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189 幸福
自从落到了这个时空,沈寄早已学会了接受现实。一觉醒来被人二两银子买了当丫鬟她都接受了,何况如今。只是当初是从死到生,好歹是捡回条小命。可如今却是落差有点大,到底意难平。在哄了儿女相继睡觉后,便在家等着魏楹回来。
之前一段日子,魏楹不用去衙门,陪着她去了芙叶公主府上,又去了林府,十足好妹婿好女婿的样,还瞅着天气好的时候,一家子出门去踏青游玩,这不,才从温泉山庄回来呢。一家四口泡在温泉里,别提多和美了。把小包子也搁在木鸭子果盘上,小家伙还伸小爪子摸水呢。小芝麻还疑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穿着小衣服泡,她洗澡都是脱光光的。
本以为过完年再往扬州去,谁想到等到这么一个结果,这还不如赋闲在家呢。沈寄烦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困了,可是又不想睡。一直等到入更的时候,魏楹才回来。还是被管孟半抱半扶弄回来的,又喝了不少。
家里近身伺候的下人都知道沈寄这两天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很麻利的把魏楹弄上床收拾好。还准备了暖壶、醒酒汤等物。
“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
沈寄看看床上烂醉的魏楹,自己抱了被子枕头到榻上铺好,躺上去还是觉得不舒坦,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穿上鞋出去,刚走到外室,值夜的季白赶紧翻身下床,“奶奶,是要什么吗?您直接叫奴婢就是了。”
沈寄摇摇头,“不是,你回自己屋里睡吧,今晚不用值夜。”
季白一愣,其实值夜是个很轻松的活儿,而且睡这里还暖和。就算今天爷喝醉了,也不会有太多的事,最多半夜要水喝。她看看沈寄的脸色,点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回去。”
沈寄便往内室走,好在大家都刚躺下,还不至于是把人从热被窝里叫起来。她实在是憋得慌,有些事不吐不快。
沈寄随意披了外衣站在床前,魏楹正沉沉睡着。沈寄抱着手在床前走了几个来回,
“魏持己”叫了这一声后,沈寄又沉默了,魏楹自然毫无反应。过来一会儿了,她又压低声音开口了,“我当初怎么就这么不坚定呢?我明知道嫁个你得过现在这样的日子,怎么就没能坚持到底呢?”
“你是要兼济天下的,而我想要的日子就是独善其身。其实,我们两个根本就不搭。你要是娶了石家的千金,现在的日子应该比现在好过吧。不说岳家的援引扶助,这个你不需要。可是有一个愿意你三妻四妾的妻子,你应该要轻松很多吧。至少不会冒失欢于皇帝的风险,不用担负惧内这样的名声,一定也早就当爹了。你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美色……”
“这**年我就跟着你在仕途上浮浮沉沉了,我最快活的日子,居然是从前在华安一个月挣二两银子,还有初到京城租屋而住,每天去摆摊的时候。那个时候和现在比,可是真穷啊。可是,日子却过得很安心很充实。”沈寄说着说着就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去描画魏楹的眉眼,当然,隔了些距离。
“爱情可真是一个奢侈的东西!为了拥有它,我束缚自己的性子,改了生活态度。可是这样过日子,真心很累啊!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背地里说我出身配不上你,居然还那么善妒,连个通房都容不下。哦,好在小包子出世,让她们少了个可以说嘴的。我干嘛要淘神费力去搞什么慈心会,在街上那么乱的时候跑出去帮着稳定局面,我其实骨子里就是独善其身的人来着。嫁给你,为了能够和你匹配,不拖你后腿,我也升华了啊。”
沈寄盯着魏楹看,她男人长得可真好啊,难怪她这么多年都挣脱不掉美男计。
“我告诉你,魏持己,你既然娶了我,什么通房、侍妾、平妻,统统就都是浮云了。你要是敢出轨半步,我就撂挑子不干了!”
沈寄当然知道婚姻不是积木,不是她有不爽了就可以推倒重来的。就是她从前身处的时代都不可能动不动就离婚,何况现在。再说了,还有小芝麻小包子呢。魏楹虽然功利心略重了点,可是其他真的没什么大毛病。她抱怨这么一通,心头舒服多了,也不再堵得慌。
沈寄说完了,然后去上厕所,边走边打哈欠。
厕所门关上的声音传来,魏楹睁开了眼,眼里一片幽深。原来小寄心头这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他是不会给她机会撂挑子的。听到沈寄往回走的脚步声,他重又闭上眼。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听她是往床上走还是继续去睡榻上。
结果,睡到榻上去了。既然不打算撂挑子,为什么不跟他睡在一起?他醉了酒又不会耍酒疯,更不会闹腾得她睡不好。
沈寄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沉入黑甜乡,这一晚睡得很好。魏楹却几乎是彻夜未眠,一直在想着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沈寄确实睡得很好,她甚至做了个美梦,梦到了现代的爸妈。睁开眼的时候吓了一跳,魏楹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你干什么吓人家?”
魏楹是瞅见她笑得实在是美,忍不住凑近了想看清楚点,还有,听听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在说什么。这是梦到什么了?结果就被她在耳边这么叫一声。
沈寄坐起身来,发现两人是在榻上挤成一团,忍不住呆了一呆,然后想起昨天自己是嫌他喝多了,然后睡到榻上来的。
“你怎么也睡到这边来了?”
魏楹拿手遮了半天脸说道,“我起夜发现身边没人。为什么要分开睡啊?”一副宿醉刚醒的模样。
“我不喜欢闻酒气。”沈寄起身穿衣,然后让重新送了醒酒汤来。
“你怎么从来不说?”
“说了你就不喝了?”沈寄睨他一眼。
不会,出去应酬该喝的时候还是得喝。是不是就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她不喜欢他当官,不想跟着他在仕途上浮浮沉沉?
醒酒汤送了来,沈寄端了进来,“快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头疼。今天要去哪里?”一边说着一边帮他准备外出要穿的衣服。
魏楹慢腾腾的喝了,“我今天没安排。”
没有啊,沈寄打开一个衣柜,找出一件九成新的紫貂皮袄,放到塌边。他昨天穿回来的衣服,满是酒气还有脂粉气。
洗漱整理好,乳母抱着小包子进来,小芝麻也随后跟进。吃早饭的时候,沈寄发现小芝麻只吃了平时的一半就放下了勺子,于是抱着小包子看雪景,等着她出声。
果然,没过多久,小丫头就过来拉她的袖子,“娘,烤白薯。”
“早饭为什么不吃饱啊?”
“想吃烤白薯。”
沈寄捏她的脸一把,“你哪里是想吃烤白薯了,你娘我把你喂得多好,怎么可能就馋上烤白薯了。你是想烤着玩儿吧?”昨天下午,魏楹不在家,她们娘俩无聊,加上又在下雪不好走动,沈寄就用炭盆里的火烤白薯玩儿,正好是下午茶时间,娘俩都有一点饿了,烤好后便吃掉了。当时沈寄烤了个大的,小芝麻便捡了个小的学着她的样子放进炭盆,算是自食其力了一回。今天便惦记着又想烤红薯玩儿了。
“烤嘛,等爹爹出去就烤。”小芝麻拉着沈寄袖子小声道。
“你爹今天不出去。”
“啊——”
“真想吃我让下人替你烤。”
小芝麻摇摇头,她虽然才两岁多,可是礼仪方面还是被教得无可挑剔的。不过这是面对外人,这些天就骗得芙叶和徐茂媳妇陈氏爱得跟心肝一样。私下里,她是很喜欢调皮捣蛋的。当然,现在也学会了做这些事的时候背着以她的懂事有礼为傲的老爹。
魏楹在旁边画九梅图,过两天就是冬至了。这是一个习俗,九梅图一共九朵梅花,每朵九个花瓣,画好了就从冬至这天开始,每天染红一个花瓣,待九朵梅花都染红了,冬天就过去了,春天就来了。他也留意着屋子里那娘三的动静,看到七个月的胖儿子因为穿多了,不像从前那样轻而易举的就翻身坐起,吭哧吭哧的喘气儿,坐在那儿还有点生气的样子,他也觉得好玩。
然后就是那母女俩背着他不知道讲什么悄悄话,小芝麻还有些嫌弃的偷偷看了自己一样,当他察觉不到么。魏楹搁下笔,看小芝麻的小眉头皱着,依偎在沈寄怀里,看到自己没什么精神的叫了一声‘爹’。
“你想做什么?”
小芝麻摇头,“不想。”
沈寄好笑的看着小芝麻,太假了,闺女。你老爹多精啊,能看不出来?
“你要去书房么?”沈寄以为魏楹走过来是想出去,而她们正好挡在路上,便准备让他一让。
魏楹想起小芝麻那个有点嫌弃的眼神,“我为什么要去书房?”说着伸手把摇摇车里的小包子抱了起来,又对小芝麻道:“想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得等雪停。”
“哦。”小芝麻现在真心不是想出去玩,就是想烤白薯玩儿。又暖和又好玩,回头还有热气腾腾的白薯吃。
魏楹看小芝麻兴趣不高,不由纳闷,怀里的小包子倒是很雀跃的样子,小手朝门外指着,‘哦哦’的叫,他想出去。虽然听不懂老爹跟姐姐在说什么,可是他真心想出去。方才生气,一是费了半天功夫才坐起来,娘和姐姐都不帮他,二是他在旁边‘哦哦’了半日,小手一直指着外头,娘也不肯抱他出去。这会儿爹把他抱了起来,他便赶紧表达意图。
沈寄道:“你把他放下吧,不然会一直闹腾的。我前些日子每天抱他出去遛弯,他习惯了。等雪停了或者小些,我抱他出去屋檐下走走。”
魏楹便抱着小包子坐下了,“小寄,我们不是要买宅子么,这次买个大些好些的,孩子们也玩得开。我昨天去的那处,那回廊足有一丈来宽,雪根本就飘不进来,就是小芝麻小包子想下雪的时候出去走动,也只要穿扎实些就行了。”
沈寄有点诧异他会在意这些细节,点点头道:“顾妈妈的儿子就是做经济的,我把事情委托给他了。回头有了合适的房子,你要是有时间就和我们一起去看。”
魏楹点点头,看小芝麻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沈寄,“她怎么了?”
沈寄看小芝麻一眼,“她想吃烤白薯,又怕你说她‘像什么样子’。”
小芝麻怕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自觉已经够纵容女儿了,原本还是让女儿怕他么。
“那天我跳百索(绳),你也说我像什么样子。”沈寄趁机控诉。当家主母就什么都不能做了么,跳跳绳怎么了,这冬天跳绳暖和增强体质。官家千金就非要守那么多规矩,这才回京多长日子啊,就搞得小芝麻想‘回家’了。
魏楹被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想起沈寄昨夜说的束缚了性情,改变了生活态度,便说道:“不就是想吃烤白薯么,多大个事儿啊,想吃就吃吧。那百索想跳你也就跳吧。”
沈寄和小芝麻相视一笑,沈寄便让人送些白薯进来,再把银霜炭也送些进来。小芝麻立即笑得开花开朵的,“爹爹还是爹爹!”并没有到了京城就变了。
魏楹之前是想着在扬州还好,谁敢说他媳妇闺女有什么不好。可是回了京遍地权贵,互相走动着,就不能让她们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不然传出不好的名声,还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也是对她们不好。所以,在规矩上就有些矫枉过正起来。
就是这会儿他答应她们吃烤红薯,也是吃,没想到两母女欢欢喜喜的就围着炭盆自己动手起来。
“弟弟,烤好了也给你吃。娘,可不可以?”昨天小包子在睡觉,小芝麻想分他都不行。
小包子已经七个多月将近八个月了,从半岁开始,沈寄就给他断了奶,然后鸡汤鱼汤羊奶蔬菜水果混搭着吃,长得可壮实了,就和小芝麻之前一样。小芝麻拿会儿魏楹还反对过,说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为什么要这么早断奶。他小时候都是吃到了两三岁才断的。
沈寄知道古代都是觉得吃人乳最好,最营养。其实人乳到了一定的月份就不是那么营养了。半岁过后本来就该加各种辅食,营养才能全面充分。那一次还是她以‘这是内宅的事儿,说了让我做主的。我能坑害自己亲闺女么’作结才争取成功。后来看到小芝麻的确比同龄小孩儿长得好,他才无话可说。所以这一回小包子也早早断奶,魏楹就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包子见出不去,本来撅着个小嘴的,这会儿看母亲和姐姐烤白薯,他便也来了兴致,小手朝炭盆抓啊抓的。见姐姐和他说话,他也就笑呵呵的回望着她。
沈寄想了一下,“尝一点应该可以的。”
小芝麻立即很有姐弟爱的说道:“小包子,姐姐烤给你吃。”
沈寄顿时很有成就感,一年多的熏陶啊,从刚怀上小包子开始,看,现在开花结果了。眼角余光瞅一眼魏楹,看着媳妇和闺女兴致勃勃的自己动手烤白薯,小芝麻还细心的用钳子夹了碳把白薯埋好,怀里坐着的小包子小胖身子前倾,一副等着吃的模样,吃这个字眼他倒是听懂了。面对这样的其乐融融,魏楹还是有点违和感。沈寄有点好奇,他今天怎么不说‘要吃让下人烤给你们吃’了?
魏楹心里叹口气,好吧,不是早就知道小寄的性子么。她人前束缚了性子,人后他就不束缚她了吧。
“你们想玩冰媳么?昨天有朋友说他有个庄子,地面冰冻得很严实,很适合玩冰嬉。要想去我就跟他借了这庄子。”
沈寄既惊且喜,看来魏楹也是因为留京不能去扬州,所以觉得有些抱愧吧。不然,大男子主义一心为官作宰的他,怎么可能留意到这些生活小节。
沈寄点头,“好啊,我很多年没有玩过了。”
魏楹看她一眼,“你以前玩过?”他怎么不知道。他还预计请人教她呢。
沈寄小声道:“这个应该也不难吧,我感觉我应该会的。小芝麻,回头娘教你。”
小芝麻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很是专心,闻言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当然,这不妨碍她几天后跟着沈寄玩疯了。魏楹当时在旁边,看着在冰上拉着小芝麻翩翩起舞的沈寄,两母女笑得比蜜还甜。他也忍不住笑了。就连小包子都得以被冰嬉高手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场上来回兜了几圈风。小芝麻学会以后还主动要教魏楹,吓得他赶紧走开。你教我,我倒是愿意给你做肉垫,可那没意义啊。
当晚,在入夜后没人看到的情形下,魏楹被沈寄拉到了冰嬉场上。他一向运动不错,没人看到不用顾忌形象的情况下学得倒也挺快。
晚上等魏楹‘睡着’了,沈寄在他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你最近好好哦,其实我也不是要你不做官了。只要偶尔能注意到我们娘三,不是一心经营你的仕途就够了,够我继续走下去。”
V 190 幸福(2)
正月十六一过,魏楹便去上衙去了,宅子暂时没买到,毕竟都要过年了才说要,而且三四万两银子的东西又不是大白菜,肯定少不了挑剔。他便暂时的一个人住到衙门里去了,休沐的时候才回来。不然,住在城边上每日的要赶早朝那实在是有点摧残人。只是话里话外让沈寄多上点心,他不想已婚青年享受未婚待遇。
沈寄和过来看侄儿侄女的魏柏和王氏抱怨,“现在要买座靠近皇城的宅子真不容易,开印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一边看着旁边和两个弟弟玩儿的小芝麻。魏柏的儿子比小包子要大大半岁了,不过看着个头倒是不想快两周岁的样子。小名儿叫信哥,这会儿他正瞅着小包子打鼓呢。
小包子身边四周摆了一圈小鼓、木鱼、锡壶、茶杯、大碗……手里拿了根小棒槌,坐在塌中央转,小身子不住的转动,一会儿敲敲这个,一会儿敲敲那个,叮叮当当的。斯斯文文的信哥就和小芝麻坐在旁边,小芝麻在教他下五子棋,两人拿了魏楹的围棋在棋盘上下。
“懂了么?”
“嗯。”信哥点头。
魏柏瞪大眼,他儿子手里拿的黑子可是墨玉的,而侄女抓的白子是象牙的,还有那张棋盘,那是整玉雕成的。就、就拿给两个加起来才四岁的小娃儿下那啥五子棋?
大哥的是嫡长孙,分家的时候本来就比他们四房多一倍家产,而且是独子,不像他还有姐妹。而且大嫂打理产业非常有一套,大哥官也做得大,所以长房的富裕是其他各房都比不了的。至少大哥敢在靠近皇城的地方花几万两买宅子,他就不敢想。可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拿这样的好东西给孩子玩耍吧。可是看大嫂并不在意的样子,两个小屁孩一本正经的一个执黑一个执白,旁边也有伺候的下人,魏柏想了想也就闭嘴了。
沈寄已经留意到了,笑笑没说什么。魏楹就喜欢砸银子收集这些东西。前几天她拿了出来教小芝麻下五子棋,魏楹看到了说她们糟蹋了博大精深的围棋文化,倒没说她们糟蹋了他这套围棋。所以,沈寄就心安理得的和小芝麻继续下。棋不就是拿来下的么,管它是下围棋还是五子棋呢,反正就在屋子里又不会弄掉。就是掉下去那还有地毯呢,也摔不了。总不能让两个小娃儿抓着毛笔画田字格和圈圈叉叉吧,那肯定是涂成两个黑疤疤。还脸上手上全都是。
王氏见了觉得这个大嫂一如既往的大气,不是那等唧唧歪歪的人。王氏出生良好,就看不上眼那等把钱看得死紧的。一开始还担心过这个大嫂以前可是摆摊的,又做过丫鬟,怕她小里小气的。偏这一房是魏柏最亲的亲戚,要是都在京城不能不走动,还得常走动。就想着万一真是个市侩的,她也只好忍了。后来看沈寄行事觉得她人很大气,想来从前也不过是因为要供大哥寒窗苦读而已。
小包子一向是习惯了众星捧月,今天他卖力的敲锣打鼓一阵卖萌,娘和姐姐关注度却不如从前。小家伙有些火了,小棒槌用力一砸然后一扔,笨拙的仆倒朝沈寄爬过去。他马上十个月了,已经学会了爬。路过姐姐的时候,见到她对一个外人笑眯眯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他还瞪了小芝麻一眼。
沈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小包子傲娇了,便张开双手欢迎他的到来。把他搂到了怀里。
王氏看着胖乎乎的小包子真是爱的不行,她不知道大嫂怎么给这么可爱的侄儿侄女取这样的小名,但看小家伙白白胖胖嫩乎乎的还真有几分像刚出笼的小笼包子呢,那小胖手上还有五个肉窝窝,可爱得不得了。
“大嫂,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您都是怎么喂孩子的啊?”王氏一副取经的模样。
沈寄看一眼信哥,虽然比不得小包子这么壮实,但也还好。不过,在婴儿成活率比较低的古代,她家这两个养得这样好的确是异数。想来这跟她和魏楹对孩子都非常的上心,不同于其他人家女主人都是把孩子交给下人带,自己一心在夫婿心头巩固地位有关。
“也没什么,我都是半岁就给他们断奶了,然后鸡汤鱼汤鸡蛋蔬菜水果轮替着喂,然后要让孩子愿意多活动。”本来让小芝麻招待堂弟,她是想带着信哥出去玩儿的。就像徐茂的儿子徐赟带着她满院子玩儿一样。
可是信哥走不了两步路就抬手要乳母抱,所以他们出去看了看金鱼看了看后院的花就回来了,然后开始下五子棋。虽然信哥没怎么学会,不过显然觉得握着棋子往棋盘上放很有趣,便笑嘻嘻的和小芝麻对座下棋。小芝麻则不断给他纠正错误,诸如一次只能放一颗棋子,我放了你才能再放之类……
小芝麻是有点小霸道的性子,上次去徐家回来,她就说赟哥哥很好。沈寄便抓住机会问她哪里好,小芝麻便掰着指头数,一、一直和颜悦色的哄着她;二、出去玩耍,不嫌她腿短走得慢,很耐心的等她;三、吃饭的时候帮她夹好吃的……
沈寄便问小芝麻,愿不愿意小朋友来咱家玩,也说小芝麻姐姐很好很好啊。小芝麻当然是点头如捣蒜。不然,这会儿哪有这份耐心陪着信哥玩啊,早翻脸了。
留了这一家三口吃了午饭,魏柏夫妻告辞了。信哥觉得这边好玩,便留了下来。沈寄让下人带着姐弟三人睡午觉去。魏柏是过来找魏楹的,结果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今天休沐也不知道什么事,只让人带话说有事晚些回来,午饭不用等他。反正买宅子的时候魏柏就是挑了近处的买,只隔了一条街,后来打通了角门,进出很是方便。沈寄也没有多留,只说等魏楹回来打发人过去告诉他们。
沈寄想着不能老让魏楹一个人住衙门啊,他去京兆尹衙门上班比从前在扬州可忙多了。京城人多事多,尤其是贵人多,事儿就更多。魏楹不回来,一是早上起得太早,二是晚上回的也实在是晚,要是回来,可就真成了起四更睡半夜了。那人非得累垮了不可。所以,这一个来月只要人没回来,沈寄差不多是天天遣人往衙门的住处送煲好的汤水。还把方妈妈派了过去,专门给魏楹做饭。还和挽翠说笑道:“美得你,没婆婆管了。”
所以,她打算把顾妈妈的儿子叫来问问,那房子她也不挑了,之前有一幢有些不足的其实也可以将就。
顾妈妈笑,“奶奶,您想将就,爷可不会依您。”她很知足了,这一次主家买宅子,怎么都要几万两,那自家儿子做成这一笔,收入也相当的可观。他的资历可是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的,纯是奶奶照顾。
然后办成了这件事,奶奶说就让她荣养,除了现银还帮着她置办了二十亩地。她下半生的嚼用都有了,都不用靠儿子媳妇。她当时拒绝,可奶奶说这是要给以后的人看到,要让人知道只要实心实意做事,她都不会亏待。挽翠等人更是在一旁笑着说如果自己不收,就是绝了她们以后的好处。当初跟着奶奶离开林家真是选对了。留在林家她断不能像这几年这么有面子掌实权,更不会有这么好的荣养的待遇。
正说话间,管孟回来请沈寄,说是魏楹看上了一座宅子,让她也去看看。沈寄没能带着孩子跟着魏楹去衙门住,因为拉拉杂杂还有一大堆人要带。倒是阿玲和小冬瓜被她鼓动着跟着管孟去了。阿玲自觉是去替沈寄当耳目的,于是没有一句多的话就抱着儿子去了。
沈寄本来没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阿玲带儿子去,住在下人房完全够了,里里外外的还能帮着照管一下。她已经派了方妈妈去照顾魏楹吃饭,如果有这个心直接吩咐方妈妈不就好了,何须画蛇添足。阿玲误会没关系,至少她不会觉得沈寄都不能去,她反倒能去有什么不妥。可是,不能让魏楹误会啊。
于是沈寄便对魏楹说道:“我可没拿意思啊,我早就知道她是不顶什么大用的。不然也就没有秦惜惜什么事儿了。男人的心要是长了脚可拴不住,一切都只有靠你自觉。你只觉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好了。”
当时魏楹并没像从前一样对沈寄类似紧迫盯人的举动表面闷笑,心头暗爽,只说道:“如果你这样做那也太看我不起了。不过是住到新宅子买到可以住进去为止。我这次的差事可不好办,没那个心也没那个空闲。再者说了,要来巴结讨好我这个京兆尹的怕也没几个,京城里四品算什么?六部里随便拎一个出来也比我官大,何况还有那么多皇亲国戚。”
沈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男人的心是看不住的。”
魏楹白她一眼,“不但男人,女人也一样。”他可是记得她说的要撂挑子的话。
沈寄笑着点点头,“正解。”魏楹要是出轨了,她势必不能将他放在心里面了。
这会儿听说魏楹看上了一栋宅子,沈寄便问:“多少银子啊?”
“原主要价五万五千两。”
沈寄眉毛一挑,她的心理价位就在四万两以内,她觉得可以将就的那栋还只需要三万四千两。离皇城的距离也在半小时以内。有什么必要多花两万两啊?
而且,她盘算过,手头能抽出来的现银也就五六万两的样子,这还是因为刚过年,年前交来的各处铺子庄子的收益都还捏在手头呢。看一眼刚收起来的棋盘,沈寄不由嘀咕,魏楹如今花钱可是越来越大手大脚了啊。五六万两银子,这可是一年所有的收益了。还包括了窅然楼和宝月斋的。之前打通关节想留任扬州知府,结果银子花了不少,却是调京任京兆尹。
这么一大笔银子花了出去,他们可就得过几个月比较紧凑的日子了。人情往来不要银子了,过日子不要银子了?这些哪是魏楹的俸禄能搞定的。买了手头可就只剩不到两三千两的现银了,除非把现在的这座宅子卖了才能比较松活。可是,沈寄颇为舍不得。这是两人最初的家,她也为这里花费了不少心思。而且,这座宅子现在也就值六千两银子左右。用这六千两来填下半年的空子,不如精打细算买个四万两以内的宅子就好。
所以,沈寄此行是准备去挑毛病的。她决定要打消魏楹买这栋‘豪宅’的念头。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豪宅,难道还能看得到皇宫不成。打着这样的主意,她自然不会等到小芝麻午睡起来闹着要跟,反而让人去把王氏请了过来,和她把情况一说,请她代为照看自家的两个娃。
王氏也觉得多花两万两实在有些不值,想一想那个整玉的棋盘和墨玉象牙的棋子,她也觉得大伯哥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不过,男人嘛,都这样,自家那个也好不到哪去,去淘那古籍,完全的试银钱如粪土啊。于是便爽口接下这事儿,沈寄便匆匆登车而去。光是小芝麻和小包子,本来可以不麻烦王氏的,家里下人看一下午就行。可还有信哥也在,就有些担心他身边带来的乳母和丫鬟哄不住他。与其到时候因为信哥哭闹或是磕着碰着惊动王氏,不如请她过来把三个孩子一起照顾好。这样也是妯娌间彼此不见外的表现。
沈寄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到了目的地。现在的京城虽然没有扩展到六环,可是马车也没有小汽车那样的速度,城里不让马车飞奔的。
的确离皇宫不算远了,轿子走得快一刻钟就到宫门,大清早上朝的时候街上没人挡道,可以适当走得快些。比沈寄准备将就那处近一刻钟的路程。
沈寄已经问过管孟知道占地有六十亩这么大,比那栋三万四的大十五亩。可是他们一家四口再加几十口下人,住这么大有必要么。
魏楹正一边喝茶,一边等着沈寄。看到她进来,便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四处看看。”
一路上魏楹指点着给沈寄介绍,沈寄一听,哟,讲得头头是道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托儿呢。要是以为没官当了,凭了这三寸不烂之舌做个卖房子的经济,也能养活她们娘三啊。指不定比明面上的俸禄银子高多了。在等她的过程中,他还把这附近都逛了逛,说起都有那些邻居来也是头头是道的。
魏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最后作结道:“这个宅子修得可是有丘壑的,原主是前任工部侍郎。”
沈寄看这个宅子其实是越看越动心的,这修得可不比北京的大观园差。园子里引了活水,动静结合,却不失自然之趣,屋子更是雕梁画栋舒适雅致。整栋宅子富贵含而不露,清雅现于表面。沈寄也能理解魏楹为什么就看上了。再有魏楹这一句前建设部长副原宅的话,那质量什么的可真是让人一千一万个放心。
“还有呢,跟我来。”魏楹招呼了一声看沈寄不动,左右无人,他索性拉着她的手腕往一边去。
“这儿呢,有一座现成的花房,是侍郎大人修给继室的。你不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么,我一直都说帮你弄一个花房的。可是之前那栋宅子人多,为了全住下咱们成亲时就在空地起了两排房子,这就没有空地儿了。这一次一听说有个现成的,我立马就心动了过来看。”
沈寄盯着魏楹看,想看明白他是真的听说了这个花房才过来的,还是拿这个花房来诱惑自己。她是很喜欢吃,也很喜欢摆弄花草,可过去几年吃是满足了,摆弄花草却只有一小片花园。后来住到衙门后宅,就更没有条件了。不过,魏楹该知道,虽然花房对她来说不是可有可无,但也不是紧急必须。他拿这个诱惑不了自己改变主意。两万两啊,不是小数目。
“我想过了,我那里有几样古董还有那个棋盘棋子有人愿意出银子收购,那我就卖了吧。这里可以凑够六七千两。再有那两个不怎么挣银子的书画铺子和米铺,不如转手。这样一来,不就凑够两万两了么。”
“那是母亲留给你的。”
“母亲从来不管这些庶务的,她只管吟诗作赋。我估计她压根就从来不看账本什么的,连这两间铺子在哪条街她都不清楚。而且,她要是知道是我要卖了来买宅子,一定会赞同的。”
沈寄想想看过的婆婆的那些手稿,倒真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
“算了,你肯把你的古董卖了,那银子就不缺了。那两间铺子也不是说转手就能转手的。既然你不在意,那我想想改做别的什么生意好了。”既然他这么想买这栋宅子,那就买吧。
“好好,你做主就是了。”
“嗯,我看过,这个宅子可以一分为二,那股活水也一边各占一半。我们住有花房的这一半,另一半或是出租或是卖吧。”沈寄不改精明主妇本色的说道。
V 191 待客
沈寄这会儿才知道顾妈妈为何说她愿意将就,爷还不愿意。原来私底下又叫了顾妈妈的儿子另找宅子,要求还颇高。
“那位原侍郎大人为什么肯卖了这么大好一栋宅子?”
