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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一品江山txt下载     一品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卷 丑奴儿 第六十一章 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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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方素喜清静,否则也不会在离城十几里外办学。见事端圆满解决,他略坐了片刻,与宋大令等乡绅饮了几杯,便道声告罪,先行退席了。

    宋大令一肚子的憋屈,自然亦不会久坐,便借口送王老先生到码头,也离开了酒场。

    县里的人都往酒场凑去,倒让道上安静了许多。因着王方是步行而来,宋大令也不坐轿,只命轿夫抬着轿子跟在后面。

    离开了人前,宋大令也没必要再演戏,他目光复杂的望着王方道:“老先生却被刁民利用了。”

    “唔……”王方淡淡笑道:“也许吧。”

    见一拳打在棉花上,宋大令叹口气道:“其实今天这一场,都是那李简谋划出来的,不成想竟然举县相应,把官府逼得被动无比。唉……没上任前,便听说眉州人‘难治’,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呵呵,说起‘难治’。”王方捻须摇头,缓缓问道:“老朽倒想问问大令,什么样的百姓乃‘好治’之民?”

    “《道德经》上说的那种‘其民淳淳’,应该是好治吧。”宋大令想一想,答道。

    “欲想‘其民淳淳’,大令做到‘其政缺缺’了么?”王方呵呵笑道:“况且如今天下承平一甲子,蜀中已文教大兴,人读书有了见识;加之物欲横流,人心不古,怕就再也淳淳不起来了。”

    “是。”宋大令回想一下,上任大半年来,自己确实处处碰壁,何不就此垂询一下这位前辈,该如何当好此地的亲民官呢?

    当他提出这问题,王方捋着胡子笑道:“眉州之地紫气东来,正是文教昌盛之像。此地居民,不同于教养落后之地,不易为州县官所欺。士绅之家,皆置有律法之书,并不像别处,以精通法律条文为‘动机不纯’。实乃本地儒生皆力求遵守法律,亦求州官为政不可违法。”顿一下,他似笑非笑的望向宋大令道:“父母官若贤良公正,任期届满之时,县民必会将其画像,悬于家而日拜之、铭之于心,五十年不能忘。”

    “唉,您说对了,此地人不怕官,敢于抗争,实在令人棘手。”宋大令苦笑道:“晚生也不求万家生佛,只求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任。”

    “呵呵,眉州人自视高,不容易服人,每每有州县官到任。他们皆要对其施以考验。州县官若内行干练,他们决不藉故生非,反而会协助官府,将政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但新长官若有扰民傲慢、非法无礼之处,民众自然不忿,以后使他为难棘手之事多矣。”说话间到了码头,王方站在江边,睥了宋大令一眼,意味深长:“都说眉州之民难治,非难治也,实乃长官不知如何治之耳……”

    “请先生教我。”宋大令深深作揖道。

    “方才大令既然说到《道德经》,自然知道,老子曾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此乃做好官的真谛,无它,只‘设身处地’尔!”王方语带金石之音道:“只要大令在发布命令之前,先不欺心地想一想,若自己是一名普通百姓,能接受这样的法令么?能,就去做,不能,便罢。如此日久,何愁百姓不以大令为父母,亲之敬之呢?”

    “谨受教……”宋大令恭声道:“送先生……”便目送着王方与那弟子登上小舟,顺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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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江上舟楫行,一名船夫在船尾撑船,王方立于船头,陈恪在其身侧。

    开船后王方一直没做声,似乎在欣赏大江两岸的风光。

    行出一段时间,陈恪终于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个青瓷酒瓶,奉到王方面前道:“知道老师不爱喝黄娇,给您带了一瓶上好的剑南春。”

    “唔,喝酒,还是要够辣才好,果酒太甜。”王方点点头,接过酒瓶,似笑非笑的睥他一眼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了,满意了。”陈恪满脸堆笑道:“果然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那宋大令马上就没咒念了。”

    “还道你没看出来呢。”王方拔掉软木塞,呷一口甘冽的美酒,悠悠道:“你今天可谓成功造势,即使我不在,宋大令也没法当众发飙,但秋后算账是少不了的……老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眼前这关是过了,你日后可怎么办?”

    王方本以为,这个早熟的孩子,会说‘到时候再说吧’,或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类。谁知陈恪剑眉一挑,一脸决然道:“不能再有‘日后’了!”

    “哦?”王方眯眼道:“此话怎讲?”

    “老师以为,您今日一番苦口婆心,对他能起多大作用?”陈恪问道。

    “没什么作用。”王方摇摇头,有些索然道:“宋大令出身江卿之家,想让他们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实在是太难了……”

    虽然唐代以降,世家门阀已经退出政治舞台,但任何事物从衰退到消亡,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至少在目前,还有许多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依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地位超然。被称之为‘江卿’。

    江卿之家不与普通人家通婚嫁,只要对方非江卿一等,再富而有势,亦不通融。在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生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又如何指望他们,去体会庶民百姓之心呢?

    “现在已经是庶民时代了,这些自以为高贵的江卿,如果不当官,就算把百姓视为刍狗,也是他们的自由。”陈恪愤愤道:“但当了父母官,还这样看的话,便只能给百姓带来祸患了!”说着双拳一碰,决然道:“这样的官员,还是请他回家自己高贵去吧!”

    “哦……”王方大感有趣,这小子竟然不想着防守,反而一心进攻——一个弱冠书生,竟想把一县之长挑落马下!

    ‘有趣、有趣……’王方仰脖饮一大口酒,抹抹嘴道:“你有什么高招?”

    “我听说,益州知州兼益州路转运使田况,几次三番重申,要各州县亲民官宽政爱民,严禁扰民欺民!”陈恪早就有计较道:“如果田大人知道,他的治下有宋大令这样欺下瞒上、既败坏朝廷名声,又把百姓往死路上避的狗官,在顶风作案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坐视不理?”不过他也不确定,大宋朝的官官相护,会不会像后世那么严重。

    “田刺史这个人,我有所了解。”王方缓缓道:“如果有确凿的证据,他定会严查不殆的……”顿一下,他戏谑的望着陈恪道:“可你手里有证据么?而且人家已经照实宣布了和买的数目,你有理也变成没道理了吧。”

    “唉,先生这样说,就太不厚道了……”陈恪郁闷道:“要不是你拦着,我就给他这一百桶酒,哪怕他还是赖着不给我公文也不怕。我有上千乡亲作证,就不信告不赢他!现在可好,这样一搞,没了证据,我又徒之奈何?”

    “你小子……”王方笑着摇摇头,晃着手中的酒瓶道:“既然觉着委屈,为何还要照我说的做啊?”

