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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童养媳全文阅读

作者:明夏轻歌     重生之童养媳txt下载     重生之童养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V 84 回京

    正月间人来客往,而且因着魏楹在这州府也算得头号大人物了,所以知道了沈寄要回京上门来给她送行的人实在是络绎不绝。这样的应酬多了也让人有些疲惫,好在那些人都知道临别在即时间要多留给知府大人和夫人,只略坐坐就离开了。沈寄决定临走时宴请以示答谢。

    “哎,我说你以前就念叨着想外放,不会是因为在京城五品六品连芝麻小官都算不上,但是到了外头还是有人挤破头的来巴结吧?”她玩笑的和魏楹说道。

    魏楹笑道:“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一点呢。”

    “到了京城,我会小心行事,不再惹祸。”

    “那一次的事是林子钦仗势欺人,跑到女眷的场所,怎么能怪你呢。不过你进进出出身边人是得带够了。”魏楹把人揽进怀里,心头实在是不舍。虽然现在没孩子,但老婆热炕头要变成孤枕冷床,这个滋味不好受啊。

    “嗯。六弟和欧阳先生,你觉得希望大不大?”

    魏楹想了一下,“欧阳的文章拿给我看过,我觉得不是太大希望,可是他执意仕进,也不好泼他冷水。而且有些事不撞南墙也是不能回头的。至于六弟嘛,五五吧,考试也是要看运道的。”

    临行饯别辞行诸事不必细表,正月十六的早晨,魏楹亲自把沈寄送出城门送到大道上,马车停下来让二人道别。众人等了一刻钟的样子,魏楹才从马车上下来,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一边拱手说道:“欧阳兄,预祝马到功成!”

    欧阳策在马背上拱手道:“谢大人吉言了!”

    这一路行来,诸事有人打点,而且有士兵护送,住的又是驿馆,倒是比来时平安了不少。沈寄想着欧阳策要赶着上京,总得给他留出点时间,至少适应场地和京城的气候的时间要留出来。而且魏柏也要到京城赶考,沈寄这个女主人也该早些回去做些招待客人的准备。这样路上走得就比她单独上路时快些。到二月初四的时候,这一行人便到了京城城门处。

    洪管家早得了消息,亲自带了人到城门处迎候。见到马车过来忙迎了上来,“奶奶一路辛苦了!”

    沈寄拢起车帘,“还好!洪总管,六爷可到了?府里的客房给欧阳先生准备好了么?”

    “回奶奶的话,六爷十日前就到了,他本要一起来迎接奶奶,不巧被徐大人叫去介绍他认识一些人,说是会早些回来给奶奶和欧阳先生接风。客房早收拾出来了,就等着欧阳先生入住呢。”

    十日前就到了,看来也是过了元宵就上路了。

    “好,先回府再说。”这一晃眼,离开京城都三年了啊。

    到了府门前,沈寄下了马车,就见到魏柏迎了出来一揖到底,“大嫂回来了。”

    “嗯,六弟,听说你到徐大人府上去了。”

    “是的,徐大人介绍我认识了几个朋友。还说,等欧阳先生到了,让与我再一同过去。”说着又和欧阳策一起互相见礼。他们二人都借住魏府参加今科考试,也算是有了伴,日常也可以互相切磋学问。

    欧阳策知道徐茂是魏楹的同年也是朋友,时常有书信往来,而且此人出身江南大族,在京城人头甚广,魏楹之前就有信托他照看下堂弟以及幕僚的。这样的人认识了自然是有好处的。

    “那六弟,你带欧阳先生到住处去吧。”

    “好的,大嫂放心把人交给我就是。”

    欧阳策拱手道:“夫人,欧阳先告退了。”

    “好的,欧阳先生只管把这里当自己人就是,有什么需要就和洪总管说,不要客气。”

    “是。”

    魏柏便领着欧阳策往客房去,小厮们已经把他的行李从车上搬下来正在往里搬。洪总管自在一旁安排着归家诸人的各项事宜,并不需沈寄操心。沈寄则往二门去,心想这两人互相可以做伴,她就省很多事了。不然,男女有别,她不好出面招待,倒是怕怠慢了。

    到了二门处,顾妈妈迎上来,“奶奶”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沈寄给了她很好的待遇,又体谅她儿孙俱在京城没让她跟去蜀中,这让她感念在心。而且她知道了沈寄这趟回京是要想办法治疗宫寒之疾,很是为她心痛。女人得了这样的毛病,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流朱和季白也迎了上来给沈寄行礼,沈寄笑笑,“流朱没什么变化,季白出落成大姑娘了。走,进去再说。”

    一时,阿玲流朱凝碧、采蓝季白也互相见了面,将近三年不见,各自都有些激动。

    屋里自然是早就烧上了地龙,这三年流朱季白看家,屋里时常都开窗透气,此时床单被褥、桌子椅子的搭件都是新换上的,热茶热水也是现成的。沈寄便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披散着擦干了七八成的头发出来靠坐到榻上。

    这一路赶路自然还是有些辛苦的,阿玲凝碧和采蓝已经被流朱季白赶去休息了,说今日沈寄就由她们伺候了。这会儿见沈寄靠到了榻上,季白给她送上一碗天平,然后乖巧的搬了小凳子到榻前,拿着美人捶给她捶着腿。

    顾妈妈站过来,给沈寄汇报着这三年来同京城中有关系的诸府保持的联系。沈寄便也让她搬了小凳子坐了慢慢说。

    随着顾妈妈的讲述,沈寄对之前有交往的各家也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三年里各人的婚丧嫁娶诸事,也都有顾妈妈和洪总管出面在送礼。顾妈妈便把她负责的内宅的部分的记录给沈寄翻看,还有剩余的银钱也都交了出来。

    沈寄略翻了翻,见顾妈妈把各府大小主人甚至包括府里得脸的管事等人的生辰等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日子便会送上一份合宜的礼物便觉得留下她果然是明智的决定。

    “这些还是妈妈收着,到了日子知会我一声送礼就是。”

    “是。”

    “我要睡一会儿,等吃饭再叫我。”

    季白听了便将美人捶收了起来,将被子替沈寄盖好,然后和顾妈妈一起退出去。而在外安排将行李还有带回的土仪等等收拾放好的流朱见她们出来,季白还比了个睡觉的手势便点点头让众人动静再小些。季白则在沈寄的外室等着听吩咐。

    待到沈寄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问了问知道欧阳策和魏柏挺聊得来,现在已经吃过晚饭在一起温书了便也起身吃晚饭。

    流朱带了季白布菜,她们二人一同看了三年家,感情比从前更进一步。而且知道彼此和跟着去了蜀中的人比在沈寄心头地位要差了一些,于是更加的用心做事。

    沈寄许久没有吃到地道的京城菜肴,不由得食欲大开多吃了半碗饭。她放下筷子对流朱说道:“嗯,带回来的土仪都按我吩咐的放置好了么?”

    “阿玲姐姐都对奴婢说了,哪些是送哪府上,都放好了。”

    “嗯,明日让阿玲和顾妈妈一起过过目,然后再搭上宝月斋的新款首饰布料就送出去吧。”

    “是。”

    沈寄坐起来,“我得去散步消消食,季白你陪我去吧。”

    季白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流朱把沈寄的厚披风拿出来,“花园里冷,奶奶披上这个。”顾妈妈已经跟她们交代了,一定要千方百计的防止沈寄受寒。

    沈寄此时却不冷,季白便上前接过抱住了,然后跟在沈寄身后往花园走。三年半前沈寄成亲,季白还是个**岁的小孩子,当日还忍不住好奇的跑出去看来迎亲的魏楹,不过这三年她在顾妈妈和流朱的调教下已经越发的沉稳与能干了。

    至于流朱更不必说,一贯的稳重温和,与凝碧的严厉精明互为补充。挽翠嫁人后沈寄身边一直少了个一等大丫鬟,因为凝碧身体好便让她跟着去了蜀中,在一年前已经升了她做大丫鬟,采蓝在回来之前也升做了二等丫鬟。流朱也知道在这个上头她没法跟凝碧比。而且凝碧当年还见微知著的发现了阿玲母亲想进内宅是别有用心这可是立下了大功。

    只是凝碧和她是一起被买进来的,而且都是同二等丫鬟做起,如今凝碧先晋升了,而且在蜀中拿的还是一倍半的月例,整整是她的两倍。不说月例,如今单单凝碧是有资格吩咐她做事这件事也让她心头颇有些不自在。好在今日顾妈妈点拨了她几句,说奶奶和阿玲姑娘签的是五年的契约,如今已经四年,而且这一次奶奶还特地把管孟也带了回来,不就是要替他向阿玲父母提亲了么。

    流朱恍然大悟,阿玲眼见要离开了,那空出来的那个一等大丫鬟的位置十之**是自己的。当然,没到最后还不是铁板钉钉。这段时日自己更得好好表现才是。就是季白当时听到三言两语,心头也有了自己的盘算,她一贯有心计的人,自然不会再把这事放在心头。再见到凝碧就自然了许多,对采蓝也多了三分客气。顾妈妈则算计着该补充小丫头了,不然过几年还是会青黄不接。

    沈寄来到后花园,看到各处都打扫整理得很好,这是之前她将各处都让下人承包了去各人自行整理的,倒没再花钱雇人打理。就连池塘里也是干干净净,清澈见底。可惜这宅子里没有温泉,不然住着就舒服了。也罢,等到诸事办妥,她就搬到温泉庄子去住一阵子。也不知这一次要耽搁多久,这么两地分居的,魏楹又是个香饽饽,难免让人有所担心。

    第二日,顾妈妈和阿玲一起过目后,便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媳妇婆子到各府送礼,她自己则跟着沈寄到林府去。

    这三年,沈寄和林夫人也没有断了联系。魏楹还要在官场上混,多一个朋友自然多一条路子。

    林夫人派了身边得力的丁妈妈出来迎候,进去之后沈寄便见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林夫人屋子里跑来跑去,不消说,这肯定是谆哥儿了。他都四岁了,这三年他过生辰,顾妈妈都以沈寄的名义备了厚礼并有童趣的东西送来。这会儿停了下来歪头打量迈步进来的沈寄。

    沈寄冲她笑笑,上前三步给林夫人见礼,“给干娘请安!”

    “小寄,快过来坐吧。谆哥儿,快过来让你姑姑看看。”

    “姑姑?”

    “是啊,送你小竹马和小弓箭的姑姑。”

    谆哥儿道:“哦,蜀中的姑姑。”说完跑到沈寄跟前来。

    沈寄微微一笑,“就是我咯。”说着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串银子的小铃铛摇哄着哄谆哥儿叫姑姑,叫了就给他。看来顾妈妈之前的礼送到小家伙心坎上去了,居然能知道蜀中的姑姑。这三年里,当日那位吹埙的七姑娘已经嫁了一户官宦人家,年前夫婿到南边上任,她留在了家里侍奉公婆。

    而沈寄打给林家长媳柳氏的绣坊却是获利颇丰,那些绣娘可都是魏大娘精心调教出来的。连沈寄这个没啥天赋主要精力不放在这个上头的人,跟着学了几年自己绣的盖头都能被众人交口称赞,那些把这个当营生的绣娘就更不必说了。所以,柳氏也承了沈寄一份情,过来的时候对她就格外热情。

    谆哥儿在林夫人劝哄下叫了沈寄一声姑姑,待看到柳氏全是亲亲热热的就上前喊‘娘’,整个人像扭骨糖一样在她怀里扭来扭去的。

    林夫人看沈寄有些艳羡的看着柳氏母子,心头暗叹口气,“你是怎么打算的?”

    “嗯,魏大哥说京城名医众多,比蜀中条件好,所以让我回京城来。还说,如果不行,想请五表姐再帮一次忙。”

    林夫人点头,“小五那里同贺侧妃一向交情很好,让她牵线搭桥应该没问题。贺侧妃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就喜欢收集孤本珍本。你那里可有?”

    林夫人这是提醒她重礼相求。毕竟按照身份来说,贺芸如今贵为侧妃,沈寄只是五品诰命,差距实在不是一点半点。就是托了徐五做中人,也不太够得上这样的人物。

    至于珍本孤本,本来有一些,是魏楹父亲当年的藏书,这个自然不便拿出来做礼物送人。好在分家分得的东西里头就有不少书,也不乏好东西。找一两本出来送人,又是为了这样的书,魏楹自然舍得。

    所以沈寄笑眯眯的回答:“年前回淮阳去,祖父亲自主持分家,我们得了不少书,从里头挑拣了些出来,这次便带上京来了。”

    林夫人颔首,知道沈寄也是有备而来,喝了口茶感概道:“小魏大人,啧啧,难得!”

    沈寄含笑低下头去,这一回是一旁的柳氏羡慕了,只是不敢在婆母面前表露出来,伸手把儿子搂紧了而已。

    从林府回到家,沈寄问去给徐五送礼的人回来没有,顾妈妈便出去带了一个婆子进来,徐五回了一份礼,还赏了这个婆子一两银子。她约沈寄明日到卧佛寺吃斋饭。

    沈寄也不太想登门拜访,徐五只是一个进门三年的孙媳妇,处处有人管着,她去了也不自在。那些勋贵不会看得起小官家眷,她也不想逢迎她们。还是这样在外头见面好些。看来徐五还是蛮有地位的,居然立时就约了她府外见面。

    第二日见面,久未见面的两人自然很是亲热,徐五偷偷告诉沈寄,她生下孩子后,为了瘦下来又天天跳,居然还长了半寸。

    沈寄莞尔,虽然徐五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而且看着比以前少女的时候丰腴了一些,可是也不过才十七八,还能再长点也不足为怪。而且徐五在大家族生活了几年,看着比以前老成了,原来骨子还是没变。

    徐五说完想起来,然后歉然一笑,“你看我——”

    沈寄摇头,“没事,难道你从此就不在我面前说起孩子不成。可惜今日见不到你的孩子。”一边拿了一串做成小鱼状的银子出来,“这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做来给小孩子发压岁钱的,虽然已经二月了,还是可以补上。”

    徐五拿过那一串银鱼,“你还真是有心思。”她起先还在担忧沈寄因为宫寒的事气恼,现在看她还有心思鼓捣这些小玩意儿也就放下心来了。

    沈寄对太医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而且她知道因为之前救了岚王的关系,这次求医会非常的顺利。如果不是害怕这样就暴露了她是救岚王的人,让当初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不满甚至杀她泄愤,她也就不必绕一圈找上贺芸了。

    “五表姐,你其实还挺自在的嘛。”

    徐五苦笑,“那里比得上你这个头上没有婆婆跟太婆婆的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其实在这里住了数日了,吃斋念佛。我太婆婆病了,庙里师傅说我的八字是大利她老人家的,让我来此住四十九日,每日抄诵佛经。昨日是因为我的曦姐儿不大好,所以我才能回府去看看。正好碰上你派来了的人了。这才约了你到这里来见面。”

    沈寄忙问:“孩子没事儿吧?”

    “没事了,太公公出面,请了宫里擅长看小儿病的老太医看过了。”

    又是太医,这就是勋贵之家的好处了,可以拿了府里的腰牌去太医的府上候着,等对方下值后请到府上来看诊。

    沈寄见徐五面上露出些苦涩,知道她到这里来可能不单纯,兴许是她在府里碍了什么人的眼才被人以这个名义弄开的。连女儿病了都只能回去看一眼就离开。可是她不说,沈寄自然不会去刻意打听。

    “我没办法陪你去,可是芸姐姐这人很好,她也一直记得你,她说你不卖弄,但是才学其实比许多人都好。回头我遣婆子去她那里走一趟,想来不是什么难事。等她安排好了,你就上门去拜访吧。岚王妃喜欢扇子,你在宝月斋多挑些精致的去。”

    “嗯,我知道了。”要去拜见侧妃,自然要经过正妃同意,到时候也是先去拜正妃然后才到侧妃的院子里去。这个规矩沈寄是知道的。

    帮这些忙,对徐五来说是举手之劳,而且眼看着魏楹的官职又起来了,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再阻止她和沈寄往来。

    徐五要抄经文,沈寄不好多留,便告辞出去,说以后再来看她。

    卧佛寺的小和尚依旧领了沈寄出去,进来之前沈寄去出了一百两功德银子,而且又有徐五打招呼,所以小和尚对她很是客气。

    沈寄回头看了徐五所在的禅房一眼,她没有能力去过问徐五身上发生的事,这也许也是徐五没有告诉她的原因。不过,那些人也只能把她放在这里四十九日而已,给个小小的教训。毕竟她也是侯府千金,还有一位做岚王侧妃的好友。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寄把京城几家铺子的掌柜的叫到家里过问了一下生意的事,虽然她已经比较放心了,但还是要适时表示一下关注,不然岂不成了放牛吃草。人性本恶,她是不怕把人往最坏了去想的。所以,要尽力创造一个让他们无法变化按她的需要努力工作努力获取报酬的环境。

    崔大孝按照吩咐,把店里最新颖别致的几款扇子都取了来让沈寄挑选,沈寄最后挑出了三把,“崔掌柜,这三种就不要摆在楼下卖了,摆到二楼去。”二楼是官家女眷才能去的场所,这就把一些有钱人家的女眷拒之门外了。不过这样一来,二楼才会更有吸引力。而且士农工商是朝廷明旨定下的,那些人也无法生出怨言。沈寄是做生意的人,她可不敢跟这样的社会次序作对。

    而且宝月斋消费不低,等闲的官家女眷也追赶不起潮流,非得是颇有些身家的。有些低阶的官员,手里有银子也不会让自家媳妇这么花费,这样就保证了二楼的东西只有那些既富且贵的人才能拥有。想必岚王妃也不想自己收到的礼物是个人就能花钱买到。现在就等着徐五那里的消息了,暂时倒不必再去看别的大夫。

V 85 等待

    亲自到林夫人府上送了土仪,沈寄又往十一叔府上去了一趟。十一叔上朝去了,十一婶接待了她。沈寄疑似不能生养的消息在蜀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但是到底还是没有传到京城。毕竟蜀中众人也只是猜测,只是虽然没有传回来,同样的猜测在淮阳魏氏也私底下开始流传了。毕竟,她和魏楹成亲已经三年半了。而下个月,她也要满十七了,魏楹则是二十三了。二十三按说孩子都该进学堂了。他又是族长,同时是第二代第三代里最出息的男丁。家族里关注此事的人自然不少。加上之前有两位婶娘都想把侄女嫁给魏楹,一个的是嫡女想为平妻,一个的是庶女想为妾。可是都被魏楹婉拒。

    而且,沈寄在招揽职业经理人这样的问题上,近乎犯了魏家众怒。这样一来,私下里说道此事的人自然不少。都说让个丫头出身的人做魏家族长夫人本就不合情理,但是魏楹坚持老太爷也答应了,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但是,三年无所出,不说下堂求去,至少该主动给夫婿纳个妾才是正理。这么多年,魏楹身边也只得一个老太爷当年赐下的姹紫,也是一无所出。而沈寄对此居然装聋作哑,仗着远离族里,身边没有婆婆也没有太婆婆,悍妒得肆无忌惮。

    当然,这里头是真心觉得沈寄悍妒的有之,有不满自家产业的大小管事觉得长房管事待遇优厚者有之,有不满魏楹拒绝自己保媒拉纤者有之,羡慕嫉妒沈寄者也有之……这其中,就连一向很看重沈寄的三叔祖母还有一贯与她亲近的四婶十一婶,也或多或少有着差不多的想法。觉得沈寄太过厉害、悍妒。而魏楹未免显得惧内了一些。

    更加雪上加霜的一个消息是近两天才传到京城的,正好是沈寄抵达京城的时候。长房的新媳妇林氏有孕了,然后立时把自己的一个陪嫁丫鬟并魏植身边的一个大丫头一起开了脸给他做了身边人。

    魏家在京中和魏楹沈寄亲近一些的长辈也就是十一叔十一婶了。知晓沈寄回京,三叔祖父有信给魏晖,让他代魏楹的亡父管教一二。

    魏晖当时接了信苦笑,“三叔也真是的,楹儿回老宅他们那么多人拿他都没有法子,我一个人又怎么能把他们管教得住?”

    不过他也的确是觉得沈寄很过分就是了。十一婶当初也是想把侄女欧清灵说给魏楹为妻的,对沈寄自然一直是心有芥蒂。虽然欧清灵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但那毕竟是嫁给年长十岁以上的男人做填房,又有元配留下的儿女。清灵一向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她每次对自己说的夫婿待她如何尊重,元配的子女对她的茹慕依赖,十一夫人一直不敢全信。

    只不过,这次魏晖把事情一说,她却是忙不迭的推脱了。

    “老太爷不发话,四哥四嫂也只是心头嘀咕,咱们多什么事。”

    “这怎么能说是多事呢?”

    “她如今是族长夫人,要管教她还轮不到我吧?”

    那倒也是,沈寄如今的身份,也就只有二婶三婶说说她罢了,其他的亲婶子除了二夫人那都是庶出。而二夫人如今在族里可还抬不起头来。三叔祖父写了信来,意为让十一夫人代三叔祖母出声,可是十一夫人觉得那么多人,何必她出这个头。谁想把侄女嫁给魏楹谁来出头好了。他们家老爷做了这么多年官,一直卡在五品上上不去,可魏楹才入仕三四年,已经升到五品了。她又没有第二个适龄的侄女儿来嫁他,何必出这个头把人得罪了。

    魏晖最后只叹口气:“你说楹儿这是随了谁?听说他执政颇严,手下那些为官几十年的老滑头都不敢跟他叫板。怎么就会惧内呢?”

    “我哪知道。”

    所以,沈寄登门拜访,不管十一夫人是怎么想的,她也是亲自迎了出来。因为沈寄是族长夫人,她也是魏家媳妇,祭祀的时候得站沈寄后头的。

    沈寄第一次登门,是魏楹被抓进大理寺,她是在门外叫骂了一番才得以入门。当时想要让屋里多点火盆都需要花银子收买下人。后来因为魏楹顺利入仕的关系,待遇才有所好转。这一次登门却是十一夫人早早的就迎了出来。不像之前,想见她一面都需要请动下人通传,然后看对方愿不愿意见自己。沈寄心头感慨良多,看来地位提高还真是件好事呢。在族里,自己的地位比十一夫人高,在朝中大家同为五品诰命夫人,十一夫人再没了冷待她的本钱。

    “见过十一婶!”沈寄蹲身一福,十一夫人赶紧拉住她,“快免礼,你如今可是魏氏一族的族长夫人了。”十一夫人拉着沈寄的手亲亲热热的朝里走,“各家都得着你送的土仪和首饰布匹的了,就我这里落下了。我就知道你是要亲自送来,早早儿的就等着好收礼了。”

    魏家在京城的人各个房头加起来着实不少,但只有这一家是沈寄亲自送礼,其他各家都是差遣婆子去办的。其中不乏官职在魏晖之上的。这当然让十一夫人觉得倍有面子。

    坐下之后,十一夫人亲自给沈寄削了一个梨,沈寄道谢接过小口吃着,一边听十一夫人说话,一边看着桌上插瓶的梅花。

    “这魏家,在三叔祖父之后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四品以上的大官了,我们家老爷太耿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族里的人都望着楹儿能再现祖上的风光呢。你也该听说过,咱们魏家祖上可是出过相爷的呢,还出过几位娘娘。”

    沈寄点头,这个之前就听说过两回了。那些老人家大概是想激励魏楹,把祖上的风光一直挂在嘴上絮叨。沈寄也听魏楹忿忿不平的说过前几年家里给他算八字,说他会做人上人重续祖上风光。可是他被贬官,就连林夫人都是坐马车亲自送到了城门的。京里那些平日还算有些来往的族人却只是让人送了银子,只有十一叔亲自送了他一程。魏楹被贬官有些心灰意冷之余对这些族人也很是寒心就是了。

    林夫人送魏楹,当然是林侍郎看好魏楹不想断了联系,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而且这几年一直和沈寄也有书信往来。说到沈寄宫寒,也马上去替她求药方。作为认的干娘也很过得去了。

    可是京里这些魏家人却只想着沾光,有事就看不到身影,送点银子值得什么。所以,他们要求助京里寻求药方,完全没想过找魏家人。即便是十一夫人那里也没有告诉。一则是因为族人在他们落难时表现冷漠,二则是林家算娘家,托他们找药还行,可魏家是婆家,这要是说了也就坐实了众人的猜测,那可就有些麻烦了。

    十一夫人又拉着沈寄说了半日京里的新鲜事儿,这才把话题转到了子嗣上头。沈寄正由丫鬟服侍着净了手脸,闻言道:“其实,侄媳妇就是为这事回京的,想找京城里的好大夫给瞧瞧。昨儿去找了嫁到将军府的表姐,请她帮忙给岚王府的侧妃递个话,侄媳妇想请王府太医给瞧瞧。”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沈寄只是没把她已经确诊宫寒的事讲出来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先看看再说。太医定然是比外头的大夫好,你有这个门路当然是再好不过。我还正想说我这里有几个相熟的治妇人的老大夫呢。”

    沈寄把这事说出来,也是间接的回绝十一夫人介绍大夫的意思。难道你介绍的大夫比太医还好么?她这么一说,十一夫人自然断了念头。不然,宫寒的消息就该传到淮阳老宅了。现如今,虽然各房都在怀疑,但是毕竟没有实证。外头的传言也不足为信。但如果让十一夫人介绍的大夫给沈寄诊脉,那可就是真的露馅了。

    沈寄今儿是真的体会到做了族长夫人的好处了。如果是以往,十一夫人怎会出来迎她,此刻也不不会是笑容可掬的和自己笑谈,而是倚老卖老的责怪她不给魏楹纳妾了。说不定自己没有适龄的侄女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哪个妯娌的侄女儿推给她。当然,这里头也有魏楹展现了政治才能,隐隐和算命的所说能对上的关系。

    还有刘夫人也是如此,知道自己救了岚王,不但不再怪责魏楹不识抬举,还亲自带了补品前来探望。难怪世人都爱权势。那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沈寄再坐了一会儿,十一夫人留饭,两人一起吃了饭她才告辞。

    又在家等了几日,期间也有魏氏其他族人前来拜访,或者邀沈寄过府做客,她都一一应酬了。众人态度也是与之前有了差别,她心头摇头但是面上半点不露的与众人周旋。和这些族人相比,她自然更乐意和十一叔夫妇来往。十一叔对魏楹一直是情真意切,十一夫人虽然从前爱倚老卖老仗着是长辈就教训沈寄但是却没有什么坏心眼不曾害过他们。这些人却不好说了。当初魏楹被害进大理寺的事,跟这些人或多或少还是有关系的。其中或许有无辜,但别人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也不会去细细分辨。只是不让人说她当了族长夫人就翻脸不认人摆架子就是了。

    也抽了空和容七少奶奶等朋友聚了聚,细细分说分别三年的一些事情。众人自然不会不识趣的问起她为什么回来。

    再有就是关心一下客院那两个赶考的人的情形,尽力为他们制造最好的备考环境。休沐之时,徐茂带了妻子陈氏进城来拜访,他去客院和两个赶考人说话,陈氏就和沈寄一处坐着。

    沈寄对陈氏其实很是好奇。身为四大商家之首陈家的嫡出千金,听说却是按照官宦人家的千金教养的,其父也是出仕之人。当日和徐父一处做官的,不然两家一为官一为商也结不了亲。

    沈寄从前听徐茂抱怨过说陈氏是母老虎,从小就打他,当时笑得差点打跌,今日还以为会预见一个孙二娘似的人物呢。结果看到本人,却是精明强干中不缺柔美,和想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氏也在徐茂那里听过沈寄不少的事,徐茂对这位好友之妻满口的称赞,说她无论何种际遇都能生死相随,又非常之懂得享受生活很会打理家事做生意也不必出身世家的陈氏差云云。总之就是万般都好,陈氏听多了自然有些不服。

    两人互相见礼之际就彼此打量了一番,分宾主坐下后,陈氏招手让奶娘抱上给粉雕玉琢的孩子。看着两岁左右的模样,长相结合了父母的有点,出落得跟个小金童一样。

    “来,叫婶娘!”陈氏抱着让孩子和沈寄打招呼。

    “婶娘——”小娃娃奶声奶气的招呼道。

    “好乖,你叫什么?”

    “赟儿。”小娃娃拍拍胸口说道。胸口挂着的金锁被他碰到,便低头拿在手里玩耍。

    这个拍胸自我介绍的动作一下子就让沈寄喜欢上了,着小娃娃带得倒比谆哥儿好些。谆哥儿太娇惯了,林夫人宠得没边,柳氏这个嫡母也不敢管教。倒是陈氏,自己生的,只要自己狠得下心就能管好了。

    “太可爱了!”沈寄拍着手问,“到婶娘怀里来好不好啊?”

    赟儿看看母亲,见陈氏眼底含着笑意便点点头迈着小步子走到蹲着的沈寄跟前,沈寄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任何母亲看了别人真心的喜欢自己的儿女也会高兴,陈氏想着沈寄的确是什么都好,可是却有宫寒之症很难有自己的孩子,心头也就释怀了,不再计较从前徐茂说她处处不如此人。那个时候他们二人的感情不好,所以徐茂处处刺她。如今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的,那些侍妾通房也都被自己拿捏在了手里,她又何必来嫉妒这么个不幸的人呢。至于说魏楹答应了不纳妾,可沈寄都这样了,纳妾也是早晚的事吧。陈氏心头慢慢有了几丝同情。

    沈寄和赟儿玩闹了一会儿,发现这小家伙也是个小吃货,对她摆在桌上的点心十分挑剔,而且还真的能吃出好东西,心道虎父无犬子啊。一抬头看到陈氏盯着自己的眼神里含着同情不由得楞了一下,陈氏自知失礼忙招呼岔开。

    沈寄心头不由得一黯,作为女人如果真的不能够有自己的孩子那未免是一件天大的遗憾。陈氏只是同情却不是幸灾乐祸,其实也是一个好人。而且,她吃的鹿胎膏的原料,也是通过陈氏的路子才找到了好的渠道,自然不会真的跟她计较。只是脸上欢快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勉强了。

    陈氏第一次和沈寄见面,也不好把话说深了。而且安慰的话别人也许并不需要便和她说起徐茂不思进取,只满足于在京城平安无事的郊县做一个县令来。

    沈寄也不希望话题只围绕孩子打转,那么,就只有聊各自的相公了。她笑道:“我听说徐家的子弟如果为官是去的不是繁华安乐之地,那顶多当个一年半载的就辞官回家当富贵闲人了。家教便是如此了,徐大哥的生活态度其实我是非常欣赏的。只是我们家那口子,即便被贬去了蜀中,依然故我,一定要在仕途攀登,我们内宅的女人也只有嫁夫随夫了。”

    陈氏便笑笑,她也只是随口说说,其实徐茂的现状她很满意的。这样半隐的富贵闲人生活,她很喜欢。徐茂也可以多些时间陪她和孩子。一念至此,她愈发的觉得自己比沈寄幸福。

    送走了客人,沈寄懊恼,她已经是被人同情的对象了。是不是现在只要是生了孩子的女人都能从她身上找到优越感啊。

    顾妈妈看她郁郁寡欢的,让流朱把鹿胎膏和暖宫丸端上来让她服用。如今沈寄的宫寒便是她最担心的事了。就是阿玲还有流朱凝碧等人都担忧不已。虽然说爷对奶奶是真的很好,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奶奶真的生不出来,他也就不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了。纳妾生子,奶奶能接受么?

    现在也只能指望贺侧妃那里早些有消息来了。只是这求人办事,也不好上门去催的。而且彼此地位悬殊,就算贺侧妃不放在心上,自家也是没有办法的。托徐家表小姐送去的书虽然珍贵,如今也不一定能打动做了王府侧妃的贺家千金了吧。

    “奶奶,要不要再到贺家使使力气。贺夫人三两个月也会去岚王府看看女儿,这都二月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去的。若是她能帮着说句话贺侧妃想必会更加的上心。贺夫人喜欢玛瑙,宝月斋……”

    “行,妈妈你去打理吧。”

    “好的。”

V 86 致谢

    顾妈妈下去准备给贺夫人的礼物,沈寄心头十分的烦躁。三个月前,她让大夫来家里给她诊脉,那个时候她压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毛病,毕竟之前两年她和魏楹都在避孕。正儿八经的说起来也才八个月左右,没有怀孕也属于正常。本意其实是让大夫来瞧瞧,也省得魏大娘整天觉得是她的问题。结果没想到,还真的给诊出她有宫寒之症。

    那个时候沈寄虽然是大吃一惊,但确实没有觉得天就塌了。因为魏楹表现得很靠得住,而且沈寄和他一起翻医书,上头也说了宫寒只要好好调理,生孩子的希望很大的。

    她吃了整整三个月的药了,可是中途又受了一次严重的风寒,会不会以后真的不能生了啊?

    魏楹在她面前总是很有信心的样子,说他们总是会有孩子的,两人的年纪也都不大,晚一些再有孩子也没什么。可是细想想,在她诊出宫寒之前,他其实是很想马上就当爹的。不然也不会塞个小枕头在她衣服下头,然后趴着她肚子上假装在听孩子的动静了。

    而且,他其实也不像嘴里说的那么不在乎那么有信心。他还是担心她生不出来的。不然,就不会想让她进京寻太医治病了。

    之前沈寄虽然也担心,但毕竟自己才十六,而且身边确实没有婆婆和太婆婆给压力。魏楹又一直温言安慰,所以她只想着好好的遵医嘱吃药,尽早把病去根然后养好身体和魏楹生个大胖小子或者胖丫头。甚至还想着塞翁失,二十出头再生孩子对她和孩子都好。很少去想万一这个毛病在现代不算大毛病在古代却治不好怎么办?万一她生不出孩子来,那和魏楹的未来要怎么办?

    可今天陈氏同情的眼光一下子把沈寄的乌龟壳打碎。她再不能躲在里头想着有病治病,治好了就行了。而要去考虑最坏的情况了。想一想,别说现在了,就是她以前呆的那个地儿,也没有男人真的能接受妻子不孕的。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亲手把魏楹交到别的女人手里么?不,她做不到。

    从相识到现在,整整九年,他们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如果硬要在里头再插进一个女人,那是沈寄绝对无法忍受的。不贵,不只一个女人,还有她和魏楹一起生的孩子,或许一个或许两个或许很多个。

    沈寄顺着思路往下想着,脸色有些发白,旁边的流朱瞧她在那里已经坐了许久觉得有些不对,便走过来看看,一看吓了一跳,“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奴婢让人去叫大夫。”

    沈寄拉住急急转身的流朱,“我没事,你倒碗热茶来给我喝就是了。”

    流朱倒了热水服侍沈寄喝了,看她面色好转才放下心来。之前徐夫人的样子她也看到了,虽然对方没有恶意,也是感觉有些不舒服。嘴里宽慰沈寄道:“奶奶不要急,奴婢都知道,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才能去宫里做太医,太医一定可以治好奶奶的。”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何况魏楹说他还在通过各种关系去寻找民间高人。

    贺夫人那里的礼是林夫人带着沈寄送去的,对方还算客气,应承下了会提一提,但是也说了贺芸如今身在王府王府规矩大也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沈寄明白这是打太极,如果不是林夫人同来,贺夫人未必肯见她。对方想必还在想着她是不是太过不知足了。之前已经帮她讨了太医的药方了,怎么还得寸进尺让请太医把脉后再开方。

    沈寄送林夫人回府,后者拍拍她的手,“小魏大人是个有潜力的,不过人跟人之间就是这样了。”

    “干娘,我明白。”沈寄笑笑,求人哪有那么好求的。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直接去找岚王肯定是不行的。一则要避嫌,她上门求见门房肯定当她不是良家妇女;二则岚王是谁,堂堂的王爷,日理万机尤其此时正在忙活皇帝登基三十年的庆典,等闲的人去求见肯定不能得见;三则,这样不是大违将她救岚王一事保密的初衷了么。

    所以,贺芸这条路子还得走,她决定再等半个月。如果对方实在是不当回事那再想法子。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到时候可以登门去求助。那就是刘主簿,此人当初将不肯站队的魏楹推荐给岚王,导致他得罪了岚王,不过好在岚王大人有大量,根本不屑于为难芝麻小官他们才逃过一劫。这一次蓉城的事此人是知情人,找到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之前就求过贺家帮忙,不好半道改换别家。可如果她们不闻不问,那她找旁人帮一帮也不出格。如果对方要不满那也只有由得她们去了。

    贺芸的确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不是说她不管,只是在她而言这不是很紧急重要的事情罢了。送来的几本书的确是珍品,但是于现在的她而言也可有可无。如果不是送来的人是徐五的奶娘,这件事她是不想再管的。之前帮忙的时候,她正得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可如今她恰好一时不慎惹得王妃不喜,正为这事发愁呢。所以沈寄相求的事便被延后了。

    现在母亲到访又提起沈寄上门送礼,她微微蹙了下眉头。

    “怎么说是林夫人带来的,你也应承过了,方便的话就早早儿给办了吧。”

    贺芸身边的大丫头道:“这人好不知足,侧妃娘娘上次已经帮过她了,还要找上门来。”

    “媛儿闭嘴!”贺芸斥道,然后转而对母亲说:“林夫人和母亲交好,既然她开口女儿就试着安排一下吧。沈寄,出了这样的事居然还是一味的拦着夫婿纳妾,这也太过了一些。”

    “可不是么,她大可以让夫婿纳个妾来生子,或者从自己的丫鬟里提拔一个起来开脸,那也不必这么急吼吼的。我的儿,这事不会影响到你吧?如果有影响,你就不要管了。林夫人那里母亲去说就是了。左右又不是她的亲女儿,不过是瞧着她夫婿有些能耐提前撒网认下的干女儿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妃对下一下宽容,倒不会因这个和女儿过不去。只是担心她身边那些人故意中伤。”

    “那就别管了。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你难做。”贺夫人说着顿了顿,“也不用去理会她会不会说找上你不得力的。不就是几本书和一些礼物么,母亲加倍退还给她也就是了。林夫人自当知道轻重,断不会为了个小官的妻子和母亲过不去的。”

    “嗯。”贺芸懒懒的应了一声。

    贺夫人又道:“我的儿,其实也不怪她心急,这子嗣的事是头等大事。你这里有动静么?”说起来,贺芸嫁到王府也快两年了。

    贺芸叹气,“王爷一心扑在政事上,于女色上本就单薄,要了女儿来不过是要用女儿的才女之名点缀一下后院,同时交好祖父和父亲。这后院虽然说不多,但也有那么十来号人物,女儿虽为侧妃,但情分上还比不过从小伺候王爷的两个通房。王爷来得时日本就少,有时候还只是和女儿谈天说地,讲讲诗词,要怀上不容易。”

    贺夫人叹口气。

    贺芸送了母亲出自己的院门复又回去,在屋里闲坐做了一会儿针线,王妃院里的董妈妈过来说是王妃相召。她赶紧放下绣棚说了马上就过去,董妈妈便说自己还有事不顾她挽留回去了。贺芸整理了一下仪容走过去,心头嘀咕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今早去请安的时候王妃并没有说什么啊。身旁的媛儿说道:“侧妃,这几日您去晨昏定省,王妃倒都多看了您两眼的样子。可是奴婢不敢笃定,王妃的目光也许只是掠过您的方向。”

    贺芸心头愈发的忐忑,但前头已经到了主院也只得收敛心思,媛儿上前向门口的丫鬟说明来意,对方笑道:“侧妃稍等,里头王侧妃也在呢。”

    岚王是亲王,按例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王侧妃出身不如贺芸,但是有一个女儿。两人算是平起平坐。

    贺芸很快被叫了进去,先给王妃行礼,又和王侧妃互相见礼。倒没有什么大事,王妃说就是叫她一起来说说话。

    闲谈间,说起王侧妃娘家堂嫂子向她求助,可巧这事她办不了,便来找王妃帮忙想想办法。只是内宅之事,不关政务,王妃很爽快就答应了,还说有事办不了来找她是对的,不然别人不说岚王府办不了事,反要说他们看不起亲戚了。

    贺芸听得心头一动,于是提起了沈寄的事。

    王妃想了想便道:“那就让魏夫人明儿过来吧。正好我这里也少有人说话,叫她过来陪我说说话,讲讲蜀中的事儿也好。我啊,成日就只在后宅打转,往来也不过京城里的宗室或是勋贵的女眷,倒是稀罕听听外头的事。”

    贺芸笑着应了,回去便让人去通知沈寄明日过来。沈寄让顾妈妈去和林夫人说了一声,省得她担心。

    林夫人只以为是贺夫人去说了所以才会这么快的,倒是对后者存了一份感激。这个老朋友看来还是顾念她们的老交情的。没有因为女儿做了侧妃就自高一等。林夫人对沈寄,还是有三分真心的,此事她是真的很为她着急,所以才会拉下脸带着她去贺府送礼。

    沈寄次日,便带了顾妈妈一起往岚王府去。按规矩要先去拜见王妃,顾妈妈给领路的婆子塞了银子,那人便客客气气的带着她们往里走,到了第二进的门口便有一辆小马驹拉的小车过来,看着十分的精致。婆子让她们上了车又和赶车的婆子嘱咐了几句才退下。顾妈妈随后上车时也给赶车的婆子塞了银子。

    沈寄从步入雕梁画栋的王府就觉得和自己所见过的那些官员府邸区别相当大。林侍郎也是四品高官,他的宅子沈寄原本已经觉得够宽够大够气派了。可是和王府比真是成了破茅屋。看来说岚王得父皇的欢心不是假的。小马车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样子才停了下来,外头有人安放了脚踏,顾妈妈便下去伸手搀沈寄下车。她也曾经作为二等妈妈跟着林夫人出过门,因此并不露怯,事事妥帖。沈寄来前恶补了一下礼节,一路谨言慎行。她曾经买门票参观过恭王府,不过人来人往喧嚣得很,跟此时静谧有序的岚王府迥异。

    “魏夫人来了,王妃和贺侧妃娘娘都在屋里呢,请进!”门口的丫鬟替沈寄打起了帘子,沈寄道了声‘有劳姐姐’便迈步往里走。顾妈妈跟在后头,依然是见到人就地上好处。只是和送给领路的赶车的婆子不同,这次递上的是宝月斋出品的一对玉手镯,造型别致新颖,是近来卖得很俏的货色。

    王妃端在在正中,贺芸坐在一旁,沈寄在下人拿过来的蒲团上行跪拜大礼,“臣妇魏门沈氏见过王妃娘娘,见过侧妃娘娘!”

    王妃笑道:“平身吧,来人,给魏夫人看座。”

    “谢王妃赐座!”沈寄不卑不亢的坐到了锦墩上,打量了一下王妃,觉得83版贾元春那通身的气派差可比拟。如果岚王日后登基,这位只看面相倒真是可以母仪天下的主。听说和林子钦是亲姐弟呢,怎么姐姐这么有气势,兄弟是那个样子的。

    沈寄又朝贺芸微微一笑,后者还她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觉得沈寄的表现不错落落大方的,不想有些小官女眷一见到王妃这样的贵人就软了手脚口齿不清的,没有给她丢脸。而且今天王妃非常的给她面子,居然沈寄一来就赐她坐下,又如此和颜悦色的和她说话。

    王妃一直表现的对蜀中的事很有兴致的样子,沈寄也是口才极好之辈,便把一路的见闻还有蜀中的趣事说得活灵活现花团锦簇的。惹得王妃不断追问‘然后呢’。

    期间有人来问府里发月例的事,王妃兴致正好不想被打断,便打发贺芸去看看。贺芸一时十分欢喜,王妃放心将中馈的事交给她来做,这让府里下人知道了,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而且看起来,王妃对自己也是毫无芥蒂了。因此冷落了自己的王爷也许很快可以再到自己院里。

    贺芸退了出去,一直端坐的王妃站了起来朝沈寄走来,沈寄赶紧也起身站立,心道果然王妃是知情的。

    王妃来到沈寄跟前,朝她蹲身行礼道:“多谢魏夫人救了王府上下!您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

    沈寄侧身不敢受礼,“王妃客气了,臣妇是机缘巧合。”

    王妃拉着沈寄的手往上方走,把她按坐自己身侧,“听说因为这件事还让夫人受了寒,我心头听了好生过意不去。这几日怠慢了,夫人一到京中本就想请夫人过府来或是遣太医到府上,可是如果被外人知道是夫人救了我们王爷怕是对夫人不利,这才按捺了下来。”

    “多谢王爷费心了。”

    王妃对旁边的人说,“去把平素给王爷和我诊脉的庄太医叫来。”

    “是。”

    “今儿还有一件事,我那不长进的兄弟从前得罪了魏夫人,请夫人看在我的面上把旧事抹去。你还不快进来赔礼!”