“他儿子犯了事,不得已卖了宅子凑银子捞人。正好我得到消息,便让顾妈妈的儿子找了来。”
原来如此,典型的儿孙若无用,留钱做什么。
既然决定要买了,就要回去凑银子了。到家的时候,王氏正看着三个孩子,小芝麻和信哥在空地上跑着放风筝,乳母抱了小包子在旁边看。
沈寄一看到小包子拿小手遮在额前抬头看的样子就觉得莫名喜感,孩子,你是悟空么?抬头看看放得还挺高,过半不是这两个孩子自己放上去的。
眼见两只风筝的线要缠在一起了,小芝麻和信哥都一副很着急的模样,旁边的丫鬟便上去帮忙。魏柏本来也在屋檐下负手看着,眼瞅着魏楹和沈寄进来便过来见礼。
沈寄已经告诉魏楹,说魏柏找他有事。所以这会儿见了,魏楹便道:“进去再说吧。”
“是。”
王氏走过来,和沈寄一起往里走,侧头看向沈寄,沈寄点点头。
“大嫂,如果钱不凑手,我们那里还有一些,先拿过来周转着。”王氏心头喟叹,男人决定了事,女人想改变果然是很难啊。
沈寄便笑了,“你们大哥主动将他的一些收藏转手卖了,一会儿就要整理出来给人送去。这样的话,钱就差不多了。”
王氏一愣,想不到是这么解决的。之前她看什么准备买下并不怎么满意的宅子就知道她钱不是太凑手,现在买了超出预计一两万两的宅子,本以为她要发愁,没想到大伯哥主动就将自己的收藏卖了一些。看来,还是大嫂厉害啊。反正魏柏是死都不会答应卖他那些古籍珍本的。
魏楹打发了管孟去整理他卖出去的古董,之前借给窅然楼的沈寄已经派人取了回来。她人不回扬州了,自然要对凌仕昀有所交代,顺带便雇船运了回来。窅然楼的生意在他们离开后有一度下滑,不过胜在已经经营上了轨道,倒也没有大碍。只是想开第三家的话就有些不现实了,但守成无碍。
东西没有当着魏楹的面往外搬,省得他巴心巴肝的痛。沈寄想着她私人库房里上了重锁的皇帝太后还有贵妃赏的金贵东西,可惜那些都是不能拿去卖,也不能拿去当的。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还得被追究保管不力的罪名。
可是东西小心翼翼往外搬的时候还是遇到了阻力,小芝麻不认得别的,却认得那个棋盘,她在二门处两手张开拦住不然下人搬。看到自己一个人堵不住门,还拉了信哥一起,两姐弟手拉手把门给堵住了。而且任谁去劝都不肯让开。
沈寄和王氏知道后哭笑不得,赶紧过去把各自的儿女拉开。
信哥不明所以,只是跟着小芝麻跑的,小芝麻却是被沈寄抱了过来还在嚷嚷:“我们家的东西——”
“不是我们家的了,已经卖给人家了。”
方才沈寄和王氏出来的时候,抬东西的小厮都低头避在了一旁,这会儿便趁着小芝麻被抱开的功夫赶紧的把东西抬了出去。
“为什么卖?”
“卖了给小芝麻换大房子住。”
“不住!”
“大房子里有暖房种花花,一年四季都有花花。还有小桥流水,还有可以骑马马的草场,还可以在家射箭……”
小芝麻想了想,终于在沈寄怀里安分下来了。
“家里还有围棋呢,你跟信哥去下吧。”沈寄把人抱进屋,让季白另找了一副围棋出来,让这俩小朋友继续五子棋大业。好在还不太识货,将就将就也就下上了。
沈寄不由得感慨,当初能让这丫头捐出自己的金瓜子,可真是不容易啊。
银子凑够了,顾妈妈的儿子奔走着帮着办好了各种契约,那栋府邸便姓魏了。沈寄便张罗着置换了部分家具,然后找了个魏楹休沐的日子便搬了进去。准备三月三请亲朋故旧来游园子,也算是贺一下乔迁之喜。
小芝麻这回兴奋了,一搬进去就在大了几倍的家里疯跑。沈寄只得跟在她后头,“你小心点,看着脚下,别摔了。”
小芝麻跑了一刻钟,发现前头在砌墙,纳闷的站住,“娘,为什么要隔开啊?”
“太大了,咱们一家子住不了。这一半打算租出去,也好挣些银子。来,咱们过去看看吧,以后租给了人家,就不好过去了。”
母女俩手牵手把另一半宅子逛了一圈,小芝麻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娘,这边也好看,不要租嘛,小芝麻喜欢。”
“这天下好东西多了,喜欢得过来么。房子租出去挣了银子才能给小芝麻买好吃的,做漂漂亮亮的衣服穿啊。”
小芝麻纠结了一下,提出要求,“还要攒嫁妆。”
有一次沈寄和魏楹说话,被小芝麻听到了,从此她便知道了她那个匣子里的是嫁妆。嫁妆到底是什么她也不懂,就知道那些好东西是自己的。
“不是说了不准在爹娘以外的人面前说‘嫁妆’么?”
小芝麻左右看看,“这儿没外人。”
沈寄看看在旁边忍笑不已的季白和采蓝一脸的感动莫名,以手扶额,“好,给你攒,以后都不准再说了。再说东西没收。”
“哦——”
“好了,回去了,不然弟弟要闹了。”
将宅子一分为二,其实除了银子的考量,更多还是处于旁的缘故。之前是府邸是侍郎家的,周围也都是高官。而魏楹不过区区四品的京兆尹,如果住这么大一栋府邸,很容易让上级官员不平衡。要说这几万两银子,他们不是拿不出来。可是他们不像魏楹祖上传了这么多银子出来,如果买这么好的宅子,那就有可能搞出个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这么一想,你一个四品,居然住得比我还宽敞还豪华,心头就会不舒服了。
其实这个宅子魏家纯是捡了个便宜,这样的地段,这样的面积,还有里头别有洞天的安排,少说也值个七万两。如今急等用银子,这才五万五千两甩卖的。当然,因为原主出事,也有人认为风水不是太好,或者就是太好了碍主,便有了忌讳不肯出手。魏楹和沈寄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才适逢其时的捡了个漏。
所以,沈寄将宅子不隔断景致一分为二的想法,魏楹大为赞成,两人是不谋而合。这种心有灵犀让魏楹很是高兴。他带妻女去玩冰嬉,买下这栋原就有暖房的大宅子,都是为了讨沈寄欢心。而她能够为他着想,设想得这么全面自然让他欢喜。
今天是二月二十五,被打理得焕然一新的魏府迎来贵客,芙叶公主一家。魏楹正好是休沐,便和驸马前院叙话,阿隆年岁还小跟着芙叶一起进了内宅,芙叶的女儿丹朱今天也来了。她比小芝麻要大两个月,非常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性子实在是娇气了些。不过这也难怪,阿隆是作为普通人的儿子生在西陵,她却是芙叶受封公主之后出世的。
所以,让小芝麻招待阿隆,沈寄一点都不担心,阿隆多疼小芝麻啊。可是丹朱,她却着实捏把汗,两个小姑娘性子可都有些霸道。上次去公主府,丹朱被太后接进宫去了,两人并没有见面。
昨天晚上,沈寄就在给小芝麻做工作了,“小芝麻,明天你是主人家,阿隆哥哥的妹妹来了,你要好好招待她哦。”
小芝麻当时满不在乎的点头,以为阿隆哥哥的妹妹跟他一样好。
“我拿我当娃娃们给她玩。”
沈寄只得道:“你要让着她哦,因为你是主人家。”
“好!”
女儿答应得爽快,可是沈寄还是担心。末了和魏楹说起,“在扬州,人人都捧着她,如今回了京……”
丹朱是小郡主,地位比小芝麻不知道高了多少,虽然是亲戚,却是不能让小姑娘有丁点委屈的。那么,岂不是就要委屈小芝麻。
丹朱好歹还是亲戚,芙叶和驸马也从来不是仗势欺人的人,委屈也委屈不到哪里去。可日后小芝麻要面对的比她地位高的人还多着呢,还有小包子也是。沈寄和魏楹的成长过程中都受过不少冷眼和委屈,可是一想到自家小孩也要逐渐学会委曲求全,两人心头都有些不好受。
还是沈寄先想通,“人活天地间,谁能不受点委屈。就是皇上还不能随心所欲呢。让她早些懂得一些道理,也是好的。”
芙叶一家也算是来撩锅底的,三月三沈寄要请的客人,离芙叶的层次着实有点远。而且那日是上巳节,芙叶也要入宫过节去,是不可能来的。于是沈寄便单独用一日来招待她。
燎锅底是要送礼的,芙叶的礼自然不薄,沈寄收得眉开眼笑的。阿隆更是跑过来直接和沈寄来了个抱抱,“小姨小姨,我今天要吃……”巴拉巴拉点了半桌子菜。
“都有都有,小姨知道阿隆喜欢吃什么,早就预备下了。”沈寄笑逐颜开的道,她很喜欢憨厚的阿隆。而丹朱则是今天第一次见,她犹豫了一下,便要蹲身行礼,被芙叶给拦住了。
芙叶托住她的手肘道:“早就说了你我之间只叙家礼,这一套在家中便免了吧。我还没看够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啊。丹朱过来,这便是送你手里这个娃娃的小姨了,快过来见礼。”
丹朱也是不到三岁的年纪,由乳母抱在怀里,听到芙叶这么说,乳母便将她放到了地上,她手里抱着的正是沈寄让宝月斋做的一个娃娃。娃娃便是按照丹朱的模样做的,还做了十八套漂亮的小衣裳替换,算是改良版的芭比娃娃吧。很是得丹朱的欢心,而且这栋宅子华贵富丽,还不太会分辨的丹朱便以为这个小姨和那些皇家的姨母一样,也是公主来的。于是很听话的上来行礼,“丹朱见过小姨,谢谢小姨的礼物。”
小芝麻是个不认生的,而且上次去她已经认得芙叶,便也亲亲热热的上来喊‘姨’,又叫‘阿隆哥哥’。
沈寄看丹朱朝她行礼,赶紧侧身避开了,教着小芝麻叫‘丹朱姐姐’。小芝麻一向喜欢同龄的小姑娘,从前和阮茗就很要好,于是高高兴兴的过来拉着丹朱的手叫‘姐姐’。
“丹朱姐姐,我也有这样的娃娃哦,长得跟我一样。”
沈寄瞥一眼丹朱,小姑娘完全被宫里的嬷嬷教成了个小淑女典范,不知道她对小芝麻拥有一样的玩具有什么想法。其实是那个娃娃送了来,小芝麻满心以为是给自己的,欢欢喜喜的就上前去接。得知是要送人的,当场嚎啕大哭,小姑娘那个委屈啊,包着眼泪把沈寄看着,就差打滚撒泼了。沈寄受不了,便让给她也做了一个,做了十二套小衣裳,都是冬装,答应到春天再换装。
沈寄迎了芙叶一行人进屋,芙叶看了看室内,很是满意的道:“嗯,这个宅子不错,这些摆设也都是精品。”
沈寄无奈的想,她手头银子不够,不然很想把这些张扬的家什都换成普通一些的。太打眼了!
芙叶瞅她一眼,“你也她谨慎了,又没有任何违制的地方。上次去扬州,阮家那些家什才叫打眼呢。人还是商家都没怕。”
沈寄心道,那已经是他们有所收敛后的了。而且,那些并不会真的让皇家眼红,也算是免了阮家一场祸事。不过,倒也是,她要是谨慎过头也不是好事,好东西她也爱的。芙叶身上如今愈发有一种张扬,沈寄一对比觉得自己的确是过于谨慎了。
芙叶俯身去逗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哟,小胖墩”
小包子喜欢美女,当即张开手要芙叶抱,芙叶便将他抱了起来。小芝麻和丹朱子啊一旁由各自的下人看着,正在给自己的娃娃换衣服。
丹朱笑着说:“我的娃娃衣服比你多。”
小芝麻抿抿嘴,“马上就春暖花开要换装了,这些得等明年冬天才能穿了。我娘说我娃娃的春装已经在做了,这就得了。”
丹朱一愣,跑过来拉芙叶的袖子,“娘,我的娃娃还没有春装呢。”
沈寄笑道:“有的有的,做好了就给小郡主送去。”
丹朱便笑着道谢,“谢谢小姨。”然后走回去同小芝麻道:“我的也要得了。”
小芝麻有点不舒服,凭啥送了你娃娃,还要包办四季衣裳啊。不过记得沈寄的叮咛,便指着小几上的各色自制零嘴要请丹朱吃。阿隆早就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了。这会儿见妹妹和表妹玩给娃娃换衣服的游戏,他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跑过来扑到沈寄怀里,“小姨,我要个大将军,也做成阿隆的样子。”
沈寄送阿隆的是漆金的小弓小箭,也很得阿隆欢心。沈寄搂着他道:“娃娃是小姑娘玩的,阿隆你是小姑娘么?”
“不是。”
“所以啊,小姨才没有送你。你要做大将军,就要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哦。”其实沈寄倒不是觉得送阿隆个大将军娃娃不好,她当初就想做一个的。可是魏楹说那是世子,成天抱个娃娃不好,回头要被人说嘴的,所以才作罢。
芙叶也点点头,“男孩子不玩娃娃。”
沈寄摸摸阿隆的头,看他一脸的失望便在他耳边说:“小姨帮你做一身小铠甲,你自个穿岂不比娃娃穿更神气。”
阿隆脸上立即阴转晴,“好!”
沈寄看着往娃娃的丹朱,越看越高兴。她看到了一条商机,芭比娃娃这种东西,连玩具无数的丹朱都爱不释手,那么成批量的卖销路应该很好。
宫里有造办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普通官宦人家和富户可没有。而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大人也是很舍得花银子的。很好,让宝月斋先坐一批,各地先后上市,等京城流行了,再让分店也跟着卖。宝月斋面对的就是花得起银子的官家商家女眷,她们一定舍得给女儿买。
“我们去逛园子吧。”沈寄想让芙叶给她介绍个租户。她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卖算了。日后小包子总要长大,也会有他的一家子。他们家还要开枝散叶的。这次花这么多银子虽然有点伤了元气,但慢慢还是可以恢复的。而能够花两千两左右的银子来租一栋宅子的,就得发动认识的人都帮着寻了。芙叶显然是个很合适的人选,她认识的人里不乏出得起这个钱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从正房出发,沿中轴线开始逛。阿隆由刘準带着去骑射场练习弓马去了。沈寄带着芙叶一路逛着,小芝麻和丹朱一副很要好的样子牵着手走在后头。丹朱见小芝麻一路都自己走,便也不好乳母抱。芙叶是草原上长大,也不想女儿被嬷嬷教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于是很是赞成,还准备日后多来魏府走动。
“小芝麻,你娘是什么公主啊?”丹朱软糯的声音响起。
小芝麻诧异的道:“我娘就是我娘啊,不是公主。”
V 192 待客(2)
沈寄和芙叶都是一愣,身后的对话还在继续,“哦,那是郡主咯?”
小芝麻道:“也不是,郡主是什么东西?”
丹朱同情的看了小芝麻一眼,居然连公主郡主都不知道,于是说道:“郡主不是东西,我娘是公主,我是郡主。”
沈寄生怕小芝麻冒出一句,“哦,那你不是东西。”赶紧示意她别再开口了。
本来将就着两个小不点的脚步,而且是边走边看,走得就很慢,沈寄叫了青帷小油车在旁边跟着,要是走不动就坐车。六十亩的院子光靠脚逛着还是挺累的。尤其丹朱从小就由乳母抱进抱出的。
小芝麻牵着沈寄的手面带疑惑,像是不清楚丹朱为什么要那么问她。沈寄冲她摇摇头,示意有话我们等会儿再说。
那边芙叶在跟被乳母抱到怀里的丹朱小声解释,“小姨是你外婆那边的亲戚,不是外公这边的。所以小姨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小姨的家难道不漂亮么?小姨家的点心不好吃么?不比你那些公主郡主姨母府上差吧?”
丹朱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漂亮可是比不上那些公主郡主姨母府上漂亮,不过那些零食是真好吃。方才临出来前,小芝麻还帮她装了不少在兜里,可以边走边吃。还有小姨送的娃娃也很有意思。
“日后你有不那么想守规矩的时候,就可以到小姨这里来玩。”
沈寄莞尔,原来她这里对芙叶来说,是放松的去处啊。
丹朱毕竟年纪小,虽然被嬷嬷教得模模糊糊有了上下贵贱的观念,不过这里好玩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没一会儿到了花园就和小芝麻一人一把小宫扇扑起蝶来,跑得嘻嘻哈哈的。沈寄心头松了口气,好在是如此。不过,再过几年,今天就会问‘你娘是公主还是郡主’的丹朱就会和小芝麻有距离了。
“我今天是特地把教养嬷嬷遣了带她来你这里玩,想想我小时候在草原上疯跑都觉得她有些可怜。”芙叶看着难得这么开心的女儿说道。
沈寄倒了一杯桃花酿在杯子里推过去,“来,尝尝,我自己酿的桂花酿。”
芙叶挑眉,“你个吃货,居然千里迢迢从扬州搬了回来。”
“就这两坛,我喝了几个月了还没有喝完。”心情好了才喝点,还得背着什么都要跟着学的小芝麻。
“那日我进宫去,就听说你被皇伯父嘉奖了。皇祖母还说,一开始听说你那窅然楼,还觉得你眼皮子挺浅的,没想到银子全用到赈灾上去了。”
说到这个,窅然楼挣的可没有沈寄捐出去的一万两那么多。沈寄不是不心痛的。皇帝后来赐金一百两,也就这算给一千两或者一千一百两白银。她完全是在赔本赚吆喝。而且,日后再有什么,她是被皇帝下旨褒奖过的,还不能往后缩,想想都憋屈。不过今天芙叶直接送了八百两银子燎锅底,沈寄就很满意了。这个表姐,真是上道。
芙叶看说到银子沈寄一脸的菜色,便笑道:“你要是真缺银子,我来帮你想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
“嗯,京城有不少赚钱的铺子,很多人在里头有干股,我也入了几家,每年坐着收分红。我帮你去参一股。”
呃,这种干股不好入的吧,都得芙叶这样的权贵才行。
“芙叶姐,你每天两万两银子的公主俸禄,驸马也有闲差,还有阿隆与丹朱也都有禄米禄银的,还需要去入股啊?”她要是像芙叶一家子四口人都由国库富养,她才不操这么多心了,安安心心的做富贵闲人。
芙叶有点赧然,“你也知道,我府上时常有宴会的。叫你去你也不去!”说完,嗔沈寄一眼。芙叶如今虽然受了告诫,不在组织文人名流聚会了,但还是很喜欢举办宴会的。
“你也说不想我跟那些人一样待你的。”她可不想去应酬那些贵人,累!她又不想求她们什么。
“那倒是!方才我说的事……”
“我要问一下魏大哥。”
“你啊,怎么这都不能做主,你就用自己的私房钱还得知会他啊?”
远处传来童稚的笑声,小芝麻和丹朱把小包子插了个鲜花馒头,两个姐姐在笑,小家伙伸出小爪子不断的朝头上抓,抓到了就扔掉。
两个当娘的看得发笑,沈寄道:“你们玩娃娃就玩娃娃嘛,怎么把小包子也当娃娃玩了。”
小芝麻上前几步把坐在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头上的花都取下来,然后大声道:“娘,我们想去看阿隆哥哥射箭。”
芙叶点头,“去看看也好。”
于是便坐了马车往骑射场去。车厢里,芙叶旧话重提,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帮忙,可那种银子不适合自己挣。她可没有给人当保护伞的能力。
“我还是问问吧。”
“人家还都说魏持己惧内,我看啊,是你怕他才对。”
“嗯,我怕对他的仕途有影响。”搞不好有人看在她是京兆尹夫人的份上,还真的给她入股分银子呢。
“行,那看你自个吧。”
沈寄圈住东张西望的小包子,他就握着沈寄腰上的香囊玩儿,还拿到鼻间去嗅。
“不瞒你说,买了这栋大宅子还真是手里一时紧了。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找个租客,我要把那边隔出来的半个宅子租出去。”
芙叶想了想,这个宅子相对魏楹的官职来说是大了些,而且他们家人丁少,“行,我帮你问一下。”
到了骑射场,除了阿隆在,魏楹和驸马也在。两人都换了胡服,乖乖,魏大人穿胡服更衬得俊眉修目,身材也勾勒得修长。真是帅!沈寄再度低头看小包子,你要加油长啊,一定要青出于蓝。
小包子很高兴的举起沈寄的香囊,露出刚长出来的两颗牙。
芙叶摸他一把,“小胖墩,真好玩。”他便侧头望着芙叶笑。
“爹爹”小芝麻和丹朱都一下马车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阿隆赶紧拦住她们,“不要过去,爹和姨丈在比试呢。”
沈寄和芙叶便也站到一边看,看样子魏楹稍微输了一些。也是,驸马可是草原上的猎人,魏楹不过是业余爱好的文官,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了。
“哥哥,我也要射箭。”丹朱说道。
“呃,我教你吧。往日没见你这么活泼。”阿隆拿过自己的小弓小箭来,可是对于丹朱来说还是太大了。
小芝麻便道:“用我的。”说完特有范儿的一招手,“把我的弓箭拿出来。”
沈寄和小包子顶顶额头,“一套玩具弓箭,瞧你姐姐得瑟的样子。”弓箭自然也是宝月斋做的了,自家有工匠还是很方便的。
“呵呵”小包子乐呵呵的笑。沈寄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乳母抱他去把尿。这个乳母比之前小芝麻那个听招呼,沈寄也就没有格外找一个采蓝似的预备管事妈妈。如果合适日后就把这个乳母留下了。
那边比试还在继续,还有三箭没有射完。阿隆则把着丹朱的手教她射箭,小芝麻另拿了一副小弓箭射着。当然,离靶子还远。但人家还是一板一眼的,很像那么回事儿。这可是闹着魏楹教的,那几日没事就把弓箭背在身上。沈寄也凑趣的给她做了几套猎装,看着还有那么几分帅气。
两个小姑娘看了阿隆射的都很羡慕,沈寄笑道,“你们可以比阿隆射得更好。”
一时三个小孩都把她望着,怎么可能?
“丹朱和小芝麻可以站近些先往那边草垛射,然后再让人画靶心,这样就一定是十环了。”
阿隆便笑了,原来如此啊。
等到送走了客人,沈寄拉着魏楹道:“我也想学射箭,你教不教我?”
“娘,我教你!”小芝麻奶声奶气的道。
“先跟你爹学,学不会再跟你学。”
“嗯。”小芝麻玩儿了一上午有些累了,于是跑去睡午觉。懒得回去就直接睡到了父母内室的榻上。
沈寄继续问魏楹,“你教不教?”
“教!你就是想跟别人学我还不让呢。”
魏楹越来越上道了,很少再拿什么‘像什么样子’的话来数落沈寄。而且,环着媳妇儿的腰,把着她的手教射箭,这也是一乐不是。
“嗯,这次裴钰要进场,我问过了,现在不兴送文房四宝了。都改送状元及第的席面。我已经在天香楼订了一桌,会准时送去。”
魏楹点点头,这些人情往来沈寄一向都处理得很好,他压根不操心。这次回来,自然也去看了裴先生一家,得益于在宝月斋入股,裴家的经济状况好多了。目前一家子在书院附近租了个独门小院子住着。这又到了三年大比之期,裴钰要下场。
小包子在魏楹怀里扭着身子咿咿呀呀的指着内室,示意他也要进去。
“你也要睡午觉?”魏楹笑着问,小包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别抱他进去,他才不是要睡呢,他今早已经睡过两觉了。”
“哦,那小包子是要进去和姐姐玩?”魏楹一副慈父样,儿子还小,可以尽情的宠。
沈寄戳穿小包子的图谋,“他是想趁小芝麻睡了咬她的大脚趾。前些日子牙还没长出来,我就给他做了磨牙棒,结果看到小芝麻睡着了,他就把磨牙棒扔了,趴在床上,抱着姐姐的大脚趾磨牙。那天把我给吓得,小芝麻睡迷糊了差点一脚把这胖小子踹飞,好在我及时按住了她的腿。”
魏楹愕然,半日道:“为什么不咬手指啊?”
沈寄看他一眼,“那是因为小包子以前很喜欢吮自己的大拇指,我就在上头涂了点药,久而久之他就知道了手指头是苦的,下嘴的对象就变了。”
魏楹噗嗤声笑出来。
内室传来小芝麻翻身和踢被子的声音,沈寄便进去给她盖被子。魏楹也抱着小包子进去,看到小芝麻露在外头的脚,白白胖胖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指甲也修建得漂亮,看着可爱得紧。
三月初三的宴请,沈寄很是费了些心思。这毕竟是她淡出京城官眷交际圈三年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一早精心准备了菜谱,里头一半是魏府的私房菜。又请了两个当红的戏班来唱堂会,也是斗戏的形式。这样,戏班子肯定舍得下真功夫。
另半边宅子已经租出去了,正是芙叶公主介绍的名流。中间彻底隔断,各从各的大门进出,完全是两个府邸的架势,互不干扰。沈寄已经收到第一年一千八百两的租金了,不无小补。
林侍郎府派柳氏送了乔迁新居的贺银来,当年那个被绑进新房的冥婚新娘如今已经是个很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林夫人毕竟上了年岁,许多事都放手交给她管,只有孙子是把持在自己手里的。其实想想,柳氏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青女子,却被父兄所卖要守这样的活寡,名义上的儿子还和她不怎么亲近。今天也没有同她一起过来,说是受了点倒春寒。
沈寄迎出去把人接进来,然后介绍给王氏,“弟妹,这是我娘家嫂子。”
王氏便和柳氏相互见了礼,王氏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当年的事也有所耳闻,心头同情却不敢外露,便道:“大嫂放心张罗,林大嫂我一定替您招待好。”
“行,那就交给你了。”今天客人多,沈寄怕招呼不过来,一早就叫了王氏过来帮忙。甚至准备的时候也拉上了她,他们夫妻昨日就过来了。这会儿信哥就跟在小芝麻身后在后院看大白鹅呢。
紧接着到的便是徐茂和陈氏,沈寄便让人带徐赟去后院找小芝麻几个一起玩,“赟赟,你可是大哥哥,领着弟弟妹妹们好好玩哦。”沈寄一向就很喜欢懂事的小吃货徐赟。
“婶婶放心。”
徐茂笑着对魏楹说道:“顶头上司乔迁新居,属下哪敢不来贺贺。”
魏楹擂了徐茂一拳。说起来他还真是徐茂的顶头上司,这个家伙那么多年竟然就没有挪过位置。不像魏楹,降过升过,天南海北的都跑过了。你要说他政绩不好,他却是稳稳当当的把个京郊知县的位置坐住了,小日子无比的滋润。
沈寄不理他们,迎了陈氏进去坐下。陈氏发现小几上竟摆了樱桃,不由惊喜的道:“哪弄的?”