    “因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陈恪闷闷道。

    “哦……哈哈哈哈……”王方被陈恪这句话,逗得前仰后合道:“横竖都是你这后生的道理。”笑了一阵,他才直起身子道:“老夫是不会害你的。我让你适可而止的原因有三,一是寻常百姓可没有你这么大气性,我看那李简,保护自己的酒场,尚且畏畏缩缩。现在酒场已经保住了,再叫他去告官,你想都不要用。”

    “其二,他不去,只有你自己出面,输赢暂且不说,你可就在益州官场出名了。民告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谁也不会取一个‘以下克上’的秀才,你这辈子都别想考出川去。”王老先生意味深长道:“最后,你就算斗倒了宋知县,可也得罪了宋氏。这样的江卿大族,想要让你家生死不如,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小子,别以为我是专教缩头乌龟的老乌龟,我不是让你妥协到底。”刹那间,老先生峥嵘毕露,语带风雷之声道:“而是要你学会,在没有把握赢得全局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动则必胜,否则不动,明白了么!!”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学生明白了!”陈恪躬身受教,却比那宋大令要心诚的多。

    “哈哈哈……”王方将瓶中酒一饮而尽,方轻声笑道:“不过,你虽动不得他。老夫驱逐他,却可易如反掌,且不惹因果。”

    “真得?”陈恪惊喜道:“您快说!”

    “想让老夫帮忙,你得先考个魁元出来。”王方笑得胡子直翘道:“考出来了,老夫自会守诺。”见陈恪直翻白眼,他冷笑道:“怎么,你还怕老夫赖账不成?”

    “学生不敢……”陈恪赶紧陪笑道:“学生只是不明白,我一个人的成绩,与阖县百姓的幸福,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有,因为你得求着我……”王方说完,不管哭笑不得的陈恪,便对着江面引吭高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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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晚的时候,因为感到被羞辱,毕大官人离开了县衙,住进一家青楼。在听说黄娇酒的出场价,已经被酒商们抬到原先的五倍后,毕大官人郁闷的要吐血。

    当天晚上,喝得烂醉的毕大官人,被窑姐儿扶着上床酣睡。他的随从也在外面,各自寻欢作乐去了。

    到了四更天,他睡觉的窗户被人打开,几个脸上抹了锅底黑的少年爬进来,先把那窑姐儿堵住嘴,绑起来。然后把睡成死猪的毕大官人,用棉被卷起来,悄然扛了出去……临走时,还把窑姐的内衣捎带出去,真是有够变态。

    待到日上三竿,毕大官人的随从,才发现自家老爷不见了,一问那窑姐儿,竟然发生了绑架。吓得他们赶紧跑去县衙,请表老爷帮忙。

    宋大令带人找遍了青神县,最后才在城外的侯家养猪场里,找到了赤身**、跟肥猪挤在一起,睡得又香又甜的毕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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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丑奴儿 第六十二章 岁月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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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的毕大官人,与五头大肥猪,亲昵地挤在狭窄的猪栏中。他身材五短肥硕、体毛旺盛,浑身上下裹满又黑又臭的淤泥,竟让清晨喂食的猪倌疏忽了。

    还是上午有人来买猪的时候,才发现猪圈里竟有这么个大活人,不禁有惊又奇道:“你们还做人肉生意?”这才找到了知县大人的大表哥。

    因着全城寻人,惊动了举县的百姓,所以当宋大令他们赶到时,臭气熏天的猪圈里,至少已经涌进了二百多人,只听人们纷纷议论道:

    “啧啧,睡得真香啊,这么吵都醒不了……”

    “别说,哥几个长得还真像……”

    “嘿,快看,他翻身了,那话儿怎么这么小……”

    宋大令听得又恼又羞,他阴着脸命差人驱散了围观人群,然后把又脏又臭的毕大官人,用张草席卷了,拖到院子里打水冲洗。

    差人们捏着鼻子,一瓢瓢凉水泼上去,见效果不佳,干脆直接提起桶,兜头浇下去。

    ‘哗……’

    “哎呦……”毕大官人终于醒了,猛地坐起来,大叫道:“你们干什么?”

    “给大官人洗刷洗刷!”差人们每人提个桶,排着队往他头上浇:‘哗、哗、哗……’

    “救命啊……”毕大官人一下蹦起来,才发现自己赤条条不着存缕,赶紧又捂着裆蹲下。

    ‘哗,哗、哗……’冰凉的井水又兜头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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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后堂客房中。

    “咯咯、咯咯……”毕大官人披着毯子坐在炭炉边,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汤,还是脸色发青,牙齿打颤:“遭次奇……奇耻大辱,表弟,于公于私,你都得为我做主啊。”

    “怎么做主?”宋大令坐在离他尽可能远的地方,用手帕捂着口鼻……洗刷了这么多遍,大官人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猪粪味:“你们连对方的影儿都没看见,让我如何去查?”

    “我不是喝得烂醉了么……”毕大官人郁卒道:“唉,果然是喝酒误事。”说着恨恨道:“但在青神县里,除了李简之外,我又没得罪什么人,除了他还有谁!”

    “谁都看见,李简昨天被灌的烂醉如泥,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宋大令摇头道:“且他现在是县里的大红人,没有证据,不好贸然传唤。”

    “表弟,我可是颜面丧尽,生不如死,”毕大官人打个阿嚏,擤一把鼻涕,苦着脸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地?”宋大令叹口气道:“好在表哥那也没伤着,回家去只要不说,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过得一些日子,愚弟自然寻趁那厮的不是。”

    “唉……”毕大官人这个憋火啊,眼泪都掉下来了:“青神县,我这辈子都没脸再回来了。”

    ‘不回来就好,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宋大令暗道。

    当天,毕大官人就坐船回彭山了。回去的最初几天,还算风平浪静,就当他暗自庆幸,准备将这段噩梦从记忆中抹去时,他小儿子念书的书院,叫他赶紧过去一趟。

    一路上许是敏感过度,他总觉着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但急着去书院,他也没细想,到了才知道,原来儿子跟同学打架来着。大耳瓜子当场就招呼上了:“不好生念书,跟人学打架,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熊崽子!”这绝对有迁怒的成分在里头。

    “呜呜,你骂我是熊崽子,”他儿子捂着脸哭道:“他们骂我是猪崽子。”

    “这帮泼才,怎能如此侮辱我儿?”毕大官人气愤道:“我儿怎么就是猪崽了?”

    “他们说,我爹是猪,所以我是猪崽子。”儿子抽泣道。

    “呜呀呀,气煞我也,你爹怎么会是猪呢?”毕大官人要气炸肺了。

    “他们说,不是猪,你怎么会光着腚睡猪圈呢?”

    “啊嗷……”毕大官人一声惨叫,险些背过气去。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才几天啊,就传到本县了,教他还有何脸面见人?