    王妃话音落下,外头进来一个锦衣玉袍的青年,看眉眼正是当初一面之缘的林子钦。他上前来,隔得几大步远向沈寄做了一揖,“昔日年少轻狂不知事,还望魏夫人海涵。”

    沈寄大惊,倒不是见到林子钦吃惊,而是王妃这个态度好得让她觉得有些过分,尤其是让林子钦进来给自己赔罪这事。之前客客气气的让人去叫太医还在情理之中可这事太出人意料了。虽然她是救了岚王,可是彼此地位差异太大了。王妃没必要坐做到如此。

    眼见林子钦还长揖不起,沈寄忙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世子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林子钦很干脆的站起来,对王妃说道:“姐姐听到了,赶紧告诉姐夫吧。”说完又做了个揖,“姐姐和魏夫人好好聊天,弟弟先告退了。”

    沈寄从他脸上看出不情愿来,又想想他的话,想来是岚王回京以后给自己出气了?

    王妃摇摇头,“夫人莫怪,我这兄弟打小被惯坏了。”

    沈寄带着忐忑的说道:“不会。”

    一会儿庄太医提着药箱来了,给沈寄把过了脉又新开了方子,说得比之前那位太医说的细致多了。贺芸自然是问不到这位专给王妃诊脉的庄太医的。上次看了沈寄脉案开方子的是府里另一位太医。沈寄不好问上次受寒影响大不大,只点头记着医嘱。

    “庄太医家住在XXXXXX,魏夫人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去登门求医。”

    这可是好大的面子,这位庄太医在府里也只给岚王和王妃诊脉,贺芸都请不动的。沈寄忙起身谢过,庄太医心头有疑惑,但是既然是王妃发话,他便也和气的说:“魏夫人先吃着老夫的药,可以十日一次过府来复诊。”

    “多谢庄太医了。”

    贺芸办好了差事回来交差,听说王妃适才有些不适召了庄太医过来,顺道也给沈寄瞧了瞧,心道你好大造化。一时王妃倦了便让她们退下。

V 87 好转

    王妃道乏送客,沈寄便跟着贺芸到了她的院子去。她毕竟是搭了贺芸的关系进王府的,当然要去贺芸那里坐坐。不然,岂不是攀了高枝就不认人了。

    贺芸的住处里主院不远,毕竟她是侧妃,王妃这里是距王爷最近的地方,她的地儿也不能太远了。于是就和沈寄一路走过去。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了,因为是在北方,扑面的风还带着寒气,远不是二月春风。院里的景致也就不如春夏之交,但是仔细看去,也可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的嫩芽。

    “今日王妃兴致实在是好,而且你也是好运道,居然赶上了她召庄太医看诊,而且还让他顺道给你诊了脉。”

    沈寄笑道:“都是托了侧妃娘娘的福气。但愿这回能有好消息。”

    贺芸点点头。沈寄是独霸夫婿却有宫寒之症,她没有什么症候却要跟十多个女人分享政务之余的夫婿。也不知道哪个更加的不幸了。

    也快到饭点了,贺芸留了沈寄吃饭。也许是见到沈寄能讨王妃欢心,吃过饭她又留了她下来,说是平日里她这里也就几个姐妹往来未免有些冷清,和沈寄一起上炕歪着午睡了一会儿,然后起来一起做针线。

    “你当日绣的那个盖头那般好,把那针法教了给我吧。”贺芸没有在沈寄面前摆侧妃的谱,和她亲亲热热的你你我我的。沈寄也不想一口一个臣妇,推迟了一下便从善如流了。

    “好啊!”沈寄暗道一声惭愧,除了鸳鸯的眼睛,其他可都是魏大娘绣的。不过针法她还是知道的。左右她一个人在家,家里两个赶考的会自己照顾自己,都不是拿自己当外人的人。她也不用着急回去,便安心和贺芸一起分线,然后慢慢教她针法。贺芸的屋子里极有皇家的富贵气派,但更多还是书香气息。想来她是想在王府后院的女人里保有一份独特性还留装王的注意。

    贺芸和沈寄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聊着诗书,时间倒也混得挺快,都到申时了。贺芸在琢磨新绣法,做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杏黄色的香囊,让沈寄指点她用这种绣法帮她添花收尾。这样子这个香囊就完成了。

    沈寄一看这个颜色就知道这是做给岚王的。皇帝才能用明黄色,皇子只能用杏黄色。她便凑过去看着贺芸下针。

    主院里岚王已经下衙回来了,今日公事不多所以准时就回来了。王妃让人去打听,结果人往贺芸那里去了。她抿抿嘴,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小寄,你看我绣得如何?”

    沈寄拿了过来,不得不赞同贺芸很聪明,当初她学这种针法的时候可是用了两天才领悟。可贺芸短短一个多时辰就融会贯通了。

    “嗯,很不错。岚王一定会喜欢的。”

    贺芸笑容有些勉强,“王爷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只是身为他的女人,这些就是分内事了。”

    沈寄从方才贺芸一针一线的认真里看出她对岚王不是只做分内事的,闻言也暗叹口气:浩荡荡山河,男儿大计;冷清清院落,女儿无趣。魏楹也是一心扑在政事上,可魏楹只有她一个。她有时都觉得无聊得紧,像贺芸这样,定然更加觉得冷清。尤其她和自己一样,现在都没有孩子。

    “王爷驾到——”

    贺芸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有着雪化云开一般的明媚动人。沈寄看得楞了一下,忙跟着蹲身行礼。

    岚王走了进来,先弯腰扶起贺芸,然后道:“这位夫人也请起吧。”

    “谢王爷。”

    贺芸介绍道:“这是妾身未出阁前的好姐妹,今日过府来玩耍。”

    岚王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下。

    沈寄知道此时该告辞了,低下头一看那香囊还攥在自己手里,赶紧放到绣框里,“王爷、侧妃,臣妇也离府多时了,这便告辞了。”

    贺芸自然高兴她的识趣,“王妃说了,很喜欢和你说话,让你得闲再过府来,我也盼着你多来。”

    “是。”沈寄蹲身一福。碍着规矩,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抬头看岚王,岚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岚王挥挥手,“让人好好送一送吧。”

    “妾身知道。”贺芸安排了人送沈寄主仆出去,闻说王妃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给沈寄,忙自己也添了一些。沈寄便和顾妈妈出去,身后是捧着几下子礼物的王府下人。

    岚王坐下,拿起沈寄反到绣框里的香囊来看,贺芸笑道:“刚刚做得,让小寄看看做得如何。这里还有这里是用她教的法子绣的。”

    小寄,原来叫这个名儿。倒是没想到那么凶悍的女人,居然还有一手好绣技。岚王已经把沈寄的事都查了个遍,知道她是卖身葬父进魏家做的童养媳,但是一直在操持家计,魏楹能够有机会安心读书赴考,竟都是她的功劳。如今,还在打理着魏楹刚分得的十数万家财。

    “芸儿给本王戴上吧。”岚王把香囊递了过去。

    “好!”贺芸便蹲下,把香囊挂在了岚王腰间,看了看又正了正位置。

    沈寄回到家,魏楹说过的事涌上心头。岚王难道是因为自己才罚了林子钦的?不然干嘛他那么说话。好在,日后直接去庄太医家里复诊就好了。不需要总是往王府去。王妃也不可能时常召她过去,贺芸连这件事都不知道,更加不可能了。今天说的也不过是场面话。

    顾妈妈把王妃和贺芸送的,不是,是赏的东西拿去交代人登记入库,自己进来回沈寄的话:“侧妃娘娘赏的东西倒是平常,王妃送的可是重礼,不显山不漏水的,可是全是上好的东西。”

    沈寄随意嗯了一声。

    顾妈妈迟疑的道:“奶奶,奴婢觉得……”王妃太过礼下于人了。虽说是救命之恩,可是王妃让世子来赔礼,这也做得过了一些。

    “她这是要试探我。算了,反正离得远,她也不可能时时召我过府。”

    沈寄铺开信纸给魏楹写信,把今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岚王的态度没什么,可是王妃的态度却有些诡异。不过好在庄太医说了,宫寒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她本身有这个毛病,到了蜀中又一味的贪食美食,辛辣伤肾,更加剧了病情。好好的调养个一年半载的日后也注意着些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辛辣伤肾这点,沈寄是知道的,在知道自己有宫寒之后家里的菜单就调整了。而且她从小就喜欢吃绿豆苦瓜白萝卜等两性食物。这个在她想做药膳时也从医书上看到了,只是难以忌口。还是在知道了自己有宫寒之后才让厨房不要做这些菜了。

    看来这京城的太医的确是比蜀中的大夫高明。而且,当面切脉也比看了旁人切出的脉案开方子来得靠谱。当然,不排除之前那位太医没怎么当回事,这次却有王妃直接发话庄太医格外上心的缘故。

    只是,这要调理个一年半载的,难道她都要呆在京城?沈寄蹙眉。王妃的态度似乎也印证了魏楹的揣测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是不是,她还是避着岚王一些为好。

    岚王在贺芸处略坐了坐便起身往书房去,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一下衙就和妾室腻在一起消磨时光的。

    “王爷”贺芸有些不舍的叫了一声。

    岚王驻足,转过身来,“本王今晚在你这里用晚膳。”这也就是要在这里过夜的意思了。贺芸顿时喜上眉梢,福身道:“妾身恭送王爷!”

    “不用送了,外头冷。”

    回到书房,岚王将香囊解下来看,那会儿她很吃惊吧,所以行礼的时候把荷包都抓在了手里,还差一点忘掉直接就那么带走了。

    叫沈寄是吧,还是沈X寄?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他也不能开口去问贺芸。不然,岂不是相当于和盘托出。

    刘主簿进来,“王爷,已经问清楚了,王妃是让庄太医给魏夫人诊脉的。还告诉魏夫人,可以每旬往庄太医家中去复诊一次。”

    岚王点点头,王妃办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倒是贺芸,小寄求上门来好些天了,就等着她提起好安排,她却不当一回事儿。还要王妃提点一番才说出来。不过,让她去庄太医家中复诊,他本意是让她时常过来看看贺芸,然后好复诊的。罢了,也不好太过出格,还是王妃想得周到些。王妃表现出了很喜欢沈寄这就够了,那么偶尔召她过府便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储位未定,还需防着那些皇兄弟大作文章,他也不用这么迂回了。

    刘主簿又回道:“今天还有一件计划外的事发生。”

    岚王蹙眉,“什么?”

    “王妃让林世子来给魏夫人告罪。”

    “胡闹!看来她这次是存心要坏本王的事了。”他回京以后,的确是寻衅发作了一下小舅子,这自然是为小寄出气的意思。可是这个理由自然不会摆到明面上,小舅子已经入仕,的确是犯了大错被人报到他这里来,于是他没有维护反而让人重罚。

    可是王妃让他来告罪,这不就是告诉小寄自己对他别有企图么。而且,小舅子虽然一时不会想到那里去,但日后难保不会多想。想到这里,岚王起身走到王妃屋里,看他沉着脸,王妃把下人赶开然后跪在了他面前,“王爷的来意,妾身已经知道。妾身的确是故意的。”

    岚王看她一眼,负手问道:“为什么?本王从不见你不识大体的吃过醋。”

    “妾身是为了王爷的令名,为了您不落把柄与人。王爷身为皇子,是父皇和朝野最看重的储位人选,如果背上暗夺臣下之妻的名声,于王爷大大的不利。”

    岚王叹口气,面色和缓下来,“本王知道你是好意,为了本王着想。可是……”他从前也不信自己会对一个女人动情的,而且还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子衿,日后不要再这样了。有些东西本王不会割舍,有些人本王也势在必得。”

    王妃仰起头,“可是今日魏夫人说起她夫婿,听得出满满皆是爱意。而且魏知府也妻子也是非常珍爱。王爷除了硬夺没有机会的。可是妾身知道王爷是不屑于对女子用强的人。那么,您要怎么做呢?难道要授意庄太医动手脚么?宫寒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蜀中偏远她没遇到好大夫而已。今日魏夫人还说起,魏知府还在不遗余力的寻找民间高人。或者,这京城名医也不是只有太医。如果被她知道了,那她会怎么看王爷?”

    岚王笑笑,“这个不是问题。她如今不是在京城治病么,恐怕等不到她治好,魏持己就要回家丁忧了。等三年后出来,本王给他安排个不好带家眷同行的职务。长年两地分居,自然是要出问题的。”岚王不管这么做是不是卑鄙,总之他看上的女人,就一定要弄到手。他没有那么大度,来迟了一步就将美人拱手相让的。

    岚王转身离去,王妃萎顿到底,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割舍都割舍不掉。她是识大体,也从来没有吃醋的表现从来不为难府里的妃妾。可是不代表她心里就不会难受不会嫉妒了啊。

    到了二月底,沈寄往庄太医府上去复诊,让他斟酌着删改药方。而她平日里的饮食等等也全都按照医嘱来,只求早早治好然后回蜀中去,最好能让老太爷走前知道有曾孙的消息。不然,又要多等三年了。现在那么多人都在打魏楹主意,都在说她霸道,魏楹回绝只是治标,要治本还是只有她生养孩子。不管男女,只要生养一个就好,那也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这次复诊以后,没几天便到了欧阳策和魏柏要进考场的日子。沈寄对此事非常的关注,欧阳策和魏柏也没了刚见面时的轻松。各自闭门苦读,或者是就一个问题讨论到深夜也不罢休。沈寄记得当初魏楹临考前并非如此,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方式,而且万一这两人没有考好,日后怪她拦阻了这最后的临阵磨枪不快一光怎么好。所以,她也只能是搞好后勤,让厨房每日里换着法子给两人炖补品做药膳。然后委婉的劝上一劝,可是两个人都不行,依然那么熬着,她也就没有办法了。

    只能是为他们准备好了考篮干粮等物,到了临出发之际洪总管进来说外头几位爷都来了。沈寄知道是在京的魏楹的各房堂兄弟们,他们是来送魏柏上考场的。欧阳策微有失望之色,他是孤儿,在京城熟悉的也就是这宅子中大人,自然没什么人来相送。

    沈寄点头,“嗯,那六弟欧阳先生,我在府里为你们准备好庆功酒。”

    那两人点头,拱手告辞,外头几个木字辈的魏家大小男人也进来和沈寄见礼,齐齐一揖,“见过大嫂!”

    沈寄回了他们的礼,看着一群人簇拥着两个考生出去。魏家非常的总是科举,跟后世学校重视英语一样,都快到变态的程度了。这便也是魏楹头悬梁锥刺股的巨大动力之一。因为他知道只要考上,自己的命运就会发生巨大转折,一切才有可能。也果然,他以探花的身份得以认祖归宗,然后有如今在族里可以说一句抵得上旁人百句,年纪轻轻做了族长旁人还不敢明着不服的地位。

    希望这两人都能顺利考中吧。她侧头看向阿玲,“我的事都差不多了,现在该办你的事了。”

    阿玲脸上微微一红,外头的管孟听了则是露出满面喜色。这次回来沈寄就说了会帮管孟向阿玲父母提亲,把她们的婚事办了。至于之后,阿玲的志向是当老板娘而不是像挽翠那样做一个管事妈妈,便由得她去了。阿玲跟着沈寄四年也攒下了不少私房,管孟那里也有一些,凑到一起租个铺面开杂货铺足够了。至于婚事嘛,那就从公中拿钱出来给他们办好了。不然,非得让他们山穷水尽不可,这两人可都没有有钱的爹娘,家里都是伸手问他们要钱的。这四年,无论是管孟还是阿玲对他们夫妻都是尽心尽力的。尤其管孟还是魏楹的贴身小厮,阿玲是自己贴身丫鬟,自然要让他们风风光光的成亲了。

    阿玲的父亲和继母被叫到魏府来,沈寄便把话挑明了,又叫了管孟出来给他们相看。阿玲父亲很是满意管孟,人长得不坏又能干,还是魏大人身边得脸的人。看着也像是过日子的人。而且又是魏大奶奶亲自提亲,怎么都要给些面子才是。阿玲继母听说办婚事的银子是由府里来出,当即便没有意见了。心头暗算着阿玲攒的私房怎么也要留下一半给家里才是。

    阿玲和管孟都表示他们有银子,自己出钱办婚事就好了。沈寄笑道:“还是不要推辞了,你们的银子留着开杂货铺子。再说这也是例行的规矩。”一边叫账房取了四十两银子。之前挽翠出嫁就是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个管孟,自然是四十两。这四十两足够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了。

    阿玲继母听说银子要全用到开杂货铺子上头,当即变了脸色,这可是要带出门去的,以后全归姑爷了。可是在这个地方,她什么也不敢说。魏大奶奶还有旧账没跟她算呢,如果她敢这个时候提起这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只有日后再想法子从阿玲手里挖银子了。

V 88 衙内

    沈寄也知道阿玲那个不争气的继母眼珠子乱转怕是在打坏主意,可如果只是阿玲的家务事她也不方便多过问,于是只叫了顾妈妈和阿玲父亲去商量细节,其他的就不再理会了。

    过了三日,魏柏和欧阳策从考场出来,沈寄从两人的表现也看不出他们到底考得如何,他们回来放下东西和沈寄打了个招呼就出去和考生一起聚会了。不过这次动静不算大,早早的就散了。看来三年前闹出来的事还是让考生心有余悸。

    庄太医的宅子比魏宅靠近皇城多了,沈寄坐了轿子过去。不过如今,他们要在皇城便是买一栋宅子,小一些的还是买得起了。沈寄决定让经济帮着留意一下。这样,等魏楹日后调回京需要上早朝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早起了,她怪心疼的。

    不过那应该至少是五年后的事了吧。如今的京城虽然放假贵,但还不像后世一年一个价的疯涨,所以,也不是太急。如果房子像后世那种涨法,她倒是可以买下几栋等价格涨上去了再抛售。反正现在又不限购。

    庄太医那里态度很好,很温和也很周到,他听了沈寄描述的感觉的一些变化笑道:“嗯,有这些就说明在好转了。魏夫人放心就是。”

    沈寄用的药上次是从庄太医指定的药铺去买的,药价不菲。她让人拿去让陈氏家的药铺掌柜的给看了看,说是属于有钱都买不到那种好东西。掌柜的还问是哪搞来的,比他们之前千方百计找到的还好。她有些疑心是岚王让人弄来的,对方这么费心让她觉得有些不安。这一次的药她准备不从那家药铺拿了,就到陈家的药铺去买。庄太医给她诊脉,信誓旦旦的保证了一年半载她的病根尽除,不用最好的药大不了拖几个月吧。可她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岚王的殷勤。如果他只是为了报恩也就罢了,可是岚王妃那天的举措给沈寄敲了警钟。再说,让府里最好的太医给诊脉,什么恩情都可以抹去了。而且这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前几日,岚王妃让贺芸请她过府赏花,刚进三月,王府温室里已经开了好些种类的名花。她借病推脱了。顾妈妈担心王妃会不会生气,沈寄笑笑说不会的。当时王妃的表现可不像是真的欢迎她再造访的样子。至于她谎称有病,当然瞒不过庄太医。可是王妃是不会计较的。至于贺芸会不会认为她过河拆桥不识抬举,那就没办法顾及了。既然有了那一重担心,那岚王府是不能再去的了。不管是不是她和魏楹多心了,这样的贵人也不是他们能随便沾的。就算只是为了治病,也不能过从太密了。毕竟那是皇子,魏楹隔京城再远,那也是官场。

    回去的路上,沈寄就坐在轿子里想这些。忽然,平稳的轿子猛地一晃,沈寄一下子扑了出去摔在了路上。好在她练过武反应比常人灵敏,电光火石见用手护住了头脸,只是膝盖手肘都摔得生疼。同时听得阿玲惨叫一声,沈寄猛地抬头,就见到阿玲捂着脸,脸上一道血痕。旁边的流朱本是跑过来要扶沈寄的,也傻眼的站在了原地。

    管孟看了一眼阿玲,心急如焚,伸手抓住马背上那人还想抽过来的鞭子,“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蜀中知府魏大人的家眷。”

    沈寄从地上爬起来,流朱这才醒过神来,“奶奶,阿玲姐……”沈寄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紧上前几步去看阿玲脸色的伤。但见那一条鞭痕从眉梢斜斜掠过直至下巴。

    那骑士嗤笑一声,“小小一个知府,也好在本世子面前说嘴,给我撒手!”说着拉扯了一下马鞭,却是纹丝不动,看到阿玲脸上那道血痕,管孟眼里一片血红,根本没有想到过眼前人世子的尊贵身份。他一伸手竟将那骑士在马背上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下马来。旁边那几个骑马跟随的人顿时也是一鞭子抽来,“大胆奴才!敢伤长公主府的世子,你不要命了!”几个人便开始围攻管孟。

    旁边护着沈寄的小厮犹豫的目光扫向沈寄,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帮忙。沈寄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今日的事很难善了了。可是对方是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虽然他们占理,可是这事闹大了吃亏的只能是他们。权势猛于虎啊!

    可是,管孟是魏府的人,阿玲也是魏府的人,她无辜受此伤害,搞不好就要毁容。她可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自己能不闻不问忍气吞声么?这样,日后还有谁肯对他们忠诚。她一咬牙,“去帮忙!”

    “是。”

    流朱扶着沈寄拉着阿玲往墙边走,“他们纵马而来,我们已经避让了,可是马太快没来得及,奶奶这才摔了出来。奴婢走的靠街沿这边,阿玲姐走的外头,一时避让不及,那个世子就一鞭子抽到她脸上了。

    沈寄看了一下,这里离庄府还不算远,如果及时在庄太医那里求到药膏,说不定阿玲的脸还有救。沈寄自己手肘膝盖都摔破了,已经有血丝渗了出来,眼见她是没法一道去了。可是就让流朱一个人去的话,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场中还在混战,眼见是不能挪得出人去的。沈寄站立不稳坐在街沿举目四顾,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虽然脸上有同情之色,但无人敢站出来帮忙。这个时候站出来,摆明就是和这个皇帝亲外甥过不去。就是求上门去,庄太医敢不敢伸手还是二话呢。”怎么回事啊?你们两家怎么打起来了?“

    沈寄听得这个声音,转过头去,”林世子?“出声的人是林子钦,他也带了人从这里路过。沈寄顾不得其他,只要向这个过去的冤家求助,”林世子,请你帮帮忙,我们好好地走在路上,这些人就用鞭子抽人。我的贴身丫鬟都被毁容了。“

    林子钦扫了一眼阿玲并不在意,反倒是问道:”看你也痛得这样,你也挨鞭子了?“”我没有,我是从轿子里摔出来的。马太快,轿子避不过。以前踢你是我不对,你帮我一次,我给你端茶认错都行。“沈寄痛得厉害,眼前的情势容不得她不低头,上次得罪侯爷世子差点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次得罪公主的世子,还不知会怎样呢。她痛得眼里都有了泪花还不自知。

    林子钦看看她,然后点点头,”嗯,我帮你化解化解。“他走了两步随手抛出一个陶瓷的小瓶子,”里头的药膏敷到脸上,止血生肌的。你的伤也可以敷。不过,信不过就都不要敷了。“

    流朱接过瓶子,手有些抖的打开,看沈寄一眼,后者道:”先给阿玲敷。“吸了两口气,小心翼翼的替阿玲涂抹到伤处。

    林子钦走到最先挥鞭子那个骑士身旁拱拱手,”世子爷,今日的事就看在小弟面上放他们一马如何?“”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子钦侧头瞥了一眼那边屋檐下坐着的沈寄,那人嗤笑一声,”不是听说你如今都改了么?哼!“他看看场中,方才胆敢拉他的那个小子被他的人揍得很是狼狈,刚被公主府的侍卫一拳捶中肚子,吐了一口血。也罢,也算是出了气了。林子钦和他也算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虽然这两三年林子钦去了京郊大营疏远了些,但开了口便给他些面子吧。”行,就给你些面子。“说完一招手纵马离去,那些护卫便也陆续停手。剩下沈寄这边的那些个小厮,个个带伤,尤其是管孟的伤势最重。

    阿玲本就怕的要死,女人伤了脸是最害怕的,现在又看到管孟被人群殴成这样,一直憋着的泪珠儿就开始滚落。”可不能哭啊,不然真留疤了。“林子钦过来说道。

    流朱赶紧给阿玲把泪珠抹去,”阿玲姐,擦了药膏就好的,别哭。“

    沈寄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林子钦,后者道,”本来擦了是可以美容养颜,但顺带也有止血生肌的作用。是从宫里弄出来的东西。如果还不行,那我不知道什么才行了。算你们运气好!“

    沈寄支撑着站起,年景一拜:”多谢林世子援手。“

    林子钦摆摆手,”我倒不是路见不平,只是看到了不能装着没见着。你们够倒霉的,那家伙的外室今早一尸两命,他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

    沈寄脸上露出忿然,”那就可以当街纵马,欺压良民?“

    林子钦冷笑,”俗话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几曾真的见到过?他今天就是真的把你的小厮打死了,你又能奈他何。走吧,我陪你回庄府去包扎下。瞧你们这群人狼狈的,就这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还是齐整的。“

    沈寄一愣,”这个就不用麻烦世子了,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了。“”姓庄的滑得跟泥鳅一样,这个动静他早该听到了才是,虽然那个小霸王是走了,可是他不一定敢帮你的。搞不好让人回你一句老爷不在家,然后就把门关上了。走吧,反正我今天休息也没什么事儿。“”那就,多谢了!“”甭客气,我等着喝你的茶呢。姐姐居然叫我给你作揖道歉!吃亏的明明是我,她就为了讨好姐夫就要委屈亲兄弟。“后头的话林子钦说得很小声,沈寄也好,旁边的人也好,都没有听到。

    那轿子收拾收拾倒还能用,只是所有人都受伤了。沈寄便由流朱扶着,阿玲则搀扶着管孟,其他人互相搀扶着,跟着林子钦往庄府去。

    庄府的大门被拍开,下人看到沈寄一行人去而复返,陪着笑脸正要把老爷出去了的话说出来,然后关门,就见到林子钦用手撑在门上,”快开门!“”林世子?好,这就开这就开!“

    沈寄一看果然如果林子钦所言,如果他不来,他们或者是要吃闭门羹的,心头涌上了感激。小声对林子钦说道:”真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你给救了。“”你救了我姐夫,我没法子视而不见啊,是旁人我也懒得管的。“不管是平民还是小官家眷,那个小霸王要拿来撒气,本来同他都没什么关系。林子钦也不是路过,而是这次从军营回来,今早和那家伙正好遇上了,他听了外室一尸两命的消息就发疯一样的策马过去,自己不好不管不问便拉了匹马追上来,这才赶巧遇上这出的。

    只是,看到沈寄坐在屋檐下满脸痛楚,眼里还包着泪,他心头怪不是个滋味的。这个丫头不是那么厉害,连他的命根子都敢踹的么。一下子成了弱女子,他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他心头一直都记着沈寄踢了她之后脸上那耀眼的笑容。

    今天的事,归根结底都是那个魏楹官儿太小了,不然自报家门后也打不起来。在这京城,五品可真是连芝麻官都算不上。

    全都上了伤药后,林子钦带着的人去帮忙雇车然后帮着把人全送回了魏宅。他本人当然没有再跟过去,只是本要要送人的好东西给沈寄了,他也不好再空手登门,拐了个弯就回去了。

    沈寄一行人狼狈的回去,那盒药膏都给了阿玲,庄太医说擦了这个,开始会留下点浅色的疤痕,但是随着日子长了会全消的。还说这个药膏不但难求,而且必须是在受伤后立即涂上才有效,他们能路遇林世子实在是福大命大。不然,脸上必定留下这么一道疤。至于沈寄手肘膝盖伤了,最好最近都少动弹不沾水便没有大碍。那些小厮除了管孟需要卧床静养,也都是外敷内用歇一阵子就好。

    庄太医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但是沈寄知道,那都是因为有林子钦陪同前来。不然,即便是岚王妃交代过让他给自己治宫寒,他也不敢轻易就冒着得罪长公主府的世子的危险相帮。说起来,她这次真是欠了林子钦好大的一个人情。

    她们回来的时候,魏柏和欧阳策闻讯赶来,知道沈寄只是受了点小伤才放下心来。欧阳策懊悔没有跟着去,魏楹让他护送沈寄回京城,也就是托付他保护妻子的安危。但是到了京城,他忙于温书备考,而且沈寄每次进进出出身边都有那么多人,他自然也没有再跟出去。却没想到她们一群人被人打成这样回来。

    沈寄摆摆手,”欧阳先生无须自责,我知道你武功很好,只是这次不只是武力值不如人。对方是长公主府的世子,身边带了好多侍卫,我们实在是惹不起。“

    魏柏皱着眉头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在街上纵马,竟然把人的轿子逼得闪躲不及,轿里的人扑跌出来,还用鞭子抽女子的脸。真真是欺人太甚!难道就没有王法了么?“

    欧阳策想了一下,”长公主府的大世子,我们在酒楼也听说过,他前年还纵马踩死了人,可是最后还不是用一个奴仆顶罪不了了之。“”这次他休想不了了之。这次是大嫂命大,只是小伤,如果大嫂重伤,或者说没有遇上那位见义勇为的林世子,欧阳兄,你我二人要如何向大哥交代?“

    沈寄警觉的道:”六弟,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啊。“”大嫂,小弟会以今科考生的名义去敲登闻鼓,状告长公主府世子仗势欺人。“

    沈寄急了,”不能去!“她也气不过,这么大的亏,她当‘鱼丸妹’的时候都没有吃过,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又能怎么样。之前让众小厮去帮忙,那是不能眼看着管孟被人活生生的打死。但是要告长公主府的世子,那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魏柏怎么这么天真啊?”听说大嫂也是博览群书,难道就没有听说过‘强项令’?“

    沈寄苦着脸点头,”我知道。“她小时候就看过连环画的,强项令董宣,不畏权势处置了光武帝长姐湖阳公主家仗恃在洛阳大街上杀人的家仆。为世人说称颂,都写进《后汉书》去了,美名千古流传。可是,那只是公主府的家仆,就闹了那么大,还要靠舆论压力才能杀了他。现在这位可是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啊。还有太后,听说太后也很喜欢这个外孙的。皇帝是明君,但皇帝同时也疼外甥,他还是个孝子。她又没有死,对方也不会真的受到什么重责。拼着闹这一场,是得不偿失啊!首先就是魏柏自己的功名毁了,接着魏楹也会被连累,然后是整个魏氏全族。她都不敢去想象后果。如果今天她死了,魏楹肯定也是要闹的,但他首先会跟魏氏脱离关系,然后千方百计置对方于死地。或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有能力弄死对方的时候再下手。但是,都不会这么冲动的。”来人——“

    外头小厮应道:”奶奶有什么吩咐?“”把六爷请回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他出房间。把洪总管给我叫来!“沈寄转头欧阳策说:”欧阳先生,就烦你把六弟看住了,不能让他出去惹事。“

    欧阳策也没有想到魏柏会读书都读迂了,忙应道:”夫人放心!“”开解开解他!“”欧阳一定尽力。“

    洪总管很快就来了,沈寄把魏柏要去敲登闻鼓的事情说了,然后说自己已经把人软禁起来了,让他密切留意。千万不能让魏柏找到任何的机会逃出去。如果有魏家的人来造访,就把事情对对方合盘托出,让人进府来一起劝。

    洪总管听了大惊失色,忙忙的应下,”奶奶放心,老奴一定不会给六爷任何机会。“

    沈寄想着就头疼,怎么会搞成这样。这个老六平日看着也不是这么书呆子的啊。难道他想扳倒长公主的儿子,也上一回史书千古留名?倒是有可能。可是,如果当时不是湖阳公主的家仆而是她的儿子,董宣真的敢一刀砍了么?她觉得未必。就算董宣真的这么有胆色,豁出去了。那湖阳公主能答应,光武帝能答应?她还以为照管魏柏很简单呢,就是负责下后勤就行了。哪晓得这小子这么难搞。这样的性子,以后入了官场,动不动就想着文死谏做名臣那还得了。魏楹给他收拾烂摊子都收拾不过来。”拿纸笔来。“

    顾妈妈道:”奶奶,您的手肘伤了,不好动笔的。“这个六爷,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奶奶都这样了,还得为他操心。”我说,凝碧写。我得把事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四叔四婶。“

    纸笔拿来,沈寄口说,凝碧执笔,很快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就写完了。”再写一封,给爷捎去。等下一并拿出去寄发。“

    等到写完这两封信,沈寄觉得有点口渴,顾妈妈端了一盅水过来喂她。”我也不是就不能动了。“”既然可以让旁人代劳,那就不要动手。“

    沈寄靠躺回去,现在可以把魏柏给关着。可万一他这回考上了要去殿试,当着皇帝的面告御状,那可不是玩儿的啊。

    这事人证物证都找不到的,他们自家人说的话能作为呈堂证供么,皇家不会认的。而且他们还可以收买人来倒打一耙。到时候魏柏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希望在殿试前四叔四婶能赶到京城吧。四婶也不是迂腐性子啊,不过四叔确实是古板了一点。这样的性子当族长挺合适,至少公平公正。但是,要在朝为官,不是这么简单的。

    阿玲敷了药,面上呆了纱巾,没有避嫌的去照顾管孟,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这也没什么人能说闲话。管孟确实伤得很重,只要沈寄多犹豫一会儿,他就归位了。所以二人心底现在都是十分感激的,也有些担心此事会不会带来什么无法成后的后果。”府里不会有事吧,奶奶认识林世子,还认识岚王。“阿玲小小声的说。这个时候她最担心的反倒不是自己的脸了。那个老太医都说了是可以恢复原状的。林世子给的,可是宫里的药。”应、应不会吧,不然那个人就不会走开了。“管孟不确定的道。他这个时候也有些后悔竟然抓住那位世子的马鞭就把人往马下扯。如果为此给府里惹来了祸事,爷一个五品官扛不起啊。那最后这满府的人还不都跟蝼蚁一般。”奶奶救过岚王。“阿玲想起这件事来,岚王如果肯出面,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林子钦回到家里,到书房翻出藏得很好的沈寄的画像。正是当时她踢了他一脚后满面是慧黠的笑,转身跑开前的模样。他的手在那张脸上抚了抚。如今她救了姐夫,姐夫还为她发作了自己。从前那些招数都不能用了啊。林子钦想起姐姐让他去给沈寄道歉的事,越想越不对劲,只是又不敢肯定。

    翌日,岚王妃找他过府去问,昨天怎么会出手管这件事的。她是从庄太医口里听说的。林子钦带了受伤的沈寄等人去找他包扎。”呃,遇到了,不好当做没看见。“

    岚王妃叹口气,”回头你姐夫还要问你。“难得那个沈寄文炫音而知雅意,响鼓不用重锤,知道回绝贺芸的邀约。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怕是要找上王爷帮忙出头了。而且,这一次也让她知道了她夫婿那个官实在是太小了,会不会就此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呢?

    林子钦脸色变了变,”姐姐,姐夫他是不是、是不是对魏夫人……“

    岚王妃喝了口茶,”那又怎样?不过是一时昏头了而已。“就算王爷心头放不下,将来登了大位也要弄到宫里去,那样的出身来历也不能与自己相争。后院里人本来就不会少,将来后宫更加。她不可能把所有的女人都挡在外头,一个人霸占王爷。她挡这个事,也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去吧,在你姐夫面前说话别跟从前一样口无遮拦的。别当自个还是能跟他要零花钱的年岁。“”是。“林子钦应了一声,往王府大书房去。

    到了门口,看门的侍卫躬声道:”王爷,林世子到了。“”让他进来。“

    岚王在看文书,闻言轻声说道,一边把文书合上。抬头看着迈步进来的小舅子,随手指了指凳子,”子钦,坐吧。“”是。“林子钦依言坐下。”把昨天的事儿和本王说说。“

    林子钦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是这样的,魏夫人她去庄太医府上复诊出来,坐着轿子走在路上。结果正好蒋唯刚得知外室一尸两命急得眼发红的赶过去,就在街上纵马。魏夫人的轿子躲避不及,慌乱中,她从轿子里扑跌出来。好在她机灵,用手把头脸护住了。只是手肘和膝盖摔伤比较严重,其他倒没什么。“他知道岚王不会在意沈寄的贴身丫鬟如何,便没有赘言。”然后就打起来了?“岚王蹙眉。她不该是如此冲动的人才是,身边带的人又不够,就是要出气也不该急在一时。”不是的,当时蒋唯还用鞭子抽人的脸。“

    岚王一惊,身子当即坐直,”抽了她的脸?“”没有,抽到她的贴身丫鬟脸上。那丫鬟是一个小厮的未婚妻,蒋唯心头不好过,抽了一记,顺手又抽过去,那小厮就抓住了鞭子,应该是练家子,蒋唯都差点被他扯下马来。这样一来,长公主府的护卫自然不干,于是围殴那个小厮。魏夫人让别的小厮也过去帮忙,那人才没有被打死。我之前和蒋唯在一处,他听了那个消息就冲动的上马走了,我不放心跟去看看,结果就看到魏夫人坐在街边屋檐下哭,我看她的样子可怜,然后想着她救过姐夫,就上前帮她解了围。蒋唯给我,当然,主要是给姐夫您面子,就带人走了。不然,她真的不好脱身。“林子钦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但是无意间还是带上了倾向。他想帮沈寄出口气,只是自己无能为力。那毕竟是公主的儿子,他还惹不起。

    岚王觉得有点不可置信,”她坐在屋檐下哭?“那个小女子,不想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才是。说她被逼无奈之下抽把剑冲上去砍杀可能性还要大点。”是我亲眼看到的,可是她死活不认,说是痛哭了的。我也觉得那么凶悍的女人遇事不会光会哭。其实当时我差点就躲起来,想看看她最后会怎么应对了。“”摔得很厉害?“”有点儿。“林子钦小心瞥着岚王的眼神,暗暗心惊。

    岚王察觉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林子钦的心意早就在那幅画里就被他看出来了。所以,他当时根本不可能躲在一旁看热闹。其实,自己也有点想知道如果没有人路过帮忙解围,她最后会怎么办。可是也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受人欺负的境地不得不拔剑自救的。

    胆子真是够大的啊,知道是长公主府的世子,居然还悍然无畏的让其他人一起去帮忙。旁人遇到了大概都会舍车保帅,主动将那个小厮交出去让对方出气吧。不过,岚王很欣赏她的做法。手下的人出事,如果当了缩头乌龟,那么日后就没有人肯真心的跟随了。他再次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当机立断,倒是个做大事的人。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关键时候很能顶得住。

    哼,魏楹,你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那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她!至于那位表弟,是有些不叫话了啊。是不是该跟父皇说一声,让他去跟子钦一样到军队里匿名锻炼一下?现在老丈人对子钦的浪子回头肩头可以抗责任可是满意得不得了啊。

    算了,再等等!这一次他要等着她上门来相求。上次赏花宴邀她居然推拒不来,摆明了是要避着了。”这件事,你不要再过问了。“

    林子钦点头,后头的事他也过问不了啊。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不过,姐夫想等着她上门来相求给她出气,怕是很难。她当时是很气愤,但是并没有失了理智。哼,三年前教训他不上进惦记人妻,说得多么大声,如今自己还不是做这种事。”姐夫,那我就告退了。“林子钦站了起来。”等一等!“岚王也负手站了起来。”姐夫有话就请吩咐,子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岚王瞪他一眼,”用不着你赴汤蹈火。本王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话。“日后,林家就是这个小舅子当家了,岳父大人毕竟是老了。所以有些话和他交代就够了。而且,这话也不好到岳父大人面前说去。

    林子钦衣服洗耳恭听的样子,岚王在他面前站定,”你姐姐是本王的元配正妃,将来本王若有身登大宝的一日,她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林子钦涩然一笑,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自己是真的只有在一边看了。”姐夫放心,这一点姐姐心头清楚,林家也清楚。“林家是岚王最要紧的支持者之一,就算别家能下这条船,林家也是不心动。当然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走下去,断不会因为日后闹出些什么来就撒手不干了。林子钦做出这个承诺,也是应承了如果父母将来因为沈寄的事情不满,他会从中转圜。”子钦,你果然是长大了。“

    林子钦笑笑,”再不长大,姐夫不是要把我丢到边关的军营去感受一下战事了么。“”你是林家的独苗,姐夫也能做得太过的。“岚王笑着拍拍林子钦的肩膀。无形中就消灭掉一个情敌,他很满意。林子钦的知趣,他更满意。这样的人,日后才能成为他看重的股肱。至于小寄,她如果还不肯上门相求,他再从中添把火,让蒋唯欺到她头上不就行了。到时候不来求自己,难道要指望魏楹么。上一次的事不是自己放他们一马,就凭魏楹哪里就能够平安脱身。

    沈寄一边养着伤一边等着四叔四婶上京并发榜。她伤得不算重,但因为都在关节处所以比较麻烦。”信到淮阳要十天左右,四叔四婶再敢来又需要十天。可是又不能说走就走,真是麻烦啊!“

    魏柏已经被沈寄管了七八天了,魏家的人上门,沈寄就把事都告诉他们,他们听了都变了脸色,进去骂老六糊涂,再不觉得沈寄把小叔子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只是众人嘴巴说干,他还是那副德行。沈寄只能道一声,牛牵到了北京还是牛啊。

    众人现在都在等着四老爷四夫人的到来,总不能让魏柏一个人就毁了魏家。按他们的想法,如果上榜了,实在不行就不去参加殿试了,那样上下活动一下所得的官职虽然小点,但是好歹是个官。而且魏柏这个性子,当了大官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魏晖挺欣赏魏柏的个性,但是也拈着胡子说:”六侄子,你不要学你十一叔啊。要学也该跟你大哥去学。“”大哥当着圣上的面,都敢直言他为太后做寿过于奢靡。后来圣上不是果然收敛了不少么,而且大哥虽然被贬,但很快就起复还升了官。“

    沈寄忙申明,”六弟,你大哥没那个豹子胆,他没直言,只是心头的想法没瞒过皇上而已。外头乱传成这样的。好在皇上圣明,并没有因传言治你大哥的罪。还有,他后来起复是拿命去拼回来的。再后来升官那是年年考绩为优等才有的。六弟你千万不要断章取义。“这孩子怎么轴成这样。魏楹都从中受到教训了,他还这么觉得。

    魏柏说道:”可是,如果没有皇上的赏识,大哥不可能升这么快的。他是得罪了皇上被贬官的,旁人不敢随意提携的。“

    这个倒是真的。沈寄看向其他魏家人,我口水都快说干了,你们接力。那么多亲戚上门了,她也不好就窝在自己屋里,便让人用榻把她抬了出来,和众人一起来劝魏柏。”大侄媳妇,四哥四嫂几时到?“旁边另一个堂叔问道。

    沈寄回答道:”信和他们是一起出发的。信是驿站快马送的,昨天收到,他们慢也就慢个四五天吧。“”你还是继续把这小子关着吧,千万别让他跑了出去,我们先走了!等四哥四嫂到了再过来。“

    沈寄不能走路,只得道:”叔叔婶婶留下吃了饭再走吧。“”不吃了,被这混小子气都气饱了。读书都读迂了!“”欧阳先生,带我送下叔叔婶婶。“”是。“

    欧阳策出去了,沈寄不敢大意,让四个厉害的小厮看着魏柏。后者道:”这还有天理么?我反倒成了罪人。“

    沈寄摇摇头,”其实,我很感激你能够不畏强权为我出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是非黑白这么清楚的。“等四叔四婶到了,她也轻松些。不然,人在她这里要是跑了出去闯下祸来她承担不起后果。

    又过了两日,魏楹的快信也到了。他对于发生的事非常的惊怒,只是人在外地,而且官小言轻也没有办法。沈寄可以想象得到他收到信痛心疾首的样子。他是没有能力和那些人斗,可是那些人都是靠了会投胎,一出生就有了可以作威作福的地位。他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很艰难的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而且她相信,假以时日,只要给魏楹发挥的平台,他将来不一定就比这些勋贵子弟差。毕竟,他才二十二,而且已经经历过一次起落,人也比刚入官场时成熟了。只是,如今的官场,储位不定,容不得他大展抱负,只能在地方做实务省得卷进皇子的夺嫡之争里头去。就这个样子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很好。所以沈寄回信让他不必气馁,暂时斗不过那些权贵子弟,又不是以后也没有机会。千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乱了阵脚才好。她对他绝对有信心,总有一天,他能实现心中的抱负一展长才,而她也可以水涨船高再没人敢欺辱。

V 89 接旨

    沈寄还有一件烦心事,她现在在家养伤,庄太医那里自然是去不了了。对方也不可能到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来出诊,那未免太打眼也太屈驾。不过庄太医派了他的侄儿,也就是他的关门弟子过来。只是那位小庄大夫上次把她说了一顿,说如果按照方子到外头去抓次一等的药,那药效可要大打折扣。

    沈寄经历了路遇长公主府蒋世子这件事,实在是对京城少了些好感。聚居在此地的皇亲贵戚纵容子弟横行霸道,她已经倒霉的遇上过两次了。在京城以外,她没觉得魏楹官小,还觉得他二十三岁的知府很是威风八面。她虽然不至于狐假虎威,但是平日里也从不会受谁的气,何况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欺辱。

    那天她是疼哭的,可何尝不是气哭了。如果是在现代,什么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猖狂啊。她只要拿出手机咔嚓偷拍个照,然后上传到网上大肆曝光,那就什么气都出了。

    可如今呢,她还是托了林子钦的面子才得以没有吃更多的亏。而六弟魏柏一片赤子之心,不但魏家人人觉得他会祸害到自身,就连自己都不得不把他软禁在家中,生怕他真去敲了登闻鼓惹火烧身。

    现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太可恶了!魏楹要想一步一步位极人臣,那怕是三二十年后的事了。林子钦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是岚王的用心却让人觉得烦恼。

    好吧,我救了你的命,那么用你的大夫用你的药也是该当的。既然已经用了你的大夫,又何必矫情的拒绝你的药。还是早日离了京城为要。于是沈寄便让人还是到庄太医指定之处去买药,这样效果明显得多。药材的来源、炮制甚至保存都可以让药效有很大的提升。只是这些药有钱都买不到,都是供给宫里或是王府的贵人的。

    在沈寄的手脚能自由灵活的活动的时候,终于盼来了四叔四婶。在族人的逼问下,四老爷最后不得已承诺,如果魏柏还是坚持,他做爹的做主即便考中前三百名也不让他去殿试惹祸。

    这个决定其实是很艰难的,因为殿试之后所授的官比不参加殿试的进士起码高两次,不参加殿试那就只有往九品那种县衙的末吏去寻了。这一生的成就也就相当有限,甚至很可能一辈子就那样了。

    四月中旬,发榜了,欧阳策早早去看,回来的时候面色黯淡。沈寄便知道他又名落孙山了。心头暗叹一声劝道:“欧阳先生,你才二十四,还可以再考的。”

    欧阳策惨淡的摇摇头,然后回客房去了。沈寄只好吩咐下人千万不要去打扰。这种事情也只有靠他自己走出来了。而魏柏,则是由其他魏氏子弟去代看,对外说的是染病卧床。

    “六弟考上了!”

