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204 温情(2)
魏楹背着手走在前头,沈寄在半步的距离后跟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往正房走。沈寄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像镰刀一样。也难怪小包子会害怕的捂着耳朵了。
她手放在背后挥了挥,跟在后头的季白等人便知趣的退开。魏楹还是这副死德性,即便是刚明里暗里的费了不少功夫把她从太后宫中弄出来,在人前还是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等下一关上房门,又。会变成另一个样子。这样,都不会人格分裂么?或者儒家就是这样教导弟子的。
等到身后的人都退散,沈寄猛地上前一步,挽住魏楹的胳膊。魏楹下意识的就要把她的手抹下去,然后又顿住,再然后向四周看一样,果然周围的人都不在了。这才任由沈寄挽着他进了正房。
待沈寄将屋子闩上,就看到他一直端着的架子放下了,跟玩变脸一样。手伸了过来,握着沈寄的手,“唉,总算是过去了。不用再熬半个月真好!”
要说沈寄瘦了,那是真的。可魏楹这一个月日子也端的是不好过,人也瘦了不少。衙门的事照常的忙,回到家虽然有弟媳妇帮衬,可自己内院的事弟媳妇就不好管了。而且还有儿女骤然不见了母亲,日日哭闹不休。所以到后来,小包子糊涂了,把乳母当娘,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好在那个乳母是个本分的,不然这会儿沈寄回来了。就让她直接把人处置了。
沈寄一脸的心有戚戚焉,还有不堪回首。这一个月近乎行尸走肉一般啊,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魏楹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抚在她脸上,过去的夜晚,他时常想这么摸摸,又怕惊了她的觉,白日里抄经没精神又添罪过。这会儿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摸摸,连下巴都尖了,衣服也见宽松。这会儿许多话都不消说了,往日都是魏楹倒霉的时候沈寄陪着,这次却是沈寄得罪了太后,轮到魏楹不离不弃了。患难见真情,有些话也不必非得说出来。
魏楹有了几分情动,“瘦了不少,来,我检查检查,不该瘦的地方可瘦了没有。”说完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去。
不一会儿,嫌弃的声音便从内室传出,“瞧瞧,连这里都瘦了,赶紧给我补起来。多吃点木瓜!”
沈寄踹他一脚,“你以为自己多好呢,都能摸到骨头了。”
“我那是给你肩负呢,我瘦些你不是少负担些么,也不用再嚷嚷沉了。”
“去——”你的!
“别急,来了!”
……
翌日清晨,生物钟让沈寄瞬间清醒,坐起身来。
“别急,今天不用进宫,以后都不用去了。你再睡会儿!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沈寄这才回过神来,见魏楹下了床径直穿衣,她便也跟着起身,发现身上的中衣有些歪歪扭扭的。这是她睡着了魏楹帮她穿的。因为沈寄面嫩,怕被叫起的丫头发现她什么都没穿。更怕一身‘草莓’被人无意间瞧了去。她随手正了一下,拿起旁边的腰带帮魏楹系着。
“你睡你的就好,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跟我讲过这些虚的。”
沈寄打了个哈欠,“既然醒了,便帮你打理一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
魏楹穿戴好了,托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好了,我走了,你接着睡吧。回头小芝麻和小包子肯定要来吵你的。趁着他们还没起再睡会儿。”
“嗯。”沈寄把人送走,然后揉着眼眶往床上爬。呃,还有眼屎呢,他居然也亲得下去。沈寄笑笑,钻进被窝继续睡。不过魏楹昨晚说的胸变小了这倒真是个问题,得想办法补补。
小芝麻和小包子果然是一大早就来找沈寄了,他们都害怕睡一晚起来娘又不见了。见到她拥被高卧才放下心来。小包子便要朝她扑过去,嘴里也喊着‘娘——’乳母赶紧的把人个抱稳了。
沈寄被叫醒,睁开眼就看到小包子想过来,小芝麻在坐在床边。她坐了起来,方才心神一松就又睡过去了,昨晚魏楹着实是勇猛了一些,怕是近来积攒得有点多的缘故。一开了口子就跟泄洪似的。沈寄胸口传来热意,低头一看小包子又钻进她的被窝了。他仿佛很喜欢和母亲挨这么近,一有机会就把脑袋放到她胸口。
沈寄朝着小芝麻伸手,“你要不要也来?”
小芝麻昂头说:“人家不是小孩子了。”看那脸色却有几分意动,只是在弟弟面前要端着姐姐的架子。沈寄莞尔,真是像足了你爹。一边伸手把她往床上扯,“来吧,咱们一起躺会儿。”
小芝麻这才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爬上了床,靠在沈寄另一边。
“娘上回给你讲的故事讲到哪了?”
小芝麻想了想,结果想不起来了。这一个月,她的心思可没放在故事上头。
“没事儿,回头娘重新讲。”沈寄现在有儿女就万事足了。魏楹再平安当差就再无别的奢望。这一早和儿女在床上闹了半日,感到肚饿了才起身着衣吃早饭。只是对一大清早起身帮自己管家理事的王氏有点过意不去。
这几日魏楹也尽力的早回来,一家子团聚着,沈寄胃口渐开,精神也见好。慢慢儿的也能进些荤食了,脸色也好转不少。
王氏觑着她好转了,便和魏柏商量还是搬回自己家去住。魏柏也见着大嫂恢复了几分活力,想着一直住在哥嫂家总归还是有几分不方便,于是点头答应了。次日两人便去和魏楹沈寄说了。临走小芝麻送了信哥两只兔子,小包子也送了一对白鹤。
魏柏额角抽了抽,他那小宅子可养不了太多小动物,以后可别再添了。可看儿子喜气洋洋的,而且东西是侄儿侄女送的,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沈寄和魏楹倒没把谢挂在嘴边上,只嘱咐常带了信哥过来玩。
晚间吃饭时听小芝麻提起,信哥要当哥哥了。沈寄一愣,没看出来王氏……而且如果是这样,她可是受不得累的,怎么会答应住到这里来帮忙呢?细细一想便知道了,定然是魏柏的哪个侍妾有了身孕。所以,他们才要急着回去。
“信哥哥”小包子奶声奶气的道。
“嗯,信哥是你哥哥,不过不是说你。”沈寄看儿子大口吃饭,也觉得饭菜格外可口。魏楹低头吃饭,兄弟内宅的事与他无关。反正已经有了嫡长子,侍妾或者通房怀孕也是使得的。只是,一般都会等嫡长子大些,庶子对其没有威胁才会停了侍妾通房的避子汤。为了避免沈寄对他开地图炮,他明智的选择了不出声装聋作哑。
沈寄回想了一下王氏眼中似乎是有一抹恼意,便问道:“挽翠,你去设法打听一下,那有喜的人是不是也跟来了这边?”要是因为在这边王氏太忙了,所以被人有机可乘,那他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小芝麻还完全不懂事的在告诉小包子,“等以后,你也就是哥哥了。”
小包子眨巴眨巴眼睛,在消化这个话。
魏楹轻声道:“你管这个做什么?左右要四十天以上才能确诊呢。”
看那个样子就是还没有确诊,只是凭着月事推迟在判断嘛。她不是怕王氏多心么。
“别管了,知道了又怎样。”
那倒是,沈寄只得对挽翠道:“算了,当不知道吧。”
挽翠便退了出去。
小包子把饭吃完,这会儿把姐姐的话也消化完了,拉着沈寄的袖子道:“哥哥、哥哥”。乳母看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便跟着收拾饭桌的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魏楹便笑了,“看,小包子都想当哥哥了。”继而看向沈寄,“不急,总得等地养肥沃了才好播种。”
沈寄瞪他一样,那你昨天那么卖力,怎么没体谅一下我现在的身体状况。
小芝麻恍然大悟道:“娘,暖房的地都很肥沃么?”可不,都已经撒了种了。
沈寄只得点点头,“嗯嗯。”
魏楹闷笑两声,“走,我们去看看。”
“好!”小芝麻应声站起来,把手伸到弟弟跟前,小包子便拉着站起来。
“刚吃过饭不久,慢慢走。”沈寄跟在后头念着。
“知道了。”
沈寄既然回来了,这几日又天天都跟儿女一处。她在慢慢胖回来,小芝麻自然也在慢慢胖回来。看到前方小芝麻配合着小包子的碎米步,沈寄不由莞尔。小包子等一会儿就要讨抱的了,等快到目的了就会要求下来。这样子走了一头一尾,就算作他自己走过去的。
果然,不多久小包子便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沈寄伸出藕节似的双手,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娘——,抱抱!”
天气很热,他只穿了件单衣,看着就像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沈寄弯腰把他抱起来,小芝麻就过去牵着魏楹的手,一家人往暖房的方向去。
“这么热的天,你让下人抱嘛。”魏楹轻轻出身。
小包子闻言立即用手在沈寄脖子上收紧,沈寄笑道:“小包子,你把手松松,娘抱你就是,不给旁人。”
小包子看看魏楹,见他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便放心的松开了,虚虚的搭在沈寄肩头。
魏楹摇摇头,慈母多败儿。等到小包子三岁后,他一定要把管教的权利争到手。这也不难,如果沈寄肚子里又装了一个,哪里还有功夫和他抢。
小芝麻听沈寄讲过葫芦娃的故事,所以还种了葫芦,这会儿便有一串碧绿的小葫芦挂在藤上摇晃。仔细嗅嗅,还能闻到一阵清香。小芝麻笑嘻嘻指点着告诉沈寄哪个是大娃哪个是二娃。沈寄想到后院的动物园,小姑娘回头把《白蛇记》听完,不会惦记着要养一只青蛇一只白蛇吧。这个可不能满足她!
小包子则要求沈寄把他举高点,他要摸摸小葫芦。这个,沈寄试了一下,力有未逮。周围没人,下人都在外头。她指着魏楹示意小包子去求爹去。
小包子懂了,于是奶声奶气的叫,“爹,抱抱!”
魏楹念了一句,“慈母多败儿!”不过还是从沈寄手里把儿子接了过去,举起来让他伸手去摸小葫芦。小包子摸了一下还不满足,要都摸遍。魏楹懒得举了,便把他放到自己肩头坐着,伸手扶着他的腰,让他摸个够。
小芝麻眼馋了,“还有我还有我,爹爹,我也要。”
沈寄摸摸她的脑袋,“排队!”
“好嘛,大一点真吃亏。”小芝麻嘟囔。
沈寄蹲下去,“你哪里吃亏了?你做了爹娘一年多唯一的孩子呢。这可是占大便宜了!”
小芝麻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呵呵——呵呵”小包子摸着葫芦发出一阵笑声。等到他过完了瘾,换小芝麻上去一个个摸遍。身高体长的魏楹只得担当起人梯的重任。
末了,看天色不早,魏楹便道:“回去了!”
沈寄说道:“我也想摸摸。”她伸了伸手表示够不着。
魏楹变了脸色,儿女还幼小,他背着人顶一下还说得过去。可要是当着儿女的面把沈寄顶上去,那他为人父的颜面岂不扫地。
沈寄清脆的笑了一声,然后纵身跃起,摸到葫芦后又落地,“瞧把你吓的,你这就叫惯性思维。办案子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哦,魏大人!”
小芝麻拍手道:“嗯,娘好厉害,跳这么高。”
这个,不算吧。她比魏楹矮一个头,然后再加上小包子的身体和臂长,也就六十公分吧。她可不是疏于运动的大家闺秀呢。奋力一跃,跳这么高还是压力不大的。
魏楹想了一下那句惯性思维,若有所悟。两人出去后叫来下人,把小包子和小芝麻领了回去。两个小家伙兴致颇高,“爹、娘,明儿再来!”
沈寄笑道:“那你们可得听话,听话的话,如果爹爹不忙就会陪我们来了。”
两颗小脑袋一起往下点,“嗯。”
当晚,魏楹一阵忙活后冲沈寄胸口抬起头,“这就叫好日子啊!那什么来都不换。”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这一刻比升官发财还来得美妙。
沈寄推推他,“下去,我要睡了!你这个人也就只有枕头上才会这样讲。”心头却想着,魏楹已经提过两回再生孩子的事了,看起来是很认真的。三年抱俩还不够?再生她要看管不过来了。两个刚刚好,再来一个小豆丁,就容易忽视掉一个了。
“我们先不生吧,我不想哪个孩子的童年有缺憾。”
“缺憾?什么缺憾?”魏楹喘着气问道。
“就是觉得自己被爹娘忽视了啊,三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真的照顾不过来。”
“我不是说等你把身体调养好么,不急的。”
“再等等吧,至少等小芝麻懂事以后。”
魏楹‘嗯’了一声,然后手在沈寄腰上收了一下,脑袋在她肩头蹭蹭,睡了。
沈寄知道这些日子魏楹其实都是尽了最大的力气挤出时间回来陪伴她们。而他自己却累得有些疲于奔命。当然,方才这种时候他却是不惜力气的。有时候沈寄都觉得他本来就有些累了,他却说这样才能休息得好。一大篇的歪理,然后趁她不注意就吻下来,还美其名曰相濡以沫。
眼见她现在一日好过一日,他必定又会将精力主要投入公事了。这十来日算是个小蜜月吧。罢了,嫁了个有野心的男人就是如此了。只要他人在身边不搞七捻三就行了。而且,如今的情势和位置,也容不得他出工不出力。
不出沈寄所料,小芝麻和小包子第二次坐在父亲肩头摸葫芦的时候,又过了好几日,葫芦都快成熟了。沈寄养了大半个月,人便养回来了。小芝麻便又跟她提起了篝火晚宴的事儿。
这是早就答应了,因故拖延了这么两个月。
“行,只是这已经是六月底,着实热了一些到时候火堆在中间,圈子圈大一些。娘让人去定牛羊还有兔子,还有各色蔬菜,到时候再请了人来跳舞、杂耍,好不好?”
“好!”小芝麻的脸又变圆了,笑起来很是可爱。
小包子不知道什么事,不过姐姐这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也大神喊了声‘好’!
沈寄捏捏他的小胖脸,“小包子,你想吃什么?”沈寄如今能吃荤食了,每顿方妈妈便换着法儿的给她烧好吃的,立志要将外头高价请来的素食大师傅比下去,让对方早日收拾包包走人,卖力得不得了。开玩笑,厨房是她的地盘,她要是不能当家做主怎么行。
小包子闻言就皱着小眉头开始想,沈寄纳闷,这事儿还需要皱眉。小包子想了一阵子,还是没想起来,最后比划了一下,然后说道:“肉肉!”
沈寄看明白了,他想吃牛排。不过,这倒的确是一道新鲜好菜,而且方妈妈当时也跟着学了的。
“好,到时候做小包子喜欢吃的肉肉。好了,我们回去让人写请帖吧。”
沈寄请客的帖子通常都是她自己动手写的,只是外人不知。还有不少人误会是魏楹写的,毕竟他们的字同源。
V 205 温情(3)
最后,把宴请的日子定在了小芝麻生辰当日。一来,七月间实在是太热了;二来,这主要是为了满足小芝麻想见识一下篝火宴会的要求,就当生日愿望派发了。
至于小包子惦记的牛扒,这个可以满足。可是他居然嘴很挑,尝了一口方妈妈做得就不吃了,非得沈寄下厨做来才张嘴大口大口的吃。
沈寄便笑道:“合着你也长了一只吃货的舌头啊。”
小芝麻点头,“赟哥哥也是这样,舌头可挑了。”
那是徐茂的儿子嘛,徐茂是谁,那是这个装菜的盘子之前装过什么都吃得出来的人。
玉贵人终于平安度过了前三个月,消息公之于众。玉贵人升为玉嫔,董家也得到重赏。另外贵妃照顾玉嫔有功,也得到了褒奖和赏赐。
沈寄已经完全不想理会皇家事了。可完全不理会也不行,总得知道些外头的风向。她知道,后位一直虚悬,是皇帝不想再弄出个嫡子来,和他不立太子是一个缘由。到了如今的态势,两个儿子羽翼渐丰成水火之势,不管是皇后还是太子却是想立也不能立了。不然,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后宫便也是泾渭分明的态势。
本来这些知道就行了,可刚用了早饭就有太监到家里来传召,玉嫔要沈寄进宫陪她说说话儿。沈寄没有拒绝的权利,再有就是当时她被太后为难,玉嫔帮着她在皇帝那里说了不少好话,虽然是她是为了交好芙叶所为,但皇帝毕竟因此没有找自己麻烦。如今玉嫔孕中寂寞,想找她进宫陪着说话,她自然不好回绝。
好在,说话而已,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了。
小芝麻听到消息,立马跑了来,“娘,你又要进宫去?”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这个在年幼的小芝麻心头扎下了根。
“一会儿就回来了。弟弟呢?”总不能每天找她去说话吧,就是找也该找她自个亲娘才对嘛。
“我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床上咬牙切齿呢。”
“嗯?”
“他昨晚又尿床了。”
沈寄失笑,小芝麻看她笑了,心头稍微放下点心,“真的很快就回来?”
“真的,娘不骗你。你别去笑话弟弟,他还小呢。你在这个年岁是一样的。”
沈寄进了宫,按照规矩先去拜见贵妃。她估摸玉嫔多半不知道贵妃不待见自己,不然不会召自己进宫来的。她怕是还想着自己救过岚王的命,贵妃下懿旨褒奖过自己。而且当初送她进宫,也是走的贵妃和岚王的路子。该怎么让她知道这一点呢,董家之前想和魏楹走近些,怕是也是因为这个。还因为她和芙叶是表姐妹。之前芙叶为了她的事可是对董家和玉嫔下了血本呢。
到的时候,因为岚王妃在里头,沈寄便站在外头等。可惜,这里不是她打点好了关系的太后宫中,没人会关照她让人站到避荫的地方去。沈寄也没去递银票金锞子,她觉得这么罚站一下,董玉儿应该知道她不招贵妃待见了吧。也亏得贵妃掩饰得好,往日里董玉儿必定也在她面前提到过自己,至少一两次是有的。可是她把对自己的厌恶掩饰得那么好,让董玉儿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而且,她觉得把她晾在这里晒着,本来就是贵妃或者她身边人的意思。她递了也是白递。再说了,她可不是那些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晒晒太阳接受紫外线照射,她还补钙了呢。而且,人来人往的,贵妃也不可能晾她多久。传了出去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寄这里正想着呢,贵妃又有访客了,这次是黛月公主。
“你怎么站在这里?”公主近前站在阴凉处问道。
“臣妇见过公主!是这样的,玉嫔召臣妇进宫来说话。按规矩,臣妇该先来正殿拜见贵妃娘娘。这会儿岚王妃在里头,宫人便让臣妇先等着。”
黛月公主蹙眉,“今儿母妃身子有些不爽,王嫂在里头侍疾呢。怕是里面忙乱,没人顾得上你。你直接去玉嫔那里吧,本公主进去替你说一声。”
“是。”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大清早的这两姑嫂就进宫了。怎么玉嫔不知道么?还叫自己来说话。
沈寄行了礼由宫人领着往侧殿去。黛月公主径直进了正殿,把事情说了,“让她站在那里,人来人往传出去不像话,儿臣就让她去侧殿了。”
贵妃头上戴了抹额,正有岚王妃伺候喝莲子羹。她其实就是早期身子有些不爽利,皇帝知道了就让人出通知了岚王妃和黛月公主。可是他自己却是没有过来。哼,去看那怀了老来子的玉嫔就有功夫,轮到自己这里却说政务繁忙抽不出身。这么一想,她心头就更不舒服了。所以方才听说她最讨厌的沈寄来了,便直接扭开了头不做理会,宫人一看便干脆把人晾在了外头。
“嗯,你让她走了也好,省得碍我的眼。不是说她得罪了太后么,怎么抄了抄经就又放回去了?都是芙叶在中间上蹿下跳的。”一边转向岚王妃说道:“你可别犯糊涂,乱贤惠!”
“儿臣省得,就是王爷,大是大非也是拎得清的。”
沈寄去到侧殿,看到尚未出怀的玉嫔气色很好的样子。
“臣妇见过玉嫔娘娘。”
“起来吧,你怎么才来?”
“方才去正殿拜见贵妃,不巧遇上贵妃身子不舒服,岚王妃在里面侍疾。”沈寄简单说了两句,等玉嫔派人去打听,就能知道她被罚站的事儿了。
“啊,贵妃娘娘病了么,我得去看看。”
一旁的大宫女赶紧拦住,“娘娘,贵妃娘娘打发人来说,不让娘娘去,怕过了病气。而且,娘娘还需要卧床保胎呢。”
沈寄腹诽,怕是贵妃也不乐意看到怀孕的玉嫔吧。面上再是大度温婉,谁乐意夫婿的小妾怀孕啊。想想贵妃也真是不容易啊,尽心尽力打理后宫这么些年,就是升不上后位。不过,正殿里头那两个女人,将来很可能是太后和皇后呢。到了那一天,想整死她真是分分钟的事儿。她怎么这么倒霉啊,救人还救出祸事来了。可当时要是见死不救,被皇帝知道,祸事顷刻就至呢。
董玉儿好像是真的很寂寞,而且她为了保胎,竟然是一直半卧着。这该多难受啊,成天的躺着,而且这么热的天,都不知道背上有没有生痱子。看来这也是贵妃为了龙种着想,给董玉儿下达的指令了。对最喜欢唱歌跳舞的董玉儿来说,这太痛苦了。怪不得董玉儿会无聊的找自己进宫来说话呢。
“记得当初魏夫人你怀小芝麻的时候……”
“您这怀的可是龙种呢,臣妇家小芝麻怎么能比。”她怀小芝麻的时候,成天到处走来走去,魏楹不放心,自己在家就在一旁陪着,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样子。自己不在也叮嘱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哪敢让沈寄大热天的卧床保胎啊。再担心也阻止不了她正常活动啊。
董玉儿微叹口气,“时常想起还在扬州时的日子……”
沈寄就陪着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尽力避免落下把柄。为了不惹事招人恨,她连扬州府的小吃都没干提一句。不然,万一说得董玉儿立即就要吃,那些人不恨死她啊。
这么说了大半个时辰,便有女官来提醒董玉儿该吃补品了。
董玉儿便道:“跟你说说话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以后再召你进宫来。”
沈寄点头称是,然后就要退出去。
董玉儿让人拿来些给小孩子玩的东西,说是给小芝麻和小包子的。还说腹中胎儿才三个月,皇帝就让人准备了许多。她的态度沈寄还算能接受,没说赏赐的话。不过她还是依礼谢了恩才收起来。不然的话,旁边的女官就该说话了,也是落下一个话柄。
回到家里,刚进了二门就看到那姐弟俩排排坐在正对着门的屋檐下呢。沈寄笑着过去,他们便站了起来,‘娘——’
“要不要吃果果?”
“要。”小包子大声回答。
“好,我们进屋分果果吃。”沈寄一手牵儿子,一手牵女儿进去。想象得出来,在她进宫抄经的一个月,小芝麻就常常这样带着弟弟等候。
等到魏楹回来,沈寄把今日进宫的见闻告诉了他。
“看来,皇上真的很看重这个孩子呢。”
“那当然,任谁年过五十能有个老来子,都会这样的。尤其……”皇帝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这种证明他还很行的事儿,怎么会不格外看重呢。
魏楹发现沈寄情绪不是很好,“怎么了?”难道今天进宫受气了?
其实关于贵妃和岚王妃的事儿,沈寄早就有过想法,只是一直不想魏楹太过担心才没有提。而且之前放外任,跟宫里的贵人感觉也挺遥远的。
“我有些担心将来。”
魏楹摸摸她的头,“她们明着不能对你如何,毕竟你有皇上的圣旨还有贵妃的懿旨做挡箭牌呢。”
“人家可以说此一时彼一时。而且根本不用打骂我,就让我进宫抄经就够人受的了。”
魏楹没有出声,其实这两个女人不足为惧。岚王将来定会看住她们。就是她们想私底下动手,他养了那么多门客也不是吃素的。他怕的是岚王成了皇帝,会不管不顾。唯一能制约他的不过是千秋令名。可唐太宗的后宫里有弟媳,唐玄宗甚至强纳儿媳为贵妃,这两位可都是威名赫赫的圣明天子。
如今,只盼望皇帝能够多活些寿数,让他能够积蓄更多的力量。玉嫔还能怀孕,皇帝再活个三年五载应该没问题吧。他如今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涌有皇帝的信任,是两位王爷都想要拉拢的。所以,只要皇帝活着一日,他的位置就很稳当,他的家也很稳当。可要是皇帝撒手西去,于政事上他奉太子为主拥立新君便是。
可如果岚王为太子,他心头着实是有几分憋屈。
魏楹和贵妃等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岚王觊觎小寄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皇帝或者太后知道。贵妃等人的缘由自然是不能让岚王失欢于皇帝,让安王白捡个便宜。而魏楹知道这两人一旦知晓,他们为了让岚王没有污点,必定是会杀了沈寄。
而安王倒是很想让皇帝知道,可是一来他没有证据,岚王明面上什么把柄没有露。也不能说他在宫中护着沈寄,不然蒋世子欺辱她,就是心存不该有的心思。毕竟沈寄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安王自己,对这个其实也不能确定,只是暗中揣测。上一次在扬州付试探,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二来,揭出来也不一定就能让岚王完全失去竞争那把椅子的能力,毕竟就如魏楹所想,这些都是小节。而且,还容易落个陷害兄弟的名声。三来,就算真的捅了出去,其结果不过是沈寄被皇帝弄死,转身再赏魏楹一个高门贵女做继室。而在扬州府的事已经说明,魏楹对沈寄的看重,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报复的。
而留着这件事,却还有可能将魏楹这个京兆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毕竟,是个男人就不能接受可能绿云罩顶的命运。
就是因为这些因素,才有了沈寄今日的安乐日子过。可魏楹头上却是一直悬着一把剑。
这一切,沈寄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她才会觉得,他们是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儿。
夫妻两人相拥了一阵,魏楹拍拍沈寄的头,“没事儿,万事有我呢。你安生过日子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路我撞也撞开一条路。”
沈寄抬起头,“没错,明日愁来明日愁,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咱们的日子不能就不过了。”头一件事,就是银子。魏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心仪的古董了,到最后发展到那些有名的古董铺子看都不去看一眼。用他的话说,不买也不会死。这么烧银子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沈寄其实知道他很喜欢那些古物,人活着总要有个爱好吧。只是,现在家里的确没现银,而且魏楹养着那些门客的开销也不小,总不能变卖产业来支持爱好吧。所以,赚钱还是头一位的。
芙叶送的那间酒楼,连房契地契全送来了。在那样的地段,没有个五六千两银子是办不到的。这回她害自己遭了无妄之灾,这间酒楼沈寄就笑纳了。她已经让人去按照窅然楼的风格开始装潢,等装潢完毕就可以开张了。现在已经是七月,再有五个月各处的银子交上来,手头就松泛了。
为了方便打理,除了婆母的遗产和魏家分的产业沈寄没动,她自己名下的,除了宝月斋和窅然楼,她打算统统处理了,全部变卖。这样,一来方便打理,二来也可以收回一些现银。
在秦惜惜事件后,她一度和魏楹把各人名下的产业收益和支出都分开,这让魏楹心头犯了两年堵。可这次抄经事件让她看明白,魏大人是十分靠得住的。她得罪了太后,他也丝毫没有弃她于不顾的打算。还有她招来了岚王这个隐患,他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
所以,银子就没有必要分清楚了。人靠不住了,才需要抓银子。人靠得住,那把人抓住就行了。
沈寄一直在用压箱底的嫁妆银子置办产业的事,魏楹当然知道。到了扬州后,她让方大同把名下产业的帐管了起来,不和府里的公帐混在一处,他也清楚。这背后的讯息就是她觉得他不是完全靠得住,她要把银子捏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这些魏楹心头虽然有些发堵,但什么也没说。毕竟,女子自己掌握嫁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那些银子,既然他当初给她做了嫁妆,自然就归她支配。
如今,眼见沈寄打发人先是将京中当初托林夫人置办的庄子、田地、铺子都变卖了,又遣人往蜀中、扬州将她置的产业也全部变卖。至于所得的银子,大额的由沈寄自己收着。其余零整的,放到账房处支应。
魏楹穿着亵衣从净房出来,正看到沈寄在拨算盘,“你最近在干什么啊?家里又不缺银子。”
“哦,一开始置办产业没有规划,我都卖了换成现银,以后也好大规模的发展宝月斋和窅然楼。我算了算,这些**年下来,差不多有四成盈利,比宝月斋和窅然楼差多了。”
“那些是庄子田地,当然不如酒楼和首饰铺子赚钱。不过那些是根本,不该轻易就卖掉的。至于京外的产业,倒的确是可以卖掉换现银。”
“咱们京郊不是还有那么大一座温泉庄子么,原本的两百亩地,现在把附近一些要卖的田地也都买下了,我算了下差不多有五百亩,而且淮阳老家还有不少。作为根本,足够了。”
魏楹闻言笑了笑,这是夫妻一体的意思,他听得出来。总算不敢他分什么你我了。他凑了上去在沈寄脸上亲了两口,“我说,华安那几亩破地,你也卖了吧。”
V 206 温情(4)
华安那几亩地,是沈寄当年为了把户籍从魏家迁出去托二狗子帮忙置办的。是她那会儿打算安身立命的根本。秦惜惜的事出来以后,两人吵架,她说的便是要净身出户,回华安种田去。所以,那几亩地可以说是魏楹的心病了。
沈寄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行,卖吧卖吧。这次给理正寄银子去我就让他帮着卖了,银子就添在里头给书院。”
“嗯,别忘了。”
沈寄好笑的点头,她有窅然楼和宝月斋,还守着那几亩地做什么。
嫁给魏楹她曾经后悔过,因为一路因为出身低微要不断的面临风风雨雨,他爬得越高,风浪越大。可是,这次抄经的事也让她看到,无论顺境逆境,这个自己亲自选的男人总是靠得住的就是了,她由是心结尽去。
魏楹抱着沈寄,低低的笑出声来。时而停下,时而又笑两声,声音也越来越大,眼中熠熠生辉。显见得心情非常之好!