    带着儿子家去之后,毕大官人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就等着,表弟那边能替自己报仇了。

    谁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来年开春,都没有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写信询问,不久收到宋大令的回信——黄娇酒场的股东,青神县秀才陈希亮,高中皇佑元年龙虎榜,成为青神县第一位进士老爷!

    之前,因为他有个‘待诏’的虚名,宋大令便投鼠忌器。现在李简有了进士老爷撑腰,宋大令就更不敢对付黄娇酒场了……虽然陈希亮刚刚中进士,连官都没授,但本朝相公,只由进士出;位高权重的官位,也都被进士垄断。所以一旦白身连中三榜,便会地位飙升,成为士大夫的一员。

    而宋大令这种恩荫官,没过科举那一关,一辈子也成不了士大夫……这就是质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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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宋大令又遭了厄运,他被解除了差事,勒令回家闲住听参。到最后,他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有人把状告到田况那里。虽然没有证据,但或许告状的人分量太重,或许他正犯了田况的忌讳,或许不是正途出身,这官就当不牢靠。总之,这个知县,连一年都没当满,就该家里蹲了。

    他有所不知,自己之所以会被田况盯上,是起自王方的一封信。在信里,王老夫子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提,便让田况对宋大令生厌,寻个机会就发落了他。

    对于此,陈恪只能惊叹,王老夫子果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不过无论如何,不怀好意的宋大令走了,这是件好事,要不整天提着心,提防他算计,念书都受影响。

    新上任的大令,许是专门打听了前两任的不同遭遇,因此还算循规蹈矩,没怎么扰民。中国的老百姓,有时候要求就是这么低,只要能让他安安生生过日子,他就能给你整出花团锦簇来。

    因为贡酒事件一折腾,庆历八年黄娇酒场的收入没什么增长。但转过年来,成为贡酒的广告效应,加上去岁无心插柳的饥饿营销,到皇佑元年年底分红时,陈恪竟然分得了二百万钱。而涂家酱油也逐渐被主流接受,现在蜀中几乎家家都要打酱油,这块的分红也有飞速增长,达到九十万钱,一跃从垫底升为第二,而且未来还有很大增长空间。

    莲花炭方面,销量也稳步提升,为了满足市场需求,这两年,钱炭商收购了本县的几家炭场,但没有石湾村的那家陈氏炭场。

    其实陈恪帮助炭场还阳的初衷,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收购大伯家的炭场,出一口胸中的恶气。然而随着与大伯家两个兄弟越来越亲近,他心中的执念动摇了……真是老天不长眼,让那对狗男女,竟有这么好的两个儿子,看在大郎和四郎的份儿上,也只能不再理会当初的恩怨了。

    谁知他不理会恩怨,恩怨自会上门。因为目标市场与莲花炭高度重合,陈家炭场在竞争中惨败,产品滞销、负债累累……完全是当年钱炭商最悲惨时的光景。

    走投无路之际,陈希世只好到县城,求钱炭商收购陈家炭场。钱炭商知道两家的恩怨,不敢做主,便让他去文昌街找陈恪。

    看到陈恪家的大宅子,陈希世还当是哪位乡绅的居所呢?谁知开门的竟然是小六郎。一见到恶大伯,小六郎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就把他打出去。

    陈希世这才知道,原来这竟然是自己弟弟家。不禁又羞又愧,也没脸再上门,转回了石湾村。

    谁知过了不久,陈希亮中进士的消息传来。原本就十分后悔的陈老大,彻底悔青了肠子,便迁怒于侯氏。侯氏才不吃他那套,两人整天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惊动了在外念书的大郎,回来看到家里被打得一片狼藉,他也没好脸道:“打出人命来,活着的也得坐牢,过不下去就去官府和离吧。”

    虽然在宋代离婚不稀罕,可侯氏那么大把年纪,是不可能答应离婚的。但两人怨恨越积越深,已经不可调和,只能相互折磨对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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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传富的来福酒楼,利润增长却不大,仍在七十万钱水平。这也没办法的,在青神县这小地方,再高端的酒楼都会遇到瓶颈。另一方面,成都城的贵人们,一直在热情邀请传富,到成都去开大饭店,这对梦想着成为天下第一名厨的传富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虽然传富早已蜕变为成熟的酒店老板,但遇到大事件,他还是习惯于,请师傅帮着拿主意。

    于是趁陈恪放假在家的时候,他提着食材找上门去,现炒了几道拿手菜。然后师徒俩坐在轩敞明亮的饭厅中对桌,回忆其当年的艰苦岁月,都不免唏嘘。

    “师傅,”传富蓄起了整齐的唇须,目光也沉稳了许多,他一边给陈恪斟酒,一边道:“师傅,咱们认识几年了?”

    “五年了。”陈恪感慨道:“真快啊……”

    蜀中难得的下起了雪,门外雪落无声,掩盖了岁月的印记……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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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卷,故事更加精彩哦……

    成功攒下一章,明日应该可以按时更新了吧?八点更新太早,时间暂定两个十二点吧。

第二卷 丑奴儿 第六十三章 蹴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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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香漫野,草长莺飞,又是春一载。

    在中岩寺下寺的讲经坪上,正要进行一场蹴鞠比赛。

    蹴鞠,是一项先秦时期即流行的古老运动,并演化出许多种比赛形式。在唐代之前,其以对抗性强的双球门式为主,双方球员各司其职,在场上绞杀成一片。球到之处人仰马翻,一场比赛下来,鼻青脸肿,甚至断腿破头的也不稀奇。另有一种比较文雅的单球门式,主要供文人和女子玩耍。

    说白了,那时的双球门蹴鞠,与后世的足球比赛十分相似,但对抗性要超过橄榄球。而单球门比赛,则在规则上类似排球、在技法上类似藤球,在得分上类似篮球……

    到了宋代,蹴鞠发展成为国民第一运动,号称是‘若论风流、无过踢球’,能踢一脚好球,被认为是最光彩、最有面子的事儿。参加比赛的主体,不再是军卒和崇尚勇武的贵族,而是上至皇帝王公,下至平民百姓。尤其是文人的热衷,使比赛的竞技性和表演性,渐渐取代了对抗性和军事性。双球门比赛不再受宠。取而代之的,是单球门的‘筑球’和无球门的‘白打’。

    眼下在中岩书院举行的,便是一场筑球比赛。

    这项运动发展至今,已经有规有矩,十分成熟,比赛之前,人们预先用白灰,在空地上画出一个长十丈,宽五丈的矩形,再用一道中线一分为二,分成两个方形的半场。在中线的中点处,立着两根的两丈多高的竹竿,竹竿上结一网,网上留直径约为一尺的洞,美其名曰‘风流眼’。比赛双方只有踢球洞穿风流眼,才算得分。