    这个消息本来可以很振奋看中科举的魏家人的,木字辈在魏楹之后又出了一个进士。可如今这份喜悦却是大打折扣。可以说自从魏柏表现出这份赤子之心后,魏家人已经完全不指望沾他什么光了。只希望日后不要被他连累就好。只有四叔四婶脸上喜悦满溢。虽然说儿子是有点憨,但毕竟是十年寒窗有了回报,考上了。

    沈寄看报信的这位堂弟脸色有点古怪,便问道:“五弟,六弟他考了多少名啊?”

    “一、一百二十三名。”

    沈寄心道,难怪表情这么古怪了。一科一共录取三百名,一甲六十名,其中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为头甲,这六十人为进士及第;二甲也是六十名,二甲是进士出身;一百二十一名以后位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当然,并不是以这一次的发榜为准,而是以最后殿试后发榜的综合排名为准,所以称两榜进士。也就是说如果殿试发挥的好,这个名次有极大可能挤入进士的行列。但如果不给他去参加殿试,那就铁定是个同进士了。魏楹当年为了不得这个同进士,硬是推迟了三年才去考,可见读书人对这个的介意。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总不能让自家孩子硬是弄出个同进士出身来吧。又不差多少,就三名。当今天子爱少年才子,这是都知道的。到时候殿试怎么也能往上提一提名次才是。只是,这个孩子脑子有些轴啊,万一到了朝堂上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不只是连累他自个儿的功名啊。

    但是众人还是担心小六会惹祸,因此便都望向四老爷等他做主。他是亲爹,有什么自然他做主。四老爷四夫人一直以来的期望都是放在魏柏中举。如今好容易看到金光大道了,可是却不让她的儿子去走,反而想让他就此委屈做个同进士。

    大厅里一阵沉默,终于十一叔出声,“把小六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自个儿做选择。”

    这是个办法!

    于是魏柏便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带到了这里,沈寄心头叫苦,就算四夫人再明理,如今儿子被她软禁是事实,就连这样出入都有人押着,这件事怎么都要造成芥蒂了。

    当魏柏知道自己考了一百二十三名也有点吃惊,他自然是明白这里头的意味的。然后,家人把选择题摆在了他面前。要么就此认命去做个末吏,要么就闭嘴不要再提去告状的事,安心温书准备殿试,怎么都要搏一个进士出身,然后顺利步入仕途。家人再使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京官不敢说,至少能是个京外的七品文职。

    十年寒窗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想放弃。可是想去殿试就必须放弃坚持。魏柏艰难的在心中做着抉择,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大嫂受了欺辱,他想去为她出头告状,想让仗势欺人的蒋世子受到惩罚,怎么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把意见说出来就好,剩下的让小六自己决定。大侄媳妇,我们走了。”

    沈寄出去送客。把人全送走,她也没回去大厅,径自到亭子里坐着。魏柏这样的性子,适合去做学术研究而不是做官啊。只是在这个时代读书差不多就是为了科举,他没办法选择。如今更是被逼到如此地步。可是该怎么选,傻子都知道吧。

    不出所料,当天边有了结果,魏柏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终于还是妥协了。沈寄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难受,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被逼着向社会妥协了。日后,怕是再难有这份赤子之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老爷四夫人就留了下来陪伴儿子。欧阳策则向沈寄辞行,他想出外游历。沈寄知道魏楹很看重他,有心想劝他再回蜀中最后想着时机不合适,便封了五百两银子的程仪让他带上路上花用。

    当初山寨散伙并没有什么银子剩下,欧阳策这三年也是寄居魏府做师爷维生,手上还真是没有什么银子。便笑着接受了,“我也不跟夫人客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日后有机会再来看魏大人和夫人。”

    “好,祝先生一路顺风!”沈寄让洪总管出面送欧阳策往码头去。这个人虽然当时失落,现在看来倒也不失潇洒。希望有缘再聚吧!

    沈寄回到屋里,一会儿顾妈妈进来一副有话和她说的样子。

    “你说吧,这屋子里也都不是外人。”阿玲去照顾管孟了,如今她身边就是流朱凝碧在领着小丫头伺候。养了这么久,管孟终于是能下床了。

    “奶奶,外头的闲话还没有停歇,如今本家里也有人参与了。这件事不是小事啊,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沈寄放下手里的书,她当时受辱,是林子钦挺身而出相救。这就为京城贵妇圈子又添了谈资。三年前就出现过一次说她被林子钦占了便宜的话,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桩英雄救美的事,自然便有人把那件事又翻出来说了。至于本家的人,之前都在担心魏柏闯祸,还没有闲心做这个,如今魏柏放弃顾虑尽除,便有人开始兴风作浪了。

    蒋世子当街把人从轿子里撞出来,又挥鞭子抽人,那些人怎么不议论一下他的行径。反而纠结于林子钦为什么肯救她。这半个来月,都不知穿凿附会出多少故事来了。就连她到庄府复诊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也算在了林子钦头上。

    便有人说他们二人三年前就有了首尾,这些年来一直藕断丝连。魏楹便是怕她不守妇道,所以才要她到蜀中去的。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沈寄没法分辨。而林子钦,更是没办法去分辨。庄太医那件事,分明是岚王手笔,他要如何分说。于是只得含含糊糊的默认了。而他心底,被人这样和沈寄牵扯在一起,其实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窃喜。

    只是林侯爷和侯爷夫人对此大为不满。他们家的儿子如今名声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在军中也日渐显出才具,这怎么又被那个女人给缠上了。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还不知检点。说不定当初子钦花银子去庙里本来就是去和她私会的,而不是外头风传的他特意去猎艳。癞头儿子还是自家的好呢,更何况这样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青年才俊。

    林夫人在出外应酬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十分的恼火,她和柳氏说:“你说你这个妹妹,怎么总是和这些事扯上关系。只是,她怎么会能到庄太医那里去复诊的?难道当真是林世子……”她一直以为沈寄就是那次去岚王府由贺芸给她找了个太医诊脉呢。结果却是以自己的身份都请不动的庄太医,那些话或多或少的传入她耳中,由不得她不多想。

    柳氏倒是对沈寄的为人很有信心,“娘,上一次的事不也是林世子为非作歹,害妹妹背了污名。也许这次的事也是有什么内情。只是不知道林世子为什么会为了妹妹去跟蒋世子讨情面。不如您把妹妹叫来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说的也有理,那个丫头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小魏大人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不会不知道珍惜。这里头想必是真有内情。”

    沈寄便被叫去了,她进门就告罪道:“之前因为受了伤不便出门走动,所以许久没有来给干娘请安了。”

    林夫人让丁妈妈带了人出去,并且亲自守着门。屋里就只留下她和沈寄、柳氏。三年前她迫于情势和沈寄渐渐疏远,但一直维持着联系,关系并没有断绝。这一次魏楹眼见仕途上又起来了,当年的事似乎也过了,她和沈寄也就回复了当初的亲热。只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她又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简直不堪入耳,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寄苦笑,摸了摸鼻子道:“就是我倒霉的被人从轿子里撞出来,然后林世子路见不平。”看到林夫人沉下来的脸,她忙改口,“那我就一件件的说吧。先说我到庄太医处复诊的事。这事是岚王妃安排的,去年岚王入蜀遇刺的事干娘和大嫂应该听说了。”

    林夫人点头,“嗯,听说了。”她眼里一亮,沈寄提起这件事,那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系。

    “那个传说中英勇护主的女侍卫就是我,我碰巧遇到还剩一口气的岚王,然后弄了辆车把他送去医馆。因为怕幕后主使恨我坏事,这事就被瞒了下来。林世子肯出手救我,也是因为这件事。”

    在座二人恍然,这就说得过去了。之所以去走贺芸的路子也是怕消息走漏。

    柳氏担心的道:“那难道你就要再背了这个污名?”

    沈寄苦笑,“跟名声相比,还是小命更重要。”

    林夫人蹙眉,俗话说生死是小,名节为大,这事可大可小。可不想背这个恶名,就得把事情合盘托出,她又没有得力的靠山。除非岚王看在救命之恩上全力保她性命。

    “那这件事,你能不能找找岚王妃想想办法?如果名声坏了,你在夫家日子真的会很难过。”

    沈寄看着自己的脚,“岚王妃可是林侯爷的亲姐。”

    林夫人叹口气,她是关心则乱,忘了这茬。岚王妃真要出面,事情只能传得更不堪。

    柳氏作难道:“那怎么办?万一小魏大人听说了,真要心头有了芥蒂怎么办?还有魏家的人会怎么看你。”

    沈寄摇头,“魏大哥不会,可是魏家的人不好说。不过,魏大哥不会让我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的。”这话她说得极为自信,魏楹绝不会任她被人处置了。

    林夫人想了想,“如今只能让另一件事出来引起众人的注意,把你这件事盖过去。放心吧,不过是因为林世子牵涉在内,所以才这么多人关注。毕竟他的转变太大了一点,被岚王丢到他的嫡系鹰军中匿名呆了三年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很多人就觉得这里头有猫腻,是有人给他造势。而且你知道有人不乐意岚王的小舅子变好。如今出了这个事,自然推波助澜。只要有个比林世子更值得人关注的人的风流韵事传出来,这件事自然很快过去。如今你要担心的不是外头人怎么说,而是魏家人怎么看待你这个族长夫人。坏了名声的女眷,可以直接赐你一根白绫的。”

    沈寄大变脸色,就为这就要给她白绫,那也太冤了吧。她回到家立即问魏楹的信到了没有。她可不想被人弄死啊。

    魏楹的信是下午才到了,信里让她放心,他已经将事实写信告诉三叔祖父了,族里有什么事他老人家自会拦着。这件事最好还是能够赶紧澄清。要托赖岚王保护妻子的安全魏楹觉得很窝囊,可是事情因岚王而起,他是该负责任。由他出面请十一叔去向岚王请求好了。

    沈寄不是不在意魏家人怎么看待她,她好容易才在魏家立住了足,如今又卷入这样的桃色传闻里。而且这事还是魏柏犯轴的导火索,所以她的处境更为艰难。四夫人对她,芥蒂也越来越深。

    管孟非常自责,都是因为他一时冲动,如今给奶奶惹来这样的祸事。沈寄看他还拄着拐杖才能行走又为此愁眉苦脸的,而阿玲也是一样,便笑道:“你俩婚期都定了,若你当时当了缩头乌龟,我都看你不起。要是当年我踹了林世子一脚,魏大哥不敢出头我再就跟他和离了。实在不行,就公开事实。再说了,谁要是来杀我,不就是承认他是刺杀岚王的幕后主使了么,应该不会轻举妄动的。”

    另一边,还等着沈寄上门相求让自己替她出口恶气整治蒋唯的岚王,则坐不住了,颇为后悔没有及早将这件事处理好。

    刘主簿道:“王爷,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任由流言这样传播,魏夫人可能因为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流言被魏家执行家法。”

    “不行,不说别的,就说她救了本王的性命,本王也不能让她陷于这样的泥沼里。”

    林子钦也有些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跑到岚王府看姐姐,然后打听姐夫有什么安排没有。

    岚王妃脸上不辨别喜怒:“王爷已经进宫见母妃了,这件事自会还魏夫人一个公道。倒是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这事情不是跟我有关么,要是我当年的名声是正人君子不好女色的,也不至于把她害到这步田地。”这件事情林子钦是真的很后悔。如果他能像三王爷一样是个洁身自好名声极好的人,也不会有这个事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三王爷身上,人家就只会说他路见不平。

    “如果像你说的这么单纯就好了。”那个沈寄她也见过,没见出什么特别来,怎么就勾得男人一个二个都失了魂。

    岚王进宫见了贵妃,道明沈寄是他的救命恩人,又说及她此时的处境艰难。

    贵妃想了一下,“既然她救了你,这个情咱们皇家怎么都要还上。至于之前她夫婿说怕引来杀生之祸所以没有声张,可如今不澄清也是生死大事。她救了母妃的儿子,就由母妃出面来替她洗清名誉吧。”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这事还牵涉着你表弟,还得跟太后通通气。”

    太后成日在宫里吃斋念佛,听贵妃说明了来意,便开口道:“本就不该瞒着,不然也出不了这样的事。这样,哀家也赐些东西给那沈氏,怪可怜见的。回头你再知会宁儿一声,她的儿子也该管教管教,去年才闹出了事,今年又在街上纵马。”

    “是。”

    沈寄接到宫里传话,让她准备一个时辰后接懿旨。旨意是由代掌后宫的贵妃娘娘下的。沈寄知道贵妃是岚王的生母,如今在后宫只是缺个皇后的名分而已。于是赶紧让把她的五品诰命夫人的礼服找出来,吩咐下去准备接旨。这个时间,魏楹的信还没有到十一叔那里,他自然不曾去求见岚王。是岚王知道事情之后自行进宫见了贵妃才对。

    突然有这种事,家里人不免慌乱。好在贵妃知道魏府不曾接过旨,给出了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不然非乱套不可。魏府中的人只有顾妈妈见过接旨的排场,于是和洪总管一起去安排。沈寄也赶紧恶补了一下刚封诰命时学的礼节。

    这还是沈寄头一次把诰命礼服穿戴齐全,按品大妆。本来祭祖和进宫是需要穿的,但是她当时在蜀中,这两样都不用。而且她私心觉得这么穿戴好像是要唱大戏,十分的排斥。

    四夫人一家住在这里,自然听到动静,便问下人是怎么回事。

    “四夫人,宫里贵妃娘娘有旨意给我们家奶奶,家里正在做接旨的准备。”

    四老爷走出来,“什么,贵妃有旨意给大侄媳妇?你赶紧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儿。需不需要我们做什么?”

    四夫人便赶紧过来问,沈寄屋里也正忙着。毕竟是头回遇到这样的大事,家里的人都有些慌。好在沈寄还算沉稳,又有顾妈妈指挥安排,给众人一一讲礼仪,众人才慢慢镇定下来。但是紧张是免不了的。

    “四婶来了,快请坐。我这里要赶着梳头,怠慢了。”

    四夫人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摊开摆在榻上的诰命礼服,她要想做诰命太夫人还早得很。得等着魏柏做了五品官才行。可是他那个性子在官场上怎么吃得开,日后全都要靠魏楹扶持才是。而且看沈寄这副沉着的样子,应当是知道旨意的内容的,而且不是坏事,很可能是好事。四夫人不知道她凭什么这么肯定,但是知道自己是得罪不起沈寄了。于是上前帮着安排,她虽然不曾见过接旨,但是基本的礼仪还是通的。

    “大侄媳妇,大侄子不在,一会儿不如让你四叔出面帮着招呼宫里来的贵人?”

    沈寄点头,“正是要麻烦四叔,这种事情总不能让洪总管出面。瞧我忙乱的,忘了打发人去说。”

    “一家人还用的着特意去说,你四叔就是让我来问问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四夫人便出去打发人和四老爷说了,四老爷忙换了一声最好的衣裳准备待客。魏柏问出了什么事,他摸着胡子道:“宫里贵妃有旨意给你大嫂,你娘说看你大嫂的样子,应该是好事。你也换身衣裳,回头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胡乱说话。”

    魏楹眼睛一亮,“是不是宫里知道蒋世子做的事,让人来安抚大嫂啊?”

    四老爷看眼儿子,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为父也不知道,唉,你可千万别——”

    “爹,我就跟在你后头,什么话都不说还不成么。”魏柏忙忙的道。

    “你乱说话会害了你大嫂的,她如今处境够难的了。”

    “知道了。”

    沈寄穿戴妥当,流朱和采蓝抬着长身镜子让她照。沈寄顿觉自己就像唱大戏的,可是不能懈怠,得把戏唱好。封建时代接旨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一个不好就会被扣上蔑视皇家的罪名。

    “奶奶,传旨的公公进大门了,四老爷正陪着饮茶。顾妈妈让您赶紧出去。”凝碧有些紧张的说道。

    “嗯,走吧。”

    到了中庭,香案已经设好。沈寄看到来传旨的是个很慈祥的老太监,赶紧上前几步要在青石砖地上跪下。老太监摆摆手,“贵妃娘娘有令,魏夫人体寒,可以垫个蒲团在膝下。”

    “多谢娘娘天恩!”

    一旁顾妈妈赶紧示意小丫头去拿来,然后亲手摆放在沈寄面前。沈寄便跪下,一叩到底,太监开始宣读贵妃懿旨,是表彰她忠义不衿功,说了一大堆花团锦簇的好话,最后落到实处——赏!

    先是太后赏的,黄杨木佛珠一串,上等脂粉珠钗若干,“万事如意”、“花开富贵”宫绸各四匹;然后是贵妃赏的,步摇、宝花各一对,“年年有余”、“戏婴图”宫缎各四匹。东西不算多,但都是好东西,更要紧的是这个背后的含义。她现在算是华丽丽一转身,成了诰命夫人里的典范,人人学习的楷模。沈寄心道不是我不想矜功,是怕被人咔嚓了啊。不是被逼到这个份儿上,谁想出这个风头。

    沈寄直起身子,两手高举,口称“命妇沈氏接懿旨,叩谢太后赏赐,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谢贵妃娘娘赏赐,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传旨的太监满意的接过四老爷递上的银票,往袖子里那么一塞,那动作不显山不漏水的。

    “那咱家就回宫缴旨了。如今是四月间,端午节魏夫人是要进宫叩拜的,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兴许会召见。”

    沈寄赶紧谢道:“多谢公公提醒。”

    她是五品诰命,原本根本轮不到被召见的,最大的面子就是去等几个时辰,然后跟在众人后头磕了头就算了事。如今既然太后和贵妃都要召见,那可真是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四老爷送太监出去,沈寄手里还两手捧着懿旨,要摆到正堂上去供着,天天烧香磕头的。于是便捧着一路过去。一边让顾妈妈看着把太后和贵妃赏的东西好好的收起来。

    四夫人跟在后头看沈寄小心翼翼捧了懿旨过去安放,不由得艳羡不已。端午还要进宫去,太后和贵妃都要召见。魏家历史上,也只有当初那位做到宰辅的老祖宗的元配夫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三叔祖父官至三品,三叔祖母却也没有接到过宫里专门褒奖她的旨意。真是想不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大逆转。沈寄今日,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啊。

    沈寄心头其实也有些吃惊,原本她救了岚王,皇家给点赏赐就算完了。可没想到牵扯出长公主的儿子,还有林子钦,她居然被卷进桃色绯闻里,眼见可能要被魏家执行家法。因此贵妃才会下这道懿旨吧。想一想那懿旨上的措词,真是让人有些脸红呢。也好,雨过天晴了。

    才刚供好懿旨,都买来得及好好看看宫里赏下来的好东西,外头就报岚王妃遣人送厚礼来,沈寄出去谢恩接了。刚进来坐下,又是贺家众本家送来礼物,纷纷向她道贺得了太后和贵妃的封赏。然后是林侍郎府上送来厚礼,再然后徐五的婆家也送了礼来,还有贺芸的娘家……琳琅满目的摆放在库房里,都快要塞满了。那些礼物珍贵的成都,饶是沈寄现在有着十几万的身家看了也咋舌。她和魏楹的家产可都是铺子田地居多,老太爷给她的老太太当年戴过的那些首饰她原本已经觉得很奢华了,可是跟今天收到的礼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长公主府送的礼物,比起别家更加的丰厚。这里头自然有迫于形势致歉的意思在。知道管孟和阿玲即将成婚,送了一份贺礼。还让蒋唯过来给沈寄做了个揖。虽然他只是勉强揖了一下,然后就转身扬长而去。但至少面子上,魏府是过得去了。镇国侯林府自然也有重礼送来,这回不但是沈寄的清白名声保住了,林子钦也是一样。

    沈寄这一天被搞得有点头晕眼花的,她现在算不算一朝得势啊。

    顾妈妈高兴的说:“这下子京城的贵妇圈子再不会不接纳奶奶了。您也再不用委屈自己去和商人妇往来。”

    沈寄看着她,“传我流言的是什么人,上门来安慰过我的又是什么人?”她的流言就是从那个贵妇人圈子里开始传的,只有容七少奶奶上门来安慰过她。她这次回京,除了去了趟岚王府和侍郎府,和徐五约着见了一面,就是和之前交好的翰林院低阶官员的女眷还有容七少奶奶一干商人妇往来。那个贵妇圈子,她一个五品官女眷可去不了。人家把她吊在舌头上,不过因为她的绯闻对象是林子钦罢了。

    顾妈妈顿时张口结舌,“可是,您日后主要还是和官家女眷打交道啊。”

    “我知道。今天的事给我的震撼有点大,有些事虽然自己知道,但亲身经历感触又不同。你到林府去,让干娘赶紧给我介绍个礼仪师傅来。端午还有半个月,得赶紧练一练,不然进了宫闹笑话。”

    顾妈妈一听,对,这是正事,不能误了。魏府还是根基太浅,今天接旨居然除了自己满府都不知道规矩。她也是幸好那个时候跟着林夫人有幸见过。

    “奶奶,那奴婢这就去。”

    不用她去,林夫人打发来送礼的人回去一说,太后和贵妃端午要接见沈寄,她立马就把丁妈妈派了过来。丁妈妈可是当年跟着她一起受过宫里出来的老嬷嬷的教导的。而且林夫人这个诰命夫人也时时进宫,她也时时跟在身边见闻。比顾妈妈这个二等妈妈要强多了。还让丁妈妈告诉她,时间很紧,暂时不要接受旁人的宴请,统统想法子推了。不然去了一家就得去所有人家。

    沈寄一一照做,久而久之,外头也都知道她在赶工学礼仪,省得到了宫里丢脸。心头偷笑之余,嘴上只说这是正事,耽误不得。

    这段日子是沈寄最辛苦不过的,丁妈妈从前看着何等慈祥,简直如春风般温暖。现在整个化身容嬷嬷了,沈寄自觉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是要被挑剔。

    “魏大奶奶,你是要进宫面见太后与贵妃娘娘,礼仪不是只要过得去就好。而且,必须时时处处的留心。奴婢考您的时候您做得好不够,平时也要这么严格要求自己,进了宫才不会一个不小心就露馅了。进了宫那是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一个不对就是罪。虽然太后慈爱,贵妃宽容,但你不能因此就放松。”

    “是,我知道了。”沈寄一脑门的汗。她练得无比认真,她又不是子,出了事有皇阿玛来保驾。

    她写信给魏楹告诉他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对这样的生活无比的不适应。还是小家小户过日子舒坦。现在站要站相,坐要左相,就连她手里怎么抓手绢都有规矩。以前要成亲之前学规矩,她原本以为已经够严格了,可没想到如今还要严上百倍。她迫切的想回蜀中,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蜀山水碧蜀江清,那是多么好的一片天地啊。另外再报告身体好转的好消息。庄太医如今对她更加的尽心竭力,据说好的话她今年年底前就可以断了病根。

    魏楹拿着信看,小寄描绘的种种鲜花着锦一般的生活,本是他一心想要给她的。可是如今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的关系得到。而且这整件事他除了告诉三叔祖父真相,请十一叔去求岚王出面,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无力感让他非常的难受。他有心和人说一说,可是小寄不在身边,连欧阳策也没有回来,让他跟谁去说去。

    他只觉得心头堵了团棉花一般。还有就是如今小寄的人身安全,也是有赖岚王在一力保护着。虽然说这是应该的,但是魏楹对此心头也非常的难受。他的媳妇儿却要靠别人来保护。尤其这个别人对他媳妇儿还有觊觎之心。他一拳擂在桌上,桌上的茶盅都跳了一跳。

    小寄在信中重申让他稳打稳扎千万不要乱了阵脚,在情势还没有完全明晰的时候就站队。如今他在外头,首要就是在政务上有好的表现,千万不要急着进京做京官。

    从信里可以看出来,小寄喜欢蜀中不喜欢京城。可是,他终究是要回京城去的。等到他做得高官,便不会再让她受旁人的气,那时候她便会觉得京城也是风光明媚了。

    如今事情挑明了,倒也有一个好处,岚王总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对小寄献殷勤了。可恶!他什么女人没有,花花心思偏要用到别人的媳妇儿身上。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自己官职小,人微言轻奈何不得他么。其实魏楹此时还挺佩服六弟要去敲登闻鼓告蒋世子的勇气的。不管怎样,勇气可嘉!

    可自己如今却是畏手畏脚,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罢了,现在再想也是无用,端午汛期将至,想着如何让境内不出现险情才是第一要务。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魏楹的夙愿。也必须如此,才有梦中的将来可期。他冷静下来后抽出纸笔给沈寄回信,让她好好的遵医嘱治病,既然年底以前能好,那就太好了。还有进宫觐见太后和贵妃的事,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做准备就好,不要太过紧张,那样反而误事。她既然救了岚王,那么至少近期,太后和贵妃是不会难为她的。至于岚王妃,尽可以正大光明的去。他绝对信得过她,而且岚王断不敢此时对她如何。魏楹封上信封,心头想着,如今岚王还有许多顾忌,自然不会做什么。可是皇上的身体到底还能撑多久?如果最后真的是岚王登基,那他就肆无忌惮了。君夺臣妻是不好听,可是对有大作为的君王而言,这也只是白璧微瑕,他既然敢做,就不会太在乎朝野的议论。到了那股时候,自己又要怎么来保护这个家?

V 90 进宫

    五月初四的晚上,沈寄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睡不着。这大半个月她每天都练习两个时辰的规矩,就是丁妈妈说的,要把规矩做到家,就必须从骨子里养成习惯。如今终于得到认可,说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到位了,然后丁妈妈在领了个大红包之后也就功成身退了。沈寄心头实在憋得慌,可是既然来到了这里,又怎么能够不仰望敬畏皇权。只能兢兢业业的把学规矩当成目前生活中头等大事来做。

    这半个多月她是足不出户的。自从贵妃的懿旨下了,庄太医便拎着医箱上门看诊了。说从前只是因为沈寄不希望公开她救了岚王的事,他老头子也只好让她自己上门复诊。如今既然贵妃亲自公开了事实又褒奖了沈寄,他便可以上门来看诊了。沈寄只是笑着向他道一声辛苦,然后每次加倍的给车马费。

    躺在床上有些不好入睡,沈寄小声嘟囔:“我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喜欢勾心斗角,累!”说起来还是更喜欢当初靠自己卖鱼丸卖肥肠过日子的小日子。想了想又敲敲自己的头,“笨!当初没有魏楹这个举人老爷的身份撑腰,早有人来砸你摊子了,哪还能平平安安做生意啊!”

    当年的林世子事件和如今的蒋世子事件导致她对权贵阶层十分不满。还有岚王,明明自己是救了他,他要报恩就报恩嘛,才见过一两面的人怎么就说得上喜欢了。也不想想她跟魏楹那是多久多深的感情,九年了吔,什么都是一起经历的。魏楹还对她那么好,她有丝毫红杏出墙的动机么?所以对于进宫她并不怎么高兴。明儿要去见最大的两位女BOSS,沈寄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她们毕竟是打着感激的旗号召见。可是还是高兴不起来。

    沈寄想到魏楹心头不平静时喜欢默念《清心咒》,她以前瞧着好玩让他教自己背了,这个时候也拿出来默念。念了一遍半就开始迷糊起来渐渐睡去,直到次日被叫起来穿衣打扮,依然是按品大妆,然后喝了参汤坐上轿子。

    有点儿打瞌睡,沈寄伸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不然万一真瞌睡过去,再跌出一回轿子,那她可就真成名人了。今天的礼仪规矩做得再好都弥补不了。住得太远了,要走大半个时辰,等魏楹调回京一定得在靠近皇城处买宅子。

    过来半晌,轿子停了下来,顾妈妈打起轿帘,“奶奶,到了。”

    沈寄一看,外头的天刚有一丝亮,外命妇集中等候在思善门外,这会儿已经到了有一多半了。太后登宝座召见的时辰还没有到,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话。

    顾妈妈笑道:“袁家四奶奶过来了。”

    袁家四奶奶便是徐五了,沈寄第一次参加社交活动是她领进去的,这回林夫人便又嘱咐了她。徐五的夫婿是恩荫的四品闲职,她笑吟吟的走过来挽起沈寄的手,身上的礼服和沈寄的在图案上有细微差别。

    “你那里够远的,回头该靠近些再买栋宅子。”

    “魏大哥还在做外官,等日后再说。”

    徐五拉沈寄过去的那一堆都是年轻的诰命夫人,大多在三品四品,沈寄一看,倒多是当初贺府生辰时见过的,后来也来给她添过妆。四年过去,果然各自成了亲又在这里聚首了。

    她不知道之前流言纷纷的时候,这些人在里头起过作用没有,但是如今自然是不去想的好,于是笑着和众人福身相互见礼。虽然她的诰命礼服是这里头最低阶的,可是旁人此时也不敢小视了她。便有人问起她救岚王的事来,这事儿被传了许久了,可是当事人岚王那里没人敢去问,沈寄又一直闭门不出学规矩,这会儿时辰还没到,闲等着无聊便打听起来。

    想打听的人肯定很多,沈寄想着不如当着众人说一次就好,于是也没有回绝,笑着说了起来,“那日我嘴馋,命人打听了好吃的去处,凑巧遇上受伤的岚王,便让人抬他上车送到了医馆。”

    “就这样?”旁人都不满意她说得这样简单。就连徐五都用不怎么信的眼光看着她。

    沈寄很真诚的点头,“就是这样啊。”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去找岚王求证。要是一五一十的说出是自己用肩膀支撑岚王走出去,然后用剑逼了农夫推车过来,那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流言杀人,她不是险些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要被家法处置么。想一想婆婆当年也真是可怜。

    “可是,不是说什么女护卫……”

    沈寄额上有些冒汗,她当时是太剽悍了一点,还不知被加油添醋传成了什么样呢,“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能拿剑看人的样子?以讹传讹罢了。之前大家不知道是我,所以未免信了三分。”

    众人看看文静秀美站如修竹的沈寄,在心头摇头,这么说起来她就是运气好撞上了,然后让人用车送了岚王一程。真是命好啊,救的是岚王。这样就得了太后和贵妃的明旨褒奖和封赏。就连蒋世子那样的人物都被逼去给她道歉。

    然后又说起沈寄学礼仪的话来,她此时的一言一行比之四年前的青涩稚嫩已经好了许多,也像是从小同她们一样被闺范教养大的。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在心头暗笑,真是越来越会装了,看着跟真的大家女子一样。

    时辰到了,众人按品级站好,沈寄退回到自己该站的队伍最末的位置上去。这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真是多如牛毛,文职武职正职闲职,所以这诰命夫人也是黑压压的一堆。好在宝善门内宽敞,所以才不见拥挤。

    只是这个时辰是外命妇的时辰,里头却还没有升宝座的动静,大家只能毕恭毕敬的等着,这个时候连闲话也不能说了。沈寄想起从前自己笑言进宫叩安是力气活,果然是的。这会儿不跟站军姿差不多么。

    等了小半个时辰,里头终于有太监出来说:“太后娘娘升宝座了。众命妇,进——”这会儿天色已经大明。

    一群人有序的往太后居住的宫殿去,沈寄的位置没能进到太后所在正殿的大门,跪在了院子里。接下来就是唱礼声和编钟便敲响的声响中跪下磕头、然后站起,整整折腾了一刻钟,整套礼仪行完才听到赞者的一声‘礼成——’。沈寄多亏这半个月都在强化训练,轻轻松松做了下来。

    然后,太后留了些人陪她聊天,都是一品二品的老诰命。其他的人就各自散去,回府主持家中的端午节的中馈。沈寄估摸着时辰,从她起床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除了赶路和等候,就干了磕一刻钟头这个活儿。有宫女上前问明身份把她领到旁边的小屋子里坐着等候,身后有数双眼带着羡慕看着她。

    沈寄很庆幸是此时才召见她,如果当时宣了旨就让她进宫来,她那半吊子的礼仪怕是要惹人笑话。

    “魏夫人在这里坐着等吧,外头日头渐起了。”那宫女笑眯眯的。

    沈寄递上宝月斋时兴的珠串,“不值什么,姐姐戴着玩儿。”

    那宫女看珠串上玉石雕成花鸟虫鱼的模样,倒还别致,便笑着收了,“魏夫人客气了。桌上有茶水点心,如果需要方便,旁边就是净房。太后见众位老诰命,一般要聊大半个时辰。”

    “多谢。”要是没有好处送上,怕是就要被撂在这里了。虽然上头是吩咐了让她把自己领来,但领来也就完了。没她这声提醒,自己只能端坐着,旁边的点心茶水也不敢妄动,敢别说去上厕所了。这些附加的提醒都是冲着这个名贵的珠串了。更别说还告诉了一声大概需要等大半个时辰,这样心头踏实多了。这些宫女见惯了好东西,眼睛毒得很,送的东西次了不收不说,回去还得笑话自己土包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些人。

    沈寄早起只喝了参汤,看那点心精致可爱,便吃了两个,又喝了些茶水。然后由旁边小宫女领着去了一趟厕所。她看那个小宫女着的是绿衫,比之前女子的黄裳低了一级,便也送上了合适的礼物。

    果然是等了大半个时辰,便轮到自己了。还是方才那名宫女过来领了自己过去,然后到了门口又换了一个,进到正殿内,太后大概是见了那么多人有些疲倦了,斜倚着,看那模样和贾老太君有些神似,都是心宽体胖福福态态的长相。至于贵妃,今天是端午,她自然是个忙人,没有这闲工夫在这里坐着。因为后位虚悬,贵妃虽掌后宫却不是皇后,众命妇无须向她叩首。不然,方才众人还得转去皇后宫中。也不是皇帝是安的什么心,迟迟不立继后。这样七王爷就总是差了三分火候。不然,哪有什么储位之争来。

    沈寄上前大礼参拜,“臣妇沈寄拜见太后娘娘!”

    “嗯,起吧,看座。”太后的声音保养得甚好,听不出这个年纪的衰老感觉。

    沈寄再拜:“谢太后赐座。”然后才虚虚坐到坐到宫女搬来的锦墩上,方便随时起身答话。她一个小小五品诰命,今天所有的待遇都是沾了岚王的光。

    太后让宫女扶了自己坐起来,带着丝好奇的问:“听说你会武功?”

    沈寄站起来躬身道:“回太后的话,跟着家里的赶车人学了些花拳绣腿。”

    太后颔首,“亏得你学了些,若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吓也吓坏了。哪里还能随机应变,救下豫儿的性命。”说着忽然眯眼道:“你上前几步。”

    “是。”沈寄依言上前,感觉到太后的眼睛落到自己脸上细细打量,心头不由感到有些奇怪:太后看这么仔细做什么?

    太后看了半晌说道:“哀家觉得你有些面善。”

    沈寄嘴甜的说道:“臣妇也看着太后娘娘面善,就像庙里供的观音菩萨。”心道,你怎么可能瞧着我面善,咱俩八竿子打不着的。

    太后忽然问道:“你多大了,几月生的?”

    沈寄答道:“臣妇三月间满的十七。”

    太后蹙了下眉头,“是何方人士,父母可还在?”

    “臣妇是河南人,自小不曾见过先母,先父在臣妇八岁时也过世了。”

    太后摇摇头,那就不是了。那个孩子可是有十八了。而且听沈寄所说她自己有爹有娘的。心想自己真是想多了,就瞧着有一点像又听说她会功夫就觉得有可能。据豫儿说穆王跟外头的女人生的孩子是三岁时丢了的,那也不可能就跟着学了功夫。

    穆王虽然不是太后生的,但却是自小在她跟前养大的,后来又一力辅佐皇帝登基,所以跟太后和皇帝的感情还是很好的。之前过继的嗣子夭折,太后也很是伤怀,督促赶紧再找个近支的、聪慧的过继过去,瞧了不少却是不满意。后来听岚王回来说,穆王常年在外征战,和平民女子生了个女儿。城破之时让凌先生带走了,可惜后来被叛军追杀,孩子弄丢了,这些年凌先生一直在找。皇家知道了自然也想找回来认祖归宗。

    可是又没什么明显胎记。实物凭证的话,三岁的娃娃身上能留得住什么好东西。事关皇家子嗣,虽然是外室生的又只是个女儿,可穆王再没别的孩子了,这一滴血脉就尤为珍贵了。但是没有根据也是不能乱认的,总得查证清楚了。不过太后心底倒是待沈寄多了一分亲切。之后的问话就带了份疼惜,听到沈寄说起从小卖身魏家做丫头,满脸的不忍。

    沈寄自然感受到了,不过想了想归之于太后念佛信佛悲天悯人,听到这些自然是要不忍一下的。而且这些老佛爷都是这样的。看《还珠格格》里头的老佛爷就知道,满嘴的菩萨心肠,可是赐死人的时候也不带半点犹豫的。于是她依然小心谨慎的回答着太后的询问。只是有点奇怪太后怎么对她小时候的事这么感兴趣。难道因为她够惨,所以听了讲了这么悲悯一下表现自己的慈悲?

    听说沈寄八岁以前的事都忘完了,太后诧异,怎么可能八岁了还不记事。

    “嗯,臣妇那时候跪地卖身葬父,饿晕了摔下去磕着头,后来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寄面不改色的撒谎。反正当时的事也只有魏大娘知道。她之前就这么跟魏大娘解释过,后者当时也没留意。这话说的次数多了,魏大娘也就说她当时头磕到了,要不怎么什么都忘了呢。

    太后想了一下,九年前,河南确实闹过一次很大的饥荒。而沈寄什么都不记得,就只有一个当时的同村人在魏大娘买薄棺时说了一下她爹叫沈二牛,其他什么讯息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因为当时魏大娘根本就不关心也没有多问。所以沈寄到底是不是那个沈二牛的亲生女儿也无从查证。满河南去找一个九年前带着女儿逃难的叫沈二牛的农夫,也跟大海捞针一般。那时候十室九空,很多一个村子都没人了,又没有具体地址要找到很难。沈寄也说了,魏楹当官后一直在帮着她找,可是也没找到她老家到底是河南哪里。

    这么一说就说了大半个时辰,竟和之前那些老诰命相当了。不过旁边的王嬷嬷也没有提醒,太后问了这么多,她也听出来了,太后这是有些疑心这是穆望的遗孤呢。只是穆望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说像吧,还真不大像。要说不像吧,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像。

    太后本意不过是见一见说两句话就打发出去,见到王嬷嬷不露痕迹的瞥了眼钟漏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你可会写字?”

    沈寄点头,“太后,臣妇会。”

    “那写来哀家瞧瞧。”

    “是。”

    宫人摆上文房四宝,沈寄挥笔写了‘风调雨顺’四字。宫女拿过去给太后看,太后惊讶的看了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又一直在操劳家计,居然也把字练得这样好。是你夫婿教的?”

    沈寄点点头,没有详细解释。她也觉得太后召见自己的时辰有些长了。反常即妖啊,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便命沈寄回家后给自己抄写佛经,指定了抄哪些,抄好了再送到宫里来。沈寄一一拿笔记下。太后又赏了不少的东西,才命她告辞。

    沈寄还要往贵妃处去,太后赏的东西自有人拿去记档,回头她自己出宫的时候去领就好了。

    “这魏夫人的童年这么凄惨,听着让人伤心。”王嬷嬷在沈寄告退出去后轻声感概。

    太后笑笑,“世人多悲苦,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过这孩子现在的样子倒是看不出来是那么个过往,瞧着不比那些大家子养出来的女儿差。”如果真的是金枝玉叶却这个样子长大,确实是可怜了些。

    “太后,这个样子的成长经历,还能带了这么一份贵气,那会不会真的是穆王遗孤?”王嬷嬷揣测道。

    太后合上眼道:“这个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皇家血脉绝不容混淆。不过,让人依着她方才说的查一查吧。这事,就交给豫儿去办好了。”

    贵妃对于沈寄在太后那里足足呆了一个时辰也有些诧异,太后晚年好静,很少留人留这么久的,除非是长公主回宫来。

    她对沈寄自然也是亲切有加,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儿子。不过,知子莫若母,从那日岚王进宫来请她下懿旨的急切,她就猜出了一些内情。现在眼见沈寄果然长得一副好相貌,心头便有些敲警钟,打算把岚王妃叫进宫来问问。

    贵妃事忙,外头还有不少人等着回话,便只留沈寄略坐了坐。这还是因为她在太后那里坐了许久,贵妃想着既然她投了太后的眼缘,那也不能太怠慢了的缘故。当然又给了不少赏赐,沈寄跪下谢恩然后由宫女领着顺原路出宫。

    贵妃之前也派人去打听沈寄留在太后那里那么久是在做什么,可是听说只是聊家常,然后还让她写了字吩咐她回去抄佛经不由纳闷,这事儿哪个宗室女子做不得,要找个五品的外命妇来做?后来才听说了太后让岚王去查查沈寄的确切身世,因为太后有些怀疑她是穆王那个丢失了的女儿。如果是真的倒是不错。至少可以断了自家儿子的念头。穆王当年在军中威望很高,如果他的遗孤找了回来,对皇上也有用处。而且现在她跟自家儿子走得近,对豫儿夺位也有好处。只可惜,不好查证啊。

    沈寄出去,跟着宫女到指定的地方画押领走今日得的赏赐。那些人见赏赐的贵重,对她十分的热心。沈寄便也出手大方,个个都有好处。直到出了宫门,眼见顾妈妈有些急的迎上来,沈寄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给她看。后者看着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心头微松,忙让人都搬到轿子里去。她是真的有些担心万一沈寄哪里应对不当,在里头挨罚了。眼见她平安无事的出来才放下心来。

    回去以后,沈寄把太后和贵妃召见的情形说了一下,顾妈妈也疑惑,不过得了太后的欢心这是好事不是坏事。沈寄还是觉得反常即妖,便写信一一告诉了魏楹。这样子分居两地真是不方便,两个人在一处有什么事立马就可以商量多好。

    而岚王府里,岚王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瞠目结舌,太后觉得小寄像穆王叔,让他查查小寄的身世。他好容易动回心,总不能是动到亲堂妹身上去了吧。不就是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么,而且皇祖母还说其实也不太像,就是看着感觉像,而且又跟穆王叔小时候一样会舞刀弄枪的。岚王觉得老太太七十多了,是不是有些糊涂了,这种事也能凭感觉?他可以找出一大把真正长得像穆王叔年纪又合适的。不过既然老太太吩咐了,还是要找一找那个沈二牛的老家的。同时要找机会让凌先生也来认上一认。他至少要能够证明小寄不是穆王叔的女儿,不然就算不牵涉别的,父皇和皇祖母也是绝不容他对小寄有想法。

    凌先生听了岚王说的,点头答应帮忙辨认,只是他也没把握。找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些年他也遇到过一些长得像穆王年纪又合适的,有的有自己的父母,有的没有。他所做的,也只是在暗中观察一阵,然后尽力让该名女子生活过的好一些。他和皇家不同,他的作为只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失让自己心安。所以凡是有可能是的,他都去关心。而皇家却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这都十五年了,又没有明显胎记要怎么去找。

    沈寄自然不知道这些。四夫人知道她回来,便过来闲话。之前魏柏已经参加了殿试,也顺利的挤入的进士行列,如今四老爷四夫人还有魏氏族人正在积极活动,要替魏柏弄一个合适的官职。四老爷不久也要回去了,他把族里事务托给了人,但也不能离开多久。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病得不知道几时就要撒手人寰的老父。四夫人会继续留下来,知道魏柏得官。沈寄也觉得他们一家住在这里挺好的,免得还有人说这府里连个长辈都没有,质疑她独居不守妇道什么的。

    四夫人看到桌上摆了许多新的佛经,诧异的道:“大侄媳妇,你要看佛经?”