沈寄拐他一拐子,“别笑了,回头把人招来了。”
“放心,你调教出来的丫鬟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的。”
如今沈寄房中,管事妈妈有挽翠和凝碧两人。顾妈妈荣养之后,嫁给刘準的凝碧便回来了。流朱嫁给了凌仕昀留在扬州一起打理窅然楼。而阿玲在京城开了间杂货铺子,还在另外一些铺子里参股分红。人来客往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可以帮沈寄打听到不少中下层的消息。
眼瞅着采蓝也将十八了,沈寄便惦记着给她找婆家了。因为预备着要让她回来做小芝麻屋里的管事妈妈,这个人选最好就是府里人了。接下来还有季白,也要十七了。
次日,小芝麻和小包子一起过来,沈寄让乳母看着他们玩儿,把采蓝叫到屋里和她说了这事。采蓝面颊泛红,但确切听到她成亲后还能回来做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也不由心喜。
“奴婢但凭奶奶做主。”采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
“嗯,我会帮你留意的,你自己心里也有个数。有什么想法就来和我说。”
“是。”采蓝应了一声。之前的挽翠几人都嫁得很好,而且也都是正当年的年纪就嫁了出去。所以,偶尔想到自己,她心头还是比较放心的。只要尽心做事,奶奶是很为她们着想的。
说完话出去,就看到小芝麻和小包子都有些蔫蔫的,天气实在是热了一点。沈寄便带了姐弟俩一起去玩水。
园子里有一条小溪,是活水,可以在上头划小舟。
小芝麻和小包子并排躺在小舟上,仰视着蓝天白云,不时轻笑出声。沈寄探身出去摘了两张荷叶给他们盖在脸上,“遮着,别晒得黑不溜丢的。”
两姐弟都把荷叶往下一扯露出眼睛来对着沈寄笑,小芝麻指着外头的莲蓬道:“娘,吃莲子!不要莲心。”
“让采蓝剥给你们吃。”沈寄看他们穿着小褂短裤的样子,着实有些心痒痒。她回身让挽翠去吩咐人守着不让人进来,然后在舱房里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坐到小舟头部把脚放进了清凉的水里。撑着小舟的全是婆子,这里是内宅,又不会有外男进来,而且她还让人守着外头了。所以,容她放纵一下吧。
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到便要过来,沈寄比了个手势,“等等!”
采蓝等人赶紧走到另一头去,沈寄这才招招手,“过来吧!”她自己也摘了一张大荷叶顶在头上,小包子和小芝麻便有样学样,头顶着荷叶把脚往水里放。只可惜,两人的腿都太短了,挨不到水,让姐弟俩一阵的气闷。
沈寄更是得瑟的用脚踢着水花,踢得老高。笑得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采蓝和乳母无奈的道:“奶奶——”有这样做母亲的么。
小芝麻还知道水深不能乱来,只是瘪嘴生闷气。小包子却是行动派,直接就小胖手一撑往水里跳。不过,被早有准备的乳母一把抓了个正着。他胡乱挣扎,嘴里嚷嚷着。
小芝麻气呼呼的站起来,然后背着手学着魏楹的声音说道:“像什么样子!”
几个下人对视一眼,大姑娘长得本来就极像爷,这么一装更是像了个**成。她们拼命忍笑,沈寄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可不怕!”
小包子也笑,“爹爹——”
“好了好了,不闹了,剥莲子给你们吃。”沈寄清凉够了,把脚缩回来,和小包子小芝麻一起坐在凉席上。她剥了莲子喂到小芝麻嘴边,小芝麻摇头,“不吃莲心。”
“莲心可好了,清热、固精、安神、强心。吃——”
在沈寄的威压下,小芝麻委委屈屈的张嘴含了进去。小包子满脸疑惑的看着,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样。
“小包子,到你了!张嘴——”沈寄又剥出来一颗。
小包子看姐姐那个样子,两只小胖手一下子就把嘴巴捂住了,眼睛扑闪扑闪的。
沈寄直接朝自己嘴里里一丢,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又剥一颗出来,这回小包子便把手拿下来,吃了进去。慢慢用小牙咬着,然后露出皱眉的表情。
“不准吐,给我吃下去!不就是微带点苦味么,有什么了不起。多吃几颗就不苦了。”
采蓝季白还有乳母都在麻利的剥着,沈寄又拿了一颗丢进嘴里,然后盯着小芝麻,小芝麻苦着脸照做。沈寄又挑了一颗嫩的喂给小包子。
“不苦了吧,不敢怕苦,这可比吃药好过多了。你们想踩水是不是?”打一巴掌得给一颗甜枣。
两个小家伙立马点头如捣蒜。
“靠岸!”沈寄挥挥手,然后弯腰去抓袜子。季白赶紧蹲下帮她把脚擦干穿上鞋袜。
等小舟靠岸,沈寄批准小包子小芝麻脱了鞋袜挽起裤子在岸边踩水。不过划定了范围,还得乳母和采蓝分别牵着。
小芝麻和小包子这下子高兴了,沈寄就坐着岸边看两个短腿族把水踩得到处乱溅,牵着他们的采蓝和乳母算是倒了霉,衣服都被溅湿了。季白笑着打发小丫鬟回去给两个小主子和她们俩取替换的衣物。等一下可以在这边的屋子换了再回去。
“鱼——”小包子忽然停了下来指着水里喊。
小芝麻更是大声说:“娘,我要吃鱼。”
“成啊,等下让人捉上来。娘熬汤给你们喝。不过你俩上来了吧,省得碍着人捉鱼。”
“嗯。”听说要让人下来捉鱼熬汤,两姐弟合作的上了岸。
沈寄便对季白道:“看你的咯!”
季白一愣,然后立即摩拳擦掌的道:“好!”她本就是个贪玩的会玩的,当即带了小丫鬟拿了簸箕等物下河捞鱼。
小芝麻和小包子就守着岸边的大瓮,每当丫鬟往里头放一条鱼,无论大小,都能引来他们的欢呼。两人还跑到岸边指点着季白等人捉鱼,“那边那边,快点儿!”
“哎呀,跑了!”
“苜蓿,到你那边去了。”小芝麻两手做成喇叭的样子不停的喊话。
小包子会说的话相对还是较少,只是很着急的在岸边伸手跺脚的。
捉鱼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魏楹回到家。
“这是在干什么?”他背着手问。
沈寄转头看他,两个孩子也站起来叫‘爹’。
水里丫鬟们都赤着脚,魏楹便只看着眼前娘三,还有那一大瓮大大小小的鱼。
季白赶紧带着人涉水从旁边上岸穿鞋袜。
沈寄拍着身边的椅子示意魏楹坐,小芝麻笑眯眯道:“爹爹,今晚吃鱼汤哦。”
小包子更是高兴的很,“爹爹,鱼汤,娘做。”
“还记不记得我做给你吃的第一餐饭?”沈寄笑着问。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想了一阵,“哦,是一个萝卜丝鲫鱼汤,还有炸小鱼。”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那个时候我实在是饿肚子饿得没法,虽然你肯把饭菜分一些给我吃,可天天都是鸡蛋也要吃腻的。所以我就跟大娘说我去捉鱼。也是拿了个簸箕和一个瓮,当时我沿着村边的小溪走了小半个时辰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捞鱼。那天捞到了几条小鱼,真是把我乐坏了。”
想起往事,魏楹脸上露出笑容。那会儿那晚鱼汤还真是让他惊喜呢。不过那时候没有想到,最大的惊喜是她本身。
小芝麻挠挠头,“娘,你饿过肚子?”
“是啊,那个时候好惨呢。晚上都要饿醒,都能听到肚子咕咕的响。只能去舀一瓢凉水充饥,然后接着睡。所以,你们再敢给我挑食试试!”
小包子看姐姐点头,也赶紧跟着点,他还没能完全消化吸收沈寄的话,只是好奇她怎么会挨饿。
魏楹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寄,我要吃萝卜丝鲫鱼汤和炸小鱼。”
“好!”
“还有……”魏楹看向沈寄,后者笑道:“我也有些想大娘了呢。不如,请他们一家子到京里住一阵?”
魏楹想了下,“还是算了,小弟身子弱,可不像小芝麻小包子这么结实,日后有机会回去淮阳去看她。”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乱起来呢。皇帝身体的真实情形实在是不知道。要不是把妻儿送回老家太显眼,他都想把她们娘三送走。不过,既然是他的媳妇儿女,就是送到天边,万一他出事了,她们也得连坐。而且,他也不舍得把她们送走。这个样子,下衙回来就能听到一片笑声。他会努力为一家人撑起这片天,让她们能够一直这么笑下去。
玉嫔没有再召沈寄进宫作陪。那天她说起沈寄和东昌小公主在篝火旁的共舞眉飞色舞的,还说过两天再叫沈寄去。现在没有,只说明她已经知道了贵妃对自己是不待见的。她不想莫名其妙卷进来。
芙叶得知沈寄要替小芝麻用篝火宴会烧烤的方式庆生,忙忙的遣了人来问,她附上有善胡歌胡舞的歌姬,还有善做胡食的厨子。沈寄便不客气的让她到时候提前几日把人送来,正好用得上。这回的事,阿隆和丹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小芝麻不知道,小包子就更不用提了。他到如今已经压根忘了有一个月没见到母亲的事,记忆完全的混乱了。
离小芝麻生日还有一个来月,不过沈寄已经在开始做准备了,只求尽善尽美。惹得小包子巴不得姐姐早些过生日,小芝麻也整天心痒痒的。
今天唯一休沐,难得不用加班。他央沈寄跳舞来看,沈寄便道:“除非你操琴。”
“好啊!”
古琴声中,魏楹清越的嗓音响起:“南山有桂树,上与浮云齐。上巢双鸳鸯,下合连理枝。不夭亦不伤,千载当若斯。”
沈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魏楹唱完挑眉,意味该你了。沈寄笑着拉了小芝麻过来,教她跳舞,小包子便也迈动圆滚滚的小身子跑过来。魏楹摇摇头,手下不停。一家人嘻嘻哈哈的笑闹了半日。小芝麻乐感很强,而小包子纯粹就是来捣蛋的。
沈寄想了想,她本来以为以魏楹的性子,青天白日唱不出这样的曲子。后来想想,这一路一起走过来,她受了他的影响,却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魏楹从前对皇帝对皇家,那还是将爱国和忠君划上等号的。对自己,虽然是喜欢,但不肯在外头表露出来。现在,他对皇家的看法已经发生了变化。而且,肯在丫头和儿女面前主动唱出这样可以被圣人称为‘乱雅之郑声’的曲子。
因为这个表现实在上佳,沈寄便遂了他的意,轻舞长袖,开口唱到:“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魏楹手下的曲子随之一变,小芝麻拉着在场中碍事的小包子站到一边去看,似懂非懂的乐呵着。
待儿女们和丫头都不在跟前,沈寄说道:“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唱这样的曲子。”说完腹诽,她也太容易满足了,成亲九年,有儿有女了,才听到一首情歌就这样开心了。
“我还会唱别的呢,你要不要听?”
“嗯?”
魏楹凑到沈寄耳旁,轻轻唱道:“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沈寄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看着魏楹俊美如昔的面庞不由想到,这个男人青涩尽去,怎么能这么迷人啊!还好当年没有一心拒绝,不然现在岂不是要悔死了。虽然少了平静的生活,可是还是这样才多姿多彩啊。
她抚上魏楹的脸,“你如今简直跟毒药一样。”
魏楹挑眉,“怎么这么说我?”
“可恨我明知道是毒药,还欲罢不能深深迷醉!”
这个评价还不错,“嗯,不错。你也是我的毒药,而且是没有解药的。就让我们在一起饮鸩止渴吧。”尾音便落在沈寄的唇上,消弭不闻。
在小包子扳着肥肥短短的小指头数日子中,沈寄的第三家窅然楼开张,在芙叶的张罗下,来捧场的人着实不少。是从扬州付调了骨干过来帮衬,然后在京城招募培训的人手。
那些人从扬州带来了窅然楼的数十道经典菜色,也带来了几十只很受欢迎的曲目。魏楹库存的古董这回又派上了用场,被借去陈列。沈寄卖掉名下不少产业,总共得了一万四千多两银子。连着之前的,一共有两万五千两。路过古董铺子时,她鼓动魏楹进去看看,被他拒绝。而酒楼又是芙叶送的,除了装潢的几百两竟没有别的支出。于是沈寄顿时觉得又富裕了起来,寻思着再接再厉,多做些赚钱的生意,让钱来生钱。这样才不至于支出一大笔就捉襟见肘的。
窅然楼开张生意火爆,渐渐有了口碑,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而小芝麻的生日,也在夏日的尾巴上悄然而至。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宴会,只请了亲近的人家。场上小芝麻头戴徐赟编的花环,被一众小朋友簇拥着。一向爱做中心的丹朱一开始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后来想着母亲告诉她的,今天是小芝麻过生日,之前她又害小姨被拘了一个月,慢慢也就释然了。就连小包子也和信哥拉着手跟在哥哥姐姐们身后随着节拍乱舞。那些胡姬更是被搞得舞步全乱,连乐师都找不准节拍了。
一众小屁孩们围着篝火乱舞,累了就跑回来吃喝,还要亲自动手烧烤,最后烤出一块块黑炭来。
小芝麻烤的鸡翅,翅尖已经成碳,翅中还没有好,划开来满是血丝,小包子嫌弃的躲开,靠进自己怀里等着吃母亲烤的,末了小芝麻也靠过来等着。
正在众人被一群小魔乱舞逗得笑出的眼泪还不及擦的时候,公主府的属官匆匆而至,在芙叶耳边说了几句话,她脸色立时变了。而魏楹也得到了宫中传来的一个通知,让他现在不管在做什么,赶紧回到衙门坐镇。
芙叶和魏楹前后找了借口离席,沈寄跟进去帮他换衣服,“怎么了?”
“皇上晕厥过去了。”
V 207 惊变(1)
沈寄顿时愣住了,皇帝晕厥过去了!他不是才让董玉儿怀孕了么,这怎么就晕厥过去了?太子还没立呢,这岂不是要出大事。传位诏书在哪里,正大光明匾的背后?唉,这可不是清朝,康熙爷还没有写正大光明四个值呢。
眼看沈寄满脸的担忧,魏楹只得自己把官服换了,拍拍她的手:“放心,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家里还是照常,我这一去不过是要看着京里的官员有什么异动没有。至于那些贵人,那是归禁军那边管的。”
“皇上……”
“不知道。”现在一切都要看皇帝到底有没有大事,能不能醒过来了。
沈寄深吸一口气,“你去吧,我会看好家里的。”
“嗯,我要带走一些人,有事你派人去外院找欧阳。内宅让老赵头带着刘準等人看着。有什么事我会及时给你送消息过来。”
“好。”
沈寄回到篝火旁,便有人问她出什么事了。
“哦,衙门里临时有些事。至于公主,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一向是呆不了多久的。”
众人想了想,倒也是。往常魏府的聚会能看到公主本人都不容易,往往只能看到她送来的礼物。而魏楹事忙,这是谁都知道的。于是场上重又热闹起来。
徐赟对沈寄说:“魏婶婶,这个牛排好吃。回头我打发人来学。”
“行!”
之前沈寄曾经打量过王氏,发现她脸上的笑没有一丝勉强。看来侍妾有孕事件已经完满的处理了。据说王氏很是强悍,直接提出留子去母。这的确是魏柏理亏。嫡子还小,侍妾就该喝避子汤。听说魏柏家里内宅王氏还给侍妾排了侍寝的顺序。而她趁着王氏到沈寄这里帮忙,忙不过来分身乏术的时候在王氏的日子爬了男主人的床还偷偷倒掉了避子汤。
听说这个侍妾是魏柏的贴身丫鬟提起来的,从前就是通房。用王氏的话来说,一直不太安分,这回更是明证。魏柏求情,也不过将留子去母的去,从直接处理变为远远发卖。这便是内宅女主人的权利,王氏是世家嫡女,头上婆婆不在,自然运用得炉火纯青。
之前沈寄对此事还有些感概,觉得王氏果真是最典型的当家主母。觉得这样的事,自己无论如何做不来的。不过这会儿,她的心思被刚发生的大事占据,没心思想这些了。
不过,今日的事不能被人从魏家猜出了端倪。想来现在得到消息的除了皇家人,许多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沈寄压下心头的担心,如常的招呼客人。这一晚,一直到小朋友们都尽兴,才算是散了。
沈寄带着小芝麻在门口送客,至于小包子早趴在乳母肩头睡着,让抱下去了。
眼看着最后一辆客人的马车也驶离,犹带着兴奋的小芝麻道:“爹爹还没有回来。”
你爹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
“爹爹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他也不想在小芝麻生日当天缺席的。好在是半道才被叫走,不算完全缺席。”
“嗯,爹爹好忙,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傻丫头,扬州知府和京兆尹怎么能是一样呢。皇帝可千万得醒过来啊,不然,岂不是要变天。
小芝麻本来想回自己房间,却被沈寄带到了正房。看到弟弟睡在父母床上,乳母在一旁守着,她不由一愣,爹爹今晚不回来了?
“嗯,今晚,我们大被同眠吧。”沈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让儿女睡在身边踏实些。就像地动那晚一样。万一,她是说万一魏楹传消息回来让他们赶紧逃跑,那也可以节省一些时间。她对乳母说道:“你先下去吧。”
儿女相继熟睡,沈寄却是睡不着。今晚的事,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储位不定,两王火拼。这样一来,可就是血流成河的局面了。
看着儿女稚嫩的脸,沈寄叹口气,又伸手摸了摸枕边的包袱,里头有她平时用的长剑。她此刻换掉了纱裙,现在穿的是平时在练功房穿的素色劲装。这样万一有事,跑起来不累赘。还有一小匣零整银票和散碎银子。母子三人的衣服打包了三身。还有马圈里惯常骑的马也都准备好了。屋外有平时三倍的人在守着,到时候有事就会护着他们出城暂避。她想过了,到时候万一有事怎么都要带着两个孩子逃出去。
更鼓敲了三响,沈寄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四更鼓响,屋里进来一个人,走到床边,她立即翻身而起,手中长剑抽出架在来人脖子上。
魏楹吓了一跳,正要叫人才看清床上跳起来的不是他以为的刺客,是沈寄。倒也是,这么严密的防守,要是刺客真到了正房寝室,那他这些年养人的银子可真是撒进大海了。
“你也不想想,就算不是如今的情势,除了我谁能走到床边来,居然就拔剑相向。”他在床边坐下准备脱鞋。
沈寄把剑回鞘,她也是一晚上担惊受怕吓的。不过也是,除了魏楹外头那是护卫绝不会允许外人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进屋的。不过她不是没直接动手么。
“瞧你这架势有板有眼的,不是花架子吧?”
沈寄看一样并头熟睡的儿女,指了指屋里的塌,意思我们去那边。
魏楹这会儿才看到儿女睡在里头,点点头移到榻上。沈寄打开衣柜另抱了枕头被子出来铺上,让他脱了外衣躺上去。
“没事儿了?皇上醒了?”只有这个解释。
魏楹点点头,“二更就醒了,处理了一些事情。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衙门里等消息。只有丞相和各部尚书才有资格进宫与闻。就连侍郎都只是在今日暂代尚书之职督管各部。哦,今天会免朝,我上午也不用去衙门。”
沈寄点头,“那你赶紧睡吧。”估计有不少人还不知道今天免朝的事。魏楹如果不是在京兆尹的位置上,这会儿肯定是忙着起身准备上早朝。
沈寄靠着魏楹,和他挤在榻上又睡着了。睡了没多久,被一阵小孩声音吵醒。
原来小包子昨晚吃了烤肉,水喝多了,又光荣的画了地图,还把小芝麻的裤子都弄湿了。他醒了摸着裤子湿湿的,又发现姐姐也是。于是咬着指头想到底是谁干的。小芝麻则是一觉醒来发现这事儿,恼得很。瞪着小包子就道:“你干的好事!”
小包子委屈,姐姐的裤子也湿湿的,他摸过了。怎么就知道是他干的好事?说不定是姐姐干的。
沈寄听到的就是两个孩子争执的声音,小包子说不过,就呜呜的寻求外援。
“好了,你们都小声点,爹爹刚睡一会儿。来,娘先给你们换裤子。”床头的包袱里就有俩孩子的衣服,正好拿出来换。
她先端了热水给两孩子擦了,然后找了裤子给小芝麻,让她自己先换着。再找出小包子的裤子把他抱到腿上给他换,等换好了发现小芝麻还没有穿妥当,又帮着她弄好。然后抱了小包子牵着小芝麻到外室去。至于床单被褥,为了不吵到魏楹,只好等他睡醒了再说了。
小芝麻一脸的气愤,她过生日弟弟就送她一泡尿。小包子则还在想着也许不是他干的,是姐姐。不是说姐姐也尿过床么。
沈寄好笑的紧,这会儿魏楹回来了,皇帝也醒了过来,昨晚就是虚惊一场。她便忍不住无声的笑,小芝麻不依的拽她的袖子,要她给自己洗冤。
沈寄点了小包子额头一下,“小包子,是你干的,你身下要湿得多,姐姐那边是流过去的。”
小芝麻‘哼’了一声看向弟弟,还想栽赃给我!
小包子这才低头认罪。
沈寄抱住他,“没事儿没事儿,姐姐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尿床的。”
小芝麻怒了,就是娘老说这个话,所以今天弟弟才觉得可能是自己干的。
“也怪娘,该早些起来给小包子把尿的。”往常乳母都会这么做,所以小包子已经有日子没尿床了。这也是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冤枉的一个重要缘由。
“好了,我们到旁边的厢房去吃早饭吧。”
“嗯。”
母子三人吃了早饭,沈寄领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省得魏楹被他们吵到。
接下来怕是没有多少平静的日子了。昨夜皇帝晕厥过去,虽然醒了过来,但也证明他的身体的确是跨了。除非,昨晚是他故布疑阵!
可就算是故布疑阵,那也应该是身体不好了才会做吧。不就是封个太子么,弄得比女人难产还痛苦似的。
小包子和小芝麻这会儿早忘了在床上的争执,正齐心协力的拿着沈寄让人给他们做的挖沙的工具在修城墙、砌房子。
沈寄昨晚没睡好,让人躺了躺椅来,她晒着早晨还不烈的太阳就酣然入梦了。
小芝麻转头看到了,嘟囔了一句,“爹睡,娘也睡!”回头看见小包子嘿嘿笑着把她修的城墙用小铲子铲斜,忙道:“小包子,住手!你个帮倒忙的。你负责挖沙就好了。”
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沈寄很舒服的翻身,睁开眼就看到变成小沙人的儿女,一头一脸的沙,一个提桶一个拿铲子站在躺椅旁看着自己。乳母和采蓝正在拧毛巾要给他们擦脸。
“娘,你真能睡!”小芝麻下评语道。
小包子附议的点头。
小芝麻想了想,记忆中娘这么嗜睡,只有怀中弟弟的时候。嗯,上次听说哪家的婶子怀了孩子也是这样的。
“娘,我又要当姐姐了?”
“没有的事,昨晚我没有睡好。唉,你俩怎么脖子里都是沙啊,赶紧去洗洗。”这沙还是沈寄专门找人给他们俩弄来玩的呢。
小包子和小芝麻被带下去了,沈寄摸了摸头发,好像没睡乱。看看太阳,已经不算早了。正好回屋叫魏楹起身,吃过午饭还得去上衙呢。
魏楹睡得正好,昨晚沈寄都担惊受怕,何况直面其事的他了。不过,被沈寄推醒后,他很快就清醒,眸子里也一片清明。早晨他看到了沈寄准备的逃亡的包袱,看来他对当前的处境也是很清楚的。
“小寄,不如,寻个理由你带孩子们回淮阳去。”
沈寄犹豫了一下,“我们,会拖累你么?”
“那倒不会。”
“那还是在一起吧,只要你平安我们就平安,就不用多事了。我人不在,会更加的担惊受怕。孩子们肯定也想跟在爹娘身边的。而且,你送我们离开,人力就会分散,还不如大家在一起呢。我们不在京城,那别人长期不见我们出门也很寻常,说不得就被人捉去当人质了。这么说来,在京城还好些。”
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倒是你要多加小心。事情到了这一步,一定少不了来拉拢你的人。之前大家都觉得还有几年呢。我会找机会去芙叶那里打听一下昨日宫中的内情。”
“也好。”魏楹顿了一下,“对了,今早两个孩子在床上嘟囔什么?”