    两个半场名唤左军、友军,比赛双方分列其中,不得越界。左军**七人,队员分工明确,有球头、跷球、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皆穿红色锦袄、着裤、着牛皮软靴,其中球头戴长脚幞头、其余诸人戴卷脚幞头。右军亦如此,只是皆穿青色锦袄,与左军区别分明。

    在场边还有三名裁判,曰‘社司’,在场外,各军还有各自的教练,曰‘部署’、‘校正’。如此正式的比赛,里外三层的拉拉队自然少不了。比赛还没开始,双方的拉拉队便开始呐喊助威,给自己的队伍打气,与后世的体育比赛,没有任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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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比赛,乃是一年一度的‘上三班’与‘下三班’对抗赛,自然毫无疑问的成为书院的焦点之战,不仅吸引了全院师生,甚至连甚少抛头露面的山长女公子王弗,和被书院学生视为精灵般的苏小妹也都前来观战。

    王方也来了,这位老先生无耻的利用特权,占据了最好的观战位置,还让人铺上席、摆上几,与几位年长的教授,品着美酒佳肴,惬意的欣赏比赛。

    辰时一到,担任社司的杜教授,抱着比赛用鞠来到球门下。只见那鞠褐色浑圆,以充气猪膀胱为里,以实料轻裁的十二片熟硝黄革为表,不露线角、密砌缝成,碎凑十分圆,正重十二两。无论是形状、重量还是脚感,都与后世的标准足球相差不大。

    他将双方球头召集到面前,左军上三班的球头,是一名身长六尺开外、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剑眉朗目,英气勃勃的青年,正是已经十七岁的陈三郎。

    陈恪的身高已是鹤立鸡群了,但右军下三班的球头,却愣是比他高出近一尺。这又黑又壮的一座黑铁塔,一脸苦大仇深,看上去得有三十开外。但他一开口,却管那陈三郎叫‘哥’:“三哥,比赛场上无父子,咱可不让你!”不是陈家五郎又是谁?

    “担心你自己吧!”陈恪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废话少说,两位抓阄、挑边开球吧。”社司大人不耐烦了,伸出手来,掌上有两个纸团。

    陈恪让五郎先抓,五郎便随手拿起一个,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个‘边’字,便道:“我们要右军。”这种踢高球的比赛,风向是有一定影响的,自然要选择有利己方的一边。

    下三班挑了边,自然由上三班开球。

    待山长亲手点起线香,一声锣响,陈恪便用足弓将球传给了担任‘散立’的宋端平,宋端平接住,再用膝盖传球与其它队员。期间球不落地,经过三次触球,又回到陈恪面前。

    这一系列传递,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皮球不疾不徐、稳稳当当,使他踢正部位的难度降到最低。

    只见陈恪气沉丹田,拿捏好力道,抡起大脚,脚背击球,那褐色的皮球,便划一道优美的弧线,堪堪射过了三丈高、一尺左右的球门。

    上三班的拉拉队,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陈三郎的‘飞虹球’,果然名不虚传!

    但见那球过风流眼之后,落入右军阵中,由一名‘散立’高起一脚稳稳接住,皮球像黏在他脚上一样,被他轻轻推出,不疾不徐的传给队友,如是两次,调整到最佳的方位,以最佳力度,传给了陈五郎,期间依然球不落地。

    黑五郎飞起一脚,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得那皮球都变了形,没有丝毫弧线,直接越过两丈多高的球门,飞到对方球场远端才下坠。

    按照规则,如果球在对方界内落地,由己方重新开球组织进攻。若是己方踢出界外,则由对方开球组织进攻。重新开球的机会至关重要,因为网的宽度不足二尺,在两丈多高的球门上,只有窄窄的一道。就算是摆正了踢,也需要熟练的技术,才能踢到网上去,更不要说洞穿风流眼了。

    在这样双方对阵的比赛中,就算我无法破门得分,也不能给你舒舒服服调整,洞穿风流眼的机会。逼迫对方接球落地或者踢球出界,使我方得到重新开球的机会,就成了通常的比赛思路。

    黑五郎的这一大脚,是他的独门绝技,名曰‘冲天炮’,起得有力落得快,令对方很容易误以为会出界,但在逆风的情况下,十有**能坠入界内,这也是他挑选右军的原因。

    “出界,出界,出界!”上三班的拉拉队大喊道。

    “界内、界内、界内!”下三班的拉拉队也聒噪起来。

    因此在左军球员看来,那球急速坠落的线路,看起来很可能会压线。距离最近的一名球员,赶紧迎上去,一个鱼跃,堪堪在边线内,用头顶回了皮球。

    在球行将落地之际,宋端平已经拍马赶到,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挑,又将球上的力道卸去大半,令其重新温柔的飞翔起来。

    “嗷……”上三班拉拉队欢呼起来,下三班则喝起倒彩。

    但迫于只能触球三次,左军已经无法组织有效进攻,只能将球勉强送到担任‘右网杆’的苏轼面前,他使出最大的努力一脚抡射,也只是把球踢高踢远,甚至没有触网,更不要说过眼得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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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三班里,多有踢一脚好球的富家子弟,整体水平,要高于上三班。他们可以用身体除手之外的任何部位传接球,花样百出,却又老道精准,几个回合便掌握了主动。好在上三班的陈恪和宋端平,乃是书院里球技最高的两个。宋端平满场飞奔,总能在不可能处救起球来,陈恪则脚上有眼,只要球喂得正好,就算射不穿球门,也能击中球网弹回来,再次组织进攻。

    如果喂得位置不好,他也能以势大力沉、线路刁钻的大脚球,给对方出个大难题。

    在这两位的率领下,上三班的球员,使出浑身解数,与对方缠斗。为了取胜,双方拿出看家的绝活,什么‘**’、‘拐子踢’、‘挂金钩’……动作潇洒好看,充满了力的美感。

    皮球飞来飞去,半天都不落地。观众们目不暇接,大声为本方每一次精彩触球喝彩,为每一个进球喝彩,为每次一射门不中而惋惜,亦为失误后的队员打气。

    场上场下热烈的气氛别无二致,令每一个身在其中者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中,线香燃尽,锣声响起,线香燃尽,上半时比赛结束了。

    大家才去看那记分牌,双方都是两个‘正’字多两笔,七比七,竟然战成平手!