    沈寄笑笑,“都是敢买回来的,不是看,我要抄。”

    “嗯?”

    顾妈妈喜滋滋的说:“四夫人,太后娘娘说我们奶奶的字写得好,让她回来给抄佛经,抄好了再送到宫里去。”

    四夫人的字其实写得比沈寄还好,毕竟她是书香门第,练了三十多年了。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啊。怪不得方才看着这主院的人个个面带喜色,她还以为只是又得了赏赐的缘故呢。她收敛住心神,沈寄得太后喜欢那是大好事,京城中的贵妇圈子会彻底向她打开。要请她帮着魏柏物色个媳妇儿也就方便多了。

    “大侄媳妇一大早就起来进宫了,此时无事不妨歇歇。咱们自家人你不用拿我当客待,我这就走了。”

    沈寄确实是有些累,于是也不推辞,“那我送四婶出去。”

    四夫人把她按坐到椅子上,“不用不用。”

    沈寄在太后处呆了一整个时辰末了又得了不少赏赐,太后还让她给自己抄佛经的话传出来,邀她赴宴的帖子便像雪片一样飞来。首先便是岚王妃设宴给她发了请帖。沈寄此时不好再推了,便收下了帖子,准备三日后去赴宴。她现在每天花两个时辰来给太后抄写佛经,抄之前要净手焚香,用的笔墨自然也是最好的,这些细节不注意,很可能落了旁人口舌,说她对太后不敬。她也去问了问林夫人,可是林夫人也说不出个道理来。她自己是四品诰命,也只是远远的跟在人群后头磕头,对太后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听说,也只能是让沈寄好好的抄经。

    三日后,沈寄到岚王府上赴宴,岚王妃请的多是宗室里的人还有勋贵女眷。沈寄心道,好在有个徐五,不然她跟这个圈子的人还真是不熟。

    不待沈寄把礼行完,岚王妃一把拉起了她,“好妹妹,不要多礼,你救了王爷,是我们阖府的恩人。我这里客人多,你和贺侧妃熟络,我就让她招待你了,回头咱们再好好说话。”

    沈寄忙道:“王妃只管去忙。”

    岚王妃又对贺芸道:“我就把小寄妹妹交给你了,替我招呼好。”

    “是,王妃放心。”

    贺芸对沈寄瞒着自己她救了岚王的事有点不舒服,可是又不能表达出来,现在岚王妃给她交代了任务,便亲亲热热拉着她道:“小寄,之前温室里的花开请你过来看你正好身子不舒坦。正好后院的蜀葵开得正好,这一次可一定要好好看看,也好让你睹物思人一番。”

    蜀葵自然是从蜀中移植到京城的,所以贺芸拿来打趣沈寄,后者微微低下头,一副羞涩摸样。

    “走,我领你到后园逛去。我今天托你的福,不用在王妃跟前立规矩了。”

    “好!”沈寄想了想,给贺芸解释她也不能真的释怀,便没有说什么。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正是徐五,“你们两个,也不想着寻了我一道出去玩。”

    有了徐五,沈寄觉得好多了,拉着她一起走,“不是没看到你么,你从哪转出来的?”

    徐五小声道:“刚在我婆婆跟前呢,看到你们往外溜,我便说了一声,然后追出来了。”这还多亏沈寄突然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贺芸又是岚王府侧妃的关系。袁府也想和她们搞好关系,所以婆婆才能放了自己出来玩耍。

    贺芸小声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想着玩儿,看来上次到庙里住了七七四十九天还是没把你关住。”因又说起沈寄给太后抄佛经的事。

    徐五说道:“就是啊,你怎么就投了太后的眼缘了?”

    沈寄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那两人看着她,也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这事没人知道为什么,难道就真的是一眼看到了就喜欢。

    贺芸笑道:“有太后给你撑腰,日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沈寄笑了笑,不好接话。她能察觉的出来贺芸对自己有些不满,不知道单纯是因为自己利用了她又欺瞒她的缘故,还是她对岚王的心思有些察觉。岚王妃沈寄完全没察觉出来她对自己有什么情绪,看来贺芸的段数跟这位正妃比还是差了一些。

    岚王府后花园有条小河,是活水,赏罢花,贺芸便问她们要不要划船。

    徐五摇着宫扇感概,“我们三个如此同游,倒像是四年前各自未嫁时分一般。难得难得!那就划吧。”

    小河里清澈见底,旁边又有树木遮阴,自有婆子负责摇船,三人便哉哉的逛着。沈寄还拿了扇柄去戳河里的游鱼。

    “戳到没有?”徐五凑过来问。

    婆子忙道:“袁四奶奶不要动这么猛,小心翻船。”

    船是小幅度的摇摆了两下,徐五最近长胖了,忌讳人说她,疑心生暗鬼就觉得这婆子是暗讽她胖差点把船都弄翻,一时恼道:“明明是你船撑的不好还怪我。”

    婆子忙忙道:“是,袁四奶奶说的是。是小的撑得不好。”

    “这还差不多。”

    贺芸拿了扇棱敲她的肩膀,“是你乱动才让小船晃的,不是董妈妈手艺好,小寄就是第一个落水的。王妃可是叫我好好招待她的,出了事我不放过你。”

    董妈妈感激的看贺芸一眼。

    沈寄为了戳鱼就坐在船边,方才晃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抓住船沿,这会儿也幽幽的看着徐五。后者这才道:“我不过是好奇嘛,那好,小寄你到中间来,换我坐边上。”

    沈寄指指对面,“你坐那里。”贺芸为了保持平衡是坐在中间,方才徐五也坐中间跟她聊天来着,另一边便空着。

    “好吧。”

    眼见已经到了用篱笆和布障隔开的地段,董妈妈和另一个范妈妈准备掉头,那边似乎是男宾在河边钓鱼消磨时光。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就得了外祖母的喜欢,这样的场合也敢来搀和。”那边忽然传来男子说话的声音。

    沈寄听了觉得耳熟,再一想说的内容,这可不就是蒋世子的声音么。

    那边有人劝道:“她不是救了岚王么,岚王妃请她来也是正该的。”

    贺芸蹙眉,让两个妈妈掉头回去。一边道:“小寄,那蒋世子一向猖狂,前些日子被逼着给你作揖道歉想是心头不服,你别往心头去。”

    蒋世子身份高贵,她也无可奈何。

    沈寄摇摇头,“不会。”

    徐五朝那边瞪了一眼。

    沈寄心道,有这个蒋世子对比,林子钦都可爱起来了啊。

    回到大厅,来的人愈发多了,岚王妃那边正和几个宗室里的贵妇说笑着,听说她们去划船回来,笑道:“还是年纪小好啊。”

    “南阳长公主驾到——”外头赞者唱道。这是岚王的姑姑,蒋世子的母亲到了。

    众人忙站起道门口相迎,“参见公主!”

    长公主看着倒不像有一个那么大儿子的样子,微微一抬头,“本宫听说今天人到的齐全,也来凑个热闹。各位都免礼吧!”

    “谢公主。”

    岚王妃上前挽了长公主坐上正位,又招呼众人落座。岚王妃这个女主人很是称职,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如沐春风的招待,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受了冷落。

    沈寄依然是和徐五贺芸一起说笑着,看着没有受到之前蒋世子话的影响。贺芸心头松了口气,如果沈寄因此而不舒坦被王妃看了出来,肯定要找自己去问。明明让她好好招呼,怎么让客人受了闲气。可是蒋世子会在那里说那个话他也没想到嘛。

    岚王妃招手,让沈寄过去,沈寄便站起来走过去,她知道是长公主想看看自己,所以朝她福身道:“给公主请安!”

    长公主拉住她的手,“好齐全一个孩子!”一边细细打量,心头想到,我没觉得怎么就像七哥了啊。母后看走眼了吧。又看了两眼,好像眼角眉梢是有那么一点儿像。

    “谢公主夸奖!”沈寄开始想着这是蒋世子的母亲,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转念又想,这里是岚王府,就算她看不顺眼自己,也应当不会发作。当了几十年公主,这点城府必定是有,不会七情上面才是。

    长公主把自己手上戴的蜜蜡的雕了佛像的一串佛念珠顺手就拨到沈寄手腕上,“这个给你,就当是份见面礼。谢谢你救了本宫的侄儿!”

    沈寄道谢收下,又给长公主福了一福。

    长公主见她行礼分毫不差,整个人透出一股内敛的光华,倒真有几分王嬷嬷说的那样,没准真是皇家人,不然怎么会那样的境地长大,还能有这样的气度。之前唯儿撞了人,她也使人打听过,当时觉得这女子的夫婿怎么娶自己丫头为正室,如今看着气派倒是把那石家的千金都比下去了。

    “本宫的儿子重情,那日听闻惨讯急着赶回去,行事就鲁莽了些。难得你不介意。”

    沈寄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能说我其实很介意么。要不是碰上林子钦,她还不知会如何呢。要不是林子钦手上有一瓶从宫里搞到的美容养颜的药,阿玲就一辈子都毁了。你儿子重的是情,旁人的难道就不是情啊。不过也知道,长公主让人送了那么多礼,又让蒋世子来道过谦了,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计较。否则就是太不知趣了。只得说道:“世子爷是性情中人。”

    书房的岚王听说长公主也过来了,还送了念珠给沈寄做见面礼,心道难道姑姑也觉得小寄像穆王叔,那可糟了。他问凌先生:“先生方才看清楚了么?”凌先生武功超群,不然穆王当年也不会向他托孤。所以,沈寄她们游湖的时候他就在树后看过沈寄了。

    “看清楚了,不像王爷,硬要说也只有一两分像。比我曾经在大江南北找到的那几个差多了。”

    岚王心头一松,谁知道凌先生话头一转,“不过,我寻的都是像穆王爷的,今天看了这位魏夫人倒是让我茅塞顿开。我应该去找既像穆王爷的,同时也像那位谢夫人的。”

    岚王心头又是一紧,“你是说小寄像穆王叔那位侍妾?”

    “正是,她有一分像穆王爷,却有四五分像谢夫人。”凌先生心头其实已经有几分肯定了,这兴许便是他当年弄丢的那个孩子。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啊。

    “证据呢?你也说有几个人长得比她更像穆王叔的。”岚王心有不甘。

    凌先生笑道:“草民没有证据。”

V 91 喜爱

    凌先生走出岚王书房,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皇家要证据才肯认回小郡主,可他不同,他只想要小郡主过得好。当日城破,楚夫人将小郡主塞到他怀里,看了又看终于道一声‘凌先生,拜托了!’便返身回去找王爷。他就知道她将会一死以殉王爷,同时也是将更多的活下来的希望给了自己的亲骨肉。那样的乱军中,他武艺再高,带着个三岁孩童,还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逃脱的希望确实不大。

    只是没想到即便如此,被他绑缚在胸前的小郡主依然因为打斗中绑带被斩断而滑落下地,待他砍杀了围攻的敌人再去找,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记得很清楚,那旁边有一条大河,小郡主如果不是被人掳走,那便是掉进了湍急的河里,他当时听得她娇嫩的声音喊了一声‘凌叔叔’就没了动静,却因为被五六个人围攻不能转头去看。

    可是当时城池已颇,再掳走小郡主去威胁王爷已经没有意义,那么便是掉进了大河。他跳进河里找了许久也没有发现小郡主的踪迹,只能顺着河一路寻找,只要听说有人在水里捡到了孩子便上门去问。可惜依然一无所获。后来终于死了心,游历各地寻找找得像王爷的年龄相仿的女子。尽可能的帮助其人过得幸福安乐。

    如今他的确是没有皇家要的铁证,可是这位魏夫人是三月间的生辰,他把小郡主弄丢也在三月间,说不定是谁捡到她直接将那一日当做了她的生辰。还有,魏夫人的宫寒据庄太医说恐怕是小时候在冰冷的水里泡过很长一段时间。小郡主不就是掉进水里去了么。岚王方才的脸色太过难看,而且这两点都是猜测,也不足以当做证据,所以他便没有讲。还有就是太后说感觉的,一个小时候过得那么辛苦的孩子,到现在居然长成如此不必旁的大家闺秀逊色丝毫的气度,还有她临危不乱,悍然拿剑救下岚王的性命,这些他都觉得可以作为佐证。

    凌云当年就是穆望麾下的军师,如今被岚王请出来做王府第一幕僚,去查找沈二牛这种事并不需要他出马。他也不曾请命。而且他也不认为去找一个很可能找不到的已经死了九年的人的老家以及其他情况有必要。只有皇家才有这样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他如今便认定这是小郡主了。

    岚王让他不要将事情告诉魏夫人,因为皇家不想有人冒认。皇家的确是不想有人冒认,而岚王怕是还没有完全死心。只是,要有铁证证明魏夫人不是小郡主,跟要证明她是一样,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就交给他们皇家人去烦恼,与他无关了。

    那位魏大人在蜀中属于上司赏识,民间官声也很好的干吏,只是美中不足有些惧内的名声。如今看来,魏夫人如果真的是小郡主,在吃了那么多苦头后嫁得这个夫婿倒也算是苦尽甘来。那位小魏大人,一辈子惧内才好呢。凌云好心情的回到房间自酌自饮起来。

    沈寄在前厅看戏,她悄声问徐五,“那个之前看我的湖绿纱裙的夫人是谁?”

    徐五往场中一扫,湖绿纱裙,找到两个,不过看小寄的应该是那个,“你不认得?”

    “认得还问表姐做什么?我瞧她坐的位置好像是宗室那边。”

    “嗯,她娘家姓石,父为礼部尚书,嫁的的确是宗室子弟。”徐五嘴角含着促狭的笑意。

    沈寄反应了过来,这个身世,可不就是魏楹曾经去勾搭过的那位石家千金么。如果自己稍微软弱一点,今天的魏知府夫人就是她了。不对,如果当了石大人的乘龙快婿想来官运应该更加亨通,有老丈人提点估计也干不出在皇帝面前露出好恶以至于被贬官的事来。

    徐五看一眼沈寄腕上长公主给的手镯,因为太后喜欢,所以长公主示好?不太可能吧,长公主可是太后的亲女儿。难道长公主也是跟沈寄合了眼缘,那就更奇怪了。

    沈寄视线也落在上头,“算了,别想了,我比你还糊涂。我先把太后老佛爷要的经书都给抄完了再说。”

    徐五瞪大眼,“老佛爷?”

    沈寄一愣,是啊,这又不是清朝,不兴这么叫啊,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她讪讪的笑笑,“你没听到!”

    徐五更加小声道:“注意着点,你家魏大人不就是因为流露了觉得太后寿辰过奢才遭贬的么。你可不要想着太后最近看你顺眼就胡乱取称号,这个儿戏不得。要是哄得她老人家开心还好,如果逆了意,你吃罪不起。”

    “我记住了。”还好是徐五听到,要是别人听到就可能坏事。

    回到家里,沈寄又接着开始抄经,全家上下都把这当成最紧要的事来做。顾妈妈每每亲自伺候在侧,丫鬟等闲不敢从外头经过惊扰到她。四夫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过来。沈寄觉得有点别扭。总的来说,太后对她还不赖,就当是家里的老人家她也挺乐意亲近孝敬,给抄几本佛经也没什么。可是这件事背后的意味,还有身边人态度的变化让她有些别扭。

    见她把笔搁下甩着手腕,顾妈妈才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张烫金的帖子过来,说是京城里有‘活菩萨’之称的关夫人下的帖子,她是户部刘尚书家的元配夫人,精通佛法,经常为一众贵妇讲经说法,因为讲得好还出了命,太后也喜欢召她进宫去讲经。也时常抄了经文进宫进给太后。这一次,她又办法会讲经,给沈寄也递了张帖子来。沈寄心道,合着我把人的活儿给抢了,这是要当众称称我的斤两呢?

    太后崇佛,皇帝孝顺,因此各家诰命夫人都跟着信佛,四时八节的往宫里送抄的经文,只求能得太后青眼。沈寄一个十七岁的五品诰命,居然是太后点名让她抄经,所以各人看她不顺眼也就是应当应分的了。而且,贵妃的懿旨把沈寄的品性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也让一众诰命夫人有些不爽。沈寄苦笑,她怎么就没想到,贵妃的懿旨原来还有捧杀的用意呢。又不是自己去招惹她儿子的。太后倒不像是要捧杀自己,而是真的有点喜欢,她感觉得出来。拿着请柬她向精通京城社交圈子事务的顾妈妈打听。

    顾妈妈说,关夫人的讲经会和宫夫人的赏花宴,是京城贵妇中出了名的两个圈子。一个是属于未婚女子的,宫夫人年年撮合的好事没有十件也有八件。赏花宴的请柬等闲人拿不到,当初欧清灵以小官之女的身份拿到了,不是十一婶有手腕,也不是欧清灵的令名远扬,而是宫夫人要给自己跛足的儿子降格以求挑个媳妇,所以放低了门槛接纳了四个本无资格进入的。而关夫人的讲经会则是她领导下的一群信佛的官太太的一个松散的集会。林夫人也是其中的成员。每逢初一十五还有佛诞观音诞这样的日子就要举行讲经大会。这一次的请柬是五月十五的。只是从前没人想到过帖子会发给沈寄,所以也无人同她讲过。

    “都是干娘那个年岁的人吧?”年轻人谁会真的喜欢佛经,就是凑上去太后也要说心不诚,或者说年轻人就不该弄这个吧。

    顾妈妈笑笑,“是啊。”

    沈寄低头看看摆在桌上的经文,她对佛经的了解就来源与这几日看过抄过的这些,一本她都还没有抄完呢。去参加讲经大会,那她得学菩萨不张嘴光是听才行,而且听还听不懂,只能坐着被人奚落。佛经这个东西可不像规矩,恶补半个月就能像模像样的。太后崇佛,做诰命夫人便得懂佛经。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原来如今,学佛经也是成为一名合格官太太的必修课啊。

    好在林夫人也是讲经大会的成员,不然她到时候岂不是要傻兮兮的在那里干坐。她也不可能什么帖子都拒绝,想去才去。

    沈寄走出去,背着手看亭子上魏楹写的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个,他显然没做到,当时被贬官他很是唉声叹气了几日,到蜀中,治完水被投闲散置的时候更是差点就一蹶不振。如今沈寄才知道要做到是多么的难。她如今,太后莫名其妙看着顺眼,算是宠吧,所以现在上路如果把名字亮出来应该没有人敢再朝她挥鞭子了。可是这里头多少有几分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意味,让她心头百味杂陈。还是只有靠自己的来的地位才是踏实的。要不然,一旦太后对她的顺眼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那岂不是要落入被众人痛打落水狗的境遇总之一句话官不够大,还是别在京城混比较好。如果她不是五品诰命,而是三品二品,那些人敢这么质疑她么。

    抄佛经是可以让人精心的一件事,沈寄慢慢的就静下心来,只认认真真的抄写。那些句子在脑海中也就仅是过了一下,不过一直念叨的确有些功效。

    花了十来日功夫抄完了一本,沈寄自己展开来看,还是有好处的,她的字儿好像有进步了。因为是抄给太后的,半点不敢怠慢,无意间竟然起到了练字的功效。而且这流传的佛经也是抄写的,字很是潇洒飘逸,她日日看着也有些好处。字体渐渐开始脱离魏楹的字了。

    沈寄想着太后说的,让她抄完一本就往宫里送。她也是诰命夫人,虽然品阶低了点,递牌子进宫觐见的资格还是有的。于是递了牌子进去,得到让她次日午后进宫的答复。

    不用早起,不知道是太后体恤她住得实在是离皇城远了点儿,还是她老人家只有那个时辰才有空儿。反正不用天还没亮就起床梳洗打扮,那就是一件大好事了。

    沈寄没想到的是,定在这个点是为了方便皇帝。这个时辰太后午睡方起,于皇帝而言也正好是个空档时间。沈寄可能是穆望遗孤这件事自然也惊动了他。而且穆王的军师看过后还说虽然只有一分像穆王,但却很像穆王那名侍妾。那侍妾十分美貌,穆望视若珍宝,特地上折为之请了‘夫人’的封号。所以,他也打算趁机瞅瞅。

    只是,不用早起,可午后也是夏日炎炎正好眠的钟点。太后在午睡的时候,沈寄就得出发了。还有一点,午后很热,那身诰命礼服穿着实在是有些厚重。人人艳羡的事,落在沈寄眼底就成了苦差事。不由对那个如今还在说她是野丫头的蒋世子更加的愤愤。如果不是这个家伙,自己现在还只是在低调由庄太医治疗宫寒。哪里会遇上这许多的事。

    她进宫后仍是由引路的太监按原路往太后宫中去,好处自然少不了。沈寄自嘲,要不是太后和贵妃赏了不少东西,她进宫光是给出去的好处费都是亏大了。而且,从太后这些年的处事来看,是个英明果决的女子,从不干政,也很少乱点鸳鸯谱。只是在宫中安富尊荣,享受着皇帝儿子的孝顺和天下臣民的供奉。这样的人,将来魏楹遇上什么事,如果自己还在‘盛宠不衰’的话,可能会稍稍能起些作用。可是一旦事关家国天下,恐怕也很难说动她老人家。不过,这么想做人岂不是太功利了。毕竟那日太后的疼爱也不是作假的,她犯不着。

    沈寄两人捧着抄得的经书候在外头,上次那个引路的宫女把她领到了一处阴凉地界站着然后才进去禀报。很快太后便传她进去了。

    这个宫女叫盈秀,她小声道:“皇上在里头给太后娘娘问安还未离去,魏夫人举止要小心一些。”

    沈寄一愣,她今天不但能见到太后还能见到皇帝啊。真是太荣幸了!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这到底是怎么了?联想起之前太后问童年的事,难道、难道我真的是还珠格格不成?原来我没有打破穿越定律,我穿的还是个贵人的身子呢。不过这个时候可容不得她细想,只得向盈秀道谢然后进去。

    屋里四个角落都放了冰,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舒适的凉意。知道皇帝在里头,沈寄便一直是低着头的,走到地毯中央,朝着明黄龙靴的方向拜倒:“臣妇魏沈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妇魏沈氏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两手依然高举捧着佛经。

    王嬷嬷过去拿到太后跟前。

    “平身吧!”皇帝醇厚的声音响起。

    沈寄道了声‘谢皇上’然后站起。

    “沈氏,你抬起头来。”

    “是。”因为之前的猜测,沈寄心头十分不平静。昭帝李晋,魏楹现在虽然对他的感受比较理智了,但是也还是拿他当自己实现理想的重大希望来看待的。沈寄时常听他说起若逢皇上年盛时如何如何,听得出里头饱含的感情。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能跟这个皇帝能扯得上关系,搞不好眼前这人还是她的‘皇阿玛’呢。不过,自己长得跟他一点都不像,应该不是吧。那他为什么让自己一个官眷抬头给他瞧,这不合规矩!

    昭帝眼见眼前女子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整个人透着一股青春,一股灵动的活力,不由得微微一笑,“听说太后瞅着你面善,朕便也瞧瞧。”说着凑过去和太后一起看翻开的佛经,咦了一声,“你的字倒是很面善。”

    这么说皇帝没觉得自己面善,就说嘛,怎么突然就有这样的变化。这个本尊的爹可是活活饿死的,她从小吃苦受累的长大。不过是太后瞅着她面善,所以皇帝碰巧也在,太后就叫儿子帮自己看一看而已。什么还珠格格,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回皇上的话,臣妇的字是小时候临摹外子的字练的,所以与他的字甚为酷似。”

    昭帝点头,是想起来了。他从前特地翻看过魏楹在翰林院抄写的几十本公文。从字观人,能看出其人一些心性。所以,才会有印象。对了,眼前的女子,自己还吃过她给夫婿做的红豆酥,很是爽口。他方才也听太后说了几句关于沈寄的童年。知道她是魏家的童养媳,倒是没想到魏楹那小子看起来板正,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筹谋红袖添香夜读书了。

    “哦,是他教你的?”

    沈寄摇头,“回皇上的话,不是的,是臣妇偷偷拿了他的手书,然后用毛笔蘸清水练的。”

    昭帝挑眉,太后也惊讶的道:“你竟然如此好学!难道会有今日。”

    沈寄赧然,她是为了尽快本土化,后来有了写春联卖钱的动力所以才那么刻苦的。

    “也不都臣妇自己练的,后来魏大哥知道了也有抽空教过。”沈寄想起那时候魏楹把着她的手教她怎么转弯怎么写那一撇,然后两人分那卖了春联的三四两银子时的快乐忽然有点走神。

    太后如何看不出来,年轻小夫妻这么分居两地也不是个事儿,回头和皇帝说说,就把那魏楹调进京来算了。

    听到昭帝打趣的两声低笑,沈寄很快醒悟,收敛了心神,“皇上、太后,臣妇失态了。”

    太后乐呵呵道:“无妨无妨,谁不曾年少过。这佛经你抄完诵读了多少遍?”

    沈寄开始根本不知道还需要跪在佛像前诵读,以为抄完就了事了的。还是顾妈妈提醒她才勉为其难做了做。现在太后问起,她觉得在这种人老成精的人面前这种一幕了然的事最好不要撒谎,于是老老实实的说:“太后,臣妇抄经觉得得了些好处,可是,跪在佛祖像前,还是只诵读了一遍。”

    太后扑哧声笑出来,“你倒是老实,许多人都是捧着诵读了百遍千遍的佛经送到哀家这里来。你可倒好,勉勉强强的诵读了一遍就拿来了。”

    昭帝问道:“你说你得了好处,什么好处?”

    这两位大BOSS都表现得很平易近人,沈寄是一向知道越是大人物越对小人物平和的,所以一直以来当面交流时并没有露怯。于是坦然的说道:“回皇上的话”

    昭帝摆摆手,“套话不用说了,直接回答便是。”

    “是!其一,臣妇因为给太后抄经,生活中还是起了一些变化的。臣妇发现在臣妇的年岁,要做到宠辱不惊还是太难了。可是佛经能够让臣妇的心平静下来;其二,臣妇从前的字完全脱迹于外子的字,可是经书上的字也是很有笔力的,给臣妇启发不少。”

    昭帝点点头,沈寄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自然听得出来。正如太后所言,所有人投其所好都把佛经诵上百遍千遍,她勉力为之也只有一遍。十七八岁,要能钻得进佛经里头去,那该是有多不幸啊。于是他笑着对太后说:“这丫头倒是挺有意思的,她的红豆酥做得不错,不然让她做来母后尝尝?”

    太后笑斥道:“你一个堂堂的皇帝,居然还惦记着臣下家的吃食。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吃过啊?”

    “那一次,朕无意中走到翰林院,只有魏楹一个人在整理文书,他摆在桌上的,请朕尝了一口。”昭帝笑着说。

    沈寄知道是哪一次,就是那次魏楹从刚入仕的小红人,一下子成了得罪皇帝的没有眼力见的倒霉蛋。差一点就翻不了身,死在马知县的计谋下了。

    昭帝看向沈寄,“你可觉得朕只因魏楹面上露出些情绪就贬他两级,做得过了?沈氏,说实话!”说到最后,昭帝已经板起了脸,浑身散发出一股威压。

    沈寄心头有些犹豫,万一一个没答好,魏楹又让贬了怎么办,毕竟她不是还珠格格,不会真的言者无罪。可是皇帝都让说实话了,如果瞎编也编不过去。

    “臣妇一开始是这么想过。可是后来不觉得了?”

    “为什么?”

    “因为臣妇发现魏大哥,呃,不,外子”

    太后看皇帝一眼,然后开口,“小寄,不用紧张,你爱叫什么只管叫就是了。”她这一眼皇帝明白,老人家还是觉得这极可能是早逝的皇弟的骨血,让他不要逗过头了。她老人家第一印象觉得像,后来又听说像皇弟宠爱的侍妾,便觉得有些靠谱了。昭帝想想,是于不是,各占一半。他也希望是,不过不能乱认啊。但是他的面色还是缓和了不少。

    沈寄便道:“臣妇后来发现魏大哥慢慢振作以后,发挥出才具,倒显得更适合如今这般做实务主政一方。而且一来去去的,他从六品到八品,然后八品到七品,七品到五品,反而还升了一级。臣妇也才有机会进宫来觐见太后和贵妃。”

    昭帝笑开,“六品到五品还生了一级,这是实在话!”一边站起来对太后道:“母后,儿臣御书房还有事,这就告退了。回头再来看母后。”

    太后挥挥手,“去吧,你在这里没得把小丫头吓着了。”

    沈寄跟随宫人一起跪下恭送皇帝,然后跟着众人起来。

    太后叫她过去,指着抄好的佛经对她说:“从字上看,你倒的确是经历了一个从心头动荡到平静的过程,小小年纪能这么快看明白事理,殊为不易啊。”

    沈寄心道,那是因为我前后活了快四十年了。

    “也许是臣妇的生活经历过起落的缘故。”

    太后转着手上的念珠,“倒的确是起起落落,看来人的确不能是一帆风顺的坦途。对了,皇上惦记的那个红豆酥,你到小厨房做一些来尝尝吧。哀家这会儿正好有一些饿了。”

    沈寄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出去。她这会儿不热了,方才在回答皇帝的话的时候,背心出了冷汗,这个时候布料贴在身上,屋里又搁了冰,感觉还有些凉。

    之前皇帝在说起红豆酥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在小厨房准备了一些红豆,沈寄瞅了瞅,把其他需要的物事一并添上,然后就在里头忙活上了。她将诰命礼服脱下,只着了里头一件纱衣,然后系了围裙干事干活。做小点心对她而言是小意思,很快就做得了。做得不少,放了三个小碟。端上去后,太后呵呵一笑,“来人,给皇帝送一碟去,难为他记挂了这么久。再给贵妃也送一碟去。来,小寄,你坐过来,陪哀家用一点凉品。”

    沈寄抬眼看去,见到小几上摆着十数种凉品:雪梨浆、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汤、荔枝膏、梅花酒、乳糖真雪、绿豆水……说实在的,说皇帝惦记她做得红豆酥估计只是当时吃了个新鲜,今天见到她本人就想起来了。这宫里的好东西真是应有尽有啊。只是,她没口福啊。没口福品尝一下宫里的好吃的。

    太后看她一副悲催的小模样楞了一下,然后省起她还在治宫寒,得忌生冷食物,于是笑道:“哀家忘记了,可是不就是一口吃食,也值得你这样?”

    沈寄叹口气,“太后,不瞒您说,臣妇一直很好吃,闲来无事也时常弄些新鲜花样来吃。这也是臣妇生活中的一个大乐子。这一旦吃不上,心头是百爪挠心啊。”

    见她说得可怜,太后笑道:“原来是个小吃货!难怪会穿街走巷去寻觅美食,不然也不会救到豫儿了。水果你能吃么?”

    说到这个,沈寄有些不平,“庄太医说臣妇可以少吃,可是家里人直接就不给臣妇吃了。”尤其是顾嬷嬷,她想摆几个水果在屋里闻闻果香都不给她,说是怕她偷吃。沈寄是一向不怎么喜欢用香炉,只喜欢在屋里拜些鲜花拜些水果的,可是连这个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们也是为你好,等你断了根儿了就好了,不就是忍一嘴么。行了,看你抄经做红豆酥的也辛苦,哀家赏你些水果吃吃。王嬷嬷,捡着好的给她弄一个切盘,不过千万别搁多了。”

    王嬷嬷轻笑着应了一声‘是’,也笑道:“太后还说魏夫人呢,不就是忍一嘴的事么。太医可也让您少吃些凉的。”

    太后摆手道:“聒噪!哀家就吃一样,其他的还不是都赏了你们吃。”

    沈寄便不由得偷笑,这会儿觉得太后鲜活多了。还有皇帝,居然吃了以后三年都还惦记着魏楹请的红豆酥。口里便笑道:“太后,王嬷嬷也是为您好呢。”

    太后嗔她一眼,“你也是立马就拿哀家的话来堵哀家的嘴。”

    沈寄做出委屈的样子,“臣妇只能看着太后吃,心头难免不平啊。”

    太后笑开,“你这丫头,倒是挺会逗人开心的。”

    不拿你当太后敬畏,就当普通老太太哄着,这不就结了。

    王嬷嬷让人弄了一旁水果切盘来,沈寄喜滋滋的接过,然后拿了签子叉上去。

    太后拍拍身旁的位置,“这里坐着吃,站着吃东西像什么样子。”

    沈寄真的是许久没有吃过水果了,之前在蜀中魏楹就不给她吃。于是拿起签子不停的叉着往嘴里送。太后和王嬷嬷见了都暗笑不已,看这样子是馋了许久了。

    盘子不大,沈寄很快就吃完了,感觉还不够,于是捧着盘子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和王嬷嬷,“太后再赏臣妇一盘吧。”

    太后看着她忽然心头一酸,她想到如果这真是自家孙女,却小小年岁上街乞讨上去了。不过她是什么人,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深宫风浪,很快就把这一点失态掩饰住了,“不成,说了一盘就是一盘。你看,这老家伙还只让哀家吃了半盏酸梅汤呢。”

    沈寄把盘子放下,和太后相视一笑,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待到沈寄离开,太后对王嬷嬷道:“哀家倒是真的有些喜欢这小丫头,看她现在不自怜的说起往事的艰辛就觉得心疼。”这并不是沈寄说出来讨她可怜,而是她自己细细问出来的。

    王嬷嬷笑道:“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这要真是穆王爷家的小郡主就好了。她如今的宫寒之症有王府太医看,再几个月也就好了。日后养了大胖娃娃,也算是穆王有后了。”

    “可不是么。要真是七皇儿有这么一个闺女,倒也不枉了。”

    心头有这份喜欢,后来太后便和皇帝提起,让他把魏楹调到京城里来,也好让他们小夫妻团聚。

    皇帝那天吃了红豆酥,感觉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味道,也就一哂放下了。此时听太后这么说,便说道:“母后,事情还没谱呢。”

    “哀家知道,哀家不会露了口风的。不过是喜欢那个小丫头,喜欢她过得好些罢了。那个魏楹,听说也不是没才具的,不然也不能这个年岁就做到知府了吧。”

    昭帝笑笑,“就是因为他是有才具,所以才要在外任上多历练历练再调回京。”

    太后眼里一动,“哦,他……”

    昭帝点头,“当初朕的确是生气,他冒犯了天家威严。可是也不至于只为了这个就把人贬到蜀中最难治理的南园县去了。也是为了让他多些历练。而且当时,他已经在慢慢卷入皇子夺嫡的边缘了。此子如今的所为就证明当初朕没有看错人。让他过早卷进这些事里,只能白糟蹋了一棵良臣的好苗子。如今,他依然需要历练。说起来,朕这一生看中的人,有七成都不负所望,如今是朝廷的股肱重臣。有三成却受不了逆境的锤炼就此消沉,那也就不用再惦记了。魏楹这一批人,是朕留给继位之君的。”

    太后脸色一肃,“你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储君也该早些见分晓,也好为你分忧解劳才是。拖得太久了,就怕事情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没有成才的儿子自然是不好,但是成才的儿子多了也不见得就好。”

    “这个母后但请放心,如今事情都还在朕的指掌之中,不会让事态失控的。”皇帝自信满满的道。

    太后便也不好再多说了,想起沈寄讨吃时的馋相不由也是发笑。这小妮子活得挺真实的,比她那些金枝玉叶的孙女儿真实。而且,她对自己竟然有些无所求之感。

    沈寄暂时对太后确实是无所求的,她并不想求太后把魏楹从蜀中弄到京城。她只想赶紧治好了病回蜀中一起生胖娃娃。说实在的,这一次回来,见到了长大的小谆儿,还有徐茂的宝贝疙瘩,就是徐五的闺女虽然没见到但也听她说起过不少回。她是真的有些想要小宝宝了。小芝麻,小包子,你们快些来吧。

    四叔回淮阳了,四婶还留在京城,一是为了魏柏得官的事,二就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她也托了沈寄,只是得官一事,沈寄也没有什么好帮衬的。而终身大事,魏柏的排名实在是靠后了一点,都一百多名了。每三年一次科举,最后出头的往往是一甲尤其是头甲的人,一百多名的进士,朝中大佬不看好啊。不然,早该榜下点婿了。而四夫人一心是想寻一门对魏柏未来的仕途有帮助的,这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了。

    沈寄只好劝道:“四婶,我觉得还是尽快定下来比较好。”她眼睛望着淮阳的方向,示意老太爷那里大事万一发生,可是要守孝的。虽然只有一年,但是魏柏毕竟是二十的人了,在现在看来,也算是晚婚青年了。

    四婶为难的道:“我何尝不知道。”说着看向沈寄,“大侄媳妇,你如今不是交游很广么,那位宫夫人你认不认得?”

    沈寄楞了一下,原来四婶的主意打到即将到来的宫夫人赏花宴上去了。可是,能去那里的女子,门槛可是很高,至少是四品京官之女,还有琴棋书画皆通,样貌出挑者才行。因此,只要是受邀去了宫夫人的赏花宴,除了特殊原因的,都算是贵妇圈子里公认的才女加美女,而且家世还好。每天适龄的姑娘也只在十人以内,相当的精挑细选,每次赏花宴后就会求亲者云集。

    魏家的家世,虽然没有败落,但几代一来也就出了个三叔祖父做到三品,如今也早已人走茶凉了。

    “我不认识她。我也只是去了一趟岚王府,说不上交游广阔。我平常交往的都是商家妇还有翰林院低阶官吏的女眷。如果婶娘觉得合适,我可以请那些翰林的夫人们代为留意。”

    四婶自然是觉得自家儿子很不错,二十岁的进士,在魏家也只比魏楹逊色一些。虽然天真了些,但如果有得力的岳家帮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她才想要接着沈寄最近大出风头的东风,攀一门贵亲。眼见沈寄不愿意引荐贵人,心头便有些不乐意。想了想道:“大侄媳妇,如今这么多人给你发请柬,你何不也做一回东道?”到时候沈寄一个人肯定张罗不过来,需要她出面帮着招呼。那她不就认识这些人了么。到时候也不用靠沈寄牵线搭桥了。

    沈寄想了一下,“四婶,你懂不懂佛经?”

    四夫人楞了一下,“有些研究。你抄经遇到难处?”

    抄写有什么难处,太后又没要我解经。我只诵读了一遍,她老人家也没怪我心不诚。

    “抄经啊,没有遇到什么。是这样的,我收了张请帖,五月十五到刘尚书府上去参加讲经大会。与会的都是高官或者贵戚的夫人。如果四婶有意,我们就一道去。”

    四夫人眼底一亮,这是一条好门路。原来她错怪沈寄了。

    “好啊,四婶到了京城,也就是在本家亲戚里走动走动,到时候四婶同你一道去。”

    沈寄想着,四夫人说有些研究,那应该是有点造诣的。带上她不懂的随时可以问问,比只依靠干娘好些。而且,让她自己去碰碰壁,才会知道一个一百多名的进士,虽然顶着个淮阳魏氏子弟的名头。但在那些人眼底其实不算什么。魏楹当年是他自己会钻营,而且才学比魏柏好多了。探花跟一百多名差别还是很大的。

V 92 揭穿

    五月十五巳时,沈寄着一身素雅纱裙和同样装扮肃穆的四夫人一起走出府门。今天既然是去参加讲经大会,打扮自然是应该庄重一些。

    两人坐同一辆马车,沈寄让四夫人先行上车,然后撩起与纱裙同样颜色质地的纱帽一角,对送她们出来的魏柏道:“六弟,如果有人来拜访,你就让人答复我不在府里,请来人留下名帖吧。”

    魏柏颔首,“大嫂放心,如果有人来递请帖,我也说等你回来再做回复。”他对于这位堂嫂最近的大出风头颇有些疑惑,不过不管怎样,那为非作歹的蒋世子过来给大嫂作揖赔罪了是真的。而且他觉得大嫂如今这种沉静自持有种说不出来的欣赏。反而对于母亲近来有些功利的心态有些违和感。唉,母亲都是为了他!

    四夫人上了马车,留意了一下里面,和外表的简洁质朴不同,内里布置得很舒适,座椅靠垫都很舒服。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奢华的东西。

    “大侄媳妇,你如今也是出入宫门和权贵之门的人了,这马车就不想弄得精致富贵点?”

    沈寄笑笑,“我只是五品外官的官眷,这样就很不错了。车就是个代步的工具,只要坐在里头舒服就好。”

    四夫人不赞同,“须知世人是先敬罗衣再敬人的。”

    “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嘛。今天去的所有人身份地位都在我之上,还是低调一点好。”

    四夫人笑道:“你还不够高调啊,我甚少出门的人都知道,如今都在谈论你这位岚王的救命恩人,太后跟前的小红人呢。而且如今机会大好,你也要把握住,好好的和这些夫人们结交才是。”

    “嗯,我知道了,多谢婶娘提点。”沈寄心头暗想,她前几日连这个国家的最大BOSS都没有去攀附,又何必按四夫人说的去可以结交今日到场那些夫人。那日在太后的小厨房,她也犹豫了一下的,皇帝惦记她做过的红豆酥,这是多好的机会。也许当时皇帝只是因为寒夜天冷又正好腹中有些饥饿,碰上魏楹用烛台灯火烤热的红豆酥,所以觉得格外好吃,甚至记了三年。

    但是当时在小厨房,所有好食材应有尽有,她完全可以多多用心借助那些食材以及自己越练越好的手艺,把红豆酥的口感口味提升几个档次,但还是做了同数年前做给魏楹当点心裹腹一样的口味。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令她感觉到诡异。虽然一切都可以解释,她救了岚王,太后看待她自然亲热一些,而贵妃的亲切中带着些防备是因为察觉了岚王的心思,皇帝就是偶尔撞上的,知道她就是救自己儿子的人,又是魏楹的妻子,所以破格见了见她,其实也是考了考她的应对。如此而已!

    但是,沈寄还是觉得心头不踏实。太后的喜爱她能感觉到很真诚,皇帝虽然是在考她,但其实同时何尝不是在逗她。这两个人的态度,让人有天上掉馅饼的感觉。沈寄的感触只是,没有砸错人吧?见皇帝之前她还有个荒谬的沧海遗珠的想法,见到本人就知道根本不可能。那是为什么呢?她身上有什么特质能令见惯世情人老成精的太后一见就喜欢上?连皇帝的态度都隐隐透出长辈的亲切。只是因为他有几分赏识魏楹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沈寄便有了几分保留,没有搞清楚这个缘由之前,她不会设法去讨最高BOSS的欢心,省得有些事情过犹不及。而且,她现在已经是皇家的文抄公了,很多个人时间都被占据,没得再凑上去自己弄个厨娘来做。一个为太后抄经的差事,都惹来这么多事了,再做了皇帝中意的点心厨娘,那还得了。这种风头可不能乱出。她又无所求。

    如今这些请帖都是因为太后的喜爱而来,她对这个根源都觉得不踏实,脚下轻飘飘的,又怎么能拿它作为底气去做一些事呢。至于那些夫人们,只要太后还表现得喜爱她,她们待她就只会亲切,至少面上亲切。要议论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但是,一旦这份来历不明的喜爱淡去,她们便依然是懒怠理会自己的了。所以,何须和她们论交。

    四夫人看她虽然是嘴上答应,神色也很恭谨,但也知道她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人,便不再就此多说。

    “你现在还没有为人母,等你以后做了母亲就知道了。”

    沈寄颔首,是,母亲是最无私最伟大的,不管四夫人做什么都是为了魏柏,即便她有些视自己的儿子过高那也是母亲的通病。她伸手挽住四夫人的胳膊,“不瞒四婶说,我是被最近的事情搞得有点懵,有点不知该怎么应对。身边人都说太后垂爱,我只要好好侍奉便是。可是这心头总是有些不踏实。”

    四夫人想了一下沈寄从小的经历,一个月前她还是被蒋世子毫无顾忌撞出轿子的五品小官的妻子,如今她受贵妃明旨褒奖德行,已经两进宫门,皇帝太后贵妃都见过了。然后家里时常有人送礼,贵人的请帖如雪片般飞来。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搁谁身上都的发懵。而她的应对已经算是很好很冷静了。毕竟只是十七岁,之前在魏楹中举前过得又都是苦日子,能够不失态已经殊为难得。

    而说到提点,自己这个婶娘也好,林夫人也罢,也只得劝她好好侍奉太后,和岚王妃保持友好的关系。其他该怎么应对突然变化的情势,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而且,沈寄得到太后垂爱虽然是众人求都求不来的,可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些费尽心机却没能讨得太后欢心的人的嫉妒。而且,沈寄还没有真正的靠山。太后的喜爱,随时有可能会消失;岚王府的感恩,已经用贵妃的懿旨褒奖和无数的赏赐抵消了。她此时站得虽高,但脚下是浮冰,一旦消融从高处落下便很难说后果。

    “想来楹儿肯定是在为你担心。”

    “他还不知道我这次进宫的事呢,驿站的快信也没有这么快就到了。”沈寄想着许多事,都很想矫情的唱一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刘尚书的府邸距皇城很近,就是在沈寄进宫的路线上。沈寄想一想,自己一次二次从朱雀大街这些贵人府邸门前经过,往皇宫去见太后,那些夫人们想必心头不会好受。

    刘府占地不广,自从门口两只石狮子到两边围墙边沿各只六十步长看来,同魏府差不多大小。但是,这里是朱雀大街,从空中俯视便是京城的中轴线、直接通到皇城的朱雀大街,寸土寸金不足以形容。两座宅子不足以同日而语。户部尚书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长,名副其实的高官啊。还有那位看中过魏楹为婿的石大人,现为礼部尚书,也就是外交部长。

    下人递上请柬,被客气的请入,然后领到举行讲经大会的后院正堂。

    内里已经有客人先到了,听了通传便望着关夫人看她如何安排。堂堂尚书夫人二品诰命,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迎接一个五品知府的妻子,但是来者都是自己请来的客,关夫人自然不会失礼,于是吩咐媳妇去迎一迎。

    众人这才释然,要不然可是真把此人抬得太高了。

    沈寄对刘少夫人道谢:“多谢少夫人出迎。”

    “魏夫人是家母的客人,我来迎一迎自是应该的。”

    “这位是我的四婶,同关夫人一样,也是一心向佛。”沈寄介绍道。这种机会通常都有带自己相熟的人来,所以刘少夫人并不惊讶,“那家母必定欢喜的,魏四婶,请!”

