局平稳了出手。这里是京城,房价肯定是不会一直跌的。至于人,不必了,现有的这么多张嘴都很操心了。

    只是,会不会有人说她发国难财,回头对魏楹造成影响?

    这个,魏楹倒是不在意,“真要发国难财你就该卖粮食了。”

    沈寄便给了小包子一个任务:让他回庄子去,趁夜起出房梁里的三千两黄金。派了老赵头给他驾车,还有胡管事带着二十个好手跟车。三万两银子,要在皇城附近买宅子肯定是不够的。但是像之前魏楹和沈寄成亲时在内城的边上买那样三进的小宅子,如今的价格,还是可以买下六七栋了。便是以后都租出去,有个七八年也就收回成本了。

    小包子一开始有些惊讶,末了想起徐赟出城运粮的事便愉快的点头答应了。只是头一回承担这样的不免紧张,便又去拜托了汪先生。汪先生笑呵呵的就应了,还搬了棋盘上马车,说要和他一起下棋。

    送走了人,小芝麻跟沈寄嘀咕:“怎么不让我也去啊?重儿轻女!”

    小馒头嘟囔:“我也在这儿呢,大姐姐。”

    “你才多大点。”

    小馒头呕到了,“我也只比你们小几岁。”

    沈寄揉揉小馒头的脸,“你呢,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哥哥在,你可以幸福的当小弟。至于你,内外有别,你是女孩儿,我怎么可能让你大晚上的出去奔走?”

    魏楹一向是不管这些事的,背着手施施然往里走,“赟赟,就留在家里吃晚饭。回头打发人去说一声就是。”

    徐赟乐呵呵的,“叔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到了叔叔这里里还客气什么,你爹忙得不行吧?”

    徐赟便跟着魏楹往里走,“是啊,早出晚归的,很难看得到人。”

    两人说着话进去了,魏楹还边走边考校徐赟的学问。沈寄想起十二年前拍着自己的小胸膛给她做自我介绍的徐赟不由莞尔。

    小芝麻终于察觉出一点不对来,看看前方被老爹问着的徐赟脸上有些疑惑,便知道他也是蒙在鼓里呢。魏楹的举动,说是提点子侄辈也说得过去。可她总觉得和平常不大一样,更别提方才她娘那个意味深长的笑了。

    她比徐赟小四岁,父亲调回京城后,两家一直走动得勤,他们也时常见面。徐赟一直待她很好,大哥哥一样的。她也很喜欢和他一起玩儿。两个人小的时候,徐赟还会带着她到小巷子里去找好吃的,等她吃好了给她擦干净嘴巴又牵着她回去。虽然后头各自有丫鬟婆子跟着,但是感觉是就是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有时候一人一根糖葫芦,站在街边看杂耍皮影戏都有过。甚至有一回她还穿了徐赟小时候的衣服冒充他弟弟跟他去会过朋友……

    沈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醒过神来就看到小亲王和小馒头一脸兴味的盯着她瞧。

    “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娘|魏夫人让你发完呆去找她,她在小花园。”两人怕小芝麻变脸,一溜烟的跑了。

    沈寄看着走近的小芝麻,嗯,还带着婴儿肥,可是已经不完全是小孩儿了。

    “娘”,小芝麻在沈寄身边坐下,提起茶壶给沈寄倒茶,她有所猜测现在是来求证的。

    沈寄端起茶盏,“嗯,我和你爹同徐伯伯徐伯母的确是有默契了。不过,这还是得看你们小儿女自己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小芝麻静默了半晌,“我、我以前都拿他当哥哥的。”

    沈寄笑了,“以前当然拿他当哥哥啊,便是以后,你也寻常的和他接触好了。”

    小芝麻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些羞意来。沈寄看她不排斥,心头大定。不妨小芝麻又丢出个问题来,“娘,你多少岁被爹拐到手的?”

    “咳咳,不要在在我喝茶的时候问我这些问题。”

    “说嘛说嘛,您不满十四岁就嫁给爹爹了,那你们之前到底是几时开始的?”小芝麻眨着一双八卦的眼睛。

    “就是进京以后。而且我们会那么早成亲,也是怕你那个极品的二叔婆往你爹后院塞人。”

    小芝麻托着下巴,“我有些想老宅的人呢。尤其是小叔公小叔婆和小姑姑,还有祖母跟明叔。”

    沈寄笑笑,也许很快你就有机会见他们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馒头不辱使命的带着金子回来,沈寄当即交给洪总管让他去办这件事,而且要求全部都到官衙去上红契。红契就是需要官府盖章备案的,万一契书掉了可以补办,需要缴付一定的税金。

    今天阮家两妯娌要来访,沈寄让小芝麻和她一起待客。这一进院子实在是太小了,可是是阮家上门要求魏楹办事,自然是需要她们登门来表达诚意的。总不可能还把沈寄召唤过去吧。那样,即便阮柳氏是十五叔的小姨子,魏楹也一定直接不会管,打太极说官话把人挡回去。

    阮明惜自然也是来了的,她和小芝麻可是实实在在十年的交情了。沈寄一向也很喜欢她,见礼过来,便让小芝麻带去她的房间说话。自己留了阮少夫人和阮柳氏在客厅说话。

    这一进宅子跟沈寄卖掉的大宅子根本没办法比,和阮家的豪宅那就更没有可比性了。看到阮柳氏以挑剔的眼光打量,沈寄挑眉,这真是来求人办事的?而且这一趟应该是阮柳氏来找她帮忙,阮少夫人只是陪着走一趟。一则阮少夫人和沈寄一向走得近,二则怕也是阮老爷觉得老三媳妇不是太靠谱。而且如果魏夫人喜欢他这个老三媳妇,明日的走动应该会更多些。

    阮少夫人扫了阮柳氏一眼,“魏夫人当初将宅子卖了捐做军资,所以如今魏大人才会委屈在这个小院里。”

    阮柳氏自然记得这件事,当初就是沈寄这么做了,阮家也被迫出了五十万两银子。沈寄挣了好名声,却逼着别人家出血。

    沈寄笑笑,“我们家人口少,倒也无妨了。大乱过后,难得你们还想着来看看我。”

    阮少夫人微微有些脸红,看了一眼阮柳氏,见她不肯开口求人只得自己说道:“魏夫人,认识这么多年,我也不说那些虚的了。我们家老三也没什么大毛病,心眼挺好的。可是就被徐大人找茬抓了起来,我公爹想花银子捞人,可徐大人那里不好说话,想请魏大人做个中人。”

    做这个中人自然是有好处的,可是如果不是碍着十五叔的关系不好不管阮柳氏的夫婿,沈寄还真不想拿这个好处。

    “这件事不是徐大人那里不好说话。”沈寄推过果盘让她们吃水果,多的话就没有再说。

    阮少夫人立即变了脸色,因为阮老爷交给她的一个任务就是打听清楚这事儿到底是谁要搞阮家。听沈寄这个口气,此事怕是、怕是通了天了。怪不得公公使银子托关系都没有办法。

    阮柳氏看她一眼,“大嫂?”

    阮少夫人知道事关重大,得赶紧回去和公爹说。于是道:“魏夫人,我们这趟来,您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让三弟妹去见见三弟?”

    沈寄看阮柳氏看云里雾里的,点点头,“可以。”听说她自从生了个儿子,在阮家腰杆就硬了。可是,显见得两个媳妇里,阮家真的倚重的还是阮少夫人这个长媳。

    阮柳氏向沈寄道谢,态度还是端着的。沈寄心头一哂,谁让人家是长辈呢。罢了,不去计较。阮少夫人歉意的笑笑,沈寄摇头示意并把在意。让管孟出来陪着阮柳氏的马车往京兆尹衙门走一趟。阮少夫人则告辞回家。

    沈寄送到门口,阮少夫人转头小声问:“得多少才行?”

    “就当舍财免灾吧,这一回的事只是个开头,如果阮家不能让上头满意,怕是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就要挖出来了。十之**!”

    阮少夫人的脸更白了,竟要折去四五百万的家财么。

    “我先回去了,多谢你告知。”顿了一下,阮少夫人又道:“魏夫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沈寄知道她是担心阮明惜,她已经十三岁了,从小玉立金莼的养大。阮老爷此时很可能将她献出去。可是,她没办法承诺什么。小包子的终身大事不是可以拿出来做人情的,魏楹看不上阮家。而且此刻,阮明惜的终身也不是阮夫人一个人能做主的。

    沈寄看眼旁边和小芝麻话别的阮茗惜,握住阮少夫人的手,“那孩子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他和小芝麻又要好,我只能说无论她将来在什么境况,如果需要我帮衬一把可以尽管上门来。”

    “谢谢!我先回去了。”

    沈寄回去以后,挽翠拿着阮少夫人送礼的盒子过来,“奶奶,才发现底座有隔层,这里有一张条子,奴婢看过了可以凭条去阮家粮铺取五袋大米。”

    沈寄笑笑,“阮少夫人果然上道,知道我喜欢实惠。我就说这种情势下她给我送布匹首饰的做什么。赶紧让人去兑了,如今的粮食太金贵了。记得从后门去。”魏大人费劲心思弄了五袋,皇帝手笔大些送了十袋,如今阮家又送五袋。这回出城,她都要担心遇到抢粮的了。小包子去拿金子,那也就是几个箱子,放在马车夹层不显眼。可是粮食,还是二十袋粮食,那太招人眼球了。她得用毡布盖好了,再找徐茂借点人才敢回去。万一再缺粮,温泉庄子名声在外,估计到时候也会有走投无路的人来投奔。她现在就不拿出来分给穷人了。毕竟此时,大家多少还能弄到些粮食。今天的消息值这五袋大米,以后要找魏楹帮忙周旋干脆都让她们把好处费折成大米算了。

V 296 暂定(4)

    有了这二十袋粮食,沈寄这次进京就算功德圆满了。她打算留下五袋给魏楹,一袋就够他和几个下人吃一个半月的了。下人吃的自然还掺了杂粮,不然传出去说他们魏家的下人都顿顿吃白米饭,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当然,只放了一袋在外头,连着之前搬来吃剩下的大半袋一起放着。另外四袋藏了起来。

    再有,送五袋到半山寺。大师之前拉了二十袋到温泉庄子,那是半山寺历年积攒下来的,也是他们所有的口粮。五十个武僧并大师和一些随从,哪里有吃了那么多。再说了,小亲王的口粮,原本也应该孝敬大师的。这样就省得半山寺的僧人也每日去领朝廷的粥喝。

    另外十袋,就拉回温泉庄子。

    魏楹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对沈寄让他回头管阮老爷直接要粮食的说法不由莞尔。

    “还得看他舍不舍得将家财都贡献出来。而且,还得看他另外两个嫡子,几个庶子能不能一条心。这事儿你别管了,回头他要是求到我这里我会掂量着办的。你打算怎么把粮食运回去?”

    “我本来是打算跟徐茂借人的,可是你不是说他忙得很,也挪不出人手来么。我想,还是得麻烦半山寺的武僧了。先让他们来把那五袋粮食拉回去,然后再帮咱们跑一趟吧。”

    徐茂派不出手下来,只得把儿子派来了。既然两家已有默契,那让自家小子上未来岳家帮忙就是情理中的事了。陈氏还派了五个护院中的好手过来。

    沈寄遣人去通知了半山寺的武僧,他们便高高兴兴的过来搬了粮食回寺里自己开伙,然后派出二十人帮忙沈寄运粮。再加上沈寄本来就带了些人,这下子便有四十多个护卫。

    徐赟来请安见礼的时候,沈寄发现他不如平日自然,便知道徐茂和陈氏定然也是同他说了。挺好,两个孩子都不抵触。

    小芝麻再是大大咧咧,这回也避在屋里没有出来。

    小包子看到小亲王和小馒头笑得贼忒嬉嬉的,便把他俩叫出去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么?”

    小馒头便笑着说了小芝麻发呆的事。

    小包子挠挠头,看眼屋子里温言细语和徐赟说话的母亲,心头嘀咕:这回来真的?再看眼那两个还在乐呵的,转身慢慢往外走。他这回被沈寄委以重任,一路担惊受怕之余也颇有几分长大了的自豪。可是,长大了姐姐就不得不去别人家了啊。娘说得对,还是别生女儿好些。辛辛苦苦养大了就要送给别人。不过,和三皇子林小二比,徐赟是要能接受得多了。

    徐赟去给沈寄请安去了,魏楹看到树下一脸闷闷不乐的长子,不由莞尔。吴家有女初长成,欣慰过来便是失落,如今有人可以分享这种失落,他的失落便减轻了几分。于是过去,一巴掌拍在小包子肩头,“依你娘的性子,你姐姐不管嫁谁都还能好些年呢。”

    小包子低声道:“如果不是……这事没这么早吧。”全赖三皇子,不是他打姐姐的主意,这事儿起码还能拖两年呢。不至于这么早父母就要给姐姐物色了。

    “倒也不是。”

    “爹爹,此话怎讲?”小包子不解。

    魏楹拉了他一道在的石凳子上坐下,“流年,翻过年你就十岁了。”

    小包子点点头,“嗯。”

    “知道你娘为什么这次要让你去么?”

    “我长大了。”

    魏楹摸摸小包子的头,“其实还不够大,可是没时间让你慢慢长了。我和你娘商量过,等回淮南的路通了,就送你们几姐弟回淮南去。等到一切平定了你们再回京来。”

    “那娘呢?”小包子也知道父亲是朝廷命官,如此关头是不能离开的。

    “她执意不肯走。你娘固执起来,即便是把她昏沉沉的送上马车,她也是会回来的。那样也许反而会坏事。那么,回到老家,你就是要城门立户的人了。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爹爹殉难,你要支撑起门楣来。我如今也不是非得要你入仕了,只要你喜欢,能把日子过好,随便你做什么都行。记得照顾好姐姐跟弟弟。”

    小包子愣住了,他听出了交代后事的意思。而爹娘在这个时候和徐家叔叔婶婶有默契,也是为了避免姐姐将来的终身被别的长辈随意定下。

    “爹,逆王失道寡助,朝廷是正义之师……”

    “逆王定然不能长久,可是短期内也会有起伏。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你娘不是常说,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么。”

    沈寄看着人上好了粮食,然后带着几个孩子回温泉庄子。一路小包子沉默的和徐赟骑马押车,沈寄也觉得怪对不住这孩子的,又要他被迫成长了。她如果早几年生孩子就好了。可是,如果她不留下,一个不好,魏楹真的会殉难的。她不能让他为了气节为了名声就这么死了。至不济,咱还可以忍辱负重嘛。

    小芝麻还不知道要回老家的事,她还没能把看待徐赟的眼光转换过来,于是干脆躲着他。估计徐赟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两人默契十足的避开了直接面对面。

    出城门的时候,意外的遇见了林小二,他看到小包子,又看到马车、粮车还有这么多护卫便过来给沈寄请安,行晚辈礼。

    沈寄便让暂停,然后撩起一些车帘和林小二说了几句话。

    林小二看人够多了,也没有可以献殷勤的地方,不由有些遗憾。而且,他娘怕是要不高兴的。再一看,和小包子并肩骑马的这个家伙,嗯,他认得,京兆尹徐茂的长子。徐家和魏家走得很近,他来帮忙也说得过去。可是,魏夫人叫了徐赟却没叫自己,他觉得这里头大有名堂啊。

    小包子、徐赟下马和林小二互相见了个礼,然后道别上马,马车重又启动。林小二在原地看着,心头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很想追上去,却被小厮所阻,“二公子,再不回去夫人该着急了。”他们家的日子在最新的捷报传来后好过了不少,

    到了庄子上,一众武僧以及徐家众人便要告辞,沈寄硬是留他们下来吃了一顿饭才把人送走。如今庄子上有二十袋的粮食,暂时是不会有粮荒了。庄子上小鸡小鸭又养上了,只是仍然没得新鲜蔬菜,只能吃腌菜,白菜萝卜萝卜白菜。这北方的冬天,田里的土都会冻上,什么都没法种。

    林夫人告诉沈寄,他们准备回老家去,那边的路倒是没有封,绕一绕还能回去。老家也有宅子有地,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原本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林谆读书方便,如今的局势京城已经不宜再留。而且,还有一个回去的理由,让林谆扶亡母灵柩返乡。他们两个老的也想回乡安度晚年。

    她拍着沈寄的手道:“一眨眼,我们的缘分也十八年了。收你做干女儿,倒是我占便宜更多些。这样的时局,我们一家子厚颜过来,你都能让我们吃饱饭穿暖衣。”

    “干娘,您别这么说。您教了我不少。”以林夫人的年纪,这一别怕难有再见的机会。即便以后时局安定了,林谆上京赶考,她也是不会跟着来的。所以沈寄这会儿也有些动情。

    “你们呢,怎么打算的?”

    “也打算回淮南去。”

    林夫人点头,“嗯,你们老家也没有被战火覆盖,回去好些。而且魏家是大户人家,你们家在老家也是有产业的。小寄,保重!”

    “嗯。”

    “谆儿,过来给你姑姑磕头。”

    沈寄赶紧摆手,“不用如此。”

    林夫人执意让孙子磕头,“让他谢谢你让我们一家不至于饿死。将来说不得这孩子也许还有麻烦到你们夫妻之处。”

    如果没有变天,力所能及的沈寄也乐意照顾一下林谆,让魏楹指点他考试、做官。

    “干娘放心,只要将来我们夫妻有能力,一定不会不管这个侄儿的。”

    沈寄给了林家一袋粮食,送他们几辆马车上了官道。至于金银,林夫人说这个她倒是不缺。只是之前有银子没门路到最后也买不到粮食了而已。

    这次沈寄去京里,本想把裴先生老两口接到温泉庄子。之前众人都来投奔,这两位老人家却没有。说是之前城门封锁期间魏楹就给他们送过粮食,他们还能撑一段时日,也给沈寄减轻点负担。回华安的路不通,他们也不打算去投奔儿子,裴钰那里是运军粮的一个要点,也是忙得团团转。裴先生说不去裹乱了。回头要是城破了,他就从城墙上跳下去。

    沈寄如今最怕的就是这种论调,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些被称为民族脊梁的知识分子别这么从容赴死嘛。唉,大家三观不统一,她也不指望改变别人,魏楹别干这样的事就好。

    所以,沈寄现在也是耐心等着回淮南的路能够通畅,然后把孩子们打包送走。不过,如今庄子上也不只她家的人。

    “芙叶姐,到时候你和丹朱就一起去吧。”

    芙叶摇头,“我不去,我要等着阿隆回来。而且我也去不了,他现在领着我爹的旧部呢,领兵之将家属是要留在京里的。至于丹朱,有那样一个爹,魏家怕是不肯收留她。”

    “这个我想过了,回头去了淮南,让小芝麻陪着她住到魏楹养母家去。我那位婆婆是绝不会不收留她的。”也不知道阿隆和小权儿现在怎样,一战成名少年封侯那是话本,战争是很残酷的。两小子都写过信回来报平安,他们似乎是在一处军营里。

    芙叶点点头,“呃,好。”

    还有一个,小亲王。沈寄不敢把他送走,皇家也不会允许的。估计到时候只能把他和伽叶大师送进宫,让宫里安排。

    这个就得和小亲王做思想工作了。

    果然,小亲王听说了这个安排,不乐意了。

    “丹朱都可以去,我怎么不能去啊?”

    丹朱她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芙叶的婆家,这不用指望。娘家,从现在看来也指望不上。他们是罪人家属,都已经被赶出郡主府了,真要是城破逃亡的话很可能被丢下。

    “你是先皇的遗腹子,是醇亲王,你的事,我不能完全做主啊。等时局完全稳定下来,小芝麻他们还要回京来的。”如果魏楹出了事就不会了。

    小亲王眨眨眼,“他们?魏夫人你不走么?”

    沈寄摇头,“我不走。”

    小亲王立即想到了同生共死上头去,“魏夫人,你要想开点。”

    沈寄瞪眼:“我想得开得很,我只要同生。”

    “哦,那就好。好吧,到时候我回宫去。”

    伽叶大师表示他是土都埋到脖子的人,无须为他担心。

    至于下人,到时候这庄子上的如果愿意就让他们都跟去淮南吧,无谓把人留在这里陪着,梨香院安置得下。她就单独和魏楹留下来。说实在的,很多年没有亲手操持过家务,还真是有些生疏了呢。

    于是便在庄子上一边做着出行的准备,一边等着道路通畅。魏楹那日休沐日得以休息,接下来的两次便得留在京里加班了。沈寄便又进京去看他,正好赶上和他一起去吊唁顶头上司萧尚书。

    萧尚书已经病倒许久,一直是魏楹这个吏部侍郎代行执事。如今,他便顺理成章成为了吏部代尚书。一般说来,如果不犯大错,三个月后这个代字就可以去掉了。至于萧尚书自然是生荣死哀,虽然时局不稳,不能大办丧事,但皇帝是派了太子来致祭的。

    三皇子如今是完全顾不上打小芝麻的主意了,他想要到军中去。皇子掌军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三皇子的骑射等是很看得过去的,纸上谈兵掉兵书袋子的时候也说得头头是道。但是,阿隆去军中,是因为他是唯一流着穆王血脉的男丁。可以用这个召集穆王旧部,利用他的人脉。而且事实证明他的背水一战很有成效,如今已是名声鹊起的小将军。小权儿是正经武进士出身,到了军中起点也比较高。如今,这两个小将正如双子星一般冉冉升起。

    可这个时候三皇子也提出想去,这分明是想揽兵权,捞政治资本。当然,不排除他有真心守护朝廷的一面。可是沈寄对这个心机深沉的三皇子没有好感,不吝于把他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不过这些事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只要这厮别想着祸害她闺女就成。

    晚上,沈寄在魏楹怀里翻个身,感叹道:“萧大人就这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而且听说他的长子不太撑得起门面,真是可怜啊!”

    魏楹看她一眼,“没人想死!可阎王勾人有什么办法?”

    “阎王勾人是没办法,可是丢下一屋子妇孺主动赴死的话就有些过分了吧?”

    魏楹无奈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怎么可能会想死。我有娇妻儿女,有家业,离我想到的位置还只有一步,我哪里舍得死。可是,我真的不能做贰臣。”

    “没要你做儿臣,咱们先要想着阿隆跟着钟将军他们把宁王的叛军拦下了。至少,京城得是固若金汤的。然后最不济暂时失利,咱们也要想办法逃得性命。我可告诉你,到时候你殉难了,就留下我一个女人,虽然说我年纪有些大了,可是也不安全啊!咱们先想着保命行不行?”

    魏楹心道:谁会先想着去死呢?

    “行,我答应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能够保得性命,我绝不做无谓牺牲。留得有用之身,将来再图报效朝廷。”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嗯,我听你的,你和孩子们一起回老家去吧。”

    “我得留下来监督你,回头你说到做不到,我上哪找你说理去?我可不想你在奈何桥上等着我。”

    魏楹叹息,真够固执的!

    又过了半个月,进入了腊月,回淮南的路终于通畅了。正在沈寄给几个孩子打包东西,准备让他们和王氏母子几人一起上路的时候,淮南先一步有人进京了。

    “大嫂,我们来接你和六嫂还有侄儿侄女的。”来的是老七和老八,掐指一算,也差不多十年不见了。这两小子如今也都当爹了,听说掌管家中的生意管得挺不错。一句话,不再是纨绔,是能撑门立户的男人了。

    “快坐下歇歇气!小芝麻给你七叔八叔倒茶。”看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小叔子,沈寄很是高兴。看来有家族的确是不错的,这种时候路才一打通没几天,他们人就到了,感觉心窝子暖暖的啊。

    老七一口气喝了一杯水,“我们其实早出发了,被堵在了路上。”

    怪不得来得这么快。

    “这是小包子,这是小馒头。”

    老八哈哈一笑,“本该给见面礼的,可是八叔现在是穷光蛋,以后补上。大嫂,包子馒头啥的先上一些来吃着吧。”他们二人在魏楹沈寄家里住过两年比较熟悉,说话比较随便。

    “放心吧,你们侄女儿刚倒过茶就去张罗了。”

V 297 做媒

    老七指着小亲王问:“这是信哥么?”

    小亲王笑嘻嘻道:“我不是信哥,信哥在隔壁院子。我是醇亲王!”

    老七呛了一下,站起来作揖:“草民见过王爷!”

    老八也赶紧行礼。

    “免礼,以后都不用这么客气。”

    小芝麻走进来,“七叔八叔,厨房有米饭,不过菜只有腌的萝卜白菜,不想吃腌肉的话,可以现杀鸡鸭鱼。不过就得等久些了,吃面条比较快。你们吃什么?”

    小馒头道:“七叔八叔说要吃包子馒头。”

    “那个也得等会儿。我看还是下面吧,下煎蛋面再放些肉。有没有什么调料是不吃的?”

    “没有没有,就按你说的办吧。”老七看沈寄比手势让他们不要客气坐下就是,又见他们一家子都很淡定,便也大着胆子坐下了。

    说话间,王氏也带着琳姐儿信哥过来了。她还有个才满周岁不久的小女儿,奶娘看着在睡觉。

    “见过二位叔叔!”王氏客气福身。

    老七老八早就站起来了,见状侧身,然后道:“见过六嫂!”

    又说了几句淮南和路上的情形,小芝麻带着人端了两大碗面过来,另有配菜几碟并调料罐数个。

    老八道:“我还记得这丫头那会儿一见到我过来喊‘八叔,糖糖’,一晃眼都成这么能干的大姑娘了。”小芝麻还是他俩看着出生,看着学会走路说话的,感情自然不一样,四时八节两人给她送的礼物都格外用心。侄儿侄女,看到过的跟没看到过的自然不一样。上次小包子信哥回去他们出远门做生意去了没有见到。所以方才才会把小亲王错当成信哥。

    不过大哥大嫂抚养醇亲王的事儿他们倒也听说了,所以还不是太惊讶。

    最后说定,两日后启程,明天做出发的最后准备,也让老七老八休息一下,顺道进城去见一见魏楹和魏柏。这古代的交通,分散各地的兄弟之间往往也是很多年才见上一面。沈寄和王氏也带着各自的孩子去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团聚。

    直到出发的那天早晨,很多人才知道沈寄是根本不打算回去的。

    王氏脸上有些赧然,“大嫂,你……”大嫂要留下来和大哥同生共死,她却从头到尾没想过。

    老七老八还有更多的人则是露出敬服,沈寄知道他们都误会了,她只是留下来监督魏楹要极力求生,不自寻死路而已的。可此时也不好明说。

    “六弟妹,你这小闺女才刚断奶呢,你跟我怎么比。好了,你们都出发吧。”

    挽翠凝碧季白等人都眼含热泪,沈寄道:“行了,都是有家有口的,难道为了我留下啊?快走吧!”