    虽然不是直接对抗,但这样激烈的比赛,对双方队员的消耗,一点也不打折。

    场上十四名队员,全都汗水淋漓、浑身湿透,双手叉着腰喘粗气。但目光仍然杀气腾腾,只待下半场击溃对手。

    不过这会儿,还是赶紧下场,抓紧时间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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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尺要比后世的一尺稍小,等于三十点七二厘米,六尺开外,就是一米八三左右的身高,在宋代,算是鹤立鸡群了。

第三卷 六州歌头 第六十四章 小妹

    (新的一周开始了,又是一个新的循环,这周,我们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步,求推荐票啊!!!!)-

    作为一项规则完善的运动,自然为双方选手规定了休息区,除了各自的‘部署’、‘校正’之外,闲杂人等皆不许进入。

    下三班的教练组,由他们的教授和助教组成。上三班这边的‘部署’竟是苏辙,‘校正’则是苏小妹……

    “哥哥辛苦了!”二七年华的苏小妹,穿一身葱绿色的罗裙,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周身洋溢着少女的青春与活力。看到陈恪下场,她双眸闪烁起兴奋的光,笑吟吟的站起身。

    小妹侧身让出了折凳,叫陈恪坐下。一边给他打扇子,一边递上洁净的白巾,让他擦拭着满头满脸的汗水。

    待陈恪把毛巾搭在肩上,小妹又取下斜挎在肩上的水囊,拔掉软木塞子递给他。那种发乎自然的默契,周边人纵使习以为常,也每每都要起哄的。苏轼挤眉弄眼道:“嘿,小妹,哥哥也很累啊!”

    “二哥,你踢的一脚臭球,给上三班丢了多少分啊。”小妹雪白的双颊,隐约透出一抹嫣红,嘴上却不让人道:“下半筹肯定不让你上,慢慢歇着就是。”

    “嗨……”苏轼怏怏转回,对给自己递水的弟弟道:“你看,球踢得不好,连妹妹都不认咱了。”

    “你今天踢得确实臭,”苏辙板着脸道

    宋端平一边擦汗,一边打趣道:“是不是山长的女公子在边上,把你的魂儿勾去了?”

    苏轼不自禁往王方那边望去,便见个娴静似娇花照水的美丽女子,恰好也望向他们这边。

    刹那间,苏轼像被电击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她看我了,她朝我笑了,果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你却省省吧,说不准王弗妹妹是朝我笑呢。”宋端平摇着头,挡住苏轼的视线道:“同叔说的没错,我们要想赢,必须把这心猿意马的家伙换下来。”

    “说正经的,”陈恪笑着望向苏小妹道:“女军师,你看看我们下半场,该怎么调整。”

    “恕小妹直言,”小妹竖起一根白嫩纤细的手指道:“照上半筹那么踢下去,我们肯定要输的。”

    “嗯。”队员们纷纷点头,下半场双方体力下降,失误增多、对方的技术优势便会放大,成为比赛的胜负手。

    “所以我们必须要出一些奇招了。”小妹的双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要放慢节奏,争取让球多在我们脚上。待对方心浮气躁之后,主攻程之元,也就是对方散立所在的位置……”

    “那可是他们踢球最好的一个!”队众们异议道。

    “他确实球技最好,但不是对方最好的球员。”小妹摇头笑道:“看似简单的五郎哥,才是他们的灵魂人物。但我观察那程之元,似乎对五郎哥当球头有些不忿。我见他每球必争,且要用最漂亮的动作踢出去,这就是想出风头的表现。而且球只要到他脚上,基本就没五郎哥什么事儿了。正是他们自废武功,我们才能到现在还不落后。”

    众人点头,觉着她说的很有道理。在赛前,下三班获胜的呼声之高,完全压倒上三班,这让他们颇有哀兵之势,所有人心无杂念,只想着取得胜利,让那些看低自己的人惊掉下巴。

    而上三班则不然,就连五郎那样沉稳的家伙,都认为自己赢定了,那些公子哥的念头自然更多。他们不仅想赢,还要赢得漂亮,还想表现自己……这也是他们唯一的破绽。

    这破绽说起来简单,但能在紧张激烈的比赛中看出来、点破它,绝对需要非一般的眼力和智慧。

    小妹说完,有球员提出疑问道:“要是这招不灵光怎么办?”

    小妹还没开口,预备开始的锣响了。

    陈恪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姿,映得小妹身形娇小。陈恪环视众人道:“若连这招都不灵光,那我们就输定了,横竖都是输,何不一赌到底!”

    “我们一定会赢的!”小妹挥舞着粉嫩的拳头,给哥哥们打气道:“因为你们有我这么厉害的校正大人!”

    “切……”众人笑倒。

    ~~~~~~~~~~~~~~~~~~~~~~~~~~~~~~~~~~~~

    再一声锣响,下半筹开始了。

    陈恪他们果然放慢了节奏,好容易一脚高球,还总是踢到网上,弹回来继续倒球,弄得对方半天摸不到球……这时候也没有消极比赛一说,只有下三班的学生大喝倒彩。

    倒来倒去,冷不丁一脚洞穿了风流眼,下三班才抢过球权,黑五郎一脚怒射还以眼色,上三班接下来,又不紧不慢的磨蹭起来。

    喝倒彩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对方球员也开始聒噪了,陈恪才朝宋端平递个颜色,传球过去。宋端平心领神会,迎球就是一脚撩射,那皮球划过球门飞到程之元头上。

    程之元早就等得不耐烦,见好容易来了球,忙摆足了架势,一招蝎子摆尾,将球卸下来,顺势传给底角的队友,那球员当时就傻了,心说,你咋越传越远啊这让我怎么给球头?

    “传回来!”只听程之元大喝一声,那球员想也没想,便将球用胸部顶了回去

    “呔!”程之元大喝一声,腾空而起、侧身卧射,一脚将皮球踢出道又平又快的弧线,洞穿风流眼!

    “嗷……”看到如此精彩的进球,早就憋坏了的下三班观众,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程之元也没想到这球能进,顿时大喜过望,从地上鱼跃而起,双手高举,接受众人的道贺,像已经获胜似的。

    这天外飞仙般的一球,对上三班的打击非小,竟连球都没接住。

    队员们面面相觑:‘怎么办,碰上这家伙状态如火了?’

    “他是蒙的。”陈恪跑过去捡起球,拍着每个人的肩膀道:“不要动摇,他要是状态一直这么好,咱们就认了。”

    对方重新开球,黑五郎又进一个,反超了比分。

    这下上三班也没别的想法了,就是解球、倒球、机会好就射门,机会不好就踢到对方散立头上。

    一时间,程之元成了场上最耀眼的明星。只见他使出十八般武艺,用脚、用头、用膝、用腹,每次触球都力求优美,每次出球则尽可能远离五郎……第一个触球队员,肩负着分配球的责任,只要他想使坏,你就愣是接不到球。

    也就是从此时开始,基本没有陈五郎什么事儿了。最稳定的射手一靠边站,下三班射门次数不少,但命中寥寥。越踢不中,就越是心浮气躁,越是互不服气,谁拿过球来都论起来就射,甚至开始在场上相互指责……

    反观上三班,见计策奏效,自然士气大振,配合愈发精准,每一球都送得恰到好处。陈恪只管用把握最大的脚法,一次次轰击球洞。

    到一炷香燃尽,结束锣声敲响时,比分牌上显示出悬殊的比分——二十一比十一,为历年差距最大的一场。

    上三班的啦啦队,欢呼着涌进场中,将他们英雄抛起来庆祝。

    下三班的场中鸦雀无声,黑五郎一脸苦大仇深,死死盯着记分牌,许久才回过神来,盯住已经下场的程之元:“放学别跑,我要揍你!”