    进去以后,各自叙礼见过,沈寄和四婶敬陪末座。在座二品三品四品的诰命皆有,五品的只有沈寄一个。

    虽然上次在宫门处曾经一起等候过,在太后宫中也一起跪拜过,但是沈寄和她们是第一次打照面。或许,她们曾经留意过当时被独自留下等候太后召见的沈寄,但她没见过她们。今日才能一一对上号。众人的态度不远不近,对四夫人就更加的淡了,只在她跟着沈寄一一福身行礼时注目一下就罢了。倒同沈寄跟着林夫人第一次出去做客时得到的待遇差不多,甚至比那还不如,沈寄当时好歹年纪小还得了不少见面礼。

    第一眼见到关夫人,沈寄就发自内心的感概,这女人果然适合干这个活儿。关夫人眉心一点与生俱来的朱砂,看面相就像是画中的观音。之前听顾妈妈说起时,沈寄还觉得怕是有人附会,越传越玄乎,如今一件,居然是真的长了一副观音像。

    看到沈寄愣怔了一下,关夫人微微一笑,“回头好好与魏夫人切磋一些。”关夫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倒真有几分让人想起声声梵唱的空灵清远之感。太适合当这个活儿了!

    沈寄忙摆手,“我今日就是来跟着各位夫人学习一下的。承蒙太后抬爱,让我抄写经书长点见识,可我对佛经的见识着实有限,关夫人可千万不要考我,那我得挖个洞好钻进去。这是我家四婶,她倒是对佛经有些心得,也许回头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关夫人对着四婶微微点头,“好,等一会儿好好交流,二位安坐,我去招呼别的客人。”

    “夫人自便。”

    四婶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高官夫人,这些人年纪都不算轻了,就是继室都将近三十了,才十七的沈寄和她们坐在一起真的有些不搭。不过见她落落大方的和人周旋,倒是一点不怯场。转念一想,她连皇宫都进过,这个尚书府怎么会怯场。

    其实沈寄的心理素质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好,不管进宫还是到尚书府,她都跟自己讲:我就当自己是在演古装剧好了,这些人都是跟我在过对手戏。这么一想就不太紧张了。当然,不敢真的当在演戏,但是这么一想心态还是比较放松的。如今,经过两次礼仪的培训,她已经完全达标,剩下的就是待人接物方面了。

    林夫人还没有到,沈寄已经把自己也得到邀请的事告诉她了,想必她今天是会赶过来的。虽然指望林夫人雪中送炭不现实,她毕竟有林府的利益要顾忌但锦上添花还是能做到的。所以,今天她必定会来。

    等到林夫人这位侍郎夫人三品诰命到达的时候,关夫人笑着迎出去,沈寄便也跟了出去。关夫人笑道:“你这个干娘,从前什么事都积极都到的早,如今啊,每次都是踩着点才肯到。”

    “干娘是有孙万事足,不舍得离开小谆儿啊。”

    关夫人点头,“人总要有个寄托。我寄情佛学,她沉醉于天伦,都是如此。”

    沈寄心道,如果太后换了崇道,不晓得你是否依然寄情佛学。

    林夫人下车和关夫人叙了几句话,沈寄上前请安,林夫人瞅她一眼,“你倒是来得早。”

    “我住得远,所以早早出来。”

    林夫人看到四夫人便笑道:“四夫人也来了,我就知道她要拉你来帮衬,她啊,对佛经几乎就可以说是不学无术,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看上她什么了。”这话,林夫人抢着说了,旁人就不好多说。而且,事关太后娘娘,谁敢胡乱说话。把沈寄贬得太过,不就是说太后识人不清么。

    沈寄一副赧然样,“太后说我字儿好。”

    “字儿好,太后身边还少了字儿好的人不成?你啊,可不要翘尾巴。”

    关夫人说了,“行了,一味的聒噪,快跟我进去。”

    讲经大会开始,关夫人落座正中,诵一段、讲一段。今日讲的是《地藏经》,各人面前都有一本经文可供翻阅。

    沈寄前生后世都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没想到关夫人讲得还挺生动有趣的,并不是一味干巴巴的宣讲。怪不得这些人都奉她为首领。听说太后也喜欢召她进宫听她讲经。

    刘少夫人还有两个弟媳在一旁帮忙关照与会众人的需要,招呼下人掺茶水。

    关夫人讲完一段,中场休息,有几人便与她就方才的遣词探讨起来。沈寄坐够了想出去走走,问四婶去不去,后者摇头,和林夫人一处闲话着。她来的目的便是结交这些夫人们,就是混个脸熟将来兴许都有好处,自然是要留下来了。

    沈寄便自行出去,刘少夫人见了便上前作陪,带着她在府里慢慢走动。刘少夫人是长媳,比沈寄大不了多少,所以关夫人年纪也就四旬的的样子。要不然,也做不了观音了。她不但是经常入宫给太后讲经,也团结了一大帮高官夫人在身边。人人都说刘尚书有菩萨保佑呢。可见关夫人的夫人外交有多么的成功。

    沈寄曾经觉得贺芸会来事,面面俱到,让在座众人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上次去岚王府感觉她在小恩小惠笼络下人上也有一套。可是如今沈寄见识广了,便能看出贺芸还是有些稚嫩的。今日面上一直含着清浅温婉笑意的关夫人才当得这个评论呢。

    下一场开始的时间快到了,沈寄走入大厅,见到关夫人果然在和四夫人交流心得,旁边不少人在围观,林夫人也含笑在看。

    关夫人笑道:“魏夫人真是太自谦了,身边有一位高人还说自己不学无术。”

    沈寄笑笑,“在这里,高人云集,我支配得到这个评语啊。”看来四婶露了一手啊。不过,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入这个阶层,才学倒是一直都非常好。也因此,被二夫人死死压制的时候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教儿子读书上。如今呢,夫婿做了代族长,儿子考上了进士,所求的就是一门好姻亲。只是,当初你们看不起我沈寄的出身,如今这些人也不一定能看得上魏家的门楣啊。看起来四夫人今日似乎没受到打击,倒是鼓舞了斗志啊。不过,真的等到她提出想请这些人帮着物色或是牵线的时候,怕是就知道了,得到的只能是推脱。

    沈寄侧头,正好看到含笑的林夫人。后者眼中有些微的不赞同,不知道沈寄干嘛要把人带来。

    沈寄坐过去,小声道:“她是长辈。”如果是平辈或是晚辈,那她可以很直接的回绝,哪怕对方不满呢。但是四夫人是长辈还是要给她留些面子,让她自己认识到差距是最好的。

    “小心她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我治好病就回蜀中了。魏大哥估计三年五载都不能调回京的。”

    “此时调回来品级太低了,让他安心在外好好熬资历吧。”

    第二场换了人来讲,比关夫人的稍有逊色,但是也挺有特色。待到散场,刘府的午宴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关夫人便邀众人入席,沈寄左手边是林夫人,右手边是四夫人。至于菜肴,刘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自然有自己的私房菜,不会用酒楼的席面来招待与会众人。那样就太掉二品大员府邸的价了。

    虽然之前两场都讲得挺好,不过沈寄也就是一开始听个新鲜,后来就完全没有兴致了。这一点与会的人都看了出来,当着林夫人的面也无人说什么,只是一哂作罢。一副拿她当晚辈笑看的样子。至于心头做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沈寄对品尝尚书府的私房菜肴却是很有兴致。她和在座的夫人年纪差得颇大,对经文向无研究,什么讲经大会,如果故事大会她还能参与进来。不过之前众人商议后本月的善举的时候,她还是出了三百两银子。林夫人出了五百两,所以她就跟着退了一步出三百。左右就是施粥、放生建佛塔塑金身这些事了。三百两银子是魏楹一年多的俸禄,宝月斋小一月的盈利。她也不知道这么多银子那些穷人真能得什么好处。但是今天看下来,其实这个讲经大会,跟后世那些慈善宴会也差不多。

    四夫人不是诰命但今日也拿出了二百两来参与做善事。这样子算下来,今日就一共林林总总一万两银子了。不过想想去大相国寺上个香,和尚都要五十两的香油钱沈寄就觉得还是不算多了。毕竟这些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少了不好出手。只希望这次她态度这么不积极,下次不要再给她下帖子了。

    回去的时候,她一上马车就打哈欠,于是和四夫人说:“四婶,我想睡个午觉,这马车要走大半个时辰呢。”

    四夫人失笑道:“你啊,既然在给太后抄经,这些也该多了解下才是。我看你之前就在自己腿上偷偷拧了一把。睡吧,这马车宽敞着呢。”

    要是车上只有自己,沈寄倒是真的要躺平了睡的。可是有个四夫人在,她就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靠着靠垫就睡着了,手里还抱了个自制的狗骨头抱枕。

    四夫人看着她拉开马车的壁柜拉扯这个黑白相间布料做的抱枕时眼都自了,沈寄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抱着倒回去。她总不能说以前睡觉抱惯了魏楹,所以现在自己一个人睡怎么都要抱着点什么,尤其是这样细长细长仿似人的胳膊的软东西才睡得香吧。不但马车上有,房间里更是有。

    四夫人看她说睡居然真的就靠坐着抱着根狗骨头睡过去了,不由得有些好笑。这会儿有些闷热,她也就没有拿薄毯帮她盖上。一直以来,所以难免有些笑龃龉,但是沈寄和她的关系在魏家还算是比较好的。从她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还在被二夫人想尽办法排挤的小姑娘就一直很淡定的微笑着,得体的应对。常常让人忘了她那时才十四岁。还有方才,和一群高官夫人应酬,也丝毫不怯。儿子对这个大嫂赞誉有加,即便对方将他软禁了一个多月也毫无怨尤。可惜,她不能寻这样没有靠山的儿媳。哪怕她像沈寄这样能干,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管得了家业镇得住人。因为,她的儿子没有魏楹那么精明强干,必须有人在旁提点跟扶持。

    四夫人正想着忽然觉得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大奶奶、四夫人,那边有人的马车马惊了,你们快下车暂避一下。”马车夫小邓敲着车门说道。

    沈寄也醒了过来,她本来就是小寐。将手里的狗骨头一丢,她推开门推着还有些呆怔的四夫人就下了马车。这个时候已经走出朱雀大街老远,街道没有那么宽。如果真的有马车惊马跑过来,他们的马车就很容易出事了。不过好在,事情没有蔓延到这边,不然沈寄都要怀疑自己是事故体质了,怎么老是要遇上些事呢。

    前头有人跃上受惊的马制服了惊马,从而避免一场祸事。要不然这街上避之不及的老弱妇孺很可能被马蹄践踏。沈寄他们在外围只听得几声马嘶声和人群的嘈杂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人挤出人群过来道:“让魏夫人受惊了!”

    沈寄一愣,“啊,没事,是你的马车?”干嘛跑来跟自己致歉,难道是认得魏楹的人。旁边的跟车小厮和小邓忙挤了过来把沈寄和四夫人一起护着。

    四夫人见沈寄仓促中没有戴纱帽,然后旁边的人都因此变故在看着她,忙拉着她要回马车上去。

    “不是的,小的是岚王府的侍卫,奉命暗中保护魏夫人,以免夫人发生什么意外。方才见到前方惊了马,所以过去制服了惊马。”

    四夫人听说这么回事,不好直接拉着沈寄走,便过去把纱帽给她拿了出来。

    沈寄接过戴上,“有劳这位侍卫大人了,请问怎么称呼?”

    “小的姓曾,曾祈泰。魏夫人不要客气,叫在下的名字即可。”

    沈寄知道是公开了自己是救岚王的人,所以他派人暗中保护,想起自己一行人里也有练家子居然一直无人发现。那要是有人派这样的高手来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啊。不过看起来,应该对方是不把自己这个蝼蚁放在心上的了。

    “辛苦曾护卫了,方才也多亏了你,不然街上怕是就要出事儿了。”

    “王爷吩咐了,便是曾某分内之事。夫人快上马车吧,在下只是过来确认一下您是否无事。”

    “好!”

    上了马车,四夫人道:“这个岚王倒真是个有心人。”

    沈寄笑笑,“其实也就是以防万一,万一我这个救命恩人出了事,他丢不起这个脸面啊。”岚王就是太有心了。不过最近的确是比较老实。要不是这样,上次岚王妃又下帖子,她可不敢去。

    曾祈泰见魏家的马车走远,正要再缀上去,便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一看,“林世子”。

    林子钦问道:“你还真是手脚麻利,我方才在酒楼吃酒本来想找个机会正名的,都被你抢了先。”

    “正名?”曾祈泰一边让手下的人跟上去,一边和突然冒出来的林子钦往前接着走。

    “是啊,外头都传我是纨绔膏粱,我当众制止一场事故,岂不是可以正名。”林子钦近来因为自己从前的坏名声影响了沈寄的名声,险些害惨了她,决心日后要好好正名,像三王爷一样拥有一个很好的名声。所以方才,他倒不是认出了魏家的马车才打算出手的。只是刚站起来想跳下酒楼的二楼,就看到曾祈泰出手了。这可是岚王府的高手,想来是姐夫的安排,不然无人能调得动他的这些亲卫,就是姐姐也不能。看来姐夫还真是用心良苦啊!如此既是要防着幕后黑手下手,更是要避免在这权贵如云的京城她再碰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

    “得,下次小的一定看清楚世子爷您是不是在附近。您要是在啊,小的就不抢着出手了。”

    林子钦心道,我还是盼她点好吧。哼,那天说要倒茶给他认错回头就忘个一干二净。别说端茶认错了,因为两人的闲话甚嚣尘上,要避嫌,竟然是道谢都没让人来道一声。她一个已婚妇人,他也不好跟她有所接触。因此近来虽然听说了她不少事,但是竟然是无缘得见。今儿巧了,他想见义勇为一下,居然又撞见她。什么时候有机会还真得跟她讨了这碗茶来喝。

    关夫人后来又邀了沈寄一次,见她实在不敢兴趣只得作罢。而之前在解经说佛上露了一手的四夫人,也就再无缘那个聚会,她颇为失落了一阵。而且魏柏的事也一直没有一个准信,于是心情便慢慢的沉重起来。终于慢慢消停下来,不再撺掇沈寄邀那些高阶官眷来府上做客了。但是,和沈寄来往的,翰林院那些官眷还行,容七少奶奶那等商人妇还是入不了她的眼。

    沈寄没有再问起要不要请翰林院那些官眷替魏柏牵线搭桥的事,一来四夫人清高一生,要她‘退而求其次’,搞不好日后会怪自己,她可不想帮了忙还被埋怨。二来魏柏的性子着实有点轴,万一日后女方埋怨她也不好。所以,媒人不能乱作。

    其实,她本人倒是蛮喜欢魏柏这个性子的,嫉妒如仇,只是不能让他去做主官,做个学官什么的管管地方上办学那些事儿挺好的。他也没有魏楹那么大的野心,从小只是被四夫人督着读圣贤书学道理,没怎么接触过外头的人事物,不然也不会这么轴了。这样的人只要看好了不让他惹事,小日子过着还是挺好。只不过,别人家的姑娘心头是怎么个想法就不好说了。这事没法推己及人。

    在魏家,大人里除了十五叔也就是魏柏对自己最肯善待了。其他的人,如四婶十五婶还有三叔祖母,虽然对她也好,但是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己的小算计。只有这叔侄二人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功利的好。所以,沈寄当然是盼着魏柏好的。

    而魏楹的信也终于送来了,信里对沈寄最近遇上的事也觉得有点诡异,让她以不变应万变。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暂且先这么着了。至于沈寄上次说的等过了酷暑就回蜀中他觉得没有必要,路上又要耽搁一两个月,来了也是他政务很繁忙的时候,还不如留在京城好好的把病治断根。争取今年能一起过年就好,明年就好春种秋收。

    “哼,让我别回去,不是背着我娶了二房吧。”应该不会是姹紫吧,魏大娘不会嫁出去了还管这茬事吧。唉,难说,她可是姹紫的干娘,而且又离得那么近。说不定魏楹耳根子一时软了,被她念叨着就真的纳了姹紫吧。这可都分开四个月了,她想他想得不行,难道他就真的不想她么。

    沈寄刷刷刷的去信质问,然后叫了流朱进来,“拿去驿站既最快的。”

    “是。”

    等到流朱出去,沈寄又把她叫了回来,“回来回来,我还有些话要添上,需要寄的时候再叫你。”

    沈寄很快把信毁尸灭迹,如果压根就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日后肯定会被魏楹收拾;如果已经发生了,她现在写信去质问有什么用。想一想,魏楹信里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治断根才好。不然来来回回的跑可禁不住。多拖一年,小芝麻跟小包子就小一岁。她前几天睡觉,都梦到他们了。至于魏楹的品性,还是可以信得过的。哼,他要是守不住,那也是早早晚晚都要出事的。自己治病治得半途而废的回去,是太亏了。

    庄太医再上门来的时候,沈寄就直接问他,自己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断根。

    “这个,三月五月的,老夫也不能就下了结论,还是要看着脉象慢慢来。”

    沈寄听这话不对,沉下脸道:“到底要多久?你要是搞不清楚,我改天进宫请求太后身边的太医给我瞧瞧。”

    庄太医是知道她如今在太后身边颇有几分面子,想要请动个把太医应该不难。这京城里的大夫都是不敢推翻他的结论的,只要让人去说一声,他们自然顺着自己的结论说。但是宫里的太医,尤其是太后身边的,除非是岚王亲自出马,否则肯定会揭穿他的。沈寄这个宫寒吧,他尽心竭力的治了三个月了,而且用的也是最好的药材,好了其实有七七八八了。可是岚王让他拖着,他能还有什么法子。

    看他一脸的为难,沈寄便明白了,她狐疑的问:“你没对我动什么手脚吧?”万一她本来还有希望治愈的,被这个太医搞一搞的完全断绝了希望,那她真的会操刀子找岚王拼命的。他不是喜欢她么,她要近他的身还不容易。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想法设法和魏楹断绝了关系。

    庄太医摆手,“没有没有,王爷王妃都让全力医治魏夫人,老夫哪里敢阳奉阴违。”顿了一下道:“其实吧,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功夫应该就可以断更了。要不然小小一个宫寒我居然都治不好,那实在枉自称为妇科圣手。不过,如果魏夫人寻的是别的良医,而不是太医,也不是用的都是最最顶尖的药,那么真的要拖到年底甚至年后去。魏夫人要是不信,尽可请太后身边的太医给瞧瞧。”

    沈寄一直在察言观色,这回可以确信庄太医说的是真话了。

    “好,如此说来,我的确是多亏岚王跟庄太医你了。你放心,我也不会拖你下水,回头我在太后跟前会把话往这上头引,就说我觉得治了这么久想换人瞧瞧,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庄太医起身给沈寄作揖,“多谢魏夫人体谅!”他们做太医的,知道太多皇家秘辛。这可实在不是好事啊。岚王报恩也报得太古怪了吧。吩咐手下寻了最好的药材然后让自己告诉魏夫人去那里抓药不说,还让自己隐瞒病情。偏生这魏夫人也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时常的来,即便是隔了帐子诊脉,哪有不见到一回两回的时候。有时候那不经意展露的风情,自己一颗老心都难免有些禁不住颤一下的。而且听说了她持剑救人的事迹,便知道这是个厉害女子。也难怪不好女色的岚王也动了心思了。

    沈寄其后再进宫送经书时,便在太后跟前撒娇卖乖的,把这事提了提。太后听她怀疑庄太医的医术,便道:“这有什么,让人来替你瞧瞧便是了。”

    这些时日隔一段就进趟宫,她跟太后是越来越熟稔。虽然心头还是时时提醒自己不能放肆,但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这是天性。她又是不太能受束缚的人。渐渐的就有些本性毕露,时常的讲了笑话把太后逗得哈哈大笑。她倒也是打心底开始喜欢这个睿智慈祥的老太太了。

    太后让王嬷嬷出去交代,一边道:“你接着给哀家讲那《邋遢大王奇遇记》,老鼠公主看上了邋遢大王,然后呢?”

    沈寄正好出声,外头传来一声“三王爷到——”

    沈寄便站起道:“太后,臣妇到旁边回避一下。”这个三王爷是名声非常好的一个王爷,人人口中都是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的形象。可是,他们年纪相差不大,是需要回避的。

    “嗯,去吧。”

    于此同时,魏楹收到了来自华安的一封信,一封他们住过的那个村子的里正写来的信。里头说有人到华安去,暗地里在打探沈寄的来历。那个村子深受魏楹和沈寄的好处,就是旁的几个村子读不起书的孩子也可以到这里的私塾来读书,还提供食宿。所以那些人对他们夫妻是很感恩戴德的。这一有人去打听沈寄的事,等到来人离开了,那人便跑来里正家告诉了他,然后他在写信告诉魏楹。

    魏楹拿了信一直楞坐了半日。小寄在信里说的事他有隐隐约约往身世那个方向去想过。因为他心头一直有些怀疑。可如果真的是如此,她搞不好就是金枝玉叶了。可她长得不像皇上啊。那难道是太后娘家的亲眷?

V 93 揭穿(2)

    那日庄太医回了岚王府,便向岚王禀明了沈寄已经在怀疑他拖延病情,甚至怀疑他对她的病动了手脚。不过被他识破她是在诈他的话,挡了回去。但是她说了要进宫求太后再召太医给她诊脉,请王爷早做准备。

    岚王低笑了一声,这个小女人还真是有些难以掌控。不过她怀疑自己会让太医对她的病动手脚,那也是把自己看得太下作了些吧。他还不至于让人把她弄得真的不孕。别说她那么烈的性子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来,就是自己身边这位凌先生也不能坐视啊。

    凌云看着岚王,“事到如今,王爷准备如何应对?”本来三个月下来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就是后期调养,王爷非得要用这个病情把魏夫人留在京城。而且如今,既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是小郡主,也没有证据可以她不是。你把人留着,也只能干留着。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岚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既然她有怀疑,那就让她去求证吧。”他为了两个月后的登基四十周年庆典,最近已经忙得不行了。

    凌云问道:“那王爷是要让她问不问得到实情呢?”

    “罢了,这件事急不得,本王现在也没有这样的功夫,而且还没能证明她不是穆王叔的遗孤。如果贸然做什么,容易授人以柄。这个节骨眼上,不知多少人等着本王自己露出马脚呢。”

    这边三王爷来看太后,沈寄在旁边的屋子避嫌候着,然后太医奉召来了在外头候着。正与太后言笑晏晏的三王爷脸色一变,“皇祖母身子不舒坦?”

    太后摆摆手,“这是太医院擅妇科的耿太医,他不是来看皇祖母的。是小寄,哦,就是救了你七弟的人,她不是由岚王府的庄太医在瞧着么,可是总是不见明显好转,所以哀家就让耿太医也来瞧瞧,看是不是需要两人斟酌着改改方子。”

    三王爷放下心来,“哦,原来如此,不是就好。不过这魏夫人不是由七弟府上的庄太医在诊脉么,怎么又到祖母这里来求医?”之前沈寄到庄太医府上复诊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连他这个闲王都知道了。

    “她就是觉得在庄太医那里看了三个多月了,所以才想再让太医瞧瞧。”沈寄的事,因为没有实证,太后就只告诉了皇帝和岚王,告诉岚王是因为沈寄同他有关连,让他去查证。贵妃都是听岚王说的。旁的也就只告诉了长公主,让她约束儿子,不许因为被逼着去道歉,就私底下找沈寄的麻烦。也是因此,那位蒋世子才会在岚王府的宴会后直到如今也没对沈寄做过什么。

    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名声可是一落千丈,还被迫去给沈寄作了揖,对此是颇有些不满。但是,他无法去找岚王算账,无法去找掌后宫之权的贵妃算账,帐就记在了沈寄头上。本来想着等事情过去了,再恶整她一番好出气的。得外祖母欢心又怎样,难道外祖母还会偏帮你一个外人。可是后来听长公主回来说,太后怀疑沈寄是穆王舅舅的遗孤,还让他不许声张。没奈何,他才只有作罢了。如果真是郡主,那可比他这个公主生的世子还来得金贵。

    三王爷蹙眉,王府的太医看了觉得不好,现在又找上宫里的太医,这个待遇对一个五品诰命来说确实太高了一些。

    太后知道他的疑惑,但是此事没有根据的时候,还是不好宣扬出去。不然,将来万一不是皇家倒是没什么,小寄的处境却有些不妙。她如今是真的有沈寄有了些祖孙的感情,自然会站在她的立场考虑一二了。

    “之前王府派太医给她瞧,那是因她救了你七弟。现在嘛,她求到皇祖母这里了,皇祖母也喜欢这个会讨人喜欢的孩子,好事就做到底吧。”

    王嬷嬷出去让人领了耿太医到旁边的房间,沈寄见状忙起身福身行了一礼,“有劳太医了。”都是白胡子老头儿了,比庄太医也大一二十岁的样子,而且这里也不是她的地盘,也就没有拉帘子什么。其实沈寄本来也觉得这样比较多事,望闻问切,第一个就是观其面色。

    耿太医放下药箱坐下,“老夫奉召而来,谈不上辛苦。”之前就在想着怎么太后会找自己来诊脉,原来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小媳妇。看这身诰命服,不过区区五品,想来就是这段时日传闻甚得太后宠爱的那个魏夫人?

    “请夫人将手放在脉枕上。”

    沈寄将手放在小脉枕上,耿太医切了脉,又看了她的舌苔,宫寒之症,不过已经差不多治愈了,再休养一段便没有大碍了。既然如此,为何又要找了自己来看?既然确实是妇科的毛病,想来自己猜得没错,这宫里能出入宫禁的五品诰命的确是只此一人别无分号。便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救了岚王的魏夫人。她通过太后找上自己怕是对庄太医的结论有疑心,自己又该怎么说?事前可没人给通过气。

    沈寄笑道:“太医有什么好犹豫的?您就实话实说好了。”不讲实话可是有欺瞒太后的嫌疑。沈寄此时便是拉大旗作虎皮的在用眼神胁迫耿太医。她是想过去找别的大夫,可是身后有岚王派的人跟着,想必是听不到实话的。可是在这宫里,岚王就没有这么好施为了。他若是这么做了,难保不落入他那些皇兄弟的眼底。这里头可挖掘的事,想必那些人会很感兴趣的。

    沈寄前几日其实是想离开京城的狠了,所以故意的诈一诈庄太医。一开始的时候,他给自己说的,可比如今说得有把握多了。可惜老家伙太精了,没有被她炸出什么话来。

    沈寄不想魏楹此时回京做京官,她自己也不想在京城久呆。这个时候是敏感时期,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等到太子定下来了,做什么都行。皇帝也真是的,先太子已经过世过年,就该早早的重新立个太子。不然,那么多儿子都觉得自己有资格上位,时日拖久了,各自的翅膀都硬了,羽翼也丰满了,最后不一定皇帝你还能完全HOLD住啊。

    当今的昭帝少年登位,功绩不凡,这些沈寄这个外来户也耳闻目睹了。但是可能就是因为之前太雄才大略了,一切都太顺了,所以自视过高。觉得这样的场面不算什么,他还是能拿捏住所有孙猴子的如来佛祖。于是,便迟迟没有再立太子,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即位人选。

    之前岚王在蜀中遇刺,其实已经是一个信号了。可之后居然端出复仇的结论来。岚王在贵州赈灾,将一个发国难财的贪官污吏给先斩后奏了,而那伙人便是从贵州潜过去追杀的。可这后头难道就没有别的事了?或者说昭帝也意识到了将要乱了,但是一时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来解决?

    她家魏楹在这些人眼底,不过是多得数不胜数的低阶朝官之一,如果卷入,那就只能是炮灰的下场。即便皇帝曾经有所看重,但到时候也不过说一句‘大失朕望!’所以,她在京城呆的日子还是尽可能缩短为好。如今这样被众人邀约的日子,实在不适合韬光养晦啊。

    耿太医看明白沈寄眼底的威胁,摸了摸胡子,然后道:“夫人安心养着便是,之前有高人调理,已经好了七成以上,剩下的只是时日问题。”

    “那,我还要多久才能断了病根?”

    “如果还是按之前的治,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沈寄点头,“多谢太医。”随手递上一个小锦囊。耿太医捏了一下,里头是两个小小的锭子。如果是银的,那出手太轻。如果是金的,那相当过得去。

    沈寄在太后身边宫人的嘴里是颇受好评的,无他,出手大方。所以她给的自然是金子。耿太医从没有封严实的锦囊里看到了颜色,满意的收下,“夫人客气了。”

    “应该的。”

    送走了太医,沈寄恨得牙痒痒。岚王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明知道京城如今的水这么深,还要把她留在京城。三王爷已经离开了,她过去告诉太后,庄太医一直给她说的含糊,让她心头没底,今天耿太医说得确切些,她总算能放下心来了。

    她在太后这里请太医给瞧,也是有希望太后私下里过问一下这件事,让岚王把心思打住的意思。这事儿太后来做,自然比贵妃来做对她有好处。

    “太后,再有一两个月臣妇就断了宫寒的毛病了。耿太医说如今正值夏天,拔除寒气是事半功倍的。到时候臣妇就要回蜀中了,真是舍不得您。”沈寄情深意切的说道。太后给她一种自家祖母一般的感觉,她是真有些舍不得。自从到了这里,就很少有人给她这份亲情。魏大娘虽然对她还过得去,但永远排在魏楹身后老远。林夫人提点了她不少,但是却只能锦上添花。她心头都有遗憾,倒是太后,对她很是不错。虽然她并不明白真正的原因。

    太后捏了下沈寄的脸,“舍不得哀家,那就别走了。”

    沈寄低头看自己的脚,嘴里支支吾吾的。

    “看吧,就知道不实诚。”太后对王嬷嬷说道。

    “不是的,人家说的是真心话。”

    “只是更舍不得你男人!罢了,哀家明白的,小夫妻分开这么久,自然是想念的。”太后想着皇帝说的不能把魏楹调进京来的话,知道沈寄早晚也是要回去的。虽然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心头已经认下了这个孙女,但毕竟没有实证。至于岚王的小心思,太后一时间倒没往那上头想。只是认为岚王想把人留在京城陪着自己,他也好查证。毕竟岚王是知道这多半就是王叔的遗孤的,老人家就没往那上头想。只当他不知道皇帝说的不能调魏楹进京的话,所以才这么做的。

    而耿太医在回太医院的路上被一个小太监拉到柱子背后问了几句话,他实话实说了,然后得了一份封口的好处费。那小太监再转回去对自己主子说了:“王爷,那位魏夫人的毛病看起来没有庄太医说的严重。”

    “老七他这是要做什么?皇祖母又为何这么喜爱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官的女眷?这里头必定有本王不知道的内情。”

    沈寄回到家里,想着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离京,心头十分的欢快。佛经便有些抄不下去,只得罢手。

    流朱这些日子一直是顶了阿玲的位置在近身伺候,沈寄今日心情大好,便将她也提成了大丫头,涨了月例。而凝碧回了京城也就没有一倍半的月例可以拿,两人终于持平了。这样也就杜绝了流朱心头继续的不平衡。之前凝碧人在蜀中,一则蜀中要清苦得多,二则眼不见心不烦。但如今大家都在京里,干一样的活,月例却差这么多自然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想法。沈寄已经观察有一些时日了,今日便把她提了上来。管理这些丫头也需要用到现代管理学啊,心理学是首要啊。

    这些可都是身边的人,如果忽视了很容易就会日后埋下祸根。不但是她们,连她们的家人也要留意着。要做一个好主子,首先就要学会收买人心。就譬如上次阿玲和管孟的事,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是也收获了两个死忠。并且让其他的下人看到了危难关头,沈寄不会丢弃他们。

    如今,阿玲的面上早已愈合,因为及时涂抹了内造药膏,如今看着倒也瞧不出来了。而管孟养了将近三个月,也差不多痊愈了。顾妈妈就和沈寄商量,阿玲之前照顾管孟,一个屋子呆着,还是尽早把婚事办了的好。

    沈寄便将阿玲的契约取了出来,让她爹来把人接回去。阿玲临走舍不得沈寄,抱着她的腿哭。她跟在沈寄身边学到了许多东西,不然至今还只是个心怀愤懑被继母差遣做脏活累活的苦命丫头。而且这一次那么为难的事,如果不是沈寄让小厮们都去帮忙,管孟就要被活活打死了。要不是那位林世子给的药膏,她脸上就要一直顶着一道鞭痕。这也是多亏了奶奶的面子。

    “奶奶,我不开杂货铺了,我还想跟着您成么?”

    沈寄摸摸下巴,她身边两个管事妈妈,一个顾妈妈,一个挽翠。按规格是够了,不用再添人手。不过顾妈妈是留守京城的,而且阿玲婚后怎么都是要跟着管孟走的,管孟一个孤儿在京城又没有家,他在魏楹身边是最得力的。所以,阿玲肯定也是要跟去蜀中的,这样也省得她继母一直跟她纠缠。

    就这些时日,阿玲脸上受了伤,继母几次来看她都不断的跟她哭穷,家里三个老少爷们挨着个的‘病了’,一定要她临出嫁前再给娘家留一笔银子。她爹要养老,弟弟要娶媳妇。阿玲气得不行,便告诉了她爹。和管孟商量以后,把自己一半的积蓄给了她爹以备不时之需。阿玲的爹不要,说她从小就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银子,到魏家做丫头还时常送银子和衣食回家。如今要嫁人了,家里给不起什么陪嫁,怎么还能要她的体己。阿玲便说她虽然出了魏家,但管孟还在,日后她难道还能饿着冻着了。还是坚持让他拿回去收着。管孟也再三说让他拿回去,他断不会让阿玲受罪。

    阿玲的爹点点头,“你们可要好好的在魏家做事,魏大奶奶待咱们太厚道了。”

    沈寄想到这里便答应了,“行啊,反正管孟肯定是要跟去蜀中的。至于你,倒不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你在我近处开个铺子,也可以帮我多打探外头的消息。时时进府来看我和流朱凝碧他们也就是了。”

    “嗯,奴婢都听奶奶的。”

    阿玲和管孟成亲,就在德叔德婶的饭庄办的酒席,新房设在魏府后街管孟的住处。沈寄去了不合规矩,也有些抢新人的风头,便没有去露面只让顾妈妈代她去了。另有凝碧采蓝两人这几年一直和阿玲在蜀**事,也一起出去吃了酒席。还有些小厮是去祝贺管孟的。一下子,魏府里走掉了一半的人,看着空荡荡的。

    沈寄看着当值的流朱季白不胜唏嘘,“唉,你们都一下子就长大了。”想当初,她在林府买陪房和丫头,也就是一晃眼的事。

    流朱笑道:“奶奶也没比奴婢们大多少啊。”

    沈寄站起来,“呆家里怪无聊的,季白你去问问四夫人,我要去宝月斋看看,问她去不去?”

    四夫人说去,她也想看看沈寄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魏家的生意她压根就没怎么管,只是定了一些列的规矩,然后派了心腹在那里。居然也是各房赚得最多的。魏植去年也进了一家铺子锻炼,表现虽然不错,但是比起沈寄这般潇洒的放手让手下去管还是逊色不少。说起魏植和魏楹这两兄弟,也真是长房跟二房的糊涂账啊。只是,随着老爷子亲自主持把家给分了,各房的心态就有些变了。

    从前一直受二房欺压,所以指望认祖归宗的嫡孙魏楹跟二房对抗,然后众人可以得到些好处。但如今该分的都已经分到了,甚至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多。这当然少不了魏楹和沈寄的功劳,不是他们那将近二十万两白银就会暗地里归了二房,而二房本该得的十多万也不会拿出来摊分到各房。只是,再要各房和长房同仇敌忾却是不能了。所以,等老爷子真的驾鹤西去,魏楹要对付二房,可是难度重重啊。族里还有各房的叔叔怕是从情面上出发都要拦上一拦。

    可自己儿子日后一定会需要长兄的扶持,而且这几个月和沈寄相处,她觉得沈寄的眼光很毒,处事也很老练,魏楹在官场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这两口子联手可以说是相得益彰的。所以,四婶内心深处隐隐的有了个年头。或许,四房可以和十五房一样,旗帜鲜明的站到长房一边。因为这两口子值得下注。

    沈寄知道最近四婶也相看了一些姑娘,大部分是魏家的本家介绍的,条件不一。怎么说魏柏也是等着授官的今科进士,家里也有几万的家业。四夫人在贵夫人处受了些打击,如今肯降低标准也不会找不到儿媳妇。只是没想到在车上她邀自己一起去相看。

    作为长嫂,沈寄自然不好推辞。只是既然是魏家人介绍的,她要是说不好,岂不是得罪人?

    “大侄媳妇不要有顾虑,这当然是要挑我看得上眼的。总不能把我看不上眼的也娶回家去。要得罪人也是我去得罪。”

    沈寄笑了两声,“四婶吩咐了,敢不从命?”四夫人如今对她似乎越发的热乎起来了啊。嗯,回了淮阳多一个走得近的亲戚总是好的。四叔为人还算公道,四婶虽然算计多些,但也还好。为了自个儿的小家,谁没有些算计。

    到了宝月斋,刚下马车便有伙计迎了上来招呼,推荐产品,还根据她们的衣着建议她们上二楼雅室去。四夫人见沈寄没有表明身份,便也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沈寄没有上二楼,也没有取纱帽,便跟着这个她不曾见过的新伙计在店里看着,只是看了半晌也不说买什么,就说是随便看看。

    那边已经有老伙计把人认出来了,倒不是隔着纱帽把沈寄认出来,而是认出了外头那些跟班还有那辆马车。见小伙计的表现还算靠谱,知道要挽留潜在客人忙支了一个小伙计进去告诉掌柜的,‘大奶奶来巡店了’。

    崔大孝从楼上下来,在楼梯转角探头看。心道大奶奶最近不是忙着给太后她老人家抄佛经,然后进宫作陪,闲了就在各位贵夫人办的宴席上应酬么,怎么今天闲得来巡店面啊。

    沈寄看到他了,再看旁边的伙计在偷偷的给新伙计打眼色,让好生招呼,好笑的道:“在楼梯间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像个大掌柜的样子么?还有你,我以转头看东西,你就拼命的给他打眼色,也不怕惹四夫人笑话。”

    崔大孝心道,惹四夫人笑话,总好过惹火了大奶奶您,您可是攥着我们前口袋的人,要是新伙计露出不耐来,岂不是人人都得被扣工钱。自家这位大奶奶也算别出心裁了,有一段时日,还从外头随机雇人来当‘神秘顾客’,考察他们的服务态度。害得他们看到陌生面孔就紧张,生怕又是收了银子来考察的。不过还好,今天这个刚培训出来的新伙计还算是经起了考验。

    崔大孝从楼梯处笑着出来,“大奶奶,四夫人,楼上请吧!”

    “嗯,四婶,咱们上楼去吧,楼上的东西精致些,这下头有什么看上眼了也让他们拿上去就是了。”一边对打躬作揖的崔大孝说:“不用紧张,我可没闲工夫来考你的新伙计,我是在家闲的无聊过来看看而已。”

    崔大孝忙道:“是是是,四夫人您看着脚下些。”

    这楼梯并不陡,而且很宽敞,都铺着地毯,四夫人笑笑,“多谢掌柜的提醒。”

    “应该的,应该的。”

    上去之后,崔大孝就上了最好的茶最精致的点心。沈寄看着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包间点点头,里头有些挂着名人字画,有些是山水风景,还有盆栽等物,看得出用了些心思。

    “嗯,还不错,布置得还算雅致用心,账本上也没有问题。”

    崔大孝看出沈寄心情不错,他心情自然跟着不错。他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沈寄突然把他从这个很有油水的位置上调开,所以,敢不用心么。这几年宝月斋的生意节节攀升,如今把旁边的店面也盘了下来准备扩充。他的月例和分红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的,一年下来四五百两呢。而且他这人精明,在沈寄从前那些法子上举一反三又琢磨了不少新点子出来。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东家认定他是此地最好的掌柜的。

    “好了,做你的事去吧,不用陪着我们。”

    “是。”崔大孝交代了个机灵的小姑娘让留意着这个包间的需要就退出去了。这二楼是招待达官贵人的女眷的,安排了专门的丫鬟伺候。

    “大侄媳妇,这些人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四夫人感兴趣的问。难道还有地方专门培训这等高素质的掌柜的?

    “就是从陪房里挑的,看他世故圆滑脑子转得快。我许了他百分之三的利润做红利,而且每月也有额外的奖励。许以重利,而且适当放权他们就会发挥出潜力来了。当然,人品是一定要看好的。”

    四夫人点了点头,“嗯,确实也是门学问。”

    沈寄心道,其实也不是高深学问,只看各人舍不舍得而已。

    “四婶,你随便挑,都算我的。”

    四夫人嗔她一样,“我们如今都住你那里,现在哪能白拿你东西。我瞅你心情挺好的,不只是为了下人办喜事吧。”

    “我就快要断病根了,能不欢喜么?”

    四夫人挑眉,“之前不是说至少要到年底么?”

    “那不是太医么,而且岚王府又替我寻了最好的药材。”

    下头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崔大孝匆匆的就上了楼,“大奶奶、四夫人”

    沈寄不悦的蹙眉,“你怎么也这么不稳重,叫客人看到像什么话。而且什么事情不能差人过来说。”

    崔大孝顾不上别的,“大奶奶、四夫人,家里小厮刚来报,说收到淮阳的信,老太爷去了!”

    沈寄和四夫人一起站起来,对视一眼,然后赶紧下楼。分家还不到一年,本来以后还能有个一年半载的,还能抓紧时间怀个宝宝。四夫人也是指望抓紧时间把魏柏的官职定下来,媳妇定下来,那将来即便回去守孝,要起复要成婚都容易些。

    坐上马车奔回家,魏柏已经换了一身素服,家里下人也素服。四夫人和沈寄方才在马车上,就把朱钗和明艳的衣服都脱下换上了下人送去的素服。现在便是要尽快回家奔丧。只是不能说走就走,魏柏是刚从衙门回来,他虽然不是时任官员只是候职也需要去说一声。而沈寄则匆匆遣人去岚王府告知此事,请庄太医过来一趟。又请岚王妃代她向太后告一声罪,她来不及把所有指定的经书都抄一遍了。

    结果庄太医今日竟然不在城中,沈寄暗叹一声,一直都是他在看,这回去以后换了人便是个麻烦。不过岚王府倒是来了旁的人,一个自称凌云的文士。

    凌云听说此事后,见庄太医不在,便把沈寄日后要用的药还有庄太医之前开好的后续的药方、治疗步骤都一起拿了过来。他也略通岐黄,虽然不比庄太医专精,但是因为一直很关心沈寄的事,时时向后者问起,所以该知道他也知道。现在庄太医出城办事去了,沈寄又急着上路,他便过来代劳给医嘱了。也幸好之前沈寄就好了七八成了,剩下的就是将息。

    沈寄以为他也是王府太医,便很客气的招待了他,“凌太医,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没事儿,正好我闲着。”实际上他是从岚王召集幕僚议事的会议上早退的。但是为了这件事,岚王自然是放行的。

    他把那些药怎么用一一向流朱凝碧说明,“剩下不足的部分就只有魏夫人日后自己设法补上了。好在已经到了这一阶段,不是最好的药材也无妨。只是庄太医的医嘱您一定得遵守。就是因为您生活习惯的原因,才会这么棘手。日后可不要再吃冰了,尤其是冬天。”

    沈寄奇怪的瞥他一眼,怎么好像庄太医什么都跟此人讲啊。而且他这态度也太熟络了吧。不就是代为上门送个药么。

    凌云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可是他一开始听庄太医转述的时候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在知道沈寄之后,他迅速安排了两名弟子,一去淮阳,一至蜀中。想要准备一些力量,如果沈寄需要的时候可以帮衬到她。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同她去说。原本以为,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制造一个巧遇和一见如故的。仓促之间,要让沈寄相信他,想必很难。而且,他如今是以岚王府的人这个身份前来,她想必会误会这是岚王的授意刻意避开。还是算了,就不提了,只让淮阳那名弟子随时留意就是。

    “魏夫人家中有事,凌某就不多打扰了。”凌云拱手辞别。要是他没有答应岚王,此时倒可相随保护。但既然岚王让他觉得值得辅佐,自己也答应出山了,便不能失约。

    “好,我也不虚留太医了。洪总管,送客!”

