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174 变通 (3)
冬至这天一早,沈寄便起身往瘦西湖旁的窅然楼去。外头白雪皑皑的一片,小芝麻穿得跟个移动大红包一样,看着特别喜庆。因为要出门,采蓝便格外给她多穿了些。
沈寄伸手摸摸她的手心,嗯,暖的。有一种说法,要得小儿安,常须三分饥与寒。不过,也不必刻意去追求饥寒,小芝麻身体好就行了。等闲她也不生病的,让父母很省心。这个对比的对象自然就是小芝麻最要好的伙伴阮茗惜小朋友了。阮少夫人时常的犯愁,前些日子沈寄把徐大夫介绍过去,听说还挺服他的药的。
“小芝麻,我们去干嘛?”
小芝麻扬起小脸,“看戏。”
“没错,去看看你八叔给娘张罗的好戏。”
下马车前,沈寄把小披风给小芝麻穿好,小手窝窝也给她戴上,还有帽子,然后牵着全副武装的她下马车。她看到老赵头在给两个穿得有些单薄在寒风中瑟缩的十来岁的小孩子铜板,便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万福!小姐万福!”那俩小孩赶紧给沈寄作揖,小芝麻好奇的扭头看着他们。却见到有一个甚至是穿着单鞋,脚都冻青了,忍不住就叫了一声。
沈寄也看到了,微微皱了下眉头,那俩孩子就有些局促起来。老赵头知道她不是在嫌弃这俩穷孩子,便笑着解释道:“方才他们帮着推车来着,所以我给他们一些铜板去吃点东西。”
沈寄想了下,便道:“我是知府夫人,你们跟我从后门进去,我有些事想找你们帮忙。”
那俩人对视一眼,知府夫人能有什么事找他们两个流浪儿帮忙的?他们是在路上看到这辆马车,不怎么显眼,旁的人都奔显眼的马车去了指望多得些赏钱。其实所谓下雪了路不好走推车,他们起的作用很小。尤其在别人还有小厮跟车的情况下。可是一般的夫人小姐看到他们这幅可怜样,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下人打发一些。也有些心狠的,嫌他们跟着自己的马车让自己掉价让人赶走他们。
方才这个赶车的大叔给了不少铜板,他们正高兴呢。就听说这是知府夫人的马车。他们有些害怕就往后缩,知府夫人找他们做什么,难道要责罚他们,说他们有碍街容?可最近没有大官要来视察啊。有大官视察的时候,衙役都要通知他们回避的。
老赵头说:“我们夫人宅心仁厚,你们放心跟进去就是。”
沈寄表明身份,其实是不想人以为她是人贩子,于是和气的说道,“快进去吧,外头冷。”
这俩小孩也听说了这酒楼的幕后老板是知府夫人,又听老赵头说了,而且确实不敢跑,便跟在后头进去了。
穿过后巷,从后门进去二楼,沈寄让人在厨房弄了两碗热汤和两个大饼上来,“你们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然后再回答我的话就好了。”
流朱见到这俩孩子,知道沈寄的心思,便去找了两身旧的棉衣还有棉鞋过来,让他们穿上。
“谢谢夫人,谢谢!”那两个孩子跪下给沈寄磕头,沈寄示意老赵头把人拦住,她自己正在给小芝麻脱披风。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下跪,吃吧。”
这会儿还早,斗戏是下午的事,客人也都还没有到。作为主人家,沈寄想早点来看看而已。
小芝麻还是对这两个小孩儿很纳闷,一直在看他们。那俩个人就冲着她带些谦卑的笑笑。
沈寄说道:“这两个哥哥吃不饱穿不暖,这样的天气还得自己出来想法子挣铜板。现在知道你自己有多幸福了吧,成天就知道淘气。”
小芝麻钻到沈寄怀里扭扭小身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两个孩子听到‘哥哥’这个词,都震了一震。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都说他们是贱种、是奴才。知府夫人居然说他们是自家姑娘的‘哥哥’。两人都小心的拿自己的破袖子擦了擦脸上的鼻涕,以期让自己看起来更有个人样。
沈寄低头对小芝麻说:“你不是兜里有糖果么,肯不肯分给两个哥哥一些?”小芝麻可护食了,能吃到她东西的,除了沈寄魏楹,小权儿小朵朵阿隆也就是阮茗惜了。
这会儿她想了想,便走过去,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放到搁着热汤碗和大饼碟子的小几上,然后推到那两个孩子面前,脸上是甜甜的笑。沈寄感到很欣慰,总算不是真吃独食的。
“谢谢小姐。”
小芝麻走回沈寄跟前,仰起头,一副‘快表扬我吧’的表情。
沈寄摸摸她的头,“嗯,小芝麻真的很乖很大方。”
魏杬和凌仕昀听说沈寄来了,便也过来。
魏杬见到屋里有两个穿着不合身棉衣棉鞋的不知谁家的孩子,纳闷的问道:“大嫂,这谁家孩子啊?”
那俩孩子赶紧放下正在吃的碗站起来,有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就道:“小的就牛二娃,他叫马三儿。”
魏杬还是不得其解,莫名其妙的。
沈寄开口道:“我看他们大冷天的,还在外头为一口吃食奔波,咱们不是正想今天募捐做些什么吗,所以叫他们进来问问。你们坐下吃吧,八弟你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魏杬看一眼正在吃着热汤泡大饼的俩穷孩子,心道他还以为大嫂就是跟旁人异样做做样子挣点名声呢,这看起来不像啊。倒有些像大哥在衙门里问案子的架势,还找来人问东问西的。
他过来巴拉巴拉的给沈寄汇报了一通流程,有不足的地方凌仕昀便补充了。沈寄听了觉得很不错,方才她上楼的时候也看了搭出来的戏台子,挺好的。看来老八是真用了心的,就看他挑的戏班子怎样了。凌仕昀肯定也暗中出力不少,只是把功劳都让给了老八而已。
“行,你们办事我挺放心的。等下我再来看具体的布置。”
那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牛二娃和马三儿已经吃好了,正候在一边,小芝麻坐在小锦墩上自己拿手拈着下点心往嘴巴里塞。这是方才流朱送来的,她看到小芝麻一直就盯着那两个在吃东西的孩子看,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大姑娘光是看吧,而且那两人也明显不适应,便去厨房端了松软的小点心过来。
采蓝则站在一旁,替她拍着落到身上的点心渣子,一边劝着小芝麻少吃点,“大姑娘,等一会儿还有不少好吃的,咱留着些肚子好吧。”
小芝麻想了想便放下了手里的点心,然后让采蓝抱着她下去看楼下挂的花灯还有布置好的戏台子去了。
沈寄那边刚开了个口,“你们……”就听到马三儿打了个饱嗝。她没有笑,不过刚走到门口的小芝麻咯咯笑了两声,马三儿顿时就臊了个脸通红。
“你不是要下去看花灯和戏台子么,快去吧。”窅然楼是不卖早点的,所以开门比较晚,这会儿店里还比较清静。
“你们两个坐着吧,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要是你们害怕,我就让人送你们回去。我找别人问就是了。”
牛二娃道:“夫人问吧,夫人用得着我们,我们高兴。”
马三儿就在旁边点头。
“我想问的是,朝廷不是给搭了棚子还供三餐么,你们怎么还在外头找吃的?”魏楹明明说有安排了的,怎么又出现这样的事。
牛二娃就道:“夫人,那得是无家可归的人才能去的。我跟马三儿,我们都有家。”
沈寄瞪大眼,她还以为这俩是孤儿呢。有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家里的是后老子娘吧。
结果不是的,他们确实没有爹娘,但是一个有爷,一个有奶奶,各有个四面通风的家。这俩人还是邻居。
沈寄想起开始看到他们各自把半个大饼用油纸包着塞进了怀里,合着是给家里爷奶带的。魏楹的福利是针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下头的人便将人拨拉拨拉盘一盘,这俩孩子家都算不上。于是过得还不如从前睡桥洞和屋檐下的那些人。
像这样的城市贫民,肯定还有不少。他们也就在大户人家十周那几日能吃个饱。这倒不是说魏楹给的福利不好,他其实已经很用心了。可是事情毕竟是下头的人去做,而且照规矩条文套地区牛二娃和马三儿都不属于要被收容的对象。于是,过冬的福利没有落到他们头上。
沈寄的手在桌上敲了敲,“除了推车,你们会做什么?”
牛二娃和马三儿对视一眼,“夫人,只要给口饭吃,我们什么都做的。”
“胡说,难道给你们一口饭吃,杀人放火你们也做?”沈寄看两个孩子有些讪讪的,意识到再过个几年,说不定他们真的肯为了一口吃的去杀人放火的。
“朝廷救济无家可归的穷人,这只是第一步。因为他们如果没有救济,就会冻饿而死,绝不是不管你们。我昨天还在和知府大人商议,要怎么查缺补漏呢。这就是我找你们来问的缘由。”
牛二娃点点头,“街坊们都说知府大人是好官,给修了江堤,今年不用担心江水再决堤。”
“不用说好听的,他是一心做好官,也在努力,但是毕竟不能面面俱到。这不,你们不是还不能吃饱穿暖么。而且,他要管的事毕竟太多了。我就想着,我看看能做些什么。但是,也不能就那么把人养着,会养废的。所以问你们会做什么,我好针对具体情况去安排。”沈寄顿了一下,“要是有机会,你们愿意读书识字么?”还是只有这个才是改变命运的根本。
那两人眼底一亮,“愿意啊,我们愿意。”
“好了,干活儿和读书的事,都先放一放。我听你们说家里到处通风漏雨的,等一下我这边的事散了我和你们去看看。先登记一下有那些人家,然后让衙役找人替你们修房子。还有吃的穿的,也要想法子先解决。你们现在先回去,把吃的给你们爷奶带回去。哦,对了,你们住的地方肯定是贫民区,饿着的人还不少,等下我让窅然楼的人送你们回去,装上一车大饼。等下午,你们俩再过来这里找我。”
牛二娃和马三儿要磕头,又想起那句男儿膝下有黄金,便只是朝沈寄作揖。方才在马车前他们俩还口舌如蜜的,这会儿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们回去吧。”
出去之后,马三儿和牛二娃说:“知府夫人好像和别的夫人不一样。”
牛二娃点点头,“我觉得她是真的想做些事的。”尤其,还问他们想不想读书,还说要和他们一起去看看住的地方。
沈寄那边,陆陆续续的有捧场的客人到了。中午她还要请人吃饭算是热场子呢。三位同知夫人、阮少夫人、盐槽二帮帮主夫人……
中午的筵席很丰盛,楼下听到丰盛的熟客也都来了,吃过饭看斗戏也是个乐子。就连小芝麻和阮茗惜那桌,大厨都挖空心思做出了好些个她们能吃的东西。小芝麻看着丰富的菜色,满意的微笑,一边高兴自己听了采蓝的话把肚子留着了。
然后便是下午的斗戏了,今日座无虚席。沈寄不由感叹,文艺活动搞得好也真是一个大促进啊。二楼雅室都是来捧场的,也是她等下要宰的。一楼的人可都是自个儿听到风声来的,前几日就有人来订位置了。
其实沈寄不太喜欢听戏,依依呀呀的唱腔她不太听得明白,她比较喜欢看戏本。《牡丹亭》就被她翻烂了。
本来安排的一桌一个计数用的梅花,改为可以花银子另买,五两银子一朵。最后,哪个戏班子得的梅花最多,便胜出。这就是场pk塞,送梅花就相当于后世短信投票,还不用和中国移动分成,都归窅然楼所有。而且现场这么比拼,更容易引得人撒银子相斗。当然,这梅花是不能自己带进来的。
魏杬当时听了沈寄添加的这个规则,立即道:“大嫂,你真厉害。”
“你是想说我黑心吧。我告诉你,我真是恨不得搞场拍卖会,这样更好掏他们的银子。你想想,他们捧戏子斗气都肯成百上千的砸银子,回头我募捐,能比这个数少了么?反正拿卖梅花的银子也一并拿去做善事,我自己还得搭不少进去。就这还不知够不够呢。事情是越做越多的,真的,不去做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问题,一做,那些藏着的问题就都出来了。”
魏杉也跑来凑热闹,他还指望着魏杬多挣些银子用来赌球呢。想想,挣一百两,一赔八,那不就是八百两。要是挣五百两,转眼就是四千两。不要问他为什么没有想到万一赌输了怎么办,赌徒事先都不会考虑输了怎么办的。
下头开唱了,小芝麻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哈欠,由采蓝抱着出去玩耍。老赵头不爱听戏便带着人跟着出去了。两个戏班子是魏杬这个专业人士精挑细选的,戏目第一出都是经典的,拿手的。一开腔就引来满堂彩,沈寄听着身边的夫人们评价唱腔、身段,她便微笑。她不如这些从小看戏的大家女子懂得多。
第一出还没有唱完,两边台前的梅花就堆了起来。气氛越来越热烈,然后不断有人购买计数的梅花……第一场中场的时候,凌仕昀找来的耍嘴皮子的人把气氛调节得更加的HIGH。甚至连门口都站满了人来听,里三层外三层的。
沈寄瞅着阮少夫人一气儿就买了十朵梅花让人丢到左边戏台子前的花篮里,另一边眼帮帮主夫人便买了二十朵丢给右边……
沈寄让魏杬安排的今天这头一场比试,是两个不分伯仲都很强的戏班子,甚至还是冤家对头。所以斗得就更热烈了。
接着又各自唱了一台新戏,因为窅然楼地方大,彼此并不怎么互相干扰,而客人自然是乐意看哪边就看哪边,爱捧哪边就捧哪边。一时间,人都按自己的喜好分成了两拨。
沈寄看效果很好,不由微笑。
魏杬和魏杉也在一边看着,魏杉道:“原来挣银子这么容易啊。”
沈寄心道,要是能搞个现场直播,把广告做好了,银子更是如水一般来啊。
待到两场戏完,计数的时间点一过,清点了一下,两边差距不大。一边两百八十多朵,一边三百零几朵。这梅花差不多就卖出去了三千两银子。当然,这也是这些富户冲着知府夫人的面子捧场。
接下来,沈寄便问牛二娃和马三儿来没有,听说人已经到了,正等着,她便说请二楼的夫人们去一处地方。这可好,现场去看,比她在这里费口舌说要好多了。有些事不能一味推给朝廷,朝廷只有灾年才拨下款项,可像牛二娃他们这样的孩子,还有他们的爷奶这些人便是丰年也吃不饱穿不暖。
沈寄把小芝麻也带上了,她发现带小家伙忆苦思甜还是有好处的。
V 175变通(4)
一众夫人不知道沈寄要带她们去什么地方,只当安排了什么余兴节目。下楼的时候还在评说着方才斗戏的热闹,意犹未尽的。
冬至有大如年的说法,今晚都要在家团聚吃汤圆。所以今天的斗戏才安排在下午。明天的时间便会延后一些,下午和晚上都有戏班子表演。今天没订到位子的,明天就可以到二楼雅室品戏了。
开业后不久,沈寄让凌仕昀定制了一些撒金粉的卡片出去,称之为贵宾卡。开业头一个月消费达二百两银子的才有,凭之可以享受八八折优惠,而且在雅室订座有优先权。还有三种外表有些微区别的卡片,分别可以抵一百两、三百两、五百两的花费。这种是前段时间推出的,两个店子仅有百张。正好赶上过年送礼的当口,又做了些营销,销量也很好,成了近段时日送礼的热门。
方才还有不少夫人在问沈寄,想要再订一批。沈寄作势为难了一下,然后碍着人情答应加推一百张。心头其实乐坏了,这要是形成了用这个送礼的风气,窅然楼的生意一定好得很。这些,即便旁人要学,可是没有窅然楼推陈出新货真价值的菜色和丰富多彩的节目,也是竞争不过的。如今,开业不过半年多,到窅然楼吃饭已经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尤其是二楼的雅室。
窅然楼如今的生意只能用红火来形容,之前挤垮了这家酒楼前身的那家酒楼,如今已经是人可罗雀。沈寄还什么阴招都没使呢,比他们当初的竞争手段光明正大多了。还有不少名厨想带艺投入窅然楼,因为待遇好,而且能受到尊重又有发明新菜色的气氛。当然,窅然楼得做了甄别才敢收人。
沈寄因为怀孕数月不出府,如今怀胎四月,胎坐得稳魏楹才放了她出来,所以一见到如今这个红火场面,由不得她不喜。
阮少夫人问道:“夫人,到底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啊,您就别卖关子了?”
沈寄看她一眼,“去贫民区,所以,如果明惜身体不好,你就别带她去了。当然,我们只是在外头看看而已。”
“什么?”阮少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前头先下去的人群里起了些嘈杂声,原来是走到后门口时,有人看到了候在沈寄马车旁边的牛二娃和马三儿,不由嫌恶的道:“哪里来的叫花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正要叫窅然楼的小二撵人,就见到他们走到沈寄跟前行礼,“见过夫人!”
沈寄便道明了这趟是要去做什么。在场很多人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这个知府大人,好好的冬至节不过,竟然要带他们去那样的晦气地方。
沈寄牵着小芝麻的手道:“我是听闻众位夫人昔年都曾慷慨解囊施粥给贫民,今天是过节,便约了你们一道去看看那些穷苦老百姓日子过得如何。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过去当然也做过沽名钓誉之事,但那不过是撒点银子让下人去施粥。要他们去贫民区,很多人都是不乐意的。可是,方才还一路笑谈要跟着知府夫人出去游玩,现在临时说有事好像太明显了点。传出去岂不坏了名声?还有,来此是为了和知府夫人保持良好关系,现在找借口说不去岂不是当着众人驳她的面子。那日后自家夫婿的前程或是家中的生意,是不是都会受到影响?这位夫人的枕头风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啊,知府大人为了她都敢跟皇帝顶的。
现场一片沉寂,沈寄目光落到几位同知夫人身上,这几人知道自家夫婿最近数日都被知府督着在为无家可归的人奔忙,便都笑着说:“既然是夫人带头,咱们就都去看看。这天冷,也不知老百姓能不能丰衣足食。”
很好,很识趣!沈寄正要出声,遍听到有人娇笑道:“久闻夫人不同凡俗女子,这才让魏大人许下永不纳妾的誓言。我之前还有些不信,今儿信了。好,今日就随夫人走一遭。”
沈寄有些诧异,她原本预计会开口表示的几人还没有开口,这位漕帮汪帮主的夫人就先出声赞同了。
“汪夫人才是驯夫有道呢,怎么来打趣旁人。”这位汪夫人是续弦,过门不过几月,汪帮主从前那些爱宠都守了活寡。所以沈寄才说她才是驯夫有道,让浪子回头更厉害。当然,这自然靠的是汪夫人美艳绝伦的外表和她自身的心计了。
见到有人带头赞同,剩下的人怕得罪沈寄便纷纷开口弱弱的表示了赞同。再说,知府夫人把女儿都带着,这一趟多半也就是在外头做个关心民生疾苦样子而已。她们要是不去岂不白白坏了名声。
沈寄笑道:“我就知道各位夫人都是热心公益关心穷苦百姓的人。不过,为了路上方便,大家就坐我安排的小马车吧。两个人坐一车,带上贴身的人正合适。”那些招摇的大马车,可进不了小巷子。
小芝麻坐上车对沈寄说道:“阮阮不去。”
“阮阮身体不好,不过,其实也不用进去。只在外头看看,不至于就惹上什么传染病。”
到了地头,沈寄把小芝麻交给采蓝照管,自己扶着季白的手走在前头。她一走开,阮少夫人,包括三位同知夫人都没有动,倒是那位汪夫人快步跟了上来。和沈寄一起跟着牛二娃马三儿往巷子里头去。
因为知府夫人到了,这条巷子里的人便也迎了出来。街道已经扫过了,而衙门派来修补屋子的已经在开工了。是魏楹听到回报,当场便让安排了人来。破旧失修的房屋,寒风中依然穿得单薄的穷人,还是很刺眼的。站出来迎接的人,多是穿得还算过得去的。不过,比起这一群厚重裘衣的贵夫人,他们依然是只能在寒风中瑟缩,贫富悬殊十分分明。
百姓里也有选出来的代表过来陪着沈寄说话,供她了解情况。沈寄往后头一扫,那些人都远远的站着,生怕被沾染了什么。于是笑着和迎上来的人说了几句,“我的来意想必你们也都已经听说。或许你们心底其实不信,或者不信我不只是做几日,但是没关系,日子长了你们自然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谢谢夫人中午让人送来的大饼,家家户户都分到了,您还说晚上要请我们吃汤圆。您让人在几个街口生火用大锅煮骨头汤说是一直煮到开春,谁冷了渴了都可以去喝。还安排了人来帮我们修房子,多谢了。”
“不值什么,不必客气。我是代知府大人来看看,你们过得不好,他心头也是有愧的。”
那几位同知夫人眼见沈寄的目光扫过来,不得已走近了一些,旁人便也跟着走近几步。一时看着这些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便也有人发出同情的感概。只是,沈寄没有出声,那些人也不好先表态要赠银子之类的。
沈寄其实也不是非要这些贵夫人都去到那些穷人屋里,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见好就收。让人把从布庄买来的一百匹成布还有五百斤棉花以及一百袋袋粮食搬了下来,便打算带着众人回去了。
阮少夫人等见她早有准备,自己等人却是空手而来,不由有些讪然,心头抱怨怎么也不提早说一声。自家也好准备一些,便纷纷准备掏了些银子出来,让下人送过去。
那些百姓自然是千恩万谢,沈寄笑道:“我今日带夫人们前来,也是心有所感,人说救急不救穷。所以我们能做的似乎也就是在寒冬来临之际施舍一些衣物粥食。可是,我觉得我们能做的似乎不只这些。”
汪夫人道:“那夫人是想怎么做呢?”
“我的意思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不如回窅然楼,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个好的对策。”
“好!”汪夫人说完便过来自己搀着沈寄,一副很亲近的样子。那些夫人里便有人暗悔没有抓住机会和知府夫人好好亲近亲近。
不过说起回去,自然是人人都很愿意的。其实这些人里,很多人都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有些甚至是直接就被吓住了。这些夫人们大多都是从小衣食无忧之人,其实也很乐意表现自己仁慈有爱心的一面,而且个个手头都不缺钱。尤其之前沈寄才弄了一处斗戏的戏目让她们撒银子,这会儿自然不会有人能说她们手头没银子,像往年一样拿点小钱出来意思意思搏个名声就好。
而今日知府夫人携一众贵夫人看望贫民区的百姓的消息肯定会传遍大街小巷。今日来了的每一个人的身份都会被有心人浓墨重彩的典出来。这个有心人自然便是今日的知府夫人了。然后热心公益的大帽子便给来的众人戴上取不下来了。知府夫人接下来要做的事,自然也会拉上她们一起撒银子。而为了巴结权重一方的知府大人,今日窅然楼撒的网是把扬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网罗殆尽了的。这么一想,这位知府夫人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沈寄被汪夫人这么一扶着,便笑道:“怎好有劳夫人。”
“请容湘云尽份心力。”
沈寄看汪夫人仿佛有话讲的样子,便示意季白推开了。
“不瞒魏夫人,湘云便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您以后要做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您已经做了的,我看得出来都是实事。”
这个沈寄有所耳闻,所以众人都不想来,她第一个说要来沈寄也没觉得多奇怪。
汪夫人一直扶着有孕在身的沈寄上了马车,然后索性在她的马车里坐了下来,季白便去坐了另外一辆。小芝麻好奇的看看汪夫人,然后靠到沈寄身上。沈寄看汪夫人挺激动的,便递了被热茶给她,“喝点水,引起夫人一些不大好的回忆了,我很抱歉。”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我小时候,有人能想着从入冬到开春都给我们一口热汤喝,也许很多事不同。”
“这个,你也看到了,那些夫人们其实心不坏,她们只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穷人而已。当然,有一些自然是比较冷漠,觉得这些事情是命,与她们无关。她们每天施舍几天粥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既然都被我网进来了,就会让她们一起出钱出力,并且号召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有的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会变成习惯。”
“那夫人为何要这么做?”
沈寄勾唇一笑,把小芝麻揽进怀里,“我就不信你们当家的没有查过我的来历。我小时候也曾经每天半夜准时饿醒,然后到水缸舀一瓢水扛饿继续睡觉。”
小芝麻抬头看看沈寄,很疑惑的模样,“娘?”娘也跟刚才那些人一样饿过肚子?
沈寄揉揉她的头,没有多说。
“那夫人打算如何做?”
“我方才已经说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汪夫人,到了。”沈寄还是觉得这位宅斗很有手段的汪夫人怕是有意的来接近自己。即便不是,她夫婿是漕帮之主,自己是知府夫人,这里头牵涉着莫大的利益,也该保持些距离才是。方才当着这么多人她要跟着自己上马车不要明着拒绝,但是可不能让这个女子觉得她们已经很亲近了。她待这些夫人可一直都没有亲疏之别的。
“汪夫人平时和哪位夫人走得近?”