“我那暖房里结的,不多,今儿招待你们都尝尝。”
“你去忙活,找人带我去暖房看看好了。”
“好。”
徐五也派了人送了贺仪过来,她为人之媳却不是那么好随便出门来贺的。徐五夫家属于公卿,而魏楹是科举出身,本就是泾渭分明的。
然后,魏楹的同僚同年等也陆续到了,各家女眷自然进了内宅,要去看暖房的人便由王氏领着,要逛园子的沈寄陪着,末了一处听戏,中午再摆宴席招待。
末了都说戏目安排的好,菜色有特色,尤其是那个暖房惹来不少人羡慕。占地那么宽,而且造价不菲。沈寄也喜欢得不得了,准备好好的利用起来,要多多种出反季的瓜果蔬菜来。
来了的小朋友都得到一份回礼,小姑娘的都是娃娃,各带四身小春裳,还各不相同,小男孩的则是小弓箭,都是宝月斋本季新品。这样这个圈子里的小朋友就都在玩这些了,回头肯定可以帮着招来不少新客户。
就是小姑娘们,四套小春裳肯定也满足不了她们。回头互相看看,别人的娃娃穿得更漂亮,这不也会到宝月斋给娃娃买小衣裳么,春装过后还有夏装冬装呢。今天小朋友们看到小芝麻拿出来给大家玩的娃娃可都是两眼发亮呢。不过众人的娃娃都是沈寄综合了多个小女孩儿画出来的,小芝麻的脸型,丹朱的额头和下巴,阮茗惜的鼻子……反正乖巧可爱的不得了。
别怪她钻钱眼子里去了,实在是家底都快被掏空了。不然下次再有什么天灾**的,她只出几百两可是会被人给盯上的。
今日裴家人并不在受邀之列,因为裴家如今还没有进入这个行列,来了也别扭。不过这次如果裴钰顺利上榜的话,下一次自然会有他们。
到最后将客人全部送走,连魏柏一家三口都离去后,沈寄的肩膀才垮下来,累死了。小芝麻也是一样,她小声道:“把我们家的花都要走了大半。”
沈寄笑笑,“回头娘重新种,那些都是原主人种下的,咱们也是白得来的。再说了,过了花期,花就要谢了。送给爱花之人正好呢。”她要是开个花店把花拿出去卖,肯定要被人说市侩了。不过反正也不多,都用在人情往来好了。至于反季的蔬菜瓜果,也可以作为人情到处送。虽然维持这个暖房需要不少银子,但是用这些取代人情往来中别的东西,不但有特色而且还能省下不少银子,自己的爱好也得到发挥,何乐而不为!
“走,看看弟弟去。”今天有戏班子唱戏,沈寄怕吓着小包子,让乳母带到最僻静的院落去了。
V 193 麻烦(1)
乔迁宴后,魏楹正常上朝上衙,现在住得近,提早半个时辰起身就足够了。不用在一个人睡在后衙,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深深觉得,这才是好日子。
沈寄闲了下来,将三百平方的暖房分成了几块,一块种花草,一块种瓜果,一块种蔬菜,派了三个婆子分开侍弄。这两天正在重新翻土。小芝麻跟前跟后的看热闹,觉得很是新鲜,肩膀上还扛着个小花锄。
沈寄由得她在犄角旮旯和小朵朵一起开了一小块自留地,年纪更小些的小同和小冬瓜只能站在一边看,不能亲自参与都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小包子更是只能在乳母怀里看着,手舞足蹈。
“行,这样你们也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小芝麻眨巴眨巴眼,沈寄给她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解释了一番,她深感受了侮辱,叉着小蛮腰指着暖房里的种种植物,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一指了出来。沈寄一愣,哟,记性真不错啊!
小芝麻说完,又用剖开的小葫芦跟着小朵朵浇水,旁边小同和小冬瓜也各拿半边葫芦去浇水,小短腿一动一动的惹得沈寄一阵好笑。旁边顺带看着她们的向婆子赶紧道:“大姑娘,够了,再过淹死苗了。”
小芝麻赶紧道:“停——”那两小小子已经被训练得令行禁止了,立即捧着半葫芦水站定。惹来众人一阵笑。
小芝麻瞪大家几眼,“笑,以后种出来,不给你们吃。”
沈寄道:“稀罕么,我有这么大一片菜地呢。”
府里的活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泉水,沈寄让人弄了筒车把水转起来,然后落到竹筒里,一节一节的送到暖房外蓄水的池子里,省得每次都要去担水。别说小芝麻一干小屁孩了,就是沈寄自己都玩得很开心,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暖房。
魏楹申正下衙回来,听说人还在暖房,便换了官服过来。还没走到就听到一阵一阵的笑声,不由也笑了,看来这个宅子真是买对了。
他一进来,几个婆子还有挽翠阿玲采蓝季白等人都躬身行礼:“爷——”
魏楹摆摆手,走到沈寄身边,看她眉眼舒展轻道:“你这也算农妇山泉有点田了吧。”
沈寄左右看看,有田,有山泉,倒也算啊。不过,这个农田,造价也忒高了些。原来他还记着自己说过想过农妇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啊。可是她说的有田,是当小地主婆呢。
魏楹转开脸去笑,“当我不知道你么,你哪是真想种田的人。从前屋后就有田,我娘一叫你下田,你不是摔了压坏庄稼,就是嚷嚷头又晕了。我娘一舍不得庄稼,二舍不得花铜板给你抓药,就不让你下田干活了。”
他说的正是沈寄刚到魏家消极怠工那阵,笨得魏大娘一个劲儿的想银子是不是白花了,帮倒忙还差不多。后来沈寄挑起养家的大梁,却也从来没下田干过活,农活都是魏大娘自己在做。现在听魏楹说起沈寄也不由得好笑,看下人都站开了去,小芝麻仰头叫了声爹,又蹲在她的自留地边不知观察啥,她便笑着说:“你个芝麻包子,你那个时候不是在卧床养病么,怎么什么都知道。还威胁我如果赶跑,捉回来要打死我。”
魏楹摸摸鼻子,小声道:“我那不是怕你跑出去吃大亏么。”
“你就是怕二两银子跑了。”
魏楹闷笑两声,指着小芝麻道:“她在干嘛?”
“种玉米呢,还说种出来了不给我吃。”
魏楹看一眼童子军们,“嗯,那玩意儿好种,又有婆子看着,应该能种出来。只是,那需要在暖房里种么?”玉米现在正当季呢,按道理不需要进暖房。就是沈寄要种的那些,现在花房也起不了大作用,因为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她也是弄着好玩的。
“她硬要分一小块去,你也说了这个好种,随便她吧。”
“回去了。”魏楹负着手走前头,沈寄抱着小包子,然后小芝麻跟在后头,一家四口往正房去。虽然现在公事上很操心,比外放累数倍不止。可是回来看到媳妇儿女都高兴得紧,他也就觉得值得了。
身后暖房里有婆子小声道:“奶奶跟大姑娘倒都像是在胡闹,这能种出什么来啊?”
旁边便有人道:“奶奶哪是真要种田,不过是图个新鲜。还有大姑娘,咱们回头重新帮她撒种就是了。你没瞧见爷多心疼奶奶啊,这就是有钱人的一个乐子。谁真在这样的地方种瓜果蔬菜啊,关键啊,我看还是种花。反正交给咱们看着,等主子不新鲜了,玩够了,咱们把分内事做好就是了。难道还真问咱要收成不成?”
……
回到屋里,沈寄和小芝麻去换下干农活的衣服,再回来榻上坐下。小包子则绕着魏楹爬来爬去的,嘴里依依哦哦的不知在说什么。小芝麻一看来了兴致,爬上塌靠边坐着,把弟弟抱到怀里,指着自己鼻子教他,“姐姐——姐姐——”
小包子十一个月了,小芝麻听说她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口叫爹娘了,便逮着机会就教小包子‘姐姐’,偏偏小包子就是不开金口,就只是乐呵呵的笑。
小芝麻没耐性,每天教上几遍就放弃了。魏楹看看沈寄,见她一脸的淡定,于是也不好计较小芝麻越过父母的事了。结果小芝麻一转背,他就见到沈寄接手了,“娘——,娘——”不由喷笑,“原来你一点不淡定啊!”
沈寄睨他一眼,“那你淡定下去啊。”
“我才不要被边缘化呢,来,小包子,我是爹——”魏楹挤过去,轻轻把小包子的脸转向自己。沈寄不甘示弱,立即把他撞到一边,自己正对着小包子。小包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一个劲儿的看着,然后还捂嘴偷笑。
“看,幼稚了吧,连小包子都笑你了。”
“明明是笑你,你一个大男人,还跟我整这些。平日都是我带着,这会儿快说话了,一个个都想来摘果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她已经习惯魏楹比从前晚一个时辰下班了,今天却正点回来了。
“今天事儿少呗。”魏楹揉揉额角,躺了下去。小包子见状,便挣脱沈寄朝他爬了过来。这不是小包子同他比母亲亲热,而是他看上了老爹的肚子。爬过去,迅速骑了上去。
沈寄嗔道:“看你把他宠的,现在逮着个人就想把人家当蹦床。”
魏楹不知道蹦床这词儿是怎么来的,可是儿子喜欢在他身上蹦他是知道的。于是伸手扶小包子站好,托着他的腰,小家伙便蹦了起来。
“哟,小子,有日子没蹦了,你可是越来越有分量了。”魏楹扶着儿子,看他可劲儿的蹦,笑得脸都眯成了缝。
只是到了晚上,魏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小包子开金口了,叫的不是他。本来以为自己不计较的,可是女儿第一声叫的就是‘娘’,儿子第一声叫的又不是他。
沈寄有点郁闷,偷偷教了这么久,白教了。小芝麻更郁闷,因为虽然是开口第一个就喊了她,可喊的不是‘姐姐’,是‘小芝麻’。
当时简直是语惊四座,晚饭摆上了桌,沈寄把小包子交给乳母抱着喂他吃他那份专门准备的晚餐。小芝麻洗了手真要上桌,然后大家就听到软软糯糯的一声‘小芝麻’。
屋子里的人都定格了一下,然后一起看向小包子,他正捏着自己的小胖手玩呢。沈寄指着问道:“是他叫的?”
乳母点点头,“奴婢听着是大少爷叫的。大少爷真能干,一出声就是三个字的。”
是挺能干,能干过头了。一个字的不叫,直接跳到三个字的去了。
“叫姐姐,是姐姐”小芝麻赶紧强调。
小包子看她两眼,不出声。
“娘,他怎么又不会叫了。”
沈寄想了下,“可能,方才就是冲口而出吧。”
魏楹说道:“肯定每天听到你小芝麻长小芝麻短的,这才会冲口而出。”
“那我每次和他说话,都叫他小包子呢。”
小包子听到沈寄叫他,立即转过脑袋来看着母亲。
“吃饭吃饭,吃了饭慢慢再教。”魏楹给沈寄夹了一筷子菜,不由觉得自己好笑。还真是,怎么计较起这个来了。只是还是有点气恼小包子过河拆桥,刚把他当蹦床蹦了半天,都不肯叫他。
等到晚饭吃完,冲口而出后又闭了金口的小包子便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他本来自个儿在拿着九连环摇晃听那个清脆的撞击声,先是母亲抱上他出去遛弯说是消食,然后姐姐立马跟上了。父亲更是打着‘难得今儿闲陪陪你们’的旗号同时跟进。
结果到晚上,小家伙已经在揉眼眶打哈欠了,还是没能叫出爹娘和姐姐来。
“算了,教了一晚上,逼也逼不出来,顺其自然吧。今晚那声就是真的冲口而出。”
小芝麻这才失望地回去,沈寄抱着小包子哄睡着了亲自抱到他屋里放进摇摇车。
魏楹今天回来的早,结果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人叫到衙门去了,还一连两天都没有着家。沈寄便把方妈妈又派过去给他煲汤做饭。只知道是衙门事忙回不来,旁的一概不知,也只能在家把两个孩子看好。
小芝麻开始还时不时跑去暖房看看她的玉米长出来没有,结果两天没见到魏楹便也没兴致了。跑到二门处去张望,小朵朵劝了她回来陪着她在沈寄跟前翻花。
小包子到了往常看到爹的时候就摇头晃脑满屋子找人,今天还拉着沈寄的衣裳直喊‘爹’。
沈寄知道他的意思是‘爹呢?’便道:“你爹在家你怎么不喊啊?放心,你们爹爹很快就回家了。”想了一下,“小芝麻,咱们去看看大一还有阿隆哥哥丹朱姐姐呗。”
小芝麻纳闷,“为什么要现在去?”
要是他们一家子好生生在家,那宫里就没大事,自然皇帝安然无恙。要是他们不在,那可能就有问题了。除了芙叶那里,她也没别处好打听消息的。就是林府,如今隔了也不只一层。而像魏柏,离权利中心未免又太远。只是这话却不好对小芝麻说。
挽翠小声道:“奶奶,不如先遣人去送拜帖,看公主怎么说再做安排。”
沈寄点点头,也好,自己是显得急切了些。如果没事这么莽莽撞撞的跑去,芙叶就要先被吓一跳。或者,她也许去别家赴宴或者是有别的应酬呢。
挽翠便出去使人送拜帖,好在没多久公主府的回音就来了。
“我家公主请魏夫人带上小姐公子一起过府去玩。”芙叶身边的二等嬷嬷亲自来给沈寄行礼回话。
沈寄心中一宽,就让人赏了嬷嬷然后准备出门。
小芝麻闹别扭不去,沈寄打算留她下来她又不肯,便只好开口道:“咱们这是上大姨家打听消息去,你当我现在有心情玩乐啊。要去就换衣服,不然我可带着弟弟走了。”
“我换我换,娘,等着我。”
母子三人到了公主府被迎进去,刚下了抬进二门的轿子,芙叶牵着丹朱站在檐下招手,“快进来坐!”
进去后,丹朱带了小芝麻到厢房去坐着玩耍,下人自上了金丝枣糖炒栗子马拉糕等零嘴。小芝麻想着沈寄告诉她的,只要大姨在家就没有大事,让她往自己的便是。就安安心心的拿了块马拉糕吃了起来,一边和丹朱童言童语的说话。
丹朱在吃芝麻卷,还特地拈了颗芝麻给她看:“看,这就是芝麻。”
小芝麻道:“我知道。”她知道丹朱是在笑话她的小名儿。
吃过点心,丹朱让人拿了她的娃娃出来,然后是一大堆的小衣服小裙子。小芝麻咋舌,居然这么多。想着娘说的,买了这些的都是给她们家送银子呢,小芝麻便欢喜起来。还给丹朱说她没有哪套哪套,那套才好看呢。
“你有么?我看看。”
小芝麻摇头,她没有,她是跟着去宝月斋看过。想了想道:“姐姐是自己人,我告诉你,我的娃娃衣裳,都是我自己的衣裳剩下的布料做的,我穿什么她穿什么。”
丹朱一想,这倒是有意思,只是,针线房的人每日都要给娘做衣服不得闲。如果是给自己做衣服她们倒是尽心,可让她们给娃娃做衣服,娘三两天就要出门去,都要穿不重样的衣服,就没时间给自己的娃娃做了。可是,小芝麻出的这个主意不错,让她们给自己做衣服的时候用剩下的布料作件小的,这个不费事。于是高高兴兴拿了自己喜欢的点心递给小芝麻,“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嗯。”
其实沈寄本来也就是卖个精致,有些人家像芙叶公主府这样的,家里有上好的针线房,就看有没有这个心了。这个小芝麻就是不说,日子久了丹朱也能想到。而且芙叶给丹朱买了这么多,本来就是照顾沈寄生意的意思。丹朱这么成天抱着穿不重样衣服的娃娃,别人看了就很容易仿效。那些家里针线房忙不过来,或者是做不了宝月斋那么精致的,自然便要去买了。
那边芙叶摇着宫扇告诉沈寄,“我就知道你是来打听消息的。我昨天进宫去,听说他被皇伯父叫进宫训斥了一顿。说是为了前天傍晚那阵突然出现在城中的劫案,勒令他限时破案呢。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当街出现了这么大的劫案,而且还惊扰了外邦使臣。他怕是现在正头痛呢。”
沈寄心道,这可是真够倒霉的。限时破案,皇帝倒是一句话的事儿,下头的人得跑断腿。
“皇上说没说查不出来会怎样?”不至于提头来见吧,虽然是人治社会,但也不能胡乱就要人命啊。查不出来最多是无能,丢官去职吧。
“我不清楚,可是这回皇伯父是动了雷霆之怒。好在女扮男装跟着使臣来玩的小公主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不然事情就真的闹大发了。要变成两国的外交事务了。”
什么,这里头还牵扯进去一个公主?这添乱的家伙。沈寄十分的愤怒,这些贵人们,就算偷偷跑来安安分分呆着不行啊,要出去添乱。这个时候她完全不想去想那小公主也是无辜得紧,好好的走在路上被吓到。如今是天子一怒啊,就算不伏尸百万,她家魏楹倒大霉了。
“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避无可避。你别担心,如果真有什么,再设法疏通吧。我可以去找找安王兄帮着求情,你也可以去求求你那个闺中密友贺妃,她如今生了个女儿,却极得岚王兄的欢心呢,把生了儿子的侧妃都比了下去。”
“嗯。”
回去后,魏楹已经回来了,满脸倦色,胡渣都长出来了。
“破案了?”沈寄急急问道。
“哪那么快,我回来歇会儿。你上公主府打探消息去了?”
“嗯。你吃点东西再睡吧,我给你下面去。”
“好。”
V 194 麻烦(2)
沈寄转身吩咐让厨房和面,她对魏楹说道:“小包子会叫爹了,我去抱他来。”
“是么?”
“爹爹——”小芝麻快步走了进来,除了地动那次,她不记得接连几天没见过她爹。当然,只是她不记得而已,小包子出生的时候魏楹也是接连好些天没回家的。
魏楹一把抱住女儿,“慢点,看摔了。弟弟会叫姐姐了没有?”
“没有,连小芝麻都不叫了。”小芝麻伸手摸摸魏楹脸上的胡子,有点扎手。
沈寄抱着小包子进来,“看,你的蹦床,不是,你的爹爹灰来了,快叫爹啊!”
小包子看到魏楹先是辨认了一下,确认是他爹后一阵高兴,手舞足蹈的要朝他扑过去,沈寄早有准备一把稳住了他,“不行,爹爹累了!快啊,快叫一声!”
小包子对于不能靠近蹦床有点怨念,不过对于见到两三天不着家的父亲还是挺欢喜的,于是张口叫了一声,“爹——”
魏楹一直在期待的等着,闻声立即站了起来,不顾浑身把疲惫把胖儿子抱在怀里,“再叫一声!”
“爹!”
魏楹抱着儿子美得不行。
小芝麻小声哼了一声,沈寄揉揉她的脑袋,“他第一次叫姐姐的时候你也很激动啊!”
“娘还不是一样。”
“好了,娘去下面了。你叫乳母来抱弟弟,爹爹累了。”
“嗯。”
沈寄下好面用托盘端了进去,魏楹已经靠在大迎枕上睡了过去,沈寄把他拍醒,“起来先吃点,饿了睡不踏实。”跟着进来的季白赶紧将小炕桌搬到魏楹面前,然后一向讲究餐桌礼仪的魏大人尽力以快而不显狼吞虎咽的姿态将一大面吃完,连汤也喝了下去。
“还是家里舒服啊。”
季白撤了炕桌,将托盘端出去,沈寄坐下陪魏楹说话,“那两姐弟上哪去了?”
“小芝麻带弟弟后头看金鱼去了。”
“怪不得肯走开了,昨天他被金鱼尾扫了脸,惦记着报仇呢。”
“嗯?”
沈寄本来就是和魏楹说会儿话,省得他刚吃了倒头就睡,于是解释道:“昨天带他们去看金鱼,小包子吵着要,我就让人网了一只上来给他抓,他一抓,鱼就跳走了,还顺路扫了他的脸一下。一上午都在那里让人帮他抓回来。后来见天要黑了才肯回来。”
这么说了一阵,魏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沈寄把他身后的大迎枕抽开扶着他躺下。好在他已经换过寝衣把披着肩上的外套那开就好了。
轻手轻脚的走出寝房,沈寄叹口气。人是回来了,却只是暂时回来歇口气,毕竟不是铁打的,再熬就要垮了。可案子想来还没有什么突破性进展。
当街抢劫,还惊扰到东昌使团,尤其是小公主。有这么巧么?天下脚下堂堂皇都什么时候治安差成这样了?那些东昌人可是有向导的,又不是误打误撞闯到贫民区去了。
唉,她又不是名侦探柯南,这事儿也帮不上忙,只能看好后宅了。
魏楹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把冷水脸然后把自己的个人形象收拾了一下。吃过早饭出去的时候看到小芝麻抢了小包子的手铃在前头逗引,沈寄托在小包子的腋下让他自己迈步在后头追赶,嘴里还吆喝着:“快追到了,快追到了!”
小包子几度想抬手讨抱,让母亲抱着去追,沈寄都摇头,“你娘我绝不偏帮,靠自己!”
小芝麻嘟囔,“他要几时才会走啊?”
“看这架势,应该快了。”
小包子见姐姐停了下来,向前一个猛扑,沈寄差点没把他抓住。小包子扑过去抱住了小芝麻的腰,伸手要讨回他的手铃。小芝麻举高不让他拿到,他生气的跺脚。
魏楹笑道:“既然他抓住你了,就还给他吧。”
小芝麻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快点学会走。”小家伙心底,爹爹回来了,就没有什么事了。
沈寄看看魏楹,“这就又要出去?”
魏楹点头,“嗯,还有日常的那些事务要处理。放心吧,方妈妈每天都给我煲汤。”
小包子得意的站在原地摇着他的手铃,迈步朝魏楹走去,他也发现走比爬是要好一些。沈寄在背后托住他慢慢走过去,“来,我们跟爹爹挥个手道别。”
小包子喊声爹,然后朝魏楹摇摇手铃,小芝麻也道:“爹爹早点回来!”
魏楹看向沈寄,“放心,有点头绪了,你不是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人么。我走了,你看好他们就行了!”说完大步离去,精气神比回来的时候好多了。沈寄不由失笑,合着你是回来充电的。不过,能把家当充电的地方,这是好事啊。
吃过早饭,小芝麻拉拉沈寄的裙子,“娘,我们出去玩儿吧。”
“你不是说很喜欢新家么?”
小芝麻仰头道:“到处都走遍了。”
倒也是,这搬新家一个月了,最初的新鲜感是消失了。小姑娘又惦记上出门了。初冬回来的,除了走了几家亲戚,去了温泉山庄,到后来因为天冷算了窝了一冬。后来搬家,也一直在这大宅子里呆着。想出去踏踏青也不是不行。不过,去哪呢?
季白在旁边想了一下道:“奶奶,听说大相国寺的菩萨可灵验了。咱们去拜菩萨,求菩萨保佑爷的差事顺遂吧。”
沈寄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女儿眼巴巴的仰头拉着她的衣服,而且求个心安也好。
“嗯,让刘準下去安排吧。前些日子街上还出了当街抢劫的,多带些身手好的人。”
京城的街道依然是熙熙攘攘,并没有因为出了一起劫案就萧条下来。小包子乖乖窝在沈寄怀里,手头拿着个布老虎,一早练了半日走路,有些累了。小芝麻脸上带着雀跃,看来几个月没出门是憋着了。这会儿规规矩矩挨沈寄坐着,一边是采蓝和季白。
沈寄是打发了人来说一声,要了几间厢房的。结果到了发现大相国寺封门了,一打听才知道黛月公主临时来上香,公主府的家将便将大相国寺封了。
方才在街上,沈寄还说了一通大相国寺的斋菜有什么特色,让小芝麻等会儿尝尝,如今只有作罢了。
小芝麻小声道:“还要替爹爹求菩萨呢。”
“其他庙宇也有的,咱们改道别处吧。”
小芝麻便有些闷闷的,可母亲的怀抱被弟弟占了。沈寄伸出一只手揽住她,“小芝麻,要慢慢习惯,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不然,你爹怎么会一心往上发展呢,不就是为了娘和你们日子好过么。”
小芝麻小声道:“娘,我其实不太喜欢跟丹朱姐姐玩儿。”
这个小芝麻不说,沈寄也知道些。一则丹朱要取笑小芝麻,一则笑她的小名儿,二则小芝麻毕竟在是扬州长大,京城一些新鲜玩意儿没见识过。
小芝麻伏在沈寄腿上,“她说她的名字是太后起的。”
“咱们小芝麻的爹爹可是当年的探花,才学皇上都夸赞不已的。回头爹爹好生引经据典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取大名,才不会比别人的差呢。”魏楹本来说按照常理等到入学的时候才取的。如果小芝麻觉得自己取的小名儿让她被人笑话了,那回头就提前吧。
“我觉得小芝麻这个名儿挺好的,小包子也挺好的。”小芝麻扬起下巴道。
沈寄点点头,她也觉得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是小孩儿。贱名好养活!
“娘给你们取这样的小名,是因为你们爹爹最喜欢吃芝麻包子了。”沈寄毫不心虚的把缘由推到魏楹身上。
“哦,我先喜欢豆沙的。”
说话间,老赵头已经调转了马头,往沈寄说的半山寺去。那里总不至于被哪个贵人又占了吧。不是大庙,也没有出名的高僧大德。最大特色是那碗素面。其实那里才是沈寄最喜欢去的庙宇。
城外人没那么多,空气都清新好些。小包子靠在母亲怀里歇了一阵,这会儿也恢复了。在乳母怀里东张西望的,瞅着山脚的景致。
沈寄牵着小芝麻一步以步上台阶,“你先自己走一段,走不动了再让人或背或抱。自己出了汗水,心才诚。”回头吃面也香。
小芝麻点头,“嗯,我心诚,求菩萨保佑爹爹和娘,还有弟弟。”
“别漏了你自个。”
“嗯。”
今天晚上,魏楹倒是回来了。沈寄便告诉他,小芝麻跪在佛前替他祷告了。
魏楹笑笑,夸了小芝麻几句。
小芝麻可高兴了,一副出了力的模样,她拉着魏楹的手说道:“爹,那面好吃。”
魏楹噗一声笑出来,看向沈寄,“你不会就为了吃面才出城上香的吧?”