    苜蓿道:“奶奶,奴婢是独个儿,奴婢留下来陪您。奴婢都没收拾行李。”

    薄荷略一犹豫也道:“奴婢也留下吧。”

    沈寄想了想,苜蓿会武,而且力气很大,她是个孤儿,留下就留下吧。至于薄荷,还有父母兄嫂也在魏家当差,就算了。

    “苜蓿留下,薄荷跟你父母一道走。”

    苜蓿高兴的答应了一声。

    老赵头笑道:“我一个孤老头子,肯定也是要留下的。”汪先生的伤痊愈后跟沈寄道了个别又不见了。

    下人们纷纷给沈寄磕头,感谢她的成全,沈寄不耐烦道:“行了,别磕了,赶紧上路吧。”说着走过去最后叮嘱了小芝麻三姐弟几句。

    他们三个自然是不想沈寄留下的,小芝麻和小馒头都说要留下来陪她。只有小包子被叮嘱过,现在还算理性。

    “我留下来是为了不让你们爹乱来,你们留下就是添乱了。都回去,互相照顾着,回头再回来就是。小芝麻你要去照顾两个弟弟,小馒头你留下来我还得分心照看你。你们好好儿的,我跟你们爹也会好好儿的。”

    马车走出老远,沈寄还看到他们三个冲自己挥手。她也不舍,自从当了娘从来没有三个都不在身边的情况。

    胡管事带了二十几个护院留下,说是现在先看家护院,万一真的打到京城,他们就去守城门。

    最后留在温泉庄子的就是这二十几个护院,伽叶大师同小亲王,还有芙叶沈寄苜蓿老赵头。上路的人沈寄给他们装了两袋粮食,还有腌制的鸡鸭猪肉若干,腌萝卜白菜几坛,干粮若干,路上尽够吃了。又给了小芝麻三姐弟各二十两金子,一百两银子。最后拿了一个玉珏给小芝麻,这是和徐家定亲的信物。沈寄又给了小芝麻一封信,是写给四婶的。不过是要她和魏楹都回不去的情况才会拿出来,说的主要就是这个事儿。

    至于小包子和小馒头,就算父母不在了,族里也会做主给他们挑选门当户对的妻子。在这桩事上,儿子总比女儿容易些。而且他们也太小了,没有现成的对象可以先订下来。徐赟和陈氏昨天来过,是来道别的,他们要搭船回江南去。宁王是从北边打过来,东昌在东北边,所以江南很安全。沈寄当时让小芝麻去和徐赟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们说了半天是说的啥。

    “嗯,就剩我们这些人了。大家各自找事做吧。”苜蓿承担了厨娘的事务,沈寄和芙叶也从旁协助。胡管事依然是安排人巡庄子。不过因为现在人少,就只巡住了人的一进。如果军队打来,这里是绝不可能像前次一样守住的。所以众人也都是有去处的。

    沈寄一身轻便衣服,取下腰上长鞭练习,乌色鞭身,杂以金丝编就。鞭法是老赵头的看家本事,她学了十多年,倒也看得过去,只是一直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一直当个强身健体的运动在做。

    舞完缠回腰上,又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在草人上练习,这是近身格斗的技巧。

    “我来陪你练。”芙叶说了一声,一手空手夺白刃便使了出来,沈寄赶紧接招,一时两人便较量起来。小亲王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如今庄子上就他一个小孩儿,没人陪他玩。他写完今天的大字又温习了书就跑过来了。

    沈寄没有实战经验,但胜在每日都练习。芙叶从前在西陵时骑射格斗都学得不错,但回到中原就疏于练习。两人最后气喘吁吁的打了个平手。

    厨房已经炊烟袅袅,小亲王便跑去找苜蓿帮忙试吃去了。

    芙叶问道:“他怎么那么听那个老和尚的话?我看你也尊敬得很。”芙叶儿女都不在身边,如今最亲近的便是沈寄和小亲王。所以住在这里她还是挺高兴的。其他那些皇家人,她没法当亲戚看待。

    沈寄笑笑,“那是他爹他能不听话么。”芙叶这几日老是去瞅伽叶大师,早被大师发现了。他说穆王从小就奸诈得很,有时候在太皇太后跟前比他这个亲儿子还得宠,不知道芙叶怎么一点没随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候也喜欢跟人说说往事,知道内情的沈寄便成了伽叶大师的听众。

    “你说什么?别胡说八道啊,这个玩笑开不得。我皇叔都驾崩好几年了。”芙叶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说、你说那是醇亲王叔?”

    “要不然你以为玉太嫔一心把儿子抢走,为什么小亲王还一直住在魏家。”

    芙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皇祖母病重的时候,我去看她,就曾经撞见过伽叶大师的背影,我就说看着又几分眼熟。”

    “回头你给他们送斋饭去吧。”此时伽叶大师身边除了四个随身保护的武僧还有一个从小伺候的太监,也跟着他出家了的。半山寺之前被那些流民占了,毁损比较严重,如今陆陆续续回去的僧人由首座带领着自行烧土砖修补,暂时还没有完工。沈寄就留伽叶大师住下了。

    苜蓿只做伽叶大师几人和沈寄芙叶小亲王的饭,那些护院还有大内高手的饭菜是收留了两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子在做。一会儿饭菜出炉,芙叶便和沈寄一道用托盘给伽叶大师送去。

    那几名武僧看着时辰也过来取饭菜,见她们送来忙道谢要接过去。

    沈寄笑笑,“没事儿,我们送进去吧。”

    芙叶恭谨的把饭菜放到桌上,迦叶大师在那边书架翻看经书,闻声转过头来,看到芙叶略微一愣。芙叶却是整个人楞住了,因为他现在的容貌没做掩饰。方才那个声音奸细的和尚本来要拦阻芙叶的,看沈寄摇头,又想到芙叶的身份便罢了手。

    “侄女见过王叔!”芙叶墩身行礼。

    迦叶摆摆手,“无须同我行俗家礼仪,你们也去吃饭吧。”

    沈寄拉着芙叶告退出去。

    苜蓿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小亲王也已就坐,就等着她们俩了。沈寄坐了下来,“苜蓿,你也坐下一起吃。不用讲究那么多。”

    小亲王吃完一碗饭,夹了个鸡腿有滋有味的啃着,苜蓿收拾了桌子下去他还没啃完。

    芙叶道:“小十四,你的嘴可真够紧的啊。都有谁知道啊?”

    “七皇兄,太子侄儿,还有魏大人和魏夫人。太后好像也知道了。”

    芙叶狐疑的去看沈寄,“你老往半山寺跑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就是去吃素面的。这件事是魏大哥无意间发现,当年那件事还多亏大师开口劝了皇上。”

    芙叶想了想,反应过来是哪件事便没多问。从此,芙叶便时常过去向伽叶大师问询穆王的旧事。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半个月,阮少夫人带着阮茗惜过来见沈寄。她告诉沈寄回去之后,阮老爷子就召集了几个儿子开家庭会议,她们几妯娌也得以列席。阮老爷子这是要同儿子媳妇们说清楚,他不是要拿家产去救老三,是救这个家。这么大一件事他也不能一言堂压下去,不然以后家宅不宁。

    一开始分歧很大,老大老二不舍得那么多银子,几个庶子没出声,却也是这个意思。于是阮老爷子便说那就看着吧。不几日,朝廷就朝另外的阮家人发难了。这么一个大家族,真心要找茬是很容易的事。这样一来,众人才慌了神。钱再要紧不如命要紧,几父子捧着厚礼又求到魏楹那里去。这一回是真的家产十去**,才终于得以脱身。然后阮老爷子立即分了家,让众人各奔前程。

    巨额家产十去**,其实也还剩下几十万两,阮少夫人一房分得十数万两。她对此很满意,阮家如今树倒猢狲散,她的女儿也不用再被送去攀附贵人。至于银子,反正那些庶子又不是她生的。就算夫婿以后吝啬,她大不了把自己的陪嫁全给女儿做陪嫁就是。她想快刀斩乱麻的把女儿订给容七少奶奶的儿子,阮茗惜的表哥。这一次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请沈寄做这个大媒。

    这一次因为阮家内部不统一,一直到后来事情快没有转圜余地了才去求了魏楹做中人,献出家财免掉家破人亡的惨事。所以,沈寄做媒,阮老爷子和阮大爷是不好拒绝的。

    阮茗惜此时自然不在跟前,她本以为这次可以见到小芝麻,不想她已经会淮南老家去了。这会儿小亲王正领着她在庄子里转悠呢。他也不想招待小姑娘,无奈再没有旁人了。而且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倒也不讨厌,他又正好无聊得紧。

    多年相交,如今阮少夫人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找上了自己,沈寄爽快得道:“好,我就去赚你这份媒人钱。说走就走吧。”顺道拉上小亲王,反正他也闲得慌。而且,他的身份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压一压阮老爷子。

    阮家的大门上多了一个精忠体国的牌匾,是御笔。四个字四五百万两白银,真是够值钱的。这件事,是该说高位者不要脸明抢还是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呢?反正这四五百万两白银投入军需,的确是可以救很多士兵性命,也可以救很多人了。阿隆和小权儿说不得也在其中。

    昔日金碧辉煌的阮家,一时朴素了很多,家当差不多都被搬空了,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各处的铺子还有在扬州的船行,但其实也是大户了。阮老爷子也算是明白人,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道理而且能够实践之。这一次遭殃的自然不只阮家,就连容家这个皇商世家也元气大伤。

    阮老爷子听说醇亲王来了,赶紧率儿孙出迎,口称‘草民拜见醇亲王殿下’。他们家的官位因为被翻找出来的事被夺,如今都是平民之身。眼见他几个儿子还有大些的孙子都不同程度的带伤。其实也不能说是皇帝刻薄寡恩了,阮家当年投入银子助他夺嫡,他登基后给了他们肥缺,那些银子挣回去没问题,可是阮老爷子的儿孙贪得无厌啊,翻查出来那些人斩首流放都够了。

    小亲王特有范儿的抬抬手,“平身!”阮家的老少爷们恭请他到前厅去奉茶,被他摆手拒绝,跟着沈寄由阮老夫人婆媳几个迎到后堂。

    方才在马车上,小亲王拿手指点沈寄的嘴角,沈寄也笑说她是该点一颗媒婆痣,还可以再斜插一朵大红花在发髻上,说罢两人哈哈大笑。沈寄怪想三个孩子的,幸好还有小亲王这个编外的儿子在身边插科打诨,日子好过一些。

    阮家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皇权之下有什么不甘心都只能咽了。今天,即便是阮柳氏仗着亲戚关系又是长辈,只要敢给点脸色看,沈寄一定立马走人,关她什么事!更不要提什么难听的话了。魏楹是帮阮家脱罪,不是替朝廷敲诈。

    好在,阮家经过这次的事后,阮柳氏鼻孔朝天的毛病改了不少,今日比较沉默。也不知事到如今,她悔不悔弃了当日的董举人而就阮家三少。如今阮家三少依然是靠着家里吃喝玩乐的大少爷,但董家分家他也能分到将近十万娘银子的财产。董举人已经考中进士入仕为官了。不过,只是七品小吏。这个还是得看自己怎么想的。

    阮老夫人跟阮老太爷一样是明白人,说了好些感谢的话。沈寄谦虚了两句,把话题引到阮明惜的终身大事上。

    缔结两姓婚姻,一般是有意的一方先找中人来问,然后才正式的请媒人,或是官媒或是私媒。沈寄今天其实担当的是中人的职责,这个活儿是要跟两家都比较熟的人来做。私下里先通个气,问问对方乐不乐意,省得直接遣了媒人来被拒绝,两家的关系受影响。

    阮茗惜是嫡长孙女,阮老爷子从前的确是有心用她攀附贵人,所以阮少夫人一直很着急。如今才要打铁趁热趁着阮家欠了魏家的人情,让沈寄来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阮老夫人自然知道人是儿媳请来的,便只能说和老爷子还有儿子商量一下,遣了人去前院告知。很快,前院传来回话,并无意见,让阮老夫人与少夫人商量着决定便是。此事便算是定了下来,沈寄功成身退,阮少夫人感激的将她送出二门。

    到了住处,沈寄便问魏楹此处得了阮家什么好处。

    “两千两黄金我收下了,还有二十袋粮食送到慈心会去了。”

V 298 再乱

    “两千两黄金啊,当官真是很赚啊!”前些年魏楹做扬州知府,那是肥缺,银子也是滚滚而来。根本不用贪墨,只是收一些可以收的好处都令沈寄咋舌。想到成亲前他还说如果银子不够花,他去官学里兼课,如果只为了银子那是大可不必的。

    “也不好赚,不满的有,眼红的有,要不是同阮家有关联,皇上也不欲斩尽杀绝,我才不揽这件事呢。孩子们都回去了,你索性就别回庄子了吧。大师那里,不是有芙叶郡主尽孝道么,小亲王也不用送回去。她不会说漏嘴了吧?”

    “如今芙叶姐也有点城府了,你可别忘了西陵公主的事可不是从她那里泄露的。”女人的成熟,往往是灾难造成的。想到芙叶的遇人不淑,沈寄伸手从抱住了魏楹的腰。好在,这个男人,她还没有看走眼。

    魏楹感受到她的意思,拍拍她的背,“放心,徐赟也会是个好的。我和小包子小馒头都是小芝麻的依靠。”说着笑了一下,“你看你无依无靠,我也不敢对你不起嘛。”

    “这种话等再过三四十年要闭眼的时候你再做总结,没到盖棺是不能定论的。”有她在,魏楹是别想跳城墙跳楼跳水井的了,什么跳都不准。抹脖子服毒也不行,她会把后腿给他牢牢的拖住的。

    “少年戒之在色,我都不是少年郎了,你还信我不过?再说了,你手上不是还有皇上给你撑腰的密旨么。”魏楹刮刮沈寄的鼻子。

    “你对我完全放心么?”沈寄问道。

    魏楹捧起她的脸,说实在的,已经要三十一了,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沈寄还是娇艳得像朵花似的,而且风情万种,他实在是不能放心。

    沈寄心头嗤笑一声,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是有味道的时候呢。可是在这里,居然已经是老女人了。有一些还做上祖母外祖母了。听说宫里年过三十的妃嫔就不会侍寝了,名字要从侍寝的名单里抹去。正是摧残人性啊,正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呢。哪有她专享一个男人幸福。

    “对了,苜蓿跟我来了城里芙叶做饭的话,我怕大师肠胃受不住。”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别太小看人家了。好歹被找回之前,芙叶也是个主妇来的。而且,亲侄女做的饭菜,说不定大师吃着还香些。”

    “那倒也是啊。”

    小亲王在知道后也表示了一下担心,不过他比较乐观,“应该也不难吧。”

    打发人去问,大师给的回馈是凑合凑合能吃,几人笑了一阵便也过去了。

    魏楹还说跟大师呆一阵,对芙叶会大有好处。她现在的心境,需要人指点迷津。尤其大师不但是得道高僧,还是她的亲叔父,这样更容易接受。

    “她才三十一二,是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说她以后还能改嫁么?”

    魏楹奇怪的看一眼沈寄,“我觉得你担心丹朱更靠谱些。”

    “难道芙叶改嫁就那么不可思议?”

    魏楹没出声。

    “丹朱,其实也该让她听听大师的教诲。要不是她从小被太皇太后洗脑,就不会不肯下嫁了。”

    “下嫁给谁?士子肯定是不肯娶她的,那就是农工商了。”

    “嫁个小地主或者商户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很好啊。”

    魏楹想了想,沈寄心中理想的夫婿人选曾经是二狗子呢。她的择婿标准从来就不和世人相同。这件事魏楹呕了十多年,至今还是心头的块垒。

    按说他十九中探花,然后十八年里虽不说一帆风顺,但是磨难虽多到如今才三十多已经是三品高官,很快还有机会成为一部尚书。满朝应该没人能将他挤下去才是。可是,在他媳妇儿眼底,他依然不是最佳良配。一直给小芝麻洗脑,当他不知道么。在她口中,他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你当然是良配啊,就冲你一直没有别人,你就是我心头的良配了。我要是个爱慕权势的,你不是才该气恼么?”沈寄伸手轻抚魏楹的胸口。

    这倒是,她要是贪慕权势或者稍微软弱一点,当年被皇帝掳去,就回不来了。可是,沈寄这几年给小芝麻洗脑的事,让魏楹还是很不舒服。她分明就是后悔了,却又没有办法。所以就要女儿避开同样的路,她觉得她这辈子是一个教训,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一想到这个,终于即将位极人臣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都要打折扣。

    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赢得身前身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这是魏楹的人生理想。沈寄也一直都在很好的尽到贤妻良母的职责,她甚至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他预想也来得好。可也只是尽责而已。

    沈寄看魏楹犯起别扭来,知道这也是他一块心病。说实在的,真想骂他一句得陇望蜀啊。这十八年她做得还不够好?放弃小富即安的追求,忍受那些人对她的轻视,慢慢成长为一个长袖善舞能掌管中馈能在外做夫人外交的当家主母,他还不满意。这么一想,沈寄也不乐意了。

    晚饭前,小亲王过来喊他们去吃饭,在内室门口探头一看,发现他们背对背的坐着,和平日里迥异,倒像是在彼此生气的样子。他挠挠下巴,这个院子这么小,要是吵架方才应该听得到啊。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啊,还坐成这样。

    他这一探头探脑,里头两个人都发觉了,然后发现彼此的坐姿忍不住有些讪讪的。

    “魏大人、魏夫人,吃晚饭了呢。”

    “哦,就来。”

    “我先去了。”小亲王憋着笑出去了。

    魏楹在沈寄耳边小声道:“好在是伽叶大师和皇上发了话的,让我们就把小亲王当亲戚家的小孩看待。而且内宅你看得严,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不然,小亲王事我们如父母,御史就有话说了。”

    这倒是,先皇跟太后怕是都没享受过他俩如今这个待遇。小亲王很喜欢魏家的家庭生活,早晚还跟着小馒头一起来道个早安晚安的。

    “真要是个小祖宗,我早设法推了。要不是他乖巧可爱,生了水痘我才不会上赶着去照顾了二十天呢。”

    两人又说上了话,方才的一点龃龉似乎放下了。吃饭的时候一人给小亲王夹一筷子菜,假的一家三口也一样的其乐融融。

    不过到晚上睡到床上,到底是觉得意难平。两人不自觉的又睡成了背对背的姿势。沈寄想着太过分了,别人都放弃自己的理想生活尽全力辅助了,还非得以你的理想为理想才行啊?

    这事儿是魏楹心头的一根刺,他被两代皇帝还有当今太子看重,被上峰赏识,被同僚钦羡,被家族视为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十八年来一直是魏氏用来教育儿孙的典范,被治下百姓仰望。可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一直不认同他的理想。

    沈寄翻身平躺手枕在头下,想着到这里二十三来的种种。

    魏楹听到动静,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沈寄来扳他肩膀说两句软和话哄哄他,这个她很拿手的。于是也讪讪的躺平了。看沈寄还算不理他,便用眼角余光去看她,发现她睡得很恣意,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架势。似乎,还有些生气了。

    想了想,他是男人,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于是伸出手指戳戳沈寄,“你在想什么?”

    “想这些年啊。”沈寄口气很是清淡。

    魏楹心头一紧,“你后悔嫁给我?”

    “这十八年,我做了这么多,走了你想走的路,你只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耿耿于怀我不以当一品诰命夫人为理想,还真的是让人有些不舒坦呢。你若是肯走我想走的路,我一定会感激莫名的。你我志不同道不合的……”

    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我知道是委屈你了。”

    “你心头才不这么想呢,你就得封妻荫子就够了。我是你的附属嘛。你拼命挣到男人堆里文人的第一去,让我夫荣妻贵,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我做的一切你别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受着了。”说起来,这些年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沈寄也不是一点委屈没有。

    魏楹翻身侧卧,向着沈寄的方向,“嗯,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一句委屈,我也就当你没有委屈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想起了七年前说要辞官时沈寄的快乐。其实这些年她只是以他为先而已。即便没有他,她也会是一个活得很精彩的女人。

    是,是他狭隘了!他的小寄本就不是可以常理度之的女子。

    “那,你是不是后悔了?”

    不待沈寄回答,魏楹又道:“我不准你后悔。小寄,前面嗯,三十年,你过我想过的日子。后面三十年,我过你想过的日子。你不要后悔!”

    沈寄失笑,真会开空头支票。还有十二年,到时候他舍得从丞相的位置上退下来?皇帝会放人?还有,他就那么有信心,他们能过完钻石婚啊?

    “我说真的。”

    沈寄看着魏楹真诚的双眼,“十二年后,你才刚五十吧。那会儿正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年龄呢。你不单单只是想做丞相而已,你还想做出些业绩来青史留名。老天爷让你在四十以前就爬到了政治权利的中枢,只要眼前这关传过去了,你就是吏部尚书。天下所有官员的升迁都需要你给出优良中差的考评。你头上也就一个凌相而已了。这样的青云直上,十二年后你舍得走才怪!所以,别给我许不现实的承诺。”

    魏楹讪讪的,“那、你你想怎样嘛?”

    “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你英雄好汉需要抱负,可你欠我幸福,拿什么来弥补?”沈寄念叨了两句歌词,从前唱的时候只觉得好听。可这背后的寂寞要经历过才知道到底有多深。

    “你想让我做钦差代天巡视,以后会有机会的。”

    “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魏大哥,我没有后悔过,只要你不给我后悔的机会,嫁给你我永不后悔。没有生活是十全十美的,我已经过得比绝大多数好了。”沈寄打了个哈欠,“睡了吧!”

    魏楹把人揽进怀里,“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够快乐。”

    沈寄找到熟悉的位置安置好脑袋,“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出去四方游走。嗯,之前我和小包子说的,趁着小芝麻没有嫁人,让她在家代行主母之责。我和小包子出去,陪着他行万里路。这个,你能答应么?”

    魏楹想了又想,最后很勉强的说道:“短期内还行,就称病不出门。”不能跟人家说他媳妇丢下他出去游山玩水去了,那样他将颜面扫地。可是看媳妇儿一直不开心,他也舍不得。

    “你们爷三在家,我能走多远,不能放心哪。”沈寄仰头啄了魏楹的下巴一口。魏楹立即低头热烈的回应,擒住她的唇舌不肯放。

    沈寄想起一件事,推开他一些,喘着气道:“我能开心的出去走动,前提是你活着。”要不然,她还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她可不是嫁谁都会夫唱妇随委屈自己的。换一个男人,这辈子肯定得被她出尽百宝的拿捏住。

    魏楹点头,“放心吧。”这些时日,翻来覆去就说这个话题。甚至她留下来陪着他,也是担心他会因气节而殉难。好吧,即使是为了她,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一定设法留下有用之身。哪怕会污名加身,被宗族遗弃,被天下人唾骂。但将来他一定会找到机会辅助正统,以正乾坤。如果、如果正统断绝,应该不会,怎么都会留下一滴血脉。实在不行,就是小亲王也不是不能先帝亲子如今最近支的宗室的身份成为正统的。

    魏楹在沈寄耳边低声说了,沈寄开始一喜,然后又忧道:“男人枕头上说的话,能不能信啊?”

    “我是那种为了鱼水之欢没有原则的男人么?”魏楹恼道。

    那倒是,甜言蜜语他是很会说。但这种家国大事事关史书清名的事,他从来不会拿出来说嘴。终于达到目的了,沈寄对他的热情立即给予热烈的回应……

    二十天后,来自淮南的保平安的书信抵达。小芝麻一行人顺利抵达,魏家果然不肯收留丹朱,好在婆母提前就过来把人接了过去。她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是沈寄写了信托她照看侄女。小芝麻陪着一起过去了。魏家的人对小芝麻姐弟喊‘祖母’本来就不满,不过是私下喊的他们就当不知道。至于这件事,当时小包子就说了,丹朱的兄长正在前线鏖战,连皇帝都信得过她们母女的。魏楹如今已经是吏部代尚书,很快就要比三叔祖父致仕前的职位还高,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就不认魏楹。只能抱怨了一通沈寄,然后当做不知道一般处理。

    沈寄收到信,对着月亮想了半晚上儿女。可是第二天起来她就万分庆幸及时把孩子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因为,西陵参战了。

    本来西陵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的,不知道怎么就被宁王还有东昌王派去的使臣说动了。这样一来,自然是雪上加霜,形势一下子更坏了。一切似乎都朝着沈寄最的最坏的估计去了。

    在这个时候,魏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胡胖子!

    “你、你怎么来了?”沈寄差点咬到舌头。魏楹上衙门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来看看你们啊。”

    沈寄顿时又感受到了大乱过后看到老七老八时那种暖心窝子的感觉,而且更甚于那时。

    胡胖子蒲扇般的手掌竖起来,“弟妹,你可别对着我哭!”

    沈寄其实没有哭,只是眼眶红了而已,闻言道:“谁要哭了?快进来吧,外面冷得很。”方才苜蓿说外头有个南边口音的人自称是他和魏楹的故人来访,她还真是疑惑了一下。

    “你也真是的,你孙子才多大点。你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啊!”

    “没事,胡家我这一辈还有几个出息的。我还有儿子呢,真要出了事,他就不能躲在温室里了。再说了,我这也是风险投资嘛。”后头一句话显然是玩笑话,他就是不来,凭着和魏楹二十多年的交情,魏楹水涨船高了,胡家也会得到照应。

    沈寄白胡胖子一眼,“想吃什么?我给你搞点吃的。”

    胡胖子摸摸他的双下巴,“玉人何处那个,就是你雕的白萝卜美人,还有月亮的倒影在汤里,还有肉骨头做的桥。”

    白萝卜有,龙骨也有,高汤自然也有现成的。

    沈寄点头,“行,你等着!饿了桌上有饼干。家里没多的人了,我叫小亲王来陪你坐着说说话。”

    一刻钟的功夫,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做得了。沈寄和苜蓿端了过来,就看到小亲王一点不见外的坐在胡胖子腿上正在摸他的肥下巴玩呢。而胡胖子正掰着用‘小亲王’小时候的头像做模子的饼干吃。

    魏楹回来的时候,胡胖子正在喝汤,被他从后头一拍,脸直接进了汤里。

    “胖子,你可真够兄弟!”

V 299 兵临

    胡胖子抬起头,一脸的汤汤水水,他伸手就要抓过魏楹的袍袖擦脸,魏楹往旁边一躲,另一只手把一张毛巾兜头扔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故意使坏。

    沈寄还好,头一回见到他这一面的小亲王完全愣住了。沈寄牵着他道:“走,咱们去打点酒,再弄几个小菜。”

    “哦。”酒是自家酿的,这些天魏楹也很苦闷,有时候拉着沈寄陪他对酌。所以方才看到他这么轻松的一面,沈寄也很开心。不过这家伙真是蔫坏,可从来都只有人说胡胖子这不好那不好,都说他是典范,无论学业还是道德。不用往远了说,书院的裴先生就是这么认定的。

    当晚,那两人喝醉了。这样的危局下,能千里迢迢来看你一眼的朋友实在是太难得了。于胡氏家族来说,也许是风险投资。但对于只身进京的胡胖子,绝对不是。不过,胡胖子还是有了个意外的收获。接下来沈寄就看到他对小亲王做起了感情投资。

    小亲王九岁,但其实有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小毛病,他嗜好甜食。沈寄平日对他有所约束,结果今天看到胡胖子搬了个小炉子在院子里煮糖浆,然后不断的加入花生果仁等,最后做成一颗一颗的棒棒糖,还用糖纸包着。

    小亲王看到沈寄,赶紧道:“魏夫人,我一天只吃一颗。胖胖也是好意,我不好拒绝。”

    沈寄等着那糖浆,胖子都是贪吃的,这都能被他从厨房的角落里翻出来。这是她准备蒸糕点用的。外头那些卖糖的,如今都不卖了。就算是卖于太监也不会给小亲王买,外头的东西吃坏了肚子谁负责。可是当着他的面从沈寄的厨房找出来然后做出来的,又有人试吃过,也就无碍了。

    沈寄看着小亲王,他正拿着一只棒棒糖在舔,看沈寄盯着就递了一只给她。还不好拒绝胡胖子的好意,瞧你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会这手啊?”沈寄撕开糖纸放进嘴里。

    胡胖子骄傲的道:“为了哄孙子,啥都要会点儿啊。”

    “去见了裴先生了?”

    胡胖子更骄傲了,“活到四十了,终于听到裴先生夸我一回了。”

    沈寄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魏楹那种腹黑的家伙,站他旁边很容易被衬成坏蛋的。她这辈子要是稍微呆那么一点,肯定会被他玩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晚饭前,魏楹回来了,换官服的时候他说了一个消息,让沈寄惊讶不已,“叛军在朝京城逼近,沿路的坚壁清野都挡不住他们。有人建议皇上迁都。”

    “怎么就好迁都,胜负还难以预料呢。京城这里是南北要道,当初在这里定都不就是为了扼住异族南下侵略的咽喉么。京城在此,皇帝在此,各方驰援,在如今的局势下才能守得住国门呢。在这种情况下迁都,历朝历代都只有越迁越弱的。正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的性子,定然不会答应迁都的!”