    拿到了药和后续药方,沈寄继续安排家里留守的人手。和上次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这一次因为在孝中,不会有太多人情往来。所以她会把洪总管带去淮阳。

    看着庄太医预开好的药方还有凌太医送来的药,她心头一哂,没想到庄太医早就将她需要用药的进程算计好了。看来这个宫寒之症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疑难杂症。也是他第一次的时候话说的满了些,后来又慢慢的含糊改口,她到最近才觉得奇怪伸出要诈他之心的。不过,她能好得这么快,倒的确多亏了岚王。如今,他算是彻底清还了救命之恩。她也不会再离开魏楹的身边,他们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沈寄又向她收了帖子的各家去便笺说明情况,然后便匆匆带着随行的众人和四夫人一起登上了马车。他们是嫡支,京城也只有他们两家才是。像十一婶他们,那都是旁支的,并不需要丁忧,也不需要守灵。只需要随礼,并且派人到嫡支帮衬就可以了。

    在沈寄安排诸般事宜的时候,流朱季白还有随后被叫回来的凝碧采蓝已经将她的所有物品都打理好了。管孟阿玲被留在京城,缓一步再到淮阳,其他的人便都随行。

    洪总管知道这次回去便是长房和二房最关键的对抗,他对于长女的遭遇还是从前被二房欺压的经历都非常愤懑,那口气已经压了数十年。这一次就是沈寄不叫他去他也是要请缨的。

    这一次赶路非常的辛苦,近乎是日夜兼程的。消息由驿站最快的马送到,路上也走了四天。他们的马车已经是极力在赶路,但也花了八日才到。老爷子的二七都要到了。

    沈寄一路都在担忧着她之前的安排会不会落空,老爷子走得太突然了。原本想着他病重的时候,十五叔怎么都要通知一声。即便魏楹没办法即时离开,她也可以回去做些事。但是没想到丧讯说来就来。不知道陈姨娘那里如何了,还有老管家那里,如果他们两个出了事,那当年婆母的死可就真的无法翻案了。

    一路奔驰,沈寄很是疲累,四夫人脸上更是有了憔悴,但此时只有尽快的赶回来才是正理。刚下马车,便有仆人过来拿了孝服让她们三人换上,魏柏接过往身上一套,就含着‘祖父’飞奔了进去。他才刚考上进士,还没来得及回来亲自报喜,祖父怎么就不等他一等呢。他曾经玩笑的说要挣那一万两娶媳妇的银子。可是真正想要的是祖父给予大哥一样的认同,还有那老怀堪慰吾家有子的欣慰。

    沈寄和四夫人也赶紧一前一后的追了进去,沈寄没有魏柏这份情真意切,边快步走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眼,很快觉得眼睛一辣泪水便哗哗的流了出来,然后赶紧把手绢塞回袖子。这东西可得看好了,不然让谁拿了去,说她竟然在手绢上抹了生姜汁,不孝的罪名就一辈子摘不掉了。当然,此时哭不出来一样是不孝。

    四夫人小跑跟着,沈寄见了便回身扶她一把。四夫人倒是眼眶红了,含泪欲滴。沈寄心道自己刚才是不是太狠了,好像辣得鼻水都要出来了,会不会明显是在作假。

    灵堂就在松鹤堂正堂,棺木前是伏地痛苦的魏柏,然后旁边跪着的孝子贤孙也只好再跟着举哀,他们已经哭了十二日,再多泪也干了,因此大部分人是在干嚎。

    沈寄过去,不等仆人拿来蒲团便跪下哀哀而泣,“祖父,您怎么就去了啊——”这个时候不哭大声点会落人口舌。这种传统重丧葬的礼法就是做给活人看的。当初给老爷子预留了六万两银子,就可以看出身后事有多么重要了。

    四婶也在一旁跪着哭得伤情。

    因为他们三人回来带动的这波小**一直持续了一刻钟才消停。期间,旁边僧人的诵经念佛声一直不曾停过。待沈寄抬起身子止住哭声的时候,才发现棺材后头满满是和尚,怕是有百人之多。然后满屋子都是冰桶,估计也有数十个,不时发出冰融化破裂的声音。

    魏楹还没有到家,沈寄看过去,似乎只差他了。七老爷做官虽不在本地,但也比道阻且长的蜀中近多了。其他人这一年都是守在老家的。

    一身孝服的二夫人过来,“四弟妹,大侄媳妇,你们没有回来,老太爷的大事不能拖着,内宅这边就是由我在掌管着。现如今你们回来了,还是你们谁接过去吧。”

    沈寄诚恳的道:“二位婶娘,我年纪轻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但你们若有吩咐,侄媳妇绝不推搪。”她虽然顶了族长夫人的名头,但是这个年纪什么都没经历过,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放心让她主事。

    四夫人则道:“我刚到家……”

    二夫人便说道:“就是这些事,我会帮衬你一起做的。之前的账本也都在我手上,你且过来,我同你细说说。”一边又红了眼,“谁知道老太爷竟这样就……好在之前已经有所预备,原只是想冲一冲的。”

    二夫人如今掌权管事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家产都早分清楚了。这个时候干活就是受累,她自然是要推给四夫人的。四夫人没有沈寄那么好的理由,只得和她一起过去交接。

V 94 聚首

    沈寄跪到孙媳妇的行列之首去,身后是从几个月前从家庙被放出来的宋氏,而林氏的位置空着。算一算她现在差不多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了,自然受不了这样日日跪哭的苦。在二夫人的安排下都是每日点卯来露个面洒几滴泪就回去了。方才沈寄已经听说了这场佛事要做七七四十九日。这么热的天,再是屋子里都是冰,光彩旁边也是冰,也不如早日入土为安来得好啊。所以说,盛大的丧事都是做给旁人看的。

    可惜,这话不能说。她要是敢提一句半句的,立马能被这灵堂内的人用唾沫淹死。毕竟世俗便是如此,死者为大,厚葬成风,哪怕就是穷的要死,也还想着要卖儿鬻女,典卖房产,争取风风光光地办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呢。更何况魏家不是没钱,死的还是老太爷,银子早预留了出来。只是这样的排场,死人和活人都受罪。看看众人,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

    四夫人交接好了出来,人手的安排暂时没有什么变动,萧规曹随。她把沈寄叫了过去,把丧仪的事也一件一件告诉她知道。毕竟她也是该管这件事的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沈寄也受教的听着。

    末了四婶道:“如今是二侄媳妇关着内宅的大小厨房,你要不要接过来?”

    管着大小厨房,自家人和客人的吃喝,那可是肥差。宋氏肯定不甘愿交出来的。她可不像二夫人手里有大把私产,能够动用的就只有嫁妆了。本来二房老三过继到长房,嫡子就只剩下了老二,十来万的家产日后都是他们两口子的。结果鸡飞蛋打,什么都没落着。

    二夫人如今藏的私产必定都死死攥在自己手中,没有漏一点给儿子媳妇。这从鱼缸底下的银子被找出来时,老二老三脸上的震惊可以看出来,他们原先也是不知道的。父母从公中捞了银子应该知道,但是有这么多而且就藏在宅院里确实不清楚。所以,二房这一年一来花销名义上用的是二夫人的陪嫁,但宋氏买脂粉的银子怕是都得自己另添,因为公中不会买什么特别好的。所以这个肥差,她肯定不想交出来。

    沈寄也不想受那个累,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陈姨娘和老管家在哪里。陈姨娘是妾,按道理也该在灵堂哭灵,可是方才眼睛转了一圈就没看到她。还有老管家,老太爷的后事怎么都该他在里外打点奔走才是,也不见人影。大小事务都是二房的王总管在打理。接待男客这些则是四老爷同二老爷在管着。

    沈寄心头惦记着洪总管有没有找到老管家。老太爷离世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比他们想的提前了。而且她对这位老人家的感情很是复杂,他一直都不太看得起自己,迫于无奈才认下自己这个长孙媳妇,而且前后只见过几次。所以要让她此时对魏柏还有十五叔的哀戚感同身受,实在是做不到。她对老太爷的感情,还比不上对太后来得深。不过,也不得不佩服他老人家,早早就将家业分了,省得尸骨未寒儿孙就开始闹分家产。以当初二房的捞法,各房的反应想必非常的激烈。

    如果金鱼缸那一幕出现在他走后,二房肯定没这么好脱身。不痛不痒的就交还贪墨的财产就算完事了。所谓将所有应得的家产罚没的惩罚对二房根本不算什么。

    如今,各个房头记着的大都是他的好,主持着公道的把自家该得的那一份分了。这丧事的一应用度也是预留的,不用各家再摊分,所以方才魏柏这么一哭,跟着他哭得伤心的不在少数。尤其十五叔哭得最真诚。而沈寄心头多少还是有点怨老太爷的,就是婆母的事。魏楹时时都在念叨的,他母亲是什么人难道老太爷不知道,当时就不能救她一救。那样哪怕有人可以栽赃,也能得个终身幽禁家庙,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沈寄十分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她不觉得只为了财二房就能害死婆母。不过如今,她也只有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这一辈的媳妇目前只有她和宋氏、林氏。沈寄往前头看到挨着十五婶的小权儿,看他下巴都尖了。小权儿发现沈寄在看他,便也看过来,眼里有些疑惑。盯了沈寄半晌像是想起来了,眼里就亮了一下。像是想笑一笑,然后记起了什么赶紧憋了回去,看着特别的苦逼。

    不过好在,诵经声告一段落,大家可以起来松泛一下了。

    沈寄问十五婶怎么小权儿也需要一直在这里,十五婶有些埋怨的扫了那边的十五叔一眼。小权儿则伸手拉沈寄的手,“大嫂子,大哥哥呢?”

    “我跟他不是从一个地方来,他还在路上往家赶呢。”沈寄小声问十五婶,“每天都要这个样子么?”

    “之前几日是这样,如今只是一天一个时辰罢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就是晚上需要轮着守灵,不过都是男丁。可怜你跟四嫂刚到家,一口气也喘不了。”

    灵堂人多,沈寄也不方便再问多的。魏柏还跪在那里不肯起来,他还想今晚接着守灵,四婶心疼不已。

    这样的日子,各家的下人都出来帮忙做事招待客人,哭灵的众人自然是吃大锅饭的。沈寄在路上奔波了整整八天,回来又跪着哭了半天,这会儿只想倒下躺一躺。想着虽然下人多半都被分派出来干活了,但是挽翠怎么都会给她留着吃的,随意扒拉了几口就下桌了。

    四婶叫住她,让她去给魏柏送一下饭。沈寄楞了一下,这事儿怎么轮到她。家里那么多下人,那么多兄弟。怎么就叫她做大嫂子的去个小叔子送饭?

    四婶苦笑一下,“那孩子轴,除了大侄子,也就你的话他还听两句。好歹劝着他吃一些。”

    沈寄点头应了,提着食盒出去交给外头等候的流朱,然后朝灵堂去。这会儿一个个白惨惨的灯笼已经挂起来了,那光照进灵堂里看着有点惨兮兮阴森森的。

    几十个大小和尚也都出去吃宋氏着人备下的斋饭了。只有魏柏跪在那里,还有几个负责添香烛的下人。

    “六弟,吃饭!”沈寄把四菜一汤摆在桌上,过去叫魏柏,把象牙的筷子往他手里塞。

    “大嫂,我吃不下!”

    “你不孝!”沈寄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魏柏抬头,“是,从小祖父就很疼我,可是我居然一直滞留在京,没能回来看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我不是说这个。”沈寄对这个环境还有点畏怯,于是望了一眼棺木说道:“你能考中进士,祖父就很高兴了。我说的是你现在这样自虐,还是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是要他死了都不能安心去么?”

    “大嫂,我——”

    “我还没说完,你别打断。”

    “是。”

    “还有四叔四婶,他们现在都忙得脚不点地,尤其四婶,她也上了年纪,今天刚交接了,要操心的事本来就多。现在还要操心你不吃饭的事。咱们三人都是一路奔波回来的,也许你大老爷们你受得住。可是我告诉我,我现在浑身疼,好像被车碾压过一样,我想四婶不会比我好过。你都二十了,之前就因为鲁莽害得父母千里奔波上京,现在就不能让他们省省心?”

    魏柏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沈寄是真的觉得他有些不醒事,而且觉得四婶太惯着他。比起魏楹,他这个从来不会旁的事操半点心的六爷实在是太幸福了。魏楹在书市顶着别人的白眼翻看小册子的时候,他锦衣玉食的有红袖添香来读书,魏楹在借口摆个小摊子代写书信每封挣两文钱想补贴家用的时候,他每月领着五两银子的零花钱嫌弃菜色花样……

    “你要是不想今晚晕倒被人抬回去给你父母添堵,就赶紧的吃了,然后回去休息一下再来守灵。木字辈这么多人,其上还有这么多叔父,今晚不缺你一人。”沈寄懒得再劝了,甩甩手出去。这个阴惨惨的地方大白天还好,晚上这么冷清的时候,她有些害怕。

    “大嫂,这里有灯笼,我叫几个小厮送你回去。”魏柏站起身,领着食盒到旁边去吃饭,脸上有些羞愧,大概是被沈寄的话给刺激的。

    沈寄点点头,有小厮随行,壮壮胆也好。

    回去以后,挽翠给沈寄搞来了一锅面。沈寄和流朱等人各自端了碗吃着。她们都是一到换了孝服就各人到各人的地方去哭灵或者守孝去了。晚上的大锅饭有些食不知味。这会儿吃些软软的面条胃里舒服多了。

    沈寄挑着碗里的香菇还有鸡肉吃着,“哪搞来的?”梨香院的人也被征调去干活了,小厨房清锅冷灶的。她本来是疲惫的打算让人升上火烧了热水洗洗就睡了的。明日开始她也要帮着四婶一起招呼客人了。今天二夫人虽然还在帮忙,但明日就会丢给她们了。二房婆媳就只占了管厨房的差事。沈寄不知道二夫人纵容儿媳在这上头再最后捞公中一次,是不是也是要掩饰二房还有私产。不过,那事儿她其实不不在意,关键还是当年的事,婆母枉死的真相。这个仇要是报不了,魏楹非得抓狂不可。

    挽翠笑道:“前院不是三奶奶怀孕么,小厨房就一直没断过火。奶奶还吩咐,可着三奶奶想吃什么好的就吃什么。三奶奶在长房当弟媳妇可比二奶奶在二房当儿媳妇的日子好过。这主院的刚才也升起火来了,等下奶奶泡个澡解乏吧。”

    沈寄挑着面往嘴里送,“怎么咱们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她对老三一家很宽待,林氏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应该感受得到。只不过,老三毕竟是二夫人生养的,这就决定了她的立场不可能靠过来。但是,她做这些也不是认为这样做就可以把老三两口子拉过来,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说他们做兄嫂的薄待了弟弟弟媳。所以,老三要进铺子学做生意,她打开方便之门。林氏怀疑,她立即让账房把日用翻番。

    “二夫人让从各房抽调人到公中帮衬,可前院的人手抽不出来,奴婢们就都被叫去了。只留了两个看院子的老妈子。不过,奶奶让看着的人”挽翠凑到沈寄耳边,“陈姨娘果然被灌了药,幸好有所防备,她每日都在喝绿豆汤,那之前就喝了一碗,又有十五爷那位大夫朋友事先给的解毒丸和假死的药丸这才瞒住了小敛大殓的人。现在拿棺材里是一个不相干的死人,反正看着跟陈姨娘一个模样。”

    “人安置在哪里?”沈寄的声音同样很小。这个梨香院前院可住的是老三一家子,不能不防着隔墙有耳。

    “十五爷的朋友带走的,人当时还是昏迷的。”

    沈寄摸摸下巴,之前在灵堂十五叔哭得那么动情,怕也是看到自己想起他违背父亲遗愿干下的这件事吧。真是的,怎么就不想想,这也是日行一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不过,在他们这些孝子贤孙心头,亡父的临终遗命确实是比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的命重要多了。

    救下陈姨娘是为了保证魏楹能够问到当年的真相,不是为了还愿婆婆冤死的真相,十五叔肯定不可能被沈寄说服来做这件事。

    “那,老总管上哪去了?”洪总管今天也被征调了,沈寄让他留意着老总管,他说从头到尾没看到。陈姨娘的证词不能作为证供,她也不敢露面作证的。所以老总管很重要,这关系到婆婆能不能洗掉冤屈,牌位能不能摆到祠堂里。

    挽翠低下头,“在老太爷还在的时候,老总管就不见了,说是回老家了。后来老太爷的事情出了,十五爷也就顾不上了。不过咱们的人已经按照打听来的地儿寻去了。”

    一股气愤从心头升起。这算什么,临终前还要费尽心机掩埋真相,难道魏楹就该这么认了?然后给魏家出力?要想马儿跑,还得给马儿吃草吧。老总管这一失踪,谁知道还找得到不。说不定他早就把家人都转移了。

    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沈寄一直到泡在大木桶里还在想。最后穿上亵衣爬上床还在想。这事儿她是想不出来了。还是等魏楹回来问过陈姨娘就知道了。此时她可不能贸贸然就去找陈姨娘,万一把她暴露了不但事情的真相问不出来,她也死定了。而且参与了此事的长房和幺房不孝的名声也是甩脱不掉。看今天众人对二老爷二夫人的态度,他们的哀戚和承担已经渐渐在抵消贪墨公中财物带来的恶劣影响。而长房和四房作为族长和代族长,却只有一个四老爷在家,对此众人显然有些不满。

    沈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要起身的时候感觉比昨日还要疲累。好不容易挣扎着起身了,用过早饭就到第一进院子去看林氏。做为大嫂,她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不闻不问。昨天是回来的太晚了,今天却必须过去看看。有时候觉得这样子有些多余,这样的诗礼之家,表面上一套,可背地里又有另一套,敷衍起来真是累得慌。可是,却是不得不敷衍。

    “大奶奶过来,快里边请!我们奶奶正说过去给您请安呢。”给沈寄打帘子的正是林氏陪嫁过来的杜嬷嬷。

    沈寄笑道:“你们奶奶是双身子的人,我过来看她就好了。”

    林氏从里头撑着要出来,“大嫂来了,快进来坐!”她的体型丰腴了许多,看着脸也比之前圆润。

    沈寄坐过去坐下,屋里还比较凉爽。这个天气很热,她路上就差点中暑了。可是回来发现,地窖里去年藏的冰一多半被征用了,剩余的被林氏要走了。孕妇是火体,她只有让一让了。

    沈寄正要说话,听到里头有一声低低的压抑的泣声,随后便当做没听到的开口道:“三弟妹感觉还好吧?”

    林氏便苦了脸,“大嫂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太能折腾了,我压根吃不好睡不好,人脾气也比从前暴躁多了。搞得我们爷都乐意见我,说我动不动就发火。现在真是肯不得他早些出来啊。”

    沈寄安慰道:“再有两三个月也就好了。”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什么忙也帮不上,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为魏家开枝散叶,这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沈寄拍拍林氏的手,“三弟这是一早就过去松鹤堂了?”

    “嗯。”林氏脸上微有一抹不自然,沈寄也没有管,她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

    “你想什么吃的,喝的,就只管开口,我让下头人尽力去给你弄来。回头三弟那里,我也叮嘱他一声,尽量早些回来陪你。我就走了,有什么需要你打发人来同我说就是了。”

    林氏站起来相送,“多亏是嫁到这里,娘家姐妹都羡慕我就跟在家做女孩儿时一样,说我好福气。我知道,都是因为大嫂待我好。”

    林氏这话说得真诚,可是知道又有什么样,感激又有什么样。利益面前什么都是空的。林氏可是为了做长房的当家主母才嫁过来的。虽然沈寄不在这个院子明面上也是她在管,可是下头的人没办法完全如臂指掌心头能没有想法。家产原本以为都是他们的,现在最多只能分到三分之一,还被兄嫂攥得紧紧的,最后到底能不能到手里也不好说。她们的立场是注定了的。何况还有二老爷二夫人的存在。

    沈寄摆摆手,“应该的。”临出门前回望了一下梨香院,这个院子,第一次住了三四户族人,她咬牙掏腰包买了几栋小宅子把人不伤和气的搬出去,努力把院子恢复成魏楹小时候的模样。然后第二次就搬进了老三和林氏,她得掏腰包给他们办喜事。日后家产还得分他们三分之一。哼,凭什么啊!

    二房,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老太爷已经不在了,看看谁还能做你们的护身符。这一次,一定要把当年的仇如今的帐一并好好的算一算。

    挽翠极小声的说道:“三爷身边的通房前几日被看到在偷偷干呕,看那样子怕是也怀上了。”

    哦,原来这么回事。里头那个在哭的怕就是了,还有说老三一早去了松鹤堂帮忙,怕是两口子为此在置气。老三媳妇应该是不会让通房这么快就怀上孩子,尤其自己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儿还是女的情况下。庶长子在这种家庭是不受欢迎的。那个通房应该有喝避子汤才对,还是怀上了有可能是暗中搞了鬼,却也有可能是避孕失败。不是说什么避孕药都没有百分百的可能么。大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她的事要瞒过老三两口子有难度,他们的事要逃过这些下人的耳目也不容易。日后守孝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才有好戏看呢。

    她往松鹤堂的方向去,先去给老爷子上了一炷香,然后去找四婶跟着她做事。四婶如今就在松鹤堂辟了一间屋子出来管事。

    四婶容色有些憔悴,看到沈寄抬起头来,“大侄媳妇你来了。”

    “嗯,刚去看了一下三弟妹。”

    “你早晚也会怀上的,还是只有你肚子里出来的才是长房真正的嫡长。”

    沈寄气色不好,心头郁郁的样子,四夫人以为她是去瞧了孕妇心头有些不舒坦所以宽慰她。沈寄没说什么,“四婶昨晚没有睡好么?”

    四夫人摇头,“怎么可能睡得好,你看看这个账本,这些花销也太大手大脚了,光那五十个合上做四十九天道场,就用去了丧葬费的一半多。她倒是面子上好看,什么都用最好的发送公爹,可是回头这钱短了,还不是要我觍颜去跟各房收取。我还得谢她帮衬我。如今人人还都说我只想着儿子,把病重的公爹还有家族的事不放在心上。”

    四夫人的声音里颇有些委屈,她就一个儿子,能不在京里替他奔走么。其实本来职务都差不多定下了,媳妇儿也暗地里看好了。可如今,职务没得说要让个旁人,媳妇儿之前没有通过气,也没有最后定下来,还不知道对方肯不肯让闺女等这一年呢。

    沈寄知道四夫人的委屈其实有一半是为自己受的,而且她跟二夫人矛盾越深对自己的好处越大。

    “四婶,这世上只有不做的人不会错。”

    四夫人点点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总不能来开口让删减丧仪。总之到时候用出去多少,我把账本摆出来摊分。厨房的事,你不管我让三嫂也去掺一脚。不然,她们婆媳把面子里子得了,得罪人的事全是我来做。”

    二房和三房在分家以后已经彻底掰了,如今关系势如水火。三夫人掺和进去,宋氏就不好捞银子了。

    “三丫头你还记得吧?”

    沈寄心头过了一下,“记得。”当初代表二夫人给她送戒尺和《女诫》的那个小姑子。

    “她一连生了两胎都是闺女,如今嫁人也满了三年,夫家纳了妾来生子。三夫人指着咱们两房给她闺女撑腰呢。没有得力的娘家撑腰,三丫头在夫家日子不好过。所以,三嫂这事上一定帮衬你我。”

    得力的娘家,哦,对了,如今四房和长房一样出了个当官的兄长。而且这两房是族长代族长掌握了族权,自然可以给嫁出去了的姑奶奶撑腰。要说有钱,三房虽然财产缩水一半,但是也还是有钱的。只是三房没有出当官的儿子,亲家就不会有畏惧。

    想一想当年那个在新婚夜骄傲的代表时任族长夫人把戒尺和《女诫》给自己,自己还得恭恭敬敬的接过。这风水轮流转的也挺快的啊。不过,三堂妹生了两个女儿,夫家就要纳妾,自己可是成亲四年一无所出啊。这样对比一下,魏楹实在是太给力了。

    四婶又道:“说起来,你也没有,那个通房也没有,楹儿他……”

    沈寄不好说姹紫其实还是处子之身,只说道:“没有,魏大哥没有问题。他只是、只是去通房那里的时间少而已。”

    看四婶的样子是想取笑两句,然后又跟昨天小权儿一样赶紧憋了回去,“大侄媳妇,我昨天听你四叔说了,老爷子临去留了话,大侄子不用在家守孝三年,和其他孙子一样只守一年便好。这样一来,有些人就没有理由拦着他一年后出去继续做官了。”这样好,这样万一魏柏有什么事,都在官场,魏楹还能关照他一二。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唉,你说这老爷子吧,好事他也做了不少,可就是老护着二房。所以说沈寄对他感情很复杂呢。

    “大侄媳妇,你帮四婶一个忙吧?”

    “什么?”

    “昨日你回去以后,厨房吵起来了。你五婶和六婶之前被二嫂安排去管器具。两人交接的时候,厨房的碗碟摔碎了四个。那些碗碟有些是借来,如果都是自家的还好,摔碎一个就摔碎一个吧。可偏生都不是,是借来的,还不是同一套里的。”

    沈寄明白了,这种碗碟都是很精致的,一旦打碎了一个,要还给人家那就得另置办一套还人家。所以不要小看了四个碗碟,四套齐齐全全的上品的厨具也不是小数目了。不用说,五婶六婶肯定是为这事闹起来了,都不肯出头去赔。

    “家里还是有些远道而来奔丧的亲戚住着,你说传出去像什么话。所以那四套我是罚她们一人出一半的银子,两人便都撂挑子不肯再管这档子事了。”

    沈寄挠头,“厨房不是二弟妹在管么,这些厨具她不管啊?”

    “你二婶分的工呗,之前众人都不肯出头揽事,她先拿话堵了众人的嘴这才走马上任。于是众人也没法挑剔分工。内宅的事的确是繁琐,一个不好,不会管家理事的坏名声就通过这些来奔丧的亲友传出去了。所以都不想管。这不我一回来,二嫂就跟我交接了。可怜我刚到家头昏眼花的。”

    沈寄知道自己没法推脱,一则昨日她说过了,她年纪轻没法做这个内宅总管事的。如果管事的人安排了什么她绝不推脱。二则,四夫人毕竟只是代族长夫人,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宗妇。自己都不支持她的工作,怎么说得过去。

    想了想,专门管器具,就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但不用怎公开露面倒也是个好事,可以更方便她做事。

    “行,四婶的话我听明白了。那些所有的器具就交给我来管,少一件或是损坏一件我来赔。只不过我梨香院抽调出来的人手你得都还给我。”所有的器具自然不只厨具,什么玉的金的,这样的排场下也不知道有多少。而且这件事做坏了要掏银子赔,做好了也不见半分功劳。也难怪二夫人要派给和她最不对盘的五婶六婶了。

    四夫人爽快答应,“行,你梨香院的人手我都还你。只要你帮我管好了这一项,我就轻松很多了。不然,那些陈年的好东西要是被人摔了换了偷了的,我无能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好,趁着客人还没有到,我这就去各处清点交接。不过四婶您得防着点,干嘛从前都没出这样的事,突然就出了呢?”

    宋氏管厨房,要动点手脚很容易,摔破几个碗碟而已嘛。而且还都不是一套里头的,这太未免巧合了点。然后五婶六婶必定为此事吵嘴,然后被四夫人罚了心头自然不乐意,事情又甩了出来。若是最后老爷子的后事四夫人撑不下来,还是要靠二夫人出面帮衬,那四夫人日后还怎么立足,还怎么管族务。所以说,小事也毁人啊。这也是沈寄答应的根本原因。如今,四房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

    四夫人点头:“嗯,我心头有数,那些器具是最大一头,你替我揽了去我就不再操心。其他各处的人手我这里马上就会理一理,昨天是刚回来所以没有变动人手。再用二嫂子给我留下的这些人,我也不用管事了。”

    沈寄便带着挽翠去了,路上把人手汇集齐,一处一处的清点东西。凡有破损必让管事的婆子签字画押,然后将不得力的人都换了。不管什么人来领用东西也都必须登记清楚,不然回头少了东西算谁的。沈寄就亲自在金银玉石的库房那里坐镇,这些东西要摆上显气派,但是掉了一样就不得了。因为不但是金银玉石,那还是魏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古董。日后也是要分给各房再当传家宝传下去的。至于之前就少了的,她就没办法找回来了。清点完毕,沈寄才发现,还真是少了几样了呢。她把两份册子给到四夫人看,后者脸色铁青,“都知道等你我回来事情就可以推给我们,都不经心。现在再去找,哪里还找得回来。谁知道是不是谁监守自盗了。掉了的可都是好东西。”

    四夫人说话里要把沈寄一起带进去,沈寄想了一下,她确实没法子和四夫人撇清。而且众人对大事发生时,她们二人都不在也是不满的。如今她们唯有齐心协力把丧事里内宅的事务办好才行。

    于是沈寄便专管此事,每日除了去哭灵和招待客人都在库房守着。有她坐镇,规矩自然是迅速就立了起来,梨香院的各人分派到各处盯着,再没有了之前的混乱。而其他各处,四夫人也雷厉风行的换了她的人管事,劳心劳力的终于肃清。这样一来,倒是显得二夫人当初有些不得力了。三夫人去了厨房,宋氏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二夫人让她千万别露了什么马脚,不然更是翻不了身。宋氏也知道轻重,便小心了许多。

    四夫人翻着流水账同沈寄说:“你看,三嫂去了厨房后,厨房的开支立马缩减了两成。哼,这是欺负我没法查之前的帐呢。”

    那倒是,都是吃的,吃下去怎么查。

    三天之后,魏楹赶回来了。他倒是没有像魏柏那样哭得不成样子,只是跪伏在棺材钱,默默的流泪。反倒让人感到一份真诚。

    “祖父,孙儿回来晚了——”

    最后是七老爷去拉了他起来,“大侄子也无须自责,你我叔侄都是一样,为朝廷尽忠所以没能在爹病床前尽孝。他老人家没有怪你,他是以你为荣的。爹说魏家有了你,可以再繁华几十年,这个姓氏会因为你再次显耀。你可要好好保重,不能辜负了爹的心愿啊。”

    沈寄心道,那还非得护着二房不可。可是魏楹已经认祖归宗,如今又挂了族长的名头,他是只有为魏氏一族鞠躬尽瘁了。

    魏楹哭了一场,由下人端了水上来净面。他赶了十来日的路,看着胡子拉碴的十分狼狈。四老爷便让他先回去收拾一下再过来,又让沈寄陪他回去。

    沈寄回去后就让烧了热水,自己动手给他用药膏泡须根,然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剃掉。看着他刮掉胡子的脸,就能看出人瘦了不少。再看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索性没有叫他。

    魏楹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然后睁开眼,“我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没事,还有一个时辰的样子才到下午哭灵的时分。今晚你是不是要守灵?”将近半年不见,其实有很多话想讲,可是像这样独处的机会恐怕段时日都很难得。魏楹今日稍事休息,明日怕是也得去前头应酬人了。这几日,来上香的人还是陆陆续续不间断的来。

    “嗯。”

    老六都回家就守了一夜,他自然也得如此。如今知道了祖父为他的前途和子嗣着想,让他只守一年就好,他心头也是满怀感激。

    “那哭亡灵你回来睡一下,你骑了十天的马赶回来,谁都不能在这时候说什么。我到小厨房给你做些点心呆在身上。晚上守灵的时候可以吃,平日里如果错过了饭点也可以吃。”

    “好!”魏楹伸手把沈寄拉下来抱着,他们得守足一年,从今夜起就要开始分房了。

    沈寄看一眼门窗,关得挺严实的,挽翠方才看到魏楹拉她的手就过去关了,然后人也出去了,估计这会儿是在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会给他们个暗示,不然传出去说他们此时还抱住一起卿卿我我的肯定得有人说闲话。这叫什么事儿啊,简直是压抑人性嘛。

    “陈姨娘救下了,被藏起来了。她体内好像还是有余力要慢慢的清。老管家那边还没有信儿传回来。”

    “嗯,我知道了。”

    沈寄想起一茬事儿就问道:“姹紫呢?”

    “你不是说老太爷的消息传来,就打发她嫁人么,我让人把她送到娘那里去了,卖身契也还给她了。她对着屋子给你磕了几个头,说谢谢你言而有信。”

    “我不在这么久,大娘就没跟你提点什么?”

    “提了,你不是让她给姹紫物色婆家么,她觉得反正你不在而且暂时不能生,不如让姹紫和我直接把房圆了嘴省事。”

    “然后呢?”沈寄声音不善起来。这个魏大娘,果然是干了这事啊。

    “我让她想去问问她干女儿肯不肯,然后再来问我。”

    “姹紫不肯?”

    “嗯,她说这几年她看清楚了,我心头只看重你,她害怕我,而且这几年跟在你身边多少也被洗脑了。眼见挽翠阿玲都有了好归宿,她也不想再把青春空耗在咱们中间。你不是给了她不少嫁妆么,要找个上门女婿都没问题。这样还有我这个干哥可以给她撑撑腰。她又不傻,犯得着得罪你么。她还说娘本来就是姨娘,现在还被你打发出门嫁人了,这座靠山可不够稳当。”

    “算她聪明!就这样了?”

    魏楹摇头,沈寄脸色立时一变,“还有什么事?”

    “京城有人打了招呼,刘夫人非常热心的要替我做媒。还说后来你来信说太后很疼爱你,我告诉了她,她才消停下来。”

    “该死的家伙,仗势欺人!还让太医把我好得差不多了的消息瞒着,不让我们早日团聚。”

    魏楹点头,“就是!”知道岚王在打沈寄主意,他哪敢有什么花花肠子,那不是给人制造机会么。譬如姹紫,如果真的圆了房,那依沈寄的性子不是回来后整死姹紫,而是直接不要他了。

V 95 母亲(1)

    “哎,我这次上京见到石小姐了。”沈寄拿手肘撞撞魏楹。

    “哪个石小姐?”魏楹一脸的茫然样。

    沈寄两手捧着他的脸,“你再装像一点!”

    “真不知道啊!”

    “你为了人家上船去弹琴,跟人家兄长谈论诗文,还得到默许金榜题名就可以去提亲,还想我乖乖做妾当主母侍候的那位石小姐,想起来了么?”

    “哦。”

    “长得很漂亮哦!”

    “还能有你漂亮啊。”

    “家花哪有心头的白莲花香啊!”

    魏楹因为沈寄在京城的事差点得内伤,这会儿看她还在为早已不相干的石家千金拈酸吃醋,顿时觉得内伤痊愈,不过,“为什么是白莲花啊?”

    沈寄扳着指头数道:“纯洁啊,优雅啊,唯美啊……”

    魏楹把她的手指按下去,“越说越不像话,没有的事。我当年就是看上她家的权势而已。”

    “你没走眼,她爹现在是尚书了。”

    “那又怎样,与我何干?”魏楹忽然想起自己的猜测的沈寄是太后娘家亲戚的事。算了,都说了是猜测,再说是与不是又不会怎样。他站起来,“好了,别胡说八道了,被人知道我们现在还在说这些外头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呢。”

    沈寄点点头,她就是一下子见面就想到那个人了而已。现在外头有人守着,她忍不住就嘴巴痒痒想说一说。

    魏楹说想洗个澡,一身尘啊土啊的。沈寄便让看院子的婆子去烧水然后抬到浴室。

    “你自己洗吧,我去厨房做点心。我还有活儿呢,一会儿还得去盯着。”

    “嗯。”

    沈寄便往外走,路上看到十几辆车子往松鹤堂运冰便问了句:“这是从哪拉来的?”

    “回大奶奶的话,这是四夫人吩咐去买回来的,以后日日都需去买。”

    松鹤堂对冰的需耗量极大,这十几天是把魏家各房今天夏天的存货都用完了,如今要去外头买。先顾着松鹤堂用,然后家里的老人、孕妇也先顾着。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偏生老太爷的大事又在这个时候。只是这夏天,有钱的人家都想用冰,怕是有人坐地起价。不要单看着一项花费不高,但林林总总许多开支加起来,可就有些吓人了。就这,还有人在说只做四十九日到场都是委屈了老太爷。如果不是天气太热,本来该做满百日吧。

    这场丧事办下来,怕是正如四夫人所料,最后一应支出会超出。她说了她是不会删减开支的,没得最后人家说她不孝,反正不够的各房到时候均摊就是了。既然二夫人把弄得高,她就不能虎头蛇尾招来闲话。这一点沈寄是绝对支持四夫人的。

    到吃饭的时候,沈寄回到给家里人摆饭的大厅落座吃饭。如今魏楹也回来了,见过老太爷被冰保着的遗容。明日上午便要在看好的时辰盖棺了。所以今晚守夜的不只魏楹一个,还有七叔、十五叔。前头两个是在外为官很少在家尽孝,十五叔则是痛悔自己前半生荒唐,末了还违背亡父遗愿。

    吃过晚饭,沈寄催着魏楹再回去睡一下,不然守灵的时候撑不下来。回去后略坐了坐,她便让魏楹躺下了。魏楹把头挪到她的腿上,沈寄便轻柔的给他按压着头上的穴位帮助入眠。魏柏那晚守灵下来,病了一场,到今天才好些。魏楹就是病了,怕是也逃不脱带领招待客人的命运,不可能有机会好好养着。所以沈寄不可能让他步了魏柏的后尘。

    “你放松,好好的睡一觉,时辰到了我会叫你的。”

    “嗯。”

    沈寄每日里其实也是连轴转,怕是这么一场盛大的丧事办下来,最后魏家一半以上的人都得大病一场。

    这一觉魏楹睡得挺沉,没想下午那样半个半个时辰就醒了。要入更沈寄把他叫醒的时候,他脸上还出现一抹迷茫,然后才回过神来。

    “嗯,我去了。”

    沈寄把小食盒递给他,“做得有多的,等一下可以分给七叔十五叔。”一边拿了一件披风出来,“半夜凉多穿一件在孝服里头,那屋里的冰可不少。”

    魏楹听沈寄絮絮叨叨的安排着,心头一股暖意。过去九年,都有这么一个小管家婆在身边絮叨着。之前半年她不在身边,真是不习惯啊。说句实在话,养母嫁人带给他的寂寞和失落,还真是比不上沈寄不在身边的感受来得深。

    “你也赶紧睡吧,明日又是忙一整天。四婶那里要帮衬,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还有从京城带回来的话别忘了吃。行百里路半于九十,多亏!”

    “晓得了。”

    就这样子过了一个月,进入八月初的时候,老太爷的七七终于过完,要入土为安了。而林氏也怀胎足足八个月来了。

    明日全家都要去送老太爷最后一程,沈寄想着林氏的肚子便到了前院。那个通房的确也是怀上了,如今已然出怀。梨香院现在是有了两个孕妇。

    这事闹出来对老三十分不利,妻子怀孕期间,他不该让通房也有孕。大户人家忌讳这个。两个孩子年岁太相近了,日后容易有后患。这事传出去家里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亲朋故交都说魏植这事办得不地道,是个糊涂人。他被说了,心头不舒坦就回去撒气。那日沈寄去撞上他一早就去了松鹤堂,又听到那通房的哭声,便是两口子为此拌嘴了。

    至于老三通房有孕的事儿是之前挽翠让人暗地里帮着散布出去的,省得这事无声无息就被掩埋了。只需要给那个通房灌一碗药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事情闹了出来,长辈指责魏植糊涂,沈寄和魏楹也陪着挨教训。长房没有长辈,两人便出头把事揽下来,说是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事。听得二老爷二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都知道魏楹是几年前才认祖归宗的,而当时魏柏早已成人,他自小又一直是在二房长大,所以管教不严缺了家教是谁的过错不言而喻。二老爷二夫人看魏楹和沈寄一副很是痛心的样子,口口声声自承没有教好幼弟,真是牙都恨得痒痒。

    二夫人便来问林氏,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林氏很是委屈,说每次侍寝后都是给两个通房服了避子汤的。

    “哼!那就肯定是沈寄留下的人搞的鬼,你们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那丫头有孕的消息必定也是从他们那里走漏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又能怎么办。他们硬是要把新房设在别人的梨香院,沈寄又不准他们带多了人过来。身边就这么些自己人,自然容易给人可趁之机。

    二夫人看着魏植道:“你祖父的孝期里,你可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不然,你就彻底毁了。”

    魏植点头道:“儿子知道。”

    “光知道不够,一定得做到。你瞧你这个通房不就是喝了药还怀上了么。万一再闹这么一出,魏楹就能搬出家法来治你,谁都保不了你。搞不好还会被直接净身出户。”

    魏植眼里一闪,那可不行。本来长房的财产就该都是他的,魏楹却活着回来了。他就只剩下三分之一。在妻子面前,在岳父母面前本就矮了一截。这要是真的净身出户了还得了。二房的产业,二哥是不会分给自己的。即便爹娘的私产偷偷留一部分给自己,等他们百年之后,二哥二嫂必定也要来抢夺。他是过继出来了的,的确是没资格继承二房的产业。便道,“嗯,明日都要去送葬,我不放心三弟妹这里过来看看。”

    杜嬷嬷赶紧把帘子打起来,“大奶奶请!”

    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互相见礼过后,二夫人看着沈寄道:“大侄媳妇可真是个难得的,时时都不忘了关心兄弟和兄弟媳妇。”

    沈寄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谁让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呢。三弟和三弟妹没有母亲,我这个做大嫂的,自然是嫂代母职要多操些心了。”

    二夫人的脸色变了变,当着她的面说魏植没娘。

    “我也没有经历过,虽然关心也只能是瞎着急,还真的多亏了二婶时时过来关照侄子跟侄媳妇。大侄媳妇这里代过世的母亲多谢二婶对我们长房的关照了。”说着便起身蹲身行礼。

    魏植和林氏见她们明刀明枪的就过起招来,却是无法。二夫人是生母,可沈寄却是长嫂,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生母自然不能伤,可这位长嫂手握长房的经济大权,就连他们的院子里,除了最里层,伺候的人都全是她的人。他们也断断不敢得罪。而且这里对沈寄有半分不敬,魏楹立马就能从主院过来,用‘不敬长嫂’的罪名拿捏魏植。

    于是只能和稀泥。林氏笑着招呼她们都坐,魏植则起身避去书房。

    二夫人笑道:“是啊,大侄媳妇没有经历过。等三侄媳妇生了,你可得好好抱抱孩子沾沾喜气才是。说不得你也就能怀上了。”

    沈寄正色道:“二婶这话说得没错,可不当此时说。按理说您是长辈,说的话我们小辈原不该驳。可祖父尸骨未寒,怎就说到这里去了。明知您说错了还不指出来,那是不望着您好。二婶勿怪!”

    二夫人道:“你不用那这个来压我,老太爷临走最遗憾的事便是没能看到楹儿的孩子了。他老人家最看重的便是这个有出息的嫡长孙了。你说没儿子,有个闺女也好啊。真是的,白让老人家盼了整整四年。”

    “大侄媳妇之前有宫寒之症,可是已经请了王府的太医给治好了。等老爷子的孝期过来,一准给咱们魏家添丁。”从外头走进来四夫人,她也是不放心家里这个孕妇过来看看的。一来就遇上沈寄和二夫人正在唇枪舌剑的便出声帮腔。

    二夫人看了沈寄一眼,原来果然是有毛病,之前瞒得可真是好啊。

    四夫人问了林氏几句,“三侄媳妇,明儿我们会给你留足人手,在梨香院之外再安排几个经过事的老家人在家守着你,不用担心。”

    林氏看着屋里三个各据一方的女人有点头大,笑着道了谢。

    四夫人又和二夫人说道:“说起来还不只是王府的太医呢,宫里的太医也给大侄媳妇看过。”京里的消息传回来有一定的滞后性,而且正值老太爷丧期,就是知道的人也不会大肆谈论。所以二夫人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但是,请动了王府和宫里的太医,魏楹有这个面子么?