汪夫人便说了是大商人吴家的夫人。沈寄下车后便让人请了吴夫人过来,“我带汪夫人去贫民区,触动她一些不好的回忆,还请吴夫人等下多照看一下汪夫人。”
汪夫人的来历也不是秘密,沈寄自己就是坦言来历的人,觉得这其实无所谓。不过汪夫人以前还是挺在意这事儿的。那几个妾室一直嘲笑她身份低,所以她用尽手段把她们压了下去。却没想到知府夫人居然毫不在意亲口说出过往惨事。
众人重新在雅室里坐下,都把沈寄望定。这里她地位最高,而且这件事算是她倡导的,自然要听听她准备怎么做。
“是这样,方才我也说了救急不救穷,所以,也不可能让夫人们回家去讨银子养着那么多穷人。我的意思是,我们形成个有严明纪律的组织,帮值得帮和应该帮的人。”
坐在旁边刘同知夫人道:“夫人,能不能说仔细点?”
“好,所谓值得帮的人便是有上进心的孩子。可以送他们读书识字或者是学门谋生的手艺,让他们今后能够自食其力。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到街上厮混。这样子长大的孩子日后怕是很容易就铤而走险了。要是能把他们纳入正途,也在在座诸位夫人的功德。”
接替吴同知到任的孟同知的夫人问道:“那应该帮的人又是谁呢?”
“便是老无所养的那些孤苦老人。他们已经无力谋生,只能靠朝廷以及好心人的帮助才不至于凄惨的死去。”
这些话一说,屋子里的人便都开始了思考,也觉得是个法子。今天看到的场景对他们刺激也挺大的,而且追随知府夫人做这件善事,不但能得了好名声,还能跟知府夫人把关系搞得更亲近,所费不过是些银子,何乐而不为。
“好啊,圣人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夫人这样做正是遵从圣人的教诲呢。我等定然追随出一份力。”
沈寄看过过去,出声的是一众夫人中有才女之称的阮家二少夫人。听闻她生了儿子后一直把大嫂压这一头。见阮少夫人因为女儿和小芝麻投缘,又因为她是容七少奶奶的表妹,自己另眼相看。这位二少夫人的气焰不得已压下了一些,此人也一直小意想和自己交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缘。方才这几句话一听就是拍马屁,可是把人捧得很高,听了却也心头舒坦。
阮家的家务事,沈寄是不想搭理的。于是笑道:“二少夫人谬赞了。我也是今日看到两个小孩子寒风中帮我推车才有所感。咱们便尽力的做一些事吧。咱们先想办法让那些穷苦百姓过个好年。然后我拿出具体的章程年后实施。至于银钱,我的意思,大家便当做随喜功德就好。你们也需要监督我,所以,咱们便选出一个负责督管的人。至于这个领头的人,便先由我担任。一年一个轮换,这样,即便日后我离开了扬州府,这个事也可以继续下去。”
阮家二少夫人又道:“我觉得既然要做,咱们不如取个名目。”
众人纷纷说好,最后商议定下就叫做‘慈心会’,沈寄做第一届的会长,掌管银钱。选出刘同知夫人,汪夫人两人作为监督银钱使用的人,而账目则由阮少夫人来做。
当场沈寄便说愿意拿出两千两银子,众人便也纷纷说下认捐数目,由阮少夫人记下,明日到账。林林总总也凑了五千两。
沈寄笑着拿起做好的记录,“好,天儿也不早了,本来还请大家吃个晚饭的。不过今天是冬至,都要回家吃汤圆阖家团圆,我就不打扰了。明儿银子没到账的,我可要派人上门催讨啊。”
众人纷纷笑说明儿一早就送到府上。
V 176 撒娇
窅然楼的斗戏还在进行中,虽然少了贵夫人们一掷千金,但楼下慕名而来的票友却依然热情。有的是慕窅然楼的名声,有的是慕戏班子的名声,这些才是真正支撑起窅然楼生意的人。
方才慈心会的第一次会议,沈寄以‘予人梅花,手有余香’来作结,狠狠的鼓吹了一下气氛,所以此时众人从另一道楼梯下去,听着里头吹吹打打的声音,心头都有一种升华了的感觉。她们已经不是下午自知用银子斗气捧戏子的人。
马车上,季白小声说道:“夫人,今天跟您去看了贫民区,季白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又听了您方才的一席话,真的好想哭哦。”
沈寄抹了一下脸,我煽情煽了半天,要是一点效果也没有,那我不是白说了么。方才除了不怎么听得懂的小芝麻,其他人不都得她煽得差点哭了。要是没有亲自目睹,效果肯定差一些。当然,那些夫人也都是人精,即便是被今天看到惨象触动,被她煽情的华禹打动,但那都是一时的。要吸引她们跟着自己一直做下去,还得有利益。随之而来的好名声以及和知府夫人的紧密联系才是真正让她们愿意一直投入的原因。当然,这不妨碍她们心底随之升华。
“夫人,季白也想出把力,捐出三个月的月例,可不可以?”
采蓝也道:“夫人,我也有此心。”做富家婢女也与当穷人日子好过多了,尤其是在魏家这样不用担心被男主人侵犯,不会被女主人随意打骂发卖的人家。
“当然可以啊,无限欢迎。”沈寄捏一把小芝麻的苹果脸,“小芝麻,你想不想升华一下?”
“啊?”小芝麻茫然的看着沈寄,低头继续玩她的布老虎。
“今天你也看到两个哥哥大冷天还穿单鞋单衣了,后来也见到那些百姓屋子漏风过冬至都缺吃食缺柴火,你想不想帮帮他们?”
小芝麻想了想,点点头。
“嗯,乖女儿。”
结果回去之后,沈寄把小芝麻装私房的匣子打开,她就把手按在上头,嘟囔道:“我的我的。”
“你不是说要出力的么,合着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啊?”沈寄边说边拿手刮自己脸羞小芝麻。
小芝麻听不懂,她是见到沈寄要拿她的东西所以赶紧护着,现在看她的动作表情也知道不是好话,便嘟着嘴跺了两下小脚。
沈寄便又哄了半天,小芝麻终于同意了出血。可是这样她也舍不得,那样她也舍不得。其实沈寄也是逗她,那些都是别人给的见面礼,都是好东西,她也舍不得拿出去。这是给小芝麻攒的嫁妆呢。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宝月斋专门做给小芝麻玩的,这些工艺很好,可是并不值钱。
“好了好了,别一副挖你心肝的样子。娘逗你的!”沈寄把匣子合上让采蓝放回柜子里锁好。结果,小芝麻还算不依,沈寄奇怪的道:“呃,那你是想怎样?”
小芝麻让采蓝抱自己到椅子上,自己打开匣子,半天拿出一把金瓜子递给沈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你倒也精明,知道拿这种人人都有的东西。不过,还算大方。”这金瓜子是去年过年的时候阮少夫人等人送的压岁钱,彼此之间都是见了面就随手抓一把给小孩子,或多或少。
“好,回头帮你写上,小芝麻八颗金瓜子。”
小芝麻把匣子盖好,想了想又抓了一把递给沈寄,露出几颗小牙笑得很甜。
“好,十四颗。”沈寄很高兴小芝麻的表现,抱着她亲了两口。
“弟弟。”
“哦,你帮弟弟出的啊,真好!”听了这么久小芝麻和弟弟妹妹的故事,小家伙终于生出了几分姐姐的心了。虽然,被魏楹将故事扭曲得只剩下了弟弟。不过,能让小家伙有姐姐的自觉就好。
次日,一众夫人的银钱都送到魏府。负责监督的汪夫人,刘同知夫人也来了,还有负责记账的阮少夫人。二少夫人本来也想跟着嫂子来,可是又舍不得丢下中馈之权。
昨日,不过是去了一条街道,沈寄送去的棉花和布匹,还有粮食都只够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要将所有的穷人都纳入帮助范围,自然需要更多的银子。她之所以送棉花和布匹,而不是棉衣是因为这样就不至于有人敢发这个黑心财,用黑心棉以劣充好。而那些穷苦人家,针线还是有的,针线活也是做得很好的,很多人甚至以此谋生。
现在最急需的,依然是棉花棉布还有粮食,沈寄昨天就和家里做这些生意的几位夫人商量了,今日到她们府里的铺子去提货。各家送银子来的下人也纷纷表示了家里夫人遣他们来跑腿,任由魏夫人差遣。沈寄自然不客气,慈心会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于是立即分派各人去各处取货,负责送到哪几条街道。
她还让牛二娃和马三儿帮她联络那些同样孤苦的孩子,私底下做监督,以防哪家下人中饱私囊。人多力量大,很快,数千斤的棉花,数百匹的成布还有几百带粮食已经分配完毕。还有缺的,那些店铺也纷纷表示立即到附近区县进货,一定保证这件事顺利完成。沈寄让人选择的棉花布匹还有粮食都是中等偏下水准的,这样,同样的银子可以做更多的事。
而且,也不至于让那些富人觉得,自己吃的穿的竟然和贫民区那些穷鬼一样了。沈寄深谙做善事,也得顾忌许多。要是让阮少夫人等出银子的人有了这样不好的观感就不好了。而且,那些穷人心头也会别扭。
阮少夫人打好算盘,然后报账,“夫人,今日购买棉花布匹粮食一共用去八百二十七两五钱银子,尚余四千五百两。”
沈寄看向挽翠,她点头道:“夫人,帐实相符。”
于是,沈寄、刘同知夫人还有汪夫人各自签下自己的名字。汪夫人的字写得有些歪扭,显见得会写字的时日还不久。她显得有些赧然。
沈寄微微一笑,“汪夫人的字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以后勤练便是了。”
刘夫人和阮少夫人也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她们心底其实对于汪夫人的出身还是有着优越感的。甚至跟随沈寄做这些事,心头也充满了优越感。沈寄也清楚,可是,只要她们肯出钱出力就好。有些事情,不是靠她一个人就能做好的。要不是有这些夫人们相助,她虽然也能买到同样的东西,但却要耗时更久。这可没几日就要过年了,总得让那些人过年有新棉衣新棉鞋穿,也有新棉被盖。
在二十三过小年的时候沈寄又让人买了猪肉等年货给那些人送去,除夕夜便是各家两吊钱(二两银子)。这样一来,之前筹集的五千多两银子便差不多用完了。剩下的,刚好够供应大街小巷的大骨汤一直到开春不断。不过,总算是兑现了让他们过个好年的承诺。
沈寄拍拍手,对小芝麻做出一个没了的动作。小芝麻也也学着做,然后跑过去给她七叔八叔拜年。魏杬很大方的给她一小锭金元宝,脸颊上得到侄女儿甜甜的一吻。沈寄已经给他发了截住目前的分成,还是很客观的。第一天就是三百两银子,除了那些梅花还有因斗戏增加的收入,他都可以分成。后来虽然没有那天那么多人撒银子,但是造势造得够,甚至也说了这些银子将会用到哪些贫民身上,所以来看戏的人也是做了好事。所以每日魏杬都能分到几两十几两不等。后来看沈寄带着那帮子女人做善事,连小芝麻都捐了十四颗金瓜子,他便也捐了两百两银子。左右第一天得的银子,大都是冲着大哥大嫂的身份,不是他分内应得的。
因此,在每月只有固定月例的魏杉眼底,魏杬简直就是富翁。不过,他也给了小芝麻同样大小的一个金元宝,是跟魏杬借的。说好了等他拿到衙门发的报酬就还。之前通知大人说了的如果赢了是三百两银子,平了是二百两,输了也有一百两。只是他心头还是嘀咕,给衙门做事还不如给嫂子做事,嫂子都知道过年前提前发红利。而魏楹根本不知道他被兄弟抱怨了,他哪有这么细的心想到这些。
沈寄给他出的以工代赈的点子很好,他和幕僚最近正在商议待年后把事情做起来。临近过年,还是像沈寄那样直接发放物资比较好。这件事做好了,可以推广,到时候他上一道辞采锦绣的折子上去,便是不小的政绩。当然,需要现在扬州府做出些成绩再上折子。
小芝麻笑嘻嘻收了两个小金元宝然后递给采蓝帮她收着,然后跑回来靠着沈寄。
魏楹看一眼两个兄弟,这两人都比刚留下时像话多了。他让他们读圣贤书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沈寄的投其所好让两人沉下心正正经经的开始做事。看来很多时候,还是必须刚柔兼备才好。
待到除夕家宴散了,那俩小子结伴出门看街上放焰火,连小芝麻都一并带了去。她坐在魏杬的肩头高高兴兴的和父母挥手道别,魏楹和沈寄这才得了清净。两人坐在避风的庭院里一边看着星空间或燃放的焰火,一边闲聊着。
“今天孩子乖不乖?”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问。
“嗯,动得挺活泼。估计以后跟小芝麻一样,也是个坐不住的。也不知随了谁?”沈寄感慨道。
魏楹一滞,随了谁这还需要问。他可是很坐得住的人。
沈寄看清楚他的表情,呐呐的道:“我也没那么坐不住啊!”
魏楹把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你要是从来没被压抑过,小时候不是忙着为了吃饱饭而劳作,肯定也是小芝麻这样活泼的性子。我愿意一直宠着小芝麻,让她得到你没得到的生活。因为,那是我欠你的。”
“你可别把她宠坏了,你宠我好了。”沈寄笑道,一边调皮的伸手挠挠魏楹的手心,“嗯,你干脆把我当女儿宠吧。”
魏楹的耳根微微有点发红,这些多年他在沈寄有意无意的调教下已经比从前放得开了,只是被她这么调戏还是有点不适应。
“咳咳,我们回房去吧。”
沈寄笑着睨魏楹一样,“魏大人,你在想什么啊,今晚要守岁呢,你就想上床歇着啦?我说我也想出去看焰火的,你又不让。那我就只有在这里看了,你还动这样那样的念头。”
魏楹气急,是谁拿爪子在他掌心挠痒痒,挠得他心都跟着痒痒了,她又这样。
“再说了,我还是孕妇呢,你还是成日家的就想着这个。也不怕以后孩子出来说你总是戳他脑门。”
魏楹的脸一下子通红,“你怎么这么百无禁忌的!”
沈寄把手收回来,“哼,儒家做事总是喜欢扯块遮羞布。夫妻敦伦之事嘛,你面红耳赤的作甚?不知道的那以为我在调戏良家男子呢。”
魏楹无奈的摸摸鼻子,原来你这不是在调戏我啊。他想了想,然后说道:“嗯,我知道近来是有些冷落了你,可是你也说了你是孕妇,我不让自己忙一点,哪行啊!”
“是,我知道你是父母官,就是今天还惦记着大街上要五步安排一个岗哨,十步准备一大桶水,防着踩踏和走水。可是难道孕妇不是更需要人抚慰的么?怀孕了就该被冷落啊?”
“是是是,需要需要。都是为夫的不是,好了吧。今晚随便你怎么折腾我都行。”
沈寄看他一眼,“我懒得折腾你,你给我睡睡书房去就好了。好像谁离不了你似的。怀着小芝麻的时候你就不在身边,现在不说加倍对我好,弥补一下,还一天到晚的看不见人。这可是过年呢!”
魏楹看着四下无人,两手伸过去,一只放在沈寄脑后,一只放在她膝弯,微一用力把人从躺椅上就抱到了自己腿上。他也是才知道,沈寄怀孕了脾气就变得有点像小孩儿。她甚至还要跟小芝麻争宠。都不知道两年前在京城她是怎么一个人度过漫长的怀孕期的。一想到这个,魏楹就觉得有些心疼。用力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她想听的话。
哼,这还差不多!她虽然是当娘的人了,虽然平时看起来理智又成熟,可是也需要夫婿疼爱啊。尤其是怀孕期间。
过了半天,她感到身下起了些变化,然后听到魏楹苦着声音道:“小寄,我怎么办啊?”
“嗯,忍着。”
“忍不了啊。”
“再一会儿,小芝麻他们就回来了,还要一起守岁呢。”
“可不可以不抱了?”
“嗯,抱着你难受,可是不抱我心里也难受。”
“那,还是我难受吧。”魏楹把人放在她肚子上,儿啊,爹为了你受罪可受大发了。
沈寄闷笑两声,“我们回屋吧。”
“嗯?不守岁了?”
“小芝麻回来肯定已经睡着了,七弟八弟定然也不想和我们夫妻一起守岁。我看到他们和那俩漂亮丫头眉来眼去了。咱们自己守吧,随便以哪种方式守应该都可以,不一定非得干坐着。”
“好!”魏楹立时精神了。他推推沈寄,“那你下来,我们回屋。”
“你抱我回去!”
“这——”魏楹迟疑了,这里是花园一角,下人都被屏退了。他抱着她自然是想抱就抱,可是这一路抱回屋去,那岂不是下人都看到了。
“很,方才在人家耳边说了半天,原来都是口舌如蜜的哄人。你怎么就不能学学张敞呢?”沈寄碎碎念的数落着。
“回屋去,要画眉还是要怎样,都由得你好不好?”
沈寄气呼呼的从魏楹腿上跳下来,然后往屋里走。魏楹赶紧道:“你小心着点。”起身抓了个灯笼追了上去扶着她,生怕她踩到什么摔了。
走到屋门,沈寄回身把魏楹往外一推,然后进去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值守的季白苜蓿等人相视一笑,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小寄,你开门啊!”
魏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寄不知怎么地心头就烦躁了,“你抱着圣贤的牌位过日子去吧!”
魏楹摸摸鼻子,这又是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儿的么。他身体还在发痛呢,可她撩拨了人又把人关在屋外头。这怀了孕的女人,情绪真是一时一变啊。圣人是没说错嘛,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
“大过年的,你把我关在屋外算怎么回事啊?”
说了半日,里头也不开门,魏楹招手叫来二门处的小厮,小声道:“把门弄开。”
沈寄就看到门闩从外头被拨开了,魏楹进来把门合上,“媳妇儿,你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心头突然就不舒服了。也许真的是怀孕的缘故吧。”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调教来调教去,私底下是能放得开了,当着人还是端着。她怎么突然就发火了。
“嗯,没事儿,我让着你。”
沈寄瞪着他,“哼,我怀着孩子呢,你本来就该让着我。”
魏楹看向内室,“守岁?”见沈寄抬起两只手,他立即上前把人抱起来往里走,“嗯,守岁去!”
V 177 兄弟
“小寄,醒醒,该起了!”
“嗯嗯,再睡会儿。”沈寄裹了被子翻身接着睡,可是耳边的嗡嗡声没有停下,“快起来,今天还给祖父还有爹娘上香呢。”
“让他们等会儿。”沈寄含糊嘟囔。
魏楹无语,“这事儿,我跟他们商量不着,得依着吉时不能误了。快起来吧,等会儿小芝麻就要来吵你起床了。你都从去年睡到今年了。”声音里禁不住的笑意。本来让她睡睡懒觉也无妨,可是今天大年初一呢,祭祀的大日子。
沈寄这才揉着眼眶坐起来,魏楹一看,这完全是放大版的小芝麻嘛。不由得摇头笑笑,然后拿过旁边的衣服帮着她穿。
沈寄眯缝着眼看他,“你说你在外头能有屋里一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啊。”人前人后非得两幅嘴脸。
小芝麻不久就来了,手里抱了昨天买的娃娃。这是魏杬买给她压惊的,昨天接上起火了,好在准备充分,执勤的衙役分出一部分人救火,另一部分人疏通街道,因此是有惊无险。许多人都说好在知府大人安排得周全,每十步就有一大桶水,五步就有一个衙役,众人都只是虚惊一场。
其实小芝麻倒没吓着,她开始看到不远处起火还以为是故意放的呢,毕竟杂耍里就有喷火的。小家伙挺兴奋的,倒是把魏杬魏杉吓了一跳。想早些回来结果街上人多,挤回来就差不多入更了(十一点),那会儿小芝麻早躺在叔叔怀里睡得昏天黑地了。魏杬魏杉轮换着抱,春红柳绿还有采蓝一起被周围的小厮护在中间。回来听说沈寄安排各自守岁,也都很高兴的就回客院去了。采蓝自抱了小芝麻回房去睡,她一起来就抱着娃娃过来显摆来了。
魏楹是今早才知道昨夜起了小火又迅速被扑灭的事的。因为事情不大,大过年的执勤的人就没有报到他这里来。他看到小芝麻抱着娃娃跟沈寄讨小衣服,沈寄在由丫头服侍着梳头,被她吵得没办法就让去把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找两身出来给她,不合身再扯了布做。
小芝麻便高高兴兴的把娃娃放在榻上,拿了小衣服在采蓝帮助下往娃娃身上套。魏楹看着就抱手转开身子去笑,沈寄在镜子里头看到,知道他在笑自己。她方才还没有开眠,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由魏楹抱着套衣服。可不就是个大娃娃么。
梳好了头,沈寄也过来桌边坐下,一边给魏楹添粥一边招呼小芝麻过来吃早饭。
小芝麻自己吃饭都靠采蓝喂呢,吃了几口偏抢过了勺子,要喂娃娃。
沈寄起身把她的娃娃拿开,“会弄脏的,吃完饭再玩。既然会用勺子了,那就自己吃吧。”
小芝麻傻眼,捏着小手道:“不嘛,不会。”
沈寄站到她身后把着她的小手,“来,这样的,这只手扶着碗,这只手拿勺子,张嘴——对,就是这样的,小芝麻好棒。好,自己试试。娘跟爹都看着!”
采蓝在一旁看着,小芝麻自己好像勺子都拿不稳,里头的粥也摇摇晃晃的要洒出来的样子。
“奶奶,还是让奴婢喂吧,大姑娘还不到一岁半呢。”
沈寄看看的确还不行,于是说道:“小芝麻是要自己吃还要采蓝喂?”
小芝麻这回不逞能了,奶声奶气的道:“要喂。”
魏楹轻声道:“你可真是心急!”
“我巴不得她一天就长大,更巴不得她永远不要长大。”
吃过早饭,一家三口一起往院子里供奉牌位的偏院去。今天大年初一,自然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裳,小芝麻很高兴的左手牵着父亲,右手牵着母亲,看到魏杬和魏杉过来,便高兴的叫,“七叔、八叔”
那两人便过来给魏楹和沈寄行礼,然后又逗了小芝麻两句,一起往偏院去。一应仪式行完,一家子落座饮茶。
小芝麻自然是坐不住的,抱着娃娃就跑出去了。
采蓝忙忙的福身跟了出去,沈寄看一眼厅内的人,将没有出阁的季白也支了出去,只留下挽翠和魏杬魏杉身边的春红柳绿。她笑着说:“小芝麻很喜欢这个娃娃,看来八弟很懂得小孩子啊,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
魏杬一愣,魏杉也是,不知道她怎么会提起这个话题。魏楹第一反应就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好父亲啊?虽然他不会在人前像魏杬一样把小芝麻顶在肩头,但不能就否认他是好父亲吧。再一看沈寄的脸色便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大过年的,我也不想说一些不讨人喜欢的话。只是,五婶六婶走的时候也没交代过,说春红柳绿是给你们屋里人。你们还没有成亲,如果不是长者赐,那么不管是纳妾还是有了通房都不是太妥当。所以,如果真的为她们好,应该往长远去想。”沈寄凭直觉,觉得俩丫头与俩少爷间都有些暧昧,要是不敲警钟,怕是真的要有质的飞跃了。本来她是觉得只要不搞出人命她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后来想想,这俩人也不是完全不听人说的,而且两个丫头也还算老实本分。所以,该说的她还是得说。谁让她顶了个长嫂如母的名头呢。长嫂不好做啊,有些棒打鸳鸯的事亲娘做了都遭记恨呢。
春红和柳绿在沈寄一开始说的时候,都是胀红了脸,魏杉和魏杬也是面红过耳的。这会儿都讷讷的应‘是’。沈寄这话如果是早些说他们肯定是理都不理的,不过近来看她行事,俩小叔子倒是越来越信服这个嫂子了。而春红柳绿也不是蠢人,听得出来沈寄是为她们着想。心头也暗自埋怨自家夫人既然要留下自己照顾少爷,怎么就一句准话都不肯说。
沈寄看一眼魏楹,该你说了。
魏楹清了清嗓子,“你们岁数也不小了,要不是在老家闯了些祸,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至于你们日后要收房里人这些都是你们的自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就没有这样的自由。不是不想,是没这个可能啊。
“不过,你们嫂子说得对。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担当,要做什么也得过了明路。”
中午的时候,魏楹和两个兄弟喝酒。平日里魏楹很忙,而两个兄弟避他如躲猫鼠,所以这还真是头一回。一开始,三个人都有些放不开。虽说是兄弟吧,可从小不在一块儿长大。魏楹也就是给老爷子守孝那一年才在家呆着。可他们完全不是一路人,十天半月都不会见上一回。见上了也不过是行兄弟之礼打个招呼而已。要不是这次俩人闯了祸躲到魏楹这里来,他其实都不太分得清楚哪个是老七哪个是老八。
而且,魏楹是自律很严的人,对这样两个名声一点不好的堂兄弟,虽然不好拒绝,心头肯定是谈不上欢迎的。只当是包袱接下,倒没成想沈寄说只要是人都能发掘出好的一面来,这俩人还真的就被她弄上,呃,也说不上正道吧。但至少人来了几个月了,没给他闯什么祸倒是真的。对此,沈寄私下里还是很得意的,说魏楹不会理解圣人的话,圣人都说了要有教无类,怎么能那么简单的就圈着人读圣贤书呢。
这个,魏楹服输。不过,看沈寄已经能很自如的和两个堂弟说话,甚至方才她端起大嫂的架子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他们也只是听着没有反驳。据他所知,这两人可是早就对家里的丫鬟下手开过荤的了。而五婶六婶的确不地道,把丫鬟安排在这里,什么话都没有。这要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小寄管着内宅,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她们不在意丫鬟的清白与名声,可是小寄是很在意的。要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丫鬟被糟蹋却找不到人负责任的事,她会很难过的。
魏楹有点不知道不教训他们,还能以什么方式相处。所以这酒,哥三喝得着实有些别扭,气氛可以用沉闷来形容。魏楹想起沈寄说的话来,“你可以和他们聊些男人的话题嘛,至于具体聊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男人。”
男人最喜欢的话题,那不就是女人么。可是,跟这两个成天被他挑剔教训的兄弟聊女人,他怎么开得了口。这大过年的,就这么干巴巴的喝酒也不是个事儿啊。这个小寄,平日过节气不都是一出吃饭的么。有她调节气氛,自己基本不用怎么说话,哪里需要还想着怎么说话不至于冷场之类的。
其实魏杉魏杬的感受跟魏楹差不多,他们都有些怵这个优秀的长兄。比起来大嫂真是亲切多了,而且做事爽快干脆,让人很是欣赏。结果今天丢下一句,“今天过年,你们哥三好好喝一杯,我就不凑合了。”就拉着小芝麻走开了。
魏楹举着酒杯还是开了口,“呃,你们也不要怪大嫂多事。她是很看重女孩子名声的人,而且又喜欢把身边的人都纳入保护之下。春红和柳绿老实本分,这段时日算是入了她的眼了,自然是要护着。我们府上的丫头就是我的同僚来求做妾室,她也没有答应。所以,你们住这里一日,就最好守她的规矩。不然,她要是气急了抽鸡毛掸子打你们,我也不好说情。”
抽鸡毛掸子打人,不会吧,大嫂看起来那么温柔可人。两人都不自禁的抬头,眼底很明确的表达出这个意思。
“不信可以试试。”魏楹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
魏杉和魏杬对视一眼,想起方才说起收房里人时这位板正的大哥眼底的纠结,再想想有关他惧内的传言,忍不住心头就像,你不会是被打过吧?这么一想人不由得就放松下来,没方才这么紧张了。
魏杬哪看不出来他们怎么想的,“我是她夫婿,她怎么都不可能对我对手。可是你们两个嘛,是小叔子,她气急了要教训你们也是说得过去的。”沈寄肯定不会动手打他,她只会不要他。
魏杉小心翼翼的问:“大哥,你不纳妾,该不会就是怕大嫂抽鸡毛掸子把人打出去吧?”说到最后,忍不住就带了笑。
魏楹摇摇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自己给自己又斟了一杯,“她要是肯闹,不管闹多大,我都不怕。我怕的是她不闹。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你们大嫂这样的女子,怕是也没有多的了。”
魏杉和魏杬想想,的确是不曾见过。
魏楹摇摇头,“唉,不说她了。你们俩随意,菜不够再让厨房添几个。”
“够了够了。”
魏杬想了想问道:“大哥,听说大嫂厨艺超好?”