    魏楹理了一下裘衣的袍袖,“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话说得有力!那些煽动迁都的人,真是该听一听。”

    废话,明成祖朱棣为了迁都北京对抗蒙古的时候说的,能不有力么。而且明朝历代皇帝也都做到了。

    饭桌上,因为多了个胡胖子,沈寄多做了两个半人的饭菜。他高高兴兴的吃着,不时和魏楹回忆一下当年在书院的时光。魏楹也含笑时不时回忆几句。如此时刻,身边有娇妻不离不弃的陪伴,还有友人来探,夫复何求。

    不过,他不能不为胡胖子考虑,“月半,我给你找了条路子回华安,你今晚就走。”到了他这个位置,即便是如此危局要送走一个人还是有门路的。

    “不是说逆王军队在推进么?”

    “你一介平民,舍得那银子开路就走得出去。只要别让人知道你是进京来看我的就成。反正你不是有生意在京城么,就说滞留于此地就是。”

    胡胖子犹豫了一下,看看魏楹又看看沈寄,“你不是打算……”

    沈寄道:“他肯我还不肯呢,我们都会活着。”除非实在是没有办法活着。

    胡胖子开始不肯在这种关头离开,他原本也没料到局势会坏到这个地步,就是抱着来看一样魏楹和沈寄两个好不好的念头来的,他还带了不少金银来以备不时之需。

    魏楹道:“你不是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吧,我这辈子只要小寄的。你还是回去守着你媳妇比较好。”

    胡胖子抡起大拳头要砸魏楹,最后还是被他说动。两人又去劝了裴先生一番,结果老人家怎么都不肯,裴师母便也不肯离去。说他们年纪大了,路上碍事。万一得个什么急诊,不能安稳的去反而是麻烦。留在京城,好歹还有魏楹照应着。

    最后便还是只有胡胖子单独上路。

    沈寄给他把干粮饮水等准备好,趁夜上了魏楹找的南下的船。东昌和西陵的人马都在北边,只有逆王的军队南北都有。不过胡胖子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圆滑世故,应该是能有一条活路的,毕竟要面对的不是异族人。

    朝中迁都的声音还没有平息,不过随着魏楹将沈寄那句话奏报上去,皇帝一锤定音绝不迁都。

    凌相问魏楹,“这么掷地有声的话,你早怎么没想起来?”众人廷辩之时自然也说了不少引经据典慷慨激昂的话,但似乎都不如这句正正的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看魏楹脸色不太对,凌相反应过来,“这不会是尊夫人说的吧?”

    “嗯。”

    局势似乎越来越不好了,朝廷两面吃紧,宫里来了旨意,让沈寄把小亲王送进宫。另外伽叶大师皇帝也派人去温泉庄子接了,芙叶沾光也跟着到了宫里。看情形,皇帝本人不打算走,可是打算把老弱妇孺送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就是需要选择的时候了,尤其是太子与另几位皇子。是听从安排离开,还是留下来陪皇父共度时艰。这要是京城沦陷了,真的君王死社稷了,走了的肯定大有好处。可要是没事,留下来的儿子可就贴心了。这是两难的赌局。不单儿子,其他的妃嫔公主也都有同样的顾虑。怕是只有小亲王这样的主和太妃们才会没有这种烦恼。

    东宫之中,太子正向魏楹问策。

    魏楹道:“作为儿子,尤其是长子,您该自请留下。可作为太子,国之储君,您得走。但是殿下顾虑得也对,就这样走了,失了做儿子的孝道。好在,您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个时候,是二皇子出力的时候了。”

    旁边的二皇子站起道:“皇兄,夫子说得对,您必须走。臣弟去向父皇请求留下。”

    太子拍拍二皇子的肩膀,“二弟的情谊,大哥记住了。”

    “臣弟这就去,这等尽孝的事,不能让老三抢了先。”二皇子也不多废话,说走就走。更没有什么拜托太子日后照顾他妻儿的说辞,因为那是必然的。

    沈寄此时也在东宫,小亲王说他不想去玉太嫔宫中。他宁愿和侄孙女侄孙子呆在一处玩耍。他不想,自然不会有人难为他。毕竟,从礼法来说,玉太嫔不过是他皇伯父的一个妃妾。他一向比较喜欢亲近太子,到时候跟着太子走就是了。

    沈寄陪着太子妃在一处说话,太子妃之前担心太子对小芝麻有意,被太子看了出来。萧家对太子还很有用处,而且太子妃也一直是个聪慧的。至于小芝麻,他是很有好感,但大多数还是对一个聪明灵巧小女孩的好感。而且夫子跟师母都不愿意小师妹入宫。他如果不能以太子妃之尊待之,强行违逆他们的意愿,怕是会弄巧成拙。师母可是对父皇有莫大影响力的人。

    他将这些坦诚道出,太子妃才终于安下心来。有萧家在,只要她活着,太子妃就不会是别人。所以今天太子妃对沈寄也很是热情。尤其是听沈寄说小芝麻的终身大事他们已经和人有默契了,只是因为孩子还小没有公开而已。她还表示到时候一定会给小芝麻添妆。沈寄赶紧谢恩,小芝麻的嫁妆如果宫里有所赐,抬着是很有面子的。

    太子妃告诉沈寄,皇后不肯走。沈寄能做到在这种情形下对夫婿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皇后认为她同样做得到。当然,这话她不会说。太子妃猜到了,劝也没法儿劝。太后也说她不走,说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她不怕。到时候万一逆王来了,她就给他一顿兜头臭骂。

    太子妃说给沈寄听,沈寄笑道:“到时候太子说皇后不走他也不走,皇后就会肯走了。至于太后,皇上是她亲儿,皇上不走,怕是太子妃得在黛月长公主那里下下功夫。”这两尊大佛要是都说不走,太子也是不好走的。

    分别的时候,小亲王跑过来抱住沈寄的腰,“魏夫人,你一定要活着。”

    “放心放心,我们都活着。你好好儿的,回头我再来接你。”沈寄摸摸他的头。其实他知道,虽然生恩不如养恩大,虽然玉太嫔在小亲王出水痘期间关怀不够。但小亲王现在还和她堵着气,也是因为玉太嫔可以跟着到安全的地方去。如果她现在处在危险中,小亲王肯定不会不去看她的。毕竟还是亲生母子。不过小亲王这份依恋,还是让沈寄同样生出了不舍。

    如今再回去,那院子里就更冷清了。只剩下她和魏楹还有苜蓿老赵头了。刘準管孟这些用惯了的人,当时都被魏楹沈寄安排跟着那三姐弟回去了。因为如果真有个万一,他们身边更需要有这样得力的人。而且这两人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人。

    “拉钩钩!”小亲王伸出小手指,他平素不是这么黏人的性子。沈寄伸出小手指和他拉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旁边皇长孙乐呵呵的重复,“不许变不许变。小叔公不许变!”

    沈寄由女官送出,到了东宫门口,看到魏楹负手在等她,便笑着走了过去,一起往宫门走去。

    “这身衣服好生累赘。”

    魏楹小声道:“过些日子给你换一身。”三品诰命到二品诰命,礼服自然是要换的。当然,那得他们两人都有名活着。她可不想魏楹被追封为吏部尚书,然后礼部给她送礼服来。

    走到半路,遇上了圣驾,两人本是随宫人一起避让到路旁却被叫了过去。

    皇帝道:“到时候有一些重臣和勋贵的家眷也会随同转移,魏夫人也一道吧。”这其中,其实有一些人是去做人质的。譬如说林子钦的妻儿。不过皇帝这么说,是好意。

    沈寄道:“臣妇将儿女送走,就是为了留在京城陪伴夫君。生也相随,死也相随!还请皇上成全!”她要是想走早就走了,怎么可能跟着皇家人走。

    皇帝看一眼魏楹,笑笑不再说什么,径直走开。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问道:“那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你说的吧?”魏楹当时奏陈的时候,语气中透露了些微的不甘。其实这一年他也很想再见见沈寄的,尤其是听小亲王比手画脚的说了她在流民作乱时的表现后。只是,托人带话,沈寄却不肯去小院见他了。

    “臣妇也是听人说的。”

    “你什么都是听人说的。”皇帝留下这么一句话终于走了。

    沈寄心道,我是听人说的啊,不管是十二金钗曲还是这句霸气侧漏的话。皇帝不会一直是认为她不愿意出风头所以假托是听说吧。她没有这么厉害好不好。再看看魏楹,他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二十三年,沈寄自觉没有人给她开过金手指,一步一步是自己走出来的。现在看来,数千年文明积淀她还是有所借鉴的。

    走出了宫门,老赵头驾着马车过来,沈寄问道:“赵叔,你的嫂子还有侄儿安顿好了么?”当初老赵头跟着魏楹就是因为魏楹救了他的侄儿。

    “已经送走了,奶奶放心吧。”

    老赵头耳背,说话必须当着他的面,所以进了马车厢,其实就无碍了。

    “魏大哥,我记得你从前怀疑过我的来历?”

    “有么?”

    “当然有,你和婆婆商量我赎身的事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后来我被人错认成芙叶,你还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样子。”

    “时间太久远了,我都忘了。”魏楹伸手搂过沈寄,“反正我只要知道你是我媳妇儿就够了。”

    “你不觉得我要求你不纳妾不准要通房,更不准留宿青楼,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都有些古怪么?”

    “不准有别人,这个想法其实不古怪啊。是个女人其实内心深处都是这样想的,你从小又没有岳母给你灌输那些东西。”

    沈寄趴到魏楹腿上,“你没觉得我必别的女人聪明能干啊?”

    “我就比别的男人聪明能干啊,你要不是这样,怎么配得上我?”魏楹很臭屁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魏楹认真的想了想,“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然后我也没抗拒,任由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你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小寄,我真的很高兴你能留下来陪着我。”

    看来魏楹不是没有怀疑过,而是他觉得那些无关紧要,于是找了合理的理由解释了。方才皇帝的口气让沈寄一下子想到皇帝与她接触其实不多,他是不是一直把她误会成他想象中完美的女子了?那魏楹呢,魏楹不会也是因为误会才这么爱重她吧。

    可是说了这几句,沈寄又想理想,她和魏楹是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绝对不可能因为误会而喜欢,并且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多年。她安心了!至于别的,他觉得无关紧要,她也觉得。她其实真没开什么金手指的。从二两银子卖身葬父到今日,是她努力的结果。

    半个月后,逆王军队靠近京城,就差一步就要兵临城下了。太子皇后小亲王等一众人等已经撤往了安全的皇家别院。至于具体是哪处,外人不得而知。

    魏楹和沈寄将裴先生裴师母接到住处,赶巧那日在裴家碰上了德叔德婶便把他们也接了过去。阿彪哥从军去了,媳妇儿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至少,魏家现在还是有吃有喝的。

    这一日,魏楹进宫去了,裴先生拿了一卷书晒着冬日暖阳看着。沈寄和裴师母做针线活儿,德叔德婶还有老赵头在院子里聊天,苜蓿在旁边给他们冲茶听他们讲古,院子里静谧而热闹。

    外头街上已经没人了,能跑的人都跑了。拱卫京师的兵马都已经各就各位。一场京城保卫战即将打响。

V 300 结局

    沈寄做好了饭菜,请几位老人家吃。裴先生裴师母德叔德婶还有老赵头,这些都是大了她一大截子年岁的长者。

    裴先生欣赏的看了沈寄一眼,他从前一直觉得沈寄配不上魏楹。出身太低了!可发生了大乱期间她救下数百条人命的事,再想想慈心会十数年如一日的作为,又有如今的生死相随,大难即将临头却还淡定自若给准备准备饭食,他终于认为沈寄能配得上魏楹了。

    沈寄这一顿做得可丰盛了,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可惜魏楹没口福,还在宫里回不来。

    德婶笑盈盈的,“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吃到魏夫人做的饭菜。”

    沈寄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德婶你还是叫我寄姐吧,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德婶已然老眼昏花,不然方才一定会去厨房打下手。

    都这会儿了,裴先生自然不会再教训她什么礼仪规矩。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餐了。之前听说叛军距离京城不到百里了。

    德婶应了一声,低头吃着醇厚的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沈寄教过她的手艺,她教给儿媳了。这些年靠着那个小饭馆,他们一家过得着实不错。只可惜一场大乱,小饭馆也就此关门。他们的年岁要回乡,搞不好就是死在半路。那日去见旧主,没想到遇上魏楹和沈寄,把他们老两口也一道接了过来住下。

    沈寄对旁边坐着一起吃饭的苜蓿道:“你本来可以安全离开,却为我留下,如今到了这个关头,你便不是奴婢了。”沈寄说完掏出苜蓿的卖身契,“我已经去衙门帮你消了奴籍,这个撕了就好。”

    “吃,我们都敞开肚子吃!”沈寄言笑晏晏,笑颜如花,在她的带动下,众人筷子也都动得飞快。如果要逃命,至少也得吃饱饭吧。她留下来不是为了共死,是要同生。不知道朝廷的援军是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一行人怎么都要藏到那个时候。这个宅子,等一下自然是要离开的了。干粮粗布衣物武器什么的沈寄也都备好了。如果魏楹一时回不来,他们就藏起来。

    沈寄之前买了那么多宅子,自然不忘给自己一行人留一个藏身之地。裴先生如果真的一心求死,能做的也只是好好发送他。即便一时之间做不到,也要好好为他收尸,棺椁妥存。其他人想来都没有此心,那么到时候大家就要同舟共济的逃出生天。

    饭后,裴先生本在捻须而笑。看到沈寄换过布衣出来时,他的脸变色了。

    “你意欲何为?”

    “如若城破,先生活着,好好看着拨乱反正,看看逆王下场不好么?”沈寄正色道。

    裴先生不语。沈寄不再劝了,悉听尊便。不过看裴师母的模样,她是不想死的。

    “我已安排了藏身之所,你们这就随老赵头过去吧。”吃的已经偷偷搬过去了,那里是京城毫不起眼之处,不比这里在朱雀大街这么显眼。德叔德婶,裴先生裴师母,老赵头苜蓿他们的样貌都不引人注目,宁王便是占了京城也不会屠城。那么他们就可以活下来。至于沈寄,她要去找魏楹。

    老赵头表示要把沈寄送到目的地,让苜蓿带众人过去就是了。

    “奶奶,这一路我总得把您送到。”

    苜蓿也想同去,却苦于她去了无人带路。

    “去吧,也许我很快会来和你们会合的。”

    到了此时,宫门看守得分外严格,要想入宫找到魏楹,也就只有那一处地方了。沈寄和老赵头乔装改扮从后门偷偷出去,也没有坐马车,就一路往拿出小院子走去。他们的住处离皇宫近,离那处自然不远。

    门锁着,老赵头带沈寄越墙而入。沈寄找到密道入口打开了,转身对老赵头道:“赵叔,你快回去吧。好好藏着,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赵头点头,“奶奶,你也一定得活着。”

    “嗯,我会的。”

    沈寄进去以后,从里头关上了密道,然后往前走去。好在只有一条,不至于走岔了。里头还是同从前一样,隔一段就有夜明珠照明。沈寄记得,走上半个时辰,那一头是皇帝的御书房小憩的地方。除了皇帝,也就小多子能留在里头。

    沈寄试着按皇帝以前说给她听的三长两短敲响了暗门。那时候皇帝说如果她在小宅子呆腻味了,可以去找他。小宅子今天明面上没有看到守卫的人,沈寄也不觉得奇怪。那里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一个宅子,只是靠近皇城一些。当然,暗地里当然不可能没人,不过既然没人出来阻止她,就代表她是可以进来的。想必皇帝曾经对此处的暗卫有所交代。

    暗门被人打开,小多子在那边拉开了门,“魏夫人?”

    “多公公,好久不见!”

    小多子用耳朵想都知道她不会是来找自家主子,只得道:“你出来吧。”

    “多谢多谢!”

    沈寄进去找了个凳子坐下。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会走这里来找魏楹的。

    皇帝正在和凌相、魏楹等人商议军机,小多子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他抬头看向魏楹,抿了抿嘴,然后对小多子护耳说了两句。魏楹有点儿莫名其妙。

    “尔等准备一下,一刻钟后随朕去城门处。”

    众人纷纷跪下劝皇帝不要去城门,可是皇帝心意已决,他们也只有跟从的份儿。

    小多子很快回来,给沈寄找了身合身的侍卫服,“魏夫人,换上吧。”这还是个女人么?这种场合她都要搀和进去。

    沈寄身材高挑,个子小一些的侍卫的衣服她穿上差不了多少。当下也不多问,便进去换了,还用布帛把胸口勒了起来。再把头盔一戴,面容就被掩去了四分之一。最后贴上两撇小胡子,看着倒也就是个俊俏小将。

    “跟我走!”

    因为太子皇后妃嫔等人不在,宫中少了很多人。沈寄被小多子安排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她学着别人的样子一手按着腰侧佩剑,看着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她本意只是进来找魏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他在一处。她怕他不守信用。没想到皇帝对她有这么一番安排,心头忍不住还有点兴奋。小多子对旁边的守将说了几句,让关照着她点。然后便进去伺候皇帝起驾。

    皇帝也换下了大朝服,着一身战将的衣服。一众重臣还在候着,此时见到身着甲胄的皇帝,知道不可避免,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看来皇帝真的是要实践君王死社稷那句话了。也罢,便做了从龙之臣就是。一时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俱都挺起胸膛按品级跟在了皇帝身后,场面肃杀而悲壮。

    魏楹是吏部代尚书,凌相身后就是他了。估计此情此景,如果真的要殉国,他也只有在心头对自己道一声抱歉了。如果不是这样,他还能设法自己找活路。可皇帝要带着他们这些重臣去城门亲自督战,他断无独自逃生之理。

    沈寄看到旁边的人示意她跟上,便同其他那些天子近卫一起跟上前方的君臣。魏楹本来没有留意到她,可是看到皇帝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也看了过去。这一看差点魂飞云天外。小寄!她什么时候混进宫来了?还混在天子近卫里。怪不得方才皇帝古怪的看他一眼呢。

    皇帝坐了第一辆车,凌相太师第二辆,六部尚书分坐两辆车,前呼后拥摆开仪仗往城门而去。沈寄跟着其它天子近卫骑马。多出了一个她,但因为是小多子带来的,虽然有人看了她两眼,却也没有多问。而一众朝臣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无人多注意。也只有魏楹,一眼就把沈寄认了出来。

    魏楹拉开车帘瞪着马背上的沈寄,简直胡闹嘛。皇帝执意把宫里的女人都遣走了,为什么要带着她去城楼啊?

    终于来到了城门之上,此时的确是已经兵临城下了。皇帝和一众重臣的到来还是很鼓舞人心的。魏楹这才找到机会小声问一副护卫姿势站在他身旁的沈寄:“你来做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么?”方才皇帝让天子近卫把他身后这些重臣都护好了。她理所当然就站到魏楹身边。

    “我当然是进宫去找你的,没想到赶上这一出啊。”

    听她言下之意还颇兴奋,魏楹道:“你不是说要好好活着的么?”援兵最快还有两天才能到,如果守不住两天怎么办?他还以为她会老实躲起来。

    沈寄看一眼皇帝,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皇帝还不想死,定然有安排的。

    下方有人在叫战,‘宁’字大旗迎风飞舞,皇帝道:“来人,替朕把那旗杆射下来。”

    一众天子近卫俱都上前一步蹲下引弓搭箭,沈寄自然不能例外。她力气不大,小多子仓促间居然给她找来了一柄轻巧的弓箭。(后来才知道那是造办处给皇帝一个宠妃造的,不过送来的时候那名宠妃已经跟随皇后离开了。也亏得小多子想起来,不然,那弓箭背在身上也够重的了。)

    数十箭齐发,被人用盾牌挡住的魏楹看得很清楚,有好几箭同时射中了宁王的王旗旗杆,那其中就有他媳妇的一箭。自从被皇帝掳走回来,她的箭法就突飞猛进,这七年从来就没有一日停过练习。倒不想还有这机缘。

    射中了,沈寄很兴奋,不过还是老实蹲着,她可不想做刺猬。就在旗杆倒下的一瞬,下头突然发生了变化。竟有半数以上的士兵临阵倒戈了,反向宁王攻去。一时城楼下喊杀声四起。杆倒为号么?怪不得皇帝敢这么大喇喇的带着重臣前来观战。原来是宁王军中他早就有了安排。

    城楼上一众士兵喊话:“皇上有旨:只诛首恶元凶,望从者悬崖勒马,将既往不咎!”喊声震天。下头许多人本来就被突发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听了这话,再看一下当前的情势,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围堵宁王的行列,宁王的亲军只能护着他且战且退。

    沈寄以手持盾,蹲着退了回去,站在魏楹身边观战,看许多重臣满脸惊讶,知道皇帝八成谁都没告诉。那他送走太子和后宫众人,又一直看着朝臣提迁都什么的,都是在考验他们么?

    凌相躬身道:“皇上,大局已定,请皇上回宫等候胜利的消息。”

    皇帝摆手,“回什么宫,给朕把龙椅抬过来。”龙椅是从宫中一路抬来的,这会儿往城门上一安放,四周都是持盾的天子亲卫护着,然后是群臣按品级站立也各自有士兵持盾护着,众星拱月的皇帝此刻简直帅呆了。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啊!

    皇帝察觉到沈寄在看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魏楹很不适应沈寄以护卫的姿态站在身边,但此时也无法。不过真要有人杀上城楼,他肯定不能让媳妇儿护着他。这会儿看皇帝和他媳妇对视,他轻咳了两声。沈寄便把目光转向了城楼下。

    外头还在厮杀,杀得天昏地暗的。忽然,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传说中两天后才能赶到的援兵到了!

    城门打开,城内也冲杀出去一只军队。这回是真正的大局已定了。皇帝高兴的和身边的重臣指点着战局。城楼上的士兵又奉命齐声喊道:“擒得宁王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宁王如今是无处可逃了。

    沈寄轻笑出声,兵临城下,宁王肯定得意惨了,没想到皇帝是张开了口袋等他啊。原来全是一场虚惊。真是没想到啊,她居然赶上了这么一出大戏。

    “拿好盾牌!”魏楹提醒道。这时候还偶尔有流箭会飞上城楼的。

    当日的战事毫无疑问以宁王失败被擒终结,沈寄在傍晚时分从密道出了宫。魏楹还留在宫里随同凌相处理善后事宜,她当然不可能等着他加完班一起回家。不过皇帝派了人送她回家。因为虽然大战结束了,可皇城里还有宁王之前安排进来的漏网之鱼,不可小视。

    京城里压抑了半月之久的百姓沸腾了,本来以为是大祸临头,谁料到竟有统兵大将临阵倒戈,然后援兵又提早赶到。纷纷走上街头庆贺,然后说着要把亲人接回来团聚。

    宁王造反一事自然还没有完全落幕,但是宁王都被擒住了,剩下来的自然就是扫尾工作了。一想到自己居然亲身经历了这样一场大事,沈寄走得简直是意气风发。真是多亏了皇帝,居然把她也带上了城楼。不然,就跟其他大事一样,她就只有听魏楹回来转述的份儿了。

    “奶奶”老赵头听到朝廷把宁王解决了,城门外就把兵临城下的十万人马摧枯拉朽的解决了,便跑来宅子门口不远处候着沈寄了。

    沈寄高高兴兴的对送她出来的两名暗卫道:“我家的人来了,二位止步吧。”说完就朝老赵头走了过去。

    那两名暗卫接到的任务是送她回家,便暗中缀在了后头。

    几匹马停在沈寄身旁么,有人从马背上下来,“小姨”

    沈寄惊喜道:“阿隆,你回来了。”她的眼扫过阿隆经过风霜的脸,在看到他左边空荡荡的袖管时猛地停住,脸色惨白的道:“你、你的左手呢?”

    “没了,那次要不是小权儿把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我小命都没了呢。”

    “他、他呢?”

    “他是全乎的,您放心吧。只是……”

    “只是什么?”

    “他脸上多了一道疤,从这儿到这儿。还好,并不吓人。”阿隆在自己脸上比划着,“他应该在京郊大营里,我是进城有军情奏报皇上,我先走了一步了。”

    “去吧。”

    阿隆上马直奔宫门而去,沈寄有如狂喜中被人从头上浇了一桶冷水。阿隆少了一只左手,小权儿脸上多了一道疤。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就是下午看到的,也不知道是多少条命被收割了去。

    “奶奶”老赵头凑过来喊醒发呆的沈寄,“阿隆世子和小爷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沈寄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对,活着回来了就是好事。”她加快脚步往前走,直接回到了租住的地方。那两名暗卫见她平安到家,准备看到烛火亮了就要离开。却不料才走几步,就听到她的惊叫声,当下不敢耽搁,冲了进去。

    这座小宅子之前没人,被人当成了藏身之所,沈寄多年练武,耳朵非常灵敏,便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暗藏的人便只有出来,想擒下她让她送他们出城去。他们本是潜藏京城,在宁王攻城事要里应外合的,不了事情陡然逆转,担心被人指认便从军营逃了出来。毕竟,有很多人都投向了皇帝,很可能会指认他们。

    这里他们还是打听过的,是吏部代尚书魏楹的住处。有他的夫人相送出城会容易得多。谁料到,不管是沈寄还是貌不惊人的老赵头居然都是硬点子。他们三人一时竟没能拿下,然后又进来了两个更扎手的。

    沈寄胳膊中了一剑,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板上,她按着伤处跑出去大喊,“有奸细啊——”街头巡视的士兵过来问道:“奸细在哪里?”

    沈寄朝里面一指,然后朝街头的小药铺走去。

    “魏夫人,是魏夫人啊,你怎么了?”旁边有人过来。

    “有奸细藏在我府上。”

    “我们送您去药铺。”有人在附近拆了一扇门板招呼了几个人一起抬着沈寄去药铺。沈寄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人,那些人便自我介绍曾经到温泉庄子喝过粥。

    “有劳了。”沈寄坐在门板上,脸色发白。之前胡胖子也说过,他跑到他们原来的住处一打听,便有路人主动领着他往这边来了。看来,做好事还是有好报的啊。不然这么远让失血不少的她走过去,可就难咯。

    老赵头赶来后,沈寄安心的在药铺晕了过去。待他醒过来,就看到魏楹黑着脸坐在床边,眼中满是担忧。他匆匆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教训她今日偷偷入宫又胆大妄为的跟着去城门的事,就听说她被奸细所伤被抬往药铺就医了。想起沈寄说过要重伤一回来报复他,不由觉得不祥。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过去,完全失去了今早在城楼上的淡定。

    好在,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不过伤在手上,肯定是什么都不方便了,而且胳膊被吊在胸前。

    苜蓿端了肉粥进来,说那处安排了人照顾几位老人家的生活。

    沈寄看看肉粥,又笑眯眯的看看魏楹。

    魏楹很上道的道:“你先出去吧,等会儿进来手腕。”

    沈寄还是笑着,这么多年,她终于能享受一回魏大人的伺候了。可是想起失去了左手的阿隆,她的笑容敛去了。

    “我在路上碰到了阿隆,他的左手没了。”沈寄沉痛的道。

    “他立了大功。以后芙叶和丹朱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他是不是还要上战场?”

    魏楹勺了一大勺肉粥,沈寄道:“不要这么多,我嘴没这么大。四分之三满就够了。”

    魏楹重新来过,然后把勺子递到她嘴边,“自然还要去,独臂小将如今可是名声远扬,都说穆王有后呢。”

    “吹吹。”沈寄挑剔道。

    魏楹吹了吹又喂给她。

    “你早知道了?”沈寄吞下肉粥问道。

    “嗯。”

    “那小权儿脸上有疤的事呢?”