“哪啊,本来是预定了大相国寺的厢房的,结果黛月公主临时去参禅把寺门给封了。再去城中别的香火旺盛的大庙,多半没有厢房了。看时间还早,身边带的人又足够,便去了半山寺。”
“爹爹,我们还给你带了庙里的芝麻包子回来。”小芝麻表功道。
魏楹一愣,看向沈寄,为什么要特地给我带芝麻包子回来?
沈寄笑道:“女儿知道你喜欢。”
魏楹挑眉,然后向小芝麻道了谢,说今天吃不了了,明儿再吃。回头等到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问沈寄:“我几时喜欢芝麻包子了,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你喜欢么。”
沈寄见他有心情和自己说笑了,便知道公事上有了进展,至少是看到曙光了。不过也不多问,魏楹这种性质,大男子主义的,除非他主动说,沈寄一般不会问他公事上的事儿。所以,知道事情有进展就够了。
“哎,问你呢,不是你喜欢芝麻包子么?”
沈寄嗔魏楹一眼,“是是是,是我喜欢芝麻包子,行了吧。”
魏楹心满意足的点头,“本来就是你喜欢嘛。对了,过几日放榜,你记得打发人去看。”
“知道了。”
在官场不但要往上有人脉,平级以及往下也要有才行。而且裴钰这个师弟一向和魏楹谈得来,他自然关心。这事儿沈寄也是放在心上的,并不需要他格外嘱托。
回来许久,沈寄其实也有些憋住了,所以今天才轻易答应小芝麻的请求出门去。她决定等魏楹这个案子查完,便要出去另找些事儿来做。不是还说要把婆母留下的两个铺子换个营生么,得考察下市场才行。还有,窅然楼能不能在京城开起来,这也要去看看。窅然楼如今可有了独到的菜色,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地段,招募到了人手,生意也是很好做的。
过了几日,看榜的回来报信,裴钰中了第四十七名。可巧这会儿小包子也开了步,自个儿走了几步扑到沈寄怀里,沈寄一把搂住他,打发人去给上衙的魏楹报信,得知他还在办那件案子忙不过来。便赶紧把预先备好的礼物带上,把儿女也一块带上往裴家租住的小院去道喜。
裴家婆媳这几年从宝月斋分红,日子才好过起来,对沈寄自然热情得很。黄氏出来把她们三母子迎了进去,小包子会说的话还有限,也就会叫爹娘和姐姐,‘小芝麻’倒是没再叫过,还时常叫成‘且且’。
小芝麻笑着叫了师祖母和婶子,又给裴氏婆媳行礼,小包子就在乳母怀里乐呵呵的看着人。他只能走上那么几步,还不稳当,除了在自家屋里地毯上,便还是由乳母抱着。
沈寄便陪着裴师母和黄氏说话,小芝麻则和裴钰的儿子裴沁坐在一起玩儿,小包子被裴师母抱到怀里坐着,一副乖娃娃模样。
一会儿,道喜的差役便来了。裴家没什么存银,便拿了沈寄送来做贺仪的银子赏人。她赶着来得这么早这么快,就是为了这个。裴师母和黄氏心头也清楚。对她从来不做出类似‘扶贫’的举动,却让自家实实在在得好处都很感激。说来她们婆媳拿私房银子入股,沈寄还每月让崔大管事来收走她们画的花样,有时候的确好的,还会让工匠改进一下做出来卖。这样让这婆媳俩心头的负担也小些。
“师母和弟妹,就等着师弟给你们挣回来两个诰命吧。十年寒窗今日可算是熬出头了。”
裴师母和黄氏今日都是十分的欢喜,当即笑道:“还早着呢,谁知道能不能像他师兄那样本事。十年不到就升了四品京官。”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都是裴先生教出来的,不会有什么差别。”
正说话间,王氏也到了。是沈寄着人去知会了她一声,知道是这种好事,她便也赶紧携了贺仪赶过来,还说魏柏等一会儿下衙就过来。
午饭就在裴家吃的,是直接从附近酒楼喊的席面。外院也有不少来道贺的,都是一样。反正金榜题名了,来日自然富贵,送银子结交的不在少数。不过裴家人都是明理的,知道此时不过是锦上添花。当初雪中送炭的可只有魏楹沈寄。
晚上魏柏来了,魏楹还是没有来。裴先生便叫了沈寄去问。
“听说是衙门里有棘手的案子要办,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更多了。”
裴先生点点头,“唉,他也不容易。你把两个孩子教得很好。”
“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裴先生拈着胡子笑道:“何止啊,你可是受过皇上嘉奖的人哪。我时常对你们师母说,要让钰儿媳妇和你多学着点。”
“弟妹很聪慧的。对了,裴先生,魏大哥说他若得闲,就自己过来和师弟说一说殿试的事儿。要是不信,就让六弟来和师弟多唠唠。”
裴先生点头,“这个我可没经验,是得靠他这个师兄多费心了。”
“应该的。”
魏楹到底没能来,回去的时候魏柏便绕道把嫂子和侄儿侄女先送回了家。
又过得数日,魏楹终于一扫近日的疲色,告诉沈寄,“事情解决了。”却并没有就案子多说什么,只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沈寄自然没有多问,只和他说了一声自己要去看看那两间铺子的事。
魏楹之前其实并不乐意沈寄多操心生意上的事,可是看她弄一弄的,整出个慈心会来,不但地动的时候帮了自己大忙,还得了皇上亲自下旨嘉奖,自然不会拦着。
“对了,这次东昌的使节团归国的送行宴,我也在受邀名单里。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沈寄点点头,“好啊!”
“芙叶公主也要去的说是弄成篝火晚会的形式,大家围着火堆坐。”
一听说是这样,沈寄来了兴趣,“嗯,那穿着……算了,这个我问你也问不着。回头我去问表姐看她穿什么。”
魏楹看了雀跃不已的沈寄一眼,没告诉她自己遇上件啼笑皆非的事。那名受了惊吓的小公主居然召他去驿馆道谢,还对他表明倾慕之意。当时他只觉得好笑,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要是早些成亲,搞不好女儿都有这么大了。当时他自然就说明了自己已有妻室儿女,这次送行宴便是带沈寄去露面的。不然,他才不会带她去参加岚王主持的篝火宴呢。
V 195 麻烦(3)
沈寄什么都不知道,快快活活的等着参加篝火宴会,小芝麻见了便很想跟。
“呃,如果丹朱去,你就可以去。”沈寄知道这种场合很少人会带小孩子,直接拒绝怕是小芝麻要闹腾。于是便这么说了。
结果去芙叶府上问穿戴什么才好的时候,小芝麻便跟着一道去了。结果丹朱不去,她当日要进宫去陪太后。沈寄据知道,太后是不会乐意被教导成宫廷小淑女的丹朱再多接触什么草原上的事儿的。至于芙叶,那些已经入骨了,没有办法改的掉。
小芝麻顿时郁闷了,难道看到娘这么期盼去赴宴,一定很好玩儿的。
沈寄便给她许诺,“回头咱们自己在家也搞一场,你可以邀请你玩得好的小朋友来家里。”
小芝麻这才高兴起来,回去就扳着指头盘算她要请多少客人。
小包子好奇的在一旁看着,他是来拉姐姐一起去看金鱼的。小芝麻便告诉他,“过些日子家里办篝火晚宴,大家一起来烤肉肉吃。”
小包子只听懂了一个词,高兴的重复:“肉肉——”
“就知道肉,娘说了,让你多吃蔬菜水果,不能只吃肉肉。走吧,看鱼去。”小芝麻想着,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金鱼肉好不好吃。”
旁边的采蓝顿时囧了,大姑娘不是把主意打到金鱼身上了吧。这还真是随了奶奶了。不过,池子里的金鱼是观赏用的,可不能不声不响就让大姑娘给捞起来吃了。不然,自己也要跟着吃挂落的。
于是,赶紧让小丫头去禀了一声。
沈寄愕然,想吃金鱼,她可真想得出来。不过到底好不好吃呢?要是不准她吃吧,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搞不好就巴心巴肝的一直惦记着。搞不好什么时候趁着自己不在家或是怎么地就要弄了来吃。还是让她得逞一下吧,得逞了也就不惦记了。金鱼要真好吃,千百年来勇敢的吃货们怎么会没有把它列入食谱的?
“只准她碰一条。”
“是。”
小芝麻便欢欢喜喜让人网了一条个大的起来,让厨下给她做。厨下犯了难,这金鱼怎么做啊?于是方妈妈来问沈寄,左右这个家里奶奶是最会吃最懂吃的。
沈寄心道,我也没吃过金鱼啊。左右没人说过金鱼有毒,就尝尝吧。
“就按普通的鱼,给她做鱼汤吧。”
鱼汤做得了,小芝麻很有孝心的请沈寄先尝。沈寄让喂了猫,猫吃了安然无恙,她才用调羹尝了一调羹。其实不如普通鱼好吃。
“娘”小包子一看她调羹放下了,立即撒娇的叫,两手放到母亲腿上,仰头等着。
“行,给你尝尝,小芝麻你也吃吧。”
“嗯。”小芝麻找等不及了,闻言便自己用调羹尝了一下。好像没有想象中好吃嘛。
小包子仗着粉嫩嫩的小嘴由沈寄喂,结果喝了两调羹就不张嘴了。
沈寄便对小芝麻道:“这锅汤应该有你包圆的。”
小芝麻心道,那可不行,就是非常美味她也吃不了一锅,于是把要把家里当值的下人都叫了来,赏她们一起喝汤。
沈寄笑道,“这样的东西,就不要偏了别人了。就你和你屋里伺候的人吃吧。记得吃完,不能倒掉。”
采蓝等人傻眼,这么肥大一条金鱼,大姑娘在池子边上比较了半天才让人捞的,然后又是这么大一锅汤,就他们几个人要负责吃完。这下得了教训了,日后大姑娘再要胡闹,怎么都得劝哄住了。不然,吃亏的只能是自己等人。
沈寄既然说了不准她们倒,她们便不敢到,只能咬牙分了,然后各自硬灌了。其实金鱼汤虽然没有普通的鱼汤好喝,还是不算差的。方妈妈还特地下了些功夫才做得的。可再好吃的东西,也禁不住这么吃啊,分下来一人还有几大碗的。
魏楹知道了埋怨她,“你也是把她纵得什么都敢想敢做。这才三岁就敢惦记吃金鱼了,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要是传了出去看以后不好说婆家。”
“你不是说你的女儿不愁嫁么?”
那是喝高了说的,说自己十来年后飞黄腾达,他的小芝麻自然是一家女百家求的。
沈寄其实也担心过这点,不过她担心的是她不让魏楹纳妾,以后那些夫人担心小芝麻有样学样。可是这一点却没有办法改变。至于魏楹说的这个,她倒不觉得是大问题。
“要是你在家,她一撒娇,别说金鱼了,要吃旁的什么你还不是要给她弄了来。我让她吃并不是要一味的惯她,只是让她知道做事不能这么想当然。”那天小芝麻房里伺候的人,以采蓝为首全都喝撑了。因为沈寄不许她们倒掉,所以只有由她们包圆了。要不然,她们不喝就只有小芝麻喝。小芝麻看着她们难受,也算是受到教训了。采蓝等人教训更是深刻
“至于说传出去,这个你放心好了。这内宅我整治了近十年,要是还会传出对我女儿不利的话,那倒是奇了怪了。等小芝麻再大些,我会手把手的教她管理内宅。日后嫁到别人家做当家主母也不会不称职。”魏家的家规,不管什么事儿,都是不许往外传的。沈寄虽然宽厚,但对于多嘴的下人却从不姑息。所以,小芝麻吃金鱼汤的事儿便止步于二门。
“可不能再这么惯她了。”
沈寄看着他道:“你放心,我会教女儿的。要是魏大人你不放心,不妨亲自教导她一番。我这就让人把她叫过来。”
魏楹摆手,“免了免了,教导女儿是夫人的事。”他可是知道自己吃不定小芝麻。回头小姑娘抱着他的腿一番撒娇,他怕是更离谱的事都能答应了。而且他之前只听说了小芝麻异想天开要吃金鱼,沈寄就让人给她捞起来做了金鱼汤。现在听完沈寄说完全部,不由觉得还是她这个法子巧妙。不但让小芝麻以后不敢胡乱提要求,也让采蓝等人知道她是绝不会一味纵容女儿的人。当差的时候自然会更加的小心。这可比把人拖下去打板子或是责骂人,或是给小芝麻讲道理来得强。
“嗯,内宅是夫人当家,以后我不多问了。”
“不行,女儿也好儿子也好,都不是谁一个人的。”
魏楹点头,“是是是,听夫人的,共建共管共建共管。”
沈寄是打定了主意,不能让魏楹把小芝麻的教养责任都丢给自己。同时,也不能任由他把小包子的教养权完全夺走。
芙叶为了去参加篝火晚宴特地做了身新的胡服,她家里针线房里人多,不多久就做得了。因为沈寄去问她,她便让沈寄不要操心了,让人直接量了她的身宽体长,叫她去挑了颜色,说做得了直接给她送过来。
才过去两天,今儿一早便送来了,沈寄不由咋舌这个工作效率,怕不是日以继夜赶出来的吧。那绣娘的眼睛可受不住。不过,别人家的下人,她也不好多说。于是将衣服上身试了,正好合适。便赏了送衣服过来的妈妈,也不脱了,索性就穿着去后头马场跑一跑马。她的马技练了多年,如今也很见得人了。
走出去就碰到小芝麻过来,虽然说不怎么兴晨昏定省那套,不过沈寄还是教了小芝麻要来说早安晚安的。
小芝麻见到沈寄身上桃红色绣花的胡服不由羡慕,眼睛落在上头就不挪开。沈寄身段本就修长,这么一穿更显身材,而且硬是穿出了一股英姿爽爽来。她笑眯眯的等着小芝麻开口讨要,小姑娘从前想要什么就会直接开口,到时候让针线房给她做件小的就是了。
可小芝麻前两天才被收拾了一下,便有些犹豫。可是看沈寄也不说话就要出去,就什么都忘了,直接喊道:“娘,我也要。”
沈寄便停下脚步摸摸小芝麻的头,“你的要求,合情合理的,母亲都会答应。就算不合情理,母亲也想答应。只是,别人不会同父母一样,什么都纵着你。日后,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可要听话。”
“嗯,我知道了。”
“好了,你这一身也不累赘不用换了,跟娘去骑马吧。”
小芝麻看看自己的裙子,“要换,娘等等人家。”
小芝麻去换衣服的当口,沈寄便去看看小儿子起来没有。结果看到小儿子躺在摇摇车里,两手高举,正扳着自己的脚丫子玩儿,脚丫子翘得可高了。这也是个活泼的主。
旁边乳母赶紧过来行礼,“奶奶说过,大少爷养得活泼些的好。”生怕她责怪自己就在旁边看着大少爷这么胡闹。官家公子讲究有些多,这样的举动也不知奶奶会不会不高兴。
小包子看到沈寄,很高兴的放下胖脚丫,坐了起来大声的喊‘娘’,两手张开就讨抱。
沈寄抱他起来,对乳母道:“不妨的,他爱动就让他多动动。今早吃了么?”
“方才问饿了么,大少爷摇头,就暂时没有喂。”
“嗯,你看着钟漏,差不多就喂吧。”
坐了一会儿,小芝麻换好衣服找了来。居然是沈寄给她做的那身小猎人装束,身上还背了小弓箭,倒是挺合适骑马的。
“娘,我好了,走吧。”
“嗯。”沈寄把小包子递给乳母,他见母亲和姐姐要出去,便也想出去。
“我们就在旁边等着你,你好好的吃了早饭一起去。要好好吃,不然不带你玩儿。听到么?”
小包子点头,乳母便叫了早饭,慢慢的喂他。
正好挽翠有事找来,沈寄就出去了,小芝麻也跟了出去。小包子惦记着出去和母亲姐姐玩儿,想吃快点。乳母想着采蓝她们那天吃撑的样儿,接下来几顿都没有胃口,便明白奶奶方才一直盯著‘好好儿吃’,如果三下五除二的喂了把人抱出去,自己肯定也得吃挂落。于是温柔笑着:“哥儿忘了答应了奶奶好好儿吃了?要是不跟往常一样细嚼慢咽的,奶奶要不高兴的。不高兴就不带哥儿,只带姐儿玩了。”
小包子转着脑袋看外头,看到母亲就在屋檐下和人说话,并没有丢下自己,便安下心来开始细嚼慢咽。沈寄回来看了,赞许的对乳母点点头,然后坐到旁边看着胖儿子大口大口的吃蔬菜粥。
小芝麻却有些不耐,沈寄便打发她先出去玩会儿,别在这儿岔了弟弟吃饭的节奏。
等到小包子吃完一碗粥,又喝了些水,沈寄便带着乳母等人一道往马场去。
小芝麻已经站在马场外了,只是沈寄是有严令不许她一个人上马背,更不许人不经允许带她骑马,所以她只能看着马厩里的马儿干瞪眼。
沈寄带着小芝麻兜了两圈风,然后慢慢的遛弯。再经过乳母站的地方,小包子不依了,手脚一起动着,“娘——”
沈寄想着都快一个小时了,他消食也差不多了,便下马让人把他绑在自己胸前,身后再放着小芝麻,两手圈着她的腰。三母子在蓝天白云下遛着弯儿。旁边只有有马夫骑马跟在旁边准备随时策应。不过,她骑得是温顺母马,而且马背上有孩子,就是之前兜风她都跑得很慢,别说这会儿了。沈寄是个很好伺候的主母,不会故意的给下人找事儿的。不过饶是如此,马夫也不敢有丝毫走神,全神贯注的盯着前头的三母子。
小芝麻不老实的伸手去拍马背,可是她有多大劲儿,挠痒痒都算不上。还被沈寄瞪了一眼,“不老实你就下去。”
“不了不了。”
小包子第一次上马背,兴奋得快没边儿了。回去以后,小芝麻便把她屋里的唐三彩让人送到了弟弟屋里。
沈寄赶紧道:“可别叫他摔了,碎片扎到手脚。”
“娘,他抱不动的。”小芝麻胸有成竹的说道。
沈寄失笑,当初魏楹答应送小芝麻一匹小马,小姑娘等到最后等来了这匹唐三彩的瓷马。气得想抱起来砸了,最后因为抱不动才作罢。
不过小包子显然没有姐姐那么冲动。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他之前没有过高的期待过,坐在瓷马旁边,不时伸小手摸摸,很喜欢的样子。
过了三日便是东昌使团离京的篝火宴,不是在宫里举办的,是在岚王的一所别苑名叫颐园的。园子很大,中间有一个广场,正好做场地。这次的送别宴,也是岚王奉旨办的。
沈寄临行前再次和小芝麻说了日后家中也搞一次篝火宴的事,今天她就是去学经验的。
小芝麻点头不已,保证自己在家一定乖。沈寄也知道,经过金鱼的事,她就是想不乖,采蓝等人也不敢由着她。至于小包子,沈寄看他喜欢马,就把过年的时候淮阳那边送来的年礼里,小权儿送来的带机括的马找了出来。一按下机关那马就会自己走动的,小包子一看就能看半天。正是小权儿送侄儿的年节礼。这会儿正玩得开心,顾不上在意母亲出门的事儿。
沈寄跟着魏楹上了马车,把披风解下来。她本来穿这那身胡服出来,结果魏楹一看就让人替她拿了披风,说晚上风大,又是空地上。搞什么嘛,谁在篝火边上回觉得冷啊?
她穿得再保守不过,扣子都系到了下巴底下,只不过胡服没有平时的衣裙宽大而已。
魏楹看着今晚格外出挑的沈寄,不由想着他想让那个小姑娘知难而退带沈寄出席是不是莽撞了一点。今儿可是在岚王的别苑举办送别宴。虽然,他这个时候肯定不敢做什么,甚至目光都不敢多落在沈寄身上。可是,他心头还是不舒坦啊。而且,这样耀眼的她,怕是大半男人的目光都要落在她身上了。篝火宴又不会分男宾席女宾席。
可他着实有些怕那个小姑娘嚷嚷出来,说什么看上了他,要留在京城不走了,他可不想伺候。而且,对方有女眷,本来也应该带女眷出席才对。希望那个小姑娘信守承诺吧。他还真是有些对异族大胆奔放的女子不适应,如今的民风就是秦惜惜那等青楼女子也不敢这么对这男人坦言示爱啊。
不过,那么小的姑娘,应该是还没有定性吧,等事情过了也就船过水无痕了。今晚最好不要让她有机会和小寄说话。
魏楹的位置相当靠后,不过节目表演是绕着场举行的,倒不影响观看。不过,大人物们还没有到,节目自然还没有开始。沈寄坐在位子上,开始畅想当年的夏令营。
魏楹见她面露微笑,时而还露出遥想当年的模样,不由奇怪。至于披风更是早被她以挨着火堆穿什么披风为由解了去,这会儿一声桃红色胡服被火光衬得很是亮眼。
大人物陆续到了,来一个他们这些小虾米就得起身行一次礼。最后到的自然是岚王,带着贺侧妃,穿一身银红色胡服。听说王妃甚至有些不爽,不能出席,所以让她代劳。这个沈寄是一早知道的,她没穿正红,本来就是为了避免刺激不能穿正红的贺侧妃。不然,正红更能衬她的肤色。这篝火旁穿得艳色一些好看。
本来沈寄也觉得奇怪,魏楹居然带她来岚王别苑参加宴会,就他那个小气劲儿。看到自己穿胡服都恨不得用披风把自己包起来。等到这会儿看到女眷都是胡服,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想了想,外交场合,不都是要带夫人的么。王妃来不了,岚王不是还带了侧妃。他一个小官,又没有二夫人可以带,自然只有带自己出席。
V 196 麻烦(4)
岚王说完祝酒词,大家同饮一杯祝愿两国友谊长存之后。篝火宴就正式开始了,便出来不少舞姬围着篝火而舞。穿的也是胡服,跳的也是胡舞。京城要找这样的人还是不少的,各个舞馆甚至酒肆都有这样的舞姬。还有一些高官家里也蓄有跳舞的胡姬。宫中、各王府自然也不少。在篝火旁这些胡女载歌载舞,坐着的人大多是胡服,这种场面还是挺有民族大联欢意味的。
记得当年西陵的使节团是安王出面代皇帝招待的,现在东昌的使节团和小公主由岚王代皇帝出面,是不是可以说这是岚王离那把椅子更近了的讯号?
唉,不知道,谁知道老皇帝心头是怎么想的。一切的事情都可以有似是而非的两套相反的解释。她还是喝她的酒,吃她的肉好了。
沈寄面前被摆上一份烤好的肉,她看了看,咦,七分熟的牛排么,很多年不见了啊。好亲切!
“还有别的菜,吃不惯的话……”魏楹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沈寄操刀切肉了。
“没事儿,我尝尝看。”可惜没有叉子啊。不过她可以回家画了图纸让人做。沈寄已经在畅想自家搞一个篝火自助餐会了。既然有今晚的晚宴,她再搞一个差不多的,应该不会被认为标新立异吧。
沈寄利落的将牛排切好,当然,比现代西餐的分量多多了,看场上有些东昌人是手抓着吃的,沈寄也想试试。于是用手拈起一片喂进嘴里,呃,跟牛排味道当然不一样,不过相差也不大。
魏楹瞧着四周同僚以及他们的女眷对这道七分熟的烤牛肉都有些违和感,除了东昌人,还有在东昌生活过的官员,很少人能像沈寄接受度这么高的。瞧她还吃得眼睛都半眯起来了,果然是个吃货啊!想必徐茂在此也会是这幅德行。
“嗯,你尝尝,很嫩的。”
“都没熟,还带着血丝呢。”
“就是这样才好吃,嫩着呢,快吃吧。回头看着大家都不动,东昌客人要多心的!多吃些就习惯了。”沈寄把自己面前切好的和魏楹面前的换了一下,继续快乐的切割。
在场很多人都不动,果然岚王有些不善的目光就依次扫视下来了。众人便只得动手,东昌那边便站了人起来,告诉他们这是东昌人最习惯的吃法。如果在座诸位不习惯,可以让人再加工一下烤成十成熟。只是,那样就不是该有的味道了。
不是该有的味道了,外交场合无小事,尤其这道菜是东昌客人特地献上的。再让人拿去加工多少有些不妥。岚王示意旁边的太监替他分切。
吃得很嗨皮的也不只沈寄一个,芙叶和驸马也是如此。东昌西陵,还是有共通之处的。东昌人对她们夫妻微笑以对,芙叶和驸马便举起酒杯。就在这个时候,东昌人也看到对面快到尾部的一桌,魏楹正迟疑的用手拈起带血丝的牛肉往嘴里送,旁边沈寄则很快活的吃着。
那东昌使节便翘起了大拇指,声音略带生硬的道:“魏大人,果然是这个!好朋友!”之前查案子,他们和魏楹接触不少,彼此也有些了解。这是个骨头很硬的年轻官员。现在看到除了那对夫妻,他那一桌是唯一开动了的,自然很高兴。东昌人对芙叶和沈寄这两桌露出善意的笑。
魏楹微微欠身,示意沈寄和他一起敬了对面酒,对面也回敬了。桌上有两种酒,一种是东昌人爱喝的烈酒,一种是平时喝的较为醇厚的酒,他们喝的是后者。
首位上的岚王见状便也笑了一声,然后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牛肉进口咀嚼。贺芸无奈,只能跟随,喉中作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恨穿的不是广袖,直接以袖遮面吐了便是。下头众人纷纷仿效,沈寄听到几声不适的声音,也发现有人嚼了没嚼,直接把一小块咽了下去。当然,全场都没有人敢表示出对这道菜的反感来。
一时间,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场上响起了节奏明快的乐声,场中舞姬也更加卖力起来。
沈寄问魏楹,“好吃吧?”
魏楹脸上挂着外交的微笑,“不习惯,总感觉跟饮毛茹血差不多。”
“再吃些就知道妙处了。”
“你怎么会吃得惯啊?”
“只要是证明人能吃的,我什么都吃得惯啊。”
这倒是,各地美食就没有她吃不惯的。再一看,有数位女眷离席,其中就包括贺侧妃。估计是躲开找地方吐去了,不过这样好歹全了双方的颜面。倒没人对沈寄吃得惯带血丝的牛肉表现得太诧异。毕竟,这边场上除了他们这桌,就是芙叶那桌了。只以为她是在芙叶公主府上吃过。而了解内情的人又都知道,她是个什么都敢吃的吃货。
对于贺芸的离席,岚王有些不满,可是她方才请求的时候脸色已经一阵阵泛白,要是不允说不定就会当场忍不住作呕,他只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便有官眷三三两两的离席。好一阵,人才陆续返回。桌案上则换上了‘正常’的菜肴。
只是贺芸离了席,主位上没有女眷实在不好看。岚王便让人去告诉芙叶,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和对方身份最高贵的小公主互动。这样一来,倒也遮了过去,不算失礼。他目力极好,自然能看到远处沈寄吃得不亦乐乎眼都半眯着的慵懒模样。看来这半生不熟的牛肉很对她的胃口啊!吃东西都能吃成这种满足样,不知哪种时刻会是什么情态?岚王想到此处,只觉下腹窜起了一团火。
魏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身子,遮住来自上方的视线,“还有旁的菜呢!”
“哦。”实在是很多年没有吃过牛排了,沈寄一时忍不住多吃了些。现在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得给别的菜留些空间来装。于是从善如流的从旁边侍者手中接过热毛巾擦净了手。
桌案上这道‘开胃菜’帮被撤了下去,沈寄的表现无疑赢得了东昌人的好感。大部分东昌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和善。只除了,最上方刚和芙叶互动了一阵的小公主,“那个老女人就是魏大人的夫人么?”
“小公主,魏夫人方才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尊重。你不应该这样说她。”
“哼!”