魏楹带点得意的笑笑,“嗯,还行。不过她现在怀了身子,不爱进厨房。等以后生了孩子,要是你们能把她哄得很开心,她就会很乐意下厨做菜给你们吃了。小权儿那小子的嘴就最会哄人了。”
魏杬魏杉对视一眼,他们还看到过小权儿跟扭骨糖一样在大嫂怀里扭来扭去的撒娇,可那是他小,他们能怎么哄大嫂开心啊?大嫂哄着他们两个当玩儿还差不多。算了,厨娘的手艺也不错的。
既然说开了头,酒也喝上了,到后来话题就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虽然因为之前种种,并没有一下子就达到融洽的地步,但毕竟算是一个解冻的开始。哥三到后来都喝了不少,然后发现原来彼此酒量都不差。魏楹站着站起来,“以后无事,你们尽可上街走走。不过,扬州地界上冲着我来自然会有人来巴结讨好甚至是构陷你们,自己多长个心眼。”
这两个兄弟也不是傻子,方才他其实已经一边喝酒闲聊一边告诉了他们现在天下的大势,以及他采取的两边不靠的对策。连这扬州府的情势也分析给他们听了,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该放出去见见世面。不然,永远不能撑门立户。
魏杬和魏杉点头应是,方才大哥和他们将那些,让他们感到了被重视。而不是之前就把他们拴在家里读书写字那种敷衍。
魏楹回到屋里,沈寄正应小芝麻要求在讲故事。两母女老早就吃完了午饭了,甚至都小睡了一下起来了。
魏楹过去走下,小芝麻拿小手在鼻前扇扇,“臭臭!”
魏楹捏捏她的小鼻子,“这是酒香,你不懂。”
“臭爹爹!”
“敢说你爹我臭,你等着。”魏楹在小芝麻怕痒的地方呵着,小芝麻笑得浑身打颤的倒在榻上。
沈寄就叹了口气,魏楹倒在小芝麻旁边收了手,“怎么叹气?”
“正月初二走舅舅,可是小芝麻没有舅舅,你和我也没有舅舅。”
魏楹一滞,还真是,他们一家三口都没舅舅。其实他应该是有的,只是找不到。
“有也走不了啊,我出仕在外,哪有什么亲戚可走。明儿我们去庙里吃斋吧。正月初一你嫌人家想少头香的人多得山道都要堵了,明儿就不会了。我难得能歇几日,好好陪陪你们娘三。我们不走台阶,直接从后山坐马车上去。”
沈寄摸摸肚子,点点头,“好!”不走台阶通常被视为心不诚,她其实是冲着那好吃的斋菜去的。也让小芝麻多和自然亲近。
“我方才和七弟八弟摊开来揉碎了什么都说了。希望他们两人今后能知道轻重脱胎换骨吧。”
“嗯,会的。这样的话,除了六弟,你也能多两个臂助。对了,小权儿和我说他以后要当大将军呢。你觉得如何?”沈寄打开匣子,取了一块薄荷糖放进魏楹嘴里。他已经用青盐漱口了,只是嘴里还有残留的酒香。看小芝麻张嘴等着,也放一颗到她嘴里。
“大将军?魏家是书香传家,就是有人脉也是在文官这边。武将,没有什么来往。我结交的那几个,现在都还是低阶的。而且,十五婶舍得么?上阵杀敌看不是说着玩的。古来征战几人回啊!”
“他一本正经的告诉我的,所以我觉得他可能不只是说说而已。我觉得魏家教育子弟的方式实在有些呆板,我的儿子以后可不能在那种环境长大,教得来功利心太重了。就知道出人头地”
魏楹纳闷的道:“不都是这样的么?”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哪个大家族不是这样的?
沈寄小声道:“徐茂就不是这样的。”
魏楹看看沈寄的肚子,可以想见,在未来教育儿子的问题上,他们俩肯定会有分歧。他可不想要徐茂那样不求上进的吃货儿子。
“小寄,以后小芝麻归你管,小包子归我管怎么样?”
“不行!”沈寄断然拒绝。又不是离婚,哪有女儿归我管,儿子由你教的道理。共建共管!
魏楹脑子里畅想了一想,二十年后的小包子,和沈寄一样爱睡懒觉爱吃,时常抵牾圣人教诲。小富即安,农夫山泉有点田就满足了。这怎么行?儿子的教育大权,他一定要掌在手里。至于小芝麻,养成小寄这样挺可爱的。日后找个知情识趣的女婿,就能和美一生。
V 178 用心(1)
初二的庙宇,没有初一那么火爆,不过仍然是很热闹的。因是临时起意,庙里的厢房早被人订完了。魏楹使人拿了名帖去找方丈设法安排,好容易才在旁边的庵堂挪出了一间。沈寄其实觉得无所谓,就在大斋堂里吃一样的。可魏楹不乐意一大屋子的人都往她脸上瞧。吃饭总不好戴着面纱吧。
魏杉给小芝麻做了个小号的蹴鞠,很是轻巧,今日便带了上山来往。厢房前的空地雪是清扫过的,她就在那上头跟着球跑来跑去。旁边采蓝等人则跟着她跑来跑去,防着她滑倒摔伤。要看住小芝麻,很需要些人力。
沈寄坐在厢房前看着,她这会儿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了,韵味十足,只是四肢还同上次一样并没有随之肿起来,依然很纤细。魏楹的意思那慈心会的事就交给刘同知夫人她们去张罗好了,让沈寄一心在家养胎。沈寄问他还记不记得昔年乡间那些孕妇上午还在田里干活,下午就生了。而且一直干活的人生得快,很少出现什么难产之类的。她精神好得很,而且只是动动嘴巴,进进出出都有人跟着,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魏楹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往年是看到不少农妇生孩子浑不当回事似的,比娇养着的大家女眷是生得容易。他还有同僚的妻子,一怀上就躺床上养胎的,结果后来生得很艰难。所以也不再拦着,只是细细叮嘱了挽翠和季白等人多注意。
刘準的伤势已经养好,定了正月十六的好日子迎娶凝碧,沈寄便让像安置方家一大家子一样,在旁边给租了单门独户的小院。这会儿她坐着藤椅上看小芝麻蹴鞠,季白便拿了做好的针线活出来给她看。
“哦,给凝碧添妆的?”
“嗯,奶奶瞧瞧,奴婢手艺进步了没?”
沈寄瞅她一眼,“嗯,大有进步。”不但是手艺,人也稳重多了。季白上次挨了顿打,又在吴家婢女面前演了出苦情戏让人相信魏楹是真的出事了。那之后休养了十来日再出来当差,人就尽脱了孩气,后来凝碧去照顾伤重的刘準又在屋里待嫁,她渐渐便能挑起了沈寄屋里的大梁。如今,沈寄陪嫁的丫头里,也就只剩下十六的采蓝和十五的季白了。
光阴如箭啊!好在,虽然时间流逝,他们的感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秦惜惜的事完全没有影响到,反而让他们关系更好了。
沈寄想起这段时日她时常无缘无故的就任性,魏楹忍着让着,也不由得发自心底的笑出来。上回怀着小芝麻他不在身边,她可真是委屈得紧。这回是将最惠国待遇一并享受了。
魏楹今日兴致很好,正在和方丈下棋兼谈禅。因为太后崇佛,所以从上到下这谈禅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说起来,他虽然自称儒门子弟,却是佛家道家都有涉猎。尤其是道家,当年游学之时似乎是遇上个老道士,受的影响还挺大。后来,在京城,魏楹还遇上个那个老道士。就是带着小权儿出门,末了让人把他送回来。小权儿还告诉沈寄,说魏楹遇上老神仙了。说起来,他倒是儒释道集于一身了。
未几,方丈和魏楹从屋子里相继出来,沈寄站起和方丈彼此见礼。
“魏夫人行事,老衲尽已听说,十分佩服。”
“大师一向慈悲为怀,我这才是个开头呢。”
“听说您有意修建校舍让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能有书读?”
沈寄点点头,“读书能明理,可以少一些在街头作恶的人,也是给这些孩子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沈寄的打算,可不但是修个学校。她本还准备办养老院,可是后来想了想,许多老人都是不肯离家,就是死也要死在自个屋里的。养老院便不现实,不过可以变通一下。可以雇人去照顾无依无靠的老人的饮食起居。
之前不是说要以工代赈么,这便也是就业机会了。还有教书的人,修校舍的人,甚至是学校伙食团也需要人。出一笔银子,可以解决这么多的事,这也是功德无量了。沈寄对此还是比较沾沾自喜的。
方丈点头,“魏夫人不但是宅心仁厚,也很是有见地。若您能一直坚持下去,这一方的穷苦百姓就是福气里再添上福气了。”
沈寄暗笑,老和尚干嘛拿好话喂他们夫妻。老百姓有福,因为有了勤政爱民的知府大人。再有了宅心仁厚又有见地的知府夫人,便是福气里再添福气。
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方丈也笑开,“老衲这里有一桩为难事,想请夫人帮忙。”
沈寄挑眉,要给我佛塑金身?她喜欢这里的择菜,给点香火银子没问题,可是塑金身这种事她不打算砸银子。有那银子还不如多做点实事呢。要是这个事儿,免开尊口!
她的意思很清晰的在眼底表现出来,魏楹也有些纳闷,如果是这事,和他说就行了,干嘛要绕过他和小寄说。难道他在外头的名声当真如此不堪,连家都当不了?这老和尚虽是方外之人,却是圆滑世故,不然也不能执掌一个大庙,香火越来越旺了。
“夫人,是这样的,山下的村子里,有一个女子名叫云娘,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姊妹。她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女子,只可惜家贫,没有妆奁,年过双十还无人提亲。老衲十多年前下山化缘,口渴昏倒路边,是年幼的云娘喂了老衲喝水。前几日她到旁边的庵堂想要出家。老衲无意间得知故人境遇如此潦倒,暂且劝阻了她,让她在庵堂里住下。闻知夫人急公好义,愿意辅助弱小,这才贸然开口。”
原来是要她助这云娘一副嫁妆,这倒没问题。反正她在华安也没少做这样的事。这个时代,女子也是弱势群体,帮她并不违背沈寄的原则。只是,她觉得这个老和尚有些算计自己,于是开口道:“方丈大师,昨日你这庙里来的权贵不少啊,怎么也能找得出一个冤大头吧。至不济,你手头难道还少了银子?”
魏楹轻咳了两声,暗示沈寄说话客气点。好歹方丈也是一方人物,时常出入权贵门庭的,上回还得了太后的青眼。
方丈被损了两句,倒也不气,只笑着说:“昨日是有不少权贵,而且老衲若是开口必定能为云娘讨得一副嫁妆。只是,像云娘这样的女子不少,只有夫人才会因为云娘去帮助更多的人。就是夫人不来,过几日山上的香客少了,老衲也是要登门拜访的。至于说老衲手里的银子,是不少。可那些都是香客捐给庙里的香火,老衲也只能专款专用。”
沈寄点点头,“嗯,我可以将像云娘一样的女子纳入慈心会的帮助的范畴。大师既然是有心人,我们来谈谈以后的合作事宜吧。”老和尚方才也说了,他手头银子不少,都是香火钱,需要专款专用。那把这里变成慈心会一个收集善款的地方再好没有。要社会上的人都广泛的投入才好嘛。这才一个开头,才过个年就用去了五千多两,沈寄深知要长远的做下去,所费不小,多一个渠道来银子自然是好事。这老和尚很会从富户化缘,而且从他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滴水之恩就可以知并不是一味谄媚权贵的人,心头还放着穷苦百姓。倒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方丈哈哈一笑,“好!”
两人三言两语就商议好了,各自的身份都是很有利于做这件事的,也都是有心人,自然很好商量。魏楹听了也觉得好,沈寄所为是对他施政的一个补充,而且也是初步尝试以工代赈,他自然支持。
过来初八,年就算是过完了。这些日子魏杬时常的往窅然楼去,帮着戏班子写或是修剧本,帮着排练节目。日日有新戏听,窅然楼生意自然火爆。而魏杉虽然没有物质奖励,但想着他好容易把那二十个衙役都带了出来,也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初九开始就召集人继续到庄子上练球了。他们二人听了魏楹那日的一番话,这些日子也是深居简出,对围在身边的人小心提防,不想自己成为了对付大哥的梯子。
沈寄则是在初九那日,又邀了慈心会的夫人们来家里商议下一步的事。年前的事,让众人都得了个好名声,也受到各家掌权者的肯定,于是愈发的有积极性了。而且,以后的捐资都可以用各府公中的银子,这让她们更加的乐意。
沈寄其实还没有真的拿过银子出来,那日捐出的两千两银子其实就是取自用梅花挣来的三千多两。不过这次不行了,她从私房里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这差不多就是窅然楼和宝月斋这半年所有的收益的。一拿出来沈寄的私房严重缩水。阮少夫人、汪夫人都是三千两,其他人从几百两到一两千两不等。加起来差不多有两万两银子的样子。这便是这一年慈心会的经费了。
接下来便是落实那些无依无靠的老人的衣食住行,就在那些穷苦人家里找寻负责照顾的人,由慈心会出资。然后校舍不是一天就能得到的,便先借了城外城隍庙安置桌椅并置办一应所需。有几个县里学宫的学子自告奋勇来教那些孩子。沈寄也适当给予了经济报酬。她是会长,不过因为身子笨重,划下道道以后,便请刘同知夫人做职事代管所有事项。刘同知夫人的监管职责,则由另一个夫人替代。阮少夫人依然负责记账,大宗银钱还是存在沈寄处。大家每个月二十在窅然楼碰头一次,如果有事也可以临时召集开会。
这样一来,沈寄便比较轻松了,只需要偶尔过问一下,然后让人去察看那些老人是不是得到了妥善的照顾,那些孩子的学业进展。
这天,魏杬写了新的戏本拿来给沈寄看,过完年,斗戏已经结束,他借东风发了比小财。又将熟悉的几个本来没什么名气的戏班子推上了戏台,这会儿正积极投入戏本的创作当中。
这已经是二月间了,小芝麻也满了一岁半,话也说得更全乎了。沈寄只觉得没见她长高的样子,可是衣服都有些见短了,全做了新的。
“娘,要去看七叔踢球球。”她拉着沈寄的手摇晃着请求。
沈寄看向魏杬,“七弟要去?”
“嗯,一会儿吃过午饭去,大嫂放心把小芝麻交给我就是了。”
“那好,你可看好了她,不要让她靠得太近。万一被球撞到不是玩的。”
“嗯,就是球撞到我都撞不到她的。”魏杬忙不迭的保证道。
沈寄便答应了。吃过午饭小芝麻就开开心心的跟着魏杬走了。沈寄午睡了起来,听说阿玲来看她,正等在外头和小丫头说话,便让人叫她进来。
阿玲的儿子快半岁了,还没有断奶。一并抱了过来,苜蓿和几个小丫头正逗着。
阿玲看到沈寄睡眼朦胧的坐在床上,便上前帮着季白挽帐子。季白便笑道:“阿玲姐你陪夫人聊会儿天就是了,这些事我一个人来就好。”一边让小丫头给阿玲上茶。
“你个季白,你还把我当客不成?”
沈寄笑道:“外头不都叫你管大奶奶么,来我这里当客也当得啊。”
“奶奶快别取笑我了。”
沈寄就是揉揉眼,“说笑而已,你几时见过我这么样子见客的。把你家小冬瓜抱进来我瞅瞅,就当沾沾这小子的喜气了。”有种说法,想生儿子就得抱抱小男孩儿。
小冬瓜肉呼呼的,靠在沈寄怀里笑得像个弥勒佛。
阿玲看旁边只有季白便开口道:“奶奶也知道我之前拿了银子去一些铺子入份子,去年年底也分了份子钱。”她之前想开铺子,可是有了身子就不方便了,于是在外头找了几家靠得住的铺子入股,年底分红。
“啊,我知道啊,怎么啦?”沈寄的手在小冬瓜脸上抚摸着,只觉手感很好。
“有人给我介绍了个赚钱的门路,没有风险,回报很高。”
季白给沈寄端了银耳羹过来,小声道:“天上真有掉馅饼的事啊?”
沈寄把小冬瓜还给阿玲,接了银耳羹喝着,“你说清楚点。”
“就是把入份子的银子拿到漕帮去入,说走一船一分就变了十分,哪怕江上不是风平浪静也能有七八分的回报。我来问问奶奶,这个银子赚得不?”
“这么高的回报,你不心动?”沈寄还是慢条斯理的喝着。
“当然心动,可正如季白说的,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
“这事儿我知道,汪帮主夫人亲自来和我说过,让我也拿了银子去入份子。”那是沈寄刚出了五千两银子有些肉痛的时候,汪夫人来和她说的。还说让她就从慈心会的资金里抽一万两入份子,等船回来没有十万两也有八万两。
“之前你入份子那些铺子,不否认是想跟你家管孟拉上关系所以才让你入的。不过那些小铺子的事,管孟就可以帮忙办了。毕竟他是知府身边头一个得脸的人,衙门里的人也会给他面子。所以你心头还算踏实。这漕帮的事呢,利润太大了,又不能风险,所以你不踏实了是吧?”
阿玲点头,“可不是么。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自己哪能不知道。我就怕被人套进去了,回头被人威逼利诱做对不住爷和奶奶的事。奶奶没去入那个份子?”
“没有。这种好事,漕帮的人如果不是冲着魏大哥手头的权柄,怎么可能白白让我入份子。在那里入了份子,我不就成了他们的保护伞了么。”她不是不心动的,尤其挣来的银子她自己可以发财,还可以用在慈心会的费用里。日后也不必再苦苦的筹措资金。更有甚者,利滚利,很快就可以成为巨富啊。
沈寄回来告诉了魏楹,魏楹说他正打算对江面的走私进行打击呢。还说漕帮走货,利润的确是非常之高。他问沈寄是不是没银子用了。
沈寄的私房银子是没什么了,毕竟她是从秦惜惜事件后才开始攒私房钱的,一下子拿出来几千两还说有些肉痛。可是,公中的银子还全在她手上呢,所以她告诉魏楹没有的事,家里有银子。魏楹便没有再问了。他不像旁人,说让夫人拿公中的银子去慈心会做善事。在他心头根本就没有分什么公中不公中的,反正银钱都是沈寄管着,他要用银子都是跟她讨。只是沈寄想用私房钱去做这件事情而已。
旁人自然不知道他们家的钱都在沈寄手里,所以看她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来,便觉得是个可趁之机。沈寄到这会儿算是明白汪夫人故意来接近她的目的了。没相告他们在自己这里碰壁了,主意居然打到阿玲那里去了。要知道管孟可是管着魏楹书房的人,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而阿玲也曾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如今住在旁边的小院里,三不五时的也会回来看沈寄。
V 179 用心(2)
管孟和阿玲俩人要是被人用厚利收买了可不得了。财帛动人心啊!
沈寄一贯才去的就是高薪养廉的策略。她身边亲近的这几个丫头,挽翠不必说了,方家一家子都在府内要紧的位置,又管了她名下陪嫁的庄子铺子,油水和权柄都很足。阿玲嫁给管孟,靠着管孟在魏楹跟前得脸,她在那些铺子里入份子坐等分红。流朱和凌仕昀打理窅然楼,可以从中分红。凝碧此时刚嫁,但这几年她和刘準也是存得有家当的。年前沈寄给了两百两银子给他俩帮喜事,因为刘準是帮魏楹挡刀子受的伤,又格外多给了五百两。
至于采蓝和季白,一个是小芝麻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这俩人月例丰厚,平时得的赏也不少。而且看得到之前那些人沈寄都没有亏待,她们二人心头自然都是踏实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些丫头都是不差钱的。虽然不会有人嫌钱多,但是遇到这样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都会在心头思量一番。
阿玲听说沈寄都没去入那个分子,心头便有数了,“我还是安安心心挣那些小钱好了。我们一家子花销是尽够了。我们一家是跟定爷和奶奶了。我们家管孟说了,他还等着当七品官呢。”
沈寄挑眉,“啊?什么七品官?”谁给管孟许过这么个官职啊。魏楹是肯定不会的。
阿玲笑嘻嘻的抱着儿子说道:“宰相门人七品官啊。”
季白扑哧声笑出来,“嗯,管姐夫是有大志的人。”
“这话可别在外头说去。”沈寄忙说道。
“知道,这不是在您面前么,旁边又只有季白这丫头在。对了,季白,你想找个啥样的?说出来,阿玲姐帮你寻摸寻摸。”
季白瞪一眼阿玲,阿玲笑道:“你可别说你还小啊,都十五了。”
“奶奶身边现在就只有我跟采蓝了,我要多伺候奶奶几年的。”
“说的好像奶奶身边离了你就不行似的。人挽翠姐当年还没这么说过呢。”
沈寄笑着听她们斗嘴,“别说,季白现在长进多了,我身边一时半会儿还真离不了她。至少得等着肚子里这个能走会跑了才能放了她啊。”
等到晚上魏楹回来,小芝麻正连比带划的在告诉沈寄魏杉训练蹴鞠队的情况。魏楹笑了笑,“这样啊,那过两天我也抽空去看看,眼瞅着不到一个月就要比试了啊。得去给他们鼓鼓劲儿。”
好容易把兴奋的小芝麻哄睡着了,沈寄问魏楹,“你要动漕帮走私的消息怕是走漏了。而且人家就是明目张胆的告诉说你走漏了。”如果说之前拉她入份子还是巧合,毕竟他们肯定要找保护伞。那连阿玲都不放过,一则是真的想试着在他们身边找个透消息的人,不行的话也是警告一下魏楹。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背后有人。”
“谁?”