    “这个倒不知道,明天我设法让他回家一趟。他们这次回来也呆不了多久就要整军北上。”顿了一下道:“少了胳膊也好,脸上有疤也好,都不影响武将。身为武将只要能打仗就行。不像文官,这两者都不可立于朝堂。”

    沈寄靠在大迎枕上吃完了一碗肉粥,苦着脸道:“痛!”她下午身临战场都没有受伤,没想到回到家出事。

    “忍着点,慢慢会好。那两个暗卫居然连提前进屋查探一番都没想到。”

    “人家怎么知道咱们家没人了,而且还有老赵头陪着我。”像魏家把所有下人遣走的很少,怎么都留着护院的。对了,也不知道胡管事带着二十几个护院去投军如何了,还有阿彪哥也投军去了。

    “我回头托人打听。对了,这次还来了几个熟人。本来还想让你出面招待的。”

    “谁啊?”

    “邱成明和他的那些弟兄。没事儿,回头带你去欧阳先生府上和他们见见。”

    沈寄想了想,邱成明,蜀中那个山寨头子,欧阳先生给他当过军师的。当年发配军前效力,还有不少他的弟千里追随。

    “今天下午领头倒戈的就是邱成明,他到军中十五年了,如今也是一员大将了。跟着他的那些人现在也个个不凡。”

    沈寄明白过来了,魏楹根本是早就知道了。至少,比城楼上那些官员早。

    “是你说服的邱成明?”

    “他们本来就不愿意,只是做了些事被宁王拿住了把柄。我们联系上之后我便禀明皇上,然后从中周旋了一番,皇上还写了密旨承诺不会追究他们之前的过错只认功劳。我让欧阳先生带着偷偷去了军营面见邱成明,最终促成了这次临阵倒戈。这一次,欧阳先生也被授予了五品武官的职务。回头咱们得给小包子他们另请老师了。”

    “倒是要恭喜欧阳先生了,这也算剑走偏锋吧。那援兵……”

    “那是意外的惊喜,本来以为要两天后才到的。两天后到,会多死些人,宁王也不一定能当场擒获。所以,他们也是大功。还有,西陵也不是真的参战。皇上许了他们互市通商,还有部分东昌国土。所以,边境的战事很快也会平定了。不过,这个我是才知道的。”

    沈寄顿时有一众漫天的云彩散尽的感受。

    晚上,魏楹帮着沈寄脱衣,有些犯愁的道:“你晚上怎么睡呢?万一压到手怎么办?”

    “我昏迷的时候没压到?”

    “没有。”

    “那应该我潜意识知道不能往那边翻身吧。”总不能找个人彻底不睡盯着她吧。现在府里也没有这个人力条件。

    沈寄看魏楹脸还是黑黑的,眉峰紧皱,“你现在知道当伤员家属是什么感受了吧。不过,我肯定不是故意要报复你的。我才不会傻得拿自己来报复你呢。”

    “你下午进宫去就没想到可能出任何状况?”

    “我是伤员,不准骂我。骂了好得慢!”

    魏楹忍了忍,“以后不准再出状况。”他一路往药铺奔去的时候,看到她一整只袖子满是血迹的时候,实在是被吓惨了。如果大场面都没事,这种小场面却出了大事,让他情何以堪。

    晚上魏楹睡的榻,理由自然是怕压到沈寄的伤手。

    第二天他四更起身准备进宫上大朝,沈寄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提醒道:“你说今天把小权儿弄回家来的。还有阿隆,叫他来吃饭。”

    “知道了,不会忘。”

    沈寄听了又倒回床铺接着睡。

    伤了手实在是不方便,什么都要靠人帮忙,沈寄很不习惯上厕所都要人帮忙系裤带。她宁可慢慢的自己弄,不愿意叫苜蓿,除非是魏楹回来了。

    来看她的人着实不少,陆陆续续有人来看望,都是京城的百姓。有人拿一把菜,还有人带着砍好的柴火,有人是借来的鸡蛋,还有人直接拎来了猪前蹄。便是见不到沈寄,来慰问一声也好。苜蓿和老赵头一整个上午便在收礼物中度过。宫里派了太医来,也带来了不少好药。

    中午沈寄正在吃以形补形的猪前蹄汤的时候,阿隆和小权儿一起来了。他们在门口看到络绎不绝的人进出,纳闷的问老赵头,结果听说沈寄昨晚被奸细砍伤了手,两人赶紧加快脚步进来。

    “大嫂”

    “小姨”

    沈寄抬起头,看到阿隆空空荡荡的袖子依然是心头一痛。再看小权儿,那俊秀的脸蛋上一道疤太影响美观了。

    “你们都还没有娶媳妇儿呢!”

    两人本来是看到沈寄吊着膀子有些伤感,听她如此感慨倒是觉得自己没关系。因为在战场实在是见了太多同袍的死亡了。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

    苜蓿给他们两人也各上了一碗猪蹄汤,沈寄道:“吃吧,都是那些百姓送我的,送了好多只猪的左前蹄。”

    两人看看沈寄的人,不约而同扑哧一笑。他们俩是在金殿论功行赏后出来的,小权儿告诉沈寄:“大哥正式成为吏部尚书了,正二品了。我也因军功升为了偏将军。他是魏尚书,我是魏将军了。阿隆是正式的将军,不是偏的。”

    沈寄盯着小权儿,“恭喜你们!我一定要找无暇膏把你的脸复原不可。”再看看阿隆的袖子,胳膊没法再生了。

    小权儿道:“大嫂,我又不是娘……女人。美不美无所谓了。如果是因为这个嫌弃我的女人,我才不要呢。而且无暇膏也是要当时抹上才有用的。”

    “你娘看到了得多心痛啊!”又伸手摸摸阿隆的袖子,“还有你,你娘和妹妹非得哭晕过去不可。”

    “刀剑无眼!”

    沈寄很想说你们以后别去了,可是知道这两个跟魏楹一样,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申时,魏尚书回来了,三十七谁的二品官正部级,神采飞扬的。是老赵头驾着马车去把他接回来的,他现在连小厮都没有一个。

    这两人赶紧上去行礼,一个叫‘大哥’,一个唤‘姨丈’。

    魏楹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都是好样的!”

    沈寄看着魏楹已经换过了一身官袍,想着昨天他还在说这事儿呢。那会儿他心头其实已经有底了。

    “礼部应该明日会来给你量体裁衣。”

    沈寄点点头。

    “皇上说没有我这么寒酸的一部尚书,他将从前那栋宅子赐还给我们了。”

    “嗯?”

    “今天上午,户部找那户人家原价买回来了。地契都给我了。而且,皇上赐的宅子辞官后都是要归还的,咱这栋不在此列。”那宅子本就是沈寄卖了捐做军资的,旁人也无话好说。

    “那么大一个宅子,从前好几十口人的时候住着都空荡荡的,现在就这么几人,不忙搬。”

    “当然不忙搬,你这胳膊还吊着呢。”魏楹转过去对阿隆道:“等你母亲回来,郡主府也会归还的。”

    阿隆道:“那些都无妨了。我只希望母亲和妹妹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三日后,阿隆和小权儿所在的军队再度开拔往北。邱成明等人也是一样。沈寄魏楹和邱成明一干兄弟在欧阳先生那里见了一面,叙了叙别来情谊。邱成明还说他们的家眷也将要入京,拜请沈寄关照。沈寄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邱成明如今地位上升,已经到了要送家眷入京以安圣心的位置。

    大军开拔,魏楹带了沈寄去城门处送,她靠在魏楹肩头哭得稀里哗啦的。

    “等这场仗打完,十年之内无大仗。而且,这次他们去是剿灭宁王余党,不会再有之前那么凶险的。而且以他们的位置,也不用再厮杀在第一线了。倒是边境,林子钦这回怕是要成就不世之功了。”

    “真的要灭了东昌?”

    “皇上早有开疆拓土之心。这次和西陵王闹翻都是他们二人早有默契的事。西陵对我们宣战,一直是出工不出力。不然,林子钦很难抵挡得住。对了,还有一个你的故人进京了。”魏楹把沈寄的泪水擦干。

    “谁啊?”

    “你猜不到。”

    “那我就不猜了,你告诉我吧。”

    “眉娘。”

    “嗯?”沈寄想了想才想起来是户部尚书女婿抛弃的糟糠妻。在窅然楼卖唱过,被她送回原籍去的。

    “她可是大功臣,宁王和东昌签订的协约就是她偷出来的。”

    “她做了宁王爱妾?”

    “嗯,她回去的路上遇到私离封地的宁王被掳了去。原本是想就跟着宁王的,没想到宁王竟做出叛国之事。她的父亲曾经一名将军的幕僚,就是因为有人叛国被害死,导致了她一声沉沦下层。所以,被细作找到后,她就弃暗投明了。如今她是一名美艳女细作,托了她们头儿给我带话。说如果你有所求,她赴汤蹈火都会为你完成。”

    眉娘能许下这样的承诺,可见如今的权利不小。沈寄估计她的前夫应该快倒霉了。做情报的,要整人应该不难。

    沈寄看着魏楹,“你听到了,如今朝廷的女细作我也认识了。你如果在外头乱来,纸是包不住火的。”

    魏楹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孩子们几时可以回来?”

    “他们肯定已经上路了,等着吧,半个月都不用你就能看到你的三个孩子了。”

    最先回来的是小亲王,他听说可以搬回原来的宅子高兴得很。一直念着他亲自栽的小树苗。然后每天托着下巴看沈寄吃猪的左前蹄以形补形。在她手不方便时随侍左右帮她拿东西。至于芙叶,她听说阿隆少了一只手,的确的是哭晕了过去。这会儿回来,眼睛都还是肿的。再多的赏赐都换不回她儿子的手啊。

    半山寺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伽叶大师便直接回去了。

    半个月后,小芝麻等人回京,一大家子人搬回之前的大院子居住。这次还来了不少客人,十五叔一家三口,还有魏楹养母汪氏一家三口。

    汪氏摸着沈寄的胳膊道:“小寄,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我福大命大,只受了皮肉伤。”

    小芝麻三个看着沈寄,捧着她的胳膊左看右看。沈寄无奈的对捧着她右胳膊抒情的小馒头道:“是伤的左边。”

    小馒头看眼兄姐,“左边没位置了。”

    在座的人想笑,可想到十五婶和芙叶这两个少年英雄的母亲,还有听说哥哥没了一只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丹朱还有担心哥哥娶不上媳妇儿也眼泪汪汪的娴姐儿,众人便都收敛的喜色。

    芙叶郑重的谢过汪氏对丹朱的收留之恩,汪氏赶紧说:“郡主不用客气,民妇受小寄所托,应当的。”

    沈寄安排众人住下,芙叶带着丹朱回郡主府,说收拾好了再下帖来邀众人过府去玩一日。

    这天晚上,娴姐儿一个人坐在花坛上哭,小亲王路过被黑漆漆的一团吓了一跳,差点走过去踹她一脚看看是什么在那里一动一动的。搞半天是娴姐儿的肩膀。

    娴姐儿会一个人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十五叔十五婶以为她还在沈寄那里,而那边又是打发下人把她送回去了的。她走到自家住的院子门口就把人打发回去了。

    小亲王一直就记得这是个凶巴巴的丫头,小时候就拿着宫扇做武器追得他满院子跑。如今看她这么脆弱,着实是不好就这么走开。

    “哎,你别哭啊,你哥哥只是添了一道疤而已,其实看起来很英武。”他其实也没见到,是听沈寄说的。

    “真的?”

    “真的。他要是说不上媳妇儿,以后我帮他说一个。”

    娴姐儿想了想,小亲王是王爷比大哥的官还大,既然他说了帮忙找一个,就不会找不到了。而且他说哥哥有了疤更英武了。于是她看小亲王就顺眼多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小亲王把手伸到娴姐儿面前,她拉着站起来,然后乖乖的被他牵回去。于太监远远儿跟在后头笑,没想到他家王爷还挺会哄小姑娘的。

    到了院子门口,娴姐儿道:“王爷,你就送我到这里吧。你不可以跟别人说哦。”

    “好,我不说。”

    等到三个儿女都道了晚安出去,魏楹告诉沈寄,“开海禁的事,有谱了。”

    沈寄两眼发光,“怎么说的?皇上也觉得打仗打穷了,要开通海上贸易是吧?”

    魏楹摇头,“那个抓到的宁王,是替身。真的,据说逃到海外去了。”

    沈寄瞠目,怎么会有这种事啊?这是建文帝二号么?是要郑和下西洋了么?

    “不过银子,应该也是一个方面吧。这次应该阮家还有另外几家捐出大笔家资的人就可以得到些补偿。到时候你可以去参一股。这回会有水军陪同出海,安全应该无虞。”

    沈寄眼底燃起斗志,管他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出海呢。她得抓住机会赚一笔。慈心会的运作也是很费银子的呢。

    还有,“魏大哥,汪先生要出海去,我们把小包子送出去见识一番好么?”

    魏楹挑眉,“去海外,搞不好两三年才能回来呢。而且我说安全无虞,也不是就万无一失了。”

    沈寄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机会实在难得。有多少人能够出海去看一看啊。

    “就算在家呆着也会有头上掉东西砸到的,出门被车撞到的危险,运气不好喝水哽死的也不是没有。我们问问小包子自己的意见吧。我觉得他会很想去。”去海外长见识,这才是真正的行万里路呢。

    魏楹想了想,“也罢,只要他自己想去,那就让他去吧。他即便高中三甲,入仕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趁这个机会出去长长见识也好,省得成了温室之花。我派人上船去保护他,再派人去照顾他的生活。不如,就让刘準凝碧一家去,带二十个护卫跟着。”

    沈寄点头答应,然后道:“其实我也好想去的。”

    “海外,那也太远了。你在近处走个一个来月还差不多。”

    小包子听说后果然很想去,他舍不得汪先生,也很向往海外的世界。

    沈寄道:“跟《山海经》上说的完全的不同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包子纳闷道:“娘去过?”

    “呃,没有。不过我想《山海经》的记录是不靠谱的。”

    不过这事儿还没有提上日程,总得国库缓过劲儿来。魏楹说快了,等林子钦从东昌回来,肯定是满载而归。

    沈寄挑眉:“是要灭了东昌国?”

    “不是,一个被灭了民族会一直不停的反抗,生生不息,皇上可不想边境永远不宁。西陵分走与它接壤的几块肥沃的东昌国土。然后我们得到战争赔款,差一点就被这场战争拖垮了啊。”

    沈寄心头咋舌,这所谓的战争赔款不会是林子钦去刮地三尺吧?轻易挑起战争的民族是应该受到惩罚。不能跟他们讲儒家的恕道。不然就跟小日本一样,战争赔款给它抹了不用赔偿,反而死不承认曾经侵略过。

    沈家的铺子准备开到京城来,这自然是沈三要沾魏楹这个义子的光。沈寄觉得这样挺好,只要他还要靠着魏楹,对汪氏就一定会很好。所以,她交代了洪总管还有崔大掌柜尽力协助。

    这天,洪总管来告诉沈寄,说沈三想在京城买栋小宅子住。

    “奶奶,咱们之前买的宅子,现在价格都回升了,老奴按您的吩咐,都在招租,如今还有两栋没有租出去。”

    其实魏府很大,住他们一家三口并一些下人无妨。但汪氏毕竟是改嫁出去了的,所以沈三叔可能觉得长住不好。而且他也想做生意,难免有些生意场的往来。他只是想借魏楹的势,却不想住这里,这也很正常。

    “嗯,那你带他去看看,先不用告诉他是我买的。看上了再说,就按市价卖给他。如果银子不凑手,缓一缓没有关系。他的铺子看好了么?”

    “看好了,先租着。衙门那边也都去打过招呼了。您看开张的时候需要您出面请些人来热闹一下么?”

    “我估着不用我出面去请,到时候少不了锦上添花的人的。你们家爷如今可是尚书大人了。”

    洪总管顿时笑了,“爷太厉害了,这还不到不惑之年呢。这是魏家祖坟冒青烟啊。”水涨船高,他出去和其他府的总管应酬也格外的有面子。看这个样子,不出意外,爷就是下一任的相爷了啊。丞相门人七品官,到时候他就更风光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魏家木字辈,逛嫡出的林林总总也不下三五十人了,怎么没保佑旁的儿孙呢。又不是光我们一房祭祀祖宗。唉,说起来,很多年没有回去祭祖了。”也许过两年闲了魏大人还会衣锦还乡回家祭祖。洪总管都能感觉到地位在提高,沈寄当然感受更深。她现在是二品诰命夫人,在文官的夫人里也是二号人物了。如今,谁还敢说她是丫头出身。

    进入腊月,沈寄的新礼服送来了。随之送来的还有四份圣旨,一份是表彰沈寄在大乱期间救活数百条人命的,一份是婆母二品诰命太夫人的敕封,一份是沈寄二品诰命夫人的敕封,还有一份是赐予汪氏‘忠义夫人’封号及若干赏赐的。

    第一份是皇帝自己封赏,后面三份都是由魏楹上书请封。他生母与沈寄的都算是应当应分的,汪氏的是他特别上书请封的。养母不能封诰命,但是有这么一个称号,也可以庇护她终身。从此,不管是谁,都不能再对她有微词。这份旨意当然不是随时都能去请的,破例也不能破多了。魏楹选在他从中周旋说动邱成明与他下属阵前倒戈的时候,可谓正当时。

    这个惊喜太大了,汪氏一时嘴唇都有些颤抖。

    沈寄小声道:“娘,跟我一起谢恩!”

    谢完恩,沈寄把汪氏扶起来,然后将三封圣旨拿去供着。回头婆母受封的圣旨和礼服要派人送回淮南去。至于汪氏受封忠义夫人的圣旨则由她自己拿着。沈三叔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过圣旨,两眼敬畏的看着。

    沈寄小声道:“你怎么也不说一声?”汪氏现在还没有回魂呢。

    魏楹笑笑,走到汪氏跟前,“娘,您的救命之恩、养育大恩,儿子没齿不忘。”他做这事自然不是为了至孝的好名声,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汪氏。

    沈寄也跪了下去,如果不是遇到魏大娘,她不是会被什么人买去,又是何种际遇。但是,十之**没有被卖到魏家好。小芝麻三姐弟不用人招呼,在后头跪成一排,口称‘祖母’。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三叔的店子买南来北往的杂货,生意实在太小了,所以那些想跟魏楹拉关系的人家就是想捧场也不方便。譬如说容家阮家,他们能来这样的杂货铺么。只能派了管事来送上贺礼。所以那天沈三叔的贺礼着实收了不少。最终他看中沈寄手里的一栋宅子,先付了三成,一家子搬进去,然后等银子凑手了再给。他是想全给的,沈寄说他初到京城还是多留些银子进货的好,执意不肯收。

    裴先生被官学聘去做先生了,那里头的都是博学鸿儒,他笑着拍打魏楹的肩膀,说是沾了他的光。

    魏楹躬身道:“没有先生,怎有学生?”

    阿彪哥归来后,接回了父母妻儿,一家子重新将食肆开了起来,日子安稳富足。

    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皇帝封印了,百官休年假了。不过,众人都还在翘首一盼,盼着班师回朝的林元帅。终于满载而归的林元帅在二十七这天赶回到了京城。据说运回了上百车银两,不是因为这些银两吃重,而且沿途得小心,肯定还得早些日子回来。

    小权儿和阿隆却无缘回京,因为北方的宁王余孽有些逃进了深山,他们要趁着严冬围追堵截呢。十五叔一家三口本是指望进京能见到小权儿,现在不得不失望了。好在他十天半月的就有信送来。

    芙叶和丹朱也注定失望。

    除夕宫宴安排在中午,晚上宗室留下过节,朝臣各回各家。

    一大清早,沈寄便穿戴好她的新礼服进宫去朝拜。这回她的位置又往前靠了不少,她前头的全是白发苍苍的老诰命。身旁也多是年岁足以当她娘的同级诰命。众人对她的态度润物细无声的改变着。

    朝拜过后,徐五寻了机会过来和沈寄说话,她如今也是当家主母侯爷夫人了,正三品的诰命。可看着沈寄还是打从心底羡慕。勋贵之家多是非,家中小妾通房不少,头上还有太夫人,日子过得也辛苦。

    两人聊了几句林夫人离京的事,又聊了聊各自的儿女,然后芙叶丹朱过来找沈寄,她就和徐五道别了。

    丹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其实还没有从哥哥断臂的事里走出来,可今天是进宫过年,自然得欢欢喜喜的。方才一众宗室坐在一处,也不少人对她们母女明嘲暗讽。如果不是阿隆的战绩卓著,今天她们可真的是无地自容了。丹朱已经学会了微笑面对生活的苦难。芙叶要反唇相讥也被她拉住了。不用她们出声,也会有人替她们鸣不平的。太子妃殿下就为她们说了公道话。当然,还有十四舅舅。

    太后今日召见沈寄很是夸了她几句,皇后自然跟随太后,只是眼底多少有些勉强。席间自然少不了捧林子钦夫人的人,他这回可真的是盖世之功,在军中威望一时无二。所以林夫人今日自然也是炙手可热的。沈寄没去凑这个热闹,她身边也围了一群人。今日最出风头的便是林夫人与她了。

    小亲王要留在宫里过年,沈寄和魏楹用过宫宴后便出宫了。回去的时候十五婶、小芝麻正同方妈妈等人一起包素馅饺子,这是要送去半山寺的。

    小包子坐在旁边擀面皮,他每年都干这个活儿,如今也算是个熟练工了。至于小馒头,他也在擀面皮,他擀的专供娴姐儿使用。娴姐儿表示嫌弃,让小包子给他擀。小包子对家中女性一向好脾气,何况娴姐儿还是长辈。于是挪过去给她擀面皮。

    小馒头一直等着娴姐儿又包了一个,结果还是歪歪扭扭的才出声:“小姑姑,事实证明是你的问题呢。”

    小包子道:“你擀得也不怎么样。”

    “哥哥教我。”小馒头笑呵呵的。他听说哥哥以前擀的面皮也很丑的,完全是熟能生巧。

    娴姐儿便叫道:“小芝麻—”

    十五婶笑道:“反正也不缺你们几个劳力,都过去吧。”让人把他们四姑侄挪到旁边的案板去。沈寄回来就看到小芝麻在手把手的教娴姐儿,小包子则在教小馒头。一屋子的热闹和其乐融融。

    挽翠告诉沈寄,之前下人还包了几种馅儿的共八百个,已经送到红袖招去了。沈寄点点头,她回屋换过衣服,也过来动手。除夕夜的饺子,魏家的传统是人人动手参与。当然,魏楹来不了,今天他春风得意被人灌得有点多,已经乖乖的去睡觉了。十五叔是个百无禁忌,这会儿在旁边揉面团呢。他的手劲做这个比谁都好。

    到了申时,两千个素馅饺子完工,十五叔带着下人赶着马车往半山寺送。这是送给伽叶大师等人与那五十名武僧的。

    沈寄和十五婶这才过去看几个小家伙包的,一边捏出各种动物造型的自然是小芝麻的手笔,另一边大肚的、瘪肚的,站不稳的,趴着的,到最后能看的,是娴姐儿一下午的工作成果。小馒头擀的面皮经过调教,看着也很不错了。

    沈寄笑笑,“得,回头王爷回来了,小馒头娴姐儿再给他做一顿,省得他又絮叨没吃到年夜饺子。”

    这是得到认同了,小馒头和娴姐儿都很高兴。后来小亲王一回来,就被他们姑侄俩拉到小厨房,娴姐儿更是豪气的说:“王爷,你吃多少个,你吃多少我们都给你包。”

    正月间自然是到处拜年到处走亲戚,因为年前那场兵临城墙的虚惊,今天的正月众人都过得格外开心。正月里窅然楼和宝月斋又重新开张了,那个热闹劲儿就别提了。今年府里除了大门口和大书房的春联是魏楹动手写的,别的地方都是小包子和小馒头动笔,来客纷纷赞之家学渊源。尤其小馒头小小年纪已见风骨的字备受夸奖。

    小馒头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

    沈寄笑着对他说:“别被好话糊弄晕了,人家夸的是你爹的小儿子。不记得你上街卖春联的事了?”

    小馒头摸摸鼻子,“娘你真会扫人兴。”

    今年过年前十天,小包子和小馒头学了沈寄当年的样子,写了春联差人上街去卖。至于小芝麻,她如今是大家千金,闺阁笔墨不能流传在外,便只能做旁观者。

    摊子摆在繁华热闹处,四母子在在窅然楼的包间里看着,生意寥寥无几。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沈寄练了几个月就能去卖春联赚赎身银子的小市集。随着魏楹的地位逐步提升,日后几姐弟耳朵里听到的多是阿谀奉承的声音,难有逆耳忠言。所以沈寄特地策划了这次的事,让他们知道一下离了父亲的权位,他们本身尚什么都不是。

    至于府里到处贴着的春联,自然是没能卖出去,自家消化的。如今被人这样交口称赞,不啻于冰火两重天。人家只当魏楹看重儿子的字,所以满府都贴上了。殊不知是沈寄鼓动儿子匿名上街卖春联卖不出去的剩货。

    翻过年,小芝麻十二岁了,小馒头十岁,小亲王九岁,娴姐儿八岁,小馒头七岁,魏楹给众人另寻了先生。小芝麻之前的琴棋书画老师也陆续回到京城重新开课,娴姐儿便跟着她一处上课,琳姐儿也被沈寄接了过来陪娴姐儿一处。

    魏楹失陷东昌的事情里,魏柏一开始什么都没做,还有些怕被连累。不像小权儿一直在奔走,事后多多少少和这边府里有些疏远。如今一直在找机会重新拉拢两家的关系,尤其如今魏楹的官是越做越大,前途越来越好。魏柏却这样那样的原因至今仍是个七品小京官,以至于王氏到如此也只是个六品的敕命夫人。如今连小权儿都是正五品的偏将军了,眼瞅着这次围剿宁王余孽又立了功。他们二人有些急了。

    魏楹私下同沈寄说小权儿的军功是自己打下来的,往上升也是应该的。而魏柏,缺少官场需要的刚柔并济,才具又平平,所以才一直在那个位置上没有升迁过。如果是能重用的,他巴不得提拔呢。不过,看在他这么些年为官还算本分,把他提上一级到从六品也可以。但要指望他这个吏部尚书大哥关照更多,却不能了。倒是信哥,书读得还不错。王氏问的时候,沈寄便委婉的把这层意思说了。还让王氏劝劝魏柏息了什么外放之类的心思,就安心做学问得好。留在京城有魏楹在,他日子自然好过。要是外放实缺,很容易着了人的道。

    王氏也清楚魏柏的实力,能论资排辈的往上升一级也很不错了。倒是信哥得了魏楹称赞她更看重些。信哥就要考童生试了,她便设法劝服了魏柏放弃外放的心思,在家指点信哥读书。官场是讲究连坐的,魏柏学识有余,才具略有不足,魏家怕他拖魏楹后腿,就是他父亲代族长四老爷也会劝着的。而魏柏也算是能听劝的人,升到从六品后想想自己的确不擅那些实务,也就作罢了。

    小亲王的院子里有不少名角登门唱念做打,也是热热闹闹的。他每日用半天的时间上文课武课,抽一个时辰培养兴趣爱好。沈寄并不拘着小包子小馒头,因此时日长了,他们三个就能在家里的戏台子上票一出戏。偶尔宴客,他们也上台客串一场。票友可是高尚的、烧钱的爱好,与戏子不可同日而语。众人在台下看戏的心思自然也不同。

    小芝麻和娴姐儿琳姐儿每天还到沈家去向汪氏请教针线活儿,汪氏非常乐意指点。明哥儿也时常过来这边府上,最后索性和小包子小馒头一处读书。沈三叔实指望这个儿子大小能有个功名。不管是秀才还是举人,那也是迈入士的行列了。所以这趟上京,做生意是一个方面,为了小儿子的前程又是一个缘由。至于其他的儿子,就只能跟着他学做生意了。

    “大嫂”明哥遇上沈寄,躬身行礼。

    沈寄微微一笑,“明哥来了,学问上吃紧么?”