    ~~~~~~~~~~~~~~~~~~~~~~~~~~~~

    夕阳照在放学的路上,小妹骑在小木兰背上,依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边兴奋的夸奖着陈恪每一脚射门,一边银铃般笑个不停。

    “多亏了我们的女军师,”陈恪也是心情大好,他放声大笑道:“果真是料敌先机,算无遗策啊!”

    “那当然了……”小妹兴高采烈,她最爱听三郎的夸赞了。

    “你俩已经从一唱一和,发展到相互吹捧了。”苏轼摇头叹道:“小妹,你就光知道有个三哥哥,却让我这亲哥哥,情何以堪啊?”

    “二哥,你怎么总要分个里外?”夕阳照在小妹的脸上,红彤彤的:“三哥哥也是亲的,他小时候……”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苏轼和宋端平一起掐着嗓子道:“救过我的命哩……”

    “讨厌……”小妹忸怩道:“你们就知道欺负人。”

    “不是我们欺负你啊,实在是听得太多,耳根子都长茧了。”宋端平谑笑道:“每次都拿这个挡箭牌,不能换点新鲜的?”

    见小妹脸都成一块红布了,陈恪出声解围道:“适可而止吧,以后休要再这样说小妹了……”

    “还是三哥好……”小妹的眉眼弯弯如新月一般。

    “不然以后小妹躲着我,”谁知该死的陈三郎,接着又道:“你们帮我编字典啊!”

    “切……”众人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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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六十五章 少女与字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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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陈恪房间内笑声阵阵。

    二郎准备参加下届科举,这时节正与大郎他们到处游历,以文会友、增长见识,因此这间房就他一个人住。

    不过他也难以落得清静,每晚上苏轼和宋端平都会来聒噪好一会儿,才会各自回房温书。

    这会儿,苏轼坐在他特制的安乐椅上,惬意的摇来晃去,宋端平则霸占了他的座位,把他赶到二郎的椅子上。

    苏辙和四郎也在,他俩就老实很多,坐在桌边的墩子上,小口呷着茶,听几个大嘴巴的家伙高谈阔论。

    苏轼与陈恪一样,都不喜欢腻腻的茶,他俩加上宋端平,喝的是自酿的橘酒……比黄娇更有酒味,关键是没那么甜。

    今天,他们讨论的是近日所习的课程……经过在书院四年的学习,他们已经度过依葫芦画瓢的阶段,开始要确定自己的文风了。

    虽然老师王方强烈提倡古文、反对时文。但他们已经不是人云亦云的小孩子,而有自己的思想的判断了。

    “山长反对时文,强调古文的态度鲜明。”宋端平道:“可现在仍是时文的天下,不学西昆、太学之体,何以行天下呢?”

    “你还是直说,何以兴举业吧。”苏轼白他一眼,笑道:“我是坚决不学那些四六骈文的。文章是君子之道,男人写骈体文,好似往脸上涂脂抹粉,戴着满头钗饰,翘兰花指一样……”

    “哈哈哈……”他促狭的比喻,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宋端平笑一阵道:“你这样反对骈体文,看来是要学‘太学体’了。”

    “狗放屁的‘太学体’,反对骈体文过头,直接走火入魔了。”苏轼却大摇其头道:“其文体怪诞诋讪,流荡猥琐,直以断散拙鄙为高,殊不知人家西昆体好歹还赏心悦目,它却面目可憎,令人抓狂,我宁肯剁了手去,也坚决不写这种灭绝人性的东西!”

    “古文真就那么好?”宋端平存心抬杠道:“我看那韩、柳的文章,也不免刻意追求字句的精炼雄奇,有些作品亦近于生涩如太学体吧。”

    “这就是抬杠了,”陈恪说句公道话道:“古文运动,反对的是五代以来的文风不正,提倡的是昌黎先生的优点,而不是说昌黎就是完美的。孔子曰‘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我们要学的,是其‘文以载道’的观点,是用语平易通顺、明白晓畅的优点。而他尚奇好异的作风,克服了他奇崛艰涩的缺点,都是我们需要克服的。”

    “那就不要文字优美了么?”宋端平问道。

    “识高气雄,写出来的文章,自有金石之音!”苏轼斩钉截铁道。

    “你说呢?”宋端平又问陈恪。

    “和仲这话,说的有些绝对了。”陈恪摇头道:“他天生才华横溢,对他来说,写出优美的文字,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我等没有他的惊采绝艳,还是得用心雕琢,尽量让文章在平易晓畅的同时,再婉曲多姿一点吧。”

    “此乃正理。”苏辙和四郎一起点头道:“切不可矫枉过正。”

    “好吧,既然都打算学古文,”宋端平道:“那各种古文,宗何为是?”

    “《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屋里众人还没回答,先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只见身披翠衫,乌发斜绾的苏小妹,抱着足足半尺厚的书册,俏生生立在门口,俏声道:“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领会耳。”

    “哈哈,比大苏还厉害的小妹来了。”宋端平笑着起身道:“是来找你三哥哥的吧?成人之美乃雅事一桩,我等速速退去。”

    “瞎说什么呢!”苏轼不情愿的从安乐椅上爬起来道:“休要损我妹妹清誉。”他一脸严肃的走到小妹身边时,却突然挤眉弄眼道:“晚上还是要回家睡的……”

    “哥,你最不正经了……”小妹霞飞双颊,举起厚厚的书册,作势要打:“人家是禀报了母亲才来的!”

    “知道,编字典么……”一众无良兄长,才鬼笑着作鸟兽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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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陈恪和小妹两个,小妹粉面薄嗔道:“怎么今年开始,他们老拿我们取笑?”

    “别理他们,”陈恪笑道:“十七八的男娃娃,满脑子都是龌龊思想。”

    “三哥也是十七八哩……”

    “嘿……”陈恪颇感意外:“小丫头,这是谁惹着你了,说话带刺哩。”

    “谁也没惹着我,”小妹一脸无谓,眼圈却微红道:“只是来告诉哥哥,你的字典编完了,以后你也不用怕得罪我,尽可跟他们一道欺负我。”

    “哦,编完了……”陈恪大吃一惊道:“这么快?”