说到这个,沈寄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听到了啊。是这样,小包子尿床了,他摸到自己裤子是湿的,又摸了摸小芝麻的,也是湿的。而且有乳母把尿,他很久没尿床了。所以觉得可能是小芝麻干的。小芝麻说他的时候,他就委屈了。话又说不圆乎,没法好好地替自己辩解,就叫我了。”
魏楹失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我睡着觉得屋子里有点异味呢。”
“你快起吧,正好叫人进来收拾,也开窗透透气。”
沈寄过了两人带着儿女到芙叶公主府上去,从芙叶嘴里听到了绝不可外传的皇家秘闻。芙叶当然是先叮嘱了沈寄几句,然后才开口的。她记得皇祖母说过让她有事听小寄的。
“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当时只有皇祖母和太医在里头。贵妃和岚王,淑妃同安王,两拨人都跟斗鸡似的。皇伯父还在里头昏迷呢,真是让人心寒。”
沈寄心道,他们能不急么。太子之位还没有定呢。而且两方人马心头都没数。想要做什么又要顾忌万一皇帝醒过来同他们秋后算账。沈寄相信,既然他们连内室都进不去,那皇宫就还是掌握在皇帝和太后手里的。所以,两人才会那么顾忌。
“太后不让他们进去?”
“是啊。所以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不过还是岚王兄先镇定下来,让贵妃娘娘去旁边的小佛堂为皇伯父祈福,自己也和黛月姐姐一起跪在外室。然后,我们就都跟着做了。好在皇伯父最后还是醒过来了。”
沈寄看一眼芙叶,一手扶额,来跟她打探内情怕是找错了人。这位姐姐根本就没发现当时的暗流汹涌。贵妃淑妃,岚王安王,这些都是城府很深,老奸巨猾的人。不到最后关头,肯定不可能做出图穷匕见的事,给人留下一点话柄的。
“那丞相进去了么?”
芙叶点头,“进去了。不过他出来也什么都没说。”
你以为能做丞相的人跟你一样大嘴巴啊。
“表姐,这回你可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问过这事啊。”
“那,我该做什么?”芙叶满是信赖的看向沈寄。
“呃,除了为皇上祈福,其他什么都不要做。宴会什么的,除了宫里的,也都别去参加了。丹朱,就放太后那里吧。”
芙叶点点头,表示明白。
“那些军中将士,还在联系你么?”
“没有了。”
那就好,看来安王岚王都各自和他们搭上线了。这样芙叶也就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她可以抽身出来,安然享受富贵荣华。
沈寄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府里那个俊俏的侍卫,叫薛域的,打发了吧。”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府里难道尽是歪瓜裂枣啊?”
沈寄抿抿嘴,“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他竟敢用淫邪的目光看我。你要是还要护着,我就让人等他离了公主府再挖他的眼。”
“他、他真的……”
“我像是会说这种假话的人么。一个侍卫,竟敢如此。这回是我,下回若是旁人,人家还当你这公主府的家风如此呢。我的护卫还看到,他跟个丫鬟在小树林那边拉拉扯扯的。”
那个薛域,定然平时很受芙叶的宠,不然怎么敢如此大胆。她怎么说也是四品诰命夫人,是他一个公主府侍卫可以这么直视的?她点出其人不安分,客人敢直视,丫鬟敢勾搭,芙叶没昏头也该把这种人除了。果然,话一说完,就将芙叶捏着宫扇的手青筋都冒了出来。沈寄心头叹息,芙叶身上还系着两国的和平呢。如果让老实本分的驸马真的被伤透了心,传出些什么话来,对她很不利啊。
“你是我嫡亲的表妹,他竟敢对你无礼,这种人我还护什么。不过,也不用你动手,我这就让人剜了他的眼睛给你赔罪。”
沈寄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剜掉那小白脸的眼,可是,这样的人肯定不能让他留在芙叶身边。
“算了,剜眼太过残忍。你要是真舍得,就在他那漂亮脸蛋上划一道,省得他以后再祸害人。然后将他远远的赶出京城。”
V 208 惊变(2)
沈寄回到家里,把事情对魏楹讲了。
魏楹笑笑,“我对芙叶公主,原本就没抱什么期望值。”倒是听说沈寄赶走了芙叶一个男宠,他蹙了下眉头。芙叶那种女人,就只适合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活着。而她也的确命好,身为穆王唯一的血脉,这辈子都会活得金尊玉贵。
可惜了小寄,什么都好,就只比她少一个出身。
“真的划花了脸?”
“护卫说是的。”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样的人得了机会就要报复的。”
沈寄迟疑,“难道要弄死他?”她还是没法接受动不动就杖毙下人,取人性命。
“那倒不至于。管孟——”
管孟应声进来,“小的见过爷,见过夫人!”
“去查清楚那个人的背景,然后不要留下什么把柄,把人送到犯人服苦役的山中服役。让人把他看管好了。!”
“是。”
沈寄点点头,这样就比较妥当了。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她也是打听了一下才会对芙叶建言的。平日里仗着公主府的势,也是欺男霸女的。她本来是想这样一个披着画皮的人渣,如果芙叶要护着,那她们最好就渐渐断了往来。可芙叶被她三言两语就说动了,沈寄只得收起之前的想法。
魏楹说道:“若真能如此,我倒是巴不得你那个表姐色迷心窍一回。”这样沈寄也就不用惦记她了。魏楹说完叹口气,他其实对厚道的驸马不无好感,可惜芙叶不懂得珍惜。
“她要真是那样的人,当初我就不会多嘴惹一场祸事。”
魏楹换了个话题,“安王又找人和我接洽了。”官场上具体的事他不会同沈寄多说,可这种关于全家生死存亡的事他是会讲的。
沈寄瞪大眼,“他想干嘛?”不是想到时逼宫吧。要逼宫可不是把宫里的局势控制了就行,还得有兵马把京城这些贵人们都控制住。而且也得有人马对抗只听命于皇帝的禁军。那就只有往京郊驻军打主意,可有了人马,城门叫不开也是枉然。城门捏在谁手里?魏楹啊!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沈寄问道。是不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太子,所以要做动手的准备?
“不知道啊,这年头,就算是圣心默定,有传位诏书,那也得手里头有兵马才行。没有兵马,就会有变数。我估摸,接下来岚王府也会有人来找我,不出意料的话,来递话的就是徐方。”徐方是凌先生的徒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很紧密的联系。
沈寄想了想,林子钦可一直在京郊驻军里稳打稳扎步步升迁呢。岚王也早有准备了。而且这是世人都知道的,搞不好就是个吸引人眼球的。
她顿时苦了脸,魏楹这个位置实在是,这替皇帝看皇城的门户不轻松啊,算是两边必争的人。
“你要站队了么?”沈寄的话里带着颤音。
魏楹脸上也是一脸的作难,“上次单独去见皇上,就发现他精气神比起去扬州的时候又差了许多。这一次昏厥无论真假,都只说明他的身体真的是不行了,哪怕玉嫔怀了龙种。我只希望,他能尽早给臣子、给天下一个准信儿。不是非得等到最后一刻,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了。”到时候一个不好被人翻盘,他本是忠实执行遗诏的,却可能被定为乱臣贼子。他一个人死了不打紧,沈寄她们娘三,日子可就苦了。
小书房外头,小芝麻和小包子正在戏耍,时不时有隐约的笑声传进来。
“到底为什么不把太子人选尽早定下来啊,再像那天晚上来一次,如果……”醒不过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人选肯定已经定下来了,就算之前没有,那天醒过来必定也定了。”不管那天是真是假,肯定都定了。是真的,那就到了非定不可的时候了。是假的,那天的暗潮汹涌,甚至禁军、京郊驻军私底下的一些动向,也足以让皇帝做出决断了。
“那为什么不公布出来?”
“皇上也想要个善终啊。先太子刚故去的时候,是个立储的好时机。可先太子在时,皇上和天下人的眼中都只有先太子。剩下几位到底谁是能接下这个江山的,皇上自己也不能立时就下决断。可错过了那个时机,后来要再立就有些难了。因为安王和岚王一直是齐头并进的。这一拖便到了如今不能再拖的时刻。”
沈寄心头叹息,她可不想为这桩事陪葬。
“咱们把小芝麻和小包子送走吧。”
魏楹看她一眼,这是有些乱了方寸了。
“如你所言,不管送到哪里他们也是我的儿女。我得了罪过,他们就是罪人之后,跑不掉。而且如你所言,带在身边还放心些。送走,谁知会不会半路被掳走做人质。你也别太焦虑,皇上必定会做出安排。他也需要遗诏被执行,要为后继之君扫平道路。我估着,要不了多久,我和另外一些在要紧位置上的人就会得到消息。不然,也不必特地的把我们放在现在的位置上。到时候听命行事吧。”
沈寄明白,魏楹对皇帝虽然不是十年前那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但他绝没有要做乱臣贼子的心。所以,不管太子是定安王还是岚王,他都会奉召。这想必也是皇帝让他做这个京兆尹的原因。他说的另外一些在要紧位置上的人必定也都是如此。而且,这些人是中立的,再加上成为太子的那位王爷原本的人马,这事儿应该不会有变数才是。而魏楹到时候,跑不掉一个拥立之功。想到这里,升级的心安定了许多。皇帝一辈子行事,除了没能尽早立下太子。其他事儿还是都挺靠谱的。这辈子最后一件大事,应该也会漂漂亮亮的办了才是。
没两日,宫里的小太监出来传旨,说是皇帝和玉嫔要听《十二金钗曲》。沈寄眉峰一挑,难道竟是要借她的窅然楼传递消息不成?
这会儿来不及多想,也不能多做什么。魏楹还在衙门没回来,沈寄直接让人去找了大掌柜派了个管事把窅然楼弹奏十二金钗曲的乐师团队领来,她一句话没有多说就让他们跟着小太监进宫了。
人有些多,因为沈寄一直是准备了备用的,这次也一起进宫去,得防着有乐师到了御前掉链子,太过紧张弹奏不出来。为了这个,她还准备了两三个万金油一样,吹拉弹唱都来的乐师。这样不管哪个掉链子,都不会出状况。
这事儿肯定会让窅然楼名声大振,就像当年皇帝听了曲子窅然楼的生意就做起来了一样。可这事儿后头有风险啊。难道皇帝这是在跟她收扬州时的广告费?至于么,那些赚来的银子她都捐到慈心会了。
沈寄在府里坐立难安,应该不会吧。找那些人传消息那也不保险啊。谁知道里头的人就一定忠肝义胆啊。她虽然是老板,可不敢打这个包票。那就是,拿窅然楼的乐师要混淆视听。或者,就真的只是想和玉嫔回味一些当初扬州府的甜蜜时光?再不然就是曹翁亲自写的那些浓缩人生精华的词儿,皇帝想再听听?那让宫廷乐师演奏不就是了。
就在这时候,阿玲进府来了。
“让她进来吧。”
阿玲进来行了礼就说道:“奶奶,我在京城看见漕帮马帮主了。”
“你别是看走眼了吧?”
“不会,我还看到汪夫人了。”
那就没错了!马帮主是岚王的人,他来这儿肯定不单纯。
沈寄挥挥手,“当不知道好了。”
“是。”
因为沈寄遣人去告诉管孟说家里有事,魏楹申时便准时下衙了,“什么事?”
沈寄便把皇帝宣了窅然楼乐师进宫的事说了,然后把自己的种种猜想也说了。
魏楹失笑,“你想太多了,草木皆兵。”顿了一下凑近她耳朵道:“储位已定。”
“谁?”
魏楹拉过沈寄的手,在她掌心写了个七。
“果真是他!”
“可不是!”担心了多年的事终于要成真了。不过,这一回,他通过十年不懈的努力跻身为最早知道消息的一批人,这批人一共八个,如今都在京城最要紧的位置上,都是皇帝留给新君的栋梁,老中青都有。知道此事之后,便都在一条船上了,颇有了些战友的意味。那么将来,岚王顺利登基,他们便都是有功之臣。只要他尽了本分,岚王将来也不好动他的妻子吧。否则,也太过让人寒心。
“会提前公布么?”
魏楹摇了摇头,得防着安王提前动手,而且皇帝想留他一条命。
“那天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沈寄把马帮主进京的事说了。
“他们是之前进京给岚王送银子的,不但漕帮,阮家也来了人。岚王本来也做了很多准备,现在有了名正言顺,事情就更好办了。”于魏楹的私心而言,他不希望岚王是太子。因为怕他将来君夺臣妻。可要是出与公心,岚王的才具是足以接下江山的。而且,说得不好听一些,安王其实已露败象。就算被定为太子,怕是也要被岚王翻盘。如今,其实是一个大部分人都乐见的局面。
“这也就是说,皇上时日无多了?”
魏楹沉重的点了点头。就算今时今日,他对皇帝不再是盲目的崇拜,但毕竟是这个人殿试时爱他的才,钦点了他的探花。然后一路打磨他,想让他将来一二十年能够有机会成为一代名臣。这是君王,也是他的伯乐。如今,这个人就要去了。他心头也不是不伤感的。
“我会少出门,在家看好孩子。你就放心吧!”
魏楹抹了一把脸,“这个家有你,我一向是放心的。”
半个月后,玉嫔腹中胎儿才五个月的时候,街上戒严了。而魏楹没有回家,也一直没有送消息回家。沈寄明白,是皇帝的大限到了。
她立即把洪总管以及各处管事召集起来,命令他们严守岗位,然后紧闭大门。至于宝月斋和窅然楼,她老早就传了话过去,一旦街上出现异常,立即关闭店门。然后依然由老赵头带人守着内宅,各处当值的人如常做事,不当值不得乱走动。如今能做的,只有等待。
吃过晚饭的小芝麻和小包子都被带到上房,听沈寄讲故事。
小包子摸摸脑袋,“娘,爹呢?”
“爹衙门里有事。”
“哦。”
小包子要听《三个和尚没水吃》,小芝麻想听《劈山救母》。
“都讲,一个一个的来。”
小芝麻奇怪的看母亲一样,往常都是挑一个讲的。因为讲完了一个也差不多到睡觉的时候了。
结果这晚上,讲了《三个和尚没水吃》,又讲《劈山救母》,讲完了小包子睡着了,小芝麻还没有困,沈寄又讲了《哪咤闹海》。
只是还没有讲完,就听到沉闷而厚重悠长的大钟的声音。因为宅子离皇城近,声音很大。
小芝麻捂着耳朵问:“娘,怎么回事?”
沈寄坐到床边,因为小包子被钟声惊醒了,懵懵懂懂的坐起了身。沈寄把他的双耳捂着,“没事儿,别怕。”心头却在默数着钟声响起的次数。
一共九声,没错了!
沈寄告诉小芝麻,“丧钟九响,皇上驾崩了——”
她让乳母和采蓝安抚姐弟俩,立时叫来了洪总管。
“把所有的红灯笼取下来,即刻换上白灯笼。还有府里上下人等的丧服,宝月斋之前有送过布料来的。还有,留意着外头的消息。”这个时候的消息,不用说,自然是新君即位的消息了。
“是,奶奶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洪总管办事效率很高,沈寄和两个孩子的丧服很快裁出来,而挽翠等人的是直接送的布。那么多人,针线房忙不过来,丫鬟妈妈媳妇婆子的都得自己动手。
沈寄安顿儿女睡下,焦急的等着消息。外头街道戒严,城门紧闭,没有兵马入城。可确切消息没传出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终于,洪总管进来说道:“奶奶,岚王,不,现在是新皇上了,灵前即位。消息都传开了!”
沈寄心神放松,还好,平稳过渡,没有流血事件!
嗣后,哀诏下达,以日代月,国丧期为二十七日,二十七日后除服。礼乐,嫁娶,宴客,官停百日,军民一月。而沈寄作为外命妇,四品诰命夫人,需每日到宫中指定地方哭丧。魏楹自然也要参与哭丧,不过这二十七日不必上朝。但皇帝每日要抽出一到两个时辰处理政务。他这个京兆尹也是一样。
魏楹快凌晨才回家,他没有细讲经过,不过看起来并不轻松。略休息了一下,他和沈寄便要一同进宫。照样是请了王氏来家照应。魏柏的官职太低,他和王氏都不必参与集体哭丧。
小包拉扯着身上的丧服叫沈寄:“娘”
“大家都要穿的,小包子也不能例外。穿足二十七天才能够脱。你看,信哥也穿了,姐姐也穿了。”
小芝麻看着满院子白晃晃的,似懂非懂。
沈寄递了一张小手绢给她,“一会儿钟声响了,你们在家也要举哀。万一哭不出来,就拿这个挨一下眼睛。”一边说一边看了采蓝一样,采蓝忙点头,“奴婢明白的。”这种事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就是小包子和信哥,回头也不能让他们露出笑容来,也要跟着哭。不然谁知道会传出些什么话来。
这样的手绢沈寄给自己也准备了,给魏楹也预备了。不过看起来他不需要,因为现在他的眼眶就是红红的。看来先帝临走,少不了和他们这些股肱以及看好的未来的重臣有过一些推心置腹的勉励。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上了马车,魏楹小声道:“小寄,外命妇哭丧同内命妇不在一处。万一贵妃,哦,不,太后要召你去,记得把消息传给芙叶。进了宫,你要是有机会,尽量凑到太皇太后身边去。还有,不要吃宫里的东西。”一边打开马车壁柜,取出个匣子来,“这些药丸,每天吃一颗。即便不得已吃了什么,都能有机会获救。我托了徐方,让他每天过府给你把脉。”
“这种时候,太后就有心思对我下手了?”沈寄骇然。她觉得她可能也不需要那手绢了。
“有备无患。我把她给你吃什么慢性毒药。过个一俩月的才发作那种。”
沈寄赶紧吞了一颗药丸下去,一时悲从中来,她做错什么了?
第一天无事,第二天无事…。头七过了,都无事。她每天早出晚归去哭丧,每天严谨的服用魏楹给她的药丸。外命妇哭丧处的太监魏楹想法子砸了三千两银子买通,就是为了万一沈寄被太后召去,能有人通知芙叶去救命。其他的人,像是玉嫔,贺妃此时都靠不住。她们都是要依附太后而活的,不敢得罪她。而芙叶,只要太皇太后在一日,太后就不敢动她。就算太皇太后不在了,太后想动她,也不容易。而且,她敢、也肯为了沈寄去得罪太后。她知道的不清楚,只知道太后可能要沈寄的命。倒也没追着问,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且答应不在太后面前露口风。
一直过了半个月都无事,魏楹提醒沈寄不能松懈。果然,这一日大家散去,便有小太监来叫了沈寄,太后宣召。
V 209 惊变(3)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三个月前自己还天天来报道抄经呢。可是,主人却换了。太皇太后自然搬到另一座宫殿去了,这里的主人现在是太后。
熬了这么多年,从前的贵妃,如今终于冠上了一个后字。可惜是母以子贵,先帝大行并没有留下封她为后的旨意。是先帝大行后,由新帝封的。先帝的皇后永远只有元后。不知道太后娘娘对此心头有什么想法。以后受子孙香火时,她永远摆不脱一个庶字。
不过,不管她是不是母以子贵,如今要自己的命却是易如反掌。不过,魏楹如今也算是有功之臣,而自己好歹有懿旨和圣旨防身,先皇和太后都下旨褒奖过她。太皇太后还让她享受过和王夫人同等的待遇,端午节留在宫里看表演。所以,太后也不能明着动手,找个借口再动手都不成。
所以,只能下暗手。怕的就是这个暗手啊,宫里整治人的手段那么多。会不会来个容嬷嬷,让自己痛得死去活来然后身上还验不出伤来?要不干脆就是魏楹说的慢性毒药……
沈寄觉得现在虽然是秋天,她却实实在在有点不寒而栗。这一刻死亡离她如此之近啊!心头只祈祷芙叶赶紧过来,有她在一边,太后总要顾忌几分吧。谁都知道,芙叶很肯罩着她这个表妹的。
沈寄巴不得这条路漫长无比,救星到来之前都走不到尽头。可是还是到了,而芙叶还没有到。她还没满二十三,真的不想死啊。她的小芝麻和小包子都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生母照顾呢。她还想跟魏楹白头偕老呢,不想死!
手扶着大门,沈寄有转身拔脚就跑的冲动。她恨这能决定人生死的皇权,以前长在红旗下时还诸多不满,觉得不够民主不够自由。领路的太监转头来催,沈寄巴着门不撒手。心头悔死了。她干嘛这么老实,方才所有人都在,她直接装晕倒不就结了。任这些人掐人中扎银针她就是不醒,他们还能把她抬来啊!
芙叶啊芙叶,你倒是快点啊!你妹子我要让人弄死了。
岚王,不,新帝一身孝服从里头走出来,站在屋檐下就看到沈寄巴着门不撒手不肯进来,头扭着看向太皇太后宫殿的方向,那小太监正要上前掰她的手。要不是在孝中,她这副德行就能让他当场笑出来。永远都这么鲜活!这样的宝,为什么就让魏持己捡到了。
旁边的新任总管大太监小多子知道主子的心思,方才急火火的过来,又险些把太后给气坏,不都是为了眼前这位主么。于是不待招呼便几步上前,“小顺子,你想做什么?对诰命夫人能这样无礼?”
沈寄听到声音回头,就看到新帝正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素白的孝服下露出龙袍的边角来。身遭的人统统跪地,“参见皇上!”
沈寄慢了一拍,也跟着跪下去,“臣妇参见皇上!”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不用死了。不过,不用感谢皇帝,本来就是他带来的无妄之灾。
沈寄低头跪着,看到明黄的龙靴停在自己面前,“太后身子不爽,你不用进去了!”
“是!”
芙叶终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一来就看到这一幕,顾不得还在喘气就跪了下去,“臣妹见过皇兄!”
新帝扫一眼沈寄,然后说道:“你们起来吧。”
“是。”
沈寄站到芙叶身后,半天身子都躲在她后头。新帝看她两眼,人说女要俏一身孝,她虽然不是孝服,但一身素淡却是别有风情。
沈寄见他如此的肆无忌惮,心头大急。这还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呢,她清清白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被人泼污水!
这下连芙叶这个超级迟钝的,也琢磨出一点味道来了。她赶紧低下了头去,我的天呐!她方才一路紧赶慢赶的,在宫里又不能不管不顾的提着裙子飞奔,心头就一直在嘀咕,沈寄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就把太后给得罪了,还得罪得不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太后宫中的人也都看到了,方才还要去掰沈寄手指的那个小太监脸都吓白了。
新帝看了一样沈寄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扫一眼小多子大总管便离开了。他还忙着呢,只是方才安排在太后身边的人传话过来,才急匆匆的结束了和重臣的议事。对外说是太后身子不爽,重臣们自然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离开。过来几句话就把太后说得真的身子不爽起来,这是他亲娘,他也不想。可是没办法,总不能遂了她的意让她把小寄弄死吧。
皇帝走了,小多子留下来收拾局面。魏夫人不希望有什么闲话传出去,这就需要杀鸡儆猴。小顺子这个没眼力见的,便是这只儆猴的鸡。等到芙叶和沈寄离开,他就让人把小多子拖了下去。剩下的人自然之道要闭紧嘴巴。
沈寄有些虚脱,半靠在芙叶身上。刚才是实打实的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许按魏楹的安排,她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可是肯定要遭大罪。只是,现在这样看起来是没事了,新帝方才那个样子,不像是能放过她啊。她怎么就招来这样的事啊。她救他一命,没想要他以身相许的。
芙叶自己都还有些懵,搀着沈寄就往宫门处走。这件事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可方才皇兄眼底的势在必得,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是,没想到那么冷淡的皇兄居然会喜欢上小寄啊。
前方传来皇后经过清道的声音,两人一起醒过神来,对视一眼,避让到一边。
片刻,皇后的凤撵经过,撩起帘子深深看了一样沈寄,然后和芙叶说话,让她们起来。她是被皇帝通知过来给太后侍疾的。走到半道没想到遇见沈寄。先帝不在了,太后也制约不了皇帝,这个女人终将介入她的生活。
芙叶有些心神不宁,好在皇后也只和她说了两句就让凤撵继续走了。沈寄能感觉到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心头苦逼得很,只想咆哮出来:我没想做你家小三!
待到凤撵过去,芙叶拉着沈寄走到她的马车那里,她是可以坐马车进宫的。
“上来!”
沈寄跟着芙叶上了车,然后一路出了宫门。芙叶一路都闭着嘴,直接把沈寄带到了公主府。沈寄很接受这个安排,她现在也不想回去跟魏楹面对面的发愁。那个人是皇帝,有什么办法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真的要她在脸上划一道?她这会儿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她没有娘家,林家知道实情随时可能把她卖了。只有芙叶这里是安全的。这个傻姐姐总是不会卖她的。除非皇帝让人那把刀搁她儿女脖子上,那她就只有妥协了。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份上。皇帝应该也做不出来吧?
进了小书房把人都屏退,芙叶才小声开口:“这怎么回事啊?”如果说之前看到皇帝的眼神她还只是怀疑,后来皇后一边和她说话,眼睛却跟盯着沈寄,眼中莫测高深,她就完全确定了。
沈寄靠在椅背上,声音跟梦游一样,“我也想知道。”
“你不知道?”芙叶挑眉。
“知道,只是有点莫名其妙。”沈寄顿了一下,“也许,被他看到了我的另一面。当时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凶悍一点,他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我也是不得已,我不想惹上麻烦。”要是当初直接掰开那个人扣住她脚踝的人转身就跑,是不是就没有这以后这些事了。
不,如果那样,那个人那时候就死了。皇帝肯定会彻查,查到安王不一定下得了手。但查到见死不救的自己,肯定是要下狠手的。自己得死,魏楹也得死,也就不会有小芝麻和小包子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现实!
“我怎么这么倒霉?”沈寄靠在芙叶怀里,芙叶的眉毛抖动了几下,然后平复。这事儿,落在别人头上高兴还来不及呢,虽然不能有名分。可皇帝放在心坎上的女人,过得能差了么。真要是生下一儿半女的,八成还能记到皇后名下。将来说不定……打住,沈寄和魏楹的感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是在真心的觉得倒霉呢。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这件事躲得过去么?太后显见得是指望不上的,皇祖母……”
沈寄摇头,“太皇太后才刚没了儿子,这种事就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了。”顿了一下怕芙叶还是嘴快,便直白的说道:“那是你的皇祖母,不是我的。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只会和太后一个方式处理。”这会儿老太太怕是没心思管旁的事,只顾着伤心了。左右皇帝都三十五了,又不需要她这个年迈的祖母再操什么心。她这会儿就是关心,也只会关心玉太嫔肚子里那个遗腹子。
芙叶一凛,想到沈寄被拘在宫里抄了一个月经书的事,打消了念头。
沈寄取下腰间挂着的素白剔透水头很好的一块玉,直接往桌上一砸,碎成了四大块和一些小水末,在芙叶桌上找了个信封全装起来,“你帮我把这个带给皇帝。”
芙叶脸色有些发白,“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惹不起我躲得起,躲不起我死得起!”