    “有一点儿,不过流年已经给我讲给了,听着便明白一些。”他底子很差,但好在肯上进。因为有几个异母哥哥,所以沈家财产能分到他名下的有限。他爹给他说了,有这么一房好亲戚看重,让他好生跟着念书,奔他的前程。魏家一家人待他都很好,他也欢喜过来。

    沈寄点点头,“嗯,你有不懂问便是了,流年如果说不明白,就去问你大哥。他就是爱板着个脸,其实很是喜欢你的。”

    “是,我知道的。”

    小芝麻则向明哥行礼,“明叔好!”

    明哥微微一笑,有点憨厚,“你也好。”

    沈寄和魏楹商量,小芝麻和徐赟的事是不是该公开了。这几次赴宴,都有人把话题把这个上头带。

    魏楹沉吟一番,“可以。我和徐茂说一声,你同他媳妇也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公开出来方便。”

    林子钦已经死心了,正如魏楹所想,他们两个现在都是风头一时无二的人物。只不过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这样的两家人显然是不适合结亲的。

    这天,他在窅然楼专门留给他的包厢里喝酒,沈寄巡铺子听说了便过去,“林元帅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小店啊?你现在可是红人啊。”

    人人都说太子的位置因为林元帅的战功和地位更加稳固,沈寄觉得不然。看林子钦这副模样,他也清楚。太子想必也很清楚。

    林子钦抬头,“我知道你今天要来巡铺子,特地推了所有的应酬过来的。”

    沈寄拉开椅子坐下。

    林子钦脸上现出些赧然:“我就想找你说说话。那天我进城门你去看了么?”

    沈寄噗嗤一笑,“去了啊,万人空巷看林郎,我也去凑热闹了。”

    林子钦脸上一红,“哦,你在哪里?”

    “天香楼的包间里,要不是魏楹升了吏部尚书,那个包间我别想订到。我们一家子都在那里头看林元帅的风采呢。一个男人一生有这么一次也就足够了。”

    林子钦笑了笑,然后道:“你说得没错,一次也就足够了。”

    沈寄看林子钦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也就不多说了。

    “皇上有意将贺妃所出的公主许给我长子。”

    林小一尚主,成亲后会搬到公主府住。那林小二的媳妇儿就得操持家务了,只是身份有些尴尬,并不是嫡长媳。不过,林家这回真的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

    魏楹做丞相沈寄都不担心,因为目前以及将来都没有出现权臣的可能性,不会轻易就被君王忌讳。可林子钦这个位置就有些危险了。他是国舅,是镇国侯,如今又是麾下数十万人马的林元帅,刚打赢了一场大仗。现在,又要做公主的公公了。

    沈寄给林子钦斟了一杯酒,“看你这样子是有所打算了?”

    “嗯,我要辞了一切职务回家休养。皇上如此加恩,我更加得退。”

    不容易啊,这个时候能够想得到急流勇退。

    “你就不担心皇后和太子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名分已定,只要他们不行差踏错就不会有变化。反而如果我不肯退,才有危险呢。”

    “那你打算怎么退呢?”

    “我在北边,一双腿冻坏了。那一次被宁王安插的人出卖,我被几个心腹亲兵护着逃脱,可是腿陷在雪地里太久,不中用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没说得这么严重罢了。腿怎么样只有我自己知道,太医都看不出名堂来。一个武将,腿不中用怎么行,当然是得给旁人让路了。”

    林子钦如今也就是三十五左右,居然就可以退休了,而且是功成名就的退休。他这么知趣,皇帝给的待遇肯定好得不行。从此以后可以不用上朝,不用上衙,兴致来了,携着妻儿,出门踏青远足,好好哦!沈寄眼底现出羡慕,不知道魏楹还要多久才能光荣退休。

    林子钦失笑,就知道她会羡慕嫉妒恨。唉,如果她是他的媳妇儿,这一切不就圆满了么。可惜啊,他自己的媳妇儿不太支持。

    沈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林子钦对碰了一下,“恭喜你!”

    “哈哈——”

    沈寄回到家不免有些郁郁,好好哦,三十五就可以退休了。

    魏楹下衙回来看到,不由问道:“你怎么了?”他都到吏部尚书了,难道还能有人给她气受?以她如今的声望,就是皇后也不敢当面为难吧。

    沈寄便和他说了林子钦要提前退休的事儿,魏楹听了半天没说话,最后才道:“他是不得不退,而且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样大的战事了。此时退再风光不过,面子里子什么都有了。可是文官不同啊,战乱过后的治理是细功夫,全是文官的事儿。他能急流勇退,我不能啊。”

    “我又没说什么。”

    “你还需要说什么啊,往这儿一坐,一副怨妇相。林子钦他什么意思啊,明知道你巴不得过轻省日子,还跟你说这些。他小子就没安好心!纯心挑起我们家庭矛盾。武将和文官那能一样么?我找他算账去。”魏楹气咻咻的边说边往外走。

    沈寄看他真的说走就走,赶紧一跃而起,拖住他的肩膀,“哎呀,人家羡慕一下而已,你干什么啊。我当然知道,你如果现在辞官,那是撂挑子。皇上用得上你,凌相需要你帮衬,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到人家怎样就要怎样。”

    “那还摆不摆这副脸孔给我看了?”

    “不敢了不敢了!真是的!”

    魏楹当然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怎么都不可能现在冲出去找林子钦。最多不过以后遇上了私下抱怨两句。

    不过,沈寄这番怨妇相也换来了好处。魏楹说等春暖花开了,让她和小包子出去走动走动。反正出海的事提上日程至少也得准备一两年。出去走动一两个月无妨。回来之后,就要着手准备定亲的事。不过成亲,沈寄和陈氏说好了,想多留小芝麻两年,满了十六岁再办。

    魏楹如今也是炙手可热,想打小芝麻主意的人自然越来越多了起来。沈寄和陈氏放出风声去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徐家下手真早,而且胆子真大。之前有三皇子来那么一出,虽然很多人都觉得魏楹前途不可限量,但终是不敢和皇家争媳妇。徐茂不过区区四品,其子竟然敢和三皇子相争。沈寄和徐氏便放出风声,两家早有这个心思,只是从前孩子们都还小,所以没有提起。毕竟一般来说怎么都要姑娘十二三了才会开始相看人家的。可搁不住徐赟是沈寄和魏楹看着长大的。于是,便有了这个先下手为强。

    在放出风声之前,沈寄特地去了一趟东宫,把事情向太子妃交代了一声。毕竟,如果三皇子那里有什么不满,还要太子担着。当然,魏楹和徐茂这次都是立下大功的人,明面上羽翼未丰的三皇子对他做不了什么。可暗地里就怕他对徐赟使坏。为此,徐赟进出都很是小心谨慎。

    太子妃满口答应向太子说项,当晚便同太子提了此事。听说是青梅竹马,太子略微怅然了一小会儿,然后道:“你告诉师母,一切有孤,老三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徐大人,也是个能臣呢。”当初打算替老三撮合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太子此时自然不会和大臣交结过深,就是魏楹,也是因为担了太子少保的衔才会出入东宫。像徐茂这样位置重要的京官,太子是不可能去深交的。不过,既然是魏楹的亲家,自然不可能被老三拉拢过去了。

    “臣妾知道了。”太子妃看太子略怅然了一下,然后就丢开了,想着小芝麻的终身马上要过了明路心头也是一块大石落地。要不然,小芝麻的身份越来越高,对她还真是个不小的威胁。

    消息传出,三皇子自然是很不爽,他正想旧事重提呢。没想到魏家这么快的手脚就把亲事订下来了。徐茂是什么,不过是个秀才,举子都还没考上呢。怎么跟他这个天潢贵胄比。魏家这是明摆着打他的脸。可是,魏家有父皇的心上人,魏楹又步步高升,他不能对魏家下手。母妃和小姨说魏大人升得这么快,搞不好是因为魏夫人的关系。他却知道不是的,父皇不但没有因此提拔魏大人,反而对他进行过打压。可搁不住魏大人真的有才具,还有机缘。

    母妃气愤之下说要将魏夫人的事暗地里宣扬出去,他立即阻住了。这样子一来,头一个得罪的就是父皇。这个消息这个时候传出去,不明摆着是他么。而且当初想聘魏家嫡长女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也就一目了然了。还有,那位魏大人岂是好惹的,别看他一副温文书生的面孔。单从父皇想了魏夫人一辈子都没能得手,就知道他的厉害了。此事无凭无据的,他们的猜测总不好拿出来说。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那位魏大人是出了名的爱护妻子,绝对干得出金殿触柱的事来对抗流言的。回头人肯定是拿捏着分寸撞不死,但自己身为皇子如此‘污蔑’皇父和重臣,就失了文官的心,还会目为卑劣小人。还有魏夫人,如果说魏大人在朝非常有威望,那她就是在野很有号召力。慈心会十数年如一日的行善,声名远扬,旁人如今是拍马也难及。还有京城被她救下性命的几百人,在她的庄子喝过粥的上千人。那些都是民心啊,被煽动起来,对他非常不利。而且那个女人,就自己对她的调查,魏大人能悲愤的当着群臣触柱,她就能爬到京郊最高的山上做出往下跳的样子来。跳是不可能真跳的,肯定会有人及时出来救下她。可她这一死表清白的架势摆出来,那些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把自己给淹死。

    这对不按牌理出牌又名声好得一尘不染的夫妻,不好对付。更别说还有他喜怒无常的父皇在里头了。所以三皇子极力劝住了他母妃和小姨,告诉他们无论何种情况这件事都得烂在肚子里。而且,绝不能流露他对储位有觊觎之心的念头来。不然,他一成婚就得去封地了,以后便是入京也不能了。魏家嫡女的事只能就此作罢,以后有机会再拿徐家小子出口恶气罢了。不然,便会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太子手上。如今,更要紧的是另寻一门有助力的岳家。

    三皇子如何找有助力的岳家,然后太子又怎样要给三皇子下套让他聘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蒋世子的女儿为正妃,这些同沈寄都没有关系。她和魏楹也在严加防范着三皇子母子会不会有什么举措。宫中该打点的魏楹都打点过了,还有三皇子府也被密切关注着。太子会盯着,可他们自己也得有个数,不能抓瞎才行。

    眼瞅着淑妃姐妹又开始把目光投向一些勋贵或者实权人家的嫡女,沈寄松了口气。二月中旬开始,魏家上下开始筹备寿宴。三月中旬是沈寄三十二岁,魏楹三十八岁的生辰。两人一日过生日,比较省事,一年就办这一回。但正因为只办一回,所以得格外隆重。

    今年有魏楹升官的事,自然请客的范围又广了。而且沈寄是寿星,不出面张罗。一切都是小芝麻把总,十五婶、王氏都从旁协助。挽翠等人更是不敢懈怠,府里热火朝天的准备起来。

    小馒头感慨道:“要是大姐姐被赟哥哥抢到他家去了,该怎么给爹娘准备生辰呢?”

    小亲王笑呵呵的,“到时候就该小包子的媳妇,你的嫂嫂张罗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闹了个大红脸,小包子挠挠头,长大了就是烦恼啊!不过,如果能够娶到一个像娘那样的媳妇儿,倒也很好啊。爹真是命好啊,完全不用发愁,媳妇儿就从天而降了。

    芙叶把丹朱也派过来帮忙,丹朱乐呵呵的就来了。只有来魏家,她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快乐。芙叶看着已经十三的丹朱,再想想断了一笔还是鳏夫的阿隆就发愁。

    沈寄站到芙叶身旁,“总觉得昨天还抱在怀里,一晃眼就都长大了。”

    “是啊。”

    “你也别犯愁,阿隆和丹朱都是好孩子,老天爷不会薄待他们的。”

    芙叶低声道:“难道,我是坏人么?”

    “你也才三十三,有没有想过……”沈寄试探的问道。毕竟,芙叶当年可是豢养美男的人啊,没道理就这么枯萎下去才是。

    “我如今只想着阿隆能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丹朱能嫁给珍爱她的人。其他的,我已经心如死灰了。”

    “别死灰啊,你完全可以有第二春啊。干嘛因为一段失败就拒绝幸福。”沈寄想着凌相对芙叶挺上心的,这事儿怕是得托凌夫人留意一二。至于阿隆,他靠自己打拼出来,没有堕了他外祖父的威名,自会有懂得欣赏他的女子的。还有丹朱,更不用急,这才十三呢。阿隆用战功洗刷生父带来的耻辱,他们家的家产皇帝也发还了,肯定不会嫁不出去,只是需要好好的把关就是了。

    到了生辰正日,原本只请了亲友的,却近乎是满朝人都来了,说是他们夫妻同日生辰实在难得,来沾沾喜气。好在魏家的府邸够大,小芝麻又直接让窅然楼把人手物料都拉了过来帮忙,各项事务都有专人把总,这才没有手忙脚乱。一众亲友都早早到了帮忙招待客人。王氏因为有皇帝亲封的‘忠义夫人’的称号,这一日也不再回避,正大光明的过来。魏楹如今的权势,只在凌相之下,天下百官的考评都由他出,如此谁还敢说沈寄丫鬟出身,说王氏是商人妇。

    这几个月,沈寄接到的帖子比从前多了三分之一,大都是差人送礼去,不能推脱的才会亲自赴宴。

    沈寄正在和芙叶、王氏一处说话,说今天的装扮把她扮老了。

    芙叶噗嗤声笑出来,“哪啊,我看着就跟新娘子差不多啊。”一身红妆,看着可不就跟新嫁娘差不多么。

    说话间陈氏也到了,沈寄拍芙叶一下,“什么新娘子,我亲家来了。”陈氏自然也是来帮着招呼客人的,徐茂也是料到来的人不会少,所以让她早些去。

    徐赟也跟着进来内宅给沈寄叩寿,引得一众早到的人都笑着看他。徐赟白净的脸皮泛起了赧然。

    沈寄一把拉起徐赟,“到外院去吧。小包子,你领徐家世兄过去。”

    “是。”

    然后才是真正的客人陆陆续续的到来。凌相夫人,林子钦的夫人……林子钦辞职还没有辞掉,皇帝还在挽留。不过,三辞三留,这也是该走的流程。皇帝心头肯定是很满意林子钦的识时务的。按魏楹说的,接下来林子钦就会悠游山水,慢慢消除他在军中的影响。但是,为了皇后和太子,他肯定要在宫中留一些底牌,只是军权不会再沾了。

    当日的有两个**,一个是寿宴刚上菜的当口,宫里来人了,皇帝和皇后赏了十八道菜下来,外院九道,内宅九道,传旨的太监唱一道菜名,外头上进来一道御膳上的菜色,气氛被渲染的越来越热烈。

    沈寄带着众人叩头谢恩,心道林子钦这一选择急流勇退,倒是他们家成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富贵了啊。她下半生又多了一个任务,她得劝着魏楹身后有余莫忘缩手。瞥一眼凌相夫人,反正从外表看不出她有什么不满的。想来外院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第二个**是下午外院和内宅中间隔了屏风看戏,小亲王小包子小馒头上了一出《童子拜寿》。

    开始众人还没认出来,可是一看唱念做打虽然看得过去却不那么专业,有心人再瞅瞅,没见到魏家的两个公子,还有养在魏家的醇亲王便明白了,自然是哄堂叫好满堂彩。

    终于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魏楹和沈寄往屋子里走,沈寄嘟囔:“要散架了!”

    “嗯,回头为夫给你揉揉。”

    这个回头自然是更衣之后,趴在浴桶边上的时候。魏大人一向很乐意此时替夫人按摩。

    “魏大哥,今儿这也太荣耀了吧。”

    “这才开头呢。你放心,我心头有数,你安心受着便是。”

    “嗯?”

    “凌相早年在军中受过伤,这个相位他最多再坐两年就要告老还乡的。这一点,皇上也知道。”

    沈寄一愣,看来她当初对小包子说他爹十年内会为相还说晚了。这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啊。四十岁就走到了位极人臣的这个位置。她挑男人的眼光未免太好了一点吧。

    她趴在魏楹肩头,“魏大人,你怎么一直没去看看故人呢?”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故人是指被林子钦押解到京的东昌公主。

    “我去看她做什么,又没有交情。要说报仇,如今她和我位置交换,我也难得跟个女人计较太多。反正她这辈子都会被圈养到死了。”

    沈寄点头,“嗯,我比她幸福多了,我也不跟她计较了。就当她这个人不曾存在过吧。魏大人,过几日我就要和小包子出远门了,你不要太想我啊。”

    “就是,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得把我喂饱了才行。”魏楹抱着沈寄出水。

    “要养生,这种事情不要天天做!”

    “每个月不都会歇几天的么。而且接下来要歇好久,你放心,我都攒着等你回来!”

    过了两日,沈寄兴致勃勃的开始准备外出的东西。她到了这里几次出远门都是跟着魏楹,就只有去扬州那次因为怀着小芝麻缓了一步。所以这趟能够出去放风,她是很兴奋的。再过几日,小包子就要学当年的魏楹去游学了,沈寄将会随行。说白了,就是小包子出去长见识,沈寄出去旅游。

    魏楹见不得她一副兴奋得不行的样子,“呆在我身边就这么委屈你啊?”

    “不是啊,小别胜新婚嘛。老夫老妻更要想法子制造新鲜感。”

    “哼!”

    苜蓿和薄荷准备好了东西,沈寄一再精简,“洗脸的铜盆,洗澡的浴桶,床单被褥……这些带着做什么,又不是出去享福的。”

    一边又低头教育小包子,“你爹当年就背了两身换洗衣服两双鞋就出门了,连路上的花销都是自己挣的。我不要这么严格要求你,可是咱们这趟出门要低调再低调。”

    小包子摸摸头,“知道了。”

    旁边屋子,小芝麻在对小馒头进行说服教育:“不是娘带小包子出门,是小包子带娘出门。你要是有孝心,过几年你也带娘出去玩儿去。咱家有出门游学的传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后你也有机会的。娘要出一趟门很不容易的,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出门玩过。你要是吵着要跟,她也许就不去了。”小芝麻自然是之前被沈寄洗过脑了,所以才甘愿在家代班主持中馈,并且说服小馒头不跟。

    沈寄当时给小芝麻洗脑的时候就讲了身为女子的诸多不易,这个小芝麻也有感受。她开始为自己未来发起愁来,沈寄笑嘻嘻地道:“放心,我问过徐赟了,他没打算做官。只是需要考个功名傍身。而且他打算到处游玩、置业。这样你日子会好过得多。你娘我怎么会不想到这些就把你许出去了。”

    对徐赟这个未婚夫,小芝麻的感觉还有些懵懂有待培养,她当时羞红着脸出去了。不过母亲说的话她记在心头了。

    至于小亲王,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出远门,不过眼底还是露出了对小包子的羡慕。听了小芝麻的话,他眼睛一亮,等他长大了不就可以自在来去了么。想来当女人确实不容易,能像魏夫人这样有魏大人同意出门走走的都很少。很多女人,一辈子就在一个地方呆着。

    最后,沈寄和小包子只带了老赵头和苜蓿就上路了。当然,魏大人怎么能够放心得下,暗地里自然又派了人随行保护。让他们无事不要扰到夫人和公子。既然他媳妇儿想放风,他既然答应了就会让她自在一些。哼,跟皇帝比他专一,林子钦拿辞官回家过小日子说事儿,他也不会让他专美于前就是了。就算不能辞官,但让她偶尔出去放放风还是可以的。

    沈寄和小包子一路低调行事,拿着路引冲州过府,吃好吃的,看风俗民情,时不时的送封信回家:

    ‘魏大哥,我和小包子到了山东孔夫子庙,谁信附上草图一张,庙前卖的毛笔数只。’魏楹抖抖信封,又找出来沈寄画的夫子庙以及站在庙前的她和小包子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笔法,不过一看就能认出这是他们母子。他把图递给小芝麻,然后小亲王小馒头娴姐儿一一传阅,一人分得夫子庙前毛笔一只。

    过了数日,又是一封,‘魏大哥,我和小包子登上了泰山,我们都是自己走上去的。泰山的日出很美啊!’这回随信附上的是泰山上的石头若干粒。

    又是数日,‘魏大哥,我们看到海了,小包子震惊极了直呼壮观……’

    过了半个月,终于说要回来了,‘学会做广饶大旋饼、利津水煎包、腌螺、糟豆腐了,过几日启程回家做给你们吃。’

    出门一共一个半月,两母子都晒黑了。小包子的眼睛里明显因为眼界开阔,多了些东西。站在海边的时候他简直心潮澎湃,就等着扬帆出海了。

    此次出行让沈寄荣光焕发,除了想念家里的三父子再没别的遗憾。接风晚宴后,沈寄和魏楹在院子里乘凉,由衷感慨道:“魏大哥,嫁给你真好!”

    魏楹一下子转过头来,“你又想去哪了?”一回来就给他灌米汤。后宅一个半月没有女主人,运作倒还正常。毕竟小芝麻有那么多的帮手,也没有挑事的主。必须出面的两个应酬,以身体违和遮掩了过去。外头只知道是小包子出外游历,听说沈寄病了,匆匆归家。可要是女主人长期不在,可就说不过去了。

    “没有没有,这不是要打理小芝麻定亲的事了么。两三年能出趟门,我就很满足了。”

    小芝麻的婚事,因为还有五年左右的准备时间,所以慢慢走流程不着急。而嫁妆,魏楹从她出生看到好东西就会买回来,就连打家具的好木料也是备好了的,沈寄打算再给添上田地、庄子、铺子,另外她还想把自己名下的产业给小芝麻一部分。至于衣服首饰,到时候定了婚期在窅然楼打最新款式的就是。这几年下些力气找些玉石就是了,金银之类的都好说。

    这些都不着急,慢慢来就是了。定亲三书六礼,三书里会交换聘书、礼书,六礼里会涉及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这些沈寄都没有经历过,好在当初阮柳氏出嫁,十五婶陪着她婶子经历过。又找了王氏的母亲请教,而且她们是女方,这前期主要是男方的事多一些,一样一样的办来也还好。

    小定是在六月间,这个时候,整个国家已经渐渐从去年的战争创伤中回复了过来。就连小权儿阿隆都赶上了小芝麻的小定礼。两个母亲见到儿子都哭了,一个摸着儿子空空的袖管,一个摸着儿子脸上的那道疤。

    “娘,小芝麻今天小定呢。”小权儿道。

    “哦哦。”十五婶赶紧把眼泪抹去。

    芙叶也照做,“小寄,小芝麻,这个,对不住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小芝麻摇摇头,“今天能看到小叔叔和大表哥平安回来,本来就是一喜。小叔婆、大姨是喜极而泣了。”

    沈寄揽住小芝麻的肩头,“就是,今天是双喜临门呢。”

    魏楹微微一笑,小芝麻这话说得得体。

    这会儿还没有到吉时,男方的人还没有到。这俩小子都又各自升了一级,到如今,宁王余孽已经是投降的投降,剿灭的剿灭了。

    曾到一切仪式进行到最后,陈氏给小芝麻插簪子的时候,沈寄忽然意识到小芝麻从这一刻起就订给徐赟了。再过四五年小芝麻就要嫁到徐家去了,突然的就悲从中来。

    又看看旁边的小包子和小馒头,还是生儿子好啊!

    芙叶拉拉有些走神的沈寄,“宴客了!”

    今天只请了至亲好友,仪式行完以后会有一个小宴,也算是订婚宴吧。小芝麻是不出去的,丹朱、阮明惜、娴姐儿、琳姐儿在屋里陪着她。

    芙叶小声在沈寄耳边道:“行了,再这样我当你是在我面前显摆了啊。”

    沈寄赶紧收了悲色,“谁显摆了。”顿了一下道:“丹朱变化很大。”今天的丹朱笑颜如花,很是为小芝麻开心的样子。她说哥哥在外头为她和母亲拼杀,她如果还自怨自艾,也太对不起他了。

    “经历了人情冷暖,从天上到地下,能不变么。”芙叶淡然道。她当然也变了。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如沈寄一样幸福,三十二岁仍然娇艳如花,出门被当成小包子的姐姐搭讪的。这件事沈寄严禁小包子告诉魏楹。不然,她日后就没有出门的机会了。

    当时小包子一脸惊讶的看着因为他娘纱帽上的面纱被吹落而追着‘请问姑娘贵姓’的公子道:“公子,这是我娘,我头上还有个姐姐。请问你的眼睛还好么?”说完还小声嘀咕:“年纪不大怎么眼神就不好了?”

    送客的时候沈寄问芙叶:“丹朱,你是想玩军官里替她物色,还是在士子里寻?”如果要往军官里物色就要让阿隆留意,如果想找士子,魏楹会帮忙看着。魏楹说,明年的大比如无意外,他会是主考官。这二十年里他曾做过一次副主考,再加上明年做主考的资历,那也就够了。

    小芝麻不用榜下点婿,如果芙叶有这个意思,倒是可以让魏楹假公济私一回。

    芙叶叹口气,“我也问过她,你知道她怎么说么?她说‘嫁给谁对哥哥有好处,我就嫁给谁’。等他们兄妹好好沟通一下再说吧。”

    沈寄也只有叹气。送完客回去,一把就楼主了小芝麻,“我的女儿——”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性,小芝麻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伸手回报住,“我的娘啊——”

    小馒头没心没肺的笑了,“娘,大姐姐,你们唱戏呢?”

    小亲王把头扭到一旁去笑,“小馒头,你怎么能这么二呢?”

    小馒头比出他的今天手势‘ok’,“我是小三儿,哥哥才是老二。”

    小包子看他一眼,“分开论的话我是大儿子。”

    看看瞪着他的沈寄与小芝麻,小馒头道:“你们以为我真二啊,这不是看你们都伤感,逗逗你们么。”

    “你们三个臭小子都给我出去,我现在就稀罕女孩儿了。”

    小包子带头,三个人都出去了,小馒头道:“得,等您稀罕男孩儿的时候再叫我们,保证呼之即到。”

    这回小芝麻不适应了,“娘,您干嘛啊?”

    “小芝麻,我舍不得你。”

    “我这不是还在家里的么,还早着呢。”

    魏楹找了来,摇摇头离开。方才遇到三个男孩子,小馒头说他们被嫌弃了,被挥之即去了。

    沈寄伤感了半天,“小芝麻,我一定要对你再好点。”

    小芝麻高兴的点头。第二天就发现沈寄的再好点,原来是要训练她开始打理嫁妆了。

    “一定要学会打理嫁妆,徐家祖籍江南,娘把江南新开的三家窅然楼和三家宝月斋给你。所以这些账本你要从现在开始看起了。回头掌柜的来报账,我也让他他们来见一见你。另外陪嫁的田地,我在江南给你买七百亩,在京城买三百亩,再各买一个庄子两个铺子。压箱底的银子我给你九千两……”

    小芝麻心头盘算着,这么一算下来,她林林总总三四万两的嫁妆呢。尤其窅然楼和宝月斋是可以大幅增值的。

    “娘,太多了吧?”