    见他只关心字典,却没理会自己后面的话,小妹心里那叫个委屈,终于忍不住鼻头一酸,掉下泪来,转身欲走……

    陈恪却一步闪到了门口,正堵在她面前:“嘿嘿,小丫头,让你哭着跑回去,我却说不清了。”

    小妹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的胸口上。顿时眼冒金星,抱着脑袋哭起来:“讨厌,这么硬!”

    “我看撞哪儿了?”陈恪反手把门关上,端详着小妹的螓首道:“没看哪有乌青啊……”

    “这……”小妹虽然气他,却依然轻轻撩开刘海,雪白的额头,果然被装出通红的一片,打着哭腔道:“你看,更高了吧!”

    “嘿……”陈恪忍俊不禁道:“哪有……”

    却说苏小妹生得眉弯目秀、顾盼神飞;肌如白雪、腰如束素,端是慧黠秀丽,人见人爱。却有一桩心事,那就是额头稍高,而又因为此,便显得眼窝要深……其实凭良心说,真的只是稍高,连白璧微瑕都算不上,甚至令她别有韵味,十分耐看。

    然而不幸的是,她有个无良兄长。有一次,苏轼看到小妹剪掉额发,发现她这一特点,便马上抓住调侃道:“未出堂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几回拭泪深难到,留得汪汪两道泉。”

    女孩子最怕别人说她相貌的弱点,小妹登时憋足了劲要找回场子。她一端详,发现哥哥虽然算是个帅哥,但脸明显要一般人长、眉间距也宽。当即喜孜孜地反击道:“天平地阔路三千,遥望双眉云汉间;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到耳腮边。”

    当时兄妹俩一小了之,小妹也不可能记恨她哥哥。可从那之后,她便不论季节的留起了刘海……还别说,自打换了发型,再也没人知道,她还有这桩心中的痛。

    时间一久,小妹也把刘海当成了自己的秘密,也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做这样的动作。

    ~~~~~~~~~~~~~~~~~~~~~~~~~

    “真是一片红咧。”陈恪低头,嘴巴正好对着小妹的额头,便吹气道:“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哎呦……”小妹揉着额头,躲闪求饶道:“别吹了,痒痒得很。”却也止住了哭。

    陈恪拉着她纤细的手臂,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圆凳上,装模作样的抱拳道:“不管今天哪里得罪了小娘子,总之是我错了,小生给你赔不是了。”

    “扑哧……”见他滑稽的样子,小妹忍俊不禁,旋即又板起脸道:“连人家气什么都不知道,可见只把这个妹妹挂在嘴上,从没放心里。”

    “怎么没放心里?要不你找把刀来,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瞧瞧,保准住着个小人儿叫苏小妹。”陈恪拍着胸脯道。

    “谁在你心里住着……”听他胡言乱语,小妹却双颊发烧,捂着粉腮道:“羞死人了。”

    “你这娃娃,好生别扭。”陈恪不免抓狂道:“不放在心里不行,放在心里也不行,你待要让我怎样?”

    “你看你,什么脾气!”小妹气苦道:“每次哄不到两句就不耐烦,再多哄一句,人家就好给你看了。”

    “嘿,你妹……”陈三郎这个脾气,确实不适合哄女孩子。他恨不得伸手,把她的小脸拧出两朵花来。但还是一脸严肃道:“小妹,我知道,你是气我把你和字典联系起来,但我想向你说明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没有字典,我也不敢让你生气。”陈恪绷着脸,抱拳道:“第二,你能帮我把‘字典’编出来,我是又羞又愧又心疼。感谢的话不说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姐……”

    “噗……”小妹绝倒,这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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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六十七章 可怜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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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当然要抓住一切可用的资源了,这跟道德无关。

    这是文治巅峰的大宋朝,没什么比一首好诗,更能让人迅速成名了。陈恪既然能记住厚厚的医书,自然也能记住些脍炙人口的诗词,虽然不好意思剽大苏、老王这些同时代的人,但还有老姜、老辛、老衲的可供使用呢。

    但他一直忍着没走这终南捷径。因为一者,虽说好诗乃妙手偶得之,却也要先有妙手才行。在这个作诗填词乃家常便饭的世界里,靠剽来的诗词出名不难,难的是出名之后怎么办……到时候这个来求诗,那个请去参加文会,多少骚人等着跟你诗词唱酬,哪来那么多应景的干货对付?

    单靠剽窃只会得一时虚名,但早晚会露馅的。还是得靠自己本身的水平,所以陈恪一直很认真的学习诗词,至于那些宝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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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要考考哥哥了。”见陈恪信心满满,小妹顿时来了精神:“作诗需要感觉,应景出不了佳作,那就对个对子吧。”

    “咱应着就是。”对对子考验的是基本功,要比作诗容易多了,陈恪一脸严肃道:“你出上联吧。”

    “好。”小妹眼珠子转了转,倏尔羞涩的一笑,便转身推开窗户,翘首望着天空皎洁的月亮道:“闭门推出窗前月,月明星稀……”说着看看陈恪,两眼笑成了两弯新月道:“今夜断然不下雨。”

    “这种程度可难不倒我,”陈恪松口气道:“投石冲开水底天,天高气爽。”

    “还有一句呢。”小妹娇声道:“今夜断然不下雨。”

    “这算什么对子。”陈恪摇头道。

    “快对嘛……”小妹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这有何难,”陈恪撇撇嘴道:“今夜对明朝,断然对一定,不下雨对能成霜。”

    “合起来呢?”小妹的眉眼透着甜腻道。

    “明朝一定能成霜……”陈恪一脸无奈道。

    “回去睡觉了。”小妹的粉脸霞蒸云烧,小鹿似的退到门口处,回身扮个可爱至极的鬼脸道:“三哥最坏了,占人家便宜哩……”说完便咯咯笑着跑掉了。

    “我占什么便宜咯?”陈恪一脸莫名其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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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转眼晨起。

    在长辈面前吃饭,毕竟还是拘束,因此陈家兄弟晚饭会在后院,与苏家一起吃,早饭则在自己的院中解决。

    苏家兄弟和小妹起床盥洗之后,便到正厅中向父母请安。

    与四年前相比,程夫人眼角的细纹多了起来,眉宇间亦有若有若无的愁云。但在孩子们面前,她还是尽量若无其事道:“快用早点吧。”

    “是。”孩子们各自坐下,刚要开动,门口响起脚步声。一看,是陈家的仆妇张婶。她笑眯眯道:“苏家官人娘子,我家三哥儿让我这个过来。”