沈寄完全不知道自认还非常年轻,就是个本科刚毕业年纪的她,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女人。她还在等着第二道菜。
第二道是岚王府的名菜雪花桃泥,雪花就是蛋清糊,蒸后色如白雪。桃泥是核桃仁末,和葡萄干、蜜枣青梅杏脯梨脯等配料共炒熟后,上覆蛋清糊。松软甜香,果味甚浓。正好去一去方才吃了不少牛排的油腻。沈寄端着小碟,以羹匙舀来吃。
回席的贺芸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沈寄的方向。这么些年下来,她就是傻子也知道枕边人的一些心思了。沈寄她自己,想必也是知情的。说起来自己还该谢谢她才是,不是她让自己以剑舞取悦王爷,也不能得了小郡主,还有如今让阖府女眷艳羡的所谓宠幸。王妃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对着自己那么云淡风轻。本来以为她很久都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她还是过得一如既往的好。
岚王以眼角余光扫了贺芸一眼,她今日没能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现在又盯着小寄看。贺芸一惊,赶紧收回了目光,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加入芙叶和小公主的谈话中。即便插不上什么话,也得关注着这边。
沈寄个吃货,从第二道菜开始就很矜持了。毕竟第一道菜吃了不少,后头的再由着性子吃的话,菜还没有上完,她就已经吃不动了。这倒也是符合礼仪的,本来这种筵席就是一道菜上了,一会儿再下,搁不了多久,各人也只是品尝个两口。可对面的人竟因此对她产生了一个误会。认为魏夫人一开始那么喜欢吃东昌的烤牛肉,就是为了给他们面子表示尊重。对她的这份尊重,他们决定投桃报李。便有人小声劝自家公主,既然人已经看过了,也确实是个很出彩的人物,明日就要离京,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哼!”
小公主站起表示愿意献舞,岚王自然是含笑允了。一时场中舞姬便以小公主为中心,衬托着她的舞姿。小公主先是且唱且跳的端了酒杯舞过去向岚王敬酒,这样娇俏明媚的异族公主敬酒,便是一向清冷的岚王也站起接了。一杯干了,她便再敬,竟是一连敬了三杯。然后依次而下,一众高管贵戚都敬了一杯,女眷陪饮。沈寄给她数着,居然一气儿喝了二十多杯。还是那种东昌烈酒来的。
今日来的人并不多,皇家便是岚王和芙叶,几家和东昌事宜有关的勋贵,然后礼部数个官员。魏楹受到邀请自然是因为之前他破了惊吓到东昌公主的那件案子。算下来也就是二十来桌,再加上东昌客人几桌。大家围了一堆篝火散坐着。
沈寄问魏楹,“她唱的是什么?”可真是一管好声音啊。方才芙叶还跟这位小公主对歌来着,沈寄瞧了有些眼热。
“祈福的祝语吧!”
人近了,沈寄才看出小公主脸庞其实还带着一丝稚嫩。远看长得很高,前凸后翘的,她还以为有十五六岁了呢。现在看脸,想来不过十二三。
小公主的酒敬到魏楹这桌了,沈寄便跟着举杯站起。小公主看着魏楹唱了祝酒词然后敬酒给他,魏楹笑着接过喝了。沈寄便也跟着喝了,正要坐下,却不想小公主却没有朝下头继续敬了。也是,下头两桌比魏楹的官职还低,她敬到这里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甚至如果不是为了敬魏楹,之前有几桌她也是大可不做理会的。
沈寄没提防被小公主从桌案后拉了出去,竟是要和她共舞。大多数人都是以为小公主此举是对沈寄之前豪爽吃‘牛排’的举动道谢。虽然说有些于理不合,将官眷拉进场**舞,但方才芙叶公主还和人对歌了呢。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
岚王见了便一挥手将场让舞姬都退下了,这样便不是将沈寄和舞姬放到一个位置。他含笑看着场中桃红色衣服翩翩起舞的女子,完全忽略了另一个身影,这个时候总算可以明目张胆的看了。
沈寄一开始也以为这是表示友好呢,既然被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拉到了场上,而且又是这种民族大联欢的场合,她自然不能掉链子。虽然咱说不上跳得多好,但好歹也是在少年宫练过的嘛。于是,沈寄踩着节点跟着小公主的舞步共舞。业务有点生疏,好在很快便找回了感觉。
只是,这位热情的小公主眼底的挑衅,还有两次很明显的差点害沈寄踩错点出丑,让她发现不对劲了。她借着转身之机瞥向魏楹,看到他脸上平静,眼底却满是担忧,再看看目光灼灼和自己看向同一个人的小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魏持己,你竟然真的给我招惹回来一个公主!还好,只是个异族公主。这要是太平公主,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沈寄既然知道了端倪,自然对小公主格外防备起来。找到机会也趁机阴了对方一把,然后在她险些出丑的时候再出手相助。可不能让对方真的丢了大人,咱是作为官眷来的,得表现出天朝泱泱大国的风范。
场中除了密切关注的人没人发现不对,芙叶蹙眉,这是怎么回事啊?她看了一下,沈寄足以应付,便没有上场。倒是没想到这个表妹着实是多才多艺啊。
一曲终了,爆出掌声,沈寄含笑对小公主点头,然后回了席位。坐下的时候侧头瞪了魏楹一眼,后者道:“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跳舞。”
从前是忙得没空跳,后来是没有心思去学繁复的舞蹈。她方才其实也不是怎么在跳,只是在配合和学习小公主的舞步。少数民族的舞没有宫廷舞蹈那么复杂,舞步还算简单。
“我这也是赶鸭子上架,没看到我一直在学人家的舞步么。不过,魏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和我说一声啊?”
“不过是小女孩,我都觉得没必要说。”
“朝廷不至于要你和亲吧?”
魏楹口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他放下酒杯,“这怎么可能?”
沈寄想了想,也对,和亲一向是‘公主’的活儿,断不会派一个朝廷命官去。而且,和亲是带有侮辱性质的求和。如今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只有外族把公主送来的。而且送都不可能是送给魏楹这样的小官,只会是皇帝和皇子。而且,那小姑娘才十二三的样子。
一想到对方的年纪,沈寄就心火上冒,方才她竟然称自己是‘老女人’。她一想到这个就恨得牙痒。方才她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扇那个臭丫头一耳光啊。家里没人教她可以代劳。可是,对方是公主,又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一声侮辱性的称呼也只有自己听到了。她稍微表现不佳,可就成了两国邦交的罪人了啊。如果日后成的开战或是有什么不友好,岂不是自己找个天大的黑锅来顶。我忍!
不过,现在看到魏楹她还真是有些收养。可惜如今穿的是窄袖胡服,她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如果是宽袍大袖倒是可以借着衣袖遮掩狠狠拧他一把出气。不过,魏持己,你给我等着。
芙叶给了沈寄一个眼神,沈寄起身往旁边去。这会儿有喝得有些上头的人出去,并不打眼。
“方才怎么回事?你跟小公主有过节?”
“我今天才头一次见到她。”沈寄顿了一下,颇有啼笑皆非之感,“她好像看上我家魏楹了。”是有恋父情结还是怎么地?
芙叶恍然,“原来如此,好在你基本功挺扎实的。不然今天就要丢脸了,而且丢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脸,是朝廷的脸都要跟着丢尽。”
那是,少年宫不就是练基本功么。不然,方才被小公主搞得狼狈摔一跤,可真是够呛。
“你怎么会喜欢吃七成熟的烤牛肉的?”
“凡是好吃的我都喜欢吃啊。”
芙叶失笑,“好了,也没什么大事。人明天就要走了,她是东昌王后的小女儿,东昌王和王后才不会愿意她嫁魏楹呢。”
沈寄心头憋了火气,她对恃家世行凶的人最没有好感了。
贺芸也看了出来,她精通苏中舞蹈,自然看出了方才的惊险,眼见岚王看得身体都放松下来便缄口不言。也不知该可惜还是庆幸,沈寄将舞步中的危险都化解了开去。毕竟,那小公主也知道轻重,不过太明显。再看东昌使节团,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怎么回事?”岚王虽然没有看出去,但场上有些人的表情怎么能骗过他。
“那公主想害小寄摔倒,没害成。”
岚王看了小公主一样,可惜了,不是时候。
V 197 故人(1)
散席后刚上马车,魏楹的手就被狠狠拧了一把,“当真是君家妇难为啊,我还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行呢!”
魏楹捂着手腕坐下,“那个小公主很好对付的。”不好对付的是岚王好不好。一想到他十之**便是将来的皇帝,魏楹就觉得脊背有点发寒。
“好对付才怪呢,我今天要是跳不好摔了,多少年都是笑柄啊。被嘲笑也就算了,要是被追究责任,那可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魏楹心道,上头那人巴不得帮你解围呢。
“难道你还怕被岚王厌恶不成?”
“你还要倒打一耙?”沈寄挑眉。外头是耳背的老赵头,两人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的。
“你说小公主想害你摔倒?”
“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害我出丑。”这种场合出丑可是政治事件。
魏楹皱了皱眉头,好在小公主明日便离京了,今晚的事沈寄也化解了。他可是真没想到对方想出这招,在大庭广众下为难沈寄。看来女人的心思真是细腻到可怕。想到这里他身后搂住沈寄,“还好我媳妇能干。”
沈寄把他的手摔开,并把理会。一直到下车,她也没搭理魏楹。下车的时候更是对他伸过来要扶自己的手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老赵头早就见怪不怪了,淡定的很。反正不管为啥事吵也好闹也罢,回头三两天一定是漫天的乌云都散了,只有更好的。
沈寄甩手进了二门,魏楹摸摸鼻子跟上去,今晚不会撵他去睡书房吧?
挽翠带着人迎出来,“爷和奶奶回来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呢?”
“大姑娘在大少爷屋里呢。”
沈寄看一眼灯光,“怎么两个都还没睡?”
“大少爷到处找奶奶,大姑娘子在给他讲故事。”
沈寄笑了,成天拿着本小册子找她讲故事的小芝麻,如今也能给弟弟讲故事了?她走了过去站在门口听,就听到小芝麻用最简单的话语,按她的理解,正在给小包子讲《小芝麻砸缸》。自然是说小包子落到了缸里,然后小芝麻用石头砸破缸放水救了弟弟。沈寄当初为了得到小姑娘的认同感,都是把主人公换成了她来讲的。她便依葫芦画瓢讲给小包子听。
小包子听得一脸的疑惑,想说什么又表达不出来的样子,正着急的挠自己的脑门,一抬头,看到沈寄便高兴的喊:“娘——”
小胖墩一下子就翻身想下床,乳母赶紧拦住,“哥儿乖,杭妈妈抱你。”
沈寄走过来坐下,“不用抱了。”
小包子便站起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然后把头凑过来嗅,末了还皱皱小眉头。
“娘,你喝酒了。”小芝麻把腿上的小册子收起来。
“嗯,喝了一些。我已经漱过口了,你们的鼻子真灵。小芝麻今天可真乖,娘不在家你都能给弟弟讲故事了。”沈寄喝得并不多,不过既然儿女嫌弃,便没有多留。先打发了小芝麻回去睡觉,再看看小儿子,他似乎是被姐姐讲的故事弄得有点糊涂,他怎么到故事里去了,还掉进了水缸……
沈寄摸摸他的头,“好了,先睡了,以后大些了就知道了,娘再给你们讲过。”
小孩子忘性大,果然一会儿便开始揉眼眶。他本来就是没有见到沈寄所以才一直不肯睡觉了,这会儿见到母亲回来便安心了,伏在乳母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魏楹当晚差点就真的得去睡书房了,好在小公主明儿一早就要走了,这事也就过了。这就是他一直瞒着沈寄的原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到了今晚才暴露,至少耳根多清净些日子。
这次的案子他办得并不漂亮,查着查着便有了些不能深挖的东西。所以一开始要查个水落石出的皇帝最后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他办出了一个让各方都觉得满意的结果,这个案子便被结掉了。魏楹作为办案的人,原本最前头
那三日,被皇帝叫进宫痛斥了一番,真的是殚精竭虑要抽丝剥茧把案子一查到底的。谁知道刚有了头绪,真正的嫌疑人就要露出水面的时候,有内监传来了皇帝口谕,让他就此结案。他早已不是当年出入官场的愣头青了,便也只能糊涂官断糊涂案。心头其实着实是有些不甘的,但也知道后头水太深了,爆出萝卜带出泥,不是他能办的。
却没想到几次前往驿馆盘问案情却是招惹了莫名的桃花。他第一次还一度把脸涂黑的小公主误认为驿馆下人呢,也不知她怎么会看上自己的。
在榻上翻了个身,他看向床的位置,叹了口气。榻上总是不如床上宽敞,方才想摸上去的,结果迎面就砸来一个抱枕。还算是给他留了面子了,要是让他去睡书房,那可要大大丢了面子。其实,他也很无辜啊。他又没有去招惹过谁。比秦惜惜那次还要冤枉啊!
睡在榻上还有个不好的地方,得在值夜丫头叫起前就起身将被子抱回床上,还得把榻上睡过的痕迹抹去。魏大人可不想顶着职业丫头想笑不敢笑的眼神洗漱吃早饭。
小芝麻昨天就惦记着问,只是太晚了犯困,今天一早爬起来就过来了。正赶上沈寄睁开眼又闭上醒眠的当口。
“起来了啦,娘。太医公公晒屁屁了。”
沈寄慢吞吞的坐起来,“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她昨晚也没有睡好,所以今早才起迟了。昨天赶魏楹去睡塌,自然是迁怒。这会儿见到身边弄出个睡过一个人的假象来不由有些好笑,魏楹那个家伙,要面子的紧。亏他这个假被窝做得像模像样的。
“别急,等娘吃过早饭再慢慢和你说。”小姑娘一大早就起床过来了,自然是想问昨晚篝火晚宴的事。还想敲定家里自己办的日子。
最后,敲定等五月端午节过后,小包子的抓周里也办了,然后再邀几家相熟的来家里热闹一下。毕竟,篝火宴会并不是什么主流,昨晚那道七成熟的烤牛肉就可以看出来了。
“娘,真的吃带血丝的肉?”
“是啊,你要想吃今天就做给你吃。回头让人去买些牛肉回来。”嗯,要想好吃,自然是牛里脊了。回头让人瞅准了牛里脊买。叉子还是先不要制。昨天她的做法已经有些招人眼了。不定有人背后说魏楹实在巴结讨好岚王呢。这又要在自家搞个小的篝火宴,还是收敛些好。
至于端午之后天气热,这个沈寄倒不怕。谁说一定要把篝火烧很大了,小小的一堆就当照明,远远地坐着也不会热。这可是小芝麻心心念念的事,本来没能跟去就心头惦记着了。要是成了泡影得难过一阵子。或者,她就搞个露天烧烤得了。
沈寄昨天吃的是烤牛肉,虽然嫩,但总归不是真正的牛扒。可是,如今想做真正的牛扒也没得做。只能用炸的了,牛里脊片成厚厚实实一片一片的,然后抹上芡粉盐这些炸。
方妈妈知道沈寄是昨天出去学的新菜色,看着样子还很喜欢,便也站在一旁跟着学。日后沈寄想吃了,她也能做得来。小芝麻更是全程跟着看,买牛肉的人半天没回来,她甚至问了沈寄两遭。
“就惦记着吃。”沈寄说她。
小芝麻呵呵的笑,“连吃都不惦记了就有问题了。”
沈寄被她堵得一滞,因为这是她答魏楹的原话。什么时候又被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学了去。再一抬头,就看到小包子由乳母抱着笑呵呵地也找来了,显然是听到风声了。知道今天要吃新鲜东西。可是,你个牙都没长齐全的,你惦记什么吃啊。
“去去去,外头等着去。不然弟弟也要闹着进来的。这厨房油烟大。等过些年正正经经该学的时候,你要是肯自觉进厨房我就阿弥陀佛了。”
肉是上等的牛里脊肉,事先菜刀的刀面将其拍薄,又割断了牛肉纹理中的筋,用细盐腌过,裹以少量面粉。最后用五分热的温油慢慢炸至金黄,很是能勾动人的食欲。沈寄一开始也炸坏了一些,到后来才慢慢把握好火候。买得多,她便对方妈妈说:“你们也炸来尝尝。”
众人方才看她弄了一阵,都有些心痒,只不好像小芝麻那样惦记着。现下得了这句话,再看剩下的牛肉的确不少,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就都有机会尝到一小块。几个看了全程的厨娘更是兴致勃勃的想要上灶头一试。
魏楹今天本是休沐,算是去加班的。回到家就见到小芝麻鼓着腮帮子在啃一大块牛肉。旁边小包子也拿了块小的在使劲,可惜他牙都没长全,吃着颇有些费力。沈寄从他手里便拿了下来,“好了,说了你啃不动的。来,娘切小块的喂你。”
“这是什么啊?”魏楹见沈寄又有心底捣鼓吃的了,便知道她昨晚的邪火算是发过了,便也坐了下来。
小芝麻把咬了两口的牛扒拿下来,“牛扒,爹爹,还有呢,你也吃。”说完又继续。
沈寄弄的这个说是牛扒不如说像汉堡里的那一大片牛肉,又嫩又多汁,口味也好,而且并不是昨晚那样还带血丝的。她让人切丁,然后喂了小包子一颗,小家伙用力的嚼啊嚼的,眉开眼笑。
多吃牛肉有好处,营养价值比旁的肉都高。沈寄见姐弟俩爱吃也高兴。把小碟交给乳母慢慢喂,她自己也抓了一块开始吃。
魏楹看小芝麻两手拿着‘牛扒’,吃得小嘴油呼呼的,叹口气,这会儿提醒用餐礼仪只能成为公敌。罢了,在外人面前知道守礼就好了。他也用手拿了一块开始吃,这个时候,得与妻儿同乐才行。不然,还是得受排挤。尤其他回来,沈寄还没理会过他呢。
“嗯,好吃,比昨天吃的那半生不熟的好吃。”魏楹吃了一口便赞道。小芝麻点头附和,再看旁边小包子正张着小嘴等乳母再喂,显然也是很合心意的。沈寄心头不由一阵得意,她喜欢吃也喜欢做吃的,能得到夫婿儿女的认同当然是开心。魏楹的反应至少有六七分是真的,小芝麻小包子不会作伪。嗯,她自己也觉得这么弄来挺好吃。
这么吃着,一场风波自然烟消云散。何况这个时辰那可恶的小公主已经踏上了归途。这辈子也不一定会再来了。
怕小包子吃多不好,因此只给了他吃了很小的一块。小芝麻吃完一块也就七分饱了,沈寄也没再给她。
“娘,到时候也做这道牛扒给客人吃。”
“好!”
接下来的日子,魏楹照常的忙忙碌碌,偶尔休沐也很难得闲。沈寄也只得感慨一句京官难为啊!
买了宅子腰包空了不少,而且京城物价比外地贵多了。他们一家又是住在离皇城近的地界,什么都贵了三分。因此沈寄早就想着再找点赚钱的营生了。便挑了一天天气好带着小芝麻小包子上街逛去。
路过曾经属于自家的书画铺子和粮铺也不由一阵唏嘘。她前些日子查了两家铺子的帐,当然是有的放矢。因为之前已经让人在粮铺外蹲守了两个月,每日记录流水账。一对比,差距不小。再动用了魏楹的人手查掌柜的身家,这几年间竟是买了栋小宅子,妻妾成群,还个个穿金戴银。她摔了账本给出三天时间退赔,最后收回三千多两银子,将人赶了出去。然后发了两个月遣散费,把铺子打了出去。书画铺子的掌柜的闻讯,便自动卖宅子退赔。他们也是没想到当年贬官到蜀中的魏楹不到十年竟然就熬到回京任京兆尹了。
人当初就是沈寄和魏楹亲自选定的,能干也老实。可没有人在利益前头能真的稳得住。尤其身边还有那么多爱攀比的妻妾。这两处一共收回五千多两银子,沈寄将书画铺子也和粮铺一样的处置。既然魏楹并不在意,她也没有那么多心力操持这么杂的生意,便索性关店直接出租铺面。如今,她要找的便是适合开窅然楼的地方。暂时,她只打算进军时尚业和餐饮业。开分店将成功模式推广是最省事的方式,而且连锁店感觉实力就不一般。
小包子的生辰就在端午节后几日,周岁生辰,又是儿子,是很受看重的。那一日还要抓周,沈寄不禁想着要是她放个胭脂盒子上去,这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抓到手里。到时候魏楹还不得气爆了啊。不过,到时候摆的东西都是定例,也不知贾宝玉是怎么就抓到了个胭脂盒子的。不过,那样的儿子,她可也不想要呢。
小包子正竖着胖手指由姐姐教着翻花,只是这个他没什么兴趣,于是一会儿就不干了。又拿了小权儿送的小马出来走动。还拿给沈寄看,“娘,马马”。又按下机括,让马迈开四蹄走到沈寄面前。沈寄对这些古代机关一直是想不明白的,又没有电池,也不知是怎么动的。不过看儿子喜欢,便寻思照这样的东西再给他买上几样。
小芝麻还好,一个月里还有那么一两次出门的机会。小包子却是因为年岁小机会实在难得。因此一下了马车眼睛便到处逛着,看着很多东西都一脸的疑惑。沈寄便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能记住不。
等到逛累了,便领了两姐弟并下人往酒楼去用饭。这是公款吃喝,下人自然都乐意,而且奶奶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人。便都听了吩咐,留意酒楼有什么特色。说得好的,可另外有奖励呢。
沈寄则带了儿女丫鬟等人上楼上雅室,这一趟出来就是方方面面都要看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看儿子东张西望看什么都好奇新鲜的样子,沈寄索性抱起他在屋里走动,末了又抱了小家伙到窗口看街景。她自戴了帏帽倒也不怕容貌给人看去。
小包子嘻嘻笑着,显然很高兴出门。小芝麻自在一旁寻了小朵朵陪她翻花,她新学了几个花市还没有练熟。
就在沈寄看着熙来攘往的街景时,街上却出了些意外。竟是旁边一个包厢,有人丢了酒杯下去,下头有人痛呼了一声,抬头看到窗边的人却是只有忍气吞声,低头想要离去。
看来不是意外,又是权贵欺负人了。沈寄不予多事,小包子却忽然拿手指着那人,她用手包着儿子的小胖手抓了下来。这样便看了那权贵一样,是个十四五的少年,这一看,居然是熟人,是董玉儿的弟弟董承。
如今董玉儿可不得了,封了玉贵人,常伴君侧呢。这董承,当年沈寄初到扬州时,他还只是个十二的少年,有一次在城外头走丢了,沈寄遇上让人把他送回过家。那会儿倒还挺懂礼貌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小爷作甚?”董承察觉到沈寄的目光,不善的转过头来。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赶紧围了沈寄周围,同时有人下去叫老赵头和一众小厮。
“董小公子,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沈寄用扬州话问道。
V 198 故人(2)
董承一听到扬州口音,不由一愣,然后见到窗口冒出来的老赵头才恍然。
“啊,你是魏夫人。”
老赵头手里还拿着马鞭,他本是听说有人对沈寄不敬所以匆匆从楼下上来的。见状不由看向沈寄,沈寄道:“无事,一场误会。赵叔你去吃饭罢。”一边对董承道:“正是我,董小公子变化很大啊。”
两三年的时间,董承算是由半大孩子长成少年,变化是不小。不过他自然听懂了沈寄的言下之意。一阵尴尬后说道:“让魏夫人见笑了!”
沈寄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缘故,只是这么当街砸人,很容易坏了自己和家里的名声。”她是真心不愿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也变成蒋世子之流。不过如今,他姐姐是宫中得宠的贵人,父亲也升上了三品,虽是闲职,却在魏楹之上了。早不是当年同住扬州府后衙的下官之子。沈寄也只能言尽于此。
董承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抬手朝沈寄一揖,“我知道了,多谢魏夫人良言。告辞!”
沈寄摇摇头,罢了。
倒是和董承一个屋子的人,见沈寄三言两语说走了小霸王,颇有些诧异,多看了两眼才转身追出去。
董玉儿是走魏楹的路子到的御前,魏家进京之后,董父倒是有意交好的样子。可董家是确凿无疑的岚王党,董父在外追随岚王行事,董玉儿在宫中更是和贵妃同声共气。魏楹不欲被划入某党,来往了三两次,渐渐也就淡了。
沈寄捏捏胖儿子的脸,“你以后可不许变成这样。”那样你娘我非得气爆不可。
小包子摸摸自己的脸,把头挨到沈寄颈边摩擦。
“娘,刚才那人是谁啊?”小芝麻问道。
“从前在扬州府认识的人。”
小芝麻挠头,“没见过。”
“他们一家在你记事前就搬到京城了。”沈寄笑笑,就算不是如此,扬州府认识的人你就都记得住么。不过记得几个常来往的罢了。
吃过午饭又游玩了一阵回到家里,魏楹竟然已经回来了。今日稀罕,又是准点下衙的。沈寄心想,可千万别又来人叫走了。
“你们今儿上哪去了?”魏楹问道。难得他按时回来一次,居然家里都没人。
“我带他们出去走走,中午在天香楼吃的午饭。”
魏楹挑眉,“原来那三言两语把董家小子说走了的人是你啊!”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做这个京兆尹,耳目自然得灵通啊。尤其是权贵子弟的行踪,怎么不得了解一二啊。一个不留神就有小爷给我摆烂摊子呢。”
沈寄叹口气道:“我真怕小包子以后变成那样的纨绔。”
“其实,董承今日动手里头也是有缘故的。”
原来今日那被砸之人之前也是个权贵子弟来的,还有个小姑姑在宫里做妃子。那位娘娘与安王母妃淑妃交好,没少欺负过董玉儿。幸而董玉儿虽然没有根基,但却把贵妃奉承得很好,这才躲过了一些明枪暗箭。如今那家子坏了事,宫里的娘娘妃位被夺贬为庶人,家里自然是败落了。不然,岂有今日忍气吞声之举。
原来是报仇雪恨啊!怪道董承今日的表情还有些被冤屈了的委屈。不过自己也没说别的,只提醒他主意自己的名声和家声。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痛打落水狗,姿态是不好看了一点。
魏楹素来知道沈寄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因此问都没问她说了些什么。一边小芝麻和小包子收拾好了由采蓝和乳母领了来见父亲。他们在外头跑了一天,出了汗,头发也有些乱了,一到家沈寄就让人带他们回屋去收拾了。这会儿洗过澡也重新梳了头过来,结果一给父亲见了礼便嚷嚷饿了。
魏楹看姐弟俩都很欢快的表情,显见得今儿出门玩得开心。小包子还让人拿了沈寄给他买的各色小玩意儿过来给父亲看。竹编的蝈蝈笼子,依着他的模样捏的面人娃娃……一件一件的摆在小几上摆弄。
魏楹便问小芝麻,“你没有么?”