“不是安王就是岚王。这怕是他们的钱口袋。江南州府的大多是皇上的人,盐税漕税都入了国库。这两位爷就各凭本事在税收之外搂银子。不过,该办的事我还是会办。他们不就是要告诉我,这衙门里有人给他们消息么。我是一府主官,走私太过猖獗我不得不过问。”
“那岂不是卡死了哪位爷的钱口袋?那人家不得再想法子换人啊。”皇帝信任魏楹,所以他们换人的法子便是让他消失。
“我做该做的事,但不会卡死。这盐道漕道上的事也不可能一脖子卡死,但是他们不能捞得太过了。十成里三成归了私人,皇上认了,我自然也是跟着认了。可捞得太过,就不行了。”
“可这样岂不是得罪了汪帮主背后的人。而且对方在衙门就有人,你这想做什么还没做呢,对方就得了先机。”
魏楹捏捏鼻梁,“我做的是朝廷的官,龙椅上现在还是皇上,现在就急着站队,岂不是有不臣之心。而且,往哪边下注都有风险,我只能凭良心做事。这潭水这么混,皇上让我来这里,心头不是没有计较的,我也不能辜负了。”
沈寄恨恨的道:“都是皇上,谁让他不早些立太子。这个样子,根本是国本不固。”
魏楹直起身子,疾言厉色的斥道:“闭嘴!这话也是你说得的?”
这么多年,沈寄从来没有被魏楹这么厉害的说过,不禁有些委屈。她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口无遮拦了一点,万一被人听到了,这就是个死罪。可是她本来就怀着孕,又为魏楹担着心,而且现在左有狼右有虎,老皇帝也日薄西山的。魏楹是既不能往安王岚王靠,又不能辜负皇帝派他来扬州的信任。她也很害怕一个不好,他们这个小家就在这场新旧交替中炮灰掉了。一时忍不住,金豆豆就开始掉了。她就想过个安乐日子嘛,怎么就这么难呢。群狼环伺啊!
魏楹也是方才被她说的话吓到了,直接就吼了出来。他做官日久,官威也日渐深重,疾言厉色一发作就是刘同知那等老滑头有时都不敢造次,见沈寄被他吼哭,还有越哭越收不住的架势,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魏楹把沈寄揽靠在肩头,“别哭了,我刚才是一时着急大声了些。”他的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我害怕——”沈寄声音里有些颤音。当官一个不好,可是要祸连子孙,数代不能翻身的。
“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就不信皇上心头没有个数。他虽然不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了,可头脑还是很睿智的。所以,我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魏楹顿了一下又道:“方才的话不能再说了,有些事即使心头想着也是不能说出来的。”
“嗯。”
魏楹抽了沈寄的手绢给她擦眼泪,小声道:“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
“你以后没事多吼吼我,或者学学别人动手打老婆,就可以时常看到了。或者爷什么时候想看了,吩咐一声,妾身也可以哭给你看看的,保证不重样。”
“我不是一时情急怕你祸从口出么,夫人就饶了为夫这回吧。不然,你说要怎么罚,我认罚!”
沈寄作势想了想,然后道:“哼!我能怎么罚你,我哪里奈何得了你。你可是我头顶的天,我跟小芝麻还有肚子里这个都要靠着你呢。我是能打你还是能骂你啊,我只能顺着你,好好的伺候你。”
魏楹给她作揖,“你饶了我吧,别说这些了。”
沈寄正色道:“我知道方才是我造次了,你放心吧,以后就算是闺房内,我也会注意的。”
魏楹点点头,然后道:“不生气了?”
“其实也不是被你吼哭的,就是心头压力有些大。唉,下次不嫁当官的了。”
魏楹额角抽了抽,“什么下次,这种事情能有下次么?”
“啊,口误口误,不是下次,是下辈子。”
魏楹把人圈紧,“下辈子你也只能嫁给我,还有下下辈子。”
沈寄心道,下辈子我可不想再嫁个这么有大志的男人了。只不过,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魏楹把沈寄因为怀孕显得有些圆润的下巴抬起来,仔细打量她的眼,然后凑过来,“来,盖个印。”尾音消失在她唇上,辗转吸吮。
既然消息早已走漏,魏楹安排的缉私的事情只能取消,心头十分的不舒坦。欧阳先生进到书房,见到他正在生闷气,便问道:“大人,要不要派府里的弟兄去探探漕帮后头的人?”这种事自然不好派衙役去做,不然便又会走漏风声。不过,魏楹府里如今也养了江湖人,暗地里还养了死士,可以去做这些事。
其实魏楹心头也不是不怕,他连后路都给沈寄还有孩子准备好了。一旦出事,会有人替她们母子顶罪,也会有人护着她们离开,从此隐姓埋名的生活。他手下有江湖异人,说是可以把人扮得分毫不差的。
“不必了,从那个汪夫人对夫人的态度,还有漕帮千方百计想拉我身边的人入份子看,他们背后应当是岚王。”
欧阳先生眉峰一皱,他不是很明白这里头的关窍。再是心腹,魏楹自然也不可能告诉他,岚王肖想自家媳妇呢。不过,既然魏楹已经认定了,这事他就不多问了。
“阮家数代积累还不够,还把漕帮拉了过去,看来岚王上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啊。”
“盐帮后头是宁王,这江南倒是就这么让他们给瓜分了。哼!”
“大人”
“你不用说,我清楚,我只能做纯臣,皇上不会容得我投向皇子。我也不愿意!”宁王那边是彻底得罪了,为此他和座师还有大部分同年如今关系都不睦。至于岚王,他一百个不愿意投靠。不知道会不会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这几年,下头的小皇子可也在逐渐长大啊。算了,这些不该他去想。他现在只能把这个纯臣做好。他也知道,事情到如今的地步,是皇帝也没有想到的。他老人家也没想到这俩个儿子如斯能干吧。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啊!想到这里,魏楹想起沈寄说的‘除非一公一母’忍不住就是一乐。
“漕帮那里,派人盯着,他们也不能太过分了。不然我交代不过去。还有那些个大盐商,背后都站着人。都快把我弄成光杆知府了。辖下但凡大点的势力都被那些爷染指了。”这江南占了朝廷一半的赋税,是个人都想伸爪子进来啊。他还没法子全抓起来剁了。可是,也别当他这个知府是摆设。他原本在蜀中好好的,皇帝把他调到江南,怕就是要让他做这个纯臣的意思吧。他就笃定了即位之君能容得下自己?这么苦心栽培应该不是要让他当炮灰吧。这么说储君人选她老人家心头已经默定了?
屋里沈寄则是在盘点家中的存银,她也不知道魏楹暗中养了多少人,总之花费很大就是了。好在分家分了不少产业,而且自己不是十五婶那等不谙庶务的,不然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啊。要不是背后的牵涉太大,漕帮那里真要能入一份份子钱,坐着收十倍的红利,还真是不错呢。
季白看沈寄像是有些为银子发愁,“夫人,不是还有个赚钱的机会么。”
沈寄抬起头,小声道:“你说那场赌球啊?”
“嗯。听说七爷把衙役的队伍练得很成气候了呢。之前不就是因为技术不行,块头也不如那些大兵么。现在咱们赢面应该很大啊。”
沈寄看看匣子里的银票,要不要赌?本来小赌怡情,找些人用他们的名义去下注,哪怕没有一赔八这么高的赔率,也可以赌一把。可是现在的情势让沈寄觉得自己一家就是在风口浪尖上。万一被有心人拿住了这个把柄可不妥。她好歹也是四品诰命夫人,撒下大把银子去参与非法聚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被渲染一下,魏楹搞不好得被牵累,不丢官至少也得将几级留用。
算了,她还是不要参与了。一面组织慈心会广行善举,一面参与非法聚赌,到时候可真是成了两面人了。本来用赌赢的银子来做善事,沈寄觉得大妙,可这里头还牵涉到魏楹的官声,那就得三思而行了。至于魏杉和魏杬,他们要玩玩,倒是无妨的。反正他们从前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好名声,参与聚赌也是很寻常的事。而且,他们只是堂弟,又是分了家的。
自己可不同,是钻一个被窝的人。她的一言一行魏楹是要负责任的。她做了那么多好事,本来是帮魏楹加分的。可这么一件事就能把分扣成负的,朝廷可是三令五申禁绝非法聚赌的。搞不好,魏楹到时候都要派人去抓,要是顺着藤藤把她这个瓜给摸出来了,盖子又没捂住,他怕是只有主动辞官请罪。
季白遗憾的道:“啊,这个也不能了啊。”
沈寄把匣子盖上,“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可是,我这个位置是不能去奢想横财的。还是想办法把生意做大吧。”不过,她这六个月的身孕,也不好再去操心多的事了。等孩子生下来,也有个一年半载没多余心思想别的。唉,女人就是不好。她虽然没有晋升的玻璃墙,可依然要收到生孩子这些事影响。
二月中,漕帮有走私船被魏楹拿了,财物充公。这样一来,漕帮损失不小。不过,他们积累深,而且近几个月也是捞足了,不是损失不起。
只是,汪帮主咽不下这口气。知府大人,以前是怕他,可现在自己可是跟京城的皇子府搭上了线,这里头入份子的大多是既富且贵的主。这个魏知府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哼,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夫人”
汪夫人应声从内室出来,“什么事?”她指头上戴着新打的红宝石戒指,是在宝月斋定制的,等了一些日子才拿到呢。
“下一次慈心会的聚会你就不要去了。”
汪夫人挑眉,“你要做什么?”
“哼,他断我的财路,我也要断他的财路。我看这么搞一下,谁还跟跟着她夫人做什么狗屁善事。把我们收新人的路子都给断了。我把他们的父兄的活计停了,我看这船上的小家伙谁还敢去读那个劳什子的书。”
汪夫人皱眉,“魏夫人的确是好人。”
“不知趣的好人,带着她发财都不愿。”
“你可不要忘了刘大人说的,不管做什么,不能伤及魏夫人。不然,就是得罪主子。”
汪帮主本来是一肚子的火气,想起是有人放过这个话。对,魏夫人救过主子的命!哼,算他们命好。
“我不伤人,我就出口恶气。”
“那我就更得去了,不然我是监督,次次都到的,唯独出事的时候不在怎么成?”
二月二十,窅然楼失火,好在很快被扑灭。不过楼里的客人,尤其是二楼雅室的客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生意一落千丈。慈心会开会的地点由此也改到了阮家的别苑,而且,参与的人数也在减少。
沈寄原本就觉得银钱有些不凑手,这样一来,失火了有损失,然后生意不好了损失更大。简直是雪上加霜!找了凌仕昀来问,他说火是从厨房后头燃起来的,只是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白日人多,几下就扑灭了。一时也查不出是有人纵火还是当真只是失火。不过,他倾向于是有人纵火,只是找不到有力证据。
“夫人,生意不到从前的两成,这样下去不行啊。什么法子都想了,可是客人那日受了惊吓,很多人都换到别家去了。就连另一家分店生意也受了影响。”
“休业整顿吧,开着也不是个事。人愿意留下的,就先养着。不愿意,那就结清月钱离开好了。你就盯着重新装潢一下,等过了这段时日再重新开业。”沈寄头痛不已,怎么会出这种事呢。眼瞅着一个月纯利润上千两,这一关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了啊。
V 180 用心(3)
这事儿魏楹自然也知道了,当日就和沈寄说了,多半是因为那艘走私船被扣的事。
“唉,这酒楼生意能这么好,一是皇上曾经去过,再就是托你那官职的福。如今也是一个因果,人都没事就好。”就在沈寄生意蒸蒸日上的当口出这一么一档子糟心事,她自然是心头不舒坦。而且,家里开销越来越大,虽然不靠着窅然楼过日子,但她要是想再几千几千的拿银子去做善事却是手头有些紧了。魏楹倒是不会禁着她,但是家里的银钱总得先紧着他官场的人情往来。
如今盐帮漕帮甚至像阮家这样的大户都和京城里搭上了线,魏楹这个四品知府很是不好当。当然,油水也比从前少。因为不识相要做纯臣,官场上也少了援引帮助的人,就得砸出更多的银子去才能办好事。家里正是需要钱的时候。现在窅然楼一家休业一家生意受了影响。这么里外里的倒是一下子就让手头紧了起来。
“挽翠,你把慈心会放在我这里的银子清点一下,然后交给刘同知夫人。就说我精神日短,她既然是代行会长职务,就一并代了吧。”这当口,上万两银子存在她这里,她拿着银票,可不要传出什么话来。就算没人这么想,她得先想着避嫌。
刘同知夫人跟着挽翠就来了,“本该来看看夫人的,只是那日吸入了一些烟身子不大爽利,就耽搁了。”
沈寄站起来相迎,“我是小事,不过折点财,倒是连累得你们都受了惊吓。好在没事!我这里身子日渐笨重了,多亏有你,你就能者多劳了。都是为了那些穷苦百姓,我就不谢你了。”
刘同知夫人也没多推辞,她收了银子便请另一位同知夫人做了见证,还给沈寄写了便笺,然后让人通知了管账的阮少夫人。沈寄又备了礼物分别送去给那日在那里开会的慈心会的一众夫人,说是酒楼不慎失火,连累她们受惊十分过意不去。又让凌仕昀派人送了优惠卡给失火那家窅然楼的熟客,他们如果去另一家分店用餐,都有八八折的优惠。
目前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魏楹让沈寄不要操那么多心,好好养胎就是,万事有他呢。
“嗯,我知道。”左右就是银钱不如以前宽松,也不至于就受穷,沈寄安排了些善后的事就不做理会了。现在而今眼目下,还是好好养胎最要紧。
过了几日,那些受惊的夫人想是压好了惊,便约着一道来看沈寄来了。汪夫人也和大家一起,拎来的补品特别贵重。虽然魏楹这个知府现在当得各方掣肘,但只要他一日在这个位置上,这些人明面上还是得巴结奉承着。不过窅然楼失火的事,有些真相还是被消息灵通的人猜着了。那些夫人们本就有些看不起出身低的汪夫人,加上那日都因之受了惊吓,便都有些远着她。
沈寄在大厅里招待了众人,彼此热闹了半日才散去。她也没远着汪夫人,面上还是一样的热情周到。
转眼就到了二月底,关于衙门和军队的蹴鞠比赛暗地里的赌球就展开了。魏杉和魏杬知道沈寄折了财,探望的时候就偷偷问她打算下多少。
“你俩下吧,我怕是被人给盯上了。这钱我赚不了了。”
魏杉道:“如此也好,还是大哥的事最重要。我俩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有些可惜,这事还是大嫂一手促成的。不过大嫂放心,大哥我看也不是能吃亏的主,他一定帮你找回场子的。”
沈寄点点头,“我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就成了。你俩也小心着点,可不要被逮进去了。回头让人指指戳戳的也不好看。”
魏杉和魏杬相视而笑,“大嫂放心,我们也不会自己出面。”
沈寄看魏杬一看,这个多情公子近来迷上了一个戏子,成日家往戏园子跑。为这,又被魏楹给教训了。便跟着魏杉去庄子里炼球,那个叫柳绿的丫头最近看起来有些恹恹的。不过这些沈寄也管不过来,她决定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养胎便是。
到了三月三,魏楹携了小芝麻去看蹴鞠赛,魏杬和魏杉也都让沈寄在家等着好消息。
魏楹临出门前对沈寄说:“你在家好好儿的,别又弄些新花样出来让我担心。”
“哎呀,我知道了,我身边的人都被你训得我走一路都恨不能替我走了。”她那天在院子里逛,一时兴起,拿着宫扇追着一直蝴蝶跑了两步,就被魏楹给看到了。当即就脸色大变的过来,他也不用骂人,只拿黑黝黝的眸子往季白等人脸上扫过,就让她们噤若寒蝉了。她们也就平时敢偷偷在心里笑他被沈寄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实则还都挺怕他的。再等到他出声责备,几个小的竟吓得话都说不圆乎了。
“你好歹想着点你自个是双身子的人,不要吓我。”
“谁吓你了,我都生老二了,心头能没有个数。还能真像你说的那样,肚子大了往地下落啊。”沈寄嘟囔道。也不知魏楹怎么想的,竟然担心她肚子越来愈大自己撑不起,被带的跪倒或者摔倒在地了。
魏楹不好意思说是他从前梦到的,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寄坐到琴架前,随手拨了两下,“一个二个都出们去玩,也不带人家去。”
“那球可没长眼睛,比不得清清静静的在寺庙厢房赏花看景。你不是还让我把小芝麻看好,别让她被球撞上了么。要不,把小芝麻留下陪你?”
“你想得美,带走带走!”小芝麻要是想了这么久的事去不成,能一直闹腾到他们回来还不歇气。左右她现在才一岁多点,随便做什么也没人会说她没规矩,就由得她跟去玩吧。
魏楹拍拍她的肩,“我不去不成。你在家乖乖的,等着听好消息吧。”说完意味深长的对她笑笑。沈寄挑眉,魏杬魏杉让她听好消息她确定就是说的今天的蹴鞠赛。魏楹的好消息是什么?
魏楹就搭了她的肩膀,想抱一抱她,可是她肚子已经挺出来了,魏楹手刚一用力就被顶到,就只能搭着,“我怎么能看着你吃别人的亏。好了,不用多想,乖乖的。”
又叫她乖乖的,她让他把她当女儿宠,他倒是真的拿她当小芝麻叮嘱了。
“你就巴不得我吃了睡睡了吃,跟小猪一样的,什么都不想。我告诉你,小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也是需要胎教的,不是供给他营养就足够了。”
魏楹点头,“那等我回来念书给他听。”
“我才不要听你的之乎者也呢,我让人弹曲子给我听。快走吧,不然小芝麻要进来催你了。”魏杬魏杉等得不耐肯定是要推小芝麻来叫人的。
“嗯,谁让你不听话,我只有多叮嘱几句。”
“走了走了。”沈寄推着魏楹往外走。
蹴鞠赛那边,似乎露了些风声出来,说今天衙门的球队秘密训练了几个月,提高很快,赔率降为了一赔五。还听说赛事很是胶着。这些都是中途魏杬打发小厮回来告诉沈寄的。他觉得沈寄一手促成了这事,定然也是挺关注的。
沈寄不由好笑,你这样不是让我更牵肠挂肚的。不过她还正是有些挂心这事呢。怎么说是自己推荐老七去的,赢了也算是有识人之明嘛。衙门的人这回可是卯足了劲要扳回一城,沈寄听到他们的那股誓师大会连什么哀兵必胜都讲出来了的。
虽然一直都有人回来告诉沈寄赛事情况,但因为比分胶着,直到下午人都回来,才得了准信儿,赢了。小芝麻坐在魏杬的肩头可高兴了,眉飞色舞的。一下地就比划着告诉沈寄说她七叔踢进多少个球。魏杉脸上虽不肯露了十分喜色,也是很欢喜的。魏楹就夸了他几句,不过转头话头还是说这是小道,还是要在学问上多用心才是。这话把魏杬也带了进去,他跟着应了两声。
魏楹看众人都很高兴,也就不扫兴了。小芝麻牵他到后院看花花,他便从善如流的出去了。
魏杬和魏杉就坐下小声告诉沈寄,说他们一人投了五百两的注,能有四千两的赚头,两人说等拿到手给沈寄一千两的分红。说这事都是沈寄张罗,都做了各自喜欢的事,还有一笔不小的银子入账。
沈寄知道是这哥俩看她折财了,多少有些不高兴,于是想帮补她一下。她摇摇头,“不用了。不是跟你们客气。听你们大哥的意思,我的损失会有人赔偿的。”
魏杉和魏杬便点点头,“嗯,看来大哥还是很够爷们啊。”
“那当然!”沈寄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哎,你们两个不要食髓知味啊。以后可没有这样的好事了。这一次是衙门这边一连输了这么多年。还个不是长久之道的。而且,这一回其实不是赌赢了,而是七弟的实力。所以旁的毒,你们可别再去了。你们两个,不跟着你们大哥读书,就到铺子里去学做事吧。”
魏杬和魏杉对视一眼,“嗯嗯,知道了,大嫂你歇着,我们想出去了。”
这俩小子,回头还是得让跟着的小厮多长个心眼。
沈寄料得没错,她的损失就有人补上了。只不过这里头还经历了不少的波折。三月里,魏楹又抓了漕帮的两艘走私船。这一回,便有人明里暗里来递话了。他一概没有理会。
欧阳先生说起,魏楹便道:“还当它漕帮当真是家大业大损失得起呢,这不也急眼了。”
“倒是不怕漕帮怎么样,总不能江上一抓到了货主不明的走私船,窅然楼就要失火吧。”走私船上只剩下小喽啰,不过谁不知道没有漕帮允许谁的船能开的进来。只是魏楹本意也不是要把漕帮的人就怎样了,他要得不过是大家面上都过得去,不能把他这个知府就当了摆设,该进国库的税银都没了着落。所以,自然也不会去严加审讯追究究底。
“只是大人,岚王那边怕是不好办。”
魏楹把茶盏放下,“有什么不好办的。这事走到哪里都是我有理。我也不是真要挡了他岚王爷的财路,更不是帮着安王,我在这个位置,在其位谋其政。他吃相难看了我得提醒他一下。”
欧阳先生觉得自家这位大人,对岚王怕是有些怨气,于是说道:“岚王才不会在意这些细务呢。怕是汪帮主急于讨好,所以做得过了。大人提醒一下也好。”他心头嘀咕,难道是为了那位林小侯爷曾经冒犯又曾经搭救过夫人的事?
汪帮主那边自然是气得狠了,“好个知府大人,他难道敢跟岚王作对不成?”
旁边的副帮主劝道:“帮主,知府大人虽然是天子宠臣,可他该知道,这天下总是要落到哪位王爷手中的。如今看来是岚王爷的赢面更大。他应该不会明目张胆的作对才是。只是,帮主为了上交更多的银子,的确是有些做得过了。知府大人面上很不好看呐。毕竟如今,还是皇上的天下。”
“哼!”汪帮主想了一阵,“他不过就是个知府,还敢螳臂当车不成?”
副帮主心道:知府在岚王跟前不值一提,可在知府眼底,您这位一帮之主怕也是不值一提的。
“如果魏知府真的有心要动漕帮,岚王爷也不好明着给他不好看呢。即便日后出手,那咱们自个儿的亏也是吃了。这一连三艘船,咱们自己亏了没什么。可那些入份子的主顾可都不是好得罪的啊。”
“那他们怎么不设法去给姓魏的小子施压去?”
“施了,可魏知府占住了理字,硬是不接茬啊。那些贵人的意思,还是有些怪帮主做得过了些,说好歹给朝廷留些脸面。”
汪帮主还不肯服输,“把魏家那个小丫头设法接来玩上一阵,我看他能不服软。”
“不可!这样一来就是真的撕破脸了。魏知府外表和软,内里可是阴狠着呢。您忘了他刚到扬州府为了震住人干下的那些事儿了?他疼媳妇爱闺女,这可是出了名的。咱要是把他家闺女接来,即便完好无损的送了回去。呢也是把他得罪深了。再者说,魏家千金即便出门,明里暗里也是跟了不少人的。这能不能的手还是两说呢。”
沈寄看电视剧最同情的就是被拐子拐了有遇上薛蟠这个呆霸王的英莲,所以对小芝麻的安全看得无比的重。魏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他们家如今明里暗里养了不少人,便派了些得力的暗中跟着这对母女以作保护。如今他要对漕帮下手,防备自然是不低的。别说这母女俩等闲都不出府,就是出去,那也不是能让人随便掳走的。
“那依你说的,咱们就只有低头服软了?”
副帮主心道,服软又怎么了,民不与官斗。再说没搭上岚王之前,你不是也怕这位年纪轻轻手腕狠辣的魏知府么。这事儿,岚王又不能明着撑腰。走私量加大和在窅然楼放火的事,魏知府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铁了心找漕帮的茬。那些入份子的贵人到最后也只能怪责漕帮不会做人做事啊。
“帮主,要不咱们问问刘同知大人的意见?”
“好,你去问。”
结果,刘同知将副帮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是怎么嘱咐的,不准动到魏夫人那里。她现在怀着孩子,要是女儿出点什么事,这一着急出了事,不但是知府大人要你们好看。贵人也不能轻饶了你们。这事你回去告诉汪帮主,就说我说的,给魏知府一个面子。这里交上去的银子多,王爷欢喜。可要是这里的事给王爷捅了大篓子,王爷也绝不容情。我看姓汪的是有些昏头了,马副帮主,我很看好你。知道轻重缓急,遇事也有谋算。”
马副帮主心头一动,如果有刘同知的支持,帮主之位换人也是行得通的啊。只是那位魏夫人,看来岚王不是一般的在意啊。这里头除了救命之恩,就没点别的?算了,这事可不关自己的事。
四月间,汪帮主在青楼喝多了酒,竟然在上船时一头载到了河里,众人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没几日,漕帮就挑出了白幡。马副帮主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帮主。而那位美艳动人,一身孝服也迷得漕帮帮众看愣眼的前帮主遗孀汪夫人,也顺水推舟的成为了马副帮主私底下的外室。
这些沈寄都不知道,她也没多过问外头的事。她的预产期在五月,这几日魏府的小厮都在忙着捉蝉呢。因为蝉叫声吵得沈寄睡不好午觉。尤其就要临盆,孩子大了,顶得她胃不舒服,就更加的坐立难安了。就连小芝麻都知道不要吵闹,娘不舒服。
魏楹倒是让欧阳先生代替他去漕帮上了一柱清香。四月里他一样是抓了漕帮两艘船。这回去欧阳先生便和新帮主达成了双方都能接受的协议。
V 181 产子
小芝麻一岁九个月了,这会儿正穿着夏日薄衫拿着她的小宫扇自个儿扇着,眼睛就盯着沈寄的肚子看,“娘,弟弟怎么还不出来?”