    “多什么啊,儿女其实都一样。你算是吃亏了。我一向都把你当长子看待的。”

    小芝麻靠进沈寄怀里,“娘——”

    给小芝麻准备这些,沈寄魏楹自然是和小包子小馒头商量过的,两兄弟表示没有意见,甚至表示可以再多给一些没关系。

    不过,再多就有些过了。虽然陈家和徐家都是江南大户,但是一个媳妇三四万两的嫁妆已经非常可观,可以压倒那一辈的妯娌了。江南的六间铺子打理得好,每年的收益也会很不错了。

    接下来,陪房陪嫁丫鬟什么的也该着手。沈寄打算把采蓝一家给小芝麻,另外她屋里年纪还小的两个丫鬟。大一些的就放出去配人。这就要另外挑人了,正好挑来让采蓝调教着,四五年后就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了。回头教人牙子把人带来,就由小芝麻自己挑人了。

    魏楹看她一边风风火火的的忙活着,一边哀叹着女儿在家的日子得倒着数了,觉得她最近非常的情绪化。周围的人也是这种感觉,觉得她更平常都不太一样了。小权儿和阿隆这回可以在家里多呆些时日,然后取京郊大营报到。十五叔十五婶便商议着,如果以后小权儿也常驻京城,他们是不是也去买栋宅子好些。

    沈寄在去年房价最便宜的时候买了七八栋宅子,如今都增值三成了。他们最后按市价买走了另一栋放着没有租出去的。这些宅子其实租出去,都是不到十年就会收回成本,所以沈寄一直在放租。

    明年又要大比了,估摸着淮南、华安都会来些人。但是因为魏楹很可能是主考官,再让那些人住到府里不方便。最早成亲时那栋宅子租期要到了,沈寄打算把那里干脆做成专门招待来投奔的举子的地方。毕竟那里是魏楹起步的地方,这可比高升客栈的噱头更大,很是励志。

    其实主考官只在开考前一刻钟才能看到考题,然后也见不到任何人,所以这个应该无碍。为了避嫌,糊名之后,也可以抄卷。所以倒不必因为这个原因就不招待那些举子了。

    沈寄就这么忙碌着,直到挽翠提醒她这个月月事已经过了几天了才警醒。

    “奶奶放心,我一直看着,您没做过什么有碍的动作。”挽翠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所以自称改成我了。

    “哦,那就好。”沈寄小心的坐下,整个人一下子从风风火火转成了谨慎,“先不着急,再过几日再找大夫来。”

    当晚魏楹求欢遭拒,听到缘由后瞪大眼,伸手过来摸沈寄的肚子,“真的?”

    “还不知道呢。我不会好不容易找到个各方面合适的女婿,又要为小女儿愁了吧。”徐赟那里可是说好了的,除非四十无子,否则都不能纳妾。

    魏楹摸摸额头,这还没断定男女呢,怎么就愁上这事儿了。

    过了几日,随着沈寄又怀上了一同被确定的还有林子钦正式退休以及皇帝要开海禁的消息。魏楹透露,小权儿和阿隆多半要跟着出海去。他俩如今简直是军中小将中的双壁。而且一直是在跟宁王对抗的,一开始南下拦阻宁王叛军,然后北上追缴宁王余孽,将来又要出海去寻找宁王真身。说起那个假宁王,其实是安王认出来的。两人圈禁的地方隔得很近,他跟皇帝申请过来串门子,然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对。安王如今大变样了,胖了一圈有余,整个人的志气都被关没了。

    开海禁的事,如今还没有定论,朝上还争论着利弊。不过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此事势在必行。所以,魏楹告诉沈寄可以开始收拢手里的银子了。这次出海领头的是皇帝潜邸的一个将领,对宁王也很熟悉。随行的商船会以二十万两银子一股参股。如果吃不下可以找人合作拿下一股。

    不过沈寄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吃下一股。她是拿这件事当郑和下西洋来看待的。所以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但是其中不是没有风险的。找人合股赚了还好,赔了难免被人怨怪。参股的机会就看各自的本事了吧。所以,二十万两银子她决定挤一挤。只要不影响小芝麻的嫁妆,不影响铺子的正常运作就好。这件事交给了小包子去做,让洪总管带着他操作,另外刘準也在一旁看着。因为出去以后,到底要怎么做成海上生意,如何利益最大化,一些商机就是小包子要拍板的了。

    他现在十岁,不过没关系。朝堂上还在打嘴仗呢,这需要一定的时间。然后造海船等等准备时间没个两年拿不下来。再有这次出海说不定要去个一两年甚至两三年,到时候经过这趟远行,小包子应该就完全成熟起来了。所以,现在让他接触这些,就很有必要了。

    “好好养胎,其他的事都交给别人去做。无论是小芝麻出嫁还是小包子出海都早着呢。”魏楹担心她累着了,拿出一家之主的态度来。

    小馒头沉浸在即将当哥哥的喜悦,托着下巴问沈寄,“大姐姐出嫁,哥哥出海,我出什么啊?”

    沈寄摸摸他的头,“只要你不出家,随便出什么都好。”

    小亲王道:“魏夫人放心,大师说他与我佛无缘。”

    芙叶十五婶汪氏陈氏王氏等人听说沈寄又怀了孩子,纷纷来道贺。

    娴姐儿开心得很,“又要有小侄子了。”

    小馒头道:“娘,我想要个听话乖巧的小妹妹。”

    “小侄女也很好啊,大嫂你随便生什么都好。”

    陈氏笑着问沈寄:“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安安稳稳的。”

    小芝麻刚处理完一天的中馈,过来向沈寄汇报,见到这么多人在,便一一行礼,然后在沈寄身边站好。

    陈氏对小芝麻是很满意的,笑着和沈寄道:“我们怕你受累,干脆约好了都今日来。看你气色这么红润,也就放心了。”

    “劳大家费心了。小芝麻,小包子,你们领着娴姐儿他们去后头玩吧。”

    “是。”

    魏家有个动物园,还有个儿童乐园,那家买了宅子去的人家也保留着。里头有秋千、滑板、跷跷板、沙坑等玩意儿,只是随着孩子们大了不再有人去玩。不过,如今看来,很快又能派上用场了。

    众人表达了关怀,很快也就离去了,让沈寄好生养胎。沈寄送到正房门口,众人都让她留步,沈寄便让小芝麻代她送到二门处。回来坐下拿着汪氏给做的小衣服,还有孕妇装正看着,小亲王和小馒头过来说要演戏给她看。

    “嗯,演吧。”沈寄放下手里的衣服,这俩小家伙今儿是打算彩衣娱亲?

    小馒头找了个凳子坐下,小亲王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慢慢开口:“我知道我还不够好,可是我会努力的。我会在我的领域努力做到最好,让你像魏婶婶一样被人羡慕嫉妒。”

    小馒头捏着嗓子道:“那些人羡慕我娘,倒不全是因为我爹官做得大。”

    这神情和动作一看就能知道说话人当时的情态。

    “这我知道,就是我家我爹都曾有过通房,可是我不会有的。魏叔叔对魏婶婶的一心一意,我也会做到,你相信我。”

    “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说到不如做到。”

    “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他们一开口沈寄便明白了这是哪一出戏。小芝麻和徐赟是怎么避开众人说上私房话的?又怎么让这两个家伙在旁边偷听到了?

    小包子笑得耸了耸肩膀,他就说他们俩怎么前后脚就跑去方便了。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招待客人。

    小芝麻送客回来,眼见小亲王和小馒头窝在一把大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的,问旁边的小包子,“他们俩又抽什么风?”

    “东南西北风。”小包子笑道。

    沈寄看看一屋子三个男孩,都差不多是人憎狗嫌的年纪啊。魏楹在家,小包子便没有那么少年老成,也有些调皮起来。要是没人盯着,这三个能上房揭瓦。这要再生一个小的,能有精力看好他们三个么?

    “大表哥和小叔叔比你们也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经是少年英雄了。”

    那三个一凛,又要受教育了啊,他们没干啥啊。

    小芝麻直觉进来的时候这三个小的笑成那样,肯定有鬼,便说道:“不晓得是谁说要给爹爹争光的。”

    小包子不想被一千只鸭子教训,便站起来道:“我回去练轻功去了。”汪先生将轻功绝技传给了他,之前还问母亲要了很多好东西对他进行伐经洗髓来的,他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看样母亲的肚子,这要是再生个妹妹,就一千五百只鸭子了啊。不过妹妹好像管不到哥哥头上来的吧。如果跟小馒头说的一样,乖巧又听话,多好啊!完全可以把长姐强势的遗憾弥补了。

    母亲和长姐都不是需要他疼爱呵护的,如果有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妹妹,嘿嘿,真好!

    看到小包子溜了,小馒头也道:“我该回去练字了。”拽着小亲王一溜烟的就跑了,不然等大姐姐知道他俩干了声,不定拿擀面杖揍他俩的屁股呢。

    小芝麻过来拿起巴掌大的小衣裳看,“这么小啊,好可爱!祖母的手艺就是好。”

    “你学到几分?”

    “娘,这个上头我随您了。祖母都没有办法把我调教出来,她说当年看你也是哪哪都聪明,就是学不好女红。”

    沈寄思忖,自己的绣工其实是能见人的,只是婆母是此道高人,所以怎么看都看不上眼。

    “那你的嫁衣盖头怎么办?还有给徐家人的见面礼衣帽鞋袜,难道到时候都让宝月斋的绣娘替你绣?”

    小芝麻不敢再乱靠进沈寄怀里,便坐在旁边道:“娘,你当时是怎么办的?”

    “嫁衣是你干姥姥找人帮我的,盖头是你祖母绣好留了一对凤眼给我。不过那对眼睛我绣得很好。至于见面礼,我全都没亲自做衣帽鞋袜。当时你爹才认祖归宗呢,我一律是买的,反正怎么做他们也是要挑我的理的。”想起新婚夜,被人送上的尺子和《女戒》,沈寄撇了撇嘴。她绝不会让小芝麻重复她当年的遭遇。

    “可是平日里,我自己贴身的小衣服,还有你爹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你们三个小的时候我也都给你们做给衣服穿的。你的针线活还是得练练。”

    小芝麻耷拉下脑袋:“知道了。嗯,娘,你休息吧,我去练会儿。”

    沈寄这胎很安稳,徐方说她身体很好,这么多年练武是大有好处的。魏楹晚上趴在旁边,伸手摸着她尚平坦的小腹说道:“你是锦年,还是松年?”

    锦年是给闺女准备的名字,小名是小芝麻取的,小豆沙。松年是个儿子准备的名字,小名是小包子取的,小饺子。沈寄一想到魏楹还准备了一个儿子的名字,鹤年,这家伙不用他自己生就想着多子多福。

    面对沈寄的指控,魏楹道:“我怎么没出力啊?我出了大力的,没我你能怀上么。”

    “你就负责出那会儿力,我却要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哪啊,我要为孩子受足一年罪的。”看沈寄要变脸,魏楹赶紧道:“知道你辛苦,你看我这不是早早的就回来陪你了么。”

    “申正三刻才到家,你还叫早早儿就回来了。哼,这么多年,除了坐冷板凳的时候,你就没有按时下过衙。”

    魏楹摸摸耳朵,任由沈寄絮叨。

    沈寄抱怨了一会儿,换了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做到位极人臣,不该是人生的终点。赢得身前身后名全身而退,荣养致仕,让后人敬佩才学人品,才是完整的一生。”

    魏楹点头,“当然想过,我想进名臣录,当然得做到如此。一旦心愿得偿,我不会年栈权位的。”说着在沈寄脸颊上一吻,“我会记得答应过你,后面三十年陪你看天下山水,品各地美食。”

    苜蓿端了补品过来,在外叩了叩门然后进来,小丫鬟把小上桌摆到榻上,沈寄尝了尝,“嗯,今天的味道不错。”

    苜蓿笑道:“是爷从告老的御厨那里请来的传人,专做身怀六甲的妇人进补的膳食的。”说完就退了出去,等一会儿叫了再带人来收拾。

    沈寄笑笑,然后勺了一勺要喂给魏楹,“来,奖励你。”

    “我才不吃这个呢。”

    日复一日,沈寄的肚子渐渐出怀,到中秋的时候已经很是明显。魏家和徐家的小儿女订下亲事,四时八节的按规矩徐赟就会登门来送节礼了。五月间定亲,这是第一个节气。他不能中规中矩的送了厚礼来,还给小包子送了孤本的书,给小亲王送了生旦净末丑的人偶,给小馒头送了一只教什么会什么的鹦鹉,可谓是投其所好。这三个对他态度又好了那么一点。小馒头都叫上大姐夫了。

    陈氏私下里告诉沈寄,一应花费的银子都是徐赟自己挣的,包括小定礼都是。他一直用压岁钱跟着外祖父家的表哥做船行生意,如今每年有千把两银子的进项。

    小馒头鬼鬼祟祟提了鹦鹉过来,离沈寄远远地,徐大夫交代过的,这些不能离母亲近了。然后喂鹦鹉吃了几粒小米粒。那鹦鹉便开始学舌了:

    ‘你傻不傻啊,居然买宝月斋的新款首饰送我。’

    ‘难道买别家的么?宝月斋的最好啊。’

    ‘笨蛋!我不缺这些,你要送,下回送我一把匕首吧。’

    沈寄以手扶额,肚子里笑得不行,徐赟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小馒头这混小子,一头亲亲热热叫上了大姐夫,一头又带着鹦鹉去偷听。还有小芝麻,居然问未婚夫要匕首。出去游历的时候,小包子告诉沈寄,回淮南的路上遇到流民的时候,护院还有七叔八叔都上了,有人偷偷往马车潜来,是姐姐带着他们用弹弓把贼人逼退争取了时间。她这个女儿啊,内在完全是个假小子。

    沈寄一指戳在小馒头额上,“你小子变本加厉了啊,越来越不像话了。”

    “娘你不想听?”

    呃,想!

    “你到底在哪听到的?”

    “另一个凳子下面。”

    看来小馒头是把小芝麻和徐赟说私房话的时间地点摸透了啊。

    “回去吧,下回听到什么,再来告诉娘。”

    “就知道娘想听。”

    “要是被发现了,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小馒头垮下脸,他不就是为了将来被发现的时候娘能护着么,“知道,是我自己想听的,跟娘没关系。”

    沈寄一巴掌拍在小馒头额头,“你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知道了,我提都不提娘一个字。”

    “孺子可教,去吧。”

    过来几日,采蓝来告诉沈寄,说小芝麻多了一把华丽的匕首,可好看了。

    “拿来我看看。”

    采蓝直接从袖子里摸出来,“咯,就是这把。开始大姑娘可高兴了。”

    沈寄一看,的确是漂亮,上头缀满了宝石。她抽了出来,采蓝也没组织,再仔细一看,没开刃的。

    “大姑娘就是发现没开刃,所以气得丢在柜子里了。不然我也拿不到。”

    “是赟赟补送的中秋礼物,我知道的。”不过,没有开刃八成又要被骂笨蛋了吧。赟赟肯定是故意的。这点好,既肯宠着哄着小芝麻,也不会没有主见的放任她。

    “既然奶奶知道,那我给放回去就是了。可是我听小丫鬟说,姑娘好像量了尺寸要重新找人打一把匕首替换。”

    “这可不能让她得逞,玩什么杀伤性武器啊。都是小权儿教的,不是弹弓就是匕首的。”

    “知道了。”

    沈寄到小包子的院子里,看到他又加重了绑在腿上的沙袋的重量在练习跳跃。她指着枝头的桂花道:“小包子,给娘把那枝桂花摘下来,办得到么?”

    小包子一脸的无奈,却还是应道:“好!”说着把沙袋取下,助跑了几下跳到树上摘花。

    “真好,回头要吃什么果子也不用叫人拿杆子了。”沈寄接过来闻香。

    “娘,下人里头很多会爬树的。”

    “那你练这么用功做什么?你要是敢继承汪先生的衣钵,你爹真能把你的腿打断的。你可别听他说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话。”要是魏尚书的嫡长子是个闯空门大盗,他得把肺气炸了。

    “娘,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用处。”

    “做细作,你不合适。”如今汪先生仍然被皇帝人尽其才的用在了细作里。不过,汪先生说家国大事出力他心甘情愿,哪怕差点为此丢了性命也不悔。可是让他私下查探百官,这种事他不愿意做。当然,他是高级人才,不愿意细作头子虽然不满也没有勉强,但仍然派了些其他的活儿。是沈寄让他曝光的,所以有义务帮他脱身。这要是再赔进一个儿子,她是怎么都不肯的。

    小包子摇头,“娘,不过是汪先生觉得没有传人,然后看我又有几分天赋。他不会说出去的。我练来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后说不得关键时刻能用上。”

    沈寄想了一下,“也好,海上凶险着呢。”这个夏天开始小包子每天都在小溪里游一个时辰的水,这也是为了出海做准备。小馒头和小亲王看到了也跟着练,小馒头说等小包子回来,就该轮到他去了。沈寄每天都很喜欢来看两个儿子还有小亲王浪里白条一样的在自家后院的小溪里游水。这回另外一半宅子沈寄没再租出去。好歹魏楹已经是二品官了,得是一个完整的宅子看着才够气派。所以那小溪足够他们三个游的了。

    沈寄看看一年一年长高的大儿子,“过几日你就要出京去巡铺收银子,好好跟着刘準学着,那些掌柜的可不会因为你是少东家就对你服膺。”

    “嗯,儿子知道了。”

    小雏鹰要飞出去了,而且会越飞越远。沈寄心头涌起不舍,把小包子抱进怀里。他已经到她肩头了。

    小包子不敢挣扎,只小心避开她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里喃喃的道:“乖妹妹!”话里的期待显而易见,眼里还亮晶晶的。

    沈寄很少见到小包子如此期待过什么,不由好奇:“为什么这么想要个妹妹?”

    小包子不敢说沈寄和小芝麻都很强悍,只能拿小馒头说事儿,“妹妹可人疼,不会像弟弟那么淘。而且也可以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唉,生女儿是来讨债的,还是生儿子划算。”

    “那过几年大姐姐嫁了,家里四个小子,娘又该烦了。”

    这倒是真的!

    “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的疼,就怕你到时候舍不下软软乎乎的小妹妹,不肯出海去了。没关系的,一切都你自己拿主意。”

    “我出去经风雨见世面,以后才好给姐姐妹妹做依靠。”小包子小心的扶着沈寄走到旁边的亭子里,早有人铺好了坐垫,放好了水果小吃等。沈寄最近食量开始见长了,随时都喜欢手边有吃的。就算是走到这里来,苜蓿和薄荷都会让小丫头领着放满她中意零嘴的食盒。

    晚上魏楹回来迟了,饭菜摆上来沈寄也坐了过来,他挑眉,“你还没吃晚饭?”

    沈寄摸摸肚子,“孩子吃了,我还没有。”

    魏楹低头无声笑笑,然后给她布菜,看她吃了才动手给自己夹。吃得是东坡肘子,沈寄胃口大开,吃得比魏楹还多。小厨房至此便又给她加了一餐。这么吃下来,沈寄便开始珠圆玉润起来,到后来,双下巴都出来了。

    “触手如玉,肤如凝脂!”魏楹赞道。

    沈寄一把拍开魏楹的手,因为他摸的正是她的双下巴,她最近正为此发愁。她低头看看肚子,肚子并没有大到离谱,是这个月份该有的大小。她是整个人圆润起来了,圆润的很匀称。手背上都起了肉窝窝了。她怀这胎就是好吃,别的什么毛病没有。徐方也说没事,是她胖了,不是肚子里的娃娃大得离谱。

    对她的圆润,魏楹很喜欢,有事没事背了人就在她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这会儿被拍开,又挪到床那头去把玩她肉呼呼的脚丫了,“暖玉生香!”

    她好吃,魏楹就费心给找厨子,至于食材,那更是毫不吝啬。到后来,发展到小亲王见了沈寄,第一反应也是去找自己装零食的攒盒,打开来摆到她面前,还会不时往里头按着她的喜好添新货。小芝麻爱美,最近都不跟沈寄一起吃饭了。因为跟她一起吃,看着她吃就会食欲大开,然后不知不觉多次一碗。

    为此沈寄抱怨道:“我肯定怀了一个吃货。”

    小馒头就发愁了,“哥哥,妹妹要是个小胖妞怎么办?圆滚滚的那种,轻轻推一把就咕噜噜翻身了……”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对于乖巧听话小妹,哥俩同样的期待。

    小包子看一眼珠圆玉润的沈寄,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自然不知道肚子多大才合适。迟疑的道:“不至于吧,我们三个都不胖的。”

    “可是,上次来咱家的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两个孩子,一个瘦一个胖。太胖了,抱着怪沉手的。如果她像娘一样,一天吃这么多顿,唉——”

    小芝麻路过听到,哭笑不得,“徐大夫说妹妹个头不大的。小馒头,你去看看王爷怎么还没回来。”小亲王回半山寺看伽叶大师去了,这会儿该是回来的点了。

    “哦。”小馒头往前院去,正好遇到小亲王回来,身后跟的人还小心的拎了一大桶汤。

    “是什么啊?”

    “半山寺的素面的面汤啊,魏夫人不是一向爱吃么,这回我多要了些。”

    九月间,三皇子和蒋家嫡女成亲,沈寄推说身子不适,没有去喝喜酒。这门婚事定得是比较急的,六月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匆就定下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淑妃姐妹相看的未来三皇子妃里有几个炙手可热的,蒋家嫡女并不被她们看重。这么几个月要筹办皇子婚事,礼部很是发了一回愁。

    沈寄知道是太子和魏楹把三皇子坑了,让他在皇帝面前的形象往下很是落了一把。魏楹也没有同她说,说是让她安心养胎就是。沈寄知道对于算计他闺女的人,他一贯是记仇的。这回肯定对三皇子下了狠手。魏楹叮嘱了徐赟出入要格外小心一些。自家两个还算是孩童,甚少出门,三皇子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三皇子如果对徐赟下手,一则是保这次被陷害之仇,二则是出他所谓的‘夺妻之恨’,三则徐茂也算是太子阵营的人,徐赟是徐茂的儿子,魏楹的女婿,如此也算是打了太子一耳光。

    得了警示,徐赟自然是小心谨慎,徐茂也格外的留心。陈氏略有不满,徐茂道:“不和太子殿下近一些,没有魏楹帮忙撑着,我早被大乱期间得罪的那些人找麻烦了,赟赟和你也落不了好。”

    陈氏也知道这个道理,“嗯,我知道了。”

    徐茂拍拍陈氏的手,“放心吧,魏楹请了林侯爷帮忙,三皇子无论要做什么,都会现形。”

    林子钦开始不肯揽这个事儿,谁让你不把闺女许给我。现在居然要我帮你保护女婿,我吃饱了撑的啊。

    魏楹自然不会勉强他,当即就不再提这事换了话题。林子钦一想他如今是个闲人,要是不肯帮忙,万一小寄的女婿真的出点啥事,回头就算不怪他,他也过意不去的。算了,就当是为了小芝麻了。她从小就喊着他林叔叔长大的。于是林子钦就不得已成了徐赟的‘保镖’,至于他自家娶公主的事儿那是完全嫁给林夫人操心。

    林夫人实在是有些呕,她原本想得好好儿的,如果夫婿真的一门心思把那个女人的媳妇娶进门当儿媳妇,她一定让她们母女有苦说不出。因为媳妇对婆婆尽孝那是应当应分的,立规矩晨昏定省用膳布菜那都是规矩,自己吃完赏她吃剩下的她也只有感恩戴德的接着。她还可以给儿子安排分宠的通房,潜移默化的把儿子捏在自己手心。还可以给儿子安排入仕外放,然后让他带小妾去任上,自己把媳妇儿留在身边替儿子尽孝道。几年下来,儿子和媳妇能亲么?别说夫婿会护着,内宅始终是女人的天下。自己在她母亲身上失去的,当然要在闺女身上找回来。

    可惜,这个算盘落空了。不过林夫人也挺高兴,她想自己选儿媳妇儿,不想一辈子看着那个女人的女儿犯堵。可是,皇帝居然要把公主嫁到他们家以示恩宠。她能让公主儿媳立规矩伺候她么?她得给公主行礼,而且大儿子还会住到公主府去,就跟做上门女婿差不多了。明说是恩仇可实际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二儿子她一定得捏在手里了。

    这也是沈寄知道林小一要尚主之后万分庆幸没有把小芝麻许给林小二的原因。两个儿子,一个已经拿捏不住了。另一个自然要下功夫。如果儿媳妇是小芝麻,那林夫人会更有斗志。这是人性,并不是说林夫人是坏人。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处在哪个位置都会这样行事的。

    所以,小芝麻下嫁徐家是最好的选择。难得两个小儿女也在慢慢往有情的路子上走。她会听小馒头偷听来的那些话,不也是因为担心女儿女婿么。

    三皇子成亲,沈寄这个孕妇可以不到,但徐茂夫妻是不能不到的。跟去的府里匆匆赶回通知徐茂,说陈氏在三皇子府突发疾病,而徐茂喝醉了。他虽然有所怀疑,但有人报讯说母亲病了总不能置若罔闻。马儿牵出来,他便多长了个心眼,细细的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毛病。再仔细去看报信的下人,发现对方虽然极力掩饰,却还是流露一丝不安。这是家中的世仆啊,难道也会被人收买?不,除了收买这世上还有胁迫。

    “少爷快去吧,晚了夫人怕是不好。”

    “另给我牵匹马来,就那匹青骢马。”青骢马是一匹母马,是徐赟刚买的,一同买下的还有它的儿子。是打算送小芝麻的。她说过想学骑马。到时候由母马带着,小马会很温顺的。虽然魏家肯定弄得到,但他送的是他的心意。所以,徐赟一直都好生养着,不曾骑过。今日突然要骑,配上马鞍便是。既然是要送小芝麻,当然是温顺的马儿,不用担心给他捣鬼。

    拿下人兜不住了,少爷一到皇子府,事情就真相大白了,还不如此时老实交代。原来,陈氏根本就没事,是三皇子的人抓了此人的小儿子胁迫他回府诓骗徐赟。而徐赟惯骑的马,马鞍里被人插进了一根针,他骑上去以后慢慢的针就会扎进马背上,正好是到了闹市,到时候马儿失控,徐赟虽骑艺精湛却也难以避免马踏百姓的后果。身为京兆尹的儿子,回头再有人喋喋不休的把事情把徐茂头上扯,徐茂的位置都要丢。如此一来,三皇子自然就把仇视徐茂的人拉拢到了身边。

    徐赟一听,好毒的计策,真正杀人于无形,回头再让这位要领他去的仆人将针取出,他们徐家就要被毁掉。

    “看来你果然不是蠢人!”墙上传来声音。徐赟抬头一看,是林元帅家的二公子抱膝坐在上头。原来一切都落入了他眼底,或者说林府的人眼底。他有些不明白岳父为什么要说动林元帅派人保护他。此时来的人里有林小二,他倒是想明白了一点儿。岳父这是希望他和林小二能够搭上交情?毕竟,林家可是皇后的娘家。日后太子登基,林家人的前程是可以想见的。如果为了小芝麻的事让林家生出嫌隙来怕是不妥。

    林小二今年十三,比徐赟小两岁。要说他对小芝麻有多深的感情肯定说不上,不忿于被沈寄魏楹弃他而选徐赟更多些。如今看来,虽是早有防备,但徐赟的应对也算是相当不错了。本来他是打算提醒他一声的,这样徐赟得承他的情不说,日后自然矮他一头。

    徐赟点头道:“还是要承二公子的情。眼下还有一桩事要请二公子帮忙。”

    林小二看一眼瘫在地上的徐家仆人,“怎么,你还打算替他救儿子?”