“人家长大了。”小芝麻挺起胸口道。
魏楹嗤笑一声,三岁的娃儿奶声奶气说‘人家长大了’,也不怕笑掉人大牙。而且,小芝麻的性子是能在一旁看着弟弟买了这样又买那样不提要求的?就是她真这么懂事,沈寄也不能让她就看着啊。
“买了什么,拿来爹看看。”
小芝麻摇头,“真没买。”
魏楹看向沈寄,后者道:“是没买,都是从宝月斋拿的小玩意儿。”
“噗——”
一会儿厨下上了饭菜,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了。沈寄和魏楹的饭菜是一样的,小芝麻和小包子的是分开另做的,每天沈寄都要给他们单独配菜,力求营养全面口味好,还得是适合他们吃的。当然,还得两个小家伙爱吃才行。这不,今天小芝麻的主食就被摆成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童趣可爱。小包子的则摆成了一个小狗狗。
魏楹不禁失笑,小寄在两个孩子身上费的心思可真是不少。不过,看到这两只小动物他想起一茬事来,看儿女都在认真的吃东西,便暂时没提。直到饭桌收拾了,各人也坐了一会儿才道:“给你们买了两只梅花鹿,就在后院。”
小包子不知道什么是梅花鹿,反应不大,小芝麻却是见过的,当即欢呼一声,“爹,我要看。”
到了后院,小芝麻便认养了大些的那只。
小包子两手圈着沈寄胳膊,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梅花鹿。
沈寄笑看魏楹,今儿怎么开窍了,知道给儿女带礼物了。
“看着你诸多上心,我这个当爹的自然不能输了。而且我平日事忙,也没有时间陪他们。”
沈寄明白了,这是要跟她争宠呢。不过,这话不能明着说,魏大人不会认的。
“反正这后院够大,只有两只梅花鹿未免单调了些,不如再弄些旁的回来吧。只是你要找了懂的人负责看管。”还有动物粪便得清理得勤,不然容易有味道。
“嗯,还弄了两只孔雀,过几日送到。”后来陆陆续续又添了锦鸡、白鹅等等。沈寄小时候也是个爱上动物园的,如今自己家后院可就要成动物园了,也正好教小包子认一认。
到了端午前夕,家里的各色粽子蒸好,分送各处后又得回不少。沈寄拿雄黄给姐弟俩额头上各画了个王字,看了忍不住好笑。
小包子看着乳母给他剥小粽子。是那种很小很小,小包子的手都能拿住的小粽子。也亏了方妈妈能包得出来。
“吃——”眼见粽子剥了出来,小包子高兴的挥手,一个吃字喊得端的是字正腔圆。乳母便过来喂给他吃。
沈寄笑道:“糯米的,就给他吃一个好了。”
“是。”
“小芝麻要不要?”
小芝麻看小包子吃得高兴,也动了食欲,于是采蓝便拿了她的中号小粽子出来,一个能顶小包子的两个。
沈寄便也拿了个红豆馅的粽子来吃,明天是端午正日子,她得去宫门处候着,然后进宫给太后行礼。节便过不成了,今儿就算提前和儿女过节了。明儿托了王氏来照看侄儿侄女,正好信哥听堂姐说大伯父家新添很多小动物惦记着来看。
沈寄吃的这个粽子是裴家送来的,裴钰殿试时正常发挥中了个进士,只是如今还在候缺。魏楹说裴钰有意外放,不过他不怎么看好。被裴先生教得太端方了些,若是外放,怕是不容易回京。而且,也很难成为主政一方的主官。他这个做师兄的,觉得他不如留京,便是没有足够的银钱打点,但到国子监去教书应该没有问题。换言之,他认为裴钰很是书生意气,比较适合搞学术和教学。可是裴钰却觉得像魏楹一样走外放做实务的路子比较好。
这个,魏楹就不好说什么了。当初他也不是外放,而是被贬官。而且,能像他这样顺当就回京做了四品官的,有几个。他一则是机遇好,皇帝还记得他;二则也是在外任上很做出了些成绩;三则,自然是费了不少银子年节时到处打点,从来不敢遗漏。
而裴钰,殿试排名比较靠后,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甚至裴家根基单薄,也无处投靠高门。家中更是没有银子打点。裴先生清高,一身傲骨,很多事也是不肯做的。唯一的妥协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让裴家婆媳拿私房银子在宝月斋入了一股。可那也是因为没拿魏楹沈寄当外人,股已经入了,难道他逼着去退?
沈寄看魏楹这样,不由好笑,你当人人都像你一心往上爬呢。说不得人家裴钰就是想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而已,压根没存调进京的心思呢。
“你把你的想法摊开和他说说,也说给裴先生听听。总是别人自己的前程,还是得人家自己拿主意。”
这事儿也不知那师徒父子的到底商议得如何了。今儿裴家送粽子过来,是华安口味的,沈寄便忍不住拿来吃了。母子三人吃着粽子等着魏楹下衙,这要过节了,为了确保节气平安顺遂,自然又要忙上一些。
晚间,小芝麻拉着沈寄道:“娘,讲故事,讲蛇报恩。”
蛇报恩自然是《白蛇传》了,不过是简化了些,又删掉了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小芝麻很喜欢听。
魏楹从里间出来,笑着说:“明儿你娘要早起,今晚要早些歇着。故事等以后再讲吧。”
小芝麻这才想起这茬事,于是点点头退下去。
沈寄正想着平日没这么早睡呢,这会儿躺床上也睡不着的,就被魏楹打横抱了起来,“来,我们一起躺床上养养神。”
沈寄擂他一拳,说得真好听,他是能盖棉被纯聊天的人么?方才说她明儿要早起把小芝麻哄走了,一副多体贴的样子。
“不是说躺躺就好么?”沈寄抓住魏楹的手。
“睡前活动一下睡得更安稳,放心,明儿我一定叫你起来,绝不误事。你每次…以后都睡得很好的。”
那是被你折腾累了!沈寄的话自然没机会说出口了。到最后她的确是累了,很安稳的就睡着了。甚至连早上魏楹帮她把衣服套在身上都没惊醒她。
脸上被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才把她拍醒,“小寄醒醒,时辰差不多了!”
“哦。”沈寄赶紧叫了人进来按品着装。终于切实感受到买了这栋宅子的好处了,今早得以多睡了半个时辰。想一想魏楹每天可以多睡这么一阵,沈寄立时觉得五万多两雪花银花得值了。他们那栋小宅子如今而已租了出去,一年可得五百两银子。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沈寄如今手里头又有一万二千两的现银。钱白放着也是放着。所以,她才起了再开家窅然楼的心思。
喝过一碗浓浓的参汤,沈寄和魏楹一起出了门。今日朝官去陪皇帝过端午节,外命妇去陪太后,只是男女有别不在一处罢了。
夏天亮得早,外头已经很看得清了。沈寄坐了两刻钟的轿子便到了外命妇集合的宫门处。她如今是四品,位置也还是相当靠后的。不过刚去,就见到早一步到的徐五朝她点头致意,旁边围了一群人正在谈话。沈寄也报以微笑,却没有过去。和林家已经疏远,而徐五婆家属勋贵,与魏楹这等科举出身的清流不在一个交际圈。她和徐五自然也就渐行渐远了。沈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和一群四品诰命寒暄起来。
徐五脸上的笑带出一丝涩然。她看着沈寄从眉眼里透出的舒心劲儿艳羡不已。家中为了开枝散叶,又给夫婿纳了两个妾室,后院里的事儿自然更多了。哪比得沈寄上无公婆,夫婿疼爱,儿女双全,当家做主的日子舒心。如果能像她一样把夫婿看住了,自己也宁可背善妒之名。只不过,家里长辈怕是容不下。
过不多时,外命妇们便全到了。嗣后便有人领了众人去给升了宝座的太后行礼。两年不见,太后模样没什么变化,看着精气神还好,沈寄在后头跟着众人磕头。太后身边,一左一右伴着芙叶和黛月公主。还有几个更小些的郡主县主,丹朱也在其中。
本来外命妇进来磕了头,大多也就散了。毕竟大多是家中的当家主母,今儿端午节还有得忙。不过沈寄却是被太后点了留下看赛龙舟。她心道好在家里都托给了王氏,小芝麻小包子对这个六婶也还挺喜欢,又有信哥一起玩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是。至于中馈,有什么人来客往的,王氏也都能帮她料理了。于是拿银子托了宫人去宫门处和老赵头说一声,让他派个小厮回去报讯就是了。
太后留沈寄,却是因为她之前是受了皇帝褒奖的,如今而也算是个楷模一般的人物了。今儿被留下的外命妇,除了那几个惯常进宫陪太后说话间解闷的一品二品老诰命,也就是那位一门九骏的王夫人与沈寄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
芙叶便使人来和沈寄说既然被留下来看赛龙舟,等下你就跟她坐一处,也省得被人挤到后头去。丹朱则跑过来拉着沈寄的袖子问:“小姨,小芝麻呢?”
“今天她进不来。我们家里养了不少小动物,回头郡主来看看吧。”
“嗯嗯。”丹朱印象中这个小姨府上特别好玩,当即满口答应。
太后在和几个老诰命说话,其他人便都在旁边站着。芙叶侍立在太后身后,偶尔在太后和老诰命们说话的说两句讨巧的俏皮话。黛月公主则摇着宫扇,和旁边的岚王妃说话。
沈寄规规矩矩的在旁边站着,有老诰命问她话便恭谨的答了。她也看到董玉儿了,气色不是太好,和一群低位的妃嫔一堆。
“太后,龙舟赛眼见开始了,皇上吩咐奴才来请您,这便走吧。”
到了这个时候,沈寄虽然挂着家里,却不能不打起精神陪着看龙舟了。好在太后跟前凑趣的人多,可不少她一个,也没有要特地和她说话的意思。芙叶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整个御苑池一览无遗。宫中的赛龙舟她也是早有耳闻,便一心一意很投入的看了起来。旁边的烟波致爽楼上,是皇帝和群臣在联诗,时不时有佳句传出。然后乐师即兴谱曲,歌姬演唱。一时,节日的气氛很是浓厚。
魏楹也有一首诗被选中谱了曲子,看来今儿也是得了伴驾的殊荣。他们夫妻今天很露脸啊。沈寄正想得出神,当先的龙舟已经过线,因是过节,并不太拘束人。场上的宫女太监一阵的欢腾。却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近处响起,“玉贵人晕倒了——”
V 199 故人(3)
沈寄侧头看过去,董玉儿本是坐在位置上,现在却是倒在宫女身上。
而太后那声‘赏’更是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处,芙叶这里离得近,沈寄见她不悦的蹙了眉。而贵妃则是站起走了过去,让找了春凳把人抬回去传御医。又过来对太后道:“母后,臣妾也去瞧瞧。”
太后看她一眼,然后点头,“没什么事,你就早些回来。”
“是。”
龙舟赛完了,不过是一刻钟左右的事。当然不会只有这个活动,还有一些水上的表演。沈寄从桌案上拿了一个水晶粽子吃,小声问芙叶:“丹朱这种场合,都是在太后身边么?”
“嗯,平日里也常接了她进宫住。”
这才是殊荣呢,可是看芙叶一脸的习以为常,沈寄有些无语。再看眼黛月公主那个端庄的女儿,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小大人似的。这可是亲外孙女呢,丹朱虽然也是郡主,可穆望终究不是太后生的啊。没道理越了过去啊。还是说,太后觉得芙叶不会教儿女?要时不时的带在身边耳提面命。说实在话,芙叶的确是不太像皇家的公主。
不过芙叶回来以后,一直是非常得宠,越格封了公主不说,连当年的穆王府都赐了给她做公主府。那可比旁的公主府都来得大。这些,黛月公主等人难道就一点想法没有?反正面上看不出来,亲热的很。估计岚王跟安王面上也都亲近着呢。这便是芙叶和他们的不同了。她没这么深的城府,而且至今不习惯繁文缛节。
沈寄又想到了自己身上,太后似乎不是太待见自己呢。留她看赛龙舟,不过是因为她和王夫人同样被皇帝褒奖过。总不好留一个不留一个吧。她开始猜测是不是因为当年拒绝纳妾的事。后来见董玉儿昏倒,太后那被人扫兴怫然不悦的样子有点反应过来。想来董玉儿不得太后欢心,说起来她是魏楹和自己送到皇帝身边的。
说起来皇帝已经过知天命之年了,真是一心为国的纯臣本不该进献美人,还当谏阻才是。可当时,秦惜惜的枕头风实在太厉害,而且皇帝和太后都在逼着魏楹纳妾。再说了,他们也只是让董玉儿去领舞,又没说送给皇帝,是他人老心不老,不肯惜福养身的。还让芙叶打着来看自己的幌子把人带出去相会。不过,当娘的肯定不会怪自己儿子,那就只有怪别人了。沈寄才不会内疚呢,贵妃跟岚王不是都挺欢迎董玉儿的。当人媳妇儿和儿子的都赞同,怪什么外人。
沈寄想是这么想,却不敢在言行中露出一丝半点不羁来,只老实本分的看表演。
芙叶小声道:“你怎么一进了宫,就变得跟木头一样?”
姐姐,我没有你那样厉害的亲爹啊!在这个女人只能靠父兄靠夫婿靠儿子的时代,我在宫里敢像在家那么恣意么?
“你干嘛要拉我一起坐?”
“省得别人看轻你啊。”芙叶不假思索的道。
沈寄心内一热,这个表姐,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待自己却是实心实意的。
“你也知道,我这个身份在宫里什么都算不上,我哪敢不变木头。”
一刻钟后,太后没了表演的兴致,要回自己寝宫。众人谁还敢呆着看着,便都起身要陪着老太太回去。太后摆摆手,“你们且看吧,其实怪有意思的。只是哀家年岁大了有些短了精神。”
沈寄倒有心看表演,毕竟是最高规格的表演,而且在水上搭台子表演也少见,现在正有人踩动着个大球在水上做各种艰险动作呢。可是芙叶准备跟太后回去,她一个四品诰命总不要单独坐在前头,便也起身准备跟回去。
太后坐在肩舆上,芙叶跟着走,沈寄便也跟在旁边。半道有贵妃身边的宫人过来,太后不待见玉贵人,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就不关心。而贵妃这么圆润的人却是急急遣了人来禀告,难道,是好事?
因为挨得近,而且太后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所以那宫人说话的声音沈寄就听到了。
原来,董玉儿居然怀孕了!皇上威武啊!
太后很震惊,宫里十年没有过这样的好消息了,而且如今皇帝的身体是每况愈下,没想到,她还能做回祖母。
“先不要声张,出了三个月再说。”太后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是,贵妃娘娘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后这里总是要来禀一声的。”
“嗯,你过去对玉贵人说,哀家本来想去看看她的。可是哀家一动,不免众人猜测,对她腹中孩子反倒不好。对贵妃说,让她好生看待玉贵人。”
这个消息显然让太后很是高兴,一时脸色皱纹都抹平了几分的样子。皇帝还能让年轻的妃嫔怀孕,这便是说皇帝的身体还很好。当娘的能不高兴?于是有幸怀上龙种的玉贵人,自然就母以子贵了。
到了太后寝宫,太后看一眼沈寄,“芙叶,你带小寄去见见玉贵人吧。”
沈寄明白,太后这是要芙叶替她自己去看看董玉儿,可是碍于三个月前不好声张的习俗,便把自己拉上了。自己和董玉儿有旧,她在看表演时昏倒了,而芙叶是自己表姐,待自己一向亲厚是人所共知的。所以,自己求了她带着去看玉贵人便是情理之中的了。
沈寄忙上前道:“谢太后体恤,臣妇也正想请旨去探望玉贵人呢。太后放心,臣妇一向是锯嘴葫芦的。”
太后笑笑,“这个我倒是放心你的,要走漏也是从芙叶这里走漏了风声,你那里定是稳妥的。”说完又怒其不争的看一眼芙叶,傻大姐似的!她这么说也是警告芙叶,这事断不能说了出去。后宫之中,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不得不防!倒是沈寄,因着拒绝给夫婿纳妾和送上董玉儿之事,太后之前对她本有些不喜。可如今,董玉儿怀孕了。而沈寄本人更是凭着在扬州地动时的不俗表现,得到了和王夫人一样的巾帼楷模地位,看着便也顺眼了几眼。
芙叶立即道:“我才不会说漏嘴呢。皇祖母还是担心会不会有宫人走漏了消息吧。皇祖母,孙女这就替您去瞧瞧玉贵人去。您到时找点什么好东西让孙女给捎去啊,不然空口白话的,多没诚意。”
太后瞪她一眼,然后让人拿了个小小的珐琅盒子来,让芙叶放在袖袋里,“去吧!”
沈寄跟着退了出去,她今日可是打空手进宫来的,进宫可不能随便带什么东西。而且董玉儿这一胎太后如此重视,她也不想送了什么东西,回头卷进莫名其妙的事理。再说了,她是知道董玉儿昏倒然后去探视,没带礼物也说得过去。这又不是在别人家做客,还让下人回家去拿来的。于是便心安理得的空手跟在芙叶身后往贵妃宫中走。董玉儿如今还住在贵妃宫中侧殿里。
贵妃知道沈寄来不免奇怪,她是听说了董玉儿之父在魏楹那里碰壁的事的。按说她不该上赶着来看玉贵人才是。然后又听说人是和芙叶公主一起从太后宫中出来的,细细一想便知道了根由。
“请她们进来吧。”
既然进了宫,沈寄就不敢心疼自己的膝盖了,将来贵妃便依礼跪下。看到黛月公主也在一旁,又朝她磕头。芙叶却只需朝贵妃福身就好,又和黛月公主互相见了礼。
“既然是太后让你们来的,便随宫女过去吧。”
她们自然是先到正殿给贵妃行礼,这可是规矩。哪有贸贸然就跑去侧殿的道理。此时便跟着宫女往侧殿去了。
人走远了,黛月公主才轻声道:“母妃,那晚篝火宴,儿臣没去,不过事后听说了。那东昌小公主拉了魏夫人一起跳舞,暗中使绊子呢。可惜都被她给化解了,还险些被她还得出了个丑,且得承她拉了自己一把的情儿。这女子好生厉害啊,一路走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贵妃冷哼一声,“可不是厉害人儿么,那年在扬州为了她不让夫婿纳妾的事儿,居然把我们母女都用上了。也不知道……”要说长相,虽然不错,可在见惯绝色的自己儿子那里也算不得多惊艳,怎么就迷上她了?贵妃有心除了这个隐患,却又投鼠忌器。
一来是忌讳坏了母子情分,岚王自小长于乳母之手,性子又冷,便是她这个生母也是不太亲近的;二来那个魏楹显见是皇帝很看重的,这个人为了媳妇儿都能当面抗旨了。真要出了什么事不计后果的闹开,或者是从此投了安王,却是给自家儿子树敌了。京兆尹官不算大,但京城门户可在他手中呢。关键的时候这个位置就非常重要了。第三嘛,自然是因为自家儿子自己心头有数,现在是断不会闹出什么来。而且,经过扬州之事,魏家小夫妻恩爱已是人尽皆知,就是安王要拿来做文章,那也是空口白话拿不出证据来。他如今已经步入之前得圣心,再无凭无据坏兄弟名声,后果可不一定能承受得起。
罢了,等大事成了便没有这么多忌讳了。至于董玉儿这一胎,完全不会威胁到早已成年的兄长。自己何妨做个大度的。
沈寄和芙叶进去看了董玉儿,她就在美人榻上倚着大迎枕,见到芙叶眼睛顿时一亮,坐起身子要下地,芙叶知道她这一胎金贵,赶紧上前按住,“玉贵人躺着就好!”说着又将太后的意思转达了,让她安心养胎。
沈寄这才上前去给玉贵人行礼,今儿这膝盖真是受委屈了啊。无论在这古代呆多少年,她对跪拜礼在心头都没法习惯。
沈寄对董玉儿来说可是贫贱之交,尤其她如今得了龙种,可多亏了魏楹和沈寄。于是待她也格外热情。还抓着沈寄的手忆起了当年来。人在得势的时候忆当年,自然是一件很爽快的事。她兴致很高,一时停不下来,沈寄也只有陪着。
若是从前,区区一个贵人,芙叶才不看在眼里呢。可如今董玉儿可是拔了头彩,她也只得坐在一旁相陪。结果坐了一阵,好容易董玉儿追忆完了当年,外头却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沈寄正待回避,却听到天子御乐已到屋前。皇帝高兴之余抬腿就进来了,她根本没有走出去暂避的时间。便只能跪在芙叶身后接驾。
董玉儿被兴高采烈的皇帝扶了起来,“日后私底下都不要如此了。”
芙叶行了礼上前笑道:“恭喜皇伯父,贺喜皇伯父!”
“咦,你怎么在这儿?”皇帝这才看到芙叶。
“臣侄女是来探望玉贵人的,也替皇祖母捎来件礼物并几句话。臣侄女的表妹也是一道来看玉贵人的。”
皇帝更是压根没看到跪在一旁的沈寄,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是谁,知道她是来看望玉贵人的,便和声道:“起来吧!”他心底对魏楹这个媳妇儿倒有几分赏识,知进退,明得失,真正堪为贤内助。听老七说,当年要不是这女子当机立断,以剑逼着路人送他去医馆,他就就死在蜀中了。说起来,倒的确是大功一件。可惜人无完人,就是有个善妒的毛病。不然,倒真的可以作为典范宣扬一下。
沈寄这才得以和芙叶一同退了出去,今天可真是够精彩的。她想了想小声对芙叶说:“表姐,玉贵人的事,你真的是什么人都不能说,就是驸马和贴身的丫鬟都不能说。”她的公主府是安王帮着打理的,里头自然少不了安王的耳目。搞不好如今被芙叶视为心腹的人就是。驸马也是没什么城府的人,回头话也可能从他嘴里被人套了去。
安王想必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打击岚王一派的机会。后宫十年没有添丁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回头流言传来传去,董玉儿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要换了父亲。到时候引起的风波可就是雷动九天了啊。可这话她也不好说得太透,而且说透了,芙叶听不听得进去还是两说。
果然,芙叶蹙眉道:“皇祖母已经叮嘱过了,你还说!”
沈寄无奈,她怎么就比芙叶小呢。不然仗着年长也能说她两句。唉,她总不能眼看着芙叶卷进这样大的夺嫡浪潮里去。于是直接上了芙叶的马车,又让丫鬟和赶马车的回避了,说她有几句悄悄话要说。
“搞得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芙叶没好气的道。她一向很照顾沈寄,那是因为沈寄的处境比她艰难,她愿意帮扶。毕竟两人的母亲可是双胞胎,可普通姨表姐妹还亲一层。沈寄一向又会做人,对她也真心。可今天这个态度她不喜欢。有几分被冒犯了的感觉,尤其她还驱赶自己的丫鬟和马夫,实在是越俎代庖了一些。
沈寄没有顾虑芙叶脸上不好看,三言两语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就算是我多想了,白担心,你也听我一回。这种事卷进去了不得了。就是平日里,你也远着安王和安王妃一些。你这个公主的位置,只要你不出大差错,就跟铁帽子王一样掉不了。可要是卷进这样的大事去,将来……”新君即位,如果不是你亲近的一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就差把岚王登基要清算安王党直接说出来了。
芙叶好歹在宫中出入了数年,还是有些长进的。这么一深想,便知道了轻重。
“你放心,我知道了。”
沈寄到了宫门处,魏楹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皇帝离席后,诗文会便有些难以为继了。既然皇帝不回来了,一众臣子便惦记着回家过节了,于是便散了。
“你上哪去了啊?”
“回去和你细说。”
魏楹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沈寄满脸正色。他本来还想问问她,他今日那诗做得如何的,也被她这番脸色给打了回去。回去后,两人一起招待了魏柏一家子,又同小芝麻小包子一起笑闹。两家人一起过了节。直到真正独处了,沈寄才在魏楹耳边把今日见闻道出,把她劝芙叶的事儿也说了。
“嗯,希望公主听得进去。有她在,你也算有一门贵戚,很多事情要方便些。只是玉贵人怀孕这件事,就是瞒过了前三个月,后头也避不开风浪。”
“只要跟芙叶没关系就行了,那个傻大姐!”沈寄并不知道她和太后对芙叶的评价如出一辙。
而芙叶果真忍住了谁都没说,进宫接丹朱的时候太后便夸她了。还问她此次怎么如今灵醒,芙叶便将沈寄说过的话能说的点到为止的说了。太后当下便知道这些不是芙叶能想出来的。她府中也没有这样一心为她着想的能人,略一思忖便知道是沈寄。
太后一阵心惊,那个丫头好生厉害。走一步看三步,竟有如此谋略。难怪她以那么微贱的出身,竟然能让魏楹那么一个前途远大的年轻人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还说永不纳妾!
“日后小寄说什么,你都照做就是。那丫头可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像你这七窍通了六窍的。”
“是。”
V 200 倒霉(1)
太后对沈寄的赏识是一回事,但是对她妄议皇家,尤其是议论得还如此不堪,自然是非常的恼怒。先将芙叶打发回府,便让人召沈寄进宫。
沈寄当时正在后院看一群小屁孩儿玩老鹰捉小鸡呢,听到宣召先是莫名其妙,然后心头一沉,芙叶不会真这么人头猪脑吧?她这可是以怨报德啊,虽然不是她本意,却会把自己坑惨啊。自己怎么就忘了多叮嘱这傻大姐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太后去啊。她以为太后只是祖母么!就算只是祖母也不会喜欢听到人说自己儿孙的是非吧。
她递了张百两的银票,那太监收下只道‘魏夫人等会儿小心回话’,于是愈发的肯定。
沈寄心头升起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她不会就此完蛋了吧?
把小芝麻和小包子一手一个抱在怀里,沈寄理了一下思路,应该不会吧。太后如果一心要弄死她,就不必召她进宫去了。可是,死罪可免,活罪却一定难逃。
小芝麻和小包子被抱得有点紧,都纳闷的看着沈寄,“娘——”
沈寄把手松开,“没事儿,娘进宫去了,你们在家好生玩。”
小芝麻已经隐约懂得皇宫的含义,小包子却不知道伸手抱着沈寄的脖子不让她走,沈寄把他的小胖手扳下去,然后跟着传旨的太监出去。走到二门处还听到小包子的哭声,却头也不敢回。再耽搁让太后久等,怕是要罪加一等。
进了太后寝宫,沈寄纳头拜倒,头都不敢抬。时间慢慢过去,只听得钟漏的动静,却不知过了多久,沈寄汗流浃背,从额头上滴落的汗珠沁进地毯里不见。
终于听到太后开口,“你还知道怕呀?”
怕,怎么不怕。她一直都很害怕翻云覆雨的皇权的。
“抬起头来。”
“是。”沈寄遵命抬头,看到太后身边只有一个贴身的黄嬷嬷在,手里持把宫扇给太后打扇。
“沈氏,你可知罪?”
“臣妇知罪,臣妇妄议皇家事,请太后降罪!”
“哀家降罪,你吃罪得起么?”
“吃罪不起,求太后只降罪臣妇一人!”沈寄重重磕了一个头。她心头忽然有一个想法,太后不会就是要借芙叶的嘴说出去吧,然后试一试安王……要是这样,她岂不是坏了大事。唉,她多什么嘴啊,芙叶虽然是傻大姐,但人家有亲爹号免死金牌,沈寄你有什么?你有夫婿,有儿有女,他们会被连累啊。
太后看她一眼,“你也不用害怕,你对芙叶是一片真心,念着这个哀家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她的请求,哦,罪不及家人,也好!
“日后,你也看顾着她一些。若是皇上不在,哀家也不在了,便不会有人再像如今这样护着她。”
呃,看来太后倒是真疼芙叶,并没有要借她口露出风声的意思。唉,她不猜了,她不想成为杨修二号。
“哀家罚你,是罚你不敬皇家之罪!念在你救过岚王,扬州地动时又稳住了被煽动要闹事的灾民,对芙叶还算真心,哀家也不罚你别的,你就日日进宫为哀家抄经吧。”
可别认为太后这个惩罚轻了,这是真正的点中沈寄的死穴了啊。要说沈寄这辈子最在意的是什么,那就是丈夫儿女还有她用心经营的日子了。日日进宫抄经书,等于她完全放手了啊。生意也就罢了,钱赔了日后再赚也就是了。可丈夫要是赔出去了,被人乘虚而入,赚回来也不是最初那个了啊。再有儿女,小芝麻三岁,小包子一岁,如果错过他们的成长,那将是终身无法弥补的遗憾!