芙叶接了过去,‘嗯’了一声,“我一定带到。不过你悠着点,还没到那一步呢。”
阿隆和丹朱听说沈寄来了,都跑到小书房来,“小姨”
沈寄一手一个把他们抱在怀里,唉,她要也是穆王的女儿就好了。就不信皇帝柑对亲堂妹下手。这可是**的丑闻。
“小芝麻和小包子呢?”丹朱问道。
“他们在家呢,小姨也要回家去了。你们闲了过来玩。”
丹朱想去看孔雀,可也知道得过了国孝才好出门去玩,于是点点头。两兄妹跟着芙叶把沈寄送出二门。芙叶曾经和沈寄说过,你娘和我娘是双胞胎,我们比普通的姨表姐妹来得亲。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那会儿她认为的沈寄的难处怕就是以后魏楹起些拈花惹草的心思,这件事她自信以她的地位还可帮忙。可如今这件事,她就实在是无能无力了。帮着转交这个信封,都得冒极大的风险。那已是不仅是堂兄了,还是皇帝。捏着她一家子今后的荣辱兴衰的皇帝。
沈寄走到门口,正好魏楹来接她,于是一起坐马车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回到家,小芝麻又在给小包子讲故事,见到他们一副松口气的样子,“爹、娘,弟弟闹着要看皮影戏。”国孝期间,什么娱乐活动都没了。小芝麻也不习惯,可沈寄告诉过她,要是在家唱戏给人知道了,他们一家子都要去吃牢饭。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吃喝拉撒都在里头。她才不想呢,所以就把小包子哄着听她讲故事。
眼见小芝麻一副为父母分了忧解了难求表扬的表情,沈寄有些想笑。听故事和讲故事是小芝麻的爱好,平常都没人肯认真听她讲。采蓝等人听她又觉得她们敷衍她。也就信哥和小包子肯听她扯扯巴巴的讲了,还跑来表功。
沈寄摸摸小芝麻的头,小包子爬进她怀里,靠在她胸口喊‘娘’,爹娘这些天都老不在家,他有些不乐意。今天把腰上的白腰带取下来跺了两脚,乳母赶紧拍干净说要招祸的。他听不懂,乳母就说这样爹娘就回不来了。他就只有乖乖的任乳母又绑上了。
吃饭的时候小芝麻觉得父母都有点不对劲,虽然说那天钟响了很多声以后,家里就不许说笑了,可也没像今天父母脸色都不好看啊。吃过晚饭她很有眼力见的乖乖跟着采蓝回房了,不像小包子还一直腻在母亲怀里。
沈寄对乳母道:“你先出去。”
“是。”
伸手摸摸小包子圆乎乎的嫩脸蛋,再抱紧他圆滚滚的小身子,“再十来天母亲就不会天天出门了,你在家乖啊。”
“乖的。”小包子嘟囔。
“好,知道你乖。”沈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包子也站起来在母亲脸上左一下右一下啵了两口。要是平常,魏楹肯定要说她把儿子教成什么样了,这会儿却没这个心思。
“我的位置近期就要动一动。”
沈寄抬头,“动到哪去?”
“等这二十七日过完,很多官员都要动。而我们之前被先皇安排做了某些事以便皇上顺利登基的人,应该都会升上一级半级的。我估计是去哪个清闲的衙门。”
也就是说,从实权位置上下来了。不过,能升成从三品或者正三品。估着应该是正三品,毕竟是被夺了实权。
“不会让我出京。”
出京他就会带上沈寄,无论如何都会带上。这个皇帝也是知道的。他家没有父母需要侍奉,当家主母没有必要单独留在京城。
小包子在沈寄腰上摸着香囊,忽然发现昨天还挂着的玉佩不见了,于是抬头道:“娘,玉呢?”
魏楹闻言也看向沈寄,“掉了?”那块玉沈寄很喜欢的,时常戴着。
“没有,我砸了,让芙叶给皇上捎去。”
魏楹动容,“今天的事我知道了。你说得没错,大不了我们跟他玉碎瓦全就是了。”有颜色的帽子他可不戴。
“嗯。”
小包子不知事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小胖手放到母亲腰侧,脑袋搁在她胸口,他最喜欢这个姿势了。沈寄把他抱紧,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今天我没见到太后,也不是芙叶救了我。我刚走到太后的宫门前就撞上皇上出来。”
这是魏楹不知道的,他以为今天沈寄是去见了太后,然后被芙叶救出来的。看起来,皇帝陛下对他媳妇儿是真上心啊。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信先帝才去,皇帝就敢出手。他毕竟不是隋炀帝那样的君王。而且如今虽然是坐了龙椅了,他的皇兄弟里不服的人还在。先帝留了话,要他不要伤兄弟性命。而且安王恶迹未彰,他也不能就动手。
这种情况下,他就不信皇帝敢冒名誉扫地的危险。他是臣子,是文人没错,可要是想抢他媳妇,他就豁出去把事闹大。如果皇帝自己都不在意这个刚得来的还不算安稳的江山,他干嘛要委曲求全。
“别怕,没事儿的。我还应付得了。”魏楹把那娘俩一起抱进怀里。
做了夹心的小包子嘟囔着抗议,而且在他眼底,爹爹都是跟他抢娘的坏人,他最多只肯分一小半给姐姐的。
“娘,我的”小包子喊道。
沈寄怕把他挤到,赶紧推推魏楹,魏楹捏捏他的小圆脸,“放心,没人能把你娘抢走!”
小包子以一种占有的姿态抱住沈寄的脖子,盯着他爹看。
魏楹给他小屁屁一巴掌,“这先是我媳妇儿,然后再是你娘。”
小包子可不管这些,委委屈屈的揉着小屁屁,把头年埋进沈寄怀里。
V 210 苦乐(1)
二十七日过去,除服。终于不用再日日去集体哭丧,沈寄回到了府中。方妈妈看她瘦了一圈,赶紧的张罗做她好吃的菜,又慢工细活的煲汤。
这次国丧,沈寄的生意无论是窅然楼还是宝月斋都损失惨重。国丧期间,禁嫁娶娱乐,餐饮业和首饰业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她索性直接关门百日,所有人等只留了部分看店,其余人等放归家中,发基本月例。这便是魏楹说的田地之类才是根本的缘由了。
好在他们不缺根本,虽然收入锐减,却没有捉襟见肘之虞。
小包子已经一岁半了,话说圆乎了,走路也不再摇摇摆摆。不过他要当哥哥却显然得再等等,国丧期间,魏楹和沈寄直接是分房睡的。如今,直接就有一把刀悬在他们头顶上在。如果魏楹一个不慎被人抓了把柄,等待他们这个家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小包子对此并不遗憾,相反他很开心。在母亲不用每日早出晚归之后,他得以每晚睡在她怀里。所以这会儿已经脱了衣服偎进母亲怀里,却见父亲不像往天说过几句话就出去,便拿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爹,你不睡?”
魏楹哪里有心思多理会手脚敏捷占据了他位置的小儿子,只对搂着儿子坐着的沈寄说道:“我要清闲下来了。”
“调到哪里?”沈寄一边拍着小包子的背,一边听魏楹说。
“正三品的鸿胪寺卿。”
沈寄眨眨眼,原来被调去掌管朝会、筵席、祭祀赞相礼仪去了。比起每日里忙碌不堪的京兆尹,升了一级,而且,的确是清闲多了。只要小心谨慎些当差便好。却也可以说官就做到头了,一辈子只能和这些打交道。这是真正的明升暗贬。如果是徐茂那等人,睡着了怕是都要笑醒。入仕十年,不到而立的年纪就已坐到了三品高位,满朝也就这么一个人啊。而且还不用卷入任何的纷争里去,简直是大隐隐于朝!
其实,这样的调职,是非常合沈寄的心意的。可是,对于一心要做实务,想要位极人臣的魏楹来说,这不啻于是宣告他生平愿望,少年时代的凌云壮志的终结。
小包子还在怀里动来动去,沈寄摸摸他的脑袋,“你可是怪我?”如果没有她,以魏楹被先帝托付京城城门的信任和爱重,新帝即位必为股肱重臣。如今虽然得了高官,却是失了实权。
魏楹看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了,此事要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一时不怪,能一世不怪么?沈寄知道魏楹不可能抛弃她,可她不想成为拖累。
如今最稳妥的做法,也最趋利避害的做法是什么?让她得个怪病‘死’了,然后另外续弦。这样,即便她被皇帝金屋藏娇,也碍不到他的名声。而且还很可能因为知情识趣而换个有实权的肥缺去,继续大展宏图。
魏楹自然不可能这么做,可他现在才二十九不到,就断了上进的路。这接下来几十年都不顺心的活着,就算从不口出怨言,难道真的就一点怨气不会有?
怀里小包子揉了眼眶,沈寄哄他睡着了塞进被窝里,“魏大哥,这官儿咱不做了不行么?回淮阳去,什么好日子没有。”
“不做官就不显眼了,皇帝更好下手。半路出来一队劫匪,直接把人掳走,我上哪想法子去。”
沈寄挠挠头,无奈的笑道:“我还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也能做红颜祸水。”
魏楹眼底一阵明灭,“别胡思乱想了,睡吧。瞧把这小子美得,居然还问起我来。还懂得要迂回一二,不问怎么不走,就问睡不睡?”
沈寄看看儿子白白嫩嫩的脸蛋,“可不是个小芝麻包子。”
魏楹站起来,“我走了。”
“嗯。”沈寄滑下身子抱着小包子圆滚滚的小身子闻着他身上那股奶香味儿闭上眼。
魏楹直接去了外院的大书房,却是心头郁闷非常。是个男人遇上这种事都得郁闷,偏那个暗中惦记他媳妇儿的是皇帝。就算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没有这么作践人的。他弯腰从书桌下取了一壶酒起来,往常有时候为公文熬夜,半夜他也会自斟自酌一番,也是提神的意思。
这会儿刚满上,传来一声‘大人不可’,却是幕僚欧阳先生走了进来。
“你还没睡?”魏楹索性再取了个酒杯出来。往日里也不是没有在这大书房对酌过。他本来想去小书房,可小书房在内宅,什么动静都会传到沈寄耳朵里去。她已经够忧愁了,自己再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来,还不得愁上加愁。
欧阳按住酒杯没让魏楹倒,“大人忘了这是什么日子了?我若不来你这一酒入愁肠的,还不得喝多了去。上头正盯着呢,回头误了早朝,被人参你个国丧期间喝得酩酊大醉,便是行为不端。”
魏楹把酒壶放下,“你知道我为何烦扰?”
“我猜不应当只是为了调职一事。若只为了此事,以大人的心性不至于这会儿了还一个人跑来大书房喝酒。大人历来有事除了与我等幕僚商议,极愿意听一听夫人的意见。今日却不如此,想来事情和夫人有一些瓜葛。”
魏楹坐到椅子上,“倒是我露了行迹,让欧阳你猜着了。”他向来不会如此,只是此番心头实在是太恨了。不过,能猜得出来一二分的也就是眼前这个跟自己最久的人了。
欧阳站在一旁想着,今日魏楹调了官职的事他自然是知道了。这样的明升暗降,说起来是新帝并不信任的缘故。可自家这位大人是得了新帝青眼的,之前也不曾胡乱站队。在新帝登基一事上,还忠于职守的出了一把力,算是有功之臣。说起来是有功当赏,这升一级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魏大人一甲出身,入过翰林院做编修,又外放过蜀中那样的穷县做知县,更做过繁华富庶的扬州府知府,还在前后交接的紧要关头做着关乎重大的京兆尹,每一任都是优评,端的是个干吏。这样的出身、才具还有为人和手段,将来入阁拜相可能性极大。他和几个同僚可都是认定了这一点,先帝是将魏大人当做储相在培养的。如今不过将及而立的年岁,怎么就弄到管祭祀的地方去坐冷板凳了。要不然,正三品的官儿多了去了,至不济从三品也有那么多位置啊。
而且,夫人不还是新帝的救命恩人么?夫人,对了,此事和夫人有关,而且夫人一向并不喜欢魏大人在仕途上经营。只想过闲散日子。
“大人,难道是夫人阻了您的仕途?”欧阳只当是沈寄进宫进言,才让魏楹换了这么个清闲高官做。可皇帝能给她这么大面子?这可是朝廷要员的任免。就算是拿出救命之恩来说事,皇帝也不至于就答应了吧。而且,素日看夫人,为人处事不像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啊。说起来那见识,倒比许多男子还强些。不像会干出这么短视的事儿来的呀。而且,若真是如此,魏大人肯定在内宅跟夫人吵翻了。哪里是憋屈的躲到大书房来喝酒,不是这么回事儿。
魏楹看着他,也不言语。他悚然一惊,不该揣测主家内宅的事,忙躬身行礼,“是欧阳僭越了。”
魏楹幽幽一叹,他其实也憋得狠了,左右这是心腹,而且是一起共过两回生死的人。
“欧阳,我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你呢。”他就不会惦记手下的媳妇儿。
欧阳听他要倒苦水的样子,却是有些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头了。路过看到进来劝他罢了酒兴也就是了,干嘛哟啊多嘴多舌。这主家的私隐是那么好听的么,而且夫人在大人心头什么位置,他们这些人又不是不清楚。
魏楹自然看出他的后悔来,心想既然有人已经猜着谱了,与其任他回去心头乱猜,不如就说给他听。还多个能出主意又信得过的人。
于是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欧阳听得眼都发直,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儿。这事儿怪奶奶么?肯定怪不着,人小夫妻别提多恩爱了。奶奶就不是水性杨花的性儿,端庄大气。
欧阳想到一茬,“爷养了那么多高手,就是为了……”
魏楹冷笑,“不就是为了看家护院,把内宅给我守住了。”
欧阳苦笑,知道大人把夫人看得重,却没想到这么重。不过也是,是个男人就不想带那个色儿的帽子啊。若是小妾通房被人惦记,又不上心的话就是送了人也没什么。可这是人家的正室夫人,堂堂正正的诰命。而且成亲十来年,这位爷就从来没上过第二个女人的床。这是能送人的么?平日里出去被人多看两眼这位爷还要不舒服半日呢。那个被弄去服苦役的浪荡子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如今惦记上夫人的却是那位,这可怎生是好。而且听起来,这心思起了也有好几年了呢。到如今那位终于熬出头,怕就要下手了。这不,才刚办完丧事,不就给魏大人弄到鸿胪寺去了。
“大人,听说皇上还在潜邸时就是个不好女色的。”
魏楹轻轻‘呸’了一声,“你继续说。”
“当初啊是为了勤政的名声。可这新帝登基,不是要选秀么。没准儿就选出些合心意儿的人来了。”
魏楹摸摸下巴,“那也得过了年再说呢。”不过现在已经是十月了,也就是两三个月的事了。倒是可行,回头撺掇了人上折子去。新帝的后宫是需要填充啊。三宫六院如今可都没住满呢。而且,满朝权贵不都有妹子跟女儿么,这种事儿是一拍即合啊。
魏楹拍拍欧阳的肩膀,“所以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这一时气懵了,居然连这样的事儿都没想到。”只是,皇帝从前也不缺女人啊。难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还不如偷不着?
国丧期间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又没有生意需要操心,沈寄就只在家中陪着儿女玩耍。魏楹更是换了闲职,每天一到申时准时下衙。要是没有那桩隐忧,这小日子就美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什么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好日子,尤其小包子整天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芝麻虽然察觉父母都不像从前那样开怀,但觉得可能跟大人说的国丧有关。她多大个人能知道什么,于是和弟弟玩得很是开心。
沈寄心头想着这要是从前,这个年岁早该送幼儿园了。便惦记着也该教小芝麻一些简单的东西了。便和魏楹商量着这事,魏楹一愣,“我都忘了这茬事了,好在你惦记着。这么小也不用专门请先生了,先让人带着随便学点什么吧。”
才三岁能学什么,能唱儿歌会数数就很好了。难道就要教琴棋书画了不成。沈寄想着左右无事,她便来做这幼教了。想着小芝麻喜欢听故事讲故事,于是便又开始动手给她做画册。做成小故事的形式,先教会一二三四五六七再认上中下人口手之类的吧。一边又遣了人出去买些给小孩子开蒙的书册回来参考。
小包子看到了,便嚷嚷着:“我也要,我也要。”
“好好,也给你准备一份,别吵吵。”
沈寄才不拘什么课堂书本的呢,看了看那些枯燥的启蒙书册,索性领了儿女出去认人人物。
先认人,这个不难,小芝麻噼里啪啦的就把季白采蓝挽翠凝碧的等人的名字报了出来,这都是素日听惯的。叫对一个,沈寄便发她一枚计数的铜子儿。小芝麻喜滋滋的接了,只盼着多来几个熟人给她认。索性主动拉着沈寄满内宅的寻人来认。
小包子便也要跟着,他也要认人得铜子儿。不过,他自然没有小芝麻认得的人多。于是偷了个巧,姐姐认一个,他跟着说一遍就算认得了,然后就伸出两只小胖手到沈寄跟前要铜子儿。
沈寄不由失笑,这倒真是个小芝麻包子了啊。
小芝麻便笑道:“我是姐姐,让你先。”
小包子摇头只是不肯。
说起来,两姐弟平日在沈寄的首饰匣子里金啊玉啊什么见得多了,就是银子就时常能看到。就这铜子儿还真是少见,而且这个是计数用的,一时竟然都稀罕起来。正儿八经的交给乳母和采蓝替他们收着,那两人不禁好笑得紧。
小芝麻记性好,只要她见过,沈寄又见过名字的,再见到几乎都能叫出来。于是内宅的人都倍有面子的被小芝麻小包子一一点了名,然后赶紧应了。
很快认了个遍,沈寄不由心喜小芝麻记性真是不错。小包子这个取巧的,啧啧!从小看到大,以后怕也是跟魏楹一样的厉害。
“爹——”小包子眼见得魏楹下衙回来,总算是能抢着先认了,于是赶紧大声喊了一声。小芝麻好笑的看了得意洋洋的小包子一眼,然后照着沈寄刚教的礼仪墩身一福,“给爹爹请安!”
小包子见了也要照着学,只是他没看仔细,学着蹲了一下又觉不对,看着小芝麻意思让她再示范一下。沈寄一把拉起他,“你不是这样行礼的。”
魏楹牵了小芝麻的手,“这是做什么?”
小芝麻摊开手心,里头一个铜板,“认人,认对一个娘给一个铜子儿。”
“啧啧,你可真够抠门的。”魏楹笑看沈寄。近来他心头苦闷异常,可在妻儿面前还是往常的模样不改。沈寄心头也满是苦水,当着孩子的面却不能露。
小包子跟沈寄学了,便过来两只小胖手合拢给魏楹作揖,“见过爹爹!”
倒也像模像样,魏楹便从袖袋里拿了一对儿的玉佩出来,“嗯,今儿真乖,都乖!”
小包子和小芝麻接了道了声‘谢谢爹爹’,转手给了乳母和采蓝又朝魏楹身后张望,瞧那样子还不如一个铜板受看重。着实是物以稀为贵!魏楹腹诽了一句‘俩不识货的’。
小芝麻眼尖见到跟到二门处就要走开的管孟,想了想一时忘了他叫什么,却记得他是小冬瓜的爹,于是喊道:“小冬瓜的爹”
沈寄虽是心头愁苦,也不由得噗嗤声笑了出来,把铜子儿给了小芝麻。小包子学了一句‘小冬瓜’也伸出手来。沈寄在他掌心点了点,“你没叫对人,这次不给。”
小包子急了,瞪着听到小芝麻叫又走了回来的管孟,又叫了一声‘小冬瓜’。
管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姑娘叫他做什么,大少爷又叫他家小子要做什么。
魏楹想起这个‘小冬瓜的爹’的称呼也不由好笑,而且,小包子学不全乎,愣是老子儿子不分的更是好笑。于是笑着对小包子说:“这是管孟,你就叫声‘管孟叔’得了。”管孟是最早跟着他的,这些年风里雨里的也不容易。小包子叫他声叔还是受得起的。
V 211 苦乐(2)
小包子高兴了,这回是三个字的,而且小芝麻听了也乖觉的叫了‘管孟叔’,他听了两遍便记住了,也大声叫了声‘管孟叔’。
管孟一惊,两手一摆,“大姑娘,大少爷,这如何使得。”
沈寄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一边给了小包子一个铜板。
管孟这才闹明白为啥大姑娘方才要叫他‘小冬瓜的爹’,笑着去了。回去讲给阿玲听,还觉倍有面子的。这是爷跟奶奶没拿他当奴才看呢。
小芝麻和小包子认人得了好处有积极性,又被沈寄忽悠着认物。
“茶杯、茶壶、毛笔……”小包子跟着小芝麻一样一样认着、说着,都省了沈寄的事儿了。她就托着腮在一旁笑看。魏楹又在一旁看着她,夫妻已月余不曾亲近,看着她一身素淡,眉眼精致笑看儿女的样子,心头着实有些痒痒。只一想到有人巴不得他出错,到时候捉住了把他往大牢里一送,那沈寄不就落入魔爪了么。这便什么心都得歇了。
他如今好歹有个功臣的身份在,那位虽是登基了,却也不能就对他下什么毒手。毕竟,还有安王等人虎视眈眈呢。而且,一当了皇帝就对先帝心腹臣子动手,而且还没有什么大的缘故,说出去也忒难听了。
沈寄侧头看魏楹一眼,这会儿只有两个年幼的儿女在跟前,他的目光又露骨,哪有不明白的。只是,这个世道,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那些皇家人这会儿指不定怎么明铺暗盖呢。却还拘着旁人不能行周公之礼。而他们偏还得守着,因为虽然自信内宅被掌控着,可非常时刻只能非常行事,哪里敢任性而为呢。
而且,这青天白日的,所以沈寄直接捡了颗果子朝魏楹砸去。魏楹伸手接了,叹口长气负手出去。
小芝麻小包子把屋里的东西大到床铺小到一个戒指都认了一遍,又得了不少的铜板。两人兴致来了,又拉着沈寄屋外认东西去。认来认去走到了后院关动物的地方。因沈寄嫌有味儿,这里离正房着实有些远。
这样一来,小包子更欢实了,指着摇摇摆摆的鹅就显摆:“白鸡!”他一向是这么叫鹅的。
沈寄好笑的想,白鸡,我还白切鸡呢。
小芝麻笑着说:“是鹅,傻弟弟。”
于是自然是小芝麻又得了铜板,小包子只能看着。学了回舌学成了‘我’,沈寄硬是不通融。
再来是孔雀,小包子指着叫‘大鸟’,又被小芝麻得了铜板去他看着。
小包子嘴巴一瘪,不乐意了,眼睛里包了一包泪,要落不落的,长长的眼睫毛小扇子一样眨啊眨的,非常的惹人怜爱。
乳母赶紧抱在怀里哄,陪着笑脸道:“奶奶,您看是不是也给大少爷一枚铜子儿?”铜子儿她倒是有不少,可大少爷就认奶奶手里发出来的。
沈寄便看了小包子一眼,伸手把他接了过来,“是你自己要跟姐姐一起上课的?”
“嗯。”小包子点头。
“如果你不闹着要上课,娘给你多少铜板都没问题。可既然你是要上课,就得守规矩。你自己给这些动物起的名儿,自己叫可以,但是要让大家跟着你改口却不行。”
小包子憋了憋,把泪水憋了回去,“呜呜,我改。”
“这就对了,小包子改口叫对了,才可以得铜板的。”
“嗯。”
沈寄放了小包子下地,眼见他又跟着小芝麻去重新认各种动物,便微微的笑了。那些枯燥的启蒙文章还不如看图认物,而看图认物又不如这么实地来认了。
魏楹负手远远儿的看着,这是他的家,他的妻儿。管他是谁,敢来抢夺他都会奋起反抗的。如今是国丧,沈寄足不出户,内宅看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暂时不用担心。可是,他不能辞官,那沈寄就是外命妇三品诰命夫人,如果太后或者皇后相召,她就得入宫去。而且外人也不会丝毫觉得有异。如果发生了什么,他想把事情闹大也是无凭无据。
可是,即便无凭无据,这种事闹开新帝也吃不消。按说孝子守孝二十七个月,只不过为了不耽误国事才以日代月的。他们夫妻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还有沈寄送上去的砸碎的玉佩,皇帝也要掂量一下才是。
下人来报,前院来了客人,是两拨人,在门口撞上的。正是十一叔和魏柏叔侄俩。他们得知魏楹升为了鸿胪寺卿,一则高兴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品高官,二则大家都是官场中人当然是清楚什么位置是掌实权的,什么位置是坐冷板凳的。疑惑之余直接便上门来问个究竟。从他升了扬州知府,魏氏一族对他的期望值就水涨船高了。后来降到他在关键时刻升到京兆尹,三叔祖父私下里更是说当年那个算命的算得准,魏家这一辈终于又要出个位极人臣的了。
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回去,可是淮阳肯定是要来信问的,而且他们二人也着实好奇。下衙后过来在门口撞上,只对视一眼便知道来意相同。
魏楹叹口气,一边让人告诉沈寄十一叔和六弟来了,一边自己往前院去应付。这是让沈寄安排晚上的席面好招待客人的意思。
沈寄收到消息,自然是要过问一下大厨房今天的菜色,这是她作为当家主母的责任。本来派个人过去问一声也就是了,想了想她索性带小芝麻和小包子过去,让他们在那里认各色菜肴。小包子只会说两个,‘肉肉’和‘菜菜’。小芝麻也大多不认得,于是要厨房里的人一一说给她听。
大厨房的管事很快拟好今晚的菜单拿给沈寄过目。得到她点头允准后便开始准备。只是看到两个小主子兴致勃勃的在厨房里逛来逛去,管事的头都大了。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好,更何况旁边还有人拿刀切菜。
沈寄一看小包子已经跑去掀鸡笼了,小芝麻则颇感兴趣的看着厨子用刀雕盘子里装饰的萝卜花。便让厨子给他们一人雕了只兔子拿着玩,把他们带了出去。
“厨房好玩!”小芝麻两眼发光的说。
沈寄瞥她一样,好玩儿?她下手再慢一步,小包子就把那几只待宰的鸡鸭给放出来了,到时候厨房才热闹呢。
“等你满了八岁,娘带着你进厨房玩儿。”
“为什么是八岁?”
“因为你娘我就是八岁开始进厨房玩儿的。”
小芝麻握着手里白萝卜雕成的大白兔,“娘,我想学。”
“满了八岁才可以。”
前院魏楹把叔父和堂弟引进大书房,魏晖一坐下就问道:“你怎么被调到鸿胪寺去了?”