    “他,我必定是要重罚的。因为他本来可以一早求助于我。但他的儿子,的确是因为我才卷进这件事的。还请二公子能告知一二。”林家既然一直在一边盯着,自然是从头看到了尾。

    这件事在魏楹背后的推动下,自然成为了徐赟和林小二结交的契机。因为他知道既然动用了林家的力量,他一定会忍不住来称量称量徐赟的。后来徐赟和小芝麻成亲,林小二是挡酒的。林小二嗣后娶名门贵女,也是徐赟出面挡酒,两家最后还成了儿女亲家。当然,这些是后话了。

    三皇子和蒋氏定亲,三皇子德行略有亏损。可成婚之后,一床锦被什么流言便被都遮住了。一次设计徐赟没有成,第二次就不能贸然行事了。而且他现在盯上了开海禁一事,已经请旨让三皇子妃先去封地他想出海看看。这一次的内幕他也是探听到了的。有些事情让臣子去做还不如让儿子做更能让人放心。至于新出炉的三皇子妃,光有个世家名门的空架子,娘家最大的用处不过是有个大长公主,可是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这件事三皇子是通过看守安王的人知道的。安王透露给他,自然是不怀好意。他要看着皇帝的儿子再陷入夺嫡之争里去。

    果然,皇帝准许了三皇子届时随海船出去见见世面。便将出海的真实意图告知,让他专心去办这件事。

    消息传出来,沈寄问魏楹,“三皇子要去,这股咱们还入么?小包子还往海外送么?”

    “入,为什么不入?三皇子是想争得帝心,他绝对会倾尽全力。不但是找真宁王还是海外通商。至于小包子,去得。三皇子不会对一个小儿下手,他该知道我定是下一个丞相。就算拉拢不了,他也不会得罪我。损人不利己的事三皇子是不会做的。毕竟,如果他真的能当上太子,我也会是他的治国能臣。我也好,徐茂也好,我们忠的首先是皇上。如果皇上换了太子,我们会继续对新太子尽忠。这才是臣子的本分。他不但不会对小包子作什么,还会保护他。如此多一份保障有什么不好。”

    四个月后,随着魏家小四魏锦年小豆沙童鞋呱呱坠地,朝堂上争吵了数月之久的开海禁的事终于在这一年封印前落下帷幕。

    小包子和小馒头看着摇摇车里的小妹,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小妹个头真的不大呢,看来不会往圆滚滚发展。

    娃娃控小芝麻就跟高兴了。她有四年的时间来摆弄这个小娃娃,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小妹,快快长吧,大姐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亲王有一些羡慕,他羡慕魏家姐弟这样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情。他的兄姐,都大他老多。侄孙女侄孙倒是差不多大,哦,还有皇兄的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可是他们都被教得很是守礼,不太好玩儿。

    沈寄看出来了便宽慰他,“你翻过年就十一了,再有个四年就能开府建衙,然后可以娶王妃。到时候你自己的儿女,你想教成什么样,只要不太出给,想必皇上和大师不会管。”

    小亲王眼底一亮,有道理!

    差不多整个正月,沈寄都在坐月子,小豆沙每日好吃好睡好长的。就算摇摇车边兄姐小亲王小姑姑等人围满了她也完全不受打扰。

    “娘,你看小妹长得跟我好像呢。”小芝麻把小豆沙抱到沈寄面前。

    沈寄看她一样,“是你们都像我还有你们爹好不好。”两个女儿的确长得蛮像的,同父同母能不像么。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明显,这出了四十日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寄捏捏自己的腰,都出现一环路二环路了,不减肥不行了。之前月子里不敢减,而且也减不了,身边人盯着呢。不过总算生下小豆沙她那旺盛的食欲终于消退了。之前一直说想生儿子,生儿子划算,不用为女婿人选发愁。可生下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哪有不爱的。如今在他们家要抱小豆沙得排队呢。

    小芝麻不用说了,沈寄一知道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就知道小芝麻会围着妹妹打转。小馒头也不说了,他想当哥哥很久了。可是为什么连一向最像魏楹的小包子都那么喜欢抱着那团小小的襁褓,还每天依依哦哦的和小豆沙说话。每天除了练习游泳和轻功还有读书,旁的时间都耗在婴儿房里。

    年前小包子就将十万两银票带回了京,沈寄又凑了凑,卖了几栋宅子,又将京畿附近的铺子的现银拿了来,还在银号借了五万两。他们家不至于资不抵债,她手头也还留了两三万两。给小芝麻帮嫁妆的银两也都预留了。因为现在国力正在走向强盛,所以沈寄对这次是抱很乐观的想法的。实在是生意亏本了,也就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她儿子平平安安归来就好。她就是这么跟小包子说的,这趟出去赚钱是其次,让他开眼界长见识才是真的。

    “姐姐”小包子站起来,指指钟漏。沈寄一阵无语,他们居然还看着钟漏。

    小芝麻疑惑道:“这么快?”

    小豆沙在睡梦中被转手,安安稳稳的。生这个小女儿倒是两个儿子都学会抱小婴儿了。小包子抱着小妹粉蓝色的襁褓坐在床边,一手托小屁屁,一手托着脖子,还有节奏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两兄妹的模样让沈寄想起了十多年前初为人父的魏楹抱着小芝麻的样子。那会儿房里没人的时候,他时常爱抱。只不过,小芝麻到扬州的时候就好几个月大了,比小豆沙现在大多了。

    这一转眼,孩子蹦出来四个,小芝麻也十三了。

    沈寄在地毯上开始做瑜伽,忽然想到小包子搞不好会走到印度那边去,回来问她怎么会瑜伽她要怎么说?沈寄挠挠头,好像现在想到已经晚了。

    之前看她这番动作,小馒头还想跟着做来的。她告诉他这是女子塑身的动作,他才作罢。小包子早看在眼底了。而且生小馒头的时候他就看过一回,那个时候他还小,也就两三岁的样子,每天坐在旁边看着,眼珠跟着她的动作转。前几日沈寄重又开始这套动作的时候,他凝神想了一会儿,还露出恍然的样子。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就说她在扬州见到过身毒(印度)来的人好了。

    魏楹对小豆沙也喜欢得很,府里好几年没有小婴儿了。虽然还是不怎么抱,他一向不怎么敢抱这么一点点大的小婴儿,说劲儿大不得小不得的,只放在摇摇车里逗。头回看到小馒头抱着的时候真把魏楹吓了一跳,又不敢出声,怕把小馒头吓到直接把小豆沙摔地上了。沈寄瞧着他冷汗都冒出来了。不由暗笑,这才是一叶障目呢。在旁边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看看小馒头是抱着小妹坐着的,他没被批准抱着走动。旁边一步也始终有两个懂武的小丫头一左一右看着。

    小儿子稀罕妹妹,想抱抱,沈寄想来想去便这么成全了。其实也有七岁了,只是因为之前小馒头一直是老幺,一直最受宠,所以导致他只比小包子小两三岁,大家却感觉他小很多,对他尤为不放心。

    魏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碰碰小豆沙幼嫩的脸颊,如今已经进入二月间,不过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是很宜人的温度。

    “再有二十天我就要准备进贡院了。”

    进了贡院吃住都在里头,是任何人都出不来的,哪怕魏楹这回做的是主考官。皇帝宣布他为主考官的时候,满朝的目光都一下子就投射了过来。三十八岁的吏部尚书,如今又要做主考官。这分明是皇帝在给他铺路啊。可是,要说魏楹不够格,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二十年前的探花郎,这么多年手不释卷,学问自是愈发精深了。为官的经历也足够,翰林院呆过,外放过,京兆尹也做过,还呆过不少衙门,考绩都相当好。众人也都是看好了他将要为相,可凌相才五十多,还可以再干十年不止呢。何至于这么急着拔高他呢,毕竟他做上吏部尚书也还不久呢。

    沈寄算了算日子,小豆沙现在差不多五十天了,她练了十几天瑜伽,身上尤其腰上,赘肉也去得七七八八了。再有二十天,也该恢复如初了。魏大人进贡院前如果想要,还能给他吃顿饱的。不过现在嘛,肯定不行,所以即便魏楹凑了过来亲她的脖颈,还妄图做更多,还是被她推开了,“徐大夫说了得两月呢。”其实五十多天同俩月也不差什么。只是,体型还没有恢复,沈寄不想让他记得她现在的身体。

    魏楹呻吟一声,低头对用水汪汪眼睛看着他们的小豆沙道:“闺女,爹娘为你受足了十个月的罪啊。”

    “快回去睡了吧,你明日还要上床呢。”

    魏楹抱着沈寄用力亲了两下,然后道:“还有件事忘了和你说。你不提什么徐大夫我还真给忘了。”

    “什么事?”跟徐方有关,能是什么事儿?

    “徐方想娶芙叶,他已经拜托凌相夫人说合了。还说,请你也替他说说好话。”

    沈寄听到第一句已经一下子坐直了,徐方是凌相在民间的徒弟,继承他的医术,和芙叶的确也算是谙熟。前两年他的结发妻子病逝了,儿女也各自成家。倒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他是知道你和凌夫人想替芙叶择婿才动的心思。你也知道,他从拜在凌相门下就为了小郡主四方奔走,因此一直对芙叶都还很是关注。芙叶的遭遇的确也令人同情。”

    “光是关注和同情是不够的。”

    “当然不只,谁会为了关注和同情去求娶一个女子。”

    沈寄笑着点头,“嗯,很不错的一桩姻缘。”

    魏楹起身出去,沈寄滑下去和小豆沙躺着。虽然说兄姐都很喜欢抱,爹爹也回来就看着不愿挪眼,但小豆沙最熟悉的自然还是母亲,当即便笑了。沈寄把她抱到怀里哄着,等到睡着了才放到床边的摇摇车里。

    翌日天气不错,沈寄抱小豆沙出门晒冬日暖阳,看枝头新绿。忽然看到远方一高一矮的身影一起走过来,是小亲王和娴姐儿。沈寄挑眉,看他们有说有笑的,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娴姐儿是来看小侄女的,她去跟母亲说,母亲就派人送她过来了。而这个时候刚散了早上的课,小芝麻在处理中馈,小包子在练轻功,小馒头在做功课兼练字。小亲王也是过来看小豆沙的,两人便遇上了。

    院子里还有几树梅花没有谢,沈寄抱着小豆沙坐在树下和小亲王有一搭没一搭,看丫鬟给娴姐儿推秋千,娴姐儿的小声不时传过来,小豆沙便也跟着笑‘呀呀——’

    娴姐儿玩热了,脱下红色的披风递给丫鬟,然后蹬蹬蹬的跑过来,沈寄道:“把汗水擦一擦,披风一会儿就得披上。”

    “哦。”娴姐儿答应着坐下来,掏出手绢擦汗。小亲王把点心匣子推到她面前,她道声谢就开始吃起来。娴姐儿吃了一块点心,又喝了杏仁煮过的羊奶,凑到小亲王跟前去看小豆沙。方才小亲王把小豆沙要过去抱着了。小豆沙很习惯被这么转手,而且小亲王身上的气息她也是非常熟悉的。

    看她被扮鬼脸的小亲王和娴姐儿逗得不住的笑,沈寄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小豆沙来得真是时候,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和兄姐年纪拉得开,没人争宠反而都宠着她。还有小亲王娴姐儿丹朱也都宠着她。

    沈寄拿起披风给娴姐儿披上,她仰起头方便沈寄给她系带子,“大嫂,娘要给哥哥相嫂子了。”

    按魏楹说的,小权儿和阿隆是要随海船出海去的,“告诉她别急,你哥恐怕很快就要有差事了。”

    “哦。”

    小豆沙玩了一会儿张开小嘴打了给秀气的呵欠,沈寄便接了过来,“我带她回去睡会儿,你们自己玩儿去吧。”

    “好。”

    小亲王虚岁十岁,娴姐儿虚岁九岁,在沈寄眼底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学生。不过在古人眼底却是不小了。所以她也让人注意着,省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过了两天,芙叶来了。她来和沈寄说徐方的事,凌夫人已经和她讲了,她说要考虑一下。沈寄笑了,看来徐方是早知道芙叶会来找她商量,所以才提前和魏楹打了招呼。

    芙叶看沈寄一个劲儿的笑,拿肩膀去撞她,“你别光会笑啊!”

    “我觉得挺好啊,知根知底的。”

    芙叶看看沈寄,“你真觉得好?”

    沈寄很郑重的点头,“你再问问阿隆和丹朱的意见,要是他们赞同,你就可以去同太后讲了。”

    “可是……”

    沈寄知道芙叶的心思,笑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要错过了。徐方真的很不错,只要你不嫌弃他是个布衣。”

    “我怎么会嫌弃?”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阿隆我看他暂时没有续弦的心思。西陵公主是他心头一直会流血的伤口。这件事你缓个几年吧,左右他很快要出海去了。”

    “他也要出海?”

    “多半。他和小权儿一直都跟宁王过不去的,对他也还算熟悉。至于丹朱,那孩子逐渐成熟起来了。今年虚岁十四,也是时候考虑了。你们一家子商量好了么?”

    芙叶道:“阿隆说文人大多清高,恐怕会因为他们那个父亲的关系轻视丹朱。倒是武将,有父王的余荫,有阿隆在军中拼杀,不会一直拿那件事说事儿。他说他们营中有个副将不错,为人大方,前程也看好,长得嘛,还有几分儒将的风范。回头你和我一起去相相。”

    “好!”

    “如果真的要出海去,一去搞不好就是两三年,我得把这件事先定下来。”

    “还有你自己的事。对了,我家小包子也要跟着出海长见识。”

    芙叶震惊,“你可真是舍得!这回可是……”她比了个三。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不想把他就养在家中。魏楹说要给他派二十个侍卫随行,再说还有小权儿和阿隆在。而且那位,也不会损人不利己的对他一个小孩儿下手。”顿了一下道:“就是小馒头,如今也得好好的引导了。他现在可不是最小的了。”

    芙叶捏捏沈寄的脸,“瞧你这副模样,可见日子过得有多舒心。”

    “是啊,人这辈子不可能十全十美,便是过着我想要的小富即安平静顺遂也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我得知足。”要不是芙叶找到了第二春,沈寄也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副幸福的模样。所以,还是身边的人都幸福才好啊。

    三月间,魏大人在吃了几晚上饱的之后带着随从进入了贡院。这一去,直到一个多月后阅卷完毕才能出来。沈寄虽然给他打理妥当了衣物,却也担心他在里头吃不好睡不香。这整个跟坐牢一样啊。而且,二十年前科场舞弊案的阴影时不时的又冒出来。

    除了刚满百日不久小豆沙还在无知无识的乐呵,小芝麻三个都感觉到了沈寄的心神不宁。他们同样想父亲,却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如此不安。

    询问再三,沈寄便给他们讲了十九年前的事儿。

    “娘,不会有事儿,爹是主考官又不是考生。爹说了,要糊名抄卷的。”小包子安慰道。

    “嗯,我就是心头总是不由自主的担心。”

    小芝麻抱着努力小豆沙过来,“娘,没事的,小妹是个福星呢。”

    小馒头伸手握握小豆沙的小手,“福星、福星”

    小豆沙很高兴,她现在会动弹了,每天晚上脱了衣服睡觉前,手脚都要欢快的动一阵,如今天气暖和越穿越少,白日里她也能动上一动。于是伸出小手握着小馒头的一根指头,小馒头道:“还挺有劲儿的。娘,担心也没用,您啊,不如跟小妹一样,什么都不想。”

    “是跟你一样吧,你小妹是还不会想。”沈寄捏捏小儿子的脸,“你说得也对,我不想了。”

    四月中旬,魏楹由小包子小馒头一起去接回了家,整个人瘦了一圈。回到家就见到三母女笑盈盈的迎接他,小芝麻墩身一福,“爹爹回来了。”

    魏楹伸手把她拉起来,“嗯,回来了。”然后凑过去看小豆沙。小豆沙马上五个月了,比他进贡院前看到的又大了不少,变样了。

    当然,小豆沙不认得老子,她笑只是因为母亲和姐姐都在笑,而且看到两个哥哥回来了。魏楹在她眼底,如今就是个陌生人。所以魏楹凑过去看她,她把头转开了,盯着两个哥哥乐呵。

    魏楹有些呕,沈寄笑道:“累了吧,去洗洗再出来陪她玩儿,一会儿就熟悉了。”

    小芝麻笑着去厨房督促,小包子和小馒头也各自回去。

    小豆沙听到里头传来水声,便歪着头去听,沈寄索性抱了她进去,小豆沙一看到水就手舞足蹈起来,要求走过去摸水。魏楹弹了一指,一滴水珠落到小豆沙的额头上,她想伸手去摸又碰不到,于是懊恼的看着魏楹,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沈寄替小豆沙把水珠抹去,“咱们出去玩儿,不理他。”

    未几,魏楹穿好衣服出来,头发还有些微湿,沈寄拿了干毛巾给他擦着。他上塌把小豆沙圈在怀里,小豆沙手足乱动不让他抱,想向沈寄求救又转不到她的方向,只能嘴里咿咿呀呀的。

    魏楹抱着小豆沙,亲在她脸颊上,用胡渣子去扎她的小嫩脸。

    小豆沙气得哇哇大叫。

    沈寄在魏楹身后说:“你这个当爹的怎么欺负起女儿来了。”

    “我跟她亲热亲热,哪欺负她了。”魏楹放轻了力道,渐渐的小豆沙不挣扎了,好像觉得痒痒的还挺有意思,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说不想了,其实沈寄还是担着心,一直等到放榜、殿试什么都完了,三甲入了翰林院,一众新进士来拜见座师,她的心才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

    到了八月,海船造好,从林子钦打东昌运回大批银子就开始造了。试航那日,魏家几口人还有小亲王,十五婶一家,芙叶一家都去了。芙叶和徐方上个月很低调的成亲了。阿隆给妹妹寻的夫婿,留守京郊大营,双方也行过了小定礼。

    小芝麻刚刚过完十三岁的生辰,小包子五月间满的十一岁。而小馒头其实也九岁了。他对小包子说道:“哥哥,你放心去见世面,家里有我。”

    他说得郑重,小包子低头看他一眼,然后把手放在他肩头,“嗯,爹爹忙于国事,以后还会越来越忙。母亲、姐姐、妹妹就都交给你了。”

    小馒头点头,“我知道。”

    小亲王搭上小馒头的肩膀,“你放心远游,家里本王也会帮着照看的。”

    到了正式告别的日子,沈寄眼泪汪汪的抱着小豆沙,小豆沙只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热闹。小馒头和小亲王要说的那日已经都说了,倒是没话了,只是艳羡的看着大海船。

    小包子拜别魏楹和沈寄,“爹,娘,儿子去了。这几年不能在膝下尽孝了。”

    魏楹把他拉起来,“去吧,好好看看外头的天地回来告诉我们。”

    沈寄道:“小包子,汪先生那里,你好生照看着。出海肯定不只这一次,海外他呆不惯,尽可以不惊动人回来的。”汪先生能摆脱一切束缚,自然是沈寄去找了皇帝的缘故。善始善终,这是沈寄当初许诺过的。

    “儿子记住了。”

    小包子走到小芝麻面前,从出生到如今,他们几乎还是朝夕相处的,感情自然深厚。小包子道:“姐姐,我会回来给你送嫁的。”

    “一路顺风,千万当心。”

    小权儿和阿隆同家人道别后也过来,“大哥大嫂|姨丈小姨,放心吧,有我们呢。谁都不能欺负得了小包子。”

    直到海船的身影再看不见,沈寄才上了马车,小豆沙稳稳坐在小圈椅里,玩着自己的手指或是拿起圈椅上的小拨浪鼓摇摇。小芝麻在旁边劝着沈寄。

    下了马车,小豆沙脑袋转来转去的,没见到最疼她的二哥,这才着急起来,咿咿呀呀的叫个不停。

    小馒头抱起她道:“二哥出远门了,以后跟着三哥。”

    沈寄让小芝麻小馒头还有小亲王画了很多小包子的画像挂在小豆沙的房间,省得她把这个最疼她的二哥哥忘在脑后了。

    在魏楹三十九岁生辰过后,凌相因身上的积年旧伤发作上折子乞骸骨。皇帝召太医看过后,无奈放人,让他回气候宜人的蜀中蓉城老家休养。魏楹终于登上文臣的巅峰,位极人臣,入阁拜相。

    魏楹沈寄,芙叶徐方送到城外十里,凌相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吧!”

    等到车轿远去,魏楹道:“凌相这一生,先从戎后入阁,很是精彩!”

    “你也会有你的精彩,如今只待你慢慢书写!魏大哥,恭喜你得偿所愿。”

    魏楹握住沈寄的手,“这才是一个起步,小寄,再陪我十年!”

    “好!”

    “到时候必不恋栈。”

    沈寄笑笑,以魏楹的年纪,十年后他想退怕是不容易。夺嫡之争他可是要紧的人。即便他退了,也许等到太子登基还会再请他出山。不过,没关系了,就是她同芙叶说的,生活没有十全十美的。这辈子能遇到并且抓牢这个男人,还有几个可爱的儿女,是她的幸事。当然,这一切也不是白得的,她为此也付出良多。

    “今年,我计划要回淮南去祭祖,给父母扫扫墓。”

    “嗯。”可以想见,魏楹将会是淮南魏氏族谱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可是小包子小馒头也会有他们各自的精彩人生,不会被父亲压得毫无光芒的。

    “回头,让小芝麻去北边看看林子钦的牧马场吧,也让她松泛一段时日。她肯定会喜欢那样天高云淡的地方。每次出门都让她在家怪对不住她的,日后出嫁了就更不容易了。”林子钦交出军权后,懒得在京城呆着,索性跑到塞外圈了一个大牧场牧马放羊,写信给魏楹好生描绘了一番那边风光。气得魏楹牙根痒痒,这哪是写给他看的,是要借他的手转给沈寄的。

    魏楹想想婚后沈寄也就那次跟小包子去放了一回风,后来再说去又怀上了小豆沙不得成行,“好是好,不过要等林小二回京之后。”林小二也跑到牧场去了,如果他也在,就算是清清白白的,也容易让徐赟心头不舒坦。这个他很清楚。林子钦如今不就以呕呕自己,自己不舒服了他就舒服了。德行!纯粹是闲得。

    “他不是要回原籍考童生试么,就那个时候送去吧。林子钦想当好小芝麻的干爹,给他一个添妆的机会好了。”

    说到干爹,魏楹多少有些不乐意,这个林子钦,抢不到他的女儿做媳妇,就要抢去做干女儿。偏生一路行来,欠了他不少的人情。那一回在窅然楼喝酒,喝高了硬是要自己答应。推说要回来和沈寄商量,林子钦不依,说沈寄肯定舍得。魏楹无法推脱,不得已把闺女给了他当干闺女。回来一说,沈寄果然乐意,就连小芝麻都挺乐意的。她自从知道林子钦是金不换的浪子典范对他便多了几分好奇。而且林子钦真的是一直很疼小芝麻,魏楹不肯在外头做的事他都肯。他还曾经把小芝放在肩头看过元宵节的灯会呢。

    于是林子钦便寻了个黄道吉日广洒请柬摆酒,认了小芝麻做干女儿。宫里太子太子妃都送了贺礼来。而林家和魏家如今都是滔天的富贵,凑热闹的人别提多少了。

    小芝麻得知有这么一个外出游玩的机会格外的高兴,朝魏楹墩身一福:“多谢爹爹!”又抱着沈寄的胳膊道:“多谢娘!”

    小芝麻欢欢喜喜的出去了,魏楹心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边转头看向沈寄,沈寄朝他竖起手,“别给我画大饼,我知道如今的身份我出入一定得慎重。”

    魏楹闷笑两声,沈寄如今是堂堂的一品诰命,丞相夫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官家女眷人人都以得她一张请柬为荣,想称病再出去玩两个月是不大可能。

    林子钦并不是只带了林小二在身边,他还带了两个妾室到牧场去,沈寄准备到时候让采蓝并四个丫头一起陪小芝麻过去。小芝麻兴致勃勃的自己设计了骑马装让送去窅然楼,赶紧给她做出来。

    沈寄看到了道:“你不是有骑马装了么?上回徐赟送马过来不是就做了一身么。”如今她已经完全不过问生意了,宝月斋和窅然楼分别交给崔大掌柜还有凌大掌柜这两个拿分红的总掌柜看着。连锁店上了正轨,又有得力的人看着,无需她再费什么心思了。就是慈心会如今也是处处有分部,成了官家女眷非常乐意去镀金的地方。用于周转的银子再也无需发愁。

    很多官夫人学着沈寄大作慈善,可惜有人走在了前头,也就不算什么了。如今慈心会教养出的孤儿,甚至都出了进士了。上回来魏府拜恩师的时候扎扎实实给沈寄磕了几个头,道明原委后着实让沈寄惊喜不已。这样的巧合魏楹也格外的惊喜,他第一次做主考官为朝廷选出的人才里就有慈心会资助出的学子。虽然名次不是太靠前,但也很不错了。

    “娘,我是想到了新款式,我替窅然楼打广告呢。”

    “是去了牧场,一身骑马装肯定不够,所以要多做两身替换吧。”沈寄拿过图纸,“嗯,还不错!有进益!不过以后到了徐家,可不许这么任性。”

    “知道了。”

    “你婆婆年岁同我差不多,还年轻着呢,如果她说要将中馈交给你管,你别大大咧咧的接下来了。人都是喜欢掌权有控制欲的,尤其婆媳之间,有一场天然的拉锯战。依我说,你不管中馈日子还松快得多呢。反正你也不需要靠管家捞银子花。你的陪房也不用。我让你早早的学,是不想你以后被人蒙骗,或者人家一下子丢到你手上,你手忙脚乱的。”

    “嗯。”知道沈寄是在教她,沈寄认真的听着。

    “徐家人口算是简单,你公婆也疼爱你,不过关键日子是你和徐赟在过。你也别太欺负他了,该软和的时候还是要软和着点。”

    “晓得了。”

    一次也不能说太多,要潜移默化。而且,说得再多也不能替她去过日子。还是回去抱小女儿吧。小豆沙十个月了,正是要学说话的时候。记得之前几个孩子都是十一个月左右开的口。魏楹前几天把小闺女抱在腿上教她喊爹呢。沈寄没打算同他争,她也回去教女儿喊爹去。

    一个月后,魏楹等到了小女儿开口,第一声就是喊‘爹’,他眉开眼笑的把小豆沙抱到怀里,亲了好几口。沈寄笑着拿出小包子的信来看,她按日期给编了号,小家伙一般是十来日就是一封信来,每到一处大港口就寄一番见闻录的日记来。开始的时候沈寄还能对照着舆图以及《山河志》看,后来就不行了。只能凭记忆揣测他是到了那个地方。每回有信来,沈寄都等着魏楹回来一起看,他嘴上不说,心头惦记得很。只可惜不能回信,因为回过去,他们往往已经不在原地了。

    这才两三个月,就巴心巴肝的想了。不过从小包子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是非常欣喜有这么一个长见识的机会的。真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

    至于小馒头,头上没有哥哥顶着,脚下又多了个软乎乎刚会说话迈步的小妹,他勤奋多了。习文修武,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督促,连小亲王都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馒头道:“哥哥在的时候,我被他的光环挡着,乐得当无忧无虑的小弟。可哥哥出远门了,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不趁此机会让爹娘对我改观,还等到几时?不是王爷你说的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么?”

    小亲王心底升起些羡慕,他不想卷进朝廷的一些事情里,譬如说夺嫡,这是大师千叮万嘱的。所以,最好便是藏拙,韬光养晦,走大师和魏夫人给他选的悠游山水沉迷爱好的路——做个闲王。可是,有时候看到小包子和小馒头为了未来而努力,他还是有些艳羡的。不过想到被圈禁的两位兄长,还有如今被打压得越发厉害的其他封王,他还是觉得大师和魏夫人给他选的路子最好。至于董家人私下跟他说的那些,他当没听到。

    人生有得必有失,而且,他文武之道其实也不差的,只是不能去参加科举而已。多少人想过他这样的自在日志还过不到呢。看到前方走来两根辫子一晃一晃的娴姐儿,他笑盈盈的迎上去,“来看小豆沙啊,我与你一道去。”

    “好啊!”