果然姜是老的辣啊!要是罚普通人最在意的身份,诸如抹去她诰命的身份,收回那些赏赐,诸如此类这种打脸的事,反倒是沈寄不在乎的。只要不是往魏楹床上塞女人,身份这种东西沈寄不看重。而且,沈寄是受过皇家两次三番表彰的人,明面上肯定不能定什么罪过,甚至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她在受罚。进宫为笃信佛法的太后抄经书,这是荣耀!而且沈寄从前不是就替太后抄过经书么,谁知道这是在受罚。
“黄嬷嬷,你领她去偏殿。”
“是。”
沈寄神不守舍的跟着黄嬷嬷出去,后者给她拿来了笔墨纸砚并经书。
“黄嬷嬷,我一日需要抄多少时辰?”沈寄脸上一片惨淡。
黄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同情,沈寄手头大方,为人也极好,很懂得尊重人,太后身边的人倒大多很喜欢她。
“太后的意思,宫门开启你就来,宫门下钥你才回。”
果然是如此!她就只剩下睡觉的几个钟头是自己的了。
“不过太后吩咐了,魏夫人要吃的喝的,要去方便都好说。实在坐累了,出去走动一下应该也无妨。”黄嬷嬷心头叹息,摊上芙叶公主这样的表姐,魏夫人也够倒霉的了。她就不会说就是担心三个月前传出风声对胎儿不利么。非要卖弄一番,你有几斤几两太后能不知道?
“太后没说要抄到什么日子?”不会是无期徒刑吧。
“这个没说。没说死就还有得转圜,魏夫人也别太绝望。”
“可我家里……我小日子再几日满周岁,要抓周。”
“这个老身可以代为向太后提一提。”
“多谢嬷嬷。”
沈寄便开始磨墨抄经,心头十分的凄凉。她想闺女,想儿子,还想魏楹,更恨不能暴打芙叶一顿。唉,也怪自己,既然要给那傻大姐支招,就应该方方面面都想到才不会露了马脚。其实,太后没打她也没骂她,就是刚开始的时候吓了吓她。算是格外开恩了!自己要是拥有无上的权势,有人这个样子议论小芝麻和小包子,怕是也不会下手客气了。所以,太后一把捉住她的七寸对付,算是很正常的反应了。
沈寄便开始了她的‘囚徒’生活,魏楹气得不行,最后只能骂了沈寄一句‘傻!’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她又不是不知道。不是傻是什么?
“她是我表姐,平时也诸多帮衬,更不是有意害我……”
“哼!穆王的女儿怎么会蠢笨成这样?没有机变也要懂得藏拙啊。”
“她要是太精明了,也就不是我表姐,只是公主了。唉,算了,我安分抄经,只求太后早日放了我吧。”沈寄甩甩手腕,她回来的时候小芝麻和小包子都睡着了,尤其小包子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乳母都不敢擦去。可见他白日哭得有多厉害。
沈寄肩膀垮着,魏楹坐过来给她揉手腕,满脸的郁色。沈寄靠到他肩头,“我今天吃了两顿全素。”
魏楹好气又好笑,“你还有心思惦记吃?”
“苦中作乐!”这个家短时间她日日缺席,还可以弹压得住。可日子要是长了,人就容易生出异心。好在她没晚还能回来,不然她都要不放心魏楹了。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本来每天都有母亲陪着,现在也要被迫习惯母亲不在身边。
魏楹叹口气,“暂时先这样吧,得等太后消了气才好想法子。”
“嗯,我知道。放心,这个家一时半会儿的不会乱套。”
早晨走时,小包子和小芝麻都还睡着,沈寄只能狠命看了几眼,然后和魏楹一起出门。两人在宫门处分开,一个去上早朝,一个往太后寝宫去。
到了偏殿,坐到老位置上继续抄经。
中午的时候,宫女又送来全素的饭菜,沈寄用力咀嚼着。
黄嬷嬷过来看她,“魏夫人吃过饭可以在后花园走动一下,那里没人。”
“好!”
黄嬷嬷翻看了一下她抄的经书,“恕我直言,夫人的经文里看得出心不静,这样的经文拿到太后那里……”
沈寄悚然一惊,“多谢嬷嬷提醒,我会注意的了。”再后来抄经,她便收敛心神,认真了许多。终于,三日后,第一部《楞严经》抄完,沈寄给太后送去。正好遇上了芙叶,这傻大姐还不知道沈寄被拘在宫里抄经都是她害的,还以为是太后看重沈寄呢。
沈寄低下头奉上经书,太后似笑非笑看她和芙叶一眼,然后从黄嬷嬷手里接了经书翻看,“在外历练多年,是比从前抄的看着好了许多。”一边让人找了沈寄当年抄的过来对比,“看,以前抄的简直是飞扬跳脱,如今的倒是稳重了不少。再长进些就可以拿到菩萨面前焚化了。”
沈寄笑道:“人总是要成长的,臣妇自然不例外。”
“你懂得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坏事。下去吧!”
沈寄偷偷给了芙叶一个‘等下来看我’的眼神,然后转身出去。她也没急着回去抄经,反正她抄的太后也看不上眼。只要她人被拘在宫里,倒没怎么限制她在后花园走动。她问了宫女里头没人,不会冲撞了贵人便进去看看花花草草权当散心。
“你怎么在这里?”
沈寄正站在园中看花,身后传来一声询问。她转身行礼,“臣妇见过王爷!”
岚王背着手站在树荫下,“怎么得罪皇祖母了?”他两日前就得到消息了,沈寄进宫为太后抄写经文。可是查了一番却没有查出缘故来。总不能真是如外头说的宠爱她吧,这个时候不是早弄清了她不是王叔的遗孤么,便索性进来问了。
方才给太后请安出来,看到她一身素衣面含轻愁站在花团锦簇里,竟是别有一番风情,一时就看住了。
沈寄有心避着岚王,却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而且他还把路给挡了。好在除了树荫下,廊子上方也是结了绿藤,并不会被阳光晒到。便站在廊上回话,“臣妇多嘴提点了芙叶公主几句,谁想她竟在太后面前当是自己的想法说了。太后恼臣妇妄议皇家,所以罚臣妇每日宫门一开就进宫抄经,要下钥之时才能回家。”
她话中透出的委屈意味让岚王闷笑了两声,忽然觉得皇祖母这样的惩罚真是神来之笔。皇祖母将她拘在自己寝宫,他隔三差五的便可以来请安,这多好,他干嘛替她求情,让她回去和魏楹团聚。
“是为了玉贵人怀孕之事?”
“是的。”
岚王想了想,将前因后果推了十之七八,“你这样的才智谋略合该是做皇家妇才对。”
沈寄腹诽:还好我没有那么倒霉。
岚王不需听到,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你对皇家如此不敬,皇祖母岂能轻易放过你。”
沈寄对着岚王很恭敬的行了福礼,岚王一愣,这是要求他替她求情?
“臣妇在宫中,唯一能走动的就是此处。若王爷日后再来,臣妇便只有困守斗室了。还请王爷开恩!”你总不能找到偏殿去,再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当太后不存在吧。言下之意,我够倒霉了,你别在害我了。我要避着你,就只有不出斗室一步。
岚王蹙眉,“你就那么厌憎看到本王?”
沈寄苦笑,“罗敷有夫使君有福,本就该避嫌。王爷总不至于想害死我吧?”要是被太后知道,她和岚王在这小花园独处,必定绕不得她。她倒是不用抄经了,但可能结局就是在白绫匕首毒酒里三选一了。
“你放心,断不会有一丁点风声传出。”
“就是如此,臣妇也不能与王爷私下见面。”沈寄满脸正色。
岚王看她两眼,“罢了,本王不夺你唯一能散心之处。”他自然不能常来,给老三知道了可不行。倒是老爷子,居然这又要蹦出个幺儿幺女的来。脉案上不是说……难道是放的烟雾?想到这里他便抬腿往外走了。
沈寄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回到偏殿。旁边点着檀香,她嗅嗅自己的衣服,嗯,以后都不用熏香了。天长日久的下去,她就跟菩萨一个味道了。
“小寄”芙叶过了一会儿才进来,“我本要早些过来的,可是岚王妃一直和我说话不好走开。”
“你们不用在太后跟前伺候么?”
芙叶叹气,“老太太时不时的就要瞌睡过去,一刻钟的样子又醒过来,说不多久又睡着了。”话中不无担忧。
沈寄默了一会儿道:“你跟太后说什么了?”
“啊?”
“我是问你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为什么后脚我就被拘到宫里抄经了。宫门一开就要到,临到下钥才能回。我儿子在家每天哭,人都瘦了。我早上走的时候孩子们还随着,晚上回去他们已经睡了。”沈寄越讲越心酸,她的儿女已经三天没见到娘了。说到后来都要哭了。太后威武,这一招整治得她叫苦不迭。
“你是说你是在受罚?”
“你以为呢?”之前她也为太后抄过经,是在家里每日抽一到两个时辰,抄好了再送进宫。太后现在的举动根本是不体恤人情,故意的要折腾她呢。怕是真正不知道的也就只有芙叶这号人了,真正的明白人谁能不知道。
“要罚多久?”
“不知道。我就怕日后儿女都跟我疏远了,还有我的后院,原本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万一被人乘虚而入,我过去**年下的功夫就白费了。好了,表姐你先告诉我你都说了哪些。”
芙叶脸上浮出愧色,她就是想在太后面前显摆一下,没想到给沈寄招来如此祸事。于是便一句一句回忆给沈寄听了。沈寄心下一松,还好,并没有真说什么太犯忌讳的话。芙叶也不是完全的没脑子。
“我去向皇祖母求情去。”芙叶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等等——”沈寄拽住她的手腕,“好歹等太后气消,然后再慢慢想法子。”沈寄觉得岚王有一句话说对了,她要是不摆出从心底敬畏的态度来,太后是饶不了她的。
芙叶想了想,“好吧。”
“倒是皇上那里,你帮我多去看看玉贵人,托她说些好话吧。”把太后气到了,一向以孝顺出名的皇帝定然不会高兴。如果皇帝也要收拾她,那就更麻烦了。太后这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情分在的。所以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加上芙叶没说出什么太过的话,她应该不是无期徒刑。可要是皇帝动手,可就不会这么轻巧了。他不管这些事,直接把事情交给早就看自己不惯的贵妃处置,那绝讨不了好去。
“嗯。”
芙叶这次聪明了一回,“皇伯父要罚你肯定也是让贵妃代劳,不如我去求求贵妃。”
沈寄不能对芙叶明说贵妃看不顺眼她的缘故,只得含糊点头,“那就有劳表姐了。”
“你快别这么说了,我要挖地洞钻进去了。”芙叶一想到胖乎乎的小包子都哭瘦了,心头就非常的不自在。
沈寄叹口气,这个表姐是没心机了点,可是胜在对自己真诚。便道:“这次的事,要我原谅你也不难。”
“你要我做什么?”芙叶赶紧问道。
沈寄看她一眼,“我儿子满周岁,你送份厚礼。”本想劝她几句谨言慎行的话,想想又作罢。芙叶也不是不知道皇家的兄弟姊妹靠不住,不然怎么会对自己这个表妹这么亲近呢。再说就有挑拨之嫌了。这里可是太后的地盘,岚王能一手遮天,她可办不到。回头话再传到太后耳朵里,罪上加罪。但愿芙叶也能吃一堑长一智吧。
“好!”
V 201 倒霉(2)
今儿是小包子一岁生辰,沈寄得了一天假日可以留在家中,不必到宫里抄经。为此,她好生谢了黄嬷嬷一场。当然不是空口白话,魏楹衙门里寻了个空缺,把黄嬷嬷娘家一个识文断字的侄儿安排了进去,从此成了吃公家饭的人。虽是文书之职,平日里也有些油水。
沈寄说小包子瘦了可不是假话,的确是瘦了一圈,不像是刚出笼白白嫩嫩又多汁的小笼包了。小芝麻比从前沉默了些。
今早小包子睁眼看到沈寄,眼眶立时就红了。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娘——”
“不哭不哭,今儿过生辰呢。”沈寄立即裹着小被子把他抱了起来,她已经坐在一旁看了儿子好一会儿了。她和魏楹见面的时间其实没有减少什么,因为魏楹本来就是早出晚归的。但是和儿女,往日几乎都是腻在一处的。这却是近十日不能当面见到了。当下把儿子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
小芝麻也很快过来,看母亲抱着弟弟,便也要挤到她怀里去,三人抱成一团儿。
“娘以后都在家么?”小芝麻问道。
“还不行,过段日子再想办法。你在家帮娘看着弟弟啊。”
“嗯。”小芝麻闷闷的低头应了。
沈寄便拿了大红的小衣裳出来,亲手帮小包子穿上。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乖乖抬手任母亲摆弄。末了戴上个金项圈,看着跟个小金童一般。
沈寄便凑过去亲了他脸蛋一口,他咯咯笑着也亲了沈寄一口。
“好,我们出去吃早饭了。”沈寄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携了女儿出去。
因着无人主持中馈,平日里的事情倒还能轮的转,毕竟每个岗位沈寄给她们是分工明确的,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但小岔子却也不断。所以,今日的宴请更是托了王氏帮忙主持的。只是沈寄还是心有遗憾。毕竟小包子一辈子就抓一次周,不能亲自给他帮得完完满满,心头总是不足。
芙叶来送了一份契书过来,却是盘下了一家生意挺好的酒楼。她是听说了沈寄之前在寻合适的地方开窅然楼。驸马私下里向魏楹好一番道歉,毕竟沈寄本是为芙叶好,结果被芙叶搞成这样。
魏楹能说什么,也只能叹口气,说此事还需公主寻了合适机会在太后跟前周全,只是此次千万急不得。这回沈寄能‘告假’也是芙叶并黄嬷嬷等人相帮,说她家小儿子满周岁,如今天天在家苦着要娘云云。
沈寄接了芙叶的契书,看她一脸的愧悔难当,只得道:“如此我们小包子便偏了大姨的好东西了。”
芙叶夫妻是一早来送的礼物,却没有留下看抓周。因着沈寄请的人和他们身份不般配,而且芙叶的脸上也藏不住事。留了下来被人看见了像个什么事。今日的客人,大多是中下层的官眷,耳目并不灵通的。除了林夫人和徐五想必也没人知道她日日进宫给太后抄经,更加看不出来这是在受罚。
只是今儿奇怪,不但林夫人亲自来了,徐五也得到婆婆允许出来了,竟连平素交往不多的一些人家也闻讯而来,礼送的也不轻。沈寄一边长袖善舞的招呼客人,一边纳闷。难道竟是有人看到自己这些日子天天进出宫门,再加上那日端午被留下看龙舟,所以,这许多人都误会了?或者是,魏楹最近又得了皇帝青眼有加?说实在的,她这几天每天都累得慌,还真没和他说上几句话。
小包子今天非常的黏沈寄,可招待客人却不能总抱着他,所以跟他商量好,一定会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这样,他便也不闹腾了。
小芝麻作为主人家的小孩,领了一众小朋友去后院看动物,后头时不时传来嬉笑声。沈寄早叮嘱过笼子得看好,千万不能惊了小客人。只有些小孩儿调皮,怕他们捡了石子什么的去扔小动物,便叫过年纪大些又在孩子们中小有威望的徐赟等人叮嘱了几句,让帮忙看着。饶是如此,也发生了有人拿杆子去捅孔雀想看开屏的事儿。那孔雀幸而是绑着细细的脚链,即便是发狂也没能伤到人。
不过,因为这个小插曲动物却是不能再看了。一众小朋友都对那个去捅孔雀的小孩儿有些不满。因吉时要到了,沈寄便抱了小包子请众人去观礼。
男女宾客中间隔了屏风,小包子倒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东西都是沈寄摆的,这是嫡母的活儿。魏家自然只有一个母亲,不存在嫡母生母庶母的区分。沈寄把他抱过去,拍拍他的小屁屁,“去,拿一样喜欢的回来。”
小包子听懂了,他像国王巡视领土一样挨着看了一遍,末了拿了个印章回来向沈寄献宝。赞者立时道:“小少爷抓了印章,小少爷将来必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
立时响起来了子承父业的叫好声,甚至有人将二十年后父子两探花的话都说了出来。这个结果魏楹眼角眉梢都透着喜色,嘴里却不断谦虚着,然后邀了男宾入席。沈寄抱了扑进怀里的小包子,也请女宾都坐了。菜便流水般的上了上来。
好容易把这一天应付了过去,小芝麻和小包子都不肯离了母亲,因此都挨在一旁玩耍。沈寄心情有些低落,她明儿一早还要进宫抄经书呢。今天张罗一天也好累。看看在旁边玩耍的两姐弟,沈寄问道:“他怎么就偏偏拿了那印章呢?”别是另有玄机吧。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魏楹捏捏她的鼻子,“你如今怎么这么多疑了呢。”一边朝小包子招手,“儿子,过来告诉你娘,你为什么要拿那印章。”
沈寄推他一把,“他哪说得清楚啊。”
小包子看到父亲招手,便从榻上站起,他如今已经走得颇稳当,便一步步走了过来,脆生生就是一声‘爹——’
小芝麻笑着依到沈寄旁边,“我知道为什么。”
“哦,说给娘听听。”
“我和弟弟前两天去爹书房玩,弟弟看到爹的私章,爹没给他玩,他就惦记上了。”
果然,凡事皆有因果。什么天意,就是讨个好口彩。沈寄其实并不乐意小包子的复制魏楹的人生。不过如果他自己乐意她也不会拦着。只是,两个孩子怎么会到魏楹的书房去玩去了呢?往常是从不往那里去的。
“不过是内院的小书房,并不是外宅那个大书房,无妨的。”其实是魏楹在书房,听到小包子哭着要找娘,小芝麻哄弟弟,哄了几句,自己也难过了。魏楹便让把儿女都带到他跟前来了,娘不在家,至少爹还在吧。
“抄经的事,我估着也不能持续太久。太后既然这样的日子肯放你回来,显见得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咱们再多方设法也就是了。”
“我是怕皇上那里怪我气到了太后。”
“要发作你早发作了。别想了,见招拆招吧。不过你有时候是有些口没遮拦了些。”沈寄对皇家,骨子里毫无该有的敬畏,全是惹不起我躲得起的想法。本来放心头也没有大碍,偏偏宣之于口了。这么扳一下,倒也不全是坏事。
魏楹看看腿上虎头虎脑的小包子,眼睛一亮,“哎,要是没有旁的法子,你怀孕也是个办法啊。太后总不能拘了孕妇在宫里抄经吧。而且她本来就只是要教训你,只要你得了教训,想必也就没事了。怀孕了正是给太后一个放你一马的台阶啊。”
“这一个才三岁,一个才一岁的……”她可照顾不过来。沈寄是一个孩子也不愿意忽视的。
“他们怎么还不睡啊?你哄他们睡了吧。”魏楹凑在沈寄耳边轻声道。
小芝麻和小包子最近难得见到母亲,这会儿便有些不肯去睡,魏楹却惦记着想睡了。
沈寄瞪他一眼,她都好几日没有和儿女亲近了,今天一天有都在待客,只有现在才能搂在怀里,也是不舍得松手。反倒是魏楹,毕竟是男人,而且平日就日日早出晚归的,和儿女每天见上一两面早习惯了。
“要睡你自己先睡吧,要不,今晚我就带着小包子和小芝麻一起睡。”
小芝麻点头道:“好啊好啊!”
“你明儿要早起,小心吵了他们。”
这倒是,沈寄也只得作罢。看时辰也到平素睡觉的时候,哄着儿女睡了让下人带下去安置。
魏楹念着她要早起,也没怎么折腾,一个回合便收兵了。沈寄在他怀里翻个身,“你打算怎么救我回来?”
“一时半会儿是没有法子,水滴石穿……”
“什么?”沈寄腾地一下坐起来,这就是他的法子?
“有什么办法,那是太后啊。睡吧,你可千万不能迟到。”
还以为他这么镇定,是有把握呢,气死她了!沈寄翻过身,顿时不理魏楹了。
魏楹摇摇头,从身后把她搂紧怀里肌肤相贴。他们都很喜欢时候这样肌肤相贴的搂抱。其实,事情的确是有些转机了。可对上皇家谁也不敢说十拿九稳。即便十拿九稳,上位者的心思一旦变动最后那一成还是要起变数的。而且,让沈寄觉得事情有把握了,她的惊惧之心就会减少。太后要的便是她的惊惧,她日日在太后耳目之下,不惊不惧怎么行。
沈寄心头有怨气,第二日早起也没有搭理魏楹。她知道她得罪了太后,魏楹这个一心上进的人不嫌弃就算好的了。而且,皇家本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她不该对他奢求太多。可是,心头还是意难平。难道真的要怀孕然后让太后放了自己么?这个样子,她觉得很不起孩子。而且,如果太后真的有心,她家里两个稚龄儿女,也该放了她回来照顾才是。
魏楹虽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让沈寄保持惊惧,可是不能让她对自己有太大怨气。
“小寄,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下去的。你可千万别去求不相干的外人!”
正在穿鞋的沈寄横他一眼,“不相干的外人,你说岚王么?哼,我还不想死。天天叫我抄经吃素,我还不如剃了头发去陪伴青灯古佛呢。我现在浑身都是檀香味了!洗澡都洗不掉。”
这个,天天耳鬓厮磨的魏楹自然闻到了。太后那里抄经书时焚的自然是最上等的檀香。其实,闻着还别有一番情趣,特别提劲呢!不过,这话显然不适合这个时候和沈寄说。她已经惊惧焦躁得快要炸了。昨天能将宾客招待得很好,已经用了她全部的耐性了。如果再没有什么动作,怕是要被媳妇儿认为靠不住了。而且,万一岚王真的趁机示恩,也是个麻烦。可是,这事儿真的急不得。他已经尽力在拉拢太后身边的人了,动作太多了也不妥。而且,小寄说得没错,皇上虽然没有发作,但对于年迈的亲娘被气到也是很火大的,当然也要看着小寄受到教训才行。如今的程度,那对最尊贵的母子怕是还不会满意。
他若是无人可以替代举足轻重的重臣,即便对方是太后,整治起他媳妇儿来也得有所顾忌吧。让她媳妇儿每日三分之二的时间拘在宫里抄经书,让他的儿女哭着喊着找娘,让他不能尽兴。不就是把那两兄弟相争的事儿挑明了么说么,这难道不是事实?
沈寄今天要抄的是《金刚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离于爱,这根本不可能嘛,她能不爱魏楹不爱小芝麻小包子?所以,注定她要害怕。
中午宫女送斋菜来,沈寄郁闷的扒拉饭菜。昨天她试着吃了一小块肉,居然因为连吃了七八天素,吃了肉有些反胃,不舒服了老半天。她人间最大的乐趣除了情爱儿女便是吃了啊。要是以后都没有机会陪伴儿女成长,不能吃肉,更做不了魏楹的贤内助反而因为得罪了太后要拖后腿怎么办?她的人生将一片灰暗,比那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人还要惨淡啊。
她端着碗,看着盘中的青菜豆腐,顿时悲从中来,如丧考妣。
太后正在翻看她新近奉上的佛经,“第一本像样些,想博得哀家的好感。这后来的却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黄嬷嬷笑道:“怕是吓着了,又想儿女得紧。”
“哼!”
宫女来报说沈寄端着饭碗食不下咽的,险些要哭出来,又把眼泪逼了回去。
岚王也接到眼线传来的消息,他心头不由十分埋怨芙叶。蠢成这样,真是穆王叔的女儿?难道小寄喜欢亲近的就是这样蠢蠢笨笨的人?听说昨日她儿子满周岁,芙叶夫妻一早就去了,还送了一座酒楼。这便是不怪她的意思了。
不对,魏持己哪里有丁点和蠢笨沾边的。魏楹做的一些润物细无声的事儿,暗中留意的岚王自然也知道。这个男人,这几年成长得很快啊。再不是当年得送扬州瘦马讨好小舅子以求不追究小寄踹人的那个翰林院小小编修了。
而且,他京兆尹的官职,居然成了自己和老三都必须拉拢的人。不管是哪一方,要贸然动他,都得被父皇看在眼底。他试过,老三而已试过,居然都没能把他拉下马来。从扬州知府到京兆尹,竟是走得越来越稳当。
岚王如果知道魏楹日夜催逼自己上进的动力除了位极人臣的野心就是他对沈寄的觊觎,怕是也会哭笑不得。可不想戴绿帽,这真的是很催人奋发图强的。
“你去问问小…魏夫人,可需要本王相助?”
“是。”
沈寄听到宫女在摆菜时的小声问询,毫无反应。她男人就算是暂时没法子救她出去,她也不能靠不相干的外人啊。而且,岚王的人情可不是拿人情能还的。就算能还,也不能让魏楹这个京兆尹去还啊。这当口欠下的人情,他们也还不起。
没两日,芙叶问沈寄要不要她去求求安王兄。这是她想到的办法,她在皇族中最亲近的便是安王了。而且安王一向很乐意为人解决危难。只是,她怕好心办坏事,所以先要问一下沈寄。
沈寄赶紧摆头:“不用不用,你千万别再害我了。我更不想卷进去。”上次扬州的事把安王得罪得不轻,可要是求到他名下,想必安王还是会帮忙。这倒不是因为安王当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而是因为魏楹是京兆尹嘛,而且显见得很得皇帝的信任。
芙叶只得作罢,沈寄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尽力了。”就连丹朱都在太后跟前说小表弟想娘想瘦了云云,不然太后没那么容易答应沈寄‘请假’。
沈寄的经书越抄质量越下降,她着实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宫里的素菜实在不对她的胃口,再加上想儿女,于是,她也开始消瘦。一个月不到,就瘦了好几斤。她回家总是先去看看已经睡着的儿女,然后就沉默的回屋洗漱上床睡觉。
魏楹看在眼底,心疼不已。他没法子再等了,即便沈寄对他没有口出抱怨,即便没到他认为的成熟的时机。看她被拘的一天天少了活力,他心头着实难受。四品官便有了直接觐见皇帝的资格,他到御书房外求见。
V 202 倒霉(3)
魏楹被晾了许久,才被叫了进去。他拜伏在龙案前,以头叩地,“臣已家不成家,请皇上开恩!”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开恩?难道你还要求朕去给你那气到太后的媳妇儿讲情不成?”他没有做什么,已经是念在魏楹媳妇儿曾经救过岚王,曾经在扬州地动时立下大功了。当然,还有新近得了龙胎的玉贵人的劝说。
“臣知道,臣妻口无遮拦,气坏了太后。只请皇上念在她已得了教训,家中儿女更是因为见不到亲娘日夜啼哭不止。臣家没有主持中馈之人,平日不觉得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冒了出来。臣从前回家,都是回去休息的。现在却要应付儿女的哭闹,解决下人的争执。最要紧的,臣妻越来越没有生命活力。再这样下去,臣的家真的是要支离破碎了。”
皇帝点头,“一个家里没有主持中馈的女人的确是不行。这也是因为你之前不肯纳妾或是娶平妻的缘故。朕的后宫,皇后去了十几年了,不是也没有乱过么。”
魏楹一窒,怎么说到这个上头来了。以妾代弃本来就不合规矩好不好。如果有皇后,有嫡皇子,如今也不是现在两虎相争的态势了吧。官宦之家都忌讳的事,生怕儿孙争夺家产,结果在皇家堂而皇之的行之。魏楹用手指抠着膝下的青石板,不停的腹诽。可是,他没沈寄那么傻大胆,这种人人皆知的事,他自然不会当着皇帝说出来。甚至,都不会像刚入仕的时候一样,让皇帝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魏楹揣测,芙叶这回闹这么一出,沈寄被拘在宫里抄了一个月的经书,那些耳目灵通的人怕是已经猜到她是触怒了皇帝,进而进行打听。安王那里,也许前因后果已经揣测的七七八八,那么沈寄说担忧的那种情形反而不会发生。所以,她这样做也许是误打误撞破了皇帝想试一试安王的局。安王也许不会再利用皇帝这个老生儿的身世做文章。
毕竟,妃嫔侍寝都是有记录的,而且玉贵人进进出出都有那么多人跟着。她还一直处在贵妃的眼皮子底下。当然,如果真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不是龙种,代掌后宫并且是一宫主位直接管着玉贵人的贵妃自然有责任。而且,除了董氏也算是断贵妃一条有力的臂膀。算了,这个不关他的事。皇帝和太后虽然想试安王,可是毕竟是骨肉至亲,还是不想把事做绝。所以,也许小寄从中间岔了这么一下,他们也不觉得绝对是坏事。不然,真要是坏了他们的事,她哪里只是抄抄经书这么简单。
不过,让芙叶去做泄露消息的冤大头,这对皇家母子也是真疼她了。
皇帝看向魏楹的头顶,“你似乎有些不服?”