“这是吏部发的公文,侄儿也只是听命从事而已。”魏楹让上茶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三叔侄在大书房里。
魏晖挥挥手,“别拿这种话来搪塞,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是升了一级嘛。”眼见叔父瞪过来,魏楹笑道:“这里头皇上到底什么用意,侄儿现在当真不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魏家人知道他明升暗降是因为皇帝觊觎小寄。
虽然,如今他才是族长,不会有人拿种族大权来压他。可如果被他们得知,他在仕途上折翼,全是因为沈寄。他们不敢怪皇帝,却会把责任全推到沈寄身上。她日后处境会很不妙。毕竟,他总是要告老还乡的,沈寄如果背上个红颜祸水的名声,以后在族内将举步维艰。
族里的人一心巴盼着他重现祖先当年的荣光,如果知道他在仕途上再难寸进。他们碍着皇帝,也碍着自己,或许不敢弄死沈寄。可是一定会往他房里塞女人的。一句孝道,一句长者赐不可辞就能把人塞了进来。以沈寄的兴子肯定不会答应,他自然也不会答应。可要是族里长辈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定要插手他们内宅的事,闹起来也麻烦。
三叔祖父当初因为五叔六叔到江南去跟二房争家产,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官声都不惜千里跋涉过来给他解围。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不吝于上京。回头这宅子里添个老太爷,什么都要干涉一二,那日子就精彩了。他去上衙去了,沈寄怕是得被逼得脾气暴躁心火上冒。如果没有小芝麻和小包子,自请下堂这种事都能干出来。他已经够烦了,所以,千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魏柏轻声开口,“大哥这几年在刑狱上很有建树,做京兆尹这一年更是上下称赞,京城治安都好了不少。如果要升到正三品,那也该往大理寺卿升才是啊。”
叔父说话,魏楹只能打太极绕圈圈,魏柏开口他就没这么客气了,“六弟慎言,你是吏部尚书么?就敢妄言朝廷官员任免。”
魏柏的话其实是低层官员的议论,不过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会儿被训了便道:“大哥,我只在家里才说的。外人议论我从来不出声。”
“嗯。”
魏晖还等着魏楹的答案,他只能说道:“大概是看我太年轻,要放一放再用吧。当年先帝也是故意的贬了我去蜀中磨砺的。”这是先帝病逝前召他到病床前说的,说当年发现他得罪了清远侯府,而且还面临站队的局面,不想他自误或是被误,这才借故发作他,把他贬到遥远而贫瘠的蜀中小县,以免卷进夺嫡之争去。当然,也是要借机磨砺他。看他是不是能经得起逆境的打压,能不能真的值得培养。否则,他一向都不是因言论怪罪臣下的君王,怎会为了魏楹没有掩饰好的情绪就那么发作他。魏楹当时跪在龙床旁,皇帝的苦心让他很感动。看着病骨支离两眼明亮说着对他的期许的皇帝,魏楹自然是将头死死磕了下去,承诺一定会遵循遗诏办事。
魏晖挑眉,“放一放?”
魏楹顺着魏柏的话往下说:“六弟说我即便是升也是该往大理寺卿升,这话想必不只你一个人说。可如果我真的升到大理寺卿去了,怕是说道的人更多。我入仕毕竟只得十年,是蒙先帝数次破格简拔才不到三十就到了如今的高位。如果新帝直接将我升到大理寺卿,不服的人怕是数不胜数。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魏晖十年前是五品,如今还是五品,魏楹这么一说,他心头就明白了。官场的确是要讲资历的,很多时候要论资排辈。魏楹升得已经是太快了。如果这一次不是升到鸿胪寺卿而是升到大理寺卿,那么不服者肯定比现在为他抱不平的人多得多。而有这么一个缓冲,将来如果要调任大理寺卿或者其他实权高位,只是正三品之间的平调,到时候反对的声音会低很多,将他放个两三年,也的确是个不可缺少的缓冲。
于是,魏晖便在魏楹的引导下完成了这样的推论,并且认为就是这样的,如此他就放心了。抬手拍拍魏楹的肩膀,“楹儿,既然先帝和今上都这么看重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干。”
“叔父,侄儿知道的。”
魏晖都被忽悠了,就更不要说至今还在七品闲职上呆着的魏柏了。
“十一叔和六弟留下来用饭,小寄已经去安排了。小芝麻和小包子也许久没见到叔公和六叔,想得慌。”
回去也没什么事,魏晖和魏柏自然不会多客套,便都答应了下来。三叔侄开始闲聊,话题自然是被魏楹引导着,他还拿出了自己收藏的几件珍品古董和他们一起鉴赏。末了让人把小芝麻和小包子带到大书房娱亲。气氛热烈而和谐。
席间魏晖喝了酒,高兴的说道:“嗯,在你那里住了一年,老七老八回去也像话多了。听说平时也肯学着打理铺子里的生意,不再跟狐朋狗友的胡混,已经许久没有要家里给他们收拾什么烂摊子了。”老七老八本来这会儿要前后脚当新郎的,可是赶上了国孝,民间禁婚娶,便推到了年后。
魏楹笑着谦虚了几句,说是年纪大了,自己就懂事了。心道不会把他会教育人的名声给他传开了吧,他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人管儿子,而且沈寄也受累。老七老八那还算是有药可救的,万一给他塞几个无药可救的纨绔来他可是头痛得紧。可都拜同一个祠堂,真要是求上门来,他也不好推拒。尤其现在,他干的是闲差,上衙的时候喝喝茶闲聊几句,到点就可以下衙。除非那几个特殊的时日,否则都是大闲人一个。
还好,族人们露出这个意向,都被三叔祖父给打了回去。问他们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管不了,管不了就不要生。还说魏楹身居要职,没那个闲工夫帮他们管儿子。自己的儿子不想着如何管好了,却寄希望于别人。呃,还重点表演了一下四叔和四婶对魏柏的教育很成功。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在魏氏一族那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听说现在族里对族学抓得很紧,请了不少名师。而且把他和魏柏都树立成了典范。
至于说到已经中了举人要明年要到京城考恩科的几个族人,以及在族学里附学的亲戚子弟要到府里借助备考的事。魏楹当即表示府里宽敞住得下,便不是同族不是亲戚,只是淮阳的举人,要来都是没问题的。这种收买人心的投资,魏楹从来不会吝啬,相信三叔祖父和四叔也是如此,一定会将事情落实好。只是备考,给沈寄增加的事儿也不多,三五个月,考完也就完了。而且,也能帮她积攒人气。现在魏氏一族如果要对她做什么,老七老八肯定是会站在她一边的。
晚间,送走了叔父和堂弟,魏楹回到内宅正房。这会儿沈寄在教儿女数数呢,就让他们数自己得了多少铜板。所以,魏楹回去看到的就是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坐在榻上数着,俩孩子面对面的坐着,面前放着一堆堆的铜板。
小包子奶声奶气的数:“一二三四五”,然后把五枚铜板放一堆,再来,‘一二三四五’,又是一堆。要是数错了沈寄就给他指出来,多了少了。小芝麻则是十枚一堆,也数得很认真。两姐弟还时不时的看一样对方还剩多少。
魏楹失笑,“你这法儿倒是不错。”
“寓教于乐嘛,圣人不是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么。”沈寄顿了一下,“他们是来问你为什么明升暗贬的?”
“嗯,被我忽悠过去了。”
沈寄声音有点闷,“瞒不了一辈子。”
魏楹在她身边坐下,“事情还没有发生,未尝不会有解决的办法。不让他们知道,事情解决了,自然是船过水无痕。”
“嗯。”
小包子欢呼一声,“我多!”他的堆数比小芝麻多,这个是一目了然的。小芝麻伸手过去,把他的两堆统统并作一堆,然后示意他看这样才是一样多的,然后小包子的自然就少了。
小包子耷拉下脑袋,小芝麻拿过罐子往里头放铜板,赢过弟弟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小包子见了也拉过自己的罐子往里放。末了两姐弟就一人抱个小罐子,里头全是铜板。
魏楹以手扶额,“像什么样子!”这个形象,就跟街上的小乞儿差不多啊。
沈寄倒是噗嗤声就笑了出来,这边是苦中也要作乐了。总不能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就在家苦逼的度日。
V 212 苦乐(3)
沈寄在家过了半个多月清净日子,小芝麻的基础知识也在慢慢积累,可喜魏楹这段时日也日日回家陪着她们娘三,倒是一段好日子。
四叔的信到了,淮阳魏氏和其他人家的子弟邀约一起上京,够格来考恩科的一共是八人。说起来,这十来年,因为魏氏先后出了魏楹和魏柏两个进士,魏楹还是探花,而且一路节节高升。又有三叔祖父和四叔的大力提倡,聘请名师,书香门第的门风渐渐重新滋长。这八人里魏氏子弟有两人,另外六人有三人是附学于魏氏族学,再两人为淮阳其它家族的子弟,最后一人是寒门士子。
淮阳一地如今官儿做得最大的就是魏楹了,而且提携后进本就是个功德。既有名声,而且又是雪中送炭的一件事。这样的名声,有时候帮衬也不小。而且他们家现在也不缺些许银子,所以魏楹才会大包大揽。而且这事儿早在当年回家守孝时就说过了。所以沈寄得到信儿便安排人去整理客院,现在宅子大,客院也是小三进的院子,安排八个人绰绰有余。
收到信不过几日,人就都到了。沈寄打发了人去城门口接,既然是要,就做好。洪总管亲自带了小厮,赶了三辆马车去接人。这把人倒是年纪不一,大小都有。沈寄不方便出面,魏楹又还没有下衙,便请了欧阳先生去招待。
八个人自行商量把房间分配了,然后稍微洗漱了一下,欧阳陪着他们谈天说地,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陡然住进这样一座富贵内蕴的宅子,直接的反应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来。
中午的饭菜自然比往日丰盛,大家坐一圈吃饭。沈寄是安排的平常就单独给他们送饭菜,如果有比较要好的,自然会自己凑了一块儿吃。每个人两菜一汤,由大厨房负责。为此,多拨给大厨房一月八十两的菜钱。按一个人十两每月的标准操办,这在京城也算是很高的标准了。吃食上有什么忌讳的,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安排了两个媳妇子照管。另外,派到客院当差的全是一水儿的稳重小厮。
京城居大不易,当年魏楹要是没有沈寄摆摊,都撑不到入考场。所以,如今他们的做法倒真是帮了那些家贫的举子不小的忙。就是家里有余钱的,想着住在魏府,学问上可以请教魏楹这个探花,也高兴得很。而且,住在这里,魏楹还可以介绍他们认识些他们原本攀不上的人,自然是好处多多。
晚间魏楹下衙回来,自然是一场接风宴,沈寄把十一叔六弟还有另外几家有走动的魏家人都请了来。倒是好好的热闹了一场,她也出席了。这八人都站起来朝她道谢,有叫大嫂的,有称师母的,(魏楹守孝期间在族学教过课)还有直接叫魏夫人的。
沈寄一一笑着应了,让他们有需要尽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她做女主人一向都做得很称职,加上魏楹又明里暗里帮她宣传过,甚至连旺夫相这些都扯出来说过。再加上几个小叔子,小权儿魏柏老七老八都说她好,所以,十来年下来,尤其后来又生了小包子,沈寄在魏家还是有点地位了。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她是皇帝的救命恩人,不少人听说魏楹又升了三品,都酸溜溜的在背后说果然是旺夫啊。
自然也有不少婶子心头不满沈寄,一个丫头出身的,如今是既做了族长夫人,眼看着还成了三品诰命夫人,和三叔祖母齐肩了。就是在座的十一婶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自在。十年前,沈寄上他们家求助,如今,她是女主人,自己只是个陪客。还有那些一起来的魏家人,背后说人说得那么刻薄,当面居然如此谄媚。她虽然多少有些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这场聚会看着倒是繁花似锦的,不过魏楹和沈寄都是看惯人情冷暖的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们如今真正肯来往的人也不过是十一叔和六弟两家,其他人就是个面上情儿。
席间也让小芝麻和小包子出来见了长辈,两人的规矩都学得很好,这种场合还是很给爹娘长脸的。也有人一直在夸他们,小包子不太听得懂,反正谁和他说话他就乐呵呵的把你看着。小芝麻却记着沈寄说道‘一味的拿好话喂你的人可没安什么好心’,便也和弟弟一样,只是笑眯眯也不说话。
散了席把人送走,小芝麻小声跟沈寄说,她不喜欢那几个叔祖母还有婶子。
沈寄小声道:“我也不喜欢,面上过得去就是了。”还有人话里话外的让她帮着跑官,她要有这本事,她家魏楹用得着坐冷板凳么。
魏楹则是和欧阳先生在大书房里说话。
“大人如今官居三品,家中富裕,夫人美惠,儿女成双,怕是很刺激那八个举子呢。”
魏楹笑笑,他现在就是表面光呢,一肚子的烦恼,不过这些肯定不足对外人道。那些个小子如果只看到光鲜的一面,以为仕途这么容易走那可是真错了。
“你觉得那个是董玥的寒门子弟如何?”另外七个,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也知道些性情,这一个倒是头回见。他虽然愿意提携后进,可不想这其中出个中山狼。
欧阳想了一下,“是个沉得住气的,依我看,心底也颇有些丘壑。不过也就是第一感觉,这还有三五个月呢,再看看。”
“你这一科可要下场?”
欧阳摇头,“我不是这块料,还是跟随大人就好。”
“我可是在坐冷板凳啊。”魏楹笑看着欧阳。
“以大人的能力,不会一直坐冷板凳的。夫人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了,老天爷关上了你的门,一定会给你开扇窗户,只要有机会,大人就一定会抓住的。”
魏楹晚上多喝了几杯,对他来说,如果没有那件最糟心的事儿梗着,没有被换到鸿胪寺,现在的日子可真是理想。可惜!他回去的时候,沈寄已经打发了儿女去睡觉,看到他脚步不稳的进门,便过来扶他坐下,“你怎么还不回去睡?”一边让人去小厨房把醒酒汤端过来。这还没满百日,是分房睡的。
魏楹伸手抱住沈寄的腰,“我不想一个人睡。”
“都过了五十天了,再忍忍吧。”我还不想一个人睡呢,非得让已婚青年过未婚的日子。
醒酒汤端来,魏楹靠在椅背上不动,说自己喝多了,非得要沈寄喂他不可。沈寄好笑的坐下,拿勺子搅了搅黄褐色的醒酒汤,她怎么觉得魏楹这幅样子和小包子撒娇的时候很像呢。
“张嘴——”
魏楹听话的把嘴张开,沈寄便一勺一勺的喂他。看魏楹眼底渐渐有些湿润起来,沈寄也有几分意动,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地就亲到一起了,最后还是魏楹把持住把沈寄推开了些,“我走了,你也早点睡吧。”
沈寄冲他背影挥了挥拳头,大晚上的过来把人勾起来就跑。不过也知道,这会儿的确不能让人抓了把柄,喝了口水闷闷的躺下,好在床上还有个肉呼呼的小包子可以抱抱。
十一月的时候,宫里宣沈寄进宫去。不过,既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太皇太后。沈寄有些纳闷,打发人去告诉芙叶一声,然后便急忙还了穿戴跟着宫里的人去了。那几个举子听到风声,他们心头再一次坐实了魏楹现如今顺风顺水的境况,也更加的有动力了。那日看到魏楹身居高位,坐拥这么大而华美的一座宅子,妻子美丽能干,儿女聪慧大方,的确是狠狠的刺激了他们一把的。从前只在书本里看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却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一时都有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动力。
沈寄心头打鼓,太皇太后怎么又把她想起来了。她最近啥都没干啊,芙叶据说也老实得很。不过国丧期间,她不老实也不行,也没人开宴会给她下帖子。呃,玉太嫔住在太后那里,难道是她又要让自己去陪她说说话解闷儿?不应该啊,她都知道太后不待见自己了。
难道,老太太也知道了,要了结了自己?还是不对,现在有太后呢,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吩咐太后一声,断不至于亲自出马。毕竟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和她又隔了一层了。
一直到进了太后的宫门,沈寄心头还在犯嘀咕,好在听宫人说了芙叶原本就在这里心头放下了一些。太后要弄死自己肯定不会当着芙叶的面的。
玉太嫔也在,她如今已经是大腹便便的了,太后把她这一胎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亲自接到身边来照看。倒不是信不过太后,一个遗腹子能跟太后已经登基的儿子争什么。如今太皇太后亲儿子不在了,也是要给自己留个念想。她想把这对母子都留在身边,闲了逗逗小孙子小孙女也是好的。
不只玉太嫔,皇后贺妃甚至连皇帝也都在,他们是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估摸着太后还在称病呢,所以不在场。是玉太嫔说起先帝爱听《十二金钗曲》,如今不好动丝竹,太皇太后便召沈寄进宫给他们讲说唱词。
沈寄心头有点不高兴,她又不是优伶。可是皇家人把天下人都当奴才,她也不能不服这个软。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也在。虽然他没有像那次在太后宫中那样露骨的看自己,而且因为皇帝也在,中间还特地竖了屏风,可是沈寄还算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也不想把唱词给他们讲好了,更没有引申生发的意思,那日后还不得真当自己是个说书的用啊。但也不能讲得干巴巴的,于是便浅浅的说了一通十二金钗的故事。可曹翁的词,不想说深了却也难,里头可全是人生精华。到后来还算把太皇太后、玉太嫔,甚至芙叶都给说得眼泪汪汪的。沈寄心头好笑,我要是给你们讲讲《红楼梦》,你们不是哭得更厉害?
不过,眼前这几个人,可都是面上慈和,暗地里心狠的,也就芙叶是个没心计的。
沈寄把人说哭了,自己也有些口干舌燥的,于是端了茶盏喝茶。只是一群女人都在哭哭啼啼的,人都不注意的时候,皇帝却是勾唇看了沈寄一样。倒没想到,她还挺会煽情的。
沈寄把目光转开,没有理会,坐在这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中间,也不觉得膈应啊。还打着国事繁忙之余尽孝道陪太皇太后的旗号。
“皇祖母快别伤心了,沈氏这说的是故事呢。你们这都是在为古人伤心。”皇帝温和的去劝太皇太后,一边示意皇后赶紧收了眼泪。
沈寄不得不跟着一搭一唱的,起身请罪道:“太皇太后莫伤心了,都是臣妇的罪过,臣妇真是无地自容。还请皇上恕罪!”
太皇太后渐渐收了悲戚,还对玉太嫔道:“你可不能哭,赶紧擦擦。”
太皇太后还感慨了一句,“做女人是苦,尤其是千伶百俐的,更苦!”
皇帝微微一笑,“孙儿记得听人说过,这过得好的,都是想得少的。是不是这样啊,沈氏?”
“是,皇上说的是。”
芙叶也收了悲音,正好太皇太后一指指过来,“瞧她不就是过得好的。”说好便笑了。旁边几个人也都凑趣的笑了两声。连沈寄也有些忍不住想笑,芙叶还真是想得少过得好的。结果被芙叶瞪了她一眼,赶紧收住了。
皇帝站起来,“皇祖母,孙儿要去忙了。”
“去吧去吧,难为你还陪着我老婆子听这么一会儿故事。”
皇后用手绢遮着,微微撇了下嘴角,要不是听到召这沈氏进宫,能坐了这么久?这些日子,皇帝政务繁忙,而且的确没有机会下手,魏家防得虽不说滴水不漏,但沈氏门都不出,也让人没办法。如果不是太皇太后今儿心血来潮来听着十二金钗的故事,怕是没几日就要让自己或者贺妃召人进宫来了。希望开春选秀,能断了他这个心思吧。
沈寄也赶紧跪在地上恭送皇帝,金龙靴在她面前停住。
“沈氏,你可不能再把皇祖母给招惹哭了。”皇帝说道。
“臣妇省得了。”不是你的皇祖母自己找我来讲这故事的么,这唱词一听就是悲剧啊。又不是我非要来当这说书的。
皇帝走了,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玉太嫔也是双身子,皇后和芙叶便起身告辞了。沈寄便跟着芙叶一起出去。好在这一趟有惊无险。只是,出来之后,皇后看人的目光着实让人不舒服。你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难道要朝我撒气不成?又不是我勾引你男人。
芙叶也为这事儿发愁,皇兄掩饰的好,皇祖母都没有发现。可她早就知道了,还是能看出来些什么的。尤其皇兄临走站在小寄跟前说话儿的时候,她离得近,特地抬头瞥了一样,皇帝那眼底柔和的跟一江春水似的。啥时候见过他这幅情态,再偷瞥了眼皇后,脸上什么都没有,捏着手里丝绢的手可是用力得很。这也难怪后来无人时看小寄的眼神跟淬了毒的一样。这可咋办啊?
沈寄看着一向不想事的芙叶在马车上为自己的事犯愁,不由有些感动。不过让她想也想不出来个什么,所以沈寄开口道:“表姐,你以前帮先帝上府衙接过玉太嫔,以后可不能干这个事儿。”
芙叶立马柳眉倒竖,“那是他们都有意,我才顺水推舟的。你这个事儿,我怎么能这么干?”
沈寄小声道:“我是怕有人威胁你,跟皇帝作对可没有好下场的。”
芙叶也觉得很烦,于是问道:“那怎么办?”小寄主意多,皇祖母都让自己听她的了。
“我听说凌先生身上本就有功名,而且还有当年随穆王出征的功绩,如今直接进了吏部做侍郎。他在皇上面前是说得起话的,表姐去看看他吧。”
芙叶听懂了,点点头,“我知道了。好在开春就要选秀,希望那些水灵灵的新人能拴住皇兄的心。”
沈寄回到家,家里有客,是林夫人和儿媳柳氏一起过来了。这一次的人事大变动,新帝自然是把自己的人马都提了上来,可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就需要有人让道了。林侍郎就是靠边站给人让位的官员之一。谁让他那个时候跟安王亲近呢。
林夫人也是没法,这才想起了沈寄这个皇帝的救命恩人,自己的干女儿来。如今魏楹成了三品,虽然不知道后头有什么名堂,却是不好对沈寄再召之即来的了。于是过府来看外孙和外孙女。
毕竟是沈寄的干娘和大嫂,府里自然不敢怠慢。她们听说沈寄被太皇太后召进宫好一阵了,也没离开就逗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说话,挽翠伺候在旁。
V 213 苦乐(4)
对于林氏上门请托,沈寄真是哭笑不得。这可是病急乱投医了。之前投向安王那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夫人那个圈子,甚至魏楹那些同年,差不多是一边倒啊。
“干娘,你干女婿听着好听是升了三品,可这鸿胪寺是什么地方,可不是啥热门的去处啊。我要是能这能耐,我还不先给他挪挪地方啊?”
这道理林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而且她怕的除了家里老爷没官做,还怕被秋后算账啊。
沈寄无奈,这个,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干娘从前和清远侯府上不是有走动么?”那可是正经的国丈府,真正的水涨船高,你不去求怎么倒是找上我了。
林夫人叹口气,怎么会不想去,可那边门槛现在是越来越高了。自己去了,也不过是世子夫人出来敷衍一二,滑得跟泥鳅似的。而且自家现在连官位都丢了,去走动也着实不方便。这去了能有世子夫人出来敷衍,还是以前十多年的老脸面,再多去几回,老脸也就用光了。
所以,才想起了沈寄和魏楹。魏楹虽然说换了个冷衙门,可毕竟是三品啊。而沈寄,全天下都知道她是皇帝救命恩人。
说到救命恩人这事,沈寄的眉毛抖了两抖,“干娘,这话咱自个家里说说就是了。当初太后和太皇太后都给了重赏,咱哪能老拿这说事啊。”
林夫人叹气,知道这个话不能自己老说,就像是家里的下人救了主人一样,那是该当的,主人给了赏就是了,哪还有主人欠下人家人情一说。
沈寄把怀里乱动的小包子手脚摆好,他就一直转着眼珠看林夫人和柳氏。
“一直盯着大舅母做什么,去,让大舅母抱会儿。”
柳氏也是看了胖乎乎的小包子就喜欢的不得了,方才就一直在逗,听沈寄一说,便张开双手,“来,到大舅母这里来。”这事她是被叫来凑数的,因为沈寄怜惜她年纪轻轻被家人卖给林家结了冥婚,这些年对她多有关照,姑嫂关系还不错。可要是说这些,她并不太懂,所以就逗着小包子和小芝麻玩了。心头也不禁嘀咕,怎么沈寄的儿子女儿就都养得这么好,自家那个儿子,被婆婆娇惯着,三天两头不是病了就是没精神的。今天也是说不舒坦,所以不肯一路过来。瞧瞧人家的儿女养得多结实多活泼。
柳氏方才送了会说话的两只鹦鹉给这姐弟俩做礼物,算是送到两姐弟心坎上去了,于是小包子便很乐意的坐到柳氏怀里去了。小芝麻就挨着沈寄坐着,看着规规矩矩的小淑女一样。实则她在好奇这外婆跟舅母怎么很少见到。
魏楹和沈寄回京以后,也就是依礼往林府送了一趟土仪而已,因为林侍郎属于安王阵营。魏楹不想站队,就连玉太嫔的父亲都没怎么往来,就更别说一直趋利避害的林府了。而且林府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就欢迎他们去多走动啊。
“至于干爹这会儿暂时赋闲,我看还是不要为了官职多走动了。如果放得下能趁机致仕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年纪不饶人。”
林夫人道:“现在可不单是当官不当官的问题啊。”
沈寄想了想,皇帝那人吧,要说心胸多宽大不至于,可要说他睚眦必报,那就更不至于了。而且,当初差不多半朝都是安王党啊,他也不能全赶尽杀绝了吧。
她就隐晦的拿这话劝林夫人。
“可也不是半朝的人都赋闲了啊。”
“那不是没那么多替换的人么,而且岚王府旧人不多是占据的要职,干爹是挡了人的道。”沈寄心头嘀咕,新帝急着明春开恩科,就是要招揽自己的人吧。像魏楹,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那就是死心塌地遵循先帝旨意办事啊。
“要是能平平顺顺的正式辞了官倒也能接受。”林夫人还是看着沈寄,沈寄心道,你看我干嘛啊,我是真的没法子啊。却也只能含糊附和了几句。她留林夫人婆媳吃了午饭,两人惦记着家里的谆哥,吃过饭就回去了。
沈寄看着林夫人送来的重礼,她怎么都推不掉,想着等到以后回一份差不多的礼得了。却不料,三日后,她干爹居然真的恢复了三品的官位,虽然也是从实权衙门到了冷衙门,可这是曾经与安王走得近的人里的独一份啊。
众人自然是要打听走了谁的路子,这一打听不得了,走了魏楹媳妇的门路。谁让那是人家的干女儿呢,人还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哪。又是芙叶公主的表妹,前些日子还在太皇太后跟前走动的。于是,那些惶恐的同年都都来找魏楹了,就连座师,不好自己出声,也叫了人带话。魏楹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啊!皇帝是想干什么?
见他不应承,便有同年说他这人不地道,还说他在蜀中的时候,多亏他们在京里帮他奔走,丁忧回来也是他们帮衬着打点,这才能去扬州那样繁华富庶的地方云云。
听得魏楹冷笑一声,“合着我今天的三品都是诸君帮忙得来的,那诸君为何还在如今的位置上呆着?”他要得内伤了。既然座师拉不下脸来说,他就当这些话是同年们说的,直接给喷了回去。他能有今天,是他自己打拼出来,就是先帝,那也不过是养鱼政策,一养一大片。全靠他自己争气才有今日。要说谢,先帝是该谢,再有就是一直祸福与共的沈寄了。其他人,不过是趋利避害各有所图。
魏楹心头憋着气回家来了,进了内宅就沉下了脸。小芝麻和小包子迎出来,看到都吓了一跳。
小包子咬咬手指,“姐姐,爹咋了?”