“就这几日了吧。”
“你叫他早点出来嘛。”
沈寄心道,我还想给他挑个好时辰,可这由得了我么。她热得有点难受,嘱咐打扇的苜蓿力气用大点。小芝麻搬了凳子靠近些,一副贴心的样子,“娘,我给你扇。”
沈寄看着她巴掌大点的小宫扇在自己脑门上方摇晃,“你顾着自个儿就好。”她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冰桶,这个月子可真是要难受了。才五月就热得很。而且还天旱不下雨,一连二十天都没雨,河里的水往下落了两三尺,龙舟都没赛成,漕运也有些受影响。魏楹下去视察这久旱造成的影响去了,听说田里都裂口子了。
“想看弟弟。”这几天小芝麻总是绕着沈寄打转,目的就是想看弟弟。因为爹爹说弟弟跟她长得会很像,她要看看有多像。可是,弟弟老是不出来。
沈寄本来就热得不耐烦,怎禁得她跟小尾巴一样跟上跟下跟进跟出,于是问道:“想不想洗白白?”
这个天气,泡水里玩儿是很舒服的事儿,于是小芝麻很果断的点头。
“采蓝,带她去洗个澡,鼻尖都在冒汗。”
小芝麻和沈寄不一样,她属于火体,冬天不怕冷,夏天怕热。不过,沈寄这怀着孩子,她也成了火体,所以只要一想到要在大夏天生孩子,她就觉得热。好在去年冬天魏楹让加多几倍的去挖冰回来窖藏,这才能在这个酷暑有足够的用。
沈寄迷迷糊糊的靠在躺椅上睡着了,恍惚中听得季白的声音,“下雨了,终于下雨了。”然后就听到噼里啪啦雨点树叶的声音。不由心道,好了不用担心闹旱灾了。前头半个月总听魏楹晚上睡觉跟烙饼一样的,翻过来又翻过去。这回应该能睡个舒坦觉了。
她这个孩子预产期在七日后,魏楹说他这两天一定赶回来。想着就想起身看看雨,估计小芝麻这会儿也没心思泡澡了。她最喜欢看下雨了。
沈寄下午就隐隐觉得不对,到了傍晚她确定是开始阵痛了,吐出一口气,怎么又赶上魏楹不在的时候。一边让让人去交代采蓝千万把小芝麻看好,一边让挽翠去安排。
挽翠上次跟着顾妈妈也见识过了,这个时候虽然离预产期还有七日,但产婆乳母什么的都已经找好养在府里了,不需到外头去请。招呼一声,让丫鬟们各自按照事先分配的事儿就位,产婆也到了沈寄的产床前候着。
小芝麻晚上临睡过来,见到沈寄正在大口大口的吃东西不由纳闷,“娘,你饿啦?”这段时日沈寄胃被顶着都没有什么好食欲。这会儿要临盆了,孩子也落了下去,她忽然就觉得饿了。产婆说这是好事,多吃点一会儿才好有力气。
这会儿被小芝麻问起,沈寄便含糊的点了点头,“嗯,娘饿了。你饿不饿?”
“不饿。”小芝麻被沈寄管教得很好,三餐定时定量,就是魏杬魏杉都不敢买多了零食给她吃。万一饭点上不吃够平时的两碗,大嫂肯定是要问的。
沈寄脸上的笑容忽然一僵,手在旁边季白的手腕上重重一握,喘口气才道,“那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停,明儿再起来看吧。”
小芝麻却还不走,“爹爹几时回?”
“快了。”应该本来就在回来的路上,下午派了人去迎,得到消息一定会冒雨赶回来。如果肚子里这个不是太性急,也许还能赶上。
采蓝也看出沈寄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又看看她紧握在季白手腕上的手,便俯身对小芝麻道:“大姑娘,咱回去睡了吧。奴婢给你讲故事。”沈寄怀孕后精神不太好,就让采蓝看了许多带童趣的书,给小芝麻讲睡前故事。采蓝练习了许久,小芝麻还算说她讲得不如沈寄好听。不过,娘身子不舒服,她也就不闹腾着一定要听娘讲了。这会儿听采蓝说了,便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回去了。
沈寄等她走远了,这才无力的躺回大迎枕,摆摆手示意把小炕桌收了。她又痛起来了!
上次好歹还有十一婶和林夫人在产房外守着,这次却是没有长辈。倒是几个同知夫人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这几位的年岁当沈寄的母亲也使得了。沈寄对此也颇为感激。
“这孩子性子急,还没到日子呢。”
“这是赶着要出来看看这场及时雨了。夫人放宽心,这二胎比头胎容易多了。我们几个都在外头,有事叫一声就是了。”
“嗯,有劳了。”
入更的时候,发作得就厉害起来。沈寄床头的人换成了产婆,贴身伺候的也是挽翠和听到消息赶来的阿玲。没生过孩子的凝碧在张罗招待几位同知夫人,季白则负责分派小丫头做烧水这些杂事。
沈寄避着眼,挽翠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头,手里拿帕子帮她拭着汗。阿玲在问产婆,“开了几指了?”
“才一指,还要再等等。”
阿玲便过来,“奶奶,还早,您先攒着力气。”
沈寄轻声应了一声。她不喜欢这种时候大声呻吟或者是大喊大叫,叫也得叫给魏楹听,偏偏他又不在。
外头的雨还很大,响个不停。采蓝那边拿了细棉堵了小芝麻的耳朵,让她好好的睡。窗户那些透光的地方也都糊上了,她自己坐在床边拿了大蒲扇给小芝麻扇风。
初更的时候,开到三指,沈寄便有些忍不了那痛,开始低低的呻吟出声。几位同知夫人对视一眼,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只是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生下来。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魏楹披着蓑衣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急切。推开看到几位同知夫人在,便冲她们点点头,“有劳几位夫人了。”
“大人客气。”几人都起身答礼。
魏楹看向紧闭的产房正想问什么,就听到里头传来沈寄的呻吟声,他便着急的往前走,到了门前又被拦住。于是走到窗户那里高声道:“小寄,我回来了,你别怕。”
几位同知夫人对视一眼,“还是小夫妻好啊。”
“少年情浓嘛。”
管孟见几位夫人眼里含着促狭的看着魏楹,这才发现他还穿着蓑衣呢,方才在屋檐下取了斗笠给迎上来的小厮,这蓑衣还没顾上他就走进来了。于是走过来帮着魏楹把蓑衣脱了下来递给旁边的小厮拿出去,“爷,您还是想坐下吧。”
“里头怎么样了?”魏楹任由他把自己拉到椅子前头按坐下去,急切的问道。他这也是头一回,什么都不懂,一回来就听到沈寄的呻吟。旁边方妈妈忙道:“爷无须惊慌,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魏楹定定神,“大姑娘呢?”
“采蓝姑娘带着在屋里睡觉呢。”
“嗯。”
刘同知夫人也道:“大人先莫急,看你这衣服下摆尽都湿了,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里头沈寄正痛得厉害,忽然听到魏楹的声音,便睁开了眼,“是爷回来了?”
挽翠忙点头,“是。”
沈寄心头多了些安慰,这个时候回来,自然是冒雨赶回来的。忽然又是一阵剧痛,她‘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似乎魏楹以回来,她就格外不能忍痛似的。
再听到这么一声,魏楹的腿有点发软,手也紧紧扶着扶手。管孟一看,这样子让爷起身换衣,一个不好腿发软脸可就丢大发了,于是没再提这茬。
魏楹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白,问管孟道:“这是怎么了?”
“都、都这样的,奴才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也是。”
“哦。”
产婆在沈寄耳边轻声道:“夫人,咱们再来一次吧。”
“嗯。”
沈寄跟着产婆重又吸气用力吸气用力了一回,终于,一阵剧痛后孩子剥离了她的体内。
“奶奶,是个小少爷。”
沈寄含糊应了一声,脱力混睡过去。外头魏楹便得了信儿,他得了个儿子。太好了,他这年近而立总没儿子,在官场上也总被人取笑。没儿子又不纳妾,就容易坐实惧内的名声。
“奶奶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大少爷生下来,奶奶还没顾得上看就晕过去了。不过还好,只是脱力而已。”
“我进去看看。”魏楹说着就要往产房里走。
方妈妈赶紧把他拦住,“爷,里头正收拾呢。您这会儿还不能进。”
又等了会儿,里头终于有人出来,阿玲把包裹好的小包子抱了出来,“爷看看吧。”
魏楹低头看了看,小包子眼睛闭着,小小的一团被包在锦被里。魏楹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丑,他看到的小芝麻可是五六个月的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阿玲好笑的看着魏楹一脸的探究,“爷,刚生下来的婴儿都这样的。过十来日张开了就好。”
刘同知夫人等在这里候了两三个时辰,虽然一直是吃吃喝喝,间或闲聊几句,但也是倦了。于是纷纷过来恭喜然后告辞。
魏楹这会儿脑子有些发懵,定定神道:“方妈妈,赶紧派了婆子提灯笼送几位夫人回家。明儿再请过来吃红鸡蛋。”
“好。”
魏楹听说沈寄晕过去了,有些着急。听说可以进去了,便推门而入,阿玲也抱着孩子跟了进去。
“小寄”魏楹看沈寄还晕着,汗湿的头发贴着脸颊,不由担心的唤道。正用热毛巾给沈寄擦手和脸的挽翠赶紧站起把位置让出来。魏楹手伸到她面前,她一愣然后把毛巾递了过去。
阿玲把小包子放到摇摇车里,这是小芝麻睡过的,换了一套浅蓝色的褥子帐子。
魏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沈寄醒了过来。
“小包子?”
“嗯,是小包子。”
“儿女双全,圆满了。”沈寄呢喃了一句,“抱来我看看。”
乳母抱了过来,放在沈寄枕头边上,她侧头去看,结果看到魏楹一副下摆潮乎乎的,便道:“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休息吧,我这里没事。”
魏楹的东西被搬到书房去了,他也确实是倦了,眼见母子平安便点点头出去了。
第二天小芝麻醒来,打着哈欠伸手让采蓝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昨晚升级当姐姐了,立时兴奋的要去看。
采蓝把衣服给她套好,又伸手从她耳朵里掏了两个小棉团出来,“大姑娘,总要想洗漱啊。不然大少爷第一眼见到姐姐,就是没洗脸的可不好。”
小芝麻感到有点奇怪的掏了掏耳朵,然后说道:“嗯,好吧,快点。”
“好丑哦,一点没有我好看。”这是小芝麻见到小包子讲的第一句话。
沈寄正在喝参汤,闻言好笑的看了小芝麻一样。这倒是个自信十足的小家伙。为了怕走风,她的头包着。小芝麻嫌弟弟不好看,便走到床前看着沈寄,“娘,好热的,戴帽子?”
沈寄含糊的说自己病了,要养病。
“哦。”
魏楹晚一步也过来了,高高兴兴抱起小芝麻,“看到你弟弟没有?”
“好丑。”小芝麻皱着眉头。
“听说你刚生出来也是这样的。”
小芝麻一脸的不相信,魏楹把她放到地上,“你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来看。你娘,呃,病了,你这些日子不要总过来吵了她。”
“哦。”
小包子忽然哭了起来,乳母抱起来摸摸,不是尿了,于是道:“奶奶,怕是饿了。”
只是魏楹在屋里,她一时不好喂。沈寄便道,“你抱来,我喂。你们都出去吧。”
魏楹依然毫无自觉的在屋里杵着,他很想看看沈寄喂奶的模样。小芝麻也踢掉鞋袜爬上床到了里侧,看着母亲解了衣襟喂弟弟。
沈寄被他们父女这么围观,不由哭笑不得。怀里小包子一接触到母亲的乳|头便开始吸吮。昨日是乳母喂的他,沈寄的奶水也是才刚通的。
“我以前,也这样?”小芝麻问魏楹。实则魏楹没见过,不过听说沈寄也是自己喂过的,于是果断点头,“嗯。”
小芝麻又比划了一下,“从这么小长大?”
“对的。”
沈寄笑道:“找给你的娃娃穿的小衣服可不就是你穿过的,不就是这么大么。”
“哦。”小芝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边伸手去摸摸正努力吃奶的小包子。小包子兀自吃他的,理也不理。沈寄笑道:“看来又是个憨吃憨长的。”
魏楹便盯着小芝麻笑,小芝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又是个’,岂不是说她就是憨吃憨长的,便撅了撅嘴。
过了一刻钟,小芝麻宣布,“弟弟不好玩,老是睡觉!”然后又指控道:“你们一直看弟弟,好久都没有看小芝麻了。”
魏楹抱她到腿上,沈寄笑道:“又爹、有娘,有小芝麻还有小包子,这才是完整的一家啊。我们看弟弟是看他需不需要照顾,可小芝麻已经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我们操太多心。而且,爹娘也不是只看弟弟,我们也有看小芝麻啊。小芝麻不是说你比弟弟好看多了么。”
“就是。”小芝麻点头道。
魏楹和沈寄又是一阵笑。
十日后,小芝麻趴在摇摇车旁看着,“娘,弟弟好看多了。”她伸手指去戳小包子的脸,还没有戳到,小包子就睁开了眼,眼睛泉水一般的清澈,里头倒映出两个小芝麻来。然后他就冲小芝麻露出了笑容。
沈寄正站在旁边,本来想抓住小芝麻捣蛋的爪子的,见她不戳了,低下头和小包子对视,还高兴的喊:“娘,弟弟对我笑呢。他喜欢我!”
没满月的婴儿,其实完全无意识的。不过,旁边人看到他们的笑脸还是会很欢喜的,小芝麻也不例外。
“嗯,弟弟喜欢小芝麻。”
满月宴后,沈寄在众人送给小包子的东西里发现了一个绣得很精致的荷包,打开来发现里头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这谁送的?”
挽翠看了一下登记的,“漕帮马帮主夫人。”
沈寄挑眉,“漕帮换帮主了?”她今日只是抱着小包子出去露了个脸,倒没留意女眷里换了新面孔。
“嗯,在奶奶生大少爷之前就换了。之前的汪帮主不慎酒后摔到江里,没几天就去了。”
水鸭子被水淹死了,怎么可能?
她明白了,这五千两是马帮主赔偿她的。
魏楹知道了就说:“那你就收着吧。这个姓马的圆润多了。不过,嘿嘿!”
“你嘿嘿什么?”
魏楹就把马帮主连着帮主大位和帮主夫人一起接收的事告诉了沈寄。
沈寄摇头,“女人是战利品么。”
“这世上,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的。”他也得积攒实力,就算将来岚王真的登了大宝也不敢轻易动他的实力。
沈寄把银票收下了,看到小芝麻正握着小包子的两只小手轻轻摇晃,小包子手上戴了金手链,上头有铃铛,一摇就响。她摇摇头,小芝麻这是把小包子当娃娃在玩呢。
V 182 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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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183 教弟
沈寄两眼一亮,“好啊好啊,我赞成。你弄点只会丢官不会获罪的事儿,然后咱们一家就回淮阳去。先看看家中长辈,然后带着小芝麻和小包子去见大娘,她一定很想见见孙儿孙女的。然后啊,咱们再去华安看看乡亲们。这一晃眼,离开都快十年了。之后就可以带着孩子踏遍青山绿水。”
魏楹看她一眼,“皇上不会容得我如此的。他老人家把我放在这个要紧一个位置,就是要我看住这江南的盐漕,还有江南的大户。”
“可这些势力不都被安王岚王给瓜分了么?他们也就是在大面上给你留了几分余地。”
“不,他们瓜分的是那些银子,扬州府还是掌在我手里在。我能在得罪了安王,又不受岚王待见的情势下还把这官做得如鱼得水的,全靠了皇上撑腰。他要取的便是一颗纯臣之心。这种情势下,如果我敢如此,一定会被推出去杀一儆百的。而且,就算咱们如愿去职,也不可能平安离开的。”安王的人不会放过杀他献媚讨好主子的机会,岚王早就对小寄虎视眈眈。所以,他还是只有按定好的路子一路走到底。
只是,从前他对官场可没有这些瞻前顾后,看来不但小寄害怕,他心头也是有几分害怕的。
沈寄眼底一黯,是啊,国事艰难,这个时候躲回家,等到尘埃落定了再出来做官,哪有这么美的事啊。就算成功,也会为天下士人不耻吧。士人讲的都是达则兼济天下,以天下为己任。一入官场万事休!
“别担心,只要我做好了这个纯臣,皇上会保全我的。”魏楹将沈寄揽入怀中,被她推开,“刚才打过我,不要抱我。我可不吃打一棍子给个红枣这套。”
魏楹不撒手,“你是怕我嫌你吧?放心,糟糠之妻不下堂。”
沈寄踹他一脚,“三不去我占了两个,还守了老爷子的孝,你凭啥叫我下堂。我现在有儿子了,你更没权利叫我下堂。”
魏楹抓住她的脚,“好了,不闹了,睡吧。我明儿要早起。”
“那你一个人不是最安静了跑来做什么。传出去人家要笑话的,不到两个月就睡到一处了。”
魏楹打了个哈欠,“你是会在意人家怎么想的人?”居然拿赌球去撺掇两个本来就让人头疼的小叔子,敢在皇家威压下坚持不让夫婿纳妾,这样的人会在意别人怎么看?
“不会。”
“你就是怕我嫌弃。”
“你敢!”
“不敢。”魏楹在沈寄肩头蹭了蹭,然后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寄牵着小芝麻去看挨了打的魏杉和魏杬。家里的小厮行刑很有分寸的,所以这俩人只是看起来很惨,其实完全没有伤筋骨。
两人在一个房间养伤,沈寄不由得好笑,难兄难弟凑一堆还可以聊聊天,也省得寂寞了。小芝麻跟这两个叔叔关系很好,很关起的去问:“七叔八叔,你们还疼么?”
那俩人不好意思和她讨论自己的臀部还疼不疼,只含糊道:“好多了好多了。”
魏杉小声道:“多谢大嫂遣人送来的药,擦上后好过了。还有徐大夫,也是大嫂派人连夜请来的。”
“嗯,别说这些,好好养着。你们大哥其实已经在找地方安置你们了。他说你们已经比刚来时像样多了。也是该正正经经做些事的时候了。只是你们俩,所以他昨天才那么生气。”
那俩人对视一眼。
“先养好伤再说。多谢你们没把我供出来!”
“那哪能呢。”魏杬心道,又不是把你供出来能少挨些打,而且你对我们确实不错。
沈寄又叮嘱了春红柳绿几句,让她们需要什么就到出声。她本来想给他们开小灶,结果魏杬不许,说难道他们还是功臣不成,可是为了救助弱小,保护家门荣誉才受的伤?便只能叮嘱方妈妈多做些适合的食物。
“娘,为什么爹要打七叔八叔啊?”
“因为他们不听话,带着下人赌博。这晚上看门户守院子的人不干自己的活儿,如果有人来闯空门,或者是失火了怎么办?所以,连他们俩和那些玩忽职守的一起打。”魏楹不但是打了,还把那些当值却不在岗的直接拖出去让人发卖掉了。
“以后我不听话,爹爹也要打么?”
“打的,所以小芝麻要听话。”
魏杉魏杬养好伤后,到魏楹跟前认错,说以后再不赌了。
魏楹放下书,淡淡的道:“你们两个,难道就想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那行,等淮阳知府的任期满了,就送你们回去。反正那些产业只要不狂嫖滥赌,这辈子吃喝不尽。这样我也省事些。只是往下数三代,不,不用三代,第二代就可以看到差距。你们的儿女就会比我、老六还有其他弟兄的儿女矮一头。就连小权儿都说他想当大将军,不管他日后当不当得了,他有这个努力的目标。我要拉拔,也是拉拔老六和小权儿这样的兄弟。”
“大哥,我们不想。我们也不想被人瞧不起。”别说别人,就连小权儿都对他们两个堂兄看不上眼。这个,他们还是知道的。
魏楹摇头,“你们也知道别人在背后戳你们脊梁骨啊。不过,正如你们嫂子所说,你们也不是就不可救药了。再有几个月,我这一任的任期就满了。淮阳知府的自然而言满了。家里来信说了,五叔六叔花了大笔银子托京城的叔伯打点,下一任他是要换地方的。他不在那个地方为官了,有魏氏庇护,你们回去也就没什么事了。好生呆着,下次再惹了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要到我这里来躲,大家是弟兄,我还是不会把你们拒之门外的。”
魏杉和魏杬的脸臊得通红,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今日才发现这个大哥挖苦人这么厉害。
“好了,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你们自己回去想想清楚,我就言尽于此了。”
“是。”
等到人走了,沈寄从里面出来,“还是爱之深责之切啊!”魏楹宗族观念其实还是很强的啊。
“我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他们还是要这么混下去,那也由得他们了。”
“要是咱们包子以后也这样,你会怎么样啊?”沈寄坐到他腿上问。
“那就塞回你肚子重来。”
“去你的,这可不是儿戏的事。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从小我们就要把孩子教好。”
“嗯。”
“所以,不能重量不重质。”
这个魏楹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是,这还需要说么?
“咱们有一儿一女了,够了吧。我不想再生孩子了。”这生一个孩子,从待产到养身子,就去了一年不只。她还怎么做事啊。
“这个啊,两个还是少了点。小包子以后还是要有兄弟扶持才好。”
“那你生,我没意见。”
魏楹闷笑两声,“天生男女,分工不同。这个可由不得你我。”就一个儿子怎么够,要是小包子没儿子,那不就绝了他们这一房的嗣了么。弄那三代单传的事多玄啊。不过,暂时不生还是可以的。他也不想这么快又当和尚。
到小芝麻两周岁那日,沈寄便是抱着小包子一起上的像。这会儿他也满了百日了,每天好吃好睡,完完全全小胖墩一个。小胳膊伸出来呈四节,腿也是,抱着沉甸甸的。
沈寄也终于获得批准可以去看看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了。这几个月她都只能看账本。她盘算了一下,如今每年他们家的全部进项在三万两左右。可是各种花销也多,分家后这几年,竟然没攒下什么结余。这其中魏楹占了大头,官场的各项人情往来打点,他收集古董字画以及珍本书籍,还有明里暗里养着的人。有一回沈寄问他是不是想效法吕不韦养门客三千,他就光是笑,说自己没有那样的奢望。而且现在不是战国,也没有皇帝容得下臣子如此。他只是要逐渐有自己的势力,有自保之力而已。
然后就是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日常花销,还有沈寄投入慈心会的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后,这笔数目一定会越来越大,不一定是投到慈心会,但一定是用在哪些穷苦百姓身上。沈寄自认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是在自己能够获得好名声的同时帮助到值得帮助的人,她就觉得银子花得很值。
“你估摸着连在扬州府连任不?”