不服?可不能说是因为沈寄被拘抄经不服。魏楹小心的开口,“臣不敢,芙叶公主毕竟是皇家公主,而且为人单纯。只是,臣妻也只是因为担心这个表姐过于单纯,所以才犯了口舌,妄议皇家之事。”
皇帝也没有被魏楹带着走,他笑道:“你也说你媳妇是犯了口舌,朕记得播弄是非挑拨亲属,这正正是七出之一吧,更别说她还悍妒了。甚至为此得罪了皇家,如此你也不舍她?”
魏楹抿抿嘴,“臣妻无心挑拨是非的。圣人有云,无心为过,虽过不罚。而且三不去她占了前穷后富贵和有所取无所归两条,再者,她虽然没有守过臣父母的孝,却一起守过臣祖父的孝。臣许过不纳妾不娶平妻,她也给臣生了儿子,臣不能做无信之人。”
“你倒是情深意重,抬起头来说话吧。”
“是。”
皇帝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喝了一口茶才道:“不罚芙叶,一则,她是记吃不记打的,太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她还是如今这个…模样。”皇帝把傻大姐三字咽了回去,毕竟是亲侄女,而且兄弟又是为国守边阵亡的。还有小时候给他挡过刺客的刀子。所以,芙叶这辈子是注定会安富尊荣的。
“二则,罚你媳妇儿,她受的煎熬和教训更多。”
魏楹心头不服,那你们就那我媳妇儿做筏子啊!脸上眼中却是半点不露,只又求道:“皇上,求您看在臣妻也曾有微末之功,如今已经受到教训,臣的儿女还小,内宅更是离不得她。向太后说说好话吧。”
皇帝冷哼一声,“太后是朕的亲娘,这么多年,谁敢让她有半点不顺心?”继而想到,沈寄不过是私下里劝芙叶,不过是芙叶把什么兄弟相争的忌讳话说到了太后那里去。
“听说你儿子抓周的时候你媳妇儿是回去主持了的,你儿子还抓了个印章,说是要子承父业,二十年后父子两探花的。办得很是热闹隆重嘛。”
魏楹一惊,皇帝的谍报机构他是早知厉害的,现在看来,自己那里的风吹草动他也是在关注着的。这是在警告自己,不准介入皇子之争去?
“是,多承太后娘娘体恤,小儿的周岁生辰办得还算过得去。至于那些讨口彩的话,都是客人们的好意。臣,自然也是期望儿子能成器的。”
“你知道是太后体恤就好,太后也的确只是要让她受到教训。既然你如此说了,等玉贵人平安出了三个月,朕会找机会跟太后提一下。你回去安心当差,如果你家内宅没人管……”
魏楹赶紧道:“臣让臣弟一家暂时住了进来,臣的弟妹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
“急什么,朕才懒得一而再的给你塞女人呢。”别的人,塞个美人可以笼络。魏楹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条跟个倔驴似的。不过,就像皇帝对芙叶放心一样,魏楹这种不合时宜的倔,其实也可以用重情义来解释。既然重夫妻之义,自然不会看轻君臣大道。太懂得趋利避害的臣子,也不值得信任。
“臣谢皇上隆恩。”
“滚吧,以后不要再为这种私事来打扰朕。”
“是,臣一定好好管束臣妻。”
当晚沈寄回来,直接坐着轿子进了二门。进宫时可没这待遇,以她的身份,差不多一进宫门就得下轿步行了。那会儿天还只是麻麻亮,老老实实跟着宫女往里走,每次都得给好处费。而这会儿回来天已黑尽了,魏楹看到她形销骨立走路都打漂的样子实在心疼的不行。一个月都焦虑难安,吃不好睡不香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魏楹迎了上去把人半抱半扶的弄回正屋,小声道:“孩子们都睡了,你赶紧坐下歇歇。季白,端碗汤来。放心,方妈妈煲的素汤,很补。”之前小芝麻还闹过晚上要等着看一眼沈寄才肯睡。小包子便也跟着,她便只要睡下了。如今,小包子一个月就见了沈寄一回,记忆都有些混乱了,那天抱着乳母喊娘。
沈寄话都不想说,喝了半碗汤略坐坐就准备洗洗睡觉。这日子要这么过下去,这个家迟早散伙。ORG,这招太狠了!
“小寄”魏楹把手搭在她肩上,沈寄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有事?’
“我今天去御书房求了皇上,他答应等玉贵人出了三个月向太后求情。”
沈寄眼睛顿时一亮,皇帝这么说,也就是说她的刑期还有半个月的样子就结束了。端午诊出来的喜脉,至少有四十天了。今天是六月六,那么到六月下旬就一准出了三个月了。皇帝说的是求情,可太后能不给皇帝儿子这个面子。而且现在沈寄也琢磨出点味道来了,她绝不会是无期徒刑。太后就是要磨折她,让她受到教训。所以,后来怎么都写不好经文,她也不强求了。
要是她此时还能心平气和的抄写经文,那不是根本没把太后的惩罚挂怀么。说不定,越是那样,老太太越不会放人呢。
“要是、要是……”沈寄没敢把玉贵人不能平安出三个月的话说出口。这一次口舌惹祸,虽然她是被芙叶连累,但还是长了记性了。她可不信真的没有走漏风声,怎么都会有蛛丝马迹的。
魏楹皱眉,“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没什么影响,所以还是你说做那个文章比较可能。”
沈寄眼眶一红,说实在的,她还从来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呢。虽然没挨打没挨骂,每天出入皇宫,想吃吃想喝喝,偶尔还可以出去小花园走动。可是,看不到儿女,而且毫无人身自由,这真是对她最大的折磨了。
魏楹把她揽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很快就会过去的了。”他严令下人不准把小包子认错人乱喊娘的事告诉沈寄。不然,她会更呕的。之前他说干脆怀孕,这样太后就不没道理再继续为难。毕竟她没有在明面上上追究,而且魏楹是得力的臣子,沈寄也受过皇家两次表彰。
可即便是行了周公之礼,她这样的状态和心绪又怎么能怀得上孩子。何况,到后来,她都是倒头就睡,一天话也说不上两句,他们也好久没有行过敦伦之事了。
当晚魏楹颇有些心潮起伏,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主动揽着他腰的沈寄有些出神。皇家的人是把全天下的人都当做他们的奴才的。这一点让认为民贵君轻社稷次之的魏楹颇有些不舒服。只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庇护妻子。
至于沈寄,她更是半分奴性没有的。来到这个时代,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必须对皇权敬畏、仰视,也把骨子里的不驯掩饰得极好。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这样的事。这一次真的是颇有几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虽然事情有几分巧合,但她在这一点上始终没办法本地化,想来早早晚晚也是要暴露一回的。这回便是需要吃一堑长一智了。
沈寄次日到了宫中,就去给菩萨上香,求保佑玉贵人平安无事。上完香不由苦笑,她现在搞封建迷信倒是很本土化了。因着昨日魏楹说的消息,中午的时候便多吃了半碗饭,整整吃了一碗。要知道作为吃货,在这之前沈寄从来吃饭没有少于过两碗。(在华安时没饭吃时例外)
太后得知这个消息,一哂道:“罢了,把她叫来。”
沈寄得到太后传唤的消息,赶紧放下笔过去。这些日子抄好的佛经都是宫女交给太后的,这一个月她也是初见太后。所以见到一下子瘦了这么许多,太后也吃了一惊。不由想起当初沈寄第一次进宫的时候,脸上还犹带几分婴儿肥的样子来。
沈寄怯生生的看着太后手里的菩提手串,因为瘦了,眼睛就显得特别大。太后还是那副养尊处优慈眉善目的模样,堪比贾府老太君,她却着实有些怕了。她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然后沿着脸颊滚落。
“你也算受到教训了,回去吧,明日不用来了。”
沈寄一时愣住了,都忘了反应。
黄嬷嬷在一旁提醒道:“魏夫人,谢恩啊!”这一个月,她抓住机会敲了几次边鼓。太后这宫中,从前就是人人都得过沈寄的好处,这一次,芙叶公主和魏大人下手都不手软,大家多多少少都拿了好处。但是,在太后面前讲情也是要讲技巧的,不能讲多了。得把握那个度,恰到好处才行,否则便是过犹不及。
不过,还是让太后看到沈寄此刻的形销骨立最有说服力。一个母亲,一个月只跟儿女面对面见了一天,能不能结局这样的拘禁只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别说让她天天吃素,就是每天给她御膳吃怕是也要憔悴。
“谢太后,谢谢太后。”沈寄完全没有章法的谢道。
黄嬷嬷蹙眉,谢恩有谢恩的规矩,哪是这样一个劲儿说谢谢的。不过看来这回魏夫人是让吓得不轻。
太后摆摆手说道:“行了,起来吧。以后好生管好嘴巴,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是得说。”
“是是是!”
“回去吧。”
沈寄出了太后的寝宫,回头看一眼威严的宫室,心头一阵胆寒。她日后都不想进宫了。快步走出宫门,这会儿魏家的马车已经回去了。她进宫是没有资格带侍女的,每日里丫鬟陪着来,又会跟着马车回去,晚间再一同来接人。所以并没有人等在外头。她扯了纱巾覆在脸上,一步一步沿着宫墙壁往家的方向走。
“魏夫人,我们侧妃娘娘说送您一程,请上车吧。”
沈寄看了一下,在马车上探头出来的人很眼熟,再想了下,看看马车上的标记。对了,是贺芸的陪嫁丫鬟。
此地离宫门不远,沈寄也没走几步。所以,想要雇轿子或者马车都还有不小的距离。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岚王府的马车?可是,又能怎么拒绝呢?
“魏夫人,快上车吧。”那丫鬟看沈寄有点愣愣的,全不是往日的伶俐样,不由有些纳闷,于是上前扶她。
进去果然是贺芸,还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臣妇见过侧妃娘娘,见过郡主!”沈寄微微躬身。那娃娃靠在贺芸怀里歪头打量沈寄,比小芝麻小些,又比小包子大一些。
贺芸抬手指着位置,“坐吧。今儿是跟着王妃进宫给皇祖母还有母妃请安,方才也是王妃先看到你。于是让我停车载你一程。”毕竟,沈寄对外可是岚王的救命恩人。那件不能告父母的事,贺芸连贴身丫鬟都没有讲。
“多谢!”
贺芸看着沈寄这幅形销骨立的样子,再想想一个多月前她在篝火旁翩然起舞的明艳无双,不由一阵唏嘘。两人相顾有些无言,还彼此都有些尴尬。沈寄便低头去看小郡主,呃,像贺芸多一些,不过还是有三分像岚王。她为了抄经,一身素衣,身上除了一根银簪子什么首饰都没有戴,便把荷包取下来,里头还有一些金锞子金瓜子什么的。魏楹每天都会把她的荷包填满,让她在宫里该打点就打点。翻了一下,里头有两只憨憨的小金猪,于是拿起来递给小郡主,“没什么好东西,郡主不嫌弃,这个拿去玩吧。”
小郡主看看贺芸,贺芸笑道:“载你这一趟,倒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一边朝小郡主点点头,小姑娘便挺有范儿的向沈寄伸出手。皇家子女接臣下的进献,也是有规矩的。沈寄便恭谨的递了上去。一路就看到小姑娘把小金猪捏在手里看,好像还挺中意的样子。
马车到了门口,沈寄下车邀贺芸进去坐坐,贺芸摇头,“王妃已经回府了,我也要回去伺候。”
门房的人一愣之后赶紧将沈寄迎进去,沈寄看到家门,总算有了真实感,加快脚步进去。在假山喷泉边见到被乳母抱着的小包子,沈寄便冲了过去把他抱在怀里,谁知道小包子竟以很陌生的眼神看她,还使劲扭着要往乳母怀里去。
“哥儿,奶奶回来了,这是你娘啊!”
V 203 温情(1)
沈寄看到小包子的反应心头一痛,儿子跟她好生疏。
“小包子不要娘了么?”
小包子不再挣扎,却一直盯着沈寄看,然后拿小胖手摸沈寄的脸,半天奶声奶气的道:“要!”
“娘——”小芝麻像炮弹一样冲屋子里冲出来,到了沈寄跟前停下脚步,实在是看沈寄有些单薄,弱不胜衣的样子,停下走了几步过去抱住她的腿。
“姐姐”
“恩,弟弟,娘回来了。娘你这回是不是都不会走了?”小芝麻仰起头问。
沈寄点点头,“恩,这回不走了,就在家陪着小芝麻和小包子。”这一场简直是无妄之灾啊。她一手抱儿子,一手牵女儿走进正房。
别说,这有日子没抱胖儿子了,好像又沉了。一进屋子沈寄就坐了下来,比小包子放在了腿上。小包子还在找感觉的样子,把小身子靠向她的怀抱蹭了蹭,半晌终于找到了感觉,紧紧靠在母亲胸口,两只小胖手抱着她的腰。要说小包子,前头十天他的确是瘦了,后来记忆混乱,他以为乳母就是娘,慢慢又恢复了能吃能睡的一面,便又胖了回来。
这一点魏楹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心酸。一边对沈寄封锁了消息,一边是纵容了小包子的误会。
小芝麻却是没有这样的误会,所以她现在和沈寄一样么,都是瘦得厉害。她也爬到榻上,抱住了母亲的一条胳膊,把脸靠在上头。
沈寄把儿女紧紧搂着,旁边季白采蓝等人都有些激动。至于挽翠,她在协助王氏处理中馈。这会儿两人也一前一后进来,“大嫂,您回来了?”
沈寄点头,“是啊,这个月真的是麻烦弟妹你了。”一边看着信哥的乳母也抱着他进来,他本来在和小包子一起玩的,不过一个要看水池里的金鱼,一个要看后院的梅花鹿,便分开了。
“大伯母”信哥看到沈寄,很高兴的大声喊。沈寄笑着应了,让乳母抱着他坐下和小包子一起吃东西。小芝麻还抱着母亲不肯撒手,小包子因为记忆有点混乱,没有母亲这二十天又不在身边的感觉,方才重新熟悉了沈寄的味道,便有了吃吃喝喝的心思。
王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她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因为沈寄进宫为太后抄经书,魏楹托了她来帮着主持中馈。他们一家三口连着一下随身伺候的下人便搬了进来住。只是,多多少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这会儿见到沈寄回来,说是明天不用去,心头也是一松。她只需要呆到沈寄恢复了精气神,养好身体,能自己处理中馈就可以离开了。这里虽然好,可毕竟是大伯的家。下人虽然配合,但总是不如在自己的小家如臂指使。
王氏略坐了坐便和挽翠一起离开,继续去处理中馈事务。信哥就留在了这里和小包子一起玩,一会儿就听到他俩的笑闹声。
小芝麻也终于肯把母亲松开,坐在旁边看着两个弟弟胡闹。小包子爬到一边把他的小棍子找了出来,乳母等人把供他敲打的东西一一摆在他身遭。沈寄看他乐呵呵的敲着,结果敲一敲的竟然把对象瞄准了在一边玩小鞠球的信哥的脑袋,赶紧喊道:“小包子住手!”一边招手叫信哥过来这边,别一个不小心脑袋被小包子当木鱼给敲了。
小包子对堂哥的脑袋倒也不执著,沈寄推推小芝麻,让她去训一下小包子,她实在没什么精神。小芝麻当即便过去了,数落了弟弟一顿,小包子摸摸自己头发短短的脑袋,闷不吭声的去敲他的木鱼还有锡瓶等物。一会儿又翻了马儿出来按动机括走步。而信哥则由小芝麻手把手教着玩七巧板。
其实声音还很嘈杂的,尤其比起清净的专门给沈寄抄经的偏殿。可她却靠着大迎枕睡着了。季白看看采蓝,要不要让三个小朋友换个地方玩,采蓝摇了摇头,示意季白帮沈寄把薄被搭上。想来奶奶是因为终于放松下来,所以才睡过去的。所以,大姑娘大少爷还有信少爷这会儿的声音,不但不会吵到她,反而能令她安心。
方妈妈拿了菜单过来,想请示沈寄中午给她做什么菜。这段时日,除了小包子满月那天,沈寄都只在家吃早饭。而那天却因为沾了一点荤腥却不舒服了老半天,所以今天肯定也做素菜。而素菜,厨房里的选择也不少,她便过来问问沈寄自个想吃什么。沈寄这个月的日渐消瘦,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心头还腹诽过宫里头是不是根本就不让自家奶奶吃饱饭。
季白出去说道:“奶奶睡着了,方妈妈你按着奶奶平素爱吃的素菜做来就是吧。然后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等奶奶醒了再吩咐。”
方妈妈为难的蹙眉,奶奶平日里也吃素菜,可是她更爱的还是肉菜,素菜不过是个补充。要真说喜欢素的,就只有半山寺的素面了。只要人在京城每个月都要特地去吃个两三回。方妈妈也跟着去过,那面筋斗,关键是汤味鲜美。半山寺从来不肯公布炖汤的配方。面自己倒是能擀出来一样的,汤味这些年也试过许多次,却做不出来。看来如今只有去半山寺讨一碗汤了。只是,那些和尚每日只做五十碗面,迟到的人再是富贵都吃不到。奶奶曾说过半山寺肯定是有后台的,不然不敢如此超然。这能讨到么?
方妈妈去找王氏和自家媳妇儿问。王氏沉吟道:“既然是大嫂很喜欢吃的,那怎么都要弄到才是。挽翠你方才说大嫂每个月都去,多少应该也有些交情。我这里大哥留了张名帖,你遣人送去半山寺讨一碗汤回来。恩,两手准备吧,府里做素席一向不怎么得力,再派人去素斋坊高价请个师傅回来。”大嫂这个样子,短期里还吃不得荤食。要有一段不短的只吃素的时期,今天用半山寺名闻遐迩的素面对付过去,终究还是要有所准备。
这样一来,方妈妈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王氏想了想,从前大嫂都是派方妈妈去给大哥煲汤,想来煲汤是她的绝活儿。于是笑道:“至于方妈妈,您就想方设法给大嫂煲汤喝。毕竟汤是最营养的。一开始也是素的,然后慢慢再做变化。”
方妈妈便应声是退了下去,旁边挽翠很是信服。怪不得爷和奶奶都看重这位六奶奶,也难怪四夫人相中这个儿媳,果然是大户人家专门养出来的当家主母。其实许多事挽翠自己也能办到,只是碍于出身,没有王氏这么名正言顺。就譬如方才分派方妈妈,如果是挽翠这个做媳妇的,方妈妈就不会这么温顺听话了。还有旁的一些人,也会想着你虽然被奶奶看重,却也跟咱们一样只是个奴仆而已。
方家作为沈寄的配房,这邪年在府里都掌了实权,做的也是油水多的事儿。譬如方妈妈管小厨房,方大同在账房处。可暗地里嫉妒想把他们拉下马好取而代之的自然不在少数。这也就是当初沈寄生小包子坐月子的时候,挽翠没法辖制下人,让他们怂恿了老七老八私设赌场的缘故了。如今是在京城,不是魏楹可以说了就算的扬州府,这种事自然出不得。所以,魏楹才直接就让魏柏一家搬了进来帮忙。魏柏在官场上不通人情世故,现在虽然好些,但还是要大大的依赖魏楹这个长兄。王氏自然尽心尽力。再加上她家资丰厚,嫁妆不少,而且魏柏也是四房独子,银钱上比匮乏,所以她来这府里管家也并没有中饱私囊之事发生。
正房里小芝麻第一个留意到沈寄睡着了,便放低了声音和信哥说话,再看弟弟,还没心没肺的在东敲敲西敲敲,一边还转头去看母亲想听母亲赞他两句。小芝麻便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包子捂了捂嘴巴,然后朝沈寄走过去,钻进被子里和她一起躺着,枕在她胳膊上,娘身上的味道闻着好舒服的。恩,还加了些别的香味(檀香)。
沈寄其实也就是打了个盹就行了,发现自己身边睡了个肉团,不用睁眼都知道是小包子。而小芝麻和信哥却不知道跑哪里玩儿去了。问了一下,是跑去暖房看小芝麻种的菜去了。
中午沈寄就吃到了半山寺的素面,是拿了汤回来由方妈妈擀面下的。只说是沈寄不大舒服,想吃素面。那庙里的和尚也有意思,让下人把她这月没去吃的三碗的汤都取了回家。沈寄一哂,她这些年可是给半山寺出了不少香油钱。而且还比一些私房做菜的秘诀和他们交流过。不然,以半山寺一贯的行事作风,光凭魏楹这个京兆尹的帖子,他们可不一定回给面子。因此,王氏,还有三个小朋友也有得一份吃。
王氏吃完笑着用手巾插手,“难怪能入大嫂的样,果然是美味得紧。”
三个小朋友还在吃,三人分吃一碗的分量,小芝麻自己拿筷子慢慢吃,信哥和小包子由人喂。
饶是沈寄近来胃口不佳,可这会儿和儿女一起吃午饭,而且吃的还是自己一向中意的素面,胃口也好了不少。季白看她吃了大半碗才放下筷子,比早餐的时候吃两口就推碗强多了,不由得高兴不已。
“为一口吃食,还让弟妹这么费心,真是过意不去。”
“只要大嫂能吃得舒心就好,也是大嫂府里的下人用心办事。大嫂回府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去告诉大哥了,想必今日大哥也能早些回来。”
沈寄点头,如果衙门没有特别要紧的公事的话,应该是如此。昨天魏楹去求了皇帝,结果不用等到玉贵人平安出三个月,今天太后就把她放回来了。倒不是说魏楹一求就有了结果,他还没有那样天大的面子。而是方方面面的原因。沈寄摸摸自己没有从前那么丰腴的脸颊,也许看起来是惨了点。还有,最关键太后没准备对她下毒手。所以,皇帝一答应求情,她索性就把自己放了。还有,什么叫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还是得说?这是让自己还一如既往的提点芙叶,但却要教会她人情世故么?
凭什么?她只是芙叶的表妹,可不是她娘啊。再说了,她这次因为芙叶的没脑子吃这么大一亏,她就不能记恨一下啊。不过,想是这么想,沈寄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芙叶吃大亏的。
正说话间,几个孩子也吃好了,都说好吃。二门处有人来禀报,芙叶公主派人过来探望。王氏便带着信哥避了出去。
那惯常过来的嬷嬷说道:“公主好生过意不去,听说魏夫人今日得以回家,才放下心来。本想自己过来,可小世子不巧把牙磕掉了。”
沈寄赶紧问:“没事儿吧?”
“小世子在换牙,那牙本就松了,他调皮去按猫,牙这才提早掉的。虽然流了血,却也没有大事儿。”
沈寄点头,“恩,我这里没事了,让公主不必太挂怀。既然小世子那里有事,我也就不留嬷嬷了。挽翠,着人送嬷嬷出去。”
下午沈寄也不去想别的事儿,喝了方妈妈煲的汤,就安心陪着三个小朋友玩儿。晚饭吃的是小芝麻种的玉米炒松子和另几道让人开胃口的素菜。除了请回来的大师傅,方妈妈也做了两个拿手的素菜。还特地给沈寄做了一碗酸酸辣辣的豆腐脑,这是她在蜀中学会的。
魏楹倒是没有回来的多早,但总算比平日里早些。彼时,挨不住饿的小包子正有沈寄喂着没放辣子的豆腐脑。酸得他眼一闭一合的,又不舍得不吃。小芝麻则自己拿着勺子在吃。
魏楹换下官服出来,问沈寄,“你怎么不吃?”
“我刚吃了半碗豆腐脑。你要不要来一碗?”
“好啊。”
当着两个孩子还有下人的面,魏楹和沈寄有话也不好多说。可是偶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喜色还是一清二楚的。沈寄更是知道,她这回得罪太后,进宫抄一个月的经。先不说魏楹上皇帝那里求情但凡他有一点趋利避害、弃车保帅的想法,沈寄都不能再回到这个价。而且,回来以后,无论是王氏还是下人都不敢对她有丝毫怠慢。这些人可都是看魏楹的脸色行事的。
想得更远一点,她要是被魏楹所弃,她的小包子和小芝麻就会有后娘。而她也就根本不可能摆脱抄经的命运。好在,她看上的这个男人还是靠得住的。
魏楹被她这么看了几眼,心头不有有些发热。可是碍着儿女都在,也只得淡定吃饭。
小芝麻勺了一勺玉米给魏楹,“爹,我种的玉米。”
魏楹想笑,你种的,听说给管暖房的婆子添了不少的麻烦呢。不过既然女儿笑盈盈的给自己勺了一勺,便也端起碗接过,“我尝尝,嗯,不错,挺嫩的。”
小包子正由乳母喂着,闻言瞅瞅自己的碗,里头也有玉米,于是伸手指指着,乳母便挑了出来喂他。他的菜都是另做的,都是适合他的软烂。
今天桌上的菜大半都是素的,就两三道荤菜,不过是极难得的一家四口一桌吃饭,于是魏楹也多吃了半碗外加一碗豆腐脑。
吃过以后,一家子去后院中散步消食。小芝麻牵着小包子慢慢的走前头,沈寄和魏楹跟在后头,走一步停两步,间或说说话,互相看对方一眼,心头都感到温馨宁和。
前头两个小豆丁也挺高兴的样子,小包子小手忽然抬起来指着天空,小芝麻赶紧给他抓了下来,做了个割耳朵的动作,“乱指的话,月亮婆婆晚上要来割耳朵哦。”
小包子吓了一跳,赶紧把眼睛捂住。沈寄笑了,你捂住眼睛,是你看不见月亮,不是月亮看不见你啊。上前几步蹲在小包子身边,“小包子别怕,有娘在呢。”
小包子便转身扑进沈寄怀里,“娘——”一边还伸手摸着自己的耳朵。
沈寄也不说是小芝麻哄他,只说道:“小包子以前不知道嘛,有句话要不知者不为罪。就是你以前不知道,月亮婆婆不会怪罪你的。以后可别乱指了。”
“恩恩。”小包子忙不迭的点头。
沈寄又伸手刮刮小芝麻的秀气的小鼻子,她早就知道这就是采蓝拿来吓唬她的,这个时候却拿出来吓唬弟弟。
小芝麻跑回去挨着魏楹,脸上满是笑。
魏楹背着手道:“嗯,天色不早了,都回房歇着吧。”
这会儿离睡觉还早,不过下人都知道两位主子必定有话要讲,便上前哄两个小主子跟她们回房。
魏楹顿了一下又道:“放心,你们明早醒来,娘一定在家的。快回去吧,爹和娘还有事情要商量。”
小芝麻就是担心这个,听了这个保证才乖乖的跟着采蓝回自己的房间。小包子见她走了,便也抬手让乳母抱走,眼睛却一直落在沈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