“不知道,不要咬手指。”
魏楹一路疾走,直到走到正房前才注意到儿女都一脸惊疑的看着自己,深吸口气,放缓了脸色,“你们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沈寄如今每天都给姐弟俩安排些小功课做。数数啦,背一段文章啦什么的。
小芝麻墩身给魏楹行礼,“回爹爹的话,做完了。”
小包子见状也跟着合手作揖,“爹地”一边望着魏楹的袖袋,看是不是又能得点好东西。
魏楹看小芝麻这么中规中矩的,跟往常直接就跑过来抱住自己的腿迥异,反应过来,是被自己刚才那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再看小儿子还盯着自己的袖袋看,便走过去一手牵了一个,“没事儿,爹爹遇到点烦心的事,吓到你们了?”
小芝麻小声道:“爹跟娘都怪怪的。”
魏楹叹口气,这闺女也太敏锐了点,他更沈寄已经是极力的在粉饰太平了。谁知还是被个不足四周岁的小姑娘感觉到怪怪的了。不过,也是不能一点痕迹不露啊。不留神多叹几口气,怕是小娃娃也能察觉。
小包子告诉从暖房回来的沈寄,爹爹的脸臭臭的。
沈寄便问道:“怎么了?”魏楹从小就很有城府,不是这么喜怒形于色的人啊。出什么大事了么?
“你干爹恢复三品官位了。”
“怎么会这样?”沈寄愕然。她还以为干爹这辈子于仕途无望了呢。
说到这个魏楹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外头都说是走了你的路子。”
沈寄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路子?我有什么路子?”
魏楹气闷的坐下,“他这是要往咱们头上泼脏水呢,怎么这么下作啊?处心积虑的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当初强行招揽我就觉得他不是个……”
沈寄赶紧的把魏楹的嘴巴给捂住了,这是气糊涂了。一边对瞪大眼看着他们的小芝麻和小包子不自然的笑道:“没事儿,你们出去玩儿吧。”
其实这事儿倒是魏楹误会了,是林家使了大笔的银子,关节打通到了小多子总管那里,他听说那是沈寄的干爹,就对皇帝多了一句嘴。反正不过一个闲职,本来也没打算赶尽杀绝。而且那姓林的经过扬州的事,也没真的参与到核心去,那种老狐狸是不会一门心思走到底的。于是御笔随意一勾,林大人便得以官复三品。
那些找魏楹想法子的同年,他们其实也都在位置上呢,皇帝动了的不过是那些高位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把曾经亲安王的人撸了下去。只是这种时候,他们当初也跟着上过万言书举荐安王为太子,就有些担心。所以才找上了魏楹。而那位身居高位的座师大人,才是实实在在赋闲在家了。
而受沈寄之托到凌先生,如今的吏部凌侍郎家走动的芙叶,倒也没有拎什么重礼,带着自己家里做的四色点心就过去了。她和凌先生平素还是有走动的。沈寄说凌先生是皇帝的心腹,而且对自己一向也照顾,看从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也是知情的。所以芙叶请他屏退左右便直说了。
凌先生露出一个苦笑,“我的公主啊,承蒙您一直还喊老夫一声凌叔叔,我就给您交个底。这件事我能劝的都劝过了啊,奈何皇上是油盐不进。从我数年前知道这件事我就在劝了。可是利害分析了,道义讲了,皇上他就是不听啊。”
芙叶苦着脸,“你的话都不听啊,小寄还让我来请你去帮忙说说。可也不能看着他们恩爱夫妻这么被拆散。这对皇兄也不是好事啊!我那个妹夫,凌先生你也是交往过的,那就不是能、能”能当王八的人。
凌先生也知道,魏楹是外圆内方的人,那一身的傲骨,从当初还是微末小吏时就能看出来。而且,他一直觉得魏楹是能堪大用的,先皇看人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可皇帝偏偏觉得满朝都是臣子,不差那一个。人家小夫妻生死相随患难与共的,非想要横插一脚。还有沈寄,那是能委曲求全的人?逼急了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呢。在凌先生看来,那两口子就是最合衬的锅与盖。
“公主,徐徐图之吧,皇上现在怕是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的。太后还是他亲娘呢,还不是说也是白说。他这一辈子真的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就这一件事碰壁了,这就成了执念了。再往下,说不得就是心魔了。”
芙叶以手扶额,“这叫什么事儿啊!全天下的女人任他挑,偏看上有妇之夫,而且人家还对他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凌先生怎么可能和一个晚辈说道这些,而且这得不到的才新鲜呢,男人都有征服欲,尤其是皇帝那样的。他咳了两声,“好在,如今皇上的重心还在稳定朝局上,而且他要坐这个龙椅也不是贪图享受,要做的事儿多着呢。一时半会儿的不会有什么事。”其实,说不定让皇帝得到一次,他就会发现不过尔尔能放得下了。可这种话怎么能说,魏楹和沈寄也是决计不会肯的。
日子到了腊八,沈寄便让厨房准备了一大锅腊八粥,把客院的八个还在埋头攻读的举子一起叫上过节,还叫了魏柏一家人。魏楹最近心气不顺,除非是有人到他面前请教,否则很少过问那八个人。倒是魏柏去得比较勤,他想着大哥官职高,明面上事情虽然不多,但是皇帝不是要历练他么,谁知道暗地里有没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差事。那八人也知道魏楹事忙,所以甚少来打扰。
要说的话,沈寄对他们还上心得多。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周周到到的,还考虑到他们的口味,平日经常让厨下做了淮扬菜送去。而且特别叮嘱那个寒门士子不能有丝毫怠慢。每日的饭菜都必须热气腾腾的送去,不准收人家给的好处费……
今天一堆人过节,气氛自然是很热闹的,沈寄弯腰给魏楹系腰带,“一会儿你可别板着脸,这几天就连小包子都觉得你有些喜怒无常的了。”
魏楹实在是让憋的,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泄。不过,他也是进了内宅才这样。沈寄也很担心,魏楹现在真的是整个人都憋得慌,第一,仕途中道折翼,眼瞅着可以大展宏图的时候,见弃于新君要永远坐冷板凳了;第二,明知道有人觊觎自己的媳妇儿,却只有防范什么法子都没有;第三,怕是守国孝守得。这么长期下去,生理心理都憋着,怎么受得了。
沈寄手放到他胸口,“先帝是九月中旬去的,这眼瞅着也要满百日了。”好在这事儿要到头了。
魏楹按住她的手,拍了两下,“嗯,我会调节的,你不用太担心。休沐的时候,我陪你们娘三泡温泉去。”说到这里,魏楹笑了笑,等下次休沐的时候,可不就出了百日了。
于是一起出去,热热闹闹的过了个腊八节。魏楹也和那八个举子说了有张有弛的道理,席间还讲起了自己游学在外的一些趣事。这一打开话匣子气氛自然就上去了。
沈寄打发人给裴先生家送了一大盆的腊八粥过去,裴师母也回赠了一盆自家的。裴先生说这一生虽然在科举上折翼,但是一个得意门生一个儿子弥补了他的缺憾。至于裴钰,他想外放,却也不是想就有空缺的,如今还在候职。这一科就只有三甲进了翰林院。而且由于国丧的关系,就是家里一些很有背景的人都没有得到实职。
不过,方才送腊八粥,魏楹让沈寄派人带了个口讯过去,说是有消息年前新帝要将这一批的进士都安排了。如果是先帝在位时,魏楹还有把握帮着奔走谋个好缺。可现在,只怕是弄巧成拙。不过,凌先生在吏部,如果裴钰真的想好了要外放,也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这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手段,就沈寄看来,裴家日子过得有些紧。即便有裴先生的束脩,还有裴家婆媳在宝月斋的分红。可她们入的股银本来就少,分的自然也少。之前倒还好,宝月斋生意好,可国孝期间谁还敢在穿戴上多下功夫,店都暂时关了,分红自然也没了。所以,那些在候职的新科进士,除了家底特别厚的,在这京城好着大半年,怕是都有些吃不消。所以,在年前安排了,让众人心头踏实,能过个好年,自然人心也就向着新帝了。还有明年的恩科,选出来的也是效忠新帝的人。加上之前的大换血,半朝都支持安王的局势肯定是一去不返了。
终于在初雪降临的时候盼来了魏楹的这次休沐。沈寄问过那八个举子,结果都是想埋头攻读,她便嘱咐洪总管把人都照顾好了。天冷,炕什么的是早就烧好了的,饭菜每日里也是热气腾腾的。有几个比来的时候还胖了一些,这让沈寄很是满意。既然是做好事,就不能出钱出力反而落下了埋怨。反正下人就是主子对什么看得重,他们就一定会上心。魏楹和沈寄都看重这些举子,洪总管往下,就没有一个敢不出力或是跟人要好处的。
魏楹和沈寄带上儿女上了马车,一路明里暗里可是去了不少高手随行保护,几乎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坐在小桌子旁玩玩具,魏楹的手握着沈寄的轻捏,“好歹熬过这百日了。”
V 214 苦乐(5)
沈寄的手一被握住,就有通电的感觉,不禁抬头看一眼魏楹。他正一本正经的坐着,嘴角含笑看着儿女,手却在宽大袍袖的遮挡下捏着她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的划。
小包子放下玩具,朝他们爬过来,魏楹不着痕迹的瞪他一样,然后把手收了回去。这个儿子理所当然的占据他的床位,还把他这个爹当成是跟他抢母亲的人。这会儿又碍事的钻进沈寄怀里,妨碍他亲近久不得亲近的媳妇。
一边小芝麻掩口打了个哈欠,然后朝这边靠靠,倒在魏楹大腿上就开始睡。魏楹替她脱了外套又拉过羊毛毯子的一角盖住她的肚子,然后看向小包子,“你不困?”
小包子很精神的摇摇头,然后低头和沈寄玩‘揪出中指姆’的游戏。
“这个、这个”小包子捏着沈寄只露出一点的指头叫道,沈寄把另一只手松开,捏错了!
“嘘,姐姐补眠呢,我们小声点。”沈寄冲小包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包子点点头。
魏楹的大腿被小芝麻枕着,动也不能动,只能坐在旁边看母子俩玩无聊的游戏。
沈寄轻笑道:“你不是还想要老三么?”
魏楹想了一下,这马车里要是再添一个小娃,他这个当爹的就更是没有碰到媳妇的机会了。于是闷声闷气的道:“还是按你说的,等小芝麻七八岁以后吧。”
一个时辰后,到了温泉庄子的门口,沈寄拍拍小芝麻的脸:“小芝麻醒醒,到了。”
小包子也乐呵呵的拿小胖手去拍姐姐的脸,“姐姐,到了到了。”
小芝麻揉揉眼眶坐起来,小包子很贴心的抱起被老爹放在旁边的外套递过去,“给!”
起先魏楹帮小芝麻脱外套盖毯子的,沈寄颇有点成就感,把一个大男人调教得对闺女如此细心,不容易啊!如果魏楹不是私下里这么温情,小芝麻也不会敢直接就倒在他大腿上睡了。
小芝麻还隐约记得一些去年来泡温泉的事儿,还有玩冰嬉。可是小包子那会儿才半岁,这次便只当自己是头回来。被沈寄抱着,好奇的打量银装素裹的庄子。
魏楹则牵着小芝麻,叮嘱她小心脚下。庄子的管事早得了信儿,所以进庄的路扫得干干净净的。小芝麻穿着鹿皮的小靴子踩在上头,颇觉不过瘾,于是放开魏楹的手走到一旁踩雪。不须人吩咐,采蓝立即跟了过去。
小包子见状便要从沈寄怀里下去,魏楹道:“让他去吧,今儿就是出来松泛松泛,不用讲太多规矩。”他也是知道这两个多月,自己在外人面前没有显露,但在内宅却实在是有些喜怒无常。今天打的主意就是带妻儿到庄子游玩放松,因此也就不拘束那姐弟俩了。
小包子也穿了双小靴子,踩在雪山嘎吱嘎吱的响,乐得笑个不停。乳母亦步亦趋的跟着,生怕他走不稳当摔了。沈寄索性道:“你们都远远儿跟着就好了。”
采蓝和乳母对视一眼,站在了原地,任由两个小主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小脚印。
魏楹看样沈寄,“我们进去吧。”
“嗯。”沈寄看他眉眼闪动,便知他急着去泡温泉了。又嘱咐了人几句便要同他一起入庄。孰料,那两姐弟看爹娘要进去了,便停下了踩雪的举动,朝他们跑过来。小包子更是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墩儿。小芝麻赶紧跑过去要扶他起来。乳母和采蓝等人也呼啦啦的赶了过去,小包子站起来,乳母替他轻轻拍打着身上的雪。他笑道:“不痛!”
见儿子没事,魏楹小声嘟囔,“就不能自己玩会儿。”
沈寄的手伸进他袖子里拧了一把,“青天白日的,你就嫌他们碍眼了?”
末了,自然还是一家四口一起泡在一口温泉,没给魏楹做坏事的机会。沈寄一边给儿女剥葡萄皮,一边笑道:“儿女都是前生的债。”
“那咱们这两个肯定是来讨债的,不是欠债的。”
小芝麻和小包子挨个张嘴,过一会儿再将葡萄籽吐到小木鸭子专门装核的地方,对父母的话有听没有懂。
沈寄看到小包子把手放到木鸭子上便道:“别按翻了,回头水果全烫熟了。”这木鸭子其实就是果盘,只是做成了鸭子的造型,有个鸭头,身子是果盘。去年小包子就是被放在果盘上的。这会儿倒是和小芝麻一起浮在水面上在,两姐弟还不时拍打下水花,魏楹伸了手在水下扶着他们的腰,省得一头栽下去。
沈寄塞了颗葡萄到魏楹嘴里,又喂了自己一颗。穿着贴身小衣就这么泡在温泉里,浑身的毛孔都舒服的打开了,再看着外头细雪飘飞,实在是很怡然的一件事。尤其身边伴着的都是夫婿和儿女。自先帝驾崩,日子还真没这么舒服过。
前些日子还真有些怕魏楹被压垮,或者是心头憋着憋着就不对了。他可是她和儿女的依靠,要是跨了下去他们可怎么办。
小包子不拍水花了,他看看自己和姐姐母亲都是穿了肚兜亵裤,爹爹却赤着上身,不由奇怪。他身上的素色肚兜是沈寄怕他晚上踢被子着凉给做的,又哄着他穿了的。于是他拉扯着肚兜的系带道:“爹爹没有。”
魏楹看他一样,“这是女子和小孩儿才穿的。你是小孩儿,你母亲和姐姐都是女子。”
“哦。”小包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沈寄将木鸭子推远了些,叠了两块小方巾放到小芝麻和小包子头上,说是免得跑了元气。实际是她觉得这样呆乖呆乖的好玩。魏楹看她眉舒眼松的,不复之前在家时面上淡笑却暗藏愁绪,心头也是一松,“不管怎样,总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沈寄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道:“可惜温泉池眼小了,不然僻个大池子教他们游水正好。”
魏楹吐出口气,“谈何容易!”这京外的温泉大些的池眼大多被皇亲国戚占了,要不就直接是皇庄。他们家能有这么一个小庄子,都是当年外家还兴盛时给母亲备下的。那时父亲中了进士在京中做官,所以才会置办了这个陪嫁庄子。不然,即便今日他们拿着银子想买,却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泡温泉泡一阵就要上去歇会儿,不然对身体不好,沈寄用大毛衣裳把姐弟俩裹住,“等会儿再泡,不然身上起皱皱了,就跟老人家一样。”
泡了半日出来,小芝麻还惦记着玩冰嬉,可去年借庄子给魏楹的人前些日子记恨他不肯帮着疏通关系,如今怎么可能再借出来。去年主动出借不过是因为魏楹是风风光光的回京任京兆尹的,来往有好处。可如今好处没得着,往来自然便淡了。
沈寄道:“我就不信咱们这个庄子里就找不到可以玩冰嬉的地方了。那小河沟窄是窄了点,但是胜在长,只要冰结实了,未尝不可。等下让人去看看,如果可以下午就带你去那里玩。”
小河沟当然不如别人特地辟出来玩冰嬉的场所好,可是,一样可以玩。沈寄对魏楹说道:“如此,才可以见出人心呢。谁是真朋友,谁是假朋友,一目了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任免官员不可能受我左右,偏要一叶障目。”
正说着,下人来报,徐茂一家来了。
想着同年座师所为正满怀郁闷的魏楹不由展颜,“快快有请!”徐茂这样的人精,在官场厮混了近十年,哪能不知道他是被明升暗贬了。之前一直冷冷淡淡的,让魏楹心头也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两人同年之外,还是好友。这会儿一家子都过来,才显出真诚呢。
沈寄想着徐赟爱吃牛排,便让厨下去准备。这年头牛不能轻易杀,是农业劳动力,只有农家老弱的牛报备官府获准后才可以杀。不过,其实并不妨碍有门路的人想吃就吃,谁还为这个找上门来。现在在城外,倒是不便再赶原路进城去买。不过这庄子上沈寄让人养得有牛羊鸡鸭,说自家庄子上养的好吃。就连每日给小芝麻姐弟吃的鸡蛋等都是自家庄子上出产的。这会儿天冷,杀了牛也可以放很久,就当准备年货了。
三个孩子吃得很有劲,都鼓着腮帮子不停的咀嚼,魏楹和徐茂坐在炕上喝酒说话,沈寄和陈氏一边看着孩子,一边也随口吃着,间或交谈几句。
徐茂在问魏楹,“可是当年拒了招揽惹下的祸事?”
“不好说!”
徐茂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秉性如此,也是没得改。不过,你处过的逆境也不少,我想不致就此消沉才是。”
魏楹点点头,“人一辈子也不能总是激流勇进,有时候退个一步半步的也许不是坏事。”
“这就是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对了,胡胖子进来有什么消息没有?”
说到胡胖子,魏楹笑了,“他家的生意也是受国丧所累,进益一下子大打折扣。不过好在胡家庄子田地也不少,不会伤筋动骨。他前些日子给我来了一封信,言道自己明年三四月间就要做爷爷了。”
徐茂挑眉,“又来跟你显摆?”说着看一眼还不知事的小包子。小包子才两岁不到,胡胖子的儿子已经十四了。当年没少那这个在魏楹跟前说嘴。
“这次倒不是,他自己十六为父,没想到长子却是青出于蓝。如今是身边的丫头有了身子,他们家三代单传,老太太久做主说留下了。他在烦恼该怎么教儿子才好呢。他当爹的时候太年轻了,完全丢给了家中的妇人,现如今养得,咳咳,有几分没规矩。他要管教,家里三代女人出来拦着。头痛极了!怕将来偌大产业没有出色的人承继。”
徐茂闷笑了两声,“那里怎么回信的?”
“我告诉他,既然儿子已经长歪了,要扳也很难扳得回来。不如就那么富贵养着再着人盯着,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就好。现在他才三十二,不如就把精力放在好好培养孙子上头好了。”
徐茂噗嗤声笑出来,“这倒是个法子。”
沈寄只给三个孩子各吃了一块牛排,省得正餐他们反而吃不了。中午吃的是牛肉火锅,这种天气烫火锅吃是最舒服的了。便是魏楹和徐茂喝的酒,她也是让烫的热热的才送来,以免寒了胃。她对徐茂多有感激,魏楹正值郁郁寡欢的时候,又和不少旧交交恶,他能上门来探,足见是真的朋友。
徐茂这些年连着在一个位置上任了四任,这是第四任的头年。徐家家业大,所以需要人在京中往来打点,更需要人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就是陈家身为江南四大商家之一,也是因为他是官身才将嫡长女许嫁过来。所以,他当官完全是尽家族责任,跟魏楹大为不同。不过,这两个秉性迥异的人居然当年游学时遇上,就一见如故,这些年政见不一依然没有影响交情,实在是难得。
她看向一边和徐赟玩得极好的小芝麻小包子,想起当年芙叶的戏言,要讲小芝麻定给她家阿隆做世子妃。当时沈寄就婉言回绝了,因为阿隆的身份将来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倒是徐茂这些年都没有纳妾,虽然婚前荒唐过,但现在完全是五好男人。徐赟又是她自己很喜欢的晚辈,知书懂礼,性子又好。跟小芝麻小包子都玩得来,呃,其实应该说他待得弟妹,所以小芝麻小包子都喜欢他。就是陈氏,性情爽利大方,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哎呀,打住打住,她家小芝麻还没满四岁呢。她这是被胡胖子影响了么,居然就操心起十年后的事来了。于是一边让着陈氏,一边给几个孩子布菜,一视同仁。
陈氏方才将沈寄盯着自己儿子还有小芝麻发愣,又有徐茂和魏楹在那里说胡胖子的家事,略一思忖不由莞尔,她其实也有此心。只是小芝麻年岁太小了,此事说之太早。她十分看重沈寄打理内宅和张罗生意的本事,想来女笑其母,小芝麻将来定然是不差的。
徐茂和魏楹秉性迥异,陈氏和沈寄许多方面倒都是同道中人。譬如说都容不下侍妾通房,都不像夫婿去觅封侯,都很喜欢打理生意……
徐家一家三口午饭后便告辞离去,沈寄让人将牛肉最好部位的肉捡了三四十斤让他们带回去。陈氏家里有大小两个吃货,并不推辞。小芝麻虽然惦记着冰嬉,但其实泡温泉也挺消耗体力,午睡起来便没再叨叨这件事。倒是与小包子又穿戴妥当踩雪去了,还拉着魏楹和沈寄去看。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踩雪倒真是一件乐事,看了一会儿,沈寄也跑了过去,在院中领着儿女胡闹。魏楹负手站在檐下笑看,时而摇头。说起来沈寄已经成婚近十年,儿女成双,做起事来可谓滴水不漏,却时不时还露出点童心童趣来。今天魏楹可半点没有要拘着她们娘三的意思,只笑道:“你们倒是猜出点章法来啊,好好一大片雪,叫你们踩得杂乱无章的。”这是上午沈寄交代了不用扫雪,所以才有这整片白茫茫的景象。
沈寄抬头,“依得你,要怎生踩才叫有章法啊?”
院子里的雪已经她们娘三踩得乱糟糟的了,于是魏楹大手一挥,“跟我来!”到了旁边一个院子,让她们三母子站在一旁看着,他自己竟是略加思索,在雪地上踩出了首前人的无言小诗。
沈寄笑道:“有趣,不过我可懒得踩字儿,我踩副画儿出来给你们看。”雪地里用脚踩字画,可没有提笔之说,每次下脚都得谋篇布局,她没有魏楹这样的七窍玲珑心,更懒得花这个心思。就画个人头好了,只需布局一次就得了。
小包子和小芝麻自然想不到这么多,一看踩雪的难度加大了这么多,不由发愁。沈寄和魏楹便一人教一个,只让姐弟俩画圆圈,画方框。如此,倒也是嘻嘻哈哈一个下午。
等到回去时,两姐弟明显不舍,小芝麻道:“就走了么?”
沈寄揉揉她的头,“还想来,就好生求求你爹,下次休沐再带我们来。”
小芝麻便扑进魏楹怀里,扭骨糖似的撒娇,“好嘛,爹爹?”小包子也扑了上去,‘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魏楹故意矜持了一会儿才拍拍他们的脑袋,“拿你们没办法。”
姐弟俩欢呼一声,坐到一处嘀嘀咕咕的,可是才走到半路就开始脑袋一点一点的犯困了。今儿玩了一天,着实有些累了。于是下马车的时候都是由人抱了下去,直接回屋睡觉的。
如今百日之期刚过,魏楹已是让人将他的日用东西统统搬回了正房。今日带沈寄出去算是散了一天心,他自己也因此心境平和了不少。加上徐茂的来访和劝说,这会儿便不再心头自苦。年轻小夫妻百日不得同房,当晚自然是鱼水和谐,更胜从前。
V 215 成熟
沈寄和魏楹出了百日,算是终于恢复了已婚青年该有的生活。只是小包子不依,他跟着沈寄睡了有两个多月了,早习惯了。平素就是无事他也爱腻在沈寄怀里的,要让他从正房搬走可是不容易。那晚是早先就睡着了,被乳母抱了回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大吵大闹的。当时魏楹已经起身上衙了,沈寄被他吵了起来。
“小包子,这是你爹的床位。”沈寄拍着床铺说道。
“我的我的。”
“是你爹的,你有自己的房间,娘只是暂时让你睡这里而已。现在爹爹搬回来了,你就回自己的屋去。”沈寄后悔,当时小包子身手敏捷爬到床上的时候就该制止他。现在可好,习惯成自然了。
小包子站在脚踏板上想了想,然后道:“睡得下”!
沈寄看看床铺,废话,把你姐姐一起算上也睡得下。
“姐姐都是自己睡呢。”当然不是自己睡,有采蓝并其他值夜的丫头陪着,否则沈寄也不能放心。这里说的是没有挨着父母睡。
“我小。”小包子理所当然的说。
沈寄颇有点无言以对,小包子见状便笑了起来。当晚,就爬上床挤进魏楹和沈寄中间,别提多美了。
魏楹本倚在外侧翻书,见状将书塞进床头的小柜子,还落了锁。转头就看到小包子已经滚到沈寄怀里去了。沈寄只得笑笑,替他除了衣裳,把人塞进自己被子里,“你也早些睡吧,我们先睡了。”
本来应该沈寄睡外头,大户人家就是这样的规矩,睡外头的是地位低的人,夜半好端茶递水。夫妻之间,自然是丈夫的地位比较高。可魏楹平日要早起,也没要沈寄依足规矩起来服侍他穿衣吃饭,送他出门。这睡的位置自然也就不那么讲究了,不然他早起还容易吵醒她。于是这么多年都是他睡外头,负责吹灭烛火。
魏楹昨夜尽心,今天这会儿翻看的也不是什么圣贤书,否则也不至于要锁了。只是包着书皮,沈寄也不知道是什么而已。不过看他那动作就知道是少儿不宜的。
睡在父母中间的小包子很高兴,笑盈盈的。
魏楹问他,“你不是想当哥哥么?”