    “二嫂不信啊,我可是亲眼目睹的。大侄媳妇机缘巧合救了岚王的命,为此还得了贵妃娘娘下懿旨赞誉有加,太后也召见了大侄媳妇,还让她给自己抄佛经。所以才有这样的福分的。就是我,也跟着大侄媳妇出席了二品诰命的宴会长了不少见识呢。”

    这次主持丧仪,二夫人给四夫人添了不少堵,多亏沈寄帮衬着如今才圆满的到了要送老太爷入土为安,四夫人此时自然是气场全开的助战。她知道二夫人一生精明强干,但是输在夫与子都不是读书上进的料上。如今魏柏虽然没得官,但进士是当上了,她很乐意在对方的痛脚处多踩踩。想当初,柏儿落榜,二房可没少煽动人说风凉话。今儿把这个仇一并报了。虽然自己是沾沈寄的光才得以见到那些贵人,但总好过二夫人一生只与商人打交道呢。

    林氏看一眼二夫人的脸色,有惊疑有气愤,知道不好。可是就是她心头也在嘀咕沈寄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哎呀,我有些头晕。”

    林氏嚷了这么一声,沈寄赶紧让叫大夫,一边对两位婶娘道谢多谢她们来关心林氏。四夫人便道:“大侄媳妇,我知道你是妥当人,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就让人来找我。”一边对二夫人道:“二嫂,我们走吧,大侄媳妇会照顾好三侄媳妇的。你们二房难道都安排好了?”

    二夫人有些担心,却见林氏冲她打了个眼色,知道她无碍方才告辞,“那你好生养着,有需要随时让人给来找…二婶。”

    “挽翠,你代我送一下二婶四婶,杜嬷嬷赶紧过来看看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

    杜嬷嬷看了看,然后让下人把窗户打开,“估计是方才人太多,现在敞一会儿风就好了。”

    沈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还是让大夫好生瞧瞧。”说着坐下等候大夫到来。

    林氏心头也不由的感叹沈寄这个长嫂做得实在是滴水不漏。不过,通房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让魏植受了不少责难,自然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而且二夫人提醒的对,万一这守孝期间再出点这样的事,那可真正是丑闻了。唉,自己小夫妻俩,如今完全是在大哥大嫂的监视之下过日子啊。

    “大嫂,我没事儿,您先回去吧。别光顾着我,您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我看你这一个月都熬瘦了。回头我让杜嬷嬷来回您的话。”

    沈寄这才站起来,“好!”

    走回主院,沈寄小声跟挽翠说道:“哼,跑来梨香院想跟我斗,自从揭发她贪墨公中财物,我客场作战都不怕她,主场还能输了。不过倒是没想到还冒出四婶这个外援来。如今可不是她当族长夫人,我只能执后辈之礼受气的时候了。”

    “奴婢看着二夫人的脸色可真是精彩。而且奶奶句句都落在三爷没娘上,还让她当面都驳不了。活该!谁叫她老惦记着长房的产业。她听到您跟那些她只能仰望的贵人来往眼都直了。倒是四夫人如今旗帜鲜明的帮奶奶,爷跟奶奶日后行事便多了四房一个助力。”

    “她是有所求,不过谁不是这样。只可惜老六当不得大用,没学到四夫人的精明。不过能像四老爷一样憨厚也是好事。”

    魏楹看沈寄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了?”

    沈寄道:“方才呛了二夫人一顿,觉得很爽。”当初戒尺和《女诫》的气,她忍了整整四年了。

    “哦,明日送葬住哪里你安排好没有?”

    送葬回来就要去见陈姨娘了,这样才好避开众人耳目。不然要特地出去太招眼。沈寄点头,“已经寻好了个庙给了银子让我们借宿,和尚都离开自寻住处。”

    “好,我让十五叔通知他朋友把人带来。陈姨娘还活着的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就是四叔四婶也不行。”

    “我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

    沈寄抬起耷拉的眼皮,她很困了。于是问道:“什么事?”

    “算了,明天祖父的大事完了再说。你赶紧上床睡吧。”

    “哦。”

    第二日寅时众人就起来拾掇,卯时起棺,一路白幡招展的往祖坟而去。通家之好的人家纷纷来路祭,而去魏家枝繁叶茂,出殡的队伍拖得端的是长。卯正了,最后一拨人还在家里没有出门。而前头遇到路祭的都要停留一番,半个时辰才走出去两里地。

    魏楹和叔叔还有兄弟们在前头做孝子贤孙一路哭灵,就连小权儿都被下人顶在肩膀上一路跟着。沈寄和婶娘弟妹们跟在后头。所有人的都是晚辈,都是用步行。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好在宅子离祖坟不算太远,总算是午后就到了。

    四老爷早打发了人来安排吃住,眼见离看好的下葬的时辰还有些时候,便先安排众人在附近的家庙吃午饭,孙辈的两个两个轮着在坟地和下人一起守着棺材。第一轮自然就是魏楹和魏枫。

    沈寄吃过以后就和小权儿一道去给魏楹送饭,路上遇到宋氏也去给魏枫送饭。

    “二嫂”小权儿招呼道,宋氏应了一声,然后不甘不愿的蹲身唤道:“大嫂!”小权儿都招呼她了,她不招呼沈寄那就是不懂礼数。

    沈寄点点头,“二弟妹,我们一道走吧。”

    “好!”

    沈寄和宋氏彼此都没什么话说,好在小权儿一路还叽叽喳喳的说着才没有冷场。

    “大嫂,走不动了。”走了没多远,小权儿停了下来。

    身后就只跟着一个拎食盒的挽翠,宋氏那里也是只带了一个下人去送饭。这里一路过去都是魏家的土地,安全没有问题。下人都在坟地和家庙帮忙,沈寄还打发了人去附近不远的庙里收拾今晚的住处,便没有带更多的人出来。

    沈寄便道:“那大嫂背你?”方才小权儿吃了饭出来玩耍看到沈寄出来就要跟着她走,沈寄便打发带着他玩的小厮回去给十五婶报讯去了。

    挽翠忙道,“奶奶,还是奴婢来背十五爷吧。”

    沈寄看了一眼挽翠,“算了,那食盒里汤汤水水的,我拎不好。反倒是我们小权儿不会洒出来啊。”汤水佐着比干干的饭菜好下咽,沈寄便多盛了一些汤。

    小权儿看到沈寄蹲在面前,喜滋滋的扑上去,抱住她的脖子。沈寄垫了垫,四岁的小家伙还是挺有肉的。不过她八岁就背着东西到集市去卖了,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但日日锻炼,背着小权儿走两里路去送饭也不妨。不然,她也就不带他来了。

    宋氏看一眼沈寄的脚,后者穿的是轻便好走路的鞋子,“原来大嫂没有包脚的啊,难怪这么厉害。”她本来是想打发下人去送饭就是了,可是沈寄都亲自去了,她再坐着歇脚就有些不妥,只得也亲自前往。

    沈寄知道她是在讽刺自己丫头出生。这个时候,只有丫头出身才是不包脚的。所以今天这一路步行对沈寄完全没压力,对其他女眷可算是折磨了。宋氏好容易解脱,又因为沈寄要亲自去送饭不得不也跑一趟,心头自然有些怨气。而且,两人的仇怨由来已久,上次因为洪大丫的事沈寄发作起来,宋氏就到这个家庙过了半年清苦的生活。得了机会自然是要刺沈寄两句的。

    “是啊,所以走路还算稳当。”

    “哼!”

    沈寄转过头去,“二弟妹,你没听二婶说我现在在京城出入的都是皇宫王府这样的场合么?下次到京城,大嫂领你去长点见识。咱们是一家人,不用外道。”

    “大嫂,我也要去。”小权儿嚷道。

    沈寄把他往上送了送,“行啊,也带你去。”

    宋氏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很快她就被背着人的沈寄甩开了一截,小权儿还用手圈成喇叭喊道:“二嫂你好慢哦!二嫂是乌龟!”

    “你——”宋氏气极,却不能骂小权儿。骂什么,骂小兔崽子,那今天来了的姓魏的都得跟她过不去。骂没家教,那十五婶还不得找她算账。

    沈寄斥道:“小弟弟,乌龟是骂人的话,不可以拿来说自家人。二弟妹,我先走一步了,我担心魏大哥饿坏了。”说完加快脚步往前走。

    小权儿的话音传过来,“二嫂,我错了,你不是乌龟。”

    这个道歉让沈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宋氏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就连挽翠都赶紧用另一只手护着食盒底部,省得她忍笑手晃动了。

    沈寄比宋氏早一步到,魏楹自然是已经饿了,马上坐了过去。看魏枫还在盯着来路,沈寄便道:“二弟妹应该马上就转弯了,要不二弟过来先吃点垫垫肚子?”

    魏楹也招呼道:“是啊,一起吃吧。”

    魏枫摇摇头,“算了,大嫂和宋氏一起出来的?”

    “是啊,她走得慢一些。我担心你大哥饿了,就没有等她。”

    魏楹扒拉了半碗饭,宋氏才姗姗来迟的到了,魏枫瞪她一眼,这样还不如就叫下人送来还快点。居然比大嫂背着小兄弟还走得慢。宋氏满脸的委屈,这能怪她么,谁能跟那个没包脚的女人比。再说,也不是她自己想来的,她早就走够了。

    沈寄看小权儿在坟地旁边走来走去,赶紧去把他牵过来,“小心掉下去。”

    “大嫂,祖父以后就住这里了么?”

    “对,这里就是祖父百年长眠之地。我们以后清明重阳逢年过节都会来他老人家。看,那边是祖母,他们一起住。”

    “哦。”

    吃过以后,魏植和老四也过来换班了,这两兄弟便先回去。魏楹背着小权儿,沈寄在旁边慢慢走着。魏枫两口子有意无意的便又落下了。反正长房二房撕破脸就是这几天了。勉强走在一处彼此都难受。这会儿魏枫又觉得宋氏走得慢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落下是有理由的,落在别人眼底也不是刻意不和长房亲近。

    十五婶听说去的时候是沈寄背着,回来是魏楹背着,便说小权儿,“你呀,尽给大哥大嫂添乱。”

    小权儿委屈的道:“没有添乱。”

    魏楹摸摸他的头,“就是,小权儿可乖了。”

    小权儿同十五婶说:“娘,我要跟大嫂去皇宫。”眼里忽闪忽闪着小星星。

    当下,魏楹十五叔十五婶都把沈寄看着,后者搓搓鼻子,“方才二弟妹笑话我是天足,我就说日后有机会我带她去皇宫见见世面,哪晓得被小权儿听到说他也要去。”

    魏楹好笑的道:“他当真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有什么,回头守完了孝,等你到京城活动复起的事,咱们把小权儿带上就是了。到时候如果太后还记得我,我就带他一起去请安。”

    十五叔和十五婶对视一眼,他们是铁板钉钉需要守三年的。让小权儿也过三年说笑都不允许的日子,他们也不忍心。而魏楹的学问好,如果跟着他早早开蒙当然是好事。

    魏楹看到十五叔十五婶的模样,点点头道:“行啊,只要你们舍得。跟着我可是有可能到处奔波的。”

    十五叔道:“怕什么,你们还能真让他吃苦不成。反正你身边也有老赵那样的高手,跟着你可以文武双全。等满了三年我们就来接他。”

    十五婶想了想,虽然不舍得儿子,但是大侄子看起来比自家夫婿靠谱多了。她希望小权儿长大了像大侄子一样。而且大侄媳妇又是厚道人,对自己儿子那是没话说,便也微笑着表示了同意。让小权儿小小年纪就跟着哥嫂进京城去见见世面学学规矩,那是好事。

    沈寄便蹲下和小权儿说:“大哥大嫂这回要在家住一年,等一年后再带小权儿出去玩儿。”

    “好!”小权儿并不知道需要和父母分离,高兴的和沈寄拉了勾。

    到了时辰,给老太爷落棺下葬,等到一切妥当,众人又叩首后才各自散去。这会儿要回去略有些晚了,于是各自往早就准备好的住处去。这里是魏家真正的旧宅,许多代以前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只是后来祖上出了位宰相大人,告老还乡之后到淮阳的镇子上买了房子安顿家小他们这一支才在那里居住的。

    沈寄让人寻好的庙离此地不远,她谢绝了四夫人留他们一起住在这里的亲戚腾出来的上房的好意,说是已经有安排了。长房和幺房历来走得近,此时一起离开旁人也没有多加在意。这将近两个月,所有人都折腾得不行,防备自然有些松懈。所以他们才选了这个时机见陈姨娘。

    小权儿什么都不知道,在马车上只是问十五婶,“娘,可以笑了么?”

    十五叔道:“从现在开始要为祖父守孝。不穿华美的衣服,吃简单的饭食,不进行任何娱乐。所以,你还是不能够乐呵。”

    沈寄真心觉得这个教条很死板,就连这么小的小孩子都要遵守。好在老太爷还算仁慈,让魏楹只守一年就好了。

    一上马车,魏楹忽然出声问道:“十五叔,他们找到了么?”

    十五叔答道:“找到了,方才我那朋友已经到了,他告诉我陈姨娘带着去挖起来的,晚上你就能见到。”

    沈寄茫然问道:“什么?”

    “我娘的骨灰坛。当初祖父命人草草收葬。同时下葬的还有祖父另一位姨娘,所以陈姨娘当时去送了。如今也只有她才知道哪个坛子是我娘的。”

    沈寄瞪大眼,“怎么还会有一位姨娘一起过世的?”难道也是因为这样的罪名。那个个时候老太爷已经瘫痪了,倒是真有可能。原来这就是昨晚魏楹本想告诉她的事。以她的性子,知道了这样的大事是肯定睡不好的,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吧。

    魏楹闭上眼,“我们也是才知道,陈姨娘前几日清醒过来断断续续说出来的。我一直都以为,我娘被挫骨扬灰了。小寄,你这个人真是救对了。”话说到最后,魏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小权儿看了便问道:“还要哭啊?”这些日子,他都被娘交代到了大家一起哭的时候必须哭,就想着那些难过的事就好了。哭不出来就告诉娘一声,她掐一把就能哭出来。现在见大哥哥要哭的样子他便问一声他需不需要跟着哭。结果一抬头看到自家老爹眼里也有泪,他立时便也哭了出来,本来以为已经结束了,结果还要哭,他不用酝酿便悲从中来了。

    沈寄看着快速飙泪的小权儿,心想之前在自己背上不是还挺高兴说以后就不用天天哭了,这怎么又哭上了。

    小权儿扯着嗓子有起有伏的嚎了几声,见爹娘兄嫂都把自己盯着便收了声,脸上还挂着金豆豆,疑惑的看着他们。

    沈寄心道你小子还真是被训练出来了啊,收放自如。她本来也有几分替魏楹难过的,这会儿便哭不出来了。再看魏楹,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十五叔怒道:“你小子,你这不是捣乱么。”说着就要给他两下。他和大侄子都在为大嫂难过,这下子来这么一场简直给整成了闹剧。

    小权儿立即机灵的躲到沈寄怀里,沈寄张开双手把他护着,十五叔的手便只有收了回去。小权儿早就有经验,躲到娘怀里不一定管用,可是躲到大嫂子怀里爹就怎么都不会伸手过来,也不可能把自己从大嫂子怀里给拉出去。等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沈寄倒是挺高兴小权儿来这么一下,让魏楹方才满溢的悲伤消散了。

    魏楹也道:“没事儿,十五叔,我这也是喜极而泣。今早你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有些害怕年深日久,陈姨娘记不住了。又或者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我娘的了。”

    “据说她是不大记得清了,可是她给管姨娘的骨灰坛上头放了一把木梳。我记得小时候是有一个头发生得特别好的姨娘,后来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终于要接触到当年的真相了,沈寄有点激动。小权儿一大早就起来跟着大人折腾,这会儿马车一摇一摇的,他便靠在沈寄怀里睡着了。

    马车停下,十五婶先下去,沈寄便把睡熟的小权儿递给她。庙里头有下人迎出来,“十五老爷十五夫人,大爷大奶奶,里头都安排好了,全是自家的下人。”

    几人便进去,先把小权儿放下,让下人看着。四个大人就开始等天黑,天黑了十五叔的朋友好带陈姨娘还有魏楹母亲的骨灰坛过来。

    沈寄从没见魏楹这么坐立不安过,就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盯一眼那慢慢落下的夕阳。沈寄估计他现在都恨不能化身后羿,直接把那太阳给射下来。

    “这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沈寄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坐会儿?我已经被你转晕了。”

    “我坐不住,算了,我去十五叔那边。”

    “十五婶还在呢,你去了她不得抱着小弟弟避到这边来。还是我过去叫十五叔过来吧。”沈寄站起来过去旁边敲门,眼见十五叔也是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情态便道:“十五叔,魏大哥请您过去。”

    “好!”

    十五婶便拉着沈寄进去。小权儿已经醒了,正坐在被窝里揉眼眶,见到沈寄就叫了声‘大嫂子’,沈寄过去摸摸他的头,然后把袖袋里带的糖果掏出来给他。

    “十五爷常给我讲,说大嫂就像是他的亲娘一般。这听说找到了大嫂的骨灰坛,别提多高兴了。一下午想劝他歇歇,就不停的在屋里转悠。”

    沈寄说道:“一样的。我都被转晕了这才过来的。”

    到了晚饭时分,下人就着厨房弄来了斋菜斋饭服侍几个大小主子一处吃了。沈寄便有些犯困,早晨起得太早了。可是又不敢就跑去睡了,于是撑着坐在旁边喝着茶提神一起候着。

    十五叔和魏楹这会儿倒是坐得住了,只是一直盯着门口。总算,在黑尽了之后,挽翠领进来两个人。前头一个黑衣大汉沈寄不认得,但后头那个戴着纱帽的女子正是陈姨娘,她手里还抱了个小坛子。

    魏楹一下子就站起来冲了过去,把那个小坛子抱到了手里。下午被小权儿误打误撞止住的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沈寄担心的站在旁边,半天才听到他像受伤的狼那么叫了一声,“娘——”

    等魏楹抱着骨灰坛哭了一场,把它摆到了桌子上,他和沈寄跪在前头磕头,“娘,楹儿长大了,中了进士做了官,这是您媳妇儿小寄。过几年,我们带您大孙子来看您。”

    沈寄这才是丑媳妇头回见公婆,方才看魏楹哭得动情,她便也跟着飙泪了,这会儿还有些抽噎没止住,“婆婆,我、我会和魏大哥好好过日子的。您、您就放心吧!”

    两个磕了三个头起身来,然后是十五叔十五婶,连小权儿也跪在他们中间。

    “大嫂,我是十五,我也长大了。这我媳妇跟儿子,我们一起来看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在哪,我也就只能家里祭祖的时候偷着给你烧点纸钱。如今,终于把你给找着了。呜呜——”

    “大嫂,我会好好照顾十五爷的。”

    小权儿被告知那坛子里装的是大哥哥的母亲,便也恭恭敬敬跟着磕头,“大伯母,我是小权儿。”他就是不明白怎么祖父睡那么大的棺材,大伯母却只住这么小个坛子。但是小孩子也会察言观色的,知道这个时候问出来是在找抽,也就乖巧的不吭声了。

V 96 母亲(2)

    向母亲行完了礼,魏楹又过来对着那黑衣大汉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日后叔父若是有事用得上小侄,让十五叔告诉一声便是。”

    若无此人,陈姨娘是救不回来的,那母亲的骨灰也永远不能找到。陈姨娘不到确信自己获救,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黑衣大汉摆摆手,“我叫成汉,跟你小叔叔是八拜之交,你叫一声叔父我也受得起。既然不是外人就不要客气了。我有事相求,一定不会跟大侄子你客气的。”

    “好,成叔父到时尽管来找侄儿。”

    魏楹看向陈姨娘,“老姨奶奶,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我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我还可以把你送到一个没有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活过。”

    陈姨娘点头,“多谢大爷大奶奶,十五爷十五夫人和成大侠的援手。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当年的事我这就说给你们听。”她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灭口,可是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其他人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去违背老太爷的遗命。十五爷想知道大夫人的事,可是她不敢把注下到他身上,因为觉得他不是很靠谱。万一自己说了他保不住自己或者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办。所以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找上他。

    后来魏楹考取功名认祖归宗还大闹了祠堂一场,让她看到了生的希望。这是个有能耐不怕事的主,一心要为亡母正名。他带回来的新婚妻子聪慧善良,而且他们夫妻关系非常好。于是陈姨娘果断的开始和这位新大奶奶开始接触。可惜的是沈寄和魏楹在老宅呆的日子太短了,他们没法建立彼此信任的关系。

    好在去年老太爷为了不在自己走后上演兄弟夺产的一幕,把人都召集回来分家。大奶奶留下操办三爷的婚事。她们这才有了进一步接触的机会。陈姨娘立即把握住这个机会,向沈寄示好。当她看到沈寄为一个管家的女儿出头,和二房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就认定了她是可以信赖可以倚靠的人。于是她告诉沈寄她知道当年的事。沈寄答应了如果发生了事情,一定会救她。果然,她没有食言,在离去前说服了十五老爷安排下这一切。至于葬大夫人的地方,她的确是想了很久最近才想起来的。

    陈姨娘这话一说,沈寄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也不用喝浓茶了,立马坐直了身子。而魏楹眼底更是显出冷峻,两手用力捏住了扶手。沈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右手,魏楹侧头看她一眼,略略放松了些然后反手握住她。

    “当时,大老爷过世大概半年多了,大夫人就在梨香院带着大爷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大爷自小聪慧,五岁时已然由大夫人带着开蒙读书,连老太爷都说‘吾家有后’。因为那一辈弟兄就只有早逝的大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做了几个月京官就回家了。然后还有个七老爷也是能读书的,但那时才过了童子试不久。所以,大爷的早慧让族里众人都看到了再出一个读书中举好苗子的希望。”

    魏楹抬头,想让陈姨娘言简意赅一些,这些扯来做什么。沈寄见陈姨娘一副沉浸到回忆中的模样,拉了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打断陈姨娘的思路。

    “大夫人那么守着,众人也说她是要养出一个争气的儿子,这样也不枉了。于是平日里都是很敬重大夫人年青守节的。下面我要说到和大夫人草草埋在一处的胡姨娘,因为有很多事是她告诉我的。她同我一向交好,所以遇到大事时便选择了告诉我。胡姨娘头发生得格外好,又唱得好曲子,时常喜欢坐在梳妆镜前边梳头发便唱曲子。有一次在水池边对着水面梳头唱曲就被躲二夫人而进松鹤堂的二老爷给撞上了。这大概就是一切孽缘的开端。不过当时老太爷甚至还健壮还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沈寄差不多能拼凑出整个故事了,“该不会是我婆婆撞见了他们两人…。”

    陈姨娘点点头,“让大奶奶猜着了。他们二人在松鹤堂的假山里幽会,哦,现在早已被平了,应该是被大爷撞上了。大奶奶那么端庄的人怎么可能往假山里头走。是大爷的小鞠球滚了进去,大爷钻进去捡球,大奶奶怕您在里头磕着碰着就探头去看,然后就发现了那不堪的一目。”

    对此魏楹没什么印象,不过小时候他是喜欢玩蹴鞠,成日家抱着,到了空地就放下踢上一脚。

    “等等,难道他们偷情,外头都没人放风?那要是万一有人往假山里去不就可以发现。”沈寄觉得不合情理。

    “胡姨娘说,是有的,可是假山后头还有个小洞,平常也就从那里钻进来只小猫小狗的。可是大爷那会儿就跟着球钻进去了。大夫人担心您磕着碰着,就蹲下身子去看,还喊了您一声,想让您赶紧出去,回头叫下人给你找球就是了。”

    魏楹摇头,“我不记得。”他小时候记性很好的,这么一件大事应该有印象才是。

    “您压根就没看见什么,前头有块半人高的石头比您高多了,您捡了球就出去了。只是胡姨娘看到了你的球还有你伸出去捡球的小手。但是大夫人的声音自然是被两人听到了,甚至他们还照了个对面。我方才说过大夫人在府里守节,族里很敬重,她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的。”

    魏楹的脸黑的跟碳一样,“所以他们就污蔑我娘与人有染?”

    陈姨娘点了点头。

    “他们说就人就都信了?”

    “这种事情搁到女人身上,本就是说不清的。当时,老太爷因为摔下马背已经瘫痪,族长之位让给了二老爷。二老爷和二夫人在族里还有这个家里的权利就都是最大的。他怕自己和胡姨娘的奸情暴露,一直阻碍大夫人见老太爷还有族里的人。大夫人一向的深居简出,她被软禁了一时之间也没人知觉。然后就开始有一些流言传出来,说大夫人毕竟年青,虽然立志容易,但毕竟才二十出头,日子久了就有些守不住了。可是她娘家已经败落了,离了魏家想必就要过清苦的日子。她那些嫁妆虽然不菲,但是一个不会打理的妇道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全败光了。这样的话传的多了,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后来,大爷就被带到松鹤堂和十五爷一起过日子了。”

    十五叔插嘴道:“嗯,对,说是大嫂得了时疫,然后大侄子就哭着被抱了过来,和我一起住着。”

    魏楹也点点头,表示对这件事有印象。

    “再后来,族里就商量为了大老爷的名声,干脆把大夫人送到家庙里去安置。日日有人守着,也就做不出什么事来了。”

    沈寄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婆婆可真是无辜,就因为撞破了小叔子和小妈在假山偷情就被恶人先告状置诸死地。那些人还不是欺负她没有靠山,娘家垮了夫婿死了唯一的儿子又还太小。就因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就要被关在家庙里一辈子不得见人。不过比起最后的结局来,进家庙反倒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就是关进家庙,二老爷也担心大夫人会对庙里的姑子把自己做下的丑事说出来。”陈姨娘顿了一下,“后来,就有人把这事通知了大夫人远房的一个表兄,说是大夫人向他求助,想带了嫁妆改嫁给他。那人为财为色恐怕也为了情,当真找人来问大夫人。就这么坐实了大夫人不想守了。”

    沈寄挑眉,这也没什么啊,夫死再嫁而已。至于把人沉湖么。

    旁边的十五叔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显然对此没有半点印象。不过那会儿,他就一整天疯玩的小屁孩,又跟着家里请的先生在习文修武,很多事情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后来呢?”魏楹的声音冷冰冰的,跟嘴里嚼着冰渣似的。

    “后来老太爷自然是过问了此事,当时胡姨娘跑去偷听,我觉得奇怪,这关她什么事。我就过去想把她拉开,这样子做给老太爷知道了可不得了。然后我也就听到老太爷问大夫人是不是真有改嫁之心。大夫人便说她没有此心,她舍不得大爷。然后我看到胡姨娘一脸的紧张,再然后松鹤堂走水,里头的谈话就没能继续下去。老太爷就让大夫人回去,说既然不想改嫁,那就不要让那种流言传得满天飞。”

    沈寄看魏楹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心疼不已,老太爷这么说就是不信任婆婆了。也是,二老爷和胡姨娘成日在他耳边吹风,吹得多了婆婆真是百口莫辩。此时要再说那两人有奸情,怕是会被认为是倒打一耙吧,无凭无据的。而且老太爷这话隐隐含着让大夫人自己做个决断,要么自请入家庙清修,要么干脆一死明志。省得夫婿与儿子的名声因她受损。沈寄现在知道前些日子林子钦救她闹出的风波在这样的人家是真的会拿出家法逼死她的,好在魏楹靠得住。可是婆婆太可怜了,那时候公公都不在了没人肯给她撑腰。

    “大夫人当时没法子见到大爷,族里的人说她的品性不堪,不配亲自教导儿子。后来大夫人想是想明白了,留在魏家没有活路。她就想要回嫁妆离开。二老爷遇上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他制造了一个捉奸捉双的现场。奸夫就是那个被诓来的表兄了,二老爷作为族长定下了沉潭的处置。”

    其后要淹死魏楹自然是怕他长大了报仇。毕竟他从小就显得将来会有出息的样子。而且他是长房的独苗,他没了,长房的丰厚家产就没了继承人。便可以将二房的一个嫡子过继过去继承。更加过分的是,小时候长得酷似母亲的魏楹在被‘害死’后还被污蔑不是父亲的亲骨肉被从族谱上除名。

    “胡姨娘怎么死的?”魏楹的声音像是掺了冰渣子一样的冷。这个女人也是害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了。

    陈姨娘的脸色变了变,“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她是知道大夫人为什么会被害死的,二老爷怎么可能容她活着。她在最后的惊惧中把整件事都告诉了我。我后悔不已,真是不该一时好奇听她说。我不知道老太爷后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当时大夫人和胡姨娘也就是前后脚的事情,他就让人一起草草收葬了。我一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寸步不离的在老太爷身边伺候。只可惜,骗过了二老爷却没能骗过老太爷,他临去时还是要我殉葬。”

    沈寄点头,这样很多事情就都能说清楚了。陈姨娘为什么一直都不肯靠向二老爷一方,反而向自己祈求庇护,因为她知道二老爷靠不住。怪不得老太爷肯接纳自己这个丫头出身的嫡长孙媳,因为他要用这个来交换二老爷的命。因为魏家已经要没落了,他必须留下可以重振家声的魏楹。大夫人被沉潭后不久,胡姨娘又离奇死亡,他大概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是二老爷一手搞出来的了。但那是他的亲儿子,他必须为他掩盖。而二老爷又是为什么之前不惜将魏楹陷入科场舞弊案也要置他于死地。因为他知道,只要让魏楹中举做官,就是一定会回来复仇的。她就说不可能光是为了家产二房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陈姨娘说完以后就满怀希冀的看向沈寄,沈寄看一样已经出离愤怒的魏楹,转头对陈姨娘道:“你放心,我们绝不至于过河拆桥。大爷方才许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魏楹陈姨娘不一定完全信得过,但说这话的是沈寄她便安心了。沈寄便让挽翠把陈姨娘带了下去。这个人必须马上安置,还是得等到魏楹冷静下来再说。

    乍然知道真相,原来母亲是死完全是二老爷为了掩盖丑事而陷害的,魏楹此时心情的激荡可想而知。而十五叔则是一巴掌拍在了桌上。他的这些亲人,做出的事比他所揣测的更甚。

    “大侄子,日后你要做什么,十五叔绝对不会多嘴拦着。”

    魏楹点了下头,然后叫了刘準进来让他连夜送陈姨娘到外地去,地方任由对方挑。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衣食无忧的过下半生。他让刘準安排好这一切再回来。这个女人帮他找回了母亲的骨灰,也告诉了他母亲是如何被害死的,他既然有能力就不会对她失信。

    魏楹说完话就抱着骨灰坛往屋子里去了,沈寄起身胡乱朝十五叔十五婶一福然后追了上去。

    “魏大哥”进去看到魏楹把那骨灰坛就放在了厢房的书桌上,自己就坐在书桌后的凳子上。沈寄并不害怕,她走过去抱住了魏楹的头,“我们一定可以为母亲报仇的。就算答应了祖父不要他的命,也一定能让他生不如死。”

    魏楹展开手臂圈住沈寄纤细的腰身,头枕在她胸腹间,“小寄,母亲果然是被他给害死的。我好恨!”

    魏楹全盘接受了陈姨娘说的话,沈寄也觉得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此后的行踪都掌控在魏楹手中,要想过好日子就绝对不能得罪他。而且此时她也没有说谎骗人的必要。

    夏天穿的衣服单薄,沈寄感觉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沁进来一股热热的湿意,知道是魏楹压抑不住的哭了。她想帮他擦泪,可是魏楹大概觉得男人哭太难看了,死死抱住了把头埋在她身上不肯抬起来。

    沈寄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心头大为难过。为当年无助的婆母,为今日愤怒到发抖的魏楹。

    “魏大哥,我不喜欢这样的魏家。你以后可千万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家里。”

    “嗯,我绝对不会的。”魏楹终于冷静下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沈寄过去从暖壶倒水拧了毛巾过来让他擦把脸。这些东西都是自家用惯的,因为要住在这里,下人都带了过来。

    之前沈寄让下人来这里收拾厢房,指明庙里的和尚都请出去让他们到村子里去借宿。因为他们今晚要问的事要见的人都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而屋子的收拾还只是其次。可是到最后下人们却是不但出了大把银子把和尚都请出去了,还差不多是把屋里的东西都换了个遍。沈寄对这种大户人家的做派很是有些无奈。但是又不能太过特立独行了。反正自家东西用起来是习惯一点。

    只是,被迫要分房睡,沈寄就没法习惯了。可惜,不习惯也得习惯,尤其是如今身在老宅,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可是今晚沈寄不想分开。魏楹的样子看起来太难过了,她没办法就这么出去到下人给自己收拾的屋子里倒头睡觉。

    “魏大哥,时辰不早了,不如洗洗睡了吧。”

    “嗯。”

    沈寄让下人打来了热水,然后挥退了人,自己坐在小凳子上伸手去抱过魏楹的脚给他脱鞋袜,然后把他的脚按进热水里泡着。这种事从前要么是小厮在做,要么是魏楹自己。沈寄亲自伺候他洗漱,这可是长大后的头一遭。(从前小时候做丫头那段被魏大娘安排照顾病中的魏楹当然是做过的)

    有些走神的魏楹这才回过神来,沈寄从小就是很不乐意伺候人的主儿,今天这份温柔倒真是难得。他坐得高,她坐得矮,这么看下去映着烛火她的眉眼显得特别的柔和可亲。沈寄时不时抬头看魏楹一眼,眼里满是心痛和担忧。魏楹心头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的难受终于慢慢的缓和了下去。他想起沈寄小时候给还病怏怏的他洗脚,确定他不会跟养母告状之后,便是把他的脚放到脚盆里,过一阵子帮他拎着裤脚把脚提起来随便擦擦就打发他躺下的情景。

    当然,如果当着养母的面,她就会挣表现很是仔细的帮自己想如今这般搓洗,还会用小手按摩脚底的穴道。他那会儿觉得有趣,很多时候便由着她的性子也好看看她的真性情。结果她除了做厨房的活儿,以及编如意结这等可以挣钱的活儿,其他什么事情都是敷衍了事的。唯有针织刺绣被养母督着还算是学得不错。这会儿想起往事来都觉得心头很是宁和。

    两只脚都洗过,又按压了一下脚底的穴位,看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露出舒适来,水温也不高了,沈寄便端了水出去倒了,自己再随便洗了洗,脱了衣服就掀开被子上床钻进了魏楹的怀里。

    “嗯?”

    “我懒得走过去了,睡了。谁爱打听明儿把床单被褥拿去洗时让她们看个够。”判断别人两个人有没有在守孝期间违礼,那会留下‘罪证’的床单自然也是一种方式。同时,倒也可以是自证清白的一种物证了。所以沈寄安心的拉过魏楹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然后实在是撑不住靠着他就睡过去了。

    懒得走过去了,真是个很可爱的借口。魏楹搂紧了她,力度有点大,而且两个人贴在一起很热,让沈寄有些不适的挣了下,但是她今天实在太困了,挣扎无果还是就依了。

    “小寄,我生父生母早逝,养母也被你嫁出去了。所以,我只有你了。你得负责陪我过完这辈子,绝对不许半道离开。谁想来抢我都不会给的。我更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魏家重复我娘当年的悲剧。”

    早上沈寄被热到了,贴身的小衣都已经汗湿了。她睡觉的时候脾气一向是不好的,当即闭着眼就把魏楹推开了一只手臂的距离。

    魏楹往年盛夏时也受到过同等待遇,被这么推醒了倒也不恼。只是慢慢的坐了起来,看沈寄还有些挣扎着不肯睁眼,显然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方才的举动更是条件反射(这是沈寄自己安的名儿,他也接受了),果然昨晚的温柔就是昙花一现啊。不过,他宁可她不要那么担心那么小心翼翼,还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他看看天色,然后伸出两只细长的手指过去捏住了她秀气的鼻子。果不其然爱赖床的小猫下一个动作是张开了嘴巴呼吸,还是不肯起身。魏楹凑过去偷了两记香,然后伸手到她身后拍了她的尊臀两下,“懒猪起床!”

    他们这段时日都被折腾的够呛,今天好容易可以不用早起,她想赖床倒也情有可原。魏楹其实也很想作陪。当然,他想的不只作陪这么简单。如果她再不起,他就忍不住要进行下一步动作了。这个时候刻是万万不行的。万一被发现了,他俩就都毁了。他这辈子怕是就再做不了官了,而且在族中也再抬不起头来。而更多的言语上的伤害是冲她去的。这种行为被发现的话就属于是人品有问题,尤其还发生在送葬的次日。再说,自家亲娘就在对面桌上看着呢。

    魏楹是这会儿才醒悟到昨夜自己激动之下把骨灰坛抱进来摆在卧室桌上多不合适,好在小寄什么表示都没有。她也许真的是不怕吧,睡得这么熟。或者压根就给忘了,昨天只顾得上关心照顾他的情绪了。

    沈寄被打醒,一脚就踹了过去,踹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是醒过神来想起昨夜这人罕见的软弱来,只是嘟囔道:“干嘛一大清早的就打人家?”

    “一大清早——”魏楹拖长声音说道。沈寄这才看到外头已经天光大白了,讪讪的道:“前些日子累着了,昨天又睡得晚。”说完看看魏楹,觉得他好像恢复得很好,眼下虽然还有近日没有休息好的青黑,但昨夜的伤情已经不太看不出来了。她心神定了下来。

    魏楹越过她下床去放水,沈寄顿觉自己也很有需要,她昨晚为了提神可是喝了不少的浓茶。于是直接跳下床把脚往鞋子里一塞就往前冲去,意图抢在魏楹的前头,反正他现在又不是需要人怜惜的模样了,不用让着他。而且她的膀胱已经快要爆了。只是之前一段时日实在太累,好容易才得个安稳觉竟然没被憋醒。她不敢想如果魏楹没把她打醒,她会不会光荣的画地图。那样的话,那些想一窥究竟的人还不得把大牙给笑掉。她也不用再出门了。小权儿恐怕都不干这事儿了。

    魏楹见她像兔子一样窜到了前头,好笑的伸手把她的后颈抓住,“先来后到!”

    沈寄嚷道:“让我先,我急!”

    “一起!”

    “不行!”

    “又不是外人,咱们是夫妻。”

    “那也不行,外头等着。”

    魏楹松了手,无声的笑了两声,然后看向桌上的骨灰坛,母亲,儿子有小寄,日后会好好儿的。您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待他们洗漱完毕也换过贴身小衣收拾停当出去,十五叔十五婶已经在等着了。尤其小权儿眼巴巴的把早饭看着,有些埋怨的看了慢吞吞的兄嫂一眼便等着父亲说‘开饭’,然后自己拿着小勺子努力的开始往嘴里塞吃的。

    沈寄对十五叔十五婶抱歉的笑笑,两人不在意的摆摆手。他们看了魏楹此时的样子也放下心来。昨夜他的状态真的有些吓人。

    沈寄去看嘴巴一鼓一鼓正在吃饭的小权儿,十五婶很注意对小权儿的教育,小权儿才虚岁四岁,比他大一岁的谆儿可还是丫鬟端着碗在后头追着喂饭呢。他却是早就一个人拿着小碗小勺的自己吃了,显得很懂事。而且他看起来壮壮实实的,比谆儿还大一些的样子。

    回魏府的路上,下人又弄来了一辆马车,这样就不必两房的主子挤着了。昨日是临时借了一辆给送葬的亲戚用,所以两房人才挤在一处的。

    沈寄还没有睡饱,于是靠在魏楹身上继续睡。魏楹把那个骨灰坛也带上了,和沈寄商量了一下,准备送去一家大一些的庙宇寄放,请人超度。

    “到了,小寄”魏楹推醒沈寄,然后抱着包袱当先下了马车。沈寄用小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迈步下去。

    魏楹把那包袱一直拿到了父母生前居住的房间放下,然后才回来。

    挽翠打发季白把从庙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去洗衣房。那处洗衣房是梨香院共用的,平日里除了贴身衣物是身边丫头动手,大件的都是送到那里去洗。很凑巧的,季白就遇上了林氏的陪嫁丫头如玉,两人还聊了几句才分开。

    沈寄心道,还真是要去看啊。那个如玉沈寄知道,是之前林家给魏植预备的通房之一,后来被魏植身边的丫头挤掉了位置的。而魏植身边那个也就是如今怀孕三个月有余的那个通房了洗瞳了。

    前院那一家子也是人多事就多。如玉应该也是略通人事吧,既然是准通房,那主子同房的时候应该也曾经就近伺候过的。所以那床单该是什么样子自然清楚。而且她年纪比季白大了几岁,和她聊天多少有些套话的意思。可是挽翠之所以让季白去,就是因为她年纪最小看起来憨憨的,实则挺有心计。所以如玉想套话那是决计套不到的。

    如今,老三一家跟他们倒是个互相监视的关系了。不然,她和魏楹单独住梨香院,暗度陈仓其实也不是不行啊。真是可恶!

    魏楹看到她脸有点扭曲,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别人窥伺自己的生活,两个人的房间除了收拾打扫等闲是不让人进去的。于是说道:“大家族生活就是这样,忍忍吧。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沈寄低头看素白的孝服,一年啊。不能那啥啥啥,不能有任何娱乐,不能穿华服,不能有社交……实在是憋死个人了。

    她让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然后道:“你说,人人都能守得住么?”

    魏楹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一脸平静的道:“反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家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我们出错,我是绝守不住的。”他看一眼沈寄,“你觉得二老爷守不住?”魏楹从头到尾私下里一直是这么称呼二老爷的。不过今天,沈寄听出了几分深入骨髓的冷冽。

    “他、他不就是个连小妈都偷的老流氓么。”

    “可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估计他也是知道有人盯着,怎么都会守住了。如果给他下药被发现,反倒弄巧成拙。好了,小寄你不用费神去想这些。这些事自有我操心,只要你呆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寄就不服气了,“二房藏金子的地方还算我发现的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我只是不想你费神,看你现在精神一点都不好,还是好好将养一段日子再说。”魏楹知道前头林氏养得白白胖胖的准备生小娃娃,沈寄时不时就过去慰问一下。方才回来刚安顿下来又过去了一趟。不但沈寄,四夫人二夫人也都过来探望了。他看着林氏那副众星拱月的样子,想到别人时常在他背后说起沈寄不能生,一见到他又立马转移话题,心头就十分的不爽。

    “我必须时常去表示关怀啊,说起来她怀的可算是咱们长房的头孙。”

    魏楹冷哼了一声,意思她肚子里那个也配!

    沈寄知道他在人前该做的还是不会落下半分,也就懒得多说。如果这私底下都不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那会憋坏。

    这一次的大丧仪式完毕,各个房头都病倒了些人。一时间不管进了哪处宅子都是飘着药香。倒是魏楹和沈寄因为自小打熬的好,就只是掉了些肉而已。沈寄打着怕出去沾惹了病气回来过给了林氏的旗号,并没有上门去探望。家里但凡有人病着的,她也有门禁不让人上梨香院来。就连二夫人都碍于她这个门禁不得上门来。沈寄窝在梨香院的主院里,整天倒腾吃的,倒是把自己和魏楹损失掉的肉都补了回来。

    守孝的日子不能娱乐,但是出门还是被允许的。魏楹沈寄打听了附近的庙宇,最后择定一处大庙为母亲暂时的容身之所,便准备近日送过去。

    沈寄觉得,婆母离世前对魏家应该是颇有怨怼,她不一定想埋入魏家的祖坟。但魏楹想把父亲母亲合葬,这就得等到平反冤屈之后,也由得他了。反正外公一家子都不知流落何方了,不去和公爹一处,难道让婆母做孤魂野鬼么。

    前几日,魏楹从外头捧了个蓝白布的包袱一脸冷凝的回来,魏植等人就有些好奇。今天又见他再捧了出去,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魏楹冷冷的扫他一眼,真的是冷冷的,没有一丝暖意,魏植当即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三弟,我和你大哥到大觉庙去一趟,你在家多陪陪三弟妹吧。”

    守孝,魏楹没有做官了,魏植当然也没有去铺子了。

    “是。”魏植乖乖应了。

    沈寄也不怕他阳奉阴违,反正他要是出去溜达,这不是给魏楹找到一个教训他的现成理由么。现在各房都有病人,梨香院差不多就跟孤岛一样,不跟人往来了。他们还能出去走走,而魏植却被沈寄一句好好在家陪你媳妇就给钉死在了院子里。

    而他们送了母亲的骨灰坛过去,也丝毫没有避讳,对方丈直言是亡母的骨灰,并且捐了四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又留下五百两银子作为给母亲点长明灯的花费这才回返。至于十五叔,他本来也是想一道来的,可是十五婶病了。既然沈寄当初拿林氏当了挡箭牌关门过日子,就不方便和他同进同出了。

    半路上,马车停了,沈寄诧异的抬头,魏楹道:“这里有一家药铺,药材挺齐全也有上等货,你那些带回来的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么,顺路抓一些回去。”

    沈寄点点头,和他一起下了车。他们此时穿的到不是哭灵时的丧服,只是衣服很素净而已。沈寄就是一身白色衣裙,边角处一些不违制的小装饰点缀,魏楹则是靛蓝布衣。朴实无华中却更凸显两人的气质,看着很是养眼。

    这个药店果然不错,那抓药的小厮看过魏楹誊抄过的庄太医的药方很快就抓齐了。沈寄不太懂药,但是之前魏楹让拿出来他一个个看过,说这些药都很不错。之所以要誊抄一下,是因为庄太医用的乃是岚王府的便笺。他们想低调一些,便只有誊抄一遍了。

    魏楹问了小厮几句诸如这药铺几时开的云云。沈寄忽然想起庄太医给她指定药铺抓药的事。这一间药铺开张的日子正好是自己在京城那段时日。不会吧?