    隆冬降临,小豆沙也满了一周岁了。她站在门口,看出去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很欢喜,摇摇摆摆的过来拉沈寄的裙子:“香——”小手指着外头。

    “你倒挺有雅兴,又想踏雪寻梅了。”昨天沈寄抱了小豆沙去后院赏梅,她指着梅花就喊‘香’。这是又坐不住想出去溜达了。这丫头也是个活泼性子,不过本能的更狡猾一些,懂得找些遮掩。她丁点大个娃娃知道什么踏雪寻梅,只是要找个出去玩儿的借口罢了。又或许昨天抱了她去,她知道行得通?

    越是长大些,越能看出小豆沙的狡猾,她常常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把小馒头使唤得团团转。小馒头还一厢情愿的认为小妹好乖的。

    一晃眼小豆沙就快两岁了,口齿清楚,活泼好动。小包子出远门也一年有余了。沈寄叮嘱过他得了机会就寄些自画像回来。上回竟然送来了一幅油画,看着非常的清楚。沈寄当即将它挂在了小豆沙房间,众人时不时的就去瞅上两眼。小包子也寄了不少各地特色的东西回来,可是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只言片语送回来了。

    “汪汪,去”沈寄在屋檐下看到小豆沙把一个球扔出去,然后支使小狗含回来,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娘——”小豆沙看到沈寄便跑了过来。

    “小心小心别摔了!”沈寄话音没落,小豆沙一式屁股向后平沙落雁的落地了。瘪了瘪嘴,然后自己爬起来,跺了两下地面,走到沈寄面前让她给自己拍衣服上的尘土。

    “我们小豆沙好勇敢!”沈寄轻轻给她拍打干净,小豆沙毫不谦虚的点头,顺便说道:“那天三哥摔得哇哇叫!”

    “三哥那是跟王爷切磋,摔疼了才会叫的。可跟小豆沙自己这么一摔不同的。”她家小儿子从前不是很用功,现在要迎头赶上有点困难。不过,他能和‘纨绔’背道而驰,力争上进,沈寄是很欣慰的。

    魏楹已经做了一年丞相了,虽不说风生水起,但统领百官上承君意,慢慢的铺开皇帝想要的改革局面,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世人都说他和皇帝是君臣相得,两个当事人听到都会不约而同的在心底哂笑,只面上无人能看出来而已。不过这两人在政事上是很搭的,配合得默契无比。而且之前一场大仗,皇帝逐步将一些隐忧都去了,现在朝堂称得上是政令通畅令行禁止。又得了东昌的一百多车金银,还有宁王挖出来的银矿,这一切让他有些无后顾之忧的开始想了许久的革新。不论是国家还是人,那都是手头有粮,心底不慌。

    魏楹为相,在皇帝有些操切的一些政务上,秉承事缓则圆的原则,查缺补漏,又善于和皇帝沟通,并没有出现什么太过激烈的事。他放开手脚,彻底的清除常年积存下来的弊政,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养万物之宜。下使各部尚书侍郎能完成他们的职责,内亲附百姓,外震抚异族,上上下下对他倒都还算是满意的。

    太子安心读书,听政之余会提一些有效的建议,让皇帝看到他是站在当前改革的一边的,。他没有什么过错,能力也尽有,只要皇帝不想人死政熄,都不会想到轻易换太子。这一年多施政比较顺利,储位稳定也是一个原因。二皇子是不会冒头的,他和小亲王现在越来越走得拢。叔侄俩都打算走闲王路线,很有共同话题。至于最有竞争力也想争一把的三皇子,他为了不去封地出海抓宁王去了。没有夺嫡之争,便可专心施政,一众臣子也不必为投靠哪位皇子而烦扰。魏楹这个丞相做得也就比较顺心。

    魏家的年夜饭已经连续两年少了小包子了,小芝麻看父母看向小包子的位置,便弯腰问小豆沙:“小妹,吃不吃嫂子啊?”

    “大姐姐错了,是吃饺子。”小豆沙奶声奶气的道。她之前说不圆乎的时候,犯了小权儿当年一样的错,饺子嫂子分不清。小芝麻本意是逗父母一乐,没想到小叔叔犯过同样的错。倒是让父母对视一眼,又思念起了小叔叔。

    “能找到么?”小芝麻带着弟妹去放焰火的时候,沈寄问魏楹。

    “怕是不容易,毕竟晚了那么久才去。无妨,又没说没找到不让回来。我估着也快返程了。”

    “有确切消息?”沈寄激动的问。

    “还没有。不过,三皇子会着急的。”

    沈寄噗嗤一笑,这位定然是要催着回来的。他最真实的目的还是皇帝的心意。如果因为要找宁王,在外滞留多年,他不就是白耽误功夫了么。这么看来,有他去倒真是件好事。反正他是此行地位最崇高的人,他愿意担着,别人自然是乐意回家的。

    “那他回来以后……”

    “他当时不走这步棋,因为成亲成得不甚光彩,虽有贵妃与贵人的枕头风,但太后是支持太子的。他必定会被遣往封地。二皇子都准备好要一道启程的了。结果他居然请到旨意去办这件差事,由此避开了去封地。但一走两三年,已是失了先机。而且日后皇上不放心至于肯定还要派人出海的,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嘛。他能说他不去么?要不是这样,太子岂容得他不就封。”

    沈寄笑得更高兴了,将来少了三皇子这个不确定因素,魏楹当丞相会容易得多。不用夹在皇帝和皇子还有百官中间,能将精力都投入到执政上去,自然是事半功倍。

    不远处小芝麻在点着焰火,小馒头牵着小豆沙的手在旁边看着,还帮她给耳朵里塞了棉花。好在,小妹不像大姐姐,大姐姐有时候真像是大哥!母亲也不管她,总说女儿是娇客,大姐姐在家呆不了几年了,要让她自由自在。也对,大姐姐就要嫁人了,以后让大姐夫去烦恼吧。好在大姐姐也只是在家人面前会露出这一面来。

    嘿嘿,今年过年大姐夫又过来送礼了,送得甚合他的心意。要把小妹看好,不能让她往大姐姐的路上走。从前爹爹还会说一句‘像什么样子’,可大姐姐定亲以后他就什么都纵着她了。至于娘,完全不用指望,娘自己就是这样的。哥哥不在,看管好妹妹的责任都在他身上呢。

    “好看!”小豆沙高兴的道。

    小馒头生怕她闹着要放,于是道:“大姐姐,让下人来放吧,回头小妹也吵着要放怎么办?”一边弯腰对小豆沙说:“三哥抱你回去,咱们和爹娘一起看。”这里离放焰火的地方有点近了。

    小芝麻笑了,真是想不到小馒头也有这天啊。

    小馒头抱起小豆沙走到魏楹和沈寄跟前,沈寄一指戳在小芝麻头上:“人来疯!”

    “我替二弟放的。”

    小包子倒真是最喜欢放焰火的,沈寄笑笑,小声在小芝麻耳边道:“你也不怕被徐赟知道真面目?”

    “他知道了也只会偷偷给我买焰火。”小芝麻同样在沈寄耳边说着。

    沈寄摇头,罢了,大面上过得去让人挑不出刺来就好。陈氏也不是会故意挑刺的人,只要小芝麻按自己教的做,不要跟陈氏抢儿子,抢掌家之权,能生儿子,她这辈子会过得很舒心的。自己用心挑出来的徐赟,不会错的。

    沈寄摸摸下巴,以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婆婆呢?小包子出海的时候十一岁,再过几个时辰虚岁就十三岁了,等到回来应该是十四岁。也是差不多要开始相看媳妇儿的年岁了。只不过这回她可以慢慢的寻觅,不至于有人敢强打小包子的主意。

    不过,她应该不会是个跟媳妇争儿子的婆婆。她应付魏楹,操心这一大家子还不够呢。哪有时间去跟媳妇抢夺儿子的注意力。而且,她不争不抢,儿子也还算她的啊。小包子绝对不会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那种儿子。她要是无聊到去做这件事,魏楹的应对方法很可能就是专心制造小五。她才不得没事找事做呢。

    至于中馈,这个如果媳妇肯接过去,沈寄是很欢迎的。但是,关键位置上她得放上人。中馈的事她可以不插手,但是不能不知道。

    能让魏楹看中的嫡长媳肯定是出身大家的,到时候他会给她圈定一个范围,具体人选由她来定。他还盼着嫡长孙能继承衣钵呢。哼,嘴上说得天花乱坠的,功成身退,如果他十年后就能退了,为什么不着力培养小包子接棒,反而是指望嫡长孙。他也知道,那就是一句甜言蜜语而已。这样出身的女子,自然是作为当家主母来培养的。主持中馈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这样的女子,会不会自矜于出身,轻看她这个曾经卖身为奴的婆婆呢?嗯,她可不要娶一个这样不省心的儿媳。

    是夜,沈寄便是如此对魏楹讲的。

    魏楹道:“那当然,未来儿媳妇可以换人,你可是不能换的。”

    在这样的担忧下,沈寄开始考察起魏楹给的可以联姻人家的嫡女来。她甚至连眉娘那里的人情都用上了。有些人外在的名声很好,相看的时候也很会装。可娶进门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娶媳妇又没有试用期还能退货的。还是事前了解清楚更好些,夫妻不顺对双方都是伤害。会轻视她的人,小包子绝不可能喜欢的。而且,她也不是只看这一点,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

    魏楹对沈寄谨慎选择儿媳妇的事是赞同的,而且他也信得过她的眼光。再说这是内宅的事,他也忙得没有经历过问。对她动用朝廷的密探查那些大家小姐,他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反正用的是私情,也没碍着谁的事儿。皇帝要是知道小寄的初衷只是找一个不是表面对她恭敬,实则看不起她出身的人,肯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那些资料都是现成的,勋贵权臣之家,原本就是被监视着的。他们并没有浪费朝廷的资源。

    小芝麻知道以后,趴在桌上笑了半晌,“小包子不会一进家门就要当新郎吧?”她记忆中的弟弟还没有变声呢。

    “这不还有你在前头么。他一个男孩子急什么,我不过是了解了解。你别说,还真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要是娶进门就是坏家的根源。你爹还指望书香传家呢,哪能娶个不靠谱的嫡长媳回来。”

    小芝麻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包子有句话说对了,祖母二两银子把您买回家,真是太划算了。”

    “是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祖母那么好的运气呢!”

    一年后,小包子归家。魏家的二十万两银子变成了七八十万两,虽然没有一赚十这么多,但也非常的可观了。朝廷自然抽走了不少,造宝船、护航这些难道不需要花费银子么。其实在海上也遇到过几次大的危险,有海盗,还有风浪。所以,这也是富贵险中求。

    沈寄在脱却孩童样貌的小包子肩上捏了捏,小包子这回倒是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娘,儿回来了。”

    出洋回来情感奔放多了啊,也许是因为在那些地方入乡随俗了,也许是分别将近三年,他再内敛情感也会如岩浆喷发一回。

    “姐姐”小包子松开沈寄,看向眼眶发红的小芝麻。小芝麻虚岁已经十六。原本徐家上半年过来商议婚期。恰好那时候得到了宝船返航的确切时间,两家就将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

    “我不能抱姐姐了,不过明年我可以背姐姐。”小包子笑着道。明年小芝麻上花轿是需要娘家兄弟背出去的。如果小包子不回来就只有小馒头了,可他才十一要背十六的小芝麻还是有些难度。实在不行,魏楹已经打算让族兄替代了。这件事乐意的人多得是。不过如今小馒头回来就不用了,看着长高了许多像竹子一样挺拔的少年,沈寄非常的骄傲。

    小芝麻伸手捶了小包子一下,“哼!”

    小馒头牵着小豆沙赶过来,远远儿的就喊道:“哥哥,你回来了。”

    小包子转过身去点头,“嗯,我回来了。”三年不见的两兄弟拥抱在了一起。小豆沙站在旁边歪着头打量小包子。小芝麻蹲下道:“不是成天看着画像喊二哥么,如今二哥回来了,你快叫一声啊。”

    小包子刚出海那段还不断的给家人捎回新奇东西来,给小豆沙的那一份,沈寄每一样都说给她听,这是二哥在什么地方给你买的,这个是做什么的……再加上房间里一直挂着小包子的画像,她对这个二哥其实也不是太陌生。可是,一张画像,的确是不如成天密封采蜜一样围着她转的三哥来得熟悉。

    小包子看一眼小豆沙,脸上露出笑容,“小妹,我是二哥,来,让二哥抱一下。”他眼角余光看向小馒头,小馒头朝他一点头,表示不负所望,小妹是乖巧听哥哥话的。

    小包子高兴的展开手臂等着小豆沙,小豆沙慢悠悠的走过去,然后叫了声‘二哥’。小包子高兴的抱她起来转圈圈,“就当连姐姐一起抱了。”

    小豆沙高兴极了,虽然没有立马就接受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二哥,但笑闹过后便没有之前拘谨了。几母子进了正房,她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沈寄的大腿,这是她专用的椅子。

    小包子给母亲姐姐弟妹讲着一路见闻,当然,略过了一路艰难,更略过了险些被三皇子玩笑的带到岸上青楼开荤的事。都听得很仔细,小馒头还不住的给小包子茶杯里添茶水,小豆沙更是听得入迷,两只小手托着下巴望着二哥听。

    “夫人,老爷下衙了。”沈寄看一眼更漏,申时一刻,魏相爷这是刚到点就走了啊。要不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肯定早走了。他从前外放主政一方的时候,可没少干过早退迟到的事。只是如今,身为百官之首,不好如此罢了。至于下人称她为‘夫人’,称魏楹为‘老爷’,那是因为去年三叔祖父享高寿寿终正寝,所以他们都升了一辈。魏楹当上丞相的时候,听说他高兴的喝了三大碗酒,亲自执笔写进了族谱里,还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天。魏楹听到他的丧讯,也沉默了很久,然后提笔写了一篇祭文送回去。

    魏楹踱着慢悠悠的方步进来,尽显一国冢宰的气度。沈寄心头暗笑,骗谁呢,摆明是急着见儿子跑回来。魏楹今年四十二,依然是白面微须的美男子。小芝麻小包子挺拔的身躯都是随了他,小馒头还有些没长开,但过两年也会开始修长起来的。

    四个孩子依长幼长成一排给他请安,他点点头在沈寄身边坐下,这才淡然的对小包子道:“回来了。”

    “是,爹爹,儿子回来了。”

    魏楹转向沈寄,“这个生意,以后让给别人做吧。”这头一批入股的,还是朝廷做了动员的。可这么高的利润以后肯定是众人挤破头的。魏家不缺这个银子,就不凑热闹了。

    沈寄点头,“知道了。”

    魏楹看眼小包子,这一路的艰辛他都知道了,他很为这个长子自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不错!”

    小包子的眼底绽放喜悦,能被父亲认同,他太开心了。

    魏楹的视线扫过让他满意的长子长子,然后是越来越像样的次子,还有沈寄和她怀里的小女儿。他所有的愿望都在一步一步的实施。而这一切的起步,都是从那个午后养母领回一个骨瘦如柴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儿开始的。这样的幸福,还将继续下去……

    次年,小芝麻出阁,嫁于已有举子功名的徐赟,夫妇和谐,悠游山水之际顺道做成生意无数,养下儿女若干;

    同年,小包子小馒头入官学读书。小包子最后成长为一名渊博学者,小馒头成为书法大家。又三年后,小亲王满十五,离开魏府自立门户。醇亲王府紧靠魏府,往来十分方便。小亲王成为最自在的闲王,扶持了诸多剧种的发展,也写下了不少歌颂盛世的剧本并有两本戏曲理论著作传世。当然,被沈寄教养大的小亲王并没有染上玩弄戏子等不堪的毛病。反而对从事戏剧创作表演的人有一份基本的尊重,并且乐于为他们排忧解难,这使他在这一行享有崇高的威望。

    醇亲王府落成后,他迎娶丞相魏楹堂妹,大将军魏权亲妹魏氏为正妃,婚后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小芝麻姐弟对于要改口称呼他姑丈,很是郁卒了一阵。小亲王道,你们本来就比我辈分小,有什么好不平的。从宗室那边算,他早就是做太叔公的人了,叫他姑丈有什么吃亏的。

    皇帝与魏楹一步一步携手出了一个轻徭薄赋海晏河清的盛世,明君名臣同留青史,另有立下不世战功的林子钦也在这个盛世占据了属于他自己的光辉一页。沈寄传奇的一生也被载入《闺阁传》中。时光荏苒,历史彰显了帝相将的彪炳功业,也留下了魏相与夫人携手相持白头偕老的传说。

V1 教材

    对魏楹而言,当上丞相之后,准时下衙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奢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半月前长子流年海外游历两载归来那日了。所以今晚依旧是披星戴月的时分才得以跨进家门,也就没什么值得特地提出了。

    见到正房温暖和煦的烛火,他微微一笑,小寄这是在等他呢。他脚步轻快的跨进去,沈寄却是好一会儿都没发现。而魏楹既没有出声也站着没动,则是因为有些吃惊。沈寄正半倚在大迎枕上,就着床头不远处烛架上十二支蜡烛的火光在翻看书页。不用过去确认,魏楹就知道她看的是自己收藏的秘戏图。就搁在床头的柜子里,平素上锁。从前上锁是怕年幼的小芝麻、小包子或者是小亲王、小馒头去翻了出来。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如今又添了个小豆沙,自然是更有必要了。

    不过,沈寄是素来不看的。就是魏楹哄了她一起参详她也不看。嘴角下撇,仿佛她看过更好的一般不屑。这个魏楹可不信。先不说沈寄等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看没看过他再清楚不过。就光从他这些珍藏来看,那构图、那布局、那笔触……都是经典啊!他二十多年大浪淘沙才留下的这么几本。她上哪去看过最好的?

    只是,沈寄的确不是会因为害羞而做出不屑表情的才对。魏楹多有不解,但也没有深究。反正,只要她能配合就好。于是今天,都入夜了她却在细细翻看是所为何来?床上还散放了几本,不像是看完了,倒像是翻了不满意随手搁一边的。

    魏楹本着每日三省吾身的做派,细细回想了一下,他近年虽然越来越忙,但从来没有让她饿着过啊。不管数量还是质量,他都是可以打包票的。那难道,真的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对床笫之事愈发上心起来了?好事儿啊!这是为人夫者的福利。

    想到这里,他促狭一笑,正打算轻咳两声轻轻嗓子提醒看得入迷的某人,他回来了。就见到沈寄嫌弃的把手里那本丢下,然后又返身从打开的桃木匣中掏出一本。

    沈寄身体转动间冷不丁的看到站在门口的魏楹吓了一跳,美目一转嗔道:“你站那吓人啊?”

    魏楹轻笑一声,负着手走过来,笑吟吟道:“我回来半天了你也没发现,看什么那么入神啊?”

    沈寄嫌弃地道:“亏你往日成日夸耀,可我如今想找一本合适的都找不到。

V2 相看

    小包子这回是真的急眼了,“娘——”

    小亲王和小馒头都刷地一下朝他看过去,就连小芝麻都愣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的。小豆沙不明所以,也跟着看过去。

    沈寄慢条斯理的把油条往豆浆里按,“一点都不稳重!你爹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十四岁的魏楹已经是个小腹黑了。哪怕身体不好躺病床上,也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让她不敢动逃跑的念头,乖乖想方设法给魏家挣银子,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爹二十岁才成亲,我不要这么早!”

    沈寄道:“你想这么早,我还不答应呢。”

    “那您还去相看什么啊?还早得很呐。儿子还要刻苦攻读,不想分心。”小包子郁闷的道。

    “我几时说过是去替你相看?”

    众人一愣,不是替小包子那是替谁?反正不可能是替爹|魏大人相看妾室。小芝麻几个想了一下都恍然,倒是小包子关己则乱一时没有理清楚。

    小馒头道:“哥,小叔叔回来了呢。”

    小包子一愣,他知道啊,和他一起回来的。然后脑子才转了过来,“娘,您说清楚点嘛。”

    “是你自己要往身上套的。以后可别这样了,这样很容易自己把黑锅什么的拿来顶着的。”

    小包子气闷不已,他有那么二么?分明是他娘故意说话说半截的。

    吃过早饭,沈寄送几个孩子上了马车,笑眯眯的挥手,“好好儿玩啊!”

    小馒头小声道:“为什么娘不准我们三个骑马出城?”坐马车好慢好憋屈,大姐姐跟小妹坐马车就是了。

V3 讨媳妇

    沈寄道:“他们要是考不上,你肯定是不会放他们去考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当然有信心!”

    魏楹笑笑不再说什么,将人往怀里揽了揽,“睡吧。”徐方中年得子,倒是值得庆贺啊。不过,他也不羡慕就是了。他家两子两女,都被小寄教得很好。

    次日一早,小亲王就要登车往宫中去。可是小豆沙拉住了他的裤腿要跟。

    小亲王道:“你昨天没玩儿累啊?”

    小豆沙摇头,“青蛙哥哥,你去哪?带人家一起嘛。”大姐姐整天关屋里绣花,两个哥哥一起读书,她平日只有跟着小亲王玩儿。

    沈寄猛地转头,青蛙哥哥,这是哪门子的称呼啊?

    “小馒头,你是不是又管王爷叫青蛙了?”

    小馒头摸摸鼻子,“就是有时候不小心脱口而出被她听到了。”

    小亲王道:“没事儿的,魏夫人。”不过青蛙哥哥这个称呼真的是有点……

    沈寄蹲下来,“小豆沙,你不能叫王爷哥哥。”

    “那叫什么?”

    “就叫王爷好了。”

    小亲王笑呵呵的,“叫什么都行,小豆沙叫着顺口就好。魏夫人,那我带她一起?上次小世子和小豆沙玩得也挺好的。我到时候把她放东宫就好。”

    如今沈寄倒是不担心儿女进宫会遇上什么堵心事了,魏楹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皇帝对她,也早放下了执念。太后不会再因此不喜她的儿女。眼瞅着小豆沙扯着小亲王的裤腿不放,沈寄轻声斥道:“想去就说话,这样像什么样子?”

    小豆沙乖乖放开手,还用小手帮小亲王把拉皱的地方抹平。

V 4 知会

    沈寄挑眉,“你叫一声大嫂,我就得去为你刺探军情?别说门,窗户都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有一种被欺瞒的感觉,虽然不应该。在她原本的设想里,小亲王看上哪家姑娘,肯定会先告诉她一声,问一问她的意见的。现在居然弄出一桩赐婚来,事先完全不透露一丁点风声。

    小亲王两步过来,挽住沈寄的胳膊,“魏夫人,我不是先不知会你。我是担心你和魏大人不同意。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和皇家结亲。如果你明确表示不同意了,我就不好再去宫里说了。我又实在不想放弃。”

    “王爷的事,哪轮得到臣妇同意不同意啊?”沈寄赌气的道。

    小亲王一个劲儿的作揖,“饶了我吧,魏夫人!”

    沈寄静默了一会儿道:“你们要是两情相悦,我们做兄嫂的怎么会一味地反对?”

    “可是你那么不待见三侄儿,不就是因为他是皇子么?嗯,我知道这里头还有储位之争的关系。可是你们不想和皇家结亲是明摆着的。”小亲王中肯地道。

    “你,你不一样!”这十年,沈寄真的是时常遗忘小亲王的身份,真当养儿子一样的在养了。

    小亲王松口气,“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先知会你一声了。”

    “你告诉了我,我肯定得先弄清楚娴姐儿中意不中意你。万一她有意中人了怎么办?你这是要横刀夺爱啊?”

    小亲王摇头,搓着手道:“没有,她完全没开窍的,跟男孩子一样。我比旁人的机会都大。我就是想知道十五叔十五婶心头觉得我怎么样?”说着还用胳膊来撞沈寄,“魏夫人,拜托了嘛。去吧——”

    沈寄看他两眼,“你都知道同太子妃要避嫌,怎么就不跟我避避嫌呢?”我可不是你亲娘啊。

    “你,你不一样!我五岁尿床你还给我换过裤子呢。

V 5 传授

    马车一路回到魏府,献殷勤的小亲王早在二门处候着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小芝麻三姐弟也过来了,看到他上前抬手扶着沈寄下车,便都没有跟他抢。

    小芝麻轻道:“这待遇,快赶上太后了啊!”

    沈寄看着笑脸灿烂的小亲王促狭的一笑,然后径直朝小芝麻姐弟走去。小亲王看她连小豆沙都不管了,摇摇头继续保持笑脸,两手抬起做了个准备把人抱下车的动作。

    沈寄走了几步便转过身来看着,后头跟出来的娴姐儿和小亲王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愣住了。娴姐儿自然是被小亲王预备要抱她下车的动作吓住了,小亲王则是直接傻掉,两手在空中忘了要收回来。

    沈寄‘哈哈’笑出声来,后面三姐弟也跟着笑得几乎打跌。娴姐儿和小亲王这才反应过来,小亲王‘嗖’地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喃喃解释道:“我、我以为是小豆沙。”

    娴姐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小豆沙在我们那边玩儿呢。我跟大嫂回来做客。”

    “哦、哦。”小亲王点点头。

    娴姐儿看看小亲王,又看看空地,意思你还不让开?她想下马车,可是小亲王把路堵了。

    小亲王让到一边,含恨看笑得不行的沈寄一眼,又瞪向那边还忍不住喉间发出怪声的三姐弟。

    沈寄看娴姐儿和小亲王的耳朵尖都红透了,极力忍住笑意,“都进去吧,小包子,吩咐厨下中午添两个你小姑姑爱吃的菜。”一边使个眼色给小芝麻,后者收到便上前挽住娴姐儿,“小姑姑,走吧。”

    小馒头则上前拉小亲王,只是他的肩膀还在抖了抖的。

    “我说王爷,你怎么这么急啊?”

    “小馒头,你们都等着。

V 6 出阁

    沈寄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旁边的位置早都已经凉透了。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还是不想起怎么办?昨晚某人简直跟嗑药了一样,还一直问她,“我老不老,老不老?”差点把她给颠散了。

    “娘,我给您端早饭来了。您起了么?”帐子外头响起小芝麻的声音。

    沈寄脸一红,坐起身来,“怎么是你啊?”

    “就是女儿啊,女儿再有几天就要出嫁了。想好好服侍一下娘。”小芝麻声音里有着笑意,在外头搁下托盘,然后伸手挽起床帐。

    这么多年,魏楹早起都是会给沈寄基本打理一下的。所以这会儿她身上倒是穿了寝衣的。

    “弟弟妹妹们呢?”

    “都吃过了,各做各的事儿去了。女儿告诉他们您有些不适,所以要多睡一会儿。就是小豆沙,我也打发她练习磨墨去了。”小芝麻在铜盆里兑了热水,拧了毛巾递给沈寄。

    沈寄接过来擦脸,对小芝麻这种了然然后支开弟妹尤其是小豆沙的表现还是有点赧然。她擦过把毛巾递给小芝麻,就见那丫头盯着她的脖子在看。沈寄用空着的手拨了下头发,把脖子挡住。心头嘀咕,莫不是昨晚那人发狂的时候给她种了草莓?

    小芝麻赶紧接过毛巾过去晾好,又泼了残水。然后再拿了柳叶枝、青盐、温水、痰盂等过来。

    “养了十六年,居然在你就要出阁的时候享受这么一回,倒也不枉了。”女儿的殷勤服侍,沈寄自然是坦然受之。只是想到不几天就要嫁了,还是好生不舍。这两日估着淮南的亲戚就陆续开始到了,幸亏这个宅子大,不用上外头包客栈,都能安排得下。这种一觉睡到**点的好事,这段时日怕是再不能有了。

    漱过口,小芝麻又端了一杯温水给沈寄清洗肠胃。然后便端了小几到床上,将砂锅小火保温的粥和四样小菜与热腾腾的包点端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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