“嗯。”小包子脑袋点了点。
“你睡这儿可就当不了哥哥了。”
小包子眼里浮现疑惑,然后看沈寄,沈寄只得配合的点点头。小包子挠挠下巴,半日道:“不当了。”当了哥哥他就不是最小的了,不能跟娘睡了,要让位置,就像姐姐一样。
魏楹气结,沈寄看他跟自己一样吃瘪,不由好笑。想起胡胖子那个十四就让丫鬟怀孕的儿子,她轻声道:“我可不想太早做祖母。”她还没满二十三,就是小包子十四的时候,她也才三十五,那个年纪离老太太还早着呢。
魏楹窝进她怀里的小包子一眼,“我绝不会让着小子小小年纪就干出那种事来。”顿了一下又道:“他这样,我们……”
沈寄手里拍着小包子,只是笑也不说话。过了一阵,魏楹讲小包子睡熟了便想用小被子包着把他抱出去。
“这么冷的天,看着凉了。”
魏楹只得闷闷的睡下,心头寻思要怎么让小包子断了这个爱好才行。
其后,他们一家子又在休沐时去了一趟温泉庄子。之后便紧跟着是封印放假了,前前后后大概有二来天的假。二十五的时候,魏楹去了一趟客院,让那些埋头读书的举子都歇歇,好生过年才是。又说山上的梅花开得好,让他们明日都一道去看梅花,别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
这些举子这一个多月都被沈寄的好饭菜作养得气色甚好,魏家人口少,庄子上每日里送来新鲜菜熟鸡蛋鸡肉等,倒是一多半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其实那二十日假期并不是实打实的,尤其对魏楹不是。他是鸿胪寺卿,宴会的事归他管。过年期间,一场接一场的宫宴家宴大宴小宴,因此他其实比平时在衙门里混时辰忙多了。不过,既然各处衙门都封印了,这个气氛在那里,而且那些事情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对他来说,有的忙才好呢。
翌日登上,沈寄也带了小芝麻和小包子同行,她戴了帽子将面容遮住,在半山牵着小芝麻和小包子慢慢的走台阶。至于魏楹欧阳先生还有那些举子,却是从山脚开始的。一路谈天说地,天文掌故无所不说。其实欧阳先生也是举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和魏柏一起下场。只是他最后一场不顺,如今暂时歇了这个心想多读些书再说而已。
小芝麻他们没走多远,便被一群人赶上了,是时小包子正抬手擦汗,小芝麻一张脸也红扑扑的。他们日常被沈寄带着,每天都有一定的活动量,所以走一走倒还无碍。反正旁边有暖轿跟着,实在走不动了随时可以上去。
那八个举子都过来给沈寄见礼,然后再跟着魏楹继续往山上走。沈寄见有两三个气已经闯得不匀了,知道是成天窝书房看书的,而且家中富裕也不用做什么活计的。看那寒门出身的董玥便不至如此。至于魏楹,从当年他听了沈寄的劝每天练五禽戏并游学两年,又精于骑射,便不再是文弱书生了。而且一个个裹得跟熊一样,不过也是因为沈寄想着他们要看书,让人把客院的炕好好烧着省得冻了人的缘故。这一出来,可不就冷了。
眼前这群人走远了,沈寄看看自己一手一个弯腰牵着的小姐弟,忍不住一阵好笑。为着小包子喜欢睡在娘怀里的事,魏楹最后竟想出了个以小制小的法子。也不知许了小芝麻什么好处,小芝麻便卖力的替他把这件事办好了。一开始是小芝麻取笑小包子这么大了还老爱黏着娘,离不了娘怀。她平常也说的,所以小包子混不在意,一句‘我小’就堵了她的嘴。小芝麻再接再厉,硬是找出了府里比他还小已经自己睡一间房的例子,然后带了小冬瓜等人来羞他。小冬瓜等人都得了小芝麻的好处,或是糖果或是好玩的玩具,而且年纪小也还不太懂尊卑,果然一个个都来取笑小包子,还围着他拿手指在脸上划,“羞羞羞,离不了娘怀!”
小包子这下便伤自尊了,沈寄留他他都不肯挨着一起睡了,回去和乳母睡去了。却没想到跟着母亲睡和跟着乳母睡是一回事,终是让魏楹得偿所愿。
这会儿小包子首先走不动了,然后看小芝麻也有些勉强,沈寄便让他们姐弟上暖轿去。她自己还是慢慢走,不用弯腰牵两个小家伙,她轻身多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便趴在轿子窗户看沈寄,沈对他们挥挥手,“一人坐一边,这个虽不是船不至于翻了,可这么着轿夫受累,快坐好了。”
“哦。”小芝麻小包子便赶紧坐好。轿夫见了这一家子的做派嘴上不说,心头都觉得是仁善人家。魏楹当京兆尹的时候,京城治安好,这个不但魏柏那批低级官员在议论,就是老百姓心头都有一杆称。只说怎么不让魏大人继续做这个京兆尹了,后来又听说魏大人是高升了,便道这也是没法了。只是接任的这位京兆尹确实不如魏大人多矣。
两拨人各玩各的,沈寄只带着儿女去半山寺拜佛上香,末了去看梅花,中午吃了久违的素面。魏楹欧阳和那一帮举子则是去了山顶的大庙。不过,魏家的人手可都是跟着沈寄这边儿的。他备下这些人手,可不就是为了此时用的。即便众人不知底细,略疏懒些,但出了事定然是会全力保护。而且半山寺有大背景,庙里和尚和沈寄这些年居然因为吃而有了几分交情,虽然以他的职位尚不知晓到底是什么背景,但想来在那里总是不会出事。他们也不能就躲在家里不出门了。至少,人家来传召就不能不去。
这一天魏楹带着人登顶,他日日锻炼的人不算什么,欧阳身怀武艺更加没有负担,八个举子除了董玥却是一个个脸都发青。到了山顶,魏楹看着几个曾经在族学里读书的子弟道:“考举人也不容易,你们书读得好才有今日,可是为国效力却也需一副好身体。昔年我曾在族学推行练习五禽戏,每日并不费多少时辰,一两刻钟足以。你等若是坚持下来,今日哪里会如此。”说得那几个人低下头去。
“自明儿起,给我每天定时练一次五禽戏。”
“是。”
魏楹皱眉,“族学里有坚持下来的人么?”
有个魏氏子弟小声道:“只有小权儿。”
魏楹笑了一声,居然是小弟弟坚持下来了!不过想起他说要当大将军,心头不免浮起隐忧。如今看着天下承平,可谁知边荒四起呢。如果真的有那一日,过得几年,小权儿岂不是年纪正合适。他和沈寄都觉得担心,就更不要说十五叔十五婶了。
回家说起这事,沈寄顿时就动了思念,她好久都没见过小权儿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生辰和四时八节淮阳都有不少礼物送来,玩具居多,尤其小权儿送的格外花心思。所以姐弟俩对小叔叔都挺有好感。
小芝麻说道:“我还没见过小叔叔。”
沈寄笑道:“见过的,只是那时你还不知事,还没弟弟现在大呢。”继而想起小权儿堆雪人,在小雪人肚子上写魏芝麻的事儿来,不由得好笑。
小芝麻见了就知道母亲非常的喜欢这位小叔叔,于是拉着她的手说:“叫小叔叔来我们家玩嘛。”
“好,年后我给你叔公叔婆去信,让他们带你们小叔叔一道上京来。”
宫里的宫宴,因为魏楹位列三品,沈寄倒也有份去了两次,只是位次比较靠后。她很注意,不肯落单,倒也没什么事儿发生。
倒是魏楹,因为接连的宴会都安排布置的极好,没有出什么不能描补过去的差错,倒是显出了能干的名声。就连太皇太后也在席上赞了他几句。
沈寄回来问他,不是很不乐意当这个鸿胪寺卿么。
“在其位谋其政,总不能让人说我尸位素餐。”
沈寄很高兴,和当初刚到蜀中为县丞时比,魏楹的确是成熟多了。
“元宵我们带孩子出去看灯吧。”
“好!”
小芝麻知道后便很期盼,她期盼小包子便跟着期盼,两人巴不得早些到元宵才好。因着之前魏楹和座师还有不少同年都交恶了,这个年相互送年礼的人便少了很多,沈寄甚至有几日轮空没有人请她赴宴。放在以前,这是绝不可能的。过去十来年,魏楹大多数时候是外放,两人一直很小心的维护着和京城清流圈子的关系。去年刚进京,过年的时候一天得收到几张帖子,正月间有时候竟然跟赶场一样的。而魏楹的圈子也就是这个清流圈子,勋贵和武将和他是没有什么瓜葛的。
倒是裴钰,接着年前安排往这一科进士的东风,又有魏楹帮他往凌先生出打点,终于如愿放了一个知县,只是地方不是太富庶。裴先生照旧留在京城书院教书,让他们小夫妻年后赴任。沈寄和魏楹知道消息后便去送了程仪,又和裴家人一起吃了饭。席间魏楹听他对新帝感恩戴德的,心头特别不是滋味儿,只是当着裴家父子不好表露罢了。
这天不用出去应酬,沈寄兴致来了,便带着丫鬟包饺子,说多包些做好了给客院的举人也送去。他们在京城待了一两月了,也该习惯北方的口味了才是。人不是说么,好吃不过轿子。
小芝麻见了便跑来跟着学,小包子是个姐姐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也跟到了小厨房。只是,小芝麻由沈寄手把手教后,虽然包了几个大肚汉,又包了几个瘪瘪的,到后来稍好些。小包子就只好拿着擀好的面皮捣乱。沈寄看他对擀面皮感兴趣,就让人给他找了更细小一些的圆棍子,由得他坐在一边学擀面皮。
小包子觉得这个好玩儿,便老老实实在一边擀面皮儿不再捣乱。沈寄这才松口气,真怕这混小子抓起一把白面冲着人头脸撒了。在自己跟前还好,万一自己走开,说不准就真这么干了。末了他在下人指导下擀出一张过来找沈寄献宝,沈寄看着那厚厚实实的一张皮,这得煮多久才好啊?却也不好太过打击小包子,便将就用了,让他再去擀。
等到魏楹回来,就吃到了一碗奇形怪状的饺子,沈寄笑盈盈的,“吃吧,你闺女亲手包的呢。”
魏楹低头,有些都煮爆开了,弄得一片浑浊,“这、这也太难看了吧。”说完还转头瞅瞅,确定一下小芝麻不在跟前。
“我还没给你吃小包子擀出来的面疙瘩呢。”
看魏楹一脸的为难,沈寄笑着让人端出另一碗,“这些是小芝麻一开始包的,吃这碗吧,这碗是后来包的。”
其实也不是太规整,依然大的大,小的小,不过好在没有胖到破皮的,也没有憋得不像样的。要是没有先前那碗打底,被沈寄养刁了胃口的魏楹依然会嫌弃得不得了。如果小芝麻在跟前,他肯定全吃下去,吃个干净。可小芝麻不在啊。现如今有了垫底的,便能吃得下去了。
“吃吧,我亲手调的馅。你要想想你闺女才多大,就能包饺子给你这个老子吃了。说不得等会儿就过来看你吃没吃了。”
“吃吃吃,我这就吃。小包子不会也惦记着让我吃他的面疙瘩吧?”
“没有,他就是擀着好玩儿。”
“那就好。”
信送去淮阳,十五叔一家三口拾掇拾掇便启程上京了。就是沈寄的信不来,他们也由此打算的。只是日子因此提前了而已。路上,碰到大批载着外地进京待选的秀女的马车。
许多人都在巴盼着这批秀女进京,能让皇帝改了主意,皇后便是其中之一。皇帝关心的是恩科春闱,此事就由她全权负责,太皇太后没过问,太后倒是和她推荐了几个人选。自然是她娘家的亲眷。
皇后早知这一生自己会与许多女人共夫,而且她从前管理内宅也好,如今打理后宫也罢,都极有手段。娘家得力,儿子又成才,所以并不惧妃嫔庶子。她心头担忧的只有沈寄一个人。如今冷眼旁观了几个月,皇帝登基后,一心都是扑在政事上,没有什么举动。现如今又要选秀了,不知能不能放下。
正想得入神,宫人来报,说是太皇太后宫中传来消息,玉太嫔那里发作起来了。皇后赶紧起身,那是先帝的遗腹子,太皇太后看得很重。即便不是如此,一个没有威胁的弟弟或者妹妹,皇后自然乐意照管。路上遇到太后,婆媳俩算是有志一同,对视一眼都让宫人加快抬轿的脚步。
沈寄则是第二天得到消息,玉太嫔剩下一个五斤四两重的儿子。
V 216 元宵
沈寄的宝月斋窅然楼都正月初八就开张了,只是之前关了四个月,生意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此时倒也争不得长短,而且这几月魏楹有闲,不去想那件糟心事,倒是她过得难得的好日子便也不去多操心。转眼到了元宵节当天,魏楹遵守承诺,吃过晚饭就带来妻儿一同出去看灯。
那些举人也三三两两的邀约着出去,只不和他们一家人同行罢了。那次爬山之后得了教训,加上魏楹又说下场考试除了劳心更是劳力,每次都要从场中抬出不少考生来。因此,每天到了魏楹定下的时辰,各人便认真开始练习五禽戏,倒也成了客院一景。小包子平常被约束着不准去吵了叔叔兄长等读书,这种时候沈寄倒不拘着他,由得他跑去看热闹穿行其间,引发一阵的笑声。小包子回来以后再模仿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动作给她看,又引得内宅的丫鬟媳妇一阵好笑。
此时,魏楹一身便服,外罩玄色大氅负手走在前头,沈寄披着一身白狐皮披风走在他身后半步处。披风的领子是一圈的白狐毛,衬得她气色愈发的好,只是面覆轻纱旁人看不到而已。小芝麻和小包子一个穿红一个着蓝,就像观音身旁的金童玉女一般,各自由采蓝和乳母抱着东张西望。周围一圈都是魏府的小厮,旁边还三三两两的有养着的高手四散开去暗中保护。
此时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身侧不时有龙灯杂耍不断,锣声鼓声响成一片,热闹非凡。再有各式花灯高悬街头,爆竹声声入耳,烟花绚烂升空。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乐得不行,一会儿这个叫沈寄看这边,一会儿那个又叫她看天上的。
街边有个让人套圈圈的摊子,地上扑了一大块布,上头分远近摆了不少东西。一个铜板一个圈,套中什么得什么,小芝麻和小包子看了便要掏圈圈。沈寄让人买了二十个小圈给他们,又让季白示范了两下,就由得他们自己套。结果显而易见,两小屁孩丟了半天什么都没套到,都嘟着嘴不高兴,而且还不肯走,要套到为止。
这样的景象下,魏楹也来了兴致,挽了袖子道:“再拿十个来。”
沈寄莞尔,站在一旁看着他套。这种人多的时候,她一向是保持端庄形象不会乱来的。小包子和小芝麻满怀希冀的看着父亲,眼见他丢了四五个,却总是差了一点,不由着急得很。眼见到了第七个,套中了一只陶的小马,两姐弟便欢呼起来。第十个又陶了个娃娃,于是小包子得小马,小芝麻得娃娃,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虽不及他们平日所得精致,
过不多时,又被往杂耍的绊住了脚步,场中一个**岁的小孩子不住的翻着跟头,小芝麻便‘一二三……’一气儿数到了三十多,这还不算他们过来看之前的。小包子开始还手舞足蹈的‘我也会我也会’待到小芝麻数到五,他便闭嘴了。
沈寄看他们看得高兴,而且场中孩子也着实不易,这又是大过节的,便让季白掏了一枚二两的银子递过去,在一盘铜板里看着很惹眼。那杂耍班子的人便一个劲儿的说了好几句吉祥话才走开。
沈寄一行人又继续往前,沿路见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沈寄和小芝麻都买了不少,小包子一向是个有样学样的,母亲和姐姐挑东西,他便也要挑。身旁的下人手里很快就抱了一堆,沈寄又挑了两盏扎得精巧的玉兔灯给姐弟俩自己提着。
满街都是盛世景象,魏楹看着路边繁华花灯,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沈寄知道他的心思,少年自负凌云之志,如今被新帝一脚踢得靠边站,只管着些祭祀宴会之类的事。又见着政务通畅,京城一片繁华景象,显见得是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也不少,心头有了灰心之念。若不是有深深的顾忌,怕是便要辞官回乡了。
“在家里,你可是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啊。”沈寄轻声道。
魏楹点点头,“放心,我不会就此消沉。”
又走了一段,忽见前头热闹得很,许多人挤在一起仰头看灯,让人去打听了才知道这是今年宫里送出来的灯。百姓闻说自然蜂拥而至。
魏楹可不想挤着去看,因此即便小包子小芝麻想看,也没有理会。
沈寄只得哄道:“现下人挤人人踩人的,咱们到窅然楼去,在二楼看岂不好。”这里离窅然楼不远,沈寄便手指着告诉他们。小芝麻小包子这才作罢,小包子摸摸肚子,和沈寄说道:“娘,肚肚空了。”
“好好,到了窅然楼就让厨下给你做好吃的。别说,逛了这么半天我也有些饿了。小芝麻你饿不饿?”
“有点儿饿了。”
“那咱们赶紧走吧。”
一行人便往不远处的窅然楼去,结果街上忽然就乱了。魏楹走在前头不明所以,却是一个箭步窜了回来,将沈寄等人护在身后,身旁的小厮,还有周遭还在四下看热闹的魏府高手也赶紧的围了过来,将母子三人团团护住。此时街上很乱,不少人不知情,可是看别人拼命逃窜,也跟着逃。街上人本就多,这样一来,不免踩踏。嘈杂声,还有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魏楹扭头一看,沈寄和小芝麻小包子正由人护着往街边屋檐下移动,人多,挤过来的人也不至于吧她们挤散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小包子和小芝麻不明所以,都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乱象。
沈寄知魏楹心中所想,冲他点了点头,魏楹便道:“欧阳、管孟、刘準……你们且跟我来!”
他带着人到了街上,看了看有个石台便站了上去,提声喊道:“我乃前任京兆尹魏楹,尔等百姓统统站在原地不要动,不要拥挤,否则踩踏死伤无数。身遭若有老病弱小,都伸把手扶着,也是尔等功德。”他说话的同时,欧阳和管孟刘準给带了一拨人维持次序。
魏楹又道:“京兆府维持次序的差役何在?”
“魏大人,我等在此,请您吩咐!”
“让百姓不要胡乱走动,一面踩踏无辜。注意防火,另派人到街头看看,临街何事喧闹,竟有无数百姓涌来。”这场乱却不是这条街上开始的,而是旁边一条街涌来了无数百姓。
有欧阳等人带的人加上本就是这条街值守的京兆府差役,再加上魏楹任京兆尹时京城治安好,百姓称道,因此官声好威望高,许多百姓听了便纷纷站住了脚步。一时间,乱象渐渐止住。
魏楹便派了人又往临街去帮忙为此次序,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乱才算平息。
魏楹跳下石台,旁边百姓纷纷让路道谢,又有人跪下求他帮忙找方才挤丢了的儿子之类的。魏楹便交代了此时在疏散百姓的差役。不一会儿,便有人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过来,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千恩万谢,说要回去给魏楹做长生牌位。
魏楹笑道:“我乃朝廷命官,为百姓分忧解难是分内之事,何足言谢。受了轻伤的若有顺路的人也帮忙扶着回去。伤的重了,附近的人就帮着往医馆送一送。”
街上的百姓答应着三三两两的散了,也按魏楹说的,互相帮扶着,不至于差役去旁边帮忙了,伤者无人照管。有人经此一事便往家走了,却也有不怕事的,见街上人少了,正好趁机再逛逛。
此时窅然楼上却有人在看着这边,脸上颇有些复杂。
“皇上,下头百姓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说话的是新任的吏部侍郎凌先生。
原来站在楼上看过去的人正是微服出宫与民同乐的新帝,街上开始乱时他原本在窅然楼包间听楼下的《十二金钗曲》。正要派人下去维持次序,就见到不远处魏楹站到高处大声喊话,一时差役百姓都非常的听他招呼,这条街的次序很快就维持好了。再看屋檐下,也看到沈寄带了儿女站着。虽然看不清表情,想来非常的骄傲。以小见大,魏楹确实是一员干吏,而且,在百姓中、在跟随过他的差役心中都很有威望。差役和百姓那一瞬间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
“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登基的第一个元宵节,如果出现大的骚乱,街上踩踏死伤的人多了,这实在是抹黑。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自然不能轻纵。
这边魏楹也打发了半数家里人由欧阳带着去帮忙,自己带着沈寄一干人等往窅然楼去。方才忙乱了一场,小包子本来很兴奋的看着赶紧利落处理事情的父亲,这会儿在路上却显得蔫蔫的。原来是兴奋过后觉得肚肚更空了。一群人便说笑着往窅然楼来,说马上给他填满小肚肚。
窅然楼里生意还好,毕竟今日是元宵佳节。不过沈寄在楼上给自家留了包间,一家子便坐下在楼上继续看灯。下头的人少了许多,不过又从别处涌了不少上来。
一会儿,厨下便做了元宵送过来,一家人都坐下来吃,下人也另围了一桌。小包子由乳母喂着一连吃了三个,便恢复了精气神。小芝麻则自己端碗拿勺子吃着。
魏楹吃了几个,站到外头的单独阳台上去看,却见到旁边一个包间的阳台上站着凌先生,便笑着打招呼作揖。
凌先生回了他的礼,“方才还真是多亏了魏大人。”
“我吃朝廷俸禄,总不能眼见百姓遭罪。好在我带到人多,那些差役也得力。”他眼尖的看到凌先生身旁站着两个警戒的人,瞧着却不像是凌府的侍卫。
凌先生方才看得清楚,是那些百姓一听说是前任京兆尹魏楹便大多听话的站住了,这才便于那些人维持次序。算是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
魏楹也没有多想,既然是凌先生在旁,便让沈寄吩咐厨下送了元宵过去。他自己也站在阳台上和凌先生说话,沈寄在里头听说旁边是凌先生,自让人去厨下吩咐,又带了儿女出来给凌先生见礼。本来该过去的,可凌先生并没有请他们过去的意思,阳台上打个招呼,倒也不算失礼。
凌先生看一眼里头包间,沈寄和魏楹对视一眼,那里头是谁?若是同僚,即便和魏楹不对付,也该出来相见一番才是。如果是凌先生的家眷,沈寄都带着儿女出来了,也不该丝毫不理会。
正说话间,欧阳回来,说旁边那条街是有人放烟火引起了小火灾,所以百姓奔走逃避。其实没有什么大事,火早就扑灭了。只是众人因为惊恐还在四处逃窜,这才引起一阵骚乱。
旁边出来一个人对凌先生道:“凌先生,爷说要回去了。”
凌先生便抬手告辞,沈寄笑道:“先生慢走,多谢先生来照顾我的生意。”转头看魏楹脸色不是太好,幸而大晚上的不怎么显眼。她这会儿也猜到里头的‘爷’是哪位了,勉强笑笑,“不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
“谁知道。”魏楹闷声闷气的道。
他们在窅然楼又坐了一会儿,才带了小芝麻小包子坐轿子回去。不过两个小孩儿都吃了元宵,怕他们积食,沈寄便陪着他们玩耍。
魏楹心头有些发堵,便起身去了小书房。之前在街上遇到事情,他处置了,避免了一场事故,他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可是去到窅然楼,虽然没有当面撞上,但一墙之隔就是肖想自己媳妇自己偏还无可奈何的人,他便又郁闷了。
直到沈寄哄睡了两个孩子,魏楹还一个人在小书房生闷气。沈寄叹口气,便往小书房去找他。
“明儿开始不是又要上朝了么,还不睡?”
“不过是去点个卯,横竖无事混一日罢了。”元宵一过,鸿胪寺又清闲了。
“那里也不能上衙门去打瞌睡吧,走了,回去睡觉了。”沈寄半哄半拉的便魏楹从小书房弄了回去。心头也觉得有些郁闷,本来一家子过个节,气氛好好儿的。
“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丢开手了?而且,你之前也算是消弭了一场祸事,也是于他有益的。来年会不会前嫌尽弃,让你换个好位置。”
“我不知道,我觉着不大可能。”
在正月将近的时候,十五叔一家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原来他们一路也是游山玩水的过来的。这次来,又添了新人口,给小包子和小芝麻添了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姑姑。幺房出长辈,他们小芝麻和小包子是正房的,辈分上自然是要吃些亏,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沈寄早在正房旁边收拾了一个两进的院子出来,两下里往来也方便。当日听说人到了,沈寄便带着儿女迎了出去。魏楹不在,十五叔自行往客院去了,说是要突击检查一下,看侄儿们读书用不用心。
“大嫂”小权儿一看到沈寄就跑了过来,满脸堆笑。
“哎呀,你都长这么高了啊。”十五叔十五婶都是高个儿,小权儿每天活动量不小,比上次在扬州见时,整整高了一头。
“是啊。”
沈寄指指旁边,“这是你侄儿侄女。”便要叫小芝麻小包子来见礼,抬头见十五婶也进来了,忙迎了上去,亲手抱过乳母手里的大红包裹,逗着这个还没满周岁的小姑。
十五婶笑笑,“你只叫她娴姐儿就是,大名还没有起。”
“不着急,我们家这两个,要开蒙读书的时候才正式起大名呢。”
那边小权儿背着手盯着小芝麻和小包子看,“快点叫我!”
小芝麻墩身一福,“给小叔叔请安。”两眼滴溜溜的转着看小权儿。
小权儿便笑了,总算不再叫他小猪猪了。从腰包里拿出把银梳子和银弹弓来,把银梳子给了小芝麻,“给,见面礼!”
小芝麻道谢收下,看做得精致便很喜欢。
小权儿拿着银弹弓逗小包子,小包子笑嘻嘻的作揖道‘小叔叔’,叫完就把小胖手摊开伸过去。小权儿递了给他,看他喜不自禁的,遂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回头小叔叔教你打鸟爬树。小芝麻,你学不学?”
小芝麻嘟囔:“你都不给我,怎么学?”虽是叔叔,可看年纪也不大,所以小芝麻也没用敬语。反正母亲这会儿也听不到。
小权儿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我能拿弹弓给侄女做见面礼么,回头私下拿给你。”
“好啊好啊。”
小包子早拿着弹弓走过去给沈寄看了,小权儿便牵着喜笑颜开的小芝麻也过去。
沈寄就让他们给叔祖母行礼,十五婶自然有正经的见面礼递上。小包子显然对襁褓中的姑姑很感兴趣,待到她被放到自己睡过的摇摇车里,就站在旁边眼都不错一下的看着。小芝麻则带着小权儿满府去逛,尤其是后院的动物园。
沈寄和十五婶叙着别后事宜,就听到小包子大声宣布:“小姑姑,尿了!”
V 217 故人(1)
旁边乳母笑着摸了一把尿布,果真湿了。沈寄便把小包子叫过来,省得他还要留下看娴姐儿换尿布。这小子是个百无禁忌的,也不懂那些。小芝麻洗澡,他要是忽然想起有话跟姐姐说,也要跑去拍门的。
“怎么没跟着小叔叔和姐姐一起逛去?”十五婶抓了一把糖果给他,笑着问道。
小包子靠进沈寄怀里嘟囔,“姑姑好看。”
娴姐儿是生得很好,白里透红的,还不吵不闹,方才就是不声不响的尿了。亏得小包子一直关注,竟比乳母还早一步发现。
沈寄一早知道添了这么个小姑,赶紧的就叫人到宝月斋订做了一整套金锁金手镯还有金脚链。今天抱了一路进来,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婶子总算是如愿了,歇两年,再给小权儿添弟弟妹妹。”
十五婶伸手过来拧了沈寄一把,“我多大岁数了,如今这样就满足了。倒是你和楹儿,可以再生几个。”
“就这两个淘气的都照看不过来了。先不忙,倒是等这两个稍大些才好。”
十五婶点头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十五婶当初得小权儿才在魏家站稳脚跟,如今得娴姐儿更是盼了多年,因此和沈寄一样,虽然有乳母下人,倒是自己亲手带着的时候也不少。因此也觉得精力不济。
说话间得到沈寄传去消息的王氏也带着信哥过来了。小包子便拿了银弹弓出来显摆,还拉了几下皮绳,沈寄戳他一指,“你是小叔叔的侄儿,信哥也是。难道光有你的?”其实她很想说怎么小权儿什么不送,偏送了这个玩意儿。回头叔侄几个倒出捣乱,府里的雀鸟可是倒了大霉了。这会儿她完全没有预料到日后弹弓打得最好的是小芝麻。
正说着话,小芝麻带着小权儿府里四处逛了一圈回来。信哥方才也得了叔祖母的见面礼,这会儿便乖巧过去叫叔叔。小权儿也给了同样的银弹弓,“看日后你们哥俩谁玩得更好。”
前头有欧阳先生陪着十五叔,不过略去客院转了转就出来了。满院子都是读书人,十五叔说都不是同道。到后来竟是拿了剑要跟欧阳先生较量。欧阳先生想了想,这位十五老爷往年也打过交道,倒是个言行不拘的。因此也不再顾忌,两人竟是到演武场上比划起来引了不少小厮围观。
沈寄听到回报,笑笑没说什么。实则她很想去看的,可是依礼不行。转头看小权儿小芝麻还有信哥和小包子都跃跃欲试的,便让稳妥的人将他们都带去观看去了。
沈寄笑笑,“小芝麻也是个好动的,倒不像女儿家。”
十五婶道:“要我说,倒是有三分刚硬才好。再说,她这也是随了你。”一边转向王氏,“听你婆婆说说你府上就这段日子要添丁了?”