“前两年的考评一良一优,今年应该也不会低。朝里已经各处都打点了礼物,求个连任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扬州府还可以继续再置业。不过还是等有了准信儿再说。
旁边小芝麻也拿了个摇铃在小包子眼前摇。靠坐在摇摇车里的小包子就乐呵呵的看着她,时不时晃晃胳膊踢踢腿,带动身上的铃铛也响几声。
沈寄开始在扬州贵妇的聚会上露面了。刘同知夫人很快将慈心会会长的职务交还给她。她很清楚,一日沈寄还是知府夫人,一日这会长就只能是她。甚至沈寄待产和休养期间,刘同知夫人遇事也是把她摆在前头。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魏杉和魏杬近来像话了不少,每日里在窅然楼和宝月斋学习经营之道。一个很少再流连各处戏楼戏班,一个也不再成日和在蹴鞠场上认识的那帮少年一起胡混日子了。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儿女比小芝麻小包子矮一头。大哥那天说的话不好听,但却是实在话。如今分家所得的家产已经被他们败掉了一半,再这么下去,别说儿女了,就是自己怕是都只能完全依附人而活。
他们比不了大哥六哥可以科举入仕,不能像小权儿一样一心往大将军努力,但看住剩下的家业还是可以努力一把的。总不能一辈子被人视为窝囊废,惹祸精。大嫂的生意却是越做越红火,又不藏私,舍得让人教他们。这样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
一切都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沈寄的生意稳步提升,慈心会也越来越有影响力,找上门来寻求帮助的人实在是不少。甄选之后留下老弱病残,其他的都介绍到魏楹今年搞出来的以工代赈的诸多公益项目上去。
进入九月,慈心会的资金便有些不足了。这期间那位济慈方丈倒还送来前后数千两银子。于是沈寄重新出掌慈心会遇上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再次召集人捐银子。说起来,这慈心会经过大半年的发展,倒成了扬州府的贵妇的圈子了。进这个圈子,如今竟成了身份的象征。光是有银子,身份不够的,还会被拒之门外。面对这种情况,沈寄也有些无奈。她虽然是知府夫人,有时候也得学会少数服从多数。而且,这次出来,发现刘同知夫人的威望已经胜过了自己。一些新加入的人,都自知刘夫人,而不认得魏夫人。这样也好,愿意出钱出力的人越多,那些老弱病残得的好处也越多。只要全落在了实处就行。
阮少夫人将账册拿出来给沈寄看,倒是账实相符,只要每笔银子真的是像这记录的一样用的,倒也是用得其所。这负责记账的,监督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阮少夫人还是扬州首富的嫡长媳。这些人都不至于眼皮浅吞了众人捐出来的两万两银子。这样,她这个慈心会会长也不至于忙活了一阵,最后落个‘捐款门’的下场。
“这大半年我着实是躲懒了,辛苦了大家。”
众人都说是该当的。
这一回沈寄又拿了五千两出来,就是漕帮马帮主夫人送小包子的满月礼。这样一来,她的私房银子再次紧巴巴了。而公中的银子这回魏楹拿去打点朝中到处上香,也拿去了五成。不过,这也是每三年就要有一次的。这个光景,还是放外任来得好些。扬州府虽然也有这样那这样的事,可好歹魏楹是主政一方,自己也是官家女眷的头一份儿啊。
料理清楚了账目,沈寄便回家去。慈心会现在运作已经上了轨道,并不需要她事事经心。如今的慈心会辟了一处专门的场所,是一个独栋的小楼来做办事的地方。这样,要求助的人或是要捐银子的人都可以找得到地方。而这里的日常运作也聘用了一些长相过得去,也洁净的人,也算是以工代赈了吧。沈寄对这个发展很满意。而且,幸亏是拉了这么一帮子贵妇一起来操作。不然,她一个人是怎么都出不起这份银钱的。年初将近两万两银子,用到九月就没了。
沈寄刚出了小楼,戴着帏帽准备上马车,就听到有人在叫‘魏夫人’,她扭头一看,是一辆很华丽的马车,但是没有挂家族的标记,看不出来是谁家的。
马车上下来一个同样戴着帏帽的女子,走到沈寄跟前行礼,“见过魏夫人。”
“原来是汪夫人啊,好久不见了。”汪帮主不幸坠河后,汪夫人就被迫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自然也淡出了她们这个圈子。她在慈心会的位置被马帮主夫人替代。呃,还有难得八卦一回的魏楹告诉沈寄的,马帮主除了接手帮主大位,还连这位前帮主夫人一并接收了。方才沈寄还和马夫人笑着闲聊来着,所以看到这位汪夫人便有些尴尬。然后一想,我尴尬什么,该尴尬的也不是我。
汪夫人惨淡一笑,递上一个匣子,“她们都不肯收,请魏夫人收下吧。”
沈寄明白了,这是汪夫人想捐的银子,可是内里那些夫人如今都看不起她,尤其大家还和马夫人一起共事,自然就不待见这位汪夫人了。
她看了一下汪夫人艳丽的眉眼,她也是没得选择吧。长这么好,如果没有强势的男人庇护,还不知道会凋零到哪个地方。而且,这种事情她作为一个没有靠山只有美色的女人,也是拒绝不了的吧。马帮主应该是做副帮主的时候就在觊觎她了。再看看她周身的打扮,穿戴,这个气派更甚去年见面时。比年老色衰的马夫人就更不用说了。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让她抱着贞节牌坊过穷日子,想来也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人,拿着银子来捐,一来是同情和自己一样过过苦日子的人。二来,也想买个心安吧。她未必不知道汪帮主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被拒之门外了。看她停车的位置,离慈心会的大门还有段距离,想来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搞不好会被人驱赶。嗯,反正银子就是银子,无所谓是怎么来的,有所谓的是用到哪里去。
汪夫人递出来,手就那么伸着,看沈寄也不愿意接,眼底就浮现了一丝绝望。
沈寄到底也没接这个匣子,她必须要照顾到慈心会众人尤其是马夫人的情绪。不过,给汪夫人指了条明路,“你去庙里找济慈方丈吧。”
“多谢夫人!”汪夫人行了个礼然后避到路旁让沈寄的马车通过。沈寄叹口气,这个捐银子是不是跟祥林嫂捐门槛一样的心思呢。汪夫人是不是也怕下了地狱被阎王用锯子锯成两半呢?
V 184 心病
沈寄抱着手里的小肉团,小包子闻到熟悉的母亲的气息脸上平静了下来。之前沈寄不在,他一直都有些烦躁不安的,即便是小芝麻逗着他玩儿都没怎么改善。
小芝麻对于沈寄外出不带她也挺有意见,对于自己之前怎么就被哄得乖乖在家看着弟弟也有点想不通。小姑娘两岁多了,明眸皓齿,口齿伶俐,却总是会被母亲忽悠住。
转头看到一身官服的魏楹进到二门,小芝麻欢呼一声‘爹爹回来了’便奔跑着迎了上去。
魏楹笑道:“别跑别跑,小心摔了。”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接住冲过来的小芝麻,然后牵着她朝屋檐下抱着儿子的沈寄走过去。面对笑容甜美的妻子,娇儿爱女,他的感受也和沈寄一样,一切都很圆满。他今年二十八岁,官居四品,事业家庭都很经营的成功。人生至此,几乎是真的圆满了。只除了心头有隐忧,担心有人要夺走他的这种幸福。
一家四口进了上房,沈寄把儿子放回摇摇车,靠边坐好。小家伙的眼睛便满屋子逛着,沈寄跟着魏楹进内室,帮着他换下官服,采蓝便过来看着两姐弟。小包子的目光一直追随沈寄,直到被内室的帘子阻隔。
“今天做什么了?”魏楹展开双手方便沈寄替他着衣。
“去了趟慈心会,还在门外遇上了一个人。”
“谁啊?”
“漕帮的前帮主夫人。”同时是现任帮主的外室。这件事情知道的不在少数,不过那是江湖草莽,而且是一帮之主,手下上万人,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所以,扬州府的那些文人也只敢背后嘀咕几句。
魏楹蹙眉,那个女人!
“她去做什么?”
“去捐银子,不过没人肯收她的,她就找上了我。”
“你收了?”
“没有,我让她去找济慈方丈。银子从那里过一下,便不会有人追究来处了。”
魏楹瞥了一眼帘子,外室里传来儿女依依呀呀的声音。
“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沈寄一愣,她没想到魏楹会这么在意汪夫人。
“你问这个干嘛?”
魏楹没出声,就只是盯着沈寄,一定要个答案的样子。
“我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按说这种外室,我是会很不喜欢的。但事情毕竟不是发生在我身上,这其中到底是如何我也不清楚。我做不到和马夫人一样的感同身受。而且我觉得这种事情不能全怪到女人身上,马帮主的责任才是最大的。”
“你同情她?”不然不会让她去找济慈方丈。
“有一点儿吧,毕竟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长成这样又没有自保之力,更加没有人庇护,她也只能选择依附强者了。”沈寄说完就发觉魏楹不高兴了,而且很不高兴。她顿了一下,“是有不少女人愿意为了贞节牌坊穷困度日,可汪夫人不是。那些人一味歌颂贞洁烈女,可我觉得贞节牌坊下压着的都是一个个充满血泪的灵魂。我知道你的观念里女人就该守节,可是我不赞同。”
魏楹目光幽深的看她一眼,然后就走出去了,沈寄看着不停晃动的帘子发愣。听到外头小芝麻喊了声‘爹爹’,魏楹应了一声,然后脚步不停的出去了。
这么大的火气!她是实话实说啊。难道非得要她骂汪夫人不知羞耻是**的女人么。
小芝麻走进来,一脸的疑惑,“娘,爹爹生气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有些事情我们看法不一致。”
“可是爹爹好生气。”
沈寄苦笑,她当然知道像是魏楹还有其他那些人对汪夫人的看法是怎样的。可是,她的确是觉得错不是全在她,她也很值得同情嘛。这件事,要怪不是应该怪马帮主贪色么。想想汪夫人递过来的小匣子,里头银钱应该不少。入份子都能有十倍的回报,汪帮主在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肯定捞了不少。汪夫人除了本身的花容月貌,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家产也是很让人心动啊。马帮主倒是人财权势,一举多得啊。
晚上吃饭,魏楹也没有回来,说是要和欧阳先生等人议事。沈寄便让厨房送了一桌宴席过去。自己和小芝麻一处把晚饭吃了。
直到入更时分,魏楹才回了屋。沈寄听到他脱衣上床,闷闷的翻了个身背对他。难道她就连不同的看法都不能有么,她又不是应声虫。这是官儿做大了,脾气也见长啊。他对这件事的看法是这样的,沈寄不觉得奇怪。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读圣贤书长大并且尊奉圣人教诲的人,看不惯汪夫人这样琵琶别抱,甚至抱的还是杀夫仇人的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令沈寄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魏楹为什么对汪夫人对这件事如此关注。甚至还一定要问到自己的看法。
她转过身,魏楹已经钻进他自己的被窝了,也是背对着沈寄。本来按规矩,女子应该睡外头。那是伺候人的位置,半夜端茶递水,早起伺候起身什么的。不过他们一贯是沈寄睡的里头,因为魏楹时常早起,而她要睡懒觉。(其实也不是懒觉,也就是七八点钟就起了。可是跟五六点就起身的他比,就是懒觉了。)
往常魏楹都是往沈寄被窝里钻的,他的铺盖通常就是个摆设。可今天回来一句话都没有,还背朝着她睡。这是还没有消气啊。什么时候这么大气性了?沈寄决定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说清楚。她伸手过去,结果刚放到魏楹肩头就被他那么一动就滑到了一边。
沈寄火了,拥被坐起,伸手去拍打魏楹的肩背,“喂,你起来!”
“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要折腾什么?”魏楹的话里也满是火气。
沈寄莫名其妙之余,更加火大,跪坐起身去拉扯他,“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把话说清楚。我哪得罪你了?就是看法跟你不一样也不至于这样吧。”
魏楹好像比她更火,被推攘了几把腾地一声就坐了,低吼道:“干什么?”
除了那回脱口说出对皇帝不敬的话被吼过一次,这还是沈寄十四年里头回被魏楹吼。那次是她的话太过不敬要招祸,他吼了她也就认了。可这回她做错什么了?
“你把话说清楚,你在耍什么脾气。”
外头值夜的苜蓿听到这个动静有些担心,她到府里也有三四年了,还从来没听到过爷和奶奶吵架呢。而且爷在奶奶跟前也从来不会这么大声说话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想起季白说的,有时候要学会当自己是聋子和哑巴,索性便拉起被子把头蒙住了。
魏楹和沈寄在里头互相瞪着,魏楹看沈寄脸上有怒气还有莫名其妙,不由的抚着自己的额头,他气了一下午,到现在还觉得心肝都在疼,她居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那个姓汪的女人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她同人明铺暗盖和自己有什么相干,他犯得着为这么个女人气得肝疼?她怎么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沈寄看着他,“你下午到底想问什么?”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为了汪夫人气了这么许久,只是,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就算她有些同情汪夫人,也不代表她遇上同样的事情就会这么做啊。同样的事情,沈寄忽然就醍醐灌顶明白魏楹在气什么了。她拿起枕头就朝他打过去,“你个混蛋,你以为我会跟她一样对吧?”
魏楹拿手挡着,沈寄跪坐着一下一下的朝他打过来,打了几下都不解气。他便一把抓住,“别闹了!”
“说,你是不是那么认为的?”沈寄脸胀得通红。
魏楹把枕头抢过来放了回去,“那你要是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沈寄瞪他一眼,“你也没个忌讳,这不是咒你自己么。”
“如果真遇上那种事呢?”
“你不会不让那种事发生啊?”沈寄顿了一下,“你还是计较岚王的事?我可没有汪夫人那样艳丽。”汪夫人的美貌,第一次见到就让沈寄惊艳过,就像一朵隆丽的玫瑰花。也难怪那些男人会前赴后继了。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号召力。
魏楹白她一眼,“光是长得美有什么稀罕的。”别说岚王了,就是林子钦,那也是阅女无数的人啊。什么美人没见识过,哪会只为了美色而流连。偏偏都发现了她的好,想挖自己的墙角。
沈寄立时眉开眼笑的,“原来在你心头,我是内外兼修的大美人啊。真好!”
魏楹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沈寄立时反应过来,她歪楼了,于是抱着魏楹的胳膊道:“我可不觉得我有美到让岚王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真有那一天吧,我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我让他吃不着羊肉反惹一身膻。你就为这躲出去一个下午生闷气啊?我同情汪夫人,不代表我会走她的老路啊。”
魏楹要的便是她这句话,顿觉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没法子,这可是他的一块心病。别的人,就是林子钦他也不放在眼底,大不了闹一场,现在的他可与当年不得不为了沈寄踹那小子命根子一脚就托人送礼赔罪的六品小官了。别说林子钦只是个三品总兵,武官比文官低一级,大家算是平级。就是他们镇国侯府,如果现在敢仗势欺人,他也敢针锋相对。做男人什么亏都能吃,绝不能吃这种亏。
可是岚王,现在是亲王,日后搞不好还是皇帝。这样一个人,他实在是有些不能确信自己将来能对抗得了。下午听沈寄那么说了,他便呕到了。一想到万一自己真的被岚王给弄死了,她也要被岚王得了去,他心头就翻江倒海的。唉,要是在安王和岚王之外,再有个有德行有能力的皇位有力竞争者就好了。
他一定得好好积攒实力,让岚王不敢小觑。说不定等到岚王终于当了皇帝,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都是五年八年年后的事了。那会儿小寄还会不会跟现在一样的漂亮呢?他就凑过去看沈寄的脸。月亮静谧的洒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生过两个孩子,腰肢要是很纤细,脸上却比刚成亲那几年多了一份韵味。
“就为这,也甩脸子给我看。小芝麻都让你吓到了呢。”沈寄抱怨着躺下,然后就发现魏楹又钻了她的被窝。“你过来做什么,自个儿睡你的去啊,还把我的手也给抖落。”说着把魏楹缠过来的手臂掰开。
魏楹的力气自然比她大,用了点蛮力才把人抱住,“媳妇儿,我要是一直把你藏着没让人看到就好了。”
“你打个笼子把我装起来吧。”沈寄没好气的说道。
“我就想把你变成个小人儿,走哪都踹在兜里。”魏楹说着便福身吻了过来,沈寄推了他两把,“别挨着我,我水性杨花,只等着……”终是不舍得咒他,却是心火难去,背转身去不搭理他。魏楹便在身后绵绵密密的吻着她的脖颈,又伸手到前面解了她的衣襟,将外衣褪到手腕亲吻着无暇的背,“媳妇儿,我错了。”
“哼!”
魏楹用牙从背后咬开她肚兜的系带,手从前面伸了进去揉捏。生了孩子,又大了一些,他很满意。沈寄被他弄得有点把持不住,却不想如了他的意。他心头不舒坦就冷着她,想明白了就求欢。她心头还不舒坦呢。
“我不舒服!”边说边将被他扒拉下去的亵衣重新拉回身上。
“哪不舒服?我帮你揉揉。”魏楹炽热的呼吸喷到她颈项间。
“我心头不舒服。”
“好,我帮你揉揉心口。”魏楹把手挪到左边,沈寄伸手掐他,“拿出去,我要睡了。”
“你睡你的,我帮你揉揉舒服些。”
司马昭之心!
“小寄,我一时小心眼了,你别气,生气伤身。”
“我懒得生气。”顿了一下又道:“你不信任我!”
“我信,我当然信。我就怕到时候情势逼人,你、你也就屈服了。”魏楹的手在沈寄光溜溜的腰上收紧,那滑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流连。
“痒啊!”沈寄把他的手摔出去。一想到他认为自己会和汪夫人一样,心火就蹭蹭蹭的往上升。
魏楹又在她耳边说了无数好话,趁着她软化的时候,从后面进入她的身体,温柔缠绵。
沈寄骂了一句‘混蛋’,然后逸出一声声低低的呻吟声。等到床上的声音平息下来,魏楹把她圈在怀里,“小寄,你是我的。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来把你抢走。”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没事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生闷气,你闲得慌啊。再过几年,我都人老珠黄了,岚王要是当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怎么可能还惦记着我?”
魏楹囧了一下,铁杵磨成绣花针,是这么用的么?
“他那种人,从小到大要什么就有什么。如果连皇位都得到了,那么对于唯一得不到的,就很容易生出执念来了。”
沈寄笑了一声,“只有你才把我当宝。嗯,你得一辈子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那么,上天入地我一定都不会离开你的。”
“还有孩子呢。”他怕的就是到时候孩子还小,沈寄被人拿捏住了。不然,他何至于这么急切的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要是一直对我好,一直都不去搞七捻三的,真要有那一天,我那剪刀在脸上画一道,成了吧?这下总该放心了。”沈寄说着,打了个哈欠,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下。
魏楹在她脸上轻吻,“我不会让你落到那一步的。我错了,保护妻小本就是男人的责任,我怎么把压力加到几肩上。”他对沈寄压根不在意岚王的态度很高兴,叫你得瑟,你这辈子就算是呼风唤雨也休想挖了我的墙角。
凌晨时分,沈寄正睡得迷糊,忽然感到床剧烈的动了一下。她伸手一摸,摸到魏楹正坐起来的身体,“怎么了?”
“地动了,别怕,咱们这里还好。”
“孩子!”听说发生地震,沈寄残存的睡意立时没了,一骨碌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身无寸缕。同时就听到了旁边小包子的哭声,还有小芝麻好像也在叫爹娘。
魏楹已经穿妥衣服,“我去看看。”说着就往外走。
须臾,他便一手抱了一个进来,都放在正在穿衣的沈寄旁边,“你看着他们。我去问一下情况。”说完就出去了。辖下发生了地震,自然要马上了解情况组织救援。
沈寄伸出手抱起小包子,“乖啊,没事的。有爹娘在,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的。”一边又扯了被子盖住小芝麻,“你再睡会儿,娘守着你们。”
小芝麻刚才吓着了,睁开眼就发现天花板在动,于是一个劲儿的就呼爹喊娘。这会儿躺在父母的床上,耳边是母亲的轻哄和弟弟的哭声,她便又睡了过去。小包子一会儿也睡着了。
V 185 地动
魏楹出去匆匆问了情况,然后又进来。看两个孩子已经被沈寄哄得并排睡着了,便对她说:“情况不大好,还不能确知地动的中心是哪里。方才问了比较老成的衙役,这个架势怕是有山石垮塌。已经派了汪同知立即赶过去看。我要去前衙坐镇,安排诸项事宜。有些事得先做好准备。”
沈寄点头,“你去吧,家里有我呢。”一边下床给魏楹找了件披风御寒,又让小厨房把现成能吃的吃食装了一些让人拿出去给管孟。
“怕回头事多你就没功夫吃饭了,可别累垮了,身体是办事的根本。”
“嗯,知道了。”
正说着,又晃了一下,两人顾不得走路不稳当,都冲到了床边。两个小宝贝又醒了过来,看父母都在小芝麻安下了心,还伸小手去拍拍又哭起来的小包子,“弟弟,睡吧。”说完就歪头睡了过去。
沈寄抱起小包子坐在床边,魏楹拉过小被子给他盖上,“我走了。刘準留给你,有事就安排他去办。还有老七老八,也不是孩子了。这种时候也能顶人手。”
魏楹出去,便有下人来报,东边的墙垮了。他回头看一眼沈寄,后者便让安排值夜的人去守着。这种时候,就怕有人趁乱干坏事。魏楹也安排了衙役去巡街。
走到二门处,就看到魏杉和魏杬联袂而来。魏楹点点头,停下脚步,“七弟你跟我去前衙,八弟你在家帮着你嫂子看家。你嫂子和侄儿侄女我就交给你了。”
两人见他拿自己当人手看,还交代了事情都很欢喜,忙不迭的应了。魏杉便跟着魏楹往前衙去。魏杬则到了主房外和沈寄打招呼,说有什么事尽管安排他去做就是。沈寄抱着小包子往外走,旁边的季白忽然看到她脖子上有一颗‘草莓’,脸一下子红了,然后小声告诉她。
沈寄一愣赶紧把小包子抱高一些挡住了,“那就劳烦八弟去告诉值夜的婆子一声,让把家里的小孩子都带到主屋这边来吧。再和刘準一起带着人在园子里空旷的地方搭上一个大通铺。”小孩子都集中起来照看,这样大人才能腾出手做事。
大通铺很快搭好,小芝麻小包子还有小朵朵小冬瓜等娃娃统统被安置在上头。采蓝就负责带着乳母还有两个小丫鬟照顾小娃娃。一会儿地又动了两次,这回屋子也震垮了两间,好在当时没有人在屋里。
方大同带着人清点了库存的钱粮过来报告沈寄。她脸色有些沉重,这府衙的屋子应该就是最牢靠的了,知府家的都垮了一间,就更不好说平民百姓家了。没想到今年没有旱灾也没有水灾,居然遇上地震。这赈灾的担子可不轻啊。
魏杬带着人巡视了一圈回来,对沈寄说道:“大嫂,你也去歇会儿。离天亮还有一阵子呢,家里有我。”
沈寄听到小包子的哭声一直不断,然后被他感染,小冬瓜也哭了起来,便点点头过去。
后花园空地中央用帷帐围出了个简易的帐篷,这个地方即便是屋子都被震垮也不会被压到。一群小豆丁就在这里。沈寄从乳母怀里接过小包子,看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由心疼得很。
旁边小芝麻伸过来抓住沈寄的袖子,“娘,爹爹呢?害怕——”
“爹爹去安置百姓去了,不怕啊,咱们在家不会有事的,要吃要喝的都有。”家里库存的钱粮都清点出来了,也都搬了出来。明早就要在这园子里搭灶开火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会来。下人们还在趁着地动的间隙往外搬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还有铺笼罩被等等。
沈寄抱着小儿子轻轻拍哄,旁边小芝麻一直攥着她的袖子,采蓝一边注意着她们的需要,一边让小丫鬟照顾好小朵朵小冬瓜等人。这会儿他们的父母都被沈寄差遣着在分头做事呢。就连季白苜蓿都去一边的简易灶那里帮忙厨娘做着馒头等简单扛饿的吃食。一会儿众人干了活可以吃。
沈寄看家里乱了那么一下子,这会儿也还算井井有条起来,便抱了小包子哄着小芝麻上铺躺一会儿。明天还有的忙呢。这种时候可不就是慈心会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外头有人敲门,是流朱带了人捧了个装银票的匣子过来。里头是两家窅然楼和宝月斋的银子。方才清点存银后,沈寄便让人去通知把那两处的银子先拿回来。她倒不是要防着有人趁乱抢劫,而且估计天明就要用到。
流朱脱下风帽说道:“奶奶,外头街上有些乱。不过有衙役巡街,暂时还没有出大乱子。”
沈寄点点头,“嗯,那你就在这里呆着,别回去了。”
园子里搭了三个帐篷出来,一个就是沈寄这个,小娃娃们都在里头,条件自然是最好的。她身边的大丫鬟们也都在这里。还有两个,便是家中男女仆妇,男的一个女的一个。一张简易床上通常都是两三个人挤着。当值的人则在干活,大家轮替着休息。
好在,天明之前没有再有大的地动,沈寄抱着两个孩子小睡了一下。直到采蓝把小包子从她怀里抱开才醒过来,“嗯?”