    “走吧。”抓好了药,魏楹老神在在的说道。

    出了药铺的门,“这里、这里……”

    “这是人报恩呢,咱们给他这个机会。”哼,用他的大夫用他的药,只好了自家媳妇的宫寒,然后给自己生大胖小子,这笔账魏楹还是会算的,也绝不会在这个事情上犯轴。只是,这种做法都有点冒傻气了吧。还真不像朝臣口中某个英明王爷做出来的。

    其实这倒是他俩想差了,这个药铺不是岚王弄的,是凌云的徒弟开的。

    沈寄和魏楹没有隐瞒,消息很快就散布开了。最后,各房还是悄无声息的。毕竟,魏楹只是把他母亲的骨灰寄放在庙里,又不是埋进了祖坟里,也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只是,都那么多年了,从哪里找回来的呢?

    这样的事当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惊惧,二老爷自然是其中之最。可是当初可是人证物证俱全,族里公议通过的。即便魏楹能推翻当年的判决,也不能对他动手才是。除非他真的查清楚了。可是,当年的知情人都已经灭口了啊。

    “还有一个人。”二夫人出声道。当年夫婿偷小妈,她也恨得牙痒,可是还是不能不帮着他掩饰。昧着良心把平日里相处得不错的大嫂置之死地。

    “你说老总管?”

    “没错,公爹还在时他就回老家了。沈寄派人去找过。”

    “不是没找到么?”

    “谁知道到底是真没找到还是假没找到。”

V 97 守孝(1)

    沈寄坐在窗下给魏楹做袜子,她现在也没办法多过问铺子上的事。好在之前也全是庞管事一力承担起来,如今洪总管从京城过来,将宅子的事都揽了过来,他可以一心扑在生意上,也免了后顾之忧。

    魏楹昨日起就上族学里教书去了,与其现在家里闭门守孝不如找些事做。他虽然挂了族长之名,但是早已说好除非是事关宗族的大事四老爷要与他商量,其他事他都不发表意见。想来想去,便教书去了。他是探花郎,才学自然是不必说的。而且用他的说法,从前为族里做的事太少,如今人既然回来丁忧便想力所能及的多做一些。那些族老族人自然很是高兴,下一代才是宗族兴旺发达的保证。如今探花郎肯去教书,即便只有一年,那也是好的。就是让小的们多瞻仰瞻仰风采有心向学也是极好的。

    四老爷便把魏柏也打发去了,让他跟着魏楹多学学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于是,魏氏族学里便有了两个进士先生。一时间,不但魏氏子弟,但凡沾亲带故的都托了人情要把孩子送来附读。同魏楹沈寄相熟的人不多,于是四老爷四夫人那里就收到了许多不能推脱的人情。

    二老爷背地里说魏楹是在收买人心,沈寄心头暗笑,就是收买人心,你办得到么?你有这样的号召力么?魏氏一族书香传家,最看重的便是举业,这的确是收买人心的好办法。而且,家族的向心力也会因此而增强,族人族老对魏楹也会更加的信服。从前虽然他是书读得最好,官做得也不算小,但是族人受惠不多啊。像魏柏那样上京赴考住在他们府上的毕竟就那么一两个人族人子弟。这次,却是许多人都可以受惠,自然是可以大大的收买人心。

    今早出门的时候魏楹对沈寄说她上京之前给他做的鞋袜贴身衣物穿得差不多了,让她再给做点。沈寄其实一向是挺懒的,魏楹要是不要求,她就把这些事都交给针线房做。于是魏楹便会每隔数月就提醒一次他的衣服鞋袜的穿旧了,又该动手做了。沈寄一开始觉得既然家里养了针线房,她手艺又不太好,那就交给她们做去不就得了。嫌针线房的人手艺不好,那她身边还有这么多巧手的丫鬟呢。再说了,还有魏大娘成天没事就给你做穿的戴的。可是魏楹就是三两个月就要闹一次他又快没穿戴的了。所以,久而久之,他这些东西就都是沈寄包办了。即便从前手艺不娴熟,如今也锻炼出来了。

    于是,魏楹贴身穿的便都是沈寄做的,而沈寄自己穿的,则是流朱凝碧的手笔。还有吃饭的问题,如今守孝没有社交,沈寄确实闲着,魏楹每晚临睡前便会很认真的琢磨一番,然后点次日的菜。当然,是要沈寄亲自下厨去做。有时候沈寄也会问一声,“魏大爷,您明儿想吃什么?”他便把手枕在脑后,想一想说道:“魏大奶奶,我想吃……”

    这样单调乏味的日子,其实倒有些仿似当初魏楹还没有考中之前,倒也让小两口过出了一些滋味。沈寄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为母亲报仇的事,可是魏楹除了那晚压抑不住的哭泣,其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也没同沈寄商量什么。沈寄估摸着他肯定暗地里在做一些事情,而且手段不怎么光明,所以不想说给她听。她也就不追着问了。如今已经守了半个月的孝,除了必须分房这点,其他的她其实没什么不满。现在的日子倒有些像是魏楹提早退休一般。和她在一处的时间也比从前多了许多。

    安葬祖父回来已经半个多月了,京城那场盛大的天子登基四十周年庆典也已经拉开序幕。在正日子,淮阳城也很是热闹了一场,便是魏家也集中起来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叩拜之礼的。沈寄几次进宫的事,经由四夫人帮她宣传如今族中也大多数人都知晓了。那日便有不少妯娌小姑的向沈寄问起宫里的情形。

    “进宫啊,我们家离皇城很远,因为靠近皇城的宅子都贵的不行,所以就只能远远儿的买了一栋宅子先安顿下来。所以端午那天早晨我寅末就起身了,梳洗打扮按品大装,然后一路坐了轿子过去,到宫门处和诰命们一起等候时辰,然后到了宫里又等这太后娘娘升宝座。因为我品级低,所以是跪在最后头。”

    二夫人和宋氏路过围着沈寄的一群人,宋氏冷眼看了一下。不就是个五品诰命么,还大言不惭的要带自己去京城见世面。运气好碰巧救了岚王一命,可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在老宅守一年的孝再去京城谁还知道你是哪根葱。

    沈寄也不想这么被人围着问,太张扬了,她说道:“后来是还单独进过几回宫给太后送抄好的经书,不过进宫好只能走固定的路线,也不敢东张西望,实际上我也没记住啥。各位嫂子弟妹要是有兴致咱们以后慢慢讲,我还得赶紧回去,三弟妹那里差不多九个月了,我不敢在外头耽搁久了。回见了啊!”

    林氏那里现在是瓜熟即将蒂落,随时可能要生的状态。虽然按日子算应该还有小半个月到预产期,但提前缩后都是有的。沈寄已经‘拜托’二夫人帮着举荐了接生婆、乳母,都已经在梨香院住下了。这种事情二夫人自然不会推脱,尽心尽力的。沈寄其实是懒得插手太多,不然回头万一有个不好板子岂不是要落在她身上。可是又不能不过问。所以,她凡事都问,她出钱,让二夫人出力。这样寻来的人都是二夫人过过目的,有事也怪不到她头上。既然魏楹那里让她安心当小女人,她就做好分内该做的事,让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好了。

    沈寄往家走着,今天族学里不上学,魏楹这会儿应该也是从男人集合的地头儿往家走才是。两个人这么闲着,一个做针线一个看书其实日子也挺不错的。

    在回去的路上碰到魏楹了,他面色有些古怪。

    沈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魏楹看她一眼,“刚收到沈三叔的信。我们要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沈寄一愣,魏大娘还真怀上了啊。她想笑,然后赶紧憋住了,“真好,这样大娘也可以有亲骨肉。”就不会一心扑在你身上了。沈寄在京城那阵是真后悔啊,她怎么就忘了直接把姹紫也嫁出去呢。可是,以魏大娘那个性子,没有姹紫这个现成的人,她也能帮魏楹另找到当通房或者妾室的人选。即便是她已经出了魏家门,也还是为这事操心。只有如今这样,大家相隔两地,偶尔通信她才不会插手。日后,她有了亲儿子,应该会全身心投入的关照自己的孩子了吧。

    可是魏楹明显有那么点不是味儿。

    “你把我养母嫁出去了,现在又出来个小娃儿分走本属于我的母爱,你得好好赔我。”

    “成啊,等日后我慢慢赔你。就怕你到时候嫌孩子吵得慌。”

    “怎么会!我想当爹都快想疯了。”

    沈寄瞥他一眼,就知道他之前口口声声我们还年轻,过几年再当爹娘正合适是说假的。现在知道她宫寒已经好了才肯把心底的实话讲出来。是的,她已经完全好了,不用再喝那些苦药了。只是,正好又撞上了孝期不得同房。没办法好好的验证一把。

    “大爷、大奶奶,三奶奶在家里喊肚子疼,怕是要生了。”有下人匆匆过来。

    沈寄忙对魏楹说:“我先回去,这孩子还真会挑日子。快去,通知二夫人和四夫人过来帮忙坐镇。”

    如今没有实证,即便恨二老爷恨得要死,表面上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不然,人家该说老太爷尸骨未寒,魏楹就要对亲叔叔下毒手了。因为是亲叔叔,所以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什么都不能做,表面上还得虚以委蛇。不过,这份憋屈,沈寄相信他不会忍受多久。

    “你小心点别摔了,生孩子又不是一时一刻能生得出来的。”魏楹冷淡的说道。

    “我不能让人看到我听到弟媳妇要生了还在路上闲庭信步吧,你也加快点脚步。”沈寄说完便一路疾走,好在只是往祠堂那边去了一趟,本就不远,很快她便进了梨香院的大门。

    “怎么样了?”她大声问道。

    “大奶奶,三奶奶已经进产房了。”

    沈寄便往事前准备的产房去,左右看看她是最早回来的,“三爷呢,去找没有?”

    “已经打发人去了。”杜嬷嬷忙应道。

    很快,二夫人就急匆匆的来了,然后魏楹慢慢踱着步子回来,径自回去主院。再然后,四夫人也来了。过了一阵,魏植才不知从哪里回来。

    沈寄坐在外头听着林氏喊得撕心裂肺的,感觉非常的揪心。魏植瞧着她这副摸样,想一想住进来这一年多其实这个大嫂待他们也还过得去,心头便有些感激。

    四夫人道:“瞧你这一脑门子汗,快擦擦!”

    沈寄抽了手绢擦了一下,她有些害怕,这古代女人生孩子一脚踏生门一脚踏死门的。万一血崩撒把灰止不住人就去了。或者说胎位不正,胎儿个头大了,也是生不出来的。她日后不会倒霉遇上这种事吧。二夫人让魏植先去书房呆着,说男人一直在产房外头守着没出息。

    沈寄觉得不可理喻,他的老婆生孩子他不在这守着是要怎样。她请了四夫人来,是不想和二夫人在这产房外互相看不顺眼。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四夫人也可以做个见证。省得二房把脏水泼到她身上了。

    结果魏植还真的就走开了。沈寄决定日后要时时在魏楹耳朵边上絮叨,她生孩子的时候他可一定得在外头守着。不能想当爹都快想疯了,在这当口还走开。

    到了午时,流朱领着人过来给三人送饭,沈寄便问魏楹在做什么,说是在大书房和六爷一处吃饭,两兄弟在讨论学问。又问给三爷送饭去没有,流朱说已经送去小书房了。

    二夫人看了沈寄两眼,她能感觉得出来沈寄是真的在关心里头生孩子的林氏还有自己的亲孙子。可是以长房二房的关系这可能么?

    之前沈寄和魏楹去庙里存放大嫂的骨灰,植儿说魏楹看他的眼神冷飕飕的,大夏天的居然让人不寒而栗。所以,她才会猜测沈寄是把老管家找到了。只是,他们也一直在找老管家,怎么就让沈寄抢先了呢。而且,找到了人他们也不能轻易知道当年的真相吧。老管家可是只听老太爷一个人的。

    所以,二老爷猜测魏楹是不是故布疑阵不知从哪弄来一个骨灰坛就说是他亡母的给存到庙里去,然后等着他自乱阵脚。他们决定以不变应万变。魏楹再是族长,再是当官的,没有证据他还是动不得亲叔叔。

    三个人吃了午饭继续等着,期间魏植等得不耐烦打发了几拨人来问。而二夫人四夫人这一对明争暗斗二十年的冤家,在听着里头林氏的痛苦呻吟中都想起了自己头一次生孩子的情形。

    “二嫂,这一转眼咱们就都老了。”

    “是啊,一转眼就过去了大半辈子。”

    沈寄心道,我婆婆没老,她还很年轻就去世了。你们这种争斗有可能一笑泯恩仇,我婆婆的事儿我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她并不希望林氏生孩子出什么意外。

    林氏这次生孩子还算顺利,在入更时分顺利的生下了一个五斤二两的女儿。沈寄发现,二夫人的脸上的喜色打了些折扣。而沈寄说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的确是关心林氏生孩子的事,因为这事是她的责任。如今母女平安她的责任就算尽到了,没有人会说她失职这就够了。

    待到产房收拾好,几个人进去看了新生儿和产妇,四夫人就提出告辞了。沈寄看了看,魏植知道是林氏生的是女儿后,还没有过来打过转转。沈寄便让林嬷嬷再派人去请他一边送四夫人出去。

    “四婶,真是麻烦你了,在这里陪着坐了一下午。”

    “没事儿,这不也是我侄孙子么。就是难为你了,又要什么都照顾周到,不落人口舌,又得防着……”

    “知道四婶疼我,才会掺和这事儿。”

    “快回去吧。”

    沈寄转身,就见到魏楹打发凝碧出来找她,让她赶紧回去歇歇了。产房里有杜嬷嬷有二夫人,沈寄也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于是过去看了包裹好的新生儿,大大方方的洒了红包给接生婆还有乳母等人,伺候的身边人也都有份,又叮嘱了杜嬷嬷等人几句然后打发人往各房报讯请她们明日白天来看新生儿便回去了。

    二夫人很快也就离开了,生的只是一个孙女。而且那些场面上的事,轮不到她做,沈寄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别人没口子的恭喜的也是沈寄,倒真是与她没有相干的样子。

    魏植也没在坐月子的房间久待,说了句‘你好生养着,我明儿再来看你’便亲自扶着二夫人出去了。

    林氏看着襁褓中的女儿感到有些难过,只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二夫人便冷淡了许多,魏植也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失望。可是,他们来提亲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自己嫁过来就是长房的当家主母的,却弄成这个地步,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她难道不失望。可是,她抱怨过一句半句么。

    大嫂有宫寒之症,可是大哥依然只守着她一个。平日里一个屋檐下,那两人的恩爱她看了着实是有些眼红。

    沈寄回到屋里,“六弟走了?”

    “早就走了。你坐下歇歇,我听说你急得一脑门子的汗,你怎么比人家还紧张呢?”

    “我能不紧张么,听说三弟妹这还是生得顺利的了。我、我有点害怕。”沈寄揪住魏楹的袖子,“我以后生孩子,你可不能像三弟这样,打个转转就不见人了。还有,我要是生了女儿,不准给我脸色看。”

    魏楹点头,“没问题。你放心吧,他们生孩子多容易啊,咱们的孩子来得不容易,当然是很金贵的了。”

    沈寄想笑,按这么说来,还真的是物以稀为贵了。老三那里妻子才生,过几个月通房又要生了,所以不像魏楹一直巴盼着她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来得上心。

    “还有还有,如果接生婆出来说是难产,问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怎么办?”

    “前头……”

    “没有没有很顺利。我这不是害怕么,就想的有些多。你快说,你要大人还是孩子?”

    “我当然两个都要。”

    “那只能要一个怎么办?”

    魏楹显然不乐意面对这个假设,可是被沈寄逼着也只能想了一下,最后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沈寄想到二夫人知道生的是孙女的表情,还有魏植得知消息后的不重视,忽然觉得自己遇上魏楹这个大家族的异数实在是种大幸运。她不由地脉脉的看着魏楹,眼里眼波流转。

    “打住打住,你别这么看我,我受不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

    沈寄瞪他一眼,说得好像谁在勾引他似的。她已经把最后三本经书抄好,托人送上京送到岚王府由岚王妃转呈太后了。这是她老人家交代了的,也就是懿旨,当然得完成。即便不为如此,太后是她很敬重的老人家,她答应了的事也应该完成。

    这段时日,晚上魏楹从族学回来,在一边看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燃了檀香抄佛经。魏楹也会问起她见太后皇帝的情形,并且把他的猜测说给沈寄听了。

    “你说我可能是金枝玉叶啊,可是没人跟我明说,也许他们也不能确定吧。其实我也是想过这茬的,不过皇上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你说的我是太后娘家亲戚倒是有可能。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至于有人去华安府查问我的来历,按应该是想查证。可是你不是已经帮我寻过根没寻到么,哪是那么好找的。”

    魏楹点头,他为此也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欠下了不少人情,可是一无所获。也许皇家的力量大,真的能找到吧。

    “我要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那可就是国公府的小姐了,你可是高攀了啊。不过,搞不好我就是个西贝货呢。”

    魏楹耸了耸肩膀,“是与不是,于我而言没有差别,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小寄就够了。”

    沈寄想到这里,还真有些希望自己是金枝玉叶的。那样,对魏楹的仕途应该会有一些实质的帮助。而且,如果她真是太后娘家的亲戚,岚王就不好强抢臣妻了吧。

    “三天后的洗三宴,要我抱着那软不隆冬的小娃娃出来给大家看,我从来没有抱过那么小的孩子呢。不过,只要一想到二夫人只能在旁边看着,我心头就舒坦。”既然大家是仇人,那你不舒坦我自然就舒坦了。就好像方才,洒了红包众人没口子的向自己这个大伯母道贺,二夫人反倒是排在后头只能做二叔祖母,那脸色就愈发的不好了。哈哈!沈寄一想到就觉得高兴。

    魏楹看她把这些都当成气二夫人的好玩事儿来做,一点没有不情愿,便也是一哂。熬过二两银子一月那段苦日子,沈寄对银子就不计较了。如今别人做来心头只会添堵的大嫂子大伯母她也能当花钱买乐子一样看待,实在是不错的心态。

    沈寄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跑到林氏的屋里了,“小妞妞醒了没有?”

    杜嬷嬷忙道:“大姑娘刚醒,正吃奶呢。倒是三奶奶还没有醒。”

    “不要惊动她,我去看看小妞妞。”

    杜嬷嬷忙前头引路。

    沈寄坐在旁边,等着小妞妞吃好了奶,让乳母抱到自己怀里,她坐着抱这样比较稳当。

    “后天洗三我要抱她出去给大家伙看,我没抱过这么小的奶娃娃,所以来练练。”沈寄对杜嬷嬷说。

    杜嬷嬷看她一本正经的,心头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觉得她对大姑娘的看重,心头忍不住想:如果三奶奶真的就只是长房的三奶奶就好了。这位大奶奶倒是个厚道人。

    沈寄在乳母的指点下,用自己的手臂托着她的小身子,脑袋还直不起来,得用胳膊托着,软软的一点不好着力。她僵直的身子也慢慢的放松,凑过去嗅小娃娃的奶香味儿。真好,什么时候她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更好了。沈寄抱着吃饱喝足的小妞妞,眼底露出暖意。

    等到她抱顺手了,各房来看新生儿的叔祖母也陆续来了,还有宋氏也带了力哥过来。

    沈寄笑道:“快过来看我们家的小妞妞。”虽然守孝不让娱乐,但是添丁之喜笑一笑总是可以的。

    宋氏抱了力哥过来,“力哥,快看,小妹妹。”

    力哥看了一眼,便撇开了,嫌不好看。

    “力哥不要嫌弃小妹妹,等小妹妹长开了就好了。只瞧你三叔三婶,那也得是个小美人胚子才是。”

    小权儿走上前来,拍着胸口道:“大侄女,我是小叔叔,快点长大,我带你玩。大嫂,我也想抱。”

    沈寄忙摇头,“不行不行,摔了怎么办。”

    宋氏看沈寄抱着美得不行的样儿,心头暗道,美什么,又不是你生的。好可惜,居然是祖父过世后才知道沈寄有宫寒之症,不然非得哈哈报了害她被关在家庙受苦的罪不可。自从洪大丫离开了二房,要知道沈寄的消息就越来越难了。早知如此,实不该一时拈酸吃醋毁了婆婆布置下的这一步好棋。

    沈寄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宋氏一眼,敢惹我,我让你再去家庙清修一年半载的去。她将小妞妞交给乳母把尿,又领了人去看林氏,这会儿她也起身被伺候着洗漱过了。

    坐月子的房间和婴儿房是连着的,都不用再出走廊去,直接就穿过去了。乳母把完了尿,也赶紧把小妞妞抱到了林氏身边挨着。众人便看了一阵,然后说小妞妞眼睛鼻子眉毛像魏植还是林氏的。

    沈寄没看出来,代林氏一一收了众人的礼,让杜嬷嬷去造册登记。这是出生的礼,洗三还有一份,满月又是另算,还有百日周岁……

    宋氏见二夫人送的比自己生力哥的时候薄多了,心头暗自高兴。婆婆手里隐约还有私产,她猜到了。自家婆婆多精明的人,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筐里么。可是,婆婆心疼小儿子,到时候会不会叫自己夫妻吃暗亏?那小儿子虽是亲生的,但毕竟是已经抱出去了。没道理再在家中分产业才是。三弟妹生了个女儿,婆婆很是不高兴。老天保佑她一直生不出儿子才好。

    林氏产后精神不济,而新生儿也大多时候在睡,沈寄瞧着众人守孝中十分无聊,便把人都招呼到了住院去坐,让人上了茶水点心,众人便谈论起了养儿的心得。可以说除了二夫人和宋氏婆媳众人都到场了。因为最近的日子实在是难过了些,不能说笑不能娱乐,除了沈寄跟魏楹这样平日里在一处也难得有闲暇的人这段时日重感到了一些新婚的感觉,其他人都是觉得有些不习惯的。就是沈寄和魏楹也是因为这样的日子新鲜,所以觉得有意思。日子久了也不会做如是想。

    今儿有人提供茶水点心,又遇上了添丁之喜,说的也都是养儿经,众人自然乐得借了这个机会聚一聚。只不过沈寄听了听,在座的人都只有抱着娃娃逗弄的经验,至于真正喂养孩子的怕都是乳母跟丫鬟。就连十五婶也是如此。不过饶是如此,也都回忆得有滋有味的。沈寄心中羡慕而起她也属于守孝无聊的人,不然也不会把人都领到这里来开茶话会了。于是也吃着点心喝着八宝茶听众人讲自家孩子的趣事听得乐乐呵呵的。

    众人闲话了一阵才依依不舍的散去,说好了后日一早再来。分家以后,各房手头都挺松。能借了小丫头的名义多聚聚,倒是都挺乐意。

    魏楹从族学回来吃午饭的时候,丫鬟们正在收拾果皮纸屑。他讶然挑眉,“谁来了?”之前前院的侄女儿还没有出世,各个房头的人都被丧事折腾的病病歪歪的,这梨香院也没人登门。看这吃掉的东西,今儿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啊。

    “各房的婶娘们过来看新生儿,我看大家都还不太想走,就请她们一起过来坐坐,听她们说道了半天养儿经。”

    “我看你也是无聊得。”

    “可不是,如今要这么聚一下都得借了小妞妞的名义。又不像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往族学里跑,一点都不无聊。”

    “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喜欢这样宁静没有牵挂的生活么?还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

    “刚开始几天是挺好的,不用和人应酬,也没法子管生意,一下子很清闲。再加上你也清闲,下学回来就和我一处坐着,我是觉得挺好。可是这一直都闷在家里也会闷坏嘛。又不好无缘无故出门逛街去,病也好了,不用再去药铺抓药,又少一个出门的理由。”

    魏楹摸摸鼻子,居然连病好了如今也成了抱怨的由头。女人心啊,海底针,前些天还整天说这样的好日子实在难得,今天就嫌日子实在是无聊了。

    “那你也找个可以光明正大去做的事嘛。我帮着你想想。”

    沈寄嘀咕,“女人本来就不能抛头露面,哪有什么让我光明正大忙活的事啊。成天给你做衣服,我也会做腻啊。”

    魏楹想了又想,他也没有想出什么适合闺中守孝时的活动来。

    沈寄开口道:“要不你日后不要回来吃饭了。”

    “什么?”

    “我一天给你送两次饭,我就可以出两次门了。”

    魏楹顿时瞠目,半晌才道:“我日日自己走回来吃饭的,就几步路,突然需要人送饭难道旁人不会觉得奇怪么。再说了这又不是在祖坟那里,下人都在忙抽不出人手来。你日日来来回回给我送饭,没几日怕是四叔就要寻我去说话了。”真是想得出来!不过可见是真觉得日子无聊了。

    沈寄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唉,要是小妞妞是自己生的,那就天天跟她玩儿也好打发时间。可惜不是啊。还有小权儿,干脆哄了他时时过来看大侄女好了。只要每次都有好吃的好玩的招待,他肯定日日都肯来的。

    不过,接下来沈寄就不觉得日子无聊了。因为洗三礼之后不久便又有官司找上门来了。日子是不可能平静无波的。

    那天沈寄在编着一个大大的福气结,小权儿就眼巴巴在旁边等着,因为这个是答应遍给他的。挽翠忽然就进来了,“奶奶,洗瞳姑娘的胎没了。”

    沈寄脑子转了一下,前院老三的通房,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没的?”那个孩子本来不该存在的,是她为了给二房添堵,交代挽翠见机行事,挽翠偷偷给换了避子汤的料才会有的。后来也是沈寄让下人宣扬出去,让老三好生丢了一回脸面当了一回糊涂人儿。林氏是个聪明人,事情既然闹了出来,就不该还会下手才是,只会做出贤惠的样子来让丫鬟们好生照顾了。

    “难道三奶奶是因为自己生的是女儿,担心通房生了儿子,所以……”挽翠小声揣测。

    沈寄想了下,林氏是从小被当做当家主母培养的嫡女,按理说不应该。就算是通房生了庶长子,她抱了过去养,要养成什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至于洗瞳,回头魏植不在跟前的时候,她叫了人伢子来转手就卖了也没谁能说她什么。最多魏植闹一场,但如果人找不回来日子久了他也就不闹了。而那个庶长子指不定长大了还对林氏感恩戴德的。她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们去看看。”沈寄放下福气结,看小权儿也挪动屁股打算下地跟着她到前头去便道:“小权儿帮大嫂去看看小鸡孵出来了没有好不好?”

    “大嫂去哪?”

    “前头有人病了,我去瞧瞧,你年纪小去了怕过了病气。”

    小权儿抬头问:“是大侄女?”

    “不是的,一个丫头。”

    “那这个怎么办?”小权儿指指福气结。

    “回来接着给你编。”沈寄无聊于是让人买了红绸绳编福气结,就当忆苦思甜了。又弄了些种蛋在后院圈了一块地**窝准备孵小鸡,左右她那时也是常常喂鸡的。小权儿知道了有事没事便去瞅瞅小鸡孵出来没有。

    “哦。”

    洗瞳的屋子里只有面容严肃的杜嬷嬷还有大夫在,伺候她的小丫鬟被杜嬷嬷罚跪在院中。杜嬷嬷见沈寄过来,忙迎了出来,“见过大奶奶!”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是补过头了,之前三奶奶将自己的一只人参分给了洗瞳姑娘,让她进补。让她每次只能用那么一点点,可是用得稍多了,所以……可怜一个将要成型的男胎啊。”杜嬷嬷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

    竟然是这么回事儿。沈寄也不去管杜嬷嬷这份惋惜到底有几分真心,看向院中跪着的丫鬟,“是她给熬的补品?”那丫头跪着都在发颤,眼见沈寄看向自己,忙颤着声音道:“大奶奶,是洗瞳姑娘说参汤没味儿,怀疑奴婢私吞了,让奴婢放多一点儿的。”

    都知道人参吃了好,可这吃人参是个大学问,什么人能吃多少,最好都遵医嘱。只是这样一来,倒是挑不出是谁的错了。真的如此单纯么?

    二夫人也风风火火的就来了,听说落了个男胎十分的气愤,要杖毙那个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听了忙往沈寄边上缩,“大奶奶救命!”

    沈寄挑眉看着二夫人,“二婶这是要到我长房来杖毙下人?”

    二夫人也是一时气急了,脱口而出,见沈寄发作只好道:“二婶一时心急,僭越了。不过大侄媳妇,这等欺主的奴才不能轻易恕了。”

    “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也是洗瞳疑她让她多放的。不过杜嬷嬷你也不该放了这等不曾经过事的丫头在洗瞳身边。两个都不知事,竟然把吃人参当做吃得越多越好。”她一向不干涉林氏这个院子内部的人事。只是如今出了事,却也有些难辞其咎。而杜嬷嬷对林氏的胎上心无比,对这个不合时宜怀孕的通房却有些怠慢,也不知这里头到底什么文章。

    “杜嬷嬷你去回了三弟妹吧,让她不要着急。至于洗瞳那里,让大夫好好用药调理。”

    下人去禀了魏植,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没了,倒也没有怎么伤心。他之前因这个孩子受了长辈最多责备,既然已经掉了便也掉了。左右他还年轻,日后总是会有儿子的。他又不像魏楹生个孩子比下金蛋还难的样子,成日家把个不会生崽的女人当成了宝贝疙瘩。

    沈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便处理了这件事,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被打了十板子罚去做了粗活。她也不可能去深究什么,左右不是她的事。既然魏植都不在意,她干嘛管那么多。

    不过,这么一来,族里还是有人说是不是林氏容不下,所以才有了这一出。林氏坐着月子气得牙痒。自己怀孕的时候通房伺候这是惯例,可是通房也怀孕的这在大家族就是少见了。分明是有人暗中坑了自己夫妇。而这个孩子这么离奇的就给补没了,还是吃了她赏的人参没了的。外头越传越玄乎,说她是故意而为之的不在少数。

    “奶奶,这如果不是巧合肯定是有人在暗中推动。”杜嬷嬷说道。

    “废话!把那个丫头叫来,我要好好问问。”沈寄不肯深究,她却不能不过问。只是审问的来的结果,这事竟隐约与宋氏身边的人有些瓜葛。

V 98 守孝(2)

    林氏对于这个结果有些莫名其妙,这跟二嫂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倒也没怀疑过沈寄,因为这事同沈寄更没有关系。

    “你见到二奶奶本人了?”

    “没、没有。是二奶奶身边的姐姐给了奴婢银子。”这个小丫鬟是跟着洗瞳从二房过来的。如果说是宋氏下手倒的确能办到,但是动机呢?自己跟这位二嫂虽然是亲妯娌,但现在已经隔房了啊。

    杜嬷嬷想了一下,“奶奶,是不是二夫人许过什么东西给三爷的长子……”

    这个倒不是没可能。自己身边防范的严,她没能下到手。可是洗瞳身边防范得的确是稀松。或者,之前宋氏不知道这个承诺。

    林氏皱眉,家产的确是很敏感的,她和魏植的处境十分的尴尬。名义上在长房,但长房的一切都是老大两口子手里把着。魏植是二房的嫡子,可是却过继给了伯父,所以二房的产业他没份。但是二老爷二夫人是他亲爹娘,要给他一些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大嫂也好,二嫂也好,都不乐见要分去家产的他们两口子。

    大嫂看着大方,可那些都是从她指缝里漏出来的小钱,大头是不会甘心分给他们的。所以自己一直都很警觉,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大嫂的把柄。即便知道是她的人在洗瞳的事上做了手脚,也只能隐忍不发。而二嫂,之前并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如今这样想来是二夫人真的有东西要给自家的儿子了。她看一眼身旁的女儿,心头虽然有憾,但毕竟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

    第一进院子的动静立马就传到了沈寄的耳中,她挑眉,“二奶奶做的?”顿了一下又道:“二奶奶知道这事了么?”林氏很强悍啊,月子里撑着严刑拷问。而且又是那种验不出伤口的严刑。

    挽翠点头,“自然得有人告诉二奶奶才行。”

    沈寄忽然有点起疑,“真是二奶奶做的?”

    “是啊,只不过有人告诉了她二夫人打算把名下的一个铺子转给三爷的长子而已。那铺子在哪里,做什么的,也有根有据,二奶奶去弄明白了那真是二夫人暗地里的一处私产,便出手了。当然,她也有舍卒保车的法子,不会被牵涉进去。”

    能告诉宋氏这个消息的人,定然是她身边很受信任的人。说不定就是在暗中帮着宋氏打听公婆有多少私产的人。她打听这个,防的也就是公婆偏心小儿子,不将大头留给他们夫妻了。沈寄记得当初力哥出生,二夫人手笔很大。多半私底下就是给了宋氏一家很赚钱的铺子,当做给长孙的见面礼。所以,有人这么一说,宋氏很容易就上钩了。

    沈寄盯着挽翠看,“这事儿你知道,我却不知道?”她已经能肯定那个告诉宋氏这件事的人,十之**是被魏楹给收买了。或者说不定那不是宋氏从娘家带来的,就是老宅里的下人。而那个人本来就是魏楹的人。挽翠因为在老宅呆足了一年,有些事魏楹需要通过她的手去做,所以她知道。

    挽翠讪讪道:“爷说奶奶的心有时候过于善了一点。有些事还是瞒着您比较好。”

    “他是说我妇人之仁吧。”

    挽翠小声道:“可是奶奶现在不是在为那个没能见天日的孩子难过么,如果要您亲手去做,您下不了手的。”

    沈寄眼底一黯,那个孩子从出现到消失,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出现还好,是为了给老三脸上抹黑,但是称不上伤天害理。大户人家很忌讳嫡庶年纪相差太近。正妻生出长子前,妾室通房是不能够怀孕的。所以林氏和洗瞳相隔几月先后怀孕,才会阖族都说老三做人糊涂。可是那只是多出一个小生命,所以沈寄做来毫不手软。但如今却是挑得宋氏下手将这个小生命害没了。如果事前知道,沈寄确实是下不去手。

    魏楹这么做的缘由,沈寄能猜出来,如此一来,通过宋氏这么一弄,二房私产的事就要一步步剥丝抽茧的暴露与各房眼前。让他们知晓,二房不但是贪墨了二十两银子,还有一份不逊色于各房的私产,这些私产都是用公中的钱挣得的。那么众人的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老太爷怕是也没想到二夫人能干到这个地步,不但能贪现银,还用公中的银子另挣了这么大一份家业。

    沈寄沉默了很久,然后跪在小佛堂里为那个孩子念了一遍《往生咒》。

    ‘吱嘎’一声,魏楹从外头推门进来,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然后慢慢启口:“这些内宅的事应该是我来做的,你不应该把我撇开。”

    魏楹的书伸到她腋下把她托了起来,“我那天说的是‘陪我’,你听成了‘赔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沈寄想了一下,她是听错了。她以为魏楹说她把魏大娘嫁出去了,少了一个全新关爱他的人要她赔,所以她说会多生孩子来赔他,让他不要日后嫌孩子吵闹。

    魏楹拥她入怀,沈寄两手抵在他胸口,“难道你把我撇开,那些罪过就没我的份了么?夫妻是一体的,我们得齐心,同进共退。”

    “你不会觉得我残忍?”

    沈寄抿了下嘴,“是二房先害母亲的,我们要报仇,又不能找二老爷单挑,当然必须用手段。”

    魏楹抬起沈寄的下巴,知道她心头还是有些过不去,但是,她坚持要参与进来。

    “好,以后都不瞒着你。”

    林氏问出来宋氏指使丫头加大人参的分量让洗瞳流产,宋氏知道后叫起了撞天屈,说这是长房的事,同她有什么干系,她干嘛要做这种事。

    此时林氏还在月子里,所以宋氏无法找她对质,只是在四夫人面前叫屈。四夫人则是因为此时事关魏氏的子嗣,她不得不把宋氏叫来问一声。

    沈寄当时就在旁边,林氏去不了,她就是长房的代表,于是开口道:“二弟妹这意思,这事儿是我做的?”

    宋氏知道这事咬不到沈寄身上,于是道:“我不是这意思。四婶,这事根本就是下人无知,那个洗瞳又以为人参吃得越多越好,所以才造成了惨剧,跟谁都没有瓜葛。三弟妹月子里背了污名,所以审问丫鬟,又听了人挑唆,我不怪她。”

    四夫人看向沈寄,这事怕是只有按她之前那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了结才成。

    “流言纷纷,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查来查去都只是下人无知造成的,就不要扯到各房主子头上去了。”

    沈寄和宋氏一起躬身应了,然后并肩出去。

    同时,林氏在屋里气得牙痒,她问了丫鬟,但是并没有声张,可是消息依然走漏。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沈寄的眼皮子底下。她问魏植,二夫人是不是真说过如果他有了儿子就要把什么产业转到孙子名下。

    魏植说没有这回事,说那鱼缸下的金子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如今母亲名下那些陪嫁已经不多,怎么可能把产业直接转到孙子名下。还说当初力哥出生,大嫂的确是得了母亲一家陪嫁的绸缎庄,一边说一边瞥了女儿的襁褓一眼言若有憾。

    林氏看他还在怨怪自己生的是女儿,心头着恼,可是这时候也顾不上生气,“相公,我们怕是中了连环计了。”

    “你是说……”魏植的目光转向主院。

    “没错,如果我生的是儿子,二嫂听了挑拨自然会不服,闹出些事来也是遂了别人的愿。而我生的是女儿,他们就还有另一手准备,那就是洗瞳的肚子。洗瞳喝了避子汤怎么还会怀孕,你不是为了这事怎么会被长辈们指着鼻子骂。反正这事闹到最后,怕是都要把二夫人私产的事闹出来。”林氏顿了一下道:“咱们这里隔墙有耳,你我夫妻说话也只能这样嘴巴贴着耳朵。可是妾身还是要提醒一句,您这句母亲,怕是不能叫了。大哥本就不乐意咱们在长房,分长房的产业。一定会找到把柄把咱们撵出去的。”

    “哼,不是我娘看着,长房原本那些产业早就没了。而且我既然是上了族谱过继,他凭什么不分我三分之一。看着吧,我这就找他要求分家去。既然长房父母早就不在了,那早就该分了。凭什么他们把什么都攥着,我们就得每月在账房领银子用。我如今也是孩子的爹了,成了家自该立业。”

    林氏蹙眉,“他们闹这么大一出,肯定还有下文的。至于你去提分产,怕是没几个人会站在咱们这边。”自家相公已经在族人心里落了个‘糊涂’的名声,兄嫂如果说暂不分家领着他们一起过,等兄弟日后成器了再分出产业给他单过,族里怕是也会支持。尤其,二夫人的私产此时闹将出来,相公是她亲儿子,大哥要是说怕相公又把产业交到二夫人手里把持,族里新仇旧恨的加起来,可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而宋氏一回到二房,立时就挨了二夫人一个耳光,“你个目光短浅的蠢货!被人三眼两眼的挑唆就敢害我孙子。不管我跟老爷有什么,日后还不都是你和枫儿的。”

    宋氏捂着脸,心道那可难说,您偏疼抱出去的小儿子,这是人尽皆知的。

    “现在好了,你被那两口子挑唆做下这样的事,他们下一步就该挑动各房的人来找咱们讨要那些产业了。鸡飞蛋打,你高兴了?”

    二夫人心念电转,那些产业都隐藏得很好,可是居然还是被沈寄和魏楹查了出来。只能说,当了官的确手里就有很多的资源可以用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产业保住,再被众人瓜分,她这一辈子不就白忙活了。

    不出林氏所料,接下来,便是二夫人的私产在族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一处一处点得清楚明白,甚至连各处的进项都传开了。

    之前二房退回来的银子有两万多的缺口,这个老太爷做主没让用二夫人的陪嫁填上,也得给二房留条活路。众人想着自家分到了不少,老太爷也开了口,自然就不再追究那两万多的去向。可是没成想,二房居然还用公中的钱在外置下了那么多产业。这个可不能任由他们据为己有。

    这些消息不用问自然是沈寄让散布出去的。于是茶话会之后,各房婶娘又都过来向她打听。哼,老爷子想用分家就减轻了各房对二房的恶感,那可是不成的。

    “这些的确都是魏大哥托人查出来的。毕竟,如果是真的,那就该是公中的产业。”

    众人点头,“正是这个理,用公中的银子赚回来的银子,自然该属于公中。”

    沈寄慢条斯理的道:“可是,万一二夫人不认呢,说那些根本就不是她的产业。咱们如今谁都不能离开淮阳。她只要把产业转到心腹或是什么旁人的名下,咱们哪里还去要得回来。只可惜二叔二婶藏得太深了,我们也是花费了好大的精力和人情才查出来的。不然早早的派人去查证清楚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境况。”

    沈寄把二房要把私产转移的事点明,众人都觉得是不得不防。这要是转到别人名下去了,可就不是魏家的产业了,那还分什么分。而且都离得远,并不在淮阳本地。大多是在富庶的江南,其中还有一个日进斗金的盐场。这些都是徐茂的几个舅子帮着查的,陈家是江南最大的商户,二房的产业既然在江南,少不了要和陈家的产业打交道。

    沈寄如今点了出来,要怎么去堵二房转移产业的门子,就靠各房的人了。她没有娘家不代表别人没有,所以,这么多房人一起使力,怎么都不是一个二房就能抗衡的。老太爷想用分家把二房摘清,他们就是要让各房团结起来和二房过不去。二房的精力被这件事占住,自然就没了做其他事的力气。

    林氏也听杜嬷嬷说了,各房的婶娘都去了主院,她让杜嬷嬷去请过来看小妞妞,众人也只道家中还有事,过几日满月的时候再来。

    这日到了饭时,魏楹还没有回来。沈寄便吩咐把饭菜装到食盒里,她去给送饭。挽翠忍着好笑,提了食盒跟她走。

    原来今日是拖堂了,里外三圈学生围坐在魏楹周围,就连魏柏都在,在听他讲当初游历四方的趣事。

    “大哥,你的日子可真是好,真正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就是,还有那么漂亮的大嫂红袖添香夜读书。”

    ……

    几个本家的小孩子话中不无艳羡的说着,魏楹长长吐出一口气。如今功成名就回想当初当然是没什么,很多事情甚至还带上了一抹诗意,但当时的日子哪里是这些小堂弟们所认为的那么美好。小寄和养母日日劳作供养他读书,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个来花。他吃白米饭,她们却只有杂粮充饥……

    魏柏见到来送饭的沈寄,忙起身一揖,“大嫂来了,兄弟们,各自回家吃饭去了。”

    魏楹挥挥手,“今天不小心就拖堂了,大家快回去吃饭吧,记得下午准时过来。”

    “是。”

    一群孩子三五成群的走出来,走到沈寄跟前齐齐下揖,有的喊‘大嫂’,有的喊‘师母’,喊师母的都是魏家各房亲戚家来寄读的小孩。沈寄一一应了,“快回去吃饭吧。”

    这些小孩子,十年后也就是魏家的顶梁柱了,如果真的能有一两个成才的,在朝中和魏楹守望互助也是好的。有这么一份师徒情分在,是好过如今朝中那些有事就看不到的魏家人。

    沈寄把饭菜摆在石桌上,“魏夫子,来吃饭了。”

    魏楹坐过去,“今天随口说起当年游学的见闻,他们问东问西的,一不小心就到这会儿了。”

    沈寄想起他那时寄回来的信,魏大娘不识字,每每都是自己念给她听的。后来沈寄才知道那信里有一半的内容其实就是写给她看的,尤其是各地风情人物与美食。魏大娘就是从这些点滴里发现魏楹打她主意,然后在她耳边敲警钟的。

    不过,那些描述是很吸引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游历的人的。方才这些小屁孩儿听得可是津津有味啊,一点不像她以前被啰嗦的老师拖堂时的不满。还是当男人好啊,从前可以四方游历,在外头做官可以有不少见闻,在家守孝也能到族学教书,日子多好啊。

    魏楹吃着饭菜,很轻易就发现了沈寄亲手做的两道,于是筷子便比较集中往那两道菜夹去。看沈寄眼中有些羡慕便道:“等这一年过了,我们就到任上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寄撇撇嘴,还不是在被人划定的圈圈里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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