王氏点点头,“嗯,有个通房,产期就是这个月了。我正是想请婶子和大嫂到时候过去帮着我坐镇呢。我年纪轻,也没经历过这种事。”
十五婶和沈寄对视一眼,知道她是怕有个好歹自己落埋怨让二人过去做个见证。沈寄数次家里有事,都是王氏过来帮忙料理家务,何况算日子这个孩子正是自己抄经期间有的,于是便等十五婶开口应下便笑着点头。
晚间,魏楹魏柏一同回来,却是在路上遇上的。十一叔一家也过来了,再加上前院的举子,好生热闹的给十五叔一家四口接风洗尘。
魏柏和王氏因惦记着家里的事儿,吃过晚饭便告辞了。信哥却不舍得走,沈寄便道:“你们俩回去,就留信哥在我们这边住些时日好了。”
王氏知道沈寄一向极爱孩子,对信哥一直都好,而且家里这些日子还有事要操心,倒不如索性把儿子放这里好些,于是道:“那就拜托大嫂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魏府自此开始了四个小孩儿成天一处胡闹的日子,就连一向温和的信哥,这回都跟着小叔叔学到了几分彪悍之气。沈寄想着也不是坏事,便也不拘着,由得他们满院子的玩耍。只是定了规矩,弹弓不能对着人。
“魏大哥,今儿十五婶似乎是有话要对我说,只是弟妹来了她便没有开口。而且她给的见面礼也略重了些。”给小芝麻和小包子的自然是一样的,所以王氏那个人精看到的时候也略楞了一下,还扫了沈寄一样,才命儿子收下,向叔祖母道谢的。
魏楹喝了酒方洗漱回来,“如果她开了口,不拘什么事,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吧。”
“自然该如此,我不过同你说一声罢了。”十五叔十五婶对他们帮助甚多,尤其是洗刷当年婆母身上的污水和以族规惩治二房的时候。
次日沈寄陪着十五婶在大宅子里逛了一圈,又去看暖房。至于十五叔,他的侄儿都要上衙,平日便是欧阳先生陪着他倒出闲逛游玩。
买下这幢宅子的时候是去年春末,正是万物复苏生长的时节。暖房当时没发挥什么作用,也就是暖宅的时候摘了些现成的樱桃等物待客。后来小芝麻种玉米,小包子要看葫芦什么的,那都是当季的。
到了寒冬腊月的才见出花费巨大的暖房的功效,不当季的花纷纷开放,不当令的蔬菜瓜果也上了饭菜。只是国孝当头,也就一家人悄悄的看一看吃个新鲜罢了。之前说的拿来送礼没有落实,也就芙叶公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隔三差五的叫个人过来摘菜要瓜果,说是有银子都没处买去。还遗憾冬天的时候不能办宴席不能摆鲜花,不然沈寄的花也得被她摘走不少。王氏也来了几回要些新鲜蔬菜并瓜果,说是魏柏来吃过后回去馋。
十五婶看了一眼外头还是冰天雪地,这暖房里却是一片盎然春色,“要不怎么说楹儿会心疼媳妇呢,我们家那个是什么都想不到的。”都是女人,沈寄喜欢这些,十五婶何尝不喜欢。不过这么大一个暖房真的是花费不小,让她用她有些舍不得,就为了赏花并满足口腹之欲。不过,魏楹能想到,十五叔想不到这就见出高下了。
“十五叔有十五叔的好。”沈寄笑笑答道。
正说着有下人来报小爷带着大姑娘大少爷还有信少爷打了一串麻雀,现在说是要烧烤呢。
十五婶恼道:“这小子,没点长辈样儿。”
被乳母抱着的娴姐儿正看着花花世界高兴呢,沈寄抱着她颠了颠,“没事儿,有下人跟着,总不会烧到手就是了。一味讲规矩,日子就没意思了。”果然是有点轻,难怪昨天魏楹抱过说没什么分量。
又过一会儿,说是只吃麻雀有些单调,派了人到这里要蔬菜,来人说小爷带着,如今到解冻的小溪边凿冰取鱼去了。
十五婶摸摸额头,“怎么就能皮成这样?”
沈寄道:“我家的两个也不遑多让。”可是小溪边冻得不够严实,万一掉到冰窟窿里,就是下人立马救起来,寒气入体,身子骨也要受影响。尤其信哥,本来就不够强健。所以,沈寄拔足就往小溪边冲去。十五婶说了一句‘看好娴姐儿’便跟着追上去了,顾不得娴姐儿在身后哭。
沈寄冲到小溪边才松口气,好在小权儿还有些分寸,没有亲自上冰去,更没有让侄儿侄女上去。四个小家伙都蹲在岸上,看下人凿冰。找的自然是冰层最厚的地方,而且腰上绑了条结实的绳子。
沈寄从背后看着,小权儿小芝麻信哥小包子,正好是从高到低排列,一字排开蹲着,不由有几分好笑。
“有四条鱼够你们吃就好了吧。”
“大嫂”
“大伯母”
“娘”
四个小家伙站起来和沈寄打招呼,她点点头。
十五婶也到了,狠狠剜了小权儿一眼,后者摸摸鼻子,“好了,够吃了,我们过去烤吧。”他提了装鱼的桶,里头有七八条呢,三个小豆丁便欢欢喜喜的跟着他走。
走了几步,小权儿对小芝麻说了两句什么,小芝麻便过来邀请沈寄和十五婶,沈寄笑道:“你们是请我吃还是请我烤啊?”
小权儿笑道:“都有都有。”
沈寄拉拉十五婶,“走吧,婶子,咱们看着点,也省得他们去碰火。”下人拿他们是完全无法的,不然也不会一再的跑来告诉沈寄了。
十五婶道:“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小芝麻和小包子平素也这样的。”其实要好很多,虽然想胡闹,可是没这么多点子。如今小叔叔一来,把这两姐弟给乐的啊。就连信哥这么规矩的小人儿,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看来,果然是没有不淘气的孩子。估计小权儿一下子多了三个小跟班也挺乐呵,反正在家娴姐儿是不能跟着他胡闹的。
沈寄让人搬了家里烧烤的炉子出来,亲手替他们调味烤制,几个人吃得满嘴流油的。
等沈寄忙活完,几个小孩儿肚子撑得溜圆出去散步消食,十五婶才把她的来意说了。
“我们这次上京,除了来看看你们,还有一个目的。我娘家小妹子也在此次选秀之列,父母不知打哪里打听到的,说大侄媳妇时常在宫里走动,让我托一托你。本来想写封信来,正好你来信邀我们上京来玩。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为难你,只是父母之命,而且事关小妹子终身,不得不觍颜相求。”
沈寄挠挠头,果然是件为难的事啊。
“十五婶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咱们两房的情谊,你有事我自当倾力相助。只是事关宫里,我只怕也只能带你走走芙叶公主的门路而已。因为,说我时常在宫中走动,约莫是去年五月六月间吧,我天天都去的。”
十五婶挑眉,“去做什么?”听着口气,大侄媳妇没有推脱的意思。只是,听起来她进宫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说话不谨慎得罪了太后,你也知道我在扬州时得了先皇的特旨嘉奖,明着罚我不是自打嘴巴么。而且我说的话也不好让外人知道,所以就把我拘在宫里抄经。每天宫门一开就得去,宫门下钥才能回来。小芝麻小包子天天都见不着娘,小芝麻瘦了一圈,小包子是不认识我了。后来要不是魏大哥去先皇那里跪求,我还不知要抄经到几时呢。”沈寄没问是想选中还是不想选中,不想选中自己别表现出挑就行了,不用来打点求人的。
说起来,她当初去太后宫中是受罚,可是传来传去不明所以的人嘴里就传成了她在宫中时常走动。瞧,她多有面子啊!就像魏楹,他明明是被明升暗贬了,每天郁闷得不行,可是忽悠十一叔和六弟是皇帝有心让他多点资历日后平调没有什么阻碍。
“芙叶公主……”
沈寄点点头,“时常在宫里走动的人就是公主那里我能求得到,也就是芙叶公主。其他的人,都是面上情儿,找了也不一定有用。”太后,她老人家现在不管事了,每天含饴弄孙的。玉太嫔,还在坐月子呢。而且她是先皇的太嫔,老老实实过日子就是了。一切都要靠新帝和太后关照,毕竟太皇太后已经是古来稀的年岁,能罩她几年。所以,肯定是唯太后马首是瞻。还有皇后,那天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恨意。贺芸就更不用指望了,她在皇后手下讨生活呢。
其实,沈寄很担心即便是只去走芙叶的门路,那几位主知道人跟自己有关,会不会故意使坏?如果她们让人落选倒是好事,可要是故意把人弄进宫去折磨,那不是害了人家么。可这话,又不能摊开了和十五婶说。
要不然让她妹子打消念头?难!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背负着家族的重任,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记得十五婶家似乎是个书香门第,怎么也动了这个念头?不过想想也难怪,董玉儿青春韶华都愿意跟着年过五旬的先皇。新帝才三十二三吧,肯定更招人。
“十五婶,选秀一共多少人啊?”
“听说是三四千吧。”
“最后能留下的怕是不过百来人,而且百来人里能做主子的不到十人。”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我这位小妹子是堂叔的嫡女,从小出挑。家里对她抱的期望实在是很大。小寄,你就带我去公主府上拜访一下吧。我也得对家里有所交代。”
“人什么时候到啊?”
“由州府统一派人护送上京,比我们要晚一步。”
“成,回头我带你到公主府去。公主有一儿一女,你准备一下见面礼。”十五婶的事,沈寄无法推脱,只得如此说道。
“好的。”十五婶眉开眼笑的,她老早就准备好了。甚至娘家人还为此给了活动经费。也是没法子,家中亲友最有出息就是大侄子了,而且大侄媳妇在宫里走动,自家儿子跟着进宫还得过太后的赏赐。这事儿当年她回娘家也炫耀过。小妹子和其他几个堂妹表妹来家里往,还特地要求看过自家小儿子从宫里得的好东西。
沈寄听十五婶说了,心头苦笑,如果是听小权儿那小屁孩当初一通胡吹宫里如何如何的好,然后看了那些能把人眼睛闪瞎的好东西所以才有进宫的念头萌芽,那今日找上她还真是有因才有果。当然,找上芙叶也是个因果。要不是自己当初被错认成她,小权儿哪里可能进宫去。
“我堂叔是五品官儿,刚好够资格。小妹子又幼有才名、美名,这便入选了。”
沈寄心头叹息,这年头,怎么都把进宫当好事么?不是说一听说皇帝要选秀,很多人家赶紧的给姑娘定亲么。看来,能像贾宝玉他姐那样认为宫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的人少啊。
沈寄晚上把事情说给魏楹听了,“你说宫里的女人,尤其是太后和皇后,那么的恨我,我去帮人走路子,怕是会害了人家啊。”
“那里有什么想法?”
“我想帮倒忙。”落选的失落是一时的,进宫的苦是一世的。进了宫说不得就要做个白发宫女,即便好听些,女官,可是二十五岁放出宫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青春已逝了。就算当了妃子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只是个五品官之女,多久才轮到一次侍寝啊。宫里可是步步惊心的地方,而且还有太后和皇后的给外‘关照’。搞不好进宫没多久,就收到消息说人没了。宫女那可是不兴收尸的。直接送到化人场,有主子关照的,也许能有个骨灰坛。没有的话搞不好就是当风扬之。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魏楹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好生想个法子把人安顿好为上。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还记得和你一起跳过舞的东昌小公主么?”
沈寄脸色一变了,“忘不了。”
“她已启程来吃,东昌的使节今儿特地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时候来,该是来选秀的吧。”
“难道是为你而来?”
V 218 故人(2)
异族公主没有必要赶选秀的趟子,要和亲的话什么时候来宫里都会给她一个高位。那这个时候那个可恶的公主来做什么。沈寄一想到那个小丫头叫自己‘老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高昌使节还特地告诉魏楹一声做什么?唯一的指向就是,那个丫头是冲魏楹来的。
“看你惹的烂桃花!”沈寄愤然道。
“哪比得上你!”魏楹盯着她道。
沈寄这才想起自己那朵九重宫门内的烂桃花,这叫什么事儿。
“我怀疑,人是皇上叫来的。不然,东昌王和王后,不会这么爽快放人。没准儿,他们以为是皇帝把人看上了。”然后皇帝的用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这算什么啊,赔一个媳妇儿给他么?看来是要一条道走到黑,硬是要抢他的媳妇了。想到这里,魏楹愤恨的起身往书房去了。
沈寄也是一阵气闷,这关我什么事儿嘛,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她赌气睡下,也不去书房找他回来。
魏楹在书房坐了半个时辰,没人来找他回去,他就索性不回去了,一个人在书房睡下。
第二天,魏楹去上朝的时候在二门处碰到十五叔。他一身劲装,像是正在打拳的样子。
“大侄子,我昨晚见你的书房挺晚了还亮着烛火,后来也没听到你回房的脚步声,你怎么一个人睡书房去了啊?是不是你婶子娘家堂妹的事让你们小两口为难了?没事儿,你婶子也就是说说而已。”
魏楹蹙眉,心头想着小寄干嘛把十五叔一家安排在正房隔壁的院子,这栋宅子院子多着呢。不过,这也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小寄昨天跟小权儿说了,那个院子就是属于他们家的。他们来了就住那里,不来那里就空着。
“不是为这事儿。”
十五叔挑眉,“那难道是你在外头拈花惹草,被赶去书房睡的?我瞅着不像啊,你这么怕媳妇的人。”
“我走了,还要赶上朝的时辰呢。”魏楹说完,大步离去。
十五叔笑道:“难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他当然不会那么清闲的关心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房里的事,只是昨天起夜看到书房的烛火。便犯上了嘀咕,难道是自家媳妇说的事挺难办的?他本来不知道,是高高兴兴的接了信上京城来玩的。上了路都快到了,媳妇才告诉他小姨妹也在上京应选的人力,还说她叔叔婶婶千万拜托让她找大侄子和大侄媳妇找找门路。所以他才会留心的,然后习武之人嘛,一留心就注意到了大侄子是睡的书房。难道小两口为此事生了口角?多的事他也不清楚,可如果这事让他们为难,那自然就算了。大侄子和堂小姨子,孰远孰近他是很清楚的。
不过看大侄子这样子,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发愁。那难道,他真的有外心了?不敢吧,大侄媳妇看着温温和和的,骨子里厉害着呢。
他打完拳回去,十五婶已经起身了,至于小权儿,现在已经命苦的在院子里扎马步了。
十五婶让丫头给自己找了好几身衣裳出来,在身前比划着却总是不满意。
“你要干啥去?”
“大侄媳妇说今天带我去公主府拜访,我挑件合适的衣裳。”
“这,你可别为难大侄媳妇。”
“为难什么,人大侄媳妇一口就答应下来了。那可是她嫡嫡亲的表姐。这府里也时常来的。要是为难大侄媳妇就不会这么爽快了。而且帖子一送过去说要带我去拜访,公主很快就回了请帖来。看,烫金的,专门给了我一张。”
两口子正说着,季白过来了。看到小权儿扎马步,不由上前逗他,“哟,小爷,你能这么蹲多久啊?”前些年小权儿来都是跟着季白睡的,成日家一起捣蛋跟进跟出,两人也算是情谊深厚。
“去去去,别捣乱。”
季白笑笑,然后走开,结果小权儿又叫住她,“唉,我说,你不小了,赶紧嫁人吧。不然就老了!要不我替你跟大嫂说说?”
“你、你,你怎么这么可恶呢?”季白看四下无人,伸腿出去绊小权儿。
小权儿巍然不动,“就凭你?”
“奴婢还有事,不跟你玩儿了。”季白说完就往屋里去了,被获准进去后墩身给正在找衣服的十五婶一福:“见过十五夫人,奶奶遣奴婢来同您说一声,让您找身素净的衣服穿。虽然已经出了国孝,可芙叶公主对先帝的感情甚是深厚。”
十五婶放下手里的艳色裙子,“是,虽然皇家以日代月,可正经的孝期其实还没过。”
对芙叶来说,她对先帝的确很有感情。但是她在草原上长大,儒家这套她其实是不想讲的。不然也就不会跟沈寄抱怨不能宴请不能摆大红大绿的鲜花了。可是,不好让人抓着这个把柄。而且,她时常进宫看太皇太后,当娘的课不想见到孙女半年不到就花枝招展的了。所以,芙叶也不得不注意这些。如今太皇太后就是她的考山呢。
有老太太在,又喜欢她,太后皇帝皇后就都不会怠慢于她。不然,都是公主,如今也分出高下来了。当下最尊贵的自然是和新帝一母同胞的黛月公主,芙叶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也能跻身第二梯队。再是憨直,这些年她其实也在不断的成长着。就是因为成长了,所以肯在这种情势下帮着自己,沈寄才觉得难得。
她现在的处境挺艰难的,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看中了。偏偏她自己还不乐意。所以,这种情况下仕途受阻还对她不离不弃的魏楹,以及明知帮着她会得罪新帝,一个不好也可能连太后皇后都得罪了,甚至太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乐见,却还是当她是妹子照看的芙叶就格外的难得了。
至于魏楹,今天回来还是哄哄他好了。虽然自己没错,可是同理他也没错。他被阻了最看重的仕途,自己却没有真的受到什么损失。所以,还是不要置气了。
吃过早饭,沈寄和十五婶出去坐马车,几个婆子正把一筐成熟了而且卖相好的蔬菜瓜果往后头的马车上抬,等一下好给公主府送去。上一回门也不好空手,这些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沈寄对十五婶说道:“我们走吧。”
“娘,去哪?”小芝麻冲出来问道。她一向是最喜欢跟着出门的了。
“去公主府,你在家替爹娘好生招待小叔叔和信哥吧。”
小芝麻想了想,爽快的答应,想来是她自己也很喜欢跟着小权儿玩。比她见过的所有哥哥都会玩,果然不愧是小叔叔。
到了芙叶公主家,阿隆跟着驸马到军中长见识去了,丹朱在宫中陪太皇太后兼小皇叔(玉太嫔之子)。她跟小包子一样,也对襁褓中的长辈很感兴趣。皇帝给刚出生的小弟弟封了郡王,宫人如今就是小王爷小王爷的叫着。大名也还没有起。
芙叶闻说沈寄给她送了一大筐的瓜果蔬菜来,顿时笑眯了眼。
“这下有段日子都不用上你那里去摘了。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往宫里送啊?”
“光送太皇太后成么?”
那倒是,宫里贵人多着呢。不是还有个笑话说,御膳房都不敢给皇帝准备当季才能找得到的菜么。不然,回头找不到的时候皇帝要吃,你怎么办?
“公主,这是我的十五婶,从前照顾帮助我很多。”沈寄给芙叶介绍着十五婶。
一听这话,芙叶便露出了笑容,她自认是沈寄唯一的娘家人。今天她带婆家人上门,自然会给她长脸。
“见过公主!”十五婶上前行国礼。
芙叶笑道:“婶子不用客气,快免礼吧。小寄在我这里是从来不拘礼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来。”
两个孩子不在家,不过见面礼十五婶还是送上了,说是让他们闲了把玩或者赏给下人都行。自然比送小包子小芝麻的又上了个台阶,毕竟身份不同。
说了一些客气话后,沈寄代十五婶提起了她小妹子的事,说是让芙叶多关照几分。芙叶满口答应,说会托人去照顾。
沈寄听了顿时放心,好在芙叶还记着她现在身处什么麻烦事里,没有大包大揽。只是还说进宫后会派人照顾。这样的话,只要不露了痕迹,也就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来。那些最上层的贵人才没有这么多心思去管新秀女能不能按时吃饭,分得的房间是朝阳还说背阴呢。而且,芙叶本来也不能大包大揽,谁知道最后哪些人会被选中留宫。所以,回去的路上沈寄心情还是很放松的。只要再找机会和芙叶多说说,想来她会安排好的。
十五婶看了心头便也跟着放松,“没想到公主这么平易近人。”
“哦,她是在民间长大的,没有那股眼高于顶的傲气。”皇家公主,不用看别人,看丹朱就知道了。小芝麻一直都有些抵触和丹朱玩,虽然不太懂,却也隐约明白丹朱身上那股子被皇家教养出来的傲气。不过其实那小姑娘,除了有点势利,也还挺可爱就是了。
“也是看是对什么人的,要不是大侄媳妇你带我去,我可是连门都进不去的。”
回去以后,沈寄感觉很放松,可是一想到那个东昌公主,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侄媳妇,你怎么了?”十五婶想起十五叔昨天说的,小两口可能拌嘴了,大侄子在书房睡了一晚的话来。她现在承沈寄的情,如果是魏楹不对,她肯定站侄媳妇这边。
沈寄抿抿嘴,“其实也没什么。”她简单的把高昌公主的事说了说,这件事早晚瞒不住人。毕竟,那可恶的丫头就是冲魏楹来的。
十五婶一听,公主啊,那她可无能为力了。虽然不是本国的公主,可这异族公主也够让人头疼的了。看来,夫婿太出色也不是好事啊。
“那里更该好好拢住大侄子才是啊,怎么把他往书房撵呢。再说了,听你说的,也只是那个可恶的公主一厢情愿,又不关大侄子什么事儿。”十五婶听到东昌公主说比自己笑好几岁的沈寄是老女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沈寄都是老女人了,那她岂不是更老得不行了。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毒的牙口,太可恶了!
“嗯,我知道了。”沈寄决定今晚亲自下厨给魏楹做几个可口的,他一向青睐的小菜。十五叔一家也是自己在院子里开伙,有小厨房。要吃什么菜,自己点就好了。这样他们方便,沈寄也省事儿。至于小权儿,他是一向喜欢吃沈寄做的饭菜的,而且和小芝麻小包子玩成一堆,他就和沈寄他们一起吃。加上信哥,一共是六个人用饭。
所以,晚上吃到沈寄亲手做的糖醋鱼的时候,小权儿欢呼一声:“我最喜欢吃大嫂做的糖醋鱼了。”
魏楹不露痕迹白他一样,一看这菜就知道是做给他吃的,这小子不过沾光而已,乐成这样。
沈寄道:“吃慢点,别卡到。你们也好生剥刺。”
采蓝几个赶紧应了一声,信哥也有王氏留下的嬷嬷和丫头照管。几个小孩儿活动量大,都添了第二碗饭。信哥的乳母说这很难得,在家要哄他多吃点不容易。
沈寄笑笑,“小孩子多了吃饭就香。等你们奶奶再添两个哥儿姐儿,家里就热闹了。”忽而想起,他们家可不是就要添个哥儿姐儿了么。
魏楹晚上食欲很好,沈寄这个举动很明显是先低头了么。不过本来他今晚也没打算继续睡书房。何必跟自己的福利过不去。可惜,当晚才刚上床想有所作为的时候,门被敲响,“奶奶,六奶奶遣人来请您和十五夫人过去一趟。”
魏楹挑眉,“什么事?”
“六弟妹说她没经历过,等六弟的通房生孩子的时候让我和十五婶去帮着照看一下。”
“他们家难道没有上了年纪的嬷嬷么?”魏楹有些不满,他才刚准备吃大餐呢。
“生孩子是一脚在阴间一脚在阳间,六弟妹是想让两个婆家人过去帮忙看着,省得出了什么事她有嫌疑。”说话间沈寄已经麻利的穿妥了衣物,然后自己给自己挽了个利落的发髻。穿戴好了过来拍拍魏楹的肩:“你好好睡吧。我不在,不会出六弟家那样的事吧?我告诉你,我可没有六弟妹那样的好性儿。”
“路上冷,你再拿一件披风。把人手带够,别不当回事儿。”
“是,我知道了。当家的,我都听你的。”
魏楹嘟囔,“箭在弦上了啊!早不来不来的。”
“不许找别人,回来补偿你。谁让咱们欠六弟妹这么多人情呢。”沈寄亲了魏楹一口,然后抱着披风出去。她临走对季白交代了几句家里的事儿,然后才出去和十五婶汇合过去。
已经发作了一阵了,然后王氏才派人去找的她们,这样就不用等多久了。王氏给她们一人安排了一个塌,坐在上头暖暖和和的。约莫外头三更鼓响,里头就顺利生出了一个女儿。
包裹好后,王氏亲自抱来给她们看,又对她们道谢,然后留她们在客房住下。
沈寄打了个哈欠,跟着丫鬟往外走。
十五婶道:“看这架势,六侄媳妇是要抱到自己身边教养。这样以后侄孙女的前途也会好许多。”这年头,女人的前途自然就是嫁人了。庶出的,如果记为嫡出在嫡母身边教养,将来许嫁的人家都会高一个档次。
沈寄想起打听来的王氏要留子去母,魏柏求情后才答应只将那通房丫头远远儿的发卖出去。妻妾之争,就是如此惨烈。据她看来,王氏本来也就是要做到这一步,只是故意的说要了结了那个胆大的通房。不然,魏柏也不会如她所愿的求情。
说实在的,沈寄一向是正室嫡控,她并不怎么同情那个趁着王氏到他们家帮忙爬了魏柏的床又偷偷倒了避子汤的通房。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得起后果。只是一生下女儿就被抱走,出了月子就要被发卖,唉,自作孽不可活!王氏要是不杀鸡儆猴,以后这内宅规矩岂不是要乱了,想爬床当主子的也就更多了。防不胜防!她不会胡乱同情所谓的弱者。别人家内宅的事,她不管。她只需要看好自己的家。绝不能让人爬了魏楹的床,不管是丫鬟还是公主。她甚至可以拿这个通房的事迹去敲打自家的丫鬟。
第二天沈寄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她是吃过宵夜睡下的,所以不至于一大早上饿醒。临走和十五婶去看了看新生儿,看王氏配备的人手和给她用的东西,倒是花了心思的。也是,何必在这些小处让人觉得她不大气呢。
谢绝了王氏留她们用午饭的意图,两人吃过新生儿的红鸡蛋就回去了。回去看到小权儿领着三个侄儿侄女也正在吃红鸡蛋。看到他们便问道:“娘,大嫂,新侄女好看么?”
十五婶看看摇摇车里靠边坐着的娴姐儿,“后天洗三,到时候你们一起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