“奶奶,大少爷要把尿了,不然就该尿湿了。”
“哦。”
沈寄低头看看,旁边的小芝麻蜷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再看另一边,小朵朵小冬瓜等人也都睡着。这还算是好的了。
沈寄轻轻把小芝麻的手从身上拿开,然后起身旁边洗漱。这种时候自然是一切从简。吃的也是馒头稀饭,沈寄一看还给她配了四个小菜,便不由得笑了。看来昨晚把东西搬出来还算是比较从容的。如果不是她提早起床,还能弄得更丰盛些。这样的景象就让人对这个家很放心了。
“八爷来了”值夜的苜蓿进来通传。
“八弟吃了没有,没吃就一起。”
魏杬看帐篷里还睡了几个娃娃,便压低声音向沈寄说了一下家里房舍以及人员的情况。
“屋子垮了一间,人除了有两个磕破了头其他人都没有关隘。”一边说一边从盆里拿了个馒头学沈寄的样子夹了小菜在里头,一口下去就是半个。他一直没能安静的睡觉,家里的事需要一个人把总。虽然事情都有刘準挽翠带着下人在做,但有些事也需要有人示下。
苜蓿赶紧盛了碗粥给魏杬放在面前。这种情况下也不存在什么避嫌了,反正平素虽然他们两兄弟在客院有小厨房,但节气什么的还是一起吃饭的。即便魏楹不在,这帐篷里人还多着呢。
正吃着就听到那边床上有了动静,小芝麻揉着眼眶坐了起来,看到沈寄就张开手臂,“娘——”
沈寄笑着说:“醒了啊,快穿好衣服跟采蓝去洗漱,然后过来和娘一起吃早饭。”
小芝麻固执的道:“我要娘给我穿。”
往常不这样的,看来是吓着了。沈寄本来想过去的,转头一看,一边小朵朵在帮她弟弟小同穿衣服。也没大几岁啊,而且等下自己是打算出去的,还是别惯着小芝麻了。
“娘饿了呢,小芝麻不饿么?快让采蓝给你穿好。你看,小朵朵小冬瓜还有小同他们都起来了呢。”
小芝麻扭头看看,果然都起了,就连小包子都已经被打理好了,正在屏风后吃奶。娘和八叔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外头还摆了桌子,季白她们正在吃。她忽然觉得这个样子挺好玩儿的,大家住在一处,吃在一起。尤其是还有这么多小朋友。小芝麻咯咯笑了一声,然后合作的让采蓝给她穿衣。
穿好了出来,他们几个小娃娃也跟着沈寄一桌喝粥。这个时候事多,能一起吃的就凑在一起吃,省得还要一遍一遍的做。小芝麻甚至因为桌上的小朋友多,她还多吃了半碗,也没有嫌菜少。今天唯一开小灶的就只有小包子的乳母了。
陆陆续续的,帐篷里的人还在增加,有些效命于魏楹的人,也把妻小送了来。他们则被分派去巡街或是往地动的中心位置去探查。沈寄索性让人把帐篷用布隔成一个一个的单间,只中间她和小芝麻小包子那处最大,因为还有采蓝和乳母等人。小孩子忘性大,吃过早饭小芝麻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和方小同小朵朵还有旁的几个小朋友一起在花园里遛弯捉迷藏去了。小包子则和小冬瓜一起坐在他的摇摇车里玩耍,两个小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沈寄就在帐篷里处里了中馈,如今所有事情都是事急从权。末了她让挽翠在这里坐镇,如果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问在补眠的魏杬。自己穿了外出的衣裳准备出去一趟。她要去看看外头街上的情况。也不知道昨晚垮塌了多少房子,伤亡情况如何。慈心会现在也算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刚募捐到的统共两三万两银子,这回怕是要怕是用场了。
沈寄饶了个弯从后门出去,省得小芝麻看到了又吵着要跟。外头是什么个情况还不知道呢,不敢随意带她出门。家里好歹有人看家护院,也有下人伺候,要吃什么喝什么也方便。
后院的墙昨天被震垮了,这会儿小厮正在修补,看到沈寄过来,领头的便过来行礼。
“你们忙吧,我是要出去,打这里经过。”沈寄看看直通外面街上的缺口,好不犹豫的往后门走去。要是从这里出去,是可以少走些路。可是给人看到了不像个样子。以身作则很重要啊!她从前也是很注意的,可是这两年该收服的都收服了,该斗倒的也都斗倒了,便有些放松了。这不,拿赌球撺掇小叔子,结果搞得家里开起了赌局,下人也来了一次大换血。
她先走到将后宅与前衙隔开的照壁处,找人去问了一下统计出来的数据。原来震源离此地还有两百多里,这里只算是波及的范围。震源也在扬州府辖下,派去的人已经快马赶回通告这一消息。魏楹已经在辖下调拨粮食等紧缺物资运过去。要命的是,扬州府驻地垮塌房舍几以千计,辖下各县受灾情况不一,所以各县能支援的物资也不多。现在灾情已经在往上报了,也派人去临近州府求援。
当下,一个是要赈灾,二哥是稳定局势。目前局势尚在控制之中,就怕有人煽动灾民。也就是说,现在不但要防天灾,也要防**。**还不只是煽动灾民闹事这一条,还有商家的囤积极其。而且,还有灾后的安置以及防止疫情等种种问题。这些大灾面前,是很考验一府主官的执政能力的。沈寄想着,自己除了看好家,也得尽己所能的帮魏楹一把才是。至少,她可以帮着稳定人心。这会儿沈寄很庆幸她从去年就开始在组织慈心会做善事了。
之前说刘同知夫人的威望一度超过沈寄,那是在慈心会内部一众贵夫人里。而且,随着小包子满百日沈寄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种情况已经在改善。但在民众中间,沈寄的威望一直是很大的。那些贵夫人都是在扬州府多年的,从前不过是施粥而已。但沈寄到了扬州,做的是实事。给穷人修补房子,照管孤寡老人,办学校让那些穷孩子可以去念书认字以期改变命运,资助年纪老大却因家中贫穷无人提亲的女子妆奁……这些,扬州府的老百姓都感念在心。而且,慈心会一直在活动,人人都知道那是知府夫人组织的。
沈寄撩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街上的一切还算有次序,街道旁有整塌的房屋正在被修整。沈寄是和刘同知夫人一道过来的,又通知了马夫人阮少夫人等人一起过来。
其实一开始刘同知夫人是没来的,毕竟昨晚府衙后宅也不平静,她家里也是有老有小。后来听说沈寄从后门出了门要往慈心会去,她安排了一下家里便赶紧跟来了,而其他骨干分子也是这样。
沈寄见人齐了,便简单的说了这一次慈心会就利用自身的影响力辅助衙门行事,先拿出银子去商铺买米。阮少夫人当场表示阮家的米铺绝不会高价卖给慈心会,家里有粮铺的人也只好跟着表态。然后是医药,衙门已经征召了不少大夫,沈寄便找了家中开有药铺有进货渠道的夫人拿银子回去买各种稀缺药品。都是商家,想来多少也是要赚一些。但是既然一开始要挣这个好名声,把自己夫人、儿媳弄进了慈心会,要是这次敢发国难财,沈寄就会号召民众口诛笔伐,这个后果大部分还是承担不起的。而且还有魏楹紧急出台的告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直接请去吃牢饭。双管齐下,还是可以制止绝大部分的。至少,市场不会乱。
还有那些房屋被震垮的百姓,衙门已经在着手安排帮他们修房子了,也把无家可归的人都集中起来安置。慈心会便组织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像马三儿和牛二娃这样的半大小子做后勤工作,管吃。
最后还有一项,便是一向合作愉快的济慈方丈那边。这次的事,扬州府还是死了些人的。请济慈方丈派出僧众四处超度亡灵,安抚受灾的百姓。下头来开会的小和尚立即表示,方丈就是这样安排的。
沈寄微微一笑,老和尚的行动效率还是很高的,就如他平日里劫富济贫一样。
“受灾的人很多,朝廷恐怕安置不完,你们寺里能不能开放,让一些灾民住进去?你们也可以以工代赈,让他们帮忙修补受损的寺庙什么的。”
小和尚点头,“方丈就是让小僧来看看,夫人这里有什么吩咐的。既然夫人说了,小僧回去就告诉师傅,寺里会遵照夫人的吩咐办的。”
沈寄双手合十,“那就有劳小师傅赶紧回去告诉济慈方丈一声。大家都有事要忙,这就散了吧。这次还请大家多多努力,不要堕了慈心会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老百姓和知府大人也会感激大家的。”
众人纷纷说一定竭尽全力。沈寄觉得如果都落到实处,还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看来当初把官家商家的女眷拉进慈心会真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各人散去,各自忙活。沈寄便安排人找来了马三儿和牛二娃,先问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牛二娃说多亏去年过年前衙门给修了房子,昨天没有垮塌得太厉害,家里人也都逃了出来。马三儿还是一贯的老是憨厚,只是近来就扎扎实实的给沈寄磕了个响头,拦都拦不住。说是要不是去年给修了房子,他和爷爷住的破屋昨晚肯定一早塌了。
“先不说这些,找你们来是要你们去找了相熟的人,到处帮我宣传一下,衙门和慈心会这回都在竭尽全力的帮助灾民,让大家不要怕。有什么困难,可以去衙门求助。衙门如果忙不过来,让他们到慈心会来。我这段时日每日都会过来。”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俩小家伙因为去年遇到沈寄给街坊四邻带来了极大的好处,如今也小有些名气。让他们去做这个宣传再合适不过。还有办的慈心学斋的学子也被找了来,也是负责走街串巷去告诉人这个消息。
等他们都出去了,沈寄才松口气。如此一来,也能帮着稳固人心吧。
V 186 地动(2)
沈寄坐镇慈心会,一上午处理了不少事情,直到午时才回去用饭。今天上午情形还好,没有什么大的余震。家里的院墙已经修好了,沈寄隔着纱帽看了下,还是修补得很不错的。至于昨日垮塌的两间屋子,这会儿也整理出来了。
回到花园里的大帐篷,小朋友们都围坐在桌边等着沈寄回来好开饭呢。这一桌的饭菜是最经心的,一群小孩子,别说小芝麻感到有意思,就连沈寄,要是不去想方才回来路上看到的街上的景象,还有到慈心会求助的流离失所的人,也会觉得怪好玩的。
“好了,开动吧。”沈寄取下纱帽,洗了手脸便过来坐下,“以后开饭,如果我没有按时回来,不用等我。”
“娘,你哪里去了?”小芝麻问道。
“哦,去慈心会了。以后一段日子上午都去。”沈寄看小芝麻玩得小脸红扑扑的,就知道这一上午她过得很开心。所以,便告诉了她后面一段日子的行程。
平日里沈寄也不是日日陪她一起的,偶尔也要出去看看窅然楼和宝月斋的生意,时时做出改进。小芝麻还是比较习惯母亲偶尔不在家的情况的。可是听说她接下来每日都要去,就有些不乐意了。
“娘,我会想你的。”
沈寄抚了下额头,“我顶多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你在家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吧,今天不是玩得很好么。”
小芝麻抱住沈寄的胳膊,“我想你怎么办啊?我会哭的。”
沈寄摸摸她的脸,“娘是出去想办法帮别人的忙,你乖乖在家啊。小芝麻最懂事了,还会帮娘看着弟弟。”
小芝麻撅撅嘴,握着沈寄的手摇晃,“我也去嘛。”
又不像从前去打个转就回来,而且每个人都在忙碌,哪能带小孩子去啊,那不是添乱么。沈寄哄了小芝麻几句,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吃了饭,一群小朋友到各自的床上午睡。小芝麻是和沈寄一个床的,旁边就是小包子的摇摇车。沈寄是一回来就问了魏楹有没有回来,得知没有回来,又问送饭到前衙去没有,吃了没有。挽翠说当时送去,前衙走了一拨人又是另一拨人来回事。到最后,饭菜热了三回,这会儿才好歹抽了个空吃了。七爷倒是趁热乎一早就吃了。
所以现在,抱着小包子,沈寄也只有叹口气,“小子,你爹怕是要不着家了。”一边打发了人把魏楹的铺盖等管用的物件送到前衙去,听说前衙也是搭了帐篷在办公和起居呢。
“你打发人送饭去,爷问什么没有?”
挽翠答道:“就问了一句家里都还好吧。听说奶奶往慈心会去了并不惊讶应该是早知道了。知道大姑娘玩儿的开心爷边吃饭边摇了摇头。听说大少爷没吓到,今天还是一样的吃喝很是欣慰。听说八爷很得力,还笑着夸了一句七爷也还行。”
沈寄小声嘟囔‘他倒是放心得紧’。两个孩子,还有这个家几十口人就这么全交给自己了。好在老八的确是长进了不少。不过,人家魏大人肩上担的可是这一方百姓,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家里也是情理之中了。她搂紧怀里小包子软软的身体,“来,姐姐已经睡了,咱们也睡一觉吧。”
过了一会儿,小包子动了动小手小脚,靠在沈寄怀里闭上了眼。沈寄便将他放进了摇摇车里,再看小芝麻,被子被她踢到一边了。沈寄便拉过给她搭上。谢天谢地,两个孩子都没有事情,而且忘性颇大,今天依然好吃好睡。小芝麻昨天是被地动吓哭了,因为她说睁眼看着好像屋顶要掉下来的样子。而小包子,多半是周围噪杂的环境把他弄哭的。有人哭他别跟着哭了,摇晃应该没把他吓到。因为他成日家在摇摇车里都在被摇晃。
晚饭前,魏楹回来了一趟,他弯腰钻进沈寄母子三人的格子间时,直接就是一句,“好挤!”
季白采蓝等人忙避了出去,空间这才稍微宽敞些。沈寄看他精神还好,便笑道:“我挺知足的。”
魏楹点点头,眼见只得一张简易的床榻可以坐,便抱了小芝麻在腿上,这样才能坐得宽松些,“是啊,昨晚地动,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今天统计上来,死了七十多人啊。都是在睡梦之中去了的。倒是那贫民区,去年耗费人力物力的修整了一下,这一次情况还算好。不然,这个数字肯定还得翻几番。小寄,这都是你的功德。”
“我一个人能做什么,震源的情况怎么样?”
“有个村子被泥石流淹没了,数百人一夕之间全赴了黄泉。另外还有八百多人受伤,轻重不一,还有几百人失踪的,汪同知在那边安置。像扬州府这样受波及的还有附近几个县。现在只希望不要再有大的余震了。你今天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嗯,不错。当初还没把这个太当回事呢。这个时候能看出影响力了。那些穷苦百姓倒还挺信服慈心会的。这对我帮助很大。而且有阮家牵头,商会的人也肯支持我。”
旁边不时传来其它隔间里的声音,这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魏楹也就打住没多说。他陪着沈寄母女吃了晚饭,然后就又往前衙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忙活呢。回去看看媳妇和儿女安好,后方稳定也就够了。
饭刚吃完,又传来不好的消息,通往震源的路上塌方,不但汪同知等人一并被困在了震源地。后续的物资也孕不进去了。魏楹便只有连夜组织民夫开路。之前这批人已经参加过数次以工代赈,知道干了活是有银子拿的,而且又管吃,加上有些人还有亲人被困在里头,因此立即就组织了上千人,都是平时很积极肯干的。
魏楹听到民夫已经已经组织好了,正赶往塌方地。他便和沈寄交代了一声,准备去塌方的现场,路挖开了还会去震源看看。可能会去个两三天,让沈寄要是慈心会有什么事,直接找留守府衙的刘同知商量。沈寄便知道刘同知是负责看守后方的人了。魏楹能放心把府衙交给他,而且阮家也一力支持,看来岚王是很支持赈灾稳定民心的了。毕竟,这里可是他最重要的钱口袋之一。
沈寄想起前生只要有灾情就有解放军的情景,小声问魏楹为什么不调军队去救灾。要知道魏楹主政一方,手里握得可是军政大权。相当于后世的市长加市委书记兼军区一把手,权势那是相当的大嘞。
结果没想到这么一问,魏楹非常的诧异,“军队怎么能随意从驻防之地调开?而且救灾,这些不是正该用以工代赈的民工么。军队我倒了调了一部分,但是是用于稳定局势,保证整个扬州府不出乱子的。”
沈寄明白了,国情不同。她前生是和平年代,看到军人身影最多的便是灾情现场。而现在可不是什么完全太平的年月,边境小规模的战事时有发生,大规模的就像之前和西陵的打了那么多年。境内还有那么多不够安分的封王,天灾**的时候不时还有小股农民起来闹事。所以,军队忙着呢,哪里是能调来救灾的。
“呃,我瞎说的,我就是想着他们人多嘛。”
魏楹没有多做理会,沈寄聪明是极聪明的,只是这个点子的确是个馊主意。他要是把军队一动,境内必然出大乱子。那可比一场地动严重多了。
小芝麻坐在旁边哈欠连天的,可是因为魏楹在这里,采蓝等人都避了出去,沈寄便自己过去哄她睡觉。小姑娘今天玩儿累了。
“娘,几时回屋子里去睡啊?”
“等余震都过了就回去。”
“这个床不舒服。”
“别挑剔了,小姑娘,还有不少人睡在屋檐下呢。来,爹爹要出们去,你跟爹爹道个别。”
小芝麻搓搓眼眶,看看外头已经是满天星斗了,仰头把魏楹望着,“这会儿?”
魏楹俯身把她抱起来,“是啊,这会儿。小芝麻你在家一定要听话,爹跟娘都很忙很忙,弟弟要靠你照看呢。”
小芝麻的性子最喜欢听好话了,尤其这种话魏楹是头回和她说,于是便眯缝着眼拍拍胸口,“爹爹放心。”
沈寄抚了一下额头,这么豪爽的动作又是跟老七老八学来的。
魏楹放下小芝麻,又看了看摇摇车里已然熟睡的小包子,和沈寄说了声‘我走了’就往外走。帐篷顶上忽然就想起了噼里啪啦下雨的声音,特别大。
“带上雨具!”
管孟手里拿着魏楹的东西,回头道:“奶奶放心。”他也刚看了阿玲和小冬瓜出来。
沈寄抱着小芝麻站在帐篷门口送他们离开,一转头,阿玲也抱着小冬瓜在旁边呢。沈寄便道:“回去睡了吧。”说完抱着小芝麻就往里走。
“爹爹去做什么?”
“山垮下来把路堵了,今晚要把路挖通,不然吃的喝的什么都送不进去。里头受伤严重的人也送不出来。爹爹去看看。等路挖通了,再到受灾最严重的地域去。”
小芝麻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把头靠在母亲肩头。她方才就困得很了,是勉强打起精神来的。等沈寄抱着她走进隔间,就已经睡着了。
采蓝正在两个并拢来的衣服箱子上铺子自己的床,见状便要过来抱小芝麻,她也住这里帮着沈寄看孩子。白日把被褥枕头放进箱子里,那箱子就可以坐人或者沈寄处理事情的时候当桌案用。两个箱子,一箱子是沈寄和小芝麻的东西,一箱是小包子的,反而他个小人儿东西最多最杂。
沈寄摆摆手示意不用,把小芝麻放到小床内侧去,然后帮她把鞋袜外衣给脱了。采蓝便出去端了水进来,让沈寄洗脸洗脚,自己拿了热毛巾爬到小床上给小芝麻擦了擦。小姑娘今天玩儿累了,所以虽然雨声落在帐篷上很大还是睡得很熟。倒是小包子朦朦胧胧的睁了眼,沈寄轻声哄了几句,又吹熄了烛火,他便又睡了。
沈寄叹口气,爬上小床抱着小芝麻睡,一边和采蓝道:“你也赶紧睡吧,都忙了一天了。”
“是。”
小芝麻的身体往沈寄怀里钻了钻,贴着她睡,沈寄不敢翻身怕惊了她,却是睡不安枕。雨越下越大了,这可是雪上加霜的事。安置灾民,挖通道路都不方便。可是也只有冒雨进行了。
一大清早,沈寄是在姜汤醇厚的味道里醒来的。方妈妈带着人煮了一大锅姜汤给众人御寒。沈寄便哄着小芝麻一起喝了,只是小包子死活闭着嘴就是不肯喝。
“回头给他穿暖和些吧。”
今天下雨,小芝麻不能出帐篷,更不能到花园里和小朋友捉迷藏,便拽着沈寄的衣摆要跟她出门。沈寄无奈,着急了丫鬟和小姑娘们围坐一处,十来个人玩击鼓传花,趁着小芝麻玩得投入的时候溜了出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沈寄穿了靴子,旁边季白给撑了伞上了马车。到了慈心会,也闻到一阵浓浓的姜汤的味道。安置灾民的场所,除了衙门安排的地方,慈心会也辟出了地方,还有济慈方丈领头各大庙宇庵堂也都准备了空地收容人,总算没让那些人流离失所。各处都有朝廷拨的米粮和银子,方才下车的时候老赵头告诉沈寄米铺外都有衙役守着,不敢乱涨价。
沈寄便点点头,问了管事的一些事。一会儿,徐方背着医箱来了。他是轮着个儿到各处收容灾民的地方给有头疼脑热的人瞧病,随身也带了些大锅药的药草,沈寄便让人支了灶熬煮起来。
“路堵了,灾区的人给堵着出不来。等他们朝各州县来了,估计各处都要挤。先准备着,把帐篷支起来,还有铺笼罩被等物也都准备上……”
沈寄把一些事情交代了,让人去支银子。自己便去看徐方那里的情况。她碍着规矩,出门都是轻纱覆面。徐方见了便打个招呼,“魏夫人”。
“徐大夫”
旁边有灾民听说她就是知府夫人,忙过来要给她磕头。沈寄即便来了十四年,依然无法习惯接受别人磕头,尤其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赶紧让人扶住了。
“我与众位夫人,都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衬一下大家。你们就安心住下,不要太客气。等地动过去,朝廷指挥帮着大家重建家园的。”
徐方已经把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留了一个学徒下来处理后续,自己背了药箱和沈寄一起往外走,“魏大人得妻如此,真是夫复何求啊!”长得好,又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如今扬州府的人说起知府夫人,可都是‘难怪知府大人能肯得罪皇上太后也不纳妾了’。
“徐大夫不要取笑。”
“听说魏大人往塌方的地方去了?”
“是啊,刚让人捎了口信回来,路就要挖通了。他要往里头再去看看。”
“贤伉俪倒是夫唱妇随。”
徐方不是外人,大家已经是几年的老熟人了。而且又一直对魏家帮衬甚多,沈寄说话便也不拐弯抹角,“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就怕处置得不好,招了罪过。可是有人不乐见魏大哥在这个位置上的。”
“尽人事就好,这一方百姓心里清楚。我走了,还有别处要去呢。”
“好,路上当心点。”
因为下着雨,中午沈寄便没有回去吃饭。慈心会的厨子自然是准备给她另外做饭,跑来问季白做些什么合适。季白想了想,“夫人的性子,之前不留下吃饭就是为了不让厨房格外忙活。今日定然是和灾民一起吃的,你就别格外做了。”
“那怎么行呢。”
“没事,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沈寄听了季白的回报挺满意,“行,你就和我一起去吃大锅饭吧。”
自然不是和那群灾民一起排队等着,那也作秀太过了。不过一处吃饭的一些妇女闻说那边凳子上坐着和她们一样吃窝头喝稀粥的是知府夫人,还是都忍不住打量她。小声的议论着,“长得真好,像观音”……
沈寄便笑着和人说起她小时候也是饿过肚子的,那时候能有这样的窝头吃也是种幸福。这么一说,距离很快就拉近了。众人看她平和,而且吃窝头就咸菜也的确是不嫌弃,便也和她说起话来。
“没想到夫人也是苦出身啊。”
“是啊,小时候挺穷的,好在我们家大人科举的路挺顺。不然现在,我也比你们好不到哪去的。哎,你们昨儿前儿,喝的粥也是这么稠么?”
众人互相看看,便有人小声说道:“今儿要好些。”
沈寄笑笑,“那我隔三差五的就来和你们一起吃一顿,他们就不敢煮稀了。”
“哈哈!”
过了两日,沈寄从慈心会回去,路上见到几个急急赶回的衙役,便让老赵头停车去问问。那些人认得老赵头,便告诉他,他们是护送汪同知回来的。汪同知在安置灾民的时候被埋在了茅屋下,好容易扒拉出来,伤得不轻。简单处理后魏大人让赶紧给送回来救治。
这样一来,魏楹便不能按原计划尽快回来了。沈寄蹙眉,如今局势越来越严峻,刘同知撑不撑得起来?
V 187 地动(3)
虽然知道这种情势下,魏楹不能尽早回来是情理中的事,但沈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回到家里,小芝麻问她‘爹爹几时回来’的时候,这种低落的情绪就到了顶点。
她是个女人,也希望家里有事的时候有人能在前头挡着,而不是自己忙上忙下忙前忙后的张罗,还要担惊受怕的。理智上知道魏楹管着几十万人呢,当然得先公后私。可是感情上还是希望能有个依靠。她把小芝麻抱到腿上坐着,“爹爹要晚几天才能回了。”
小芝麻也很沮丧,不能回屋子,因为时不时还有余震。不能去街上,因为比平时乱,娘每日出门也不带她。在花园里再是一群人玩儿,也会厌的。不过看到沈寄情绪不好,小芝麻也就没有吵闹,只是把脑袋搁在沈寄的肩头,恹恹的。
采蓝悄声告诉沈寄,这样子一大群人在帐篷里住着,小包子这几日白天完全不能睡好,时不时的就要哭几声,眼瞧着人都瘦了。沈寄除了心疼也没有别的办法,难道还能把来家里避难的客人赶出去。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再过几日他就会习惯了。说不得以后太安静了他还睡不好呢。”
出去之后,季白小声和采蓝说,今日她无意间听到阮家下人的话,说是阮家准备坐船暂时离开扬州府。全家除了掌事的大老爷和二老爷,只留下一部分下人。
“那想必除了阮家,其他富户也是做如此打算。其实奶奶也是可以带着大姑娘和大少爷离开的。”
季白摇头,“不可能的,今天还和灾民一起喝粥吃窝头呢。奶奶不像阮少夫人她们,太平年景的时候撒些银子博名声,到了这种时候就准备顾自溜开。就是那位刘同知夫人虽然打理慈心会有一套,可是那心也不如奶奶的诚。”
采蓝叹口气,“要不济慈方丈怎么只说咱们奶奶是知音呢。算了,我也只是心疼大少爷而已。我自个儿可不敢叫苦,奶奶还不说苦呢。”
季白说的是实情,自从出事,有能力的人家就陆陆续续开始想法子离开扬州府去外头避难。慈心会有好些原本的骨干,家里都在打主意要离开了。沈寄没几日就发现,自己差不多成了光杆司令了。就只剩下不好避开的刘同知夫人汪同知夫人几个,其实她们也不是不想离开扬州府。可毕竟是官眷,而且沈寄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都在。这传了出去对自家夫婿的官声很不好。
但是,没几天,她们就陆续病倒了。沈寄体谅她们年岁大了,没法子像自己这么奔波也只有安慰她们好生养病就是。
于是,沈寄的事情就愈发的多了。回到家,发现小芝麻又有些咳嗽,为了不让她传给小包子,又只能让采蓝带着她另搭了个小帐篷住着。
“没事儿吧?”沈寄担忧的问被请来的徐方。
“小问题,魏夫人不要过于忧虑了。这里有糖浆,还是根据夫人当年送给岚王的方子做的呢。师傅看了说好,便抄了一份下来。”徐方递过来一瓶糖浆。
“不用吃药?”