    “是奶。”苏轼接过来,好奇的揭开瓷瓶盖子,不由奇怪道:“怎么又送一份过来?”陈家兄弟每天早晨是喝牛奶的,自然也少不了苏家一份。

    “是羊奶。”张婶笑道。

    “羊奶?”程夫人和苏小妹下意识去捂鼻子,却听那婆娘接着道:“三哥儿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半天才弄回来的。”

    “呃……”母女俩赶紧放下手。

    “三哥儿说,你们母女喝羊奶,不会像喝牛奶那样难受。”

    因为乳糖不耐受的缘故,有些人不宜喝牛奶,但喝羊奶就没这个问题,而且羊奶的营养价值,比牛奶还要高不少,也更易于吸收。

    唯一的困扰在于,羊奶太膻了,程夫人和苏小妹只喝过一次,就再也不想碰第二口。

    不过,就算为了不辜负陈恪的一片心意,捏着鼻子也得喝下去。

    于是母女俩各盛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做好被膻得七荤八素的准备,大义凛然的……呷了一小口。大出意外的是,竟只感觉入口香浓,并无任何腥膻味道。

    “这是羊奶么?”小妹嘴唇上白白的一小片。

    “这不是羊奶么?”张婶反问道。

    “那为何不腥?”

    “三哥儿在煮奶的时候,加了杏仁,装瓶的时候,又全撇出来。”张婶感慨道:“这些年,可从没见他心这么细过。”说着暧昧的朝小妹笑笑,告退。

    待那张氏离去,苏洵奇怪道:“三郎这是干啥?”

    “我知道。”苏轼朝小妹挤眉弄眼道:“这是给编字典的补身子。”

    “……”小妹登时红了脸,用脚在桌子底下踢他。

    “原来如此。”苏洵点点头,望着女儿娇俏可人的面容半晌,才低头默不作声的吃饭。

    待孩子们上学去了,程夫人收拾完碗筷,将一壶热茶端到书桌边,见苏洵正对着书发呆。遂轻声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娘子……”苏洵握住夫人的手,轻叹一声道:“我在想我们的小女儿,眼看就要十五岁了。”

    “哦……”程夫人稍一错愕,旋即方感慨道:“总觉着她还是小孩子,不知不觉竟年已及笄。”这年代的女子,满十五岁即可许嫁,许嫁后则束发戴上簪子,称为‘及笄’。

    “该是为小妹定门亲事了。”苏洵缓缓道:“那雅州雷太守有一子雷方,年方十六,一表人才,太守曾几次提过,两家结秦晋之好,只是我以小女年幼,一直没松口。”

    “还是先问问小妹吧。”程夫人轻声道:“说不定,她已有心上人了呢。”

    “婚姻大事,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小孩子懂什么。”苏洵大摇其头道:“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要太宠溺孩子。”

    “夫君,你又不是不知,小妹和陈家三郎格外亲近。”程夫人叹口气道。

    “我就气这个!”苏洵登时露馅了,绷着脸道:“小时候厮混在一起,算是兄妹之情,可两人眼看就男当婚、女当嫁,还整天腻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儿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声点,”程夫人赶紧扯一把老公道:“张婶她们扫院子呢。”

    “我就是让她听见!”苏洵板着脸道:“把话传给陈家三小子,猴精猴精的一个人,整天在我闺女这儿装傻充愣。”说着一脸无奈道:“我闺女呢,精灵鬼怪的女娃娃,到了他面前就成傻丫头了!怎么就看不透这小子的花肠子呢!”

    “许是三郎情窦未开吧。”程夫人掩口笑道:“我们刚成婚那阵儿,你不也是跟个大马猴似的,光知道玩鸟遛狗,就不看我一眼啊!”

    “嘿,扯我身上干啥子……”苏洵老脸一红,旋即又气愤道:“就算他不懂事,他老子也不懂?我看就是他当官之后眼皮子高了,看不起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一心想攀高枝儿去了!”毋庸讳言,各种不如意加在一起,这二年,苏洵变得有些偏激。

    “唉,夫君定是错怪了陈家叔叔,”程夫人坚决否定道:“他不是势利之人。只是皇佑元年出仕后,陈家叔叔再也没有回川,哪知道小儿女们的新情?”

    “你不用老替他说话。”苏洵尤气不过道:“不就是个芝麻绿豆官么,人家知州都求着娶我闺女为媳,他摆什么臭架子!”

    “夫君既然如此生气,不妨给叔叔写封信,含蓄告知此事。”程夫人轻声道。

    “我写信?”苏洵瞪大眼睛,一脸‘你真可笑’道:“休想!我女儿嫁的出去,不上杆子求他!”

    “唉……”程夫人摇摇头,无言以对。

    见她半天不说话,苏洵才闪闪烁烁道:“你找个合适的机会,点一下那小子,别让他整天懵懵懂懂的。那小子早慧的很,他知道该怎么办。”

    “这才是正理。”程夫人莞尔道:“快喝茶吧,都凉了。”

    “嗯……”苏洵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长叹一声道:“小妹要是跟了三郎,我倒不用再像对八娘那样牵肠挂肚……”

    “……”听丈夫提起大女儿,程夫人刚舒展开的眉宇,顿时又凝出阴云道:“这都成婚一年半了,她还没有身子。上次省亲,我问她什么原因也不说。”说着忍不住眼圈通红道:“虽然她一直强颜欢笑,可当娘的能看不出,她心里的苦么……”

    “唉,叫你这一说,我更不放心了……”苏洵阴下脸道:“等清明节我眉州祭祖的时候,也不打招呼,就直去程家一趟,看看八娘到底怎样!”说着重重一锤书桌道:“他们要是敢薄待八娘,我跟他们没完!”

    “……”一面是娘家,一面是自己的家,每当丈夫发这种飙时,程夫人都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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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六十八章 师表(加更送到,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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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数日,午课后。

    陈恪带着誊抄出来的半部《字典》稿,找到了王方。

    王方数年前就听说,他们在捣鼓劳什子‘字典’。何谓‘典’,大册者!可以作为标准的书籍也!

    即使大儒名家,也不敢轻易用这个‘典’字,几个半大小子居然大言不惭,说要做什么《字典》,这让他哭笑不得,真是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但几个娃娃能坚持数年不辍,王方倒很欣赏这份毅力。此刻见他们终于成稿,心里已打好算盘,就算其内容再可笑,也要以表扬为主。谁知将来几十年后,这些孩子中的一个,会不会编出一本真正的《字典》呢?

    王方带着优雅的微笑,先简单翻了翻,词条都是老调重弹、没什么稀奇的,不过用声部排列的顺序,倒是第一次看到;那部首检字表亦是首见……看着那工整细致的分类,令人眼花缭乱的编号,王方暗暗咋舌,得下多