“不用,好好的休息,止了咳可以了。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孩子也不爱吃。”
小芝麻一听说不用吃药,立时两眼发亮,对徐方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沈寄的心放下来,这个时候小芝麻要是病了可真是百上加斤,她会被压垮的。
“徐大夫,你再看看我儿子,他这几天有些不好睡觉,人也见瘦了。”
小包子也没什么大事,环境改变了不习惯而已。
“看来都是耐打耐摔的,这我就放心了。挽翠,让人送徐大夫出去。”
这已经是魏楹离开的第五天,沈寄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她坐下拧开瓶塞,递到小芝麻嘴边,“来,喝一口这个,这可是娘从老家带来的东西。”
小芝麻尝了尝,发现甜滋滋的并不排斥。
“想咳嗽的时候就喝一小口。不然,就只能吃苦苦的药了。”
“不吃药。”小芝麻两手抱着糖浆说道。
采蓝自责道:“奶奶,都怪奴婢没把大姑娘照看好。”
“头疼脑热什么是难免的,你不用太过自责。好好照顾她就是了。”
“是。”
“娘,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小芝麻拉住沈寄的袖子。所有人都住在搭帐篷里,就她和采蓝被撵到这里来。
沈寄为难的道:“可是,弟弟那里……”低头看小芝麻泫然欲泣的样子,不由点头道:“好,娘陪着你。”
小芝麻伸手抱住沈寄的脖子,小孩子生病了总是格外的脆弱,尤其如今的情势又是如此。
沈寄让人到慈心会传话,让人有事到这里来找自己就是了。小芝麻更加的欢喜,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离了沈寄。沈寄等她过了两天止住了咳嗽,索性把小包子一起搬了过来。这样一家人一个小帐篷,也安静了许多。
魏楹还没有回来,倒是刘同知找上门来了。他是拉找沈寄出面帮着稳定局面的。如今情况越来越不好,不少人逃灾到这里,扬州府能接纳的人早就饱和了。而城里也人心惶惶,时不时有些不好的留言传来传去。尤其近来不少富户离开,慈心会里的夫人越来越少,前几日还只剩下了知府夫人一个。有她在,大家心头也稍安。可这两天,连知府夫人也不见人影了。有人便说,知府夫人也离开了。显见得扬州府的情势是不好了。
“都是什么人在传瞎话啊?”沈寄蹙眉问道,手里还抱着小包子。
“这个,流言是最不好清查的,如今城里的人又多又杂。”
“赈灾的钱粮到了么?”
“倒是到了,卑职正安排分发呢。”
“既然朝廷的赈灾钱粮拨下来了,那就是安定灾民为最重了。”沈寄很想说,你要是搞不定就去震源把我家魏楹换回来吧。可刘同知年过五旬,另一个青壮汪同知又被活埋了一回,腿都断了。魏楹这个不到而立的知府,也只有在第一线奔走安排了。
“好吧,我去。你尽快把赈灾钱粮分发到位。”
刘同知作了个揖,“有劳夫人。”他也让自家夫人去,可是刘夫人说那些灾民太可怕了,生怕他们蛮不讲理到时候冲撞起来。推说自己年纪大了,又有病。这位魏夫人倒是很干脆,直截了当的同意去。其实,这本该是男人的事的。可是,他去了,没能弹压住情绪不稳的灾民。
沈寄坐着马车出去,没到半路,便有人来抢马车。老赵头的鞭子厉害,舞得虎虎生风的,大吼一声:“这是知府夫人的马车,谁敢来抢?”
马车里苜蓿也拿了柄剑护在沈寄旁边,马车周遭的护卫、小厮更是立时将马车护了个密不透风。
沈寄撩开帘子往外头看,外头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就在护卫和小厮的外围。这么多人,朝廷的确收容不了。可是想想办法,在城里城外开阔的地方搭上帐篷也不是就不行了。难道是因为城里富户陆续出逃,搞得人心惶惶,灾民不听招呼?
外头有人问道:“真是知府夫人?不是说知府夫人坐船跑了么?”
沈寄朗声一笑,“我自然是知府夫人,你们该知道知府大人就只有我这一个夫人而已,如假包换。”
“是知府夫人,我见过,前些日子我还同知府夫人一起吃过粥呢,就在慈心会。”
沈寄这十多日都在外头奔忙,还是小有名气的。很多人都是听说连知府夫人都跑了,扬州府有钱有势的人都坐大船跑了,扬州府一直地动,将要被朝廷弃了,等日后再回来重建。这才鼓噪起来上街见到有钱人家就冲进去抢。想着有了银子自己也好跑。方才被官兵打散了,一群人上街来看到这辆马车还算华丽便涌了过来,倒没想到是传闻中早就坐船逃走的知府夫人。一时,人群就慢慢的静了下来。偶尔几人说话也是在向旁人介绍着这位知府夫人的行事。
沈寄挑眉,这么说是慈心会收容的人。怎么也跑到大街上来了?
“我记得你,你怎么也跑大街上来了。怎么,我家里孩子病了才两日不去慈心会,下头竟然就不管饭了么?”
原来是家里孩子病了,这就难怪没去了。
还是方才答话的人应道:“管的,只是有人说不过是哄着咱们,把人稳在城里。”然后又说了什么朝廷要弃了扬州府,日后重建的话。
沈寄瞠目结舌,谣言真可怕。眼前这些人,都不是智者,他们不过是因为受灾而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也就怪不得他们一听到人说的这些话就惶恐起来。再看到没受什么灾的大户富户,一家家的举家出逃,便有些信以为真了。这个刘同知,他就该把那些大户都拦下才是。这里又不是震源,又没有生命危险。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为身在震源的魏楹担心。
“这是谁胡说八道啊,扬州自古繁华,朝廷哪舍得啊。何况扬州府虽然现在看起来残破,也不过是被波及。所谓十室九空,更是无稽之谈。我和我两个孩子都还在府衙后宅住着呢,还有州府属官的家眷也都在。知府大人如今还在距此两百多里的震源安置重灾区的灾民呢。我正要往慈心会去,听你们这么一说,路上挺不平安的,不知道诸位肯不肯替我开个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澄清此事,也省得所有人都这么惶恐,大家都是良民,怎么做起打家劫舍的事来了。”
有人迟疑着问道:“那我们已经……衙门会不会抓我们?”
沈寄想了一下,如果要追究,更要出乱子。那些富户自己跑了,家里被抢了也是活该。于是笑道:“你们不过是饿极了去有钱人家里吃了几顿饭,这有什么的。只是过去了可以过去了,如果我这说清楚了,朝廷没有要丢下你们不管,赈灾钱粮都已经拨下来了了,刘同知正在清点准备分发。你们若是这之后再闹出什么事来,那国法可不容情!”
这些围着马车的灾民虽然见不到沈寄的真容,但却能听到她笑语晏晏的说话,而且又有旁边一些灾民的佐证,知道她是个爱民如子的知府夫人,再加上她这一现身足以说明什么朝廷不要扬州府了是谣传,于是便放松下来,还答应替沈寄开路往慈心会去。
这一路跟收溃兵一样,又收了不少灾民,浩浩荡荡汇成人流往慈心会而去,竟显得很是有序。沈寄不由得好笑,怕是贵妃娘娘出巡都没她这个排场。只不过人前马车前后跟着的是仪仗,自己的马车前后簇拥的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
不过,光拼人气的话,自己完胜!
其实她也不是一点不怕灾民不讲道理,直接把她给抢劫了,她还备了两个轻功高手,回头要是真的不可收拾,带着她飞檐走壁的逃命还是可以的。她方才一问,谁肯跟她出来,这些平素被魏楹养着,妻儿都被沈寄安置在搭帐篷里的江湖人便站了出来。有了这个底气,她还怕什么。
到了慈心会,沈寄便找了个高台,让旁边内功身后中气十足的老赵头帮着喊话,她说一句,老赵头喊一句,把灾民的情绪安抚好。
“要是担心我转身就跑了,可以派人到府衙门口守着。我之后上午在慈心会,下午在府衙后宅,毕竟我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呢,也不能成天不着家。我和我的儿女都在扬州府,知府大人在震源地,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稳住你们,知府大人也不必让我们娘三个留下吧。好了,各自回收容的地方去,把我方才的话说给大家听听。安心等着,刘同知马上分发赈灾的钱粮到各粥棚。一定不让大家挨饿受冻,要是有困难只管到慈心会或是府衙后宅找我说话。看门的不敢拦着!”
这一日,沈寄便呆在慈心会的高楼上,那些灾民远远的看到那个窈窕的身影便觉得心安。回去的路上,有两个江湖人议论着,“夫人可真是胆色过人。之前在那条巷子里,我都捏把汗,她却是慨然无惧,还和灾民侃侃而谈。”
“这样的女人,可真不像是官太太。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江湖世家女子的风范。”
沈寄却是在跟苜蓿絮叨:“原来我什么都不用做,就杵在那里就够了。”
苜蓿忍笑道:“那是因为夫人做在了前头,今日换了哪位夫人来,哪怕是刘同知夫人,都不会有灾民能认得她帮她说话。因为那些夫人做善事都只做在了表面。”那些夫人都不愿意真正面对面的接触灾民,一则是男女大防,二则是根本不愿意和穷人接触。所以,也就没人能认出她们来了。
沈寄还在想,有时候魏楹其实也是个挺小心眼的男人,他巴不得把自己关在屋里别人谁都瞧不见。要是知道她这么大大方方的站在高处任人看,还不知会怎样呢。
接下来数日,沈寄依照承诺,上午都去到慈心会,下午就回到府衙。而且刘同知那里把赈灾钱粮都发放了,慈心会并济慈方丈的慈缘寺也领着人做安定人心的事,扬州府里的局势就稳了下来。今天沈寄甚至还把椅子拽着她裙摆不放手的小芝麻也带上了,带她看看那些灾民是怎么过日子的,还带她喝了徐方开的避免疫情的大锅药。
“好苦好苦!”小芝麻用小手扇着舌头。
“家里的给你加了糖你还不肯喝,现在知道苦了吧。”
小芝麻苦着脸,方才是沈寄逼她喝的,而且还捏住了她的小鼻子,她无奈之下才张的嘴。沈寄便剥了颗糖喂到她嘴里。她便举目四顾到处端着碗喝药的人。
“好了,明儿不许再跟着来了,都跟你说了,娘是出来做正事的。”
“嗯。”小芝麻见一直不断的有人来请沈寄示下,乖乖的坐在一旁不捣乱。而且看到那些人都很尊敬母亲,她虽然小,也感到与有荣焉。
局势渐渐好转,余震也过去,接下来就是重建家园了。魏楹也终于要回来了!这大半个月,沈寄人简直是透支的,有儿女要看顾,府里也有不少事,还每日要去慈心会。现在终于得到魏楹要回来的消息,可以松口气了。
结果,魏楹却是坐着担架回来的,头上还绑着绷带。他也被砸到了,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之前一直瞒着没让人把消息传回来,一则怕沈寄担心,二则也是怕搞得人心更乱。
沈寄看到的时候,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三个字未及出口,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据季白事后告诉沈寄,魏楹吓得单腿就从担架上跳了下来。是身旁的苜蓿和季白和沈寄接住的,徐方诊过脉后说她是积劳所致。还调侃道:“这下好了,你们一个伤一个病的,正可以厮守一番。”
魏楹没好气的白徐方一眼,“别说我没,你自己还不是累得脱了形。好在这一次的灾情是过去了。后续善后也在进行着。”
V 188 失望
听说府外来了不少人看望沈寄,魏楹蹙眉,“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啊?”
挽翠便道:“爷,听说大半是灾民,想必是感念奶奶恩德,听说她病倒了,特地来看看。”
魏楹想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出去看看吧。”
季白便将拐杖递了过来,这几日沈寄是完全在休养,这会儿人喝了药睡着了。魏楹却还有灾后后续的一些事务要过问,不可能完全丢开手。
他出去门口看了看,那些灾民听说他就是年轻的知府,而且得知他是在震源地受了伤,纷纷跪地参见知府大人。
“大人都请起吧,你们有心了。夫人没有什么大碍,我替她多谢大家了。”
“魏大人,我们都是受过夫人恩惠的,这就要回乡了。听说魏夫人为了忙大家伙的事都累倒了,所以想过来就在这屋外给她磕个头,也算是尽尽心意。菩萨一定会保佑魏夫人早日好转的。”
说着纷纷磕了个头,然后离去。
魏楹回去见到沈寄醒了便说给她听,“你倒是比我这个知府还得人心一些啊。”
“这些都是慈心会收容的人,当然多谢我多些。那些灾区的百姓,一定不会忘了你这位一直在第一线的知府大人的。”
过了几日,陆续有返乡的灾民来给魏楹和沈寄磕头的。沈寄身体好些了便露了面谢过他们。
“女人天性要柔和些,所以有些事情女人做起来事半功倍。你以后可不能说我就是在打发时间了。”
“嗯,知道了。”魏楹听说局面最不稳的时候,是沈寄出面稳定下来的,心头也是感慨万分。只觉得得妻如夫复何求。
“爹,喝药了;娘,喝药了。”小芝麻看吓人端了两碗药上来,很孝顺的提醒道。那天,爹爹回来的时候被抬着,接下来娘又一头晕倒,她真是吓坏了。
魏楹和沈寄一人端起一碗,喝完簌了口,小芝麻很贴心的爬到榻上,往他们嘴里各塞了一颗糖。魏楹和沈寄相视一笑,这倒真是同甘共苦了。
小包子不认得魏楹了,魏楹抱他他就不乐意,又扭胳膊又踢腿的,非得到了沈寄怀里才安分。沈寄看着他重又养回来的胖乎乎的小脸就开心。
一个月后,这场地动的余波也全都过去。那些出逃的富户大户陆陆续续全都回来了,慈心会那些夫人看到沈寄很是赧然。沈寄只当没那回事,对这些人本就不能寄望太高。还指着她们太平时那银子出来呢。
魏楹已经不需要拐杖了,毕竟没有伤筋动骨。当时的情形很危险,他一直没有说给沈寄听过,也不准管孟等人告诉她,如果问就全体忽悠。他回来听说沈寄在灾民被谣言煽动闹事的时候上街去稳定局面,心头当着是捏了把冷汗。对刘同知嘴上不说,心里是有些不满的。哪有自己搞不定把女人推出去解决问题的。何况,推出去的还是他魏楹的女人。
这天,沈寄正在逗着小包子玩耍,他已经五个月了,可以自己稳稳的坐起来了,完全是一个小胖墩。这个体型要长成魏楹那么修长,怕是需要脱胎换骨啊。也不知道魏楹小时候胖不胖。
魏楹派人过来通知沈寄换衣服准备接旨。
“哦,好!”沈寄赶紧把人交给乳母,自己在季白苜蓿等人伺候下换上四品诰命的大礼服。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接旨了,所以挽翠等人也算熟门熟路,立即着人准备香案等去了。
这次事情完结,刘同知很知情识趣的牵头上了道折子,把沈寄一年多以来所做的事,尤其是地动期间为灾民奔走,在灾民被耀眼鼓动闹事事出面稳定局面的一干事宜奏报了上去。这不,回音来了。
魏楹和扬州府一干官员已经受了嘉奖,嘉奖他们在地动期间应对及时得当,使损失降低到最小。当然,对魏楹这个知府是特别提出嘉奖。现在这道旨意是专给沈寄的。魏楹知道这里头岚王应该有推波助澜,不过这是沈寄该得的,不必领他的人情。
沈寄按品着装,在庭院中央接了旨意。圣旨不长,说的都是四个字四个字颂扬的话。还对慈心会也提出了嘉奖。末了刺沈寄玉璧、珍玩、宫纱若干,黄金百两。最后沈寄恭敬的接过旨意,然后起身。魏楹赶回来陪了从京里来的这位公公喝茶叙话,末了给人安排节目。
沈寄将旨意拿到供奉牌位的地方去供奉,魏杉和魏杬都很敬服的看着她,“大嫂,你好厉害,皇上都特意颁旨嘉奖你。”
沈寄笑笑,肯定是现在需要立个典型,她运气好碰上了。不过这是好事,日后皇帝总不好打自己的嘴,说她没有妇德,然后往她家塞小妾吧。至于赏的东西,沈寄也笑吟吟的收了。传家之宝又多了。沈寄从京城带来的一个箱子,里头装的就是从前太后和皇后赏的物件。那些赐下的布帛她都裁了做衣裳了,其他金啊玉啊的物件到时候也佩戴上,有宴席的时候穿戴出去很有面子。宫里的东西还是外头不能比的。沈寄甚至还偷偷的把宝月斋的工匠叫到家里来观摩学习过。
当然,最大的好处还是在名声上头。方才的圣旨嘉奖,听说本朝唯有一门九骏的王夫人得到过。沈寄算是初步证明了走自己的路子也能走出个海阔天空来。不必一定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太后等人的观点。这是她最高兴的地方。
所以,老七老八的恭贺,她高高兴兴的笑纳了。
“嗯,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大嫂一定送份厚礼。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你们兄弟呢。你们大哥给三叔祖父的信里都写了,说你们长进很大。”这两兄弟就快要回淮阳老家了,魏楹特地写信回去报备了一下。
当晚,沈寄巧笑倩兮的趴在魏楹怀里问:“你给那位公公安排了什么节目啊?”
“反正不是上青楼,这个时候说他干嘛啊。”魏楹脸上有着餍足,不过如果媳妇儿不满足,他还可以再效力的。
“你们席间有没有说起董玉儿,哦不,董娘娘的境况?”
“说起了,她很得宠。不过,宁王前两个月又献了美人去分宠。反正宫里就那么回事儿。搞得合纵连横跟战国似的。”
“还是我们家这样好吧,完全不用魏大人你为内宅的事操半点心。”沈寄的手指在魏楹心口划啊划的,被他一把抓住,“今天得了圣旨嘉奖,这么开心啊?”
“那当然,这全天下有几个女人能有这样的殊荣啊。我原本以为,还要等许久做很多事才能得到的。”
“你可不像被皇上明旨嘉奖就乐呵成这样的性子。而且你难道不知道,有了这一道旨意,日后出了什么事人人都会盯着你。你要是出血出少了,都会有人戳你脊梁骨。就像那位王夫人,因为教养嫡子庶子有方得了嘉奖,哪怕再多心酸,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沈寄一愣,对啊,她怎么乐呵的忘了这茬了。这是那一张圣旨哄着人白干活呢。日后她把全副家当填了进去,怕是也不能让人满足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第二天沈寄就广撒帖子把慈心会的骨干分子都请了来同喜。取了圣旨出来大家一起分享跪拜然后打开来看,上头对慈心会的嘉奖。众人都激动得很,也有人懊恼自己关键时刻没有像沈寄一样替身而出甚至逃了出去,那样也就可以得到点名嘉奖了。却也有人想到那样危急的关头,一个不好就要掉了性命,甚至就算拉扯中被灾民碰到身子,也算是毁了清白要一死以保名声。沈寄这也算是火中取栗吧。
沈寄笑吟吟的道:“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让大家同喜,因为事情是大家一起做的嘛。我相信,有了皇上的认同,日后慈心会一定可以越做越好薪火相传。再有就是,知府大人外放扬州,如今已满了三年,下个月就要回京述职,听候吏部派遣了。慈心会的事我就只有交给在座的众位姐妹了。”
其实因为已经打点过了,所以魏楹连任还是十拿九稳的。但是,在吏部没有发文前,谁敢表现出来。那不成了你在左右吏部了么。这个罪名可没人能吃罪得起。所以,回京述职还是势在必行的。而且,沈寄娘三也得跟着回去,做出等候派遣的样子来,等吏部发文了再一起回来。
今天这一场宴席,自然就成了送别宴了,大家好一番不舍。
等到把人都送走,魏楹笑着从季白和苜蓿手里接过喝得有点高的沈寄,小声道:“小寄,你太损了。皇上好歹还赐了你那么多好东西,还专门圣旨嘉奖你。你这么一造势,日后那些人谁还敢不争着出钱出力啊,你才是白使唤人干活呢。”
“你放心吧,她们能得到的更多。有了皇上嘉奖的名声,日后在家也可以挺起胸膛做人的。”沈寄靠在魏楹肩头,“我头晕。”
“让你喝那么多。”魏楹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
“都来敬我嘛,全表现得跟我姐妹情深的,喝了这个的,就不能落下那个的。大难临头的时候,没见人跟我共进退的。”沈寄嘟囔。
“她们分明就是嫉妒你,逮着机会就灌你呢。”
“我知道,可是有什么法子。真快啊,一晃眼我都在扬州住了两年多了。咱们就带些轻便的行礼吧。”
魏楹摇头,“不行,做戏都得做全套。不要露什么把柄给人抓。”
“好吧。”
没几日,魏楹也被送别的下属和扬州的府上大户给灌醉了送回来。沈寄只得张罗着煮醒酒汤,又拧了毛巾替他擦身体。还说我呢,你还不是被灌成这幅德行。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人,真正让两人感动不已的还是离城之日,扬州府的父老乡亲扶老携幼出城十里的在岸边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再看不见岸上的人,魏楹才放下了抬起作揖的手。他抚着作为代表的长者送来的万民伞,久久不语。皇帝的嘉奖,百姓的认同,他这三年总算对得起这一方百姓。
沈寄则捧着手里一叠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写的书信在看。这些孩子都是生平第一次有机会读书识字。方才上船前魏楹也勉励了他们一番,让他们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也做一个能造福一方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回京城不过是打个转转而已,接下来三年还是回这水土温润又扎下了根基的地方守着。京城闹成什么样都不关他们太多事。毕竟,魏楹分析的,如果皇帝还信任他,就会让他继续看住扬州这个繁华的钱口袋。他任内三年该交的赋税可都是满额按期缴纳的,各项政绩也是杠杠滴。何况还有个被圣旨褒奖过的贤内助。而且,皇帝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信任他。
结果,一道晴天霹雳直接降了下来,调京任京兆尹一职。
沈寄都被打懵了,北京市长都不好做呢,何况是这古代的京兆尹。这京城多少高官,多少贵人,多少皇亲,多少国戚。沈寄现在想到那位仗势欺人的蒋世子都还浑身不舒服呢。虽然是京官,虽然是四品,但是在京中四品算个什么啊。哪个贵人一个不爽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做得不好要被皇帝怪责无能,可要做得好,那需要多大的支持力度,耗费多少的心神啊。更何况是处在可能新旧交替,储位又还不明的情况下。这个位置根本是荆棘遍布的啊。
“不是说都打点好了么?”还花了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求这三年的平安顺遂么。
魏楹苦涩一笑,“这必定是皇上的意思。”
唉,天心难测。白花了那么多银子。
“那你是四品,就必须去上朝了?”
“嗯。”
完了,这还得挤出银子在靠近皇城的地方想方设法买个宅子。官衙里不是没有住处,只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地方就未免窄了些。光是他们夫妻住还行,简单的带几个随身伺候照顾生活起居的人。可还有小芝麻和小包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下人住在自家的宅子里吧。他们家可是相当于在六环了,每天五更上朝,那不是半夜就得起了。这还好在不堵车。
沈寄的思维有些乱,主要是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就忍不住的担心背后有些什么。于是只好去想这些琐事。
魏楹拍拍她的肩膀,“算了,是福不是祸,尽力做好本分吧。”
沈寄点点头,好吧,先别乱了阵脚。
回来的这段时日,他们还乐呵呵的到处走亲戚,抱着孩子四处显摆。魏楹又不用上衙赋闲在家,端的是过了一阵好日子。只等着日子到了好回扬州来的,结果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定下心神,沈寄便托了类似于后世房产中介的经济去打听合适的房子。价格非常的贵,真正的京城居大不易。等闲一个三进的宅子,只要是靠近皇城的,少了三万两都休想拿下来。
三四万两凑一凑还是凑得出来,不过既然是置办大的产业,就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决定。沈寄决定在魏楹明年开印上任前好好的挑一挑。只是,马上要过年,还有一堆的事要忙。沈寄一想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艰险,心气就顺不下来。
挽翠端了一盏茶过来,“奶奶,喝口茶。”然后小声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奶奶也只得打叠起精神来应对。”
沈寄手撑着头,半晌嗯了一声,“请顾妈妈先去帮我看看房子吧,她是一直在京城的,各方面人头也熟。办好了这件事就放她回家和儿孙团聚荣养,将卖身契也还给她。”
挽翠点头应下,这样顾妈妈走得也非常有面子,是真正的因为年纪荣养。这些年奶奶一直用这个管事妈妈的位置养着顾妈妈,也算是仁至义尽。夫人待身边的人都很好,照顾得很周到。也因此,自己等人才觉得跟对了主子。
“年节礼的事,就请洪总管先拟个章程出来我看。还有年底宴请的事,也让他去先张罗着……”沈寄把紧急要做的几件事先分派下去,这才觉得心头堵着的那口气稍微下去一些了。
魏楹这三年都在外任,最近时不时的就出去和同年旧同僚联络感情,今天不在家。
“娘——京里好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芝麻跑进来说。
是比江南冷多了,沈寄也有些不习惯。
“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这儿才是咱们的家,扬州那边不是。爹娘是在这里成的亲,小芝麻也是在这里出生的。咯,就是那间屋子。”
小芝麻听了颇感兴趣的走过去看,沈寄重重吐出一口气,这在外头过惯了自在日子,又要留京小心谨慎的过日子,还真是有些难以适应。不过,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当初比这更艰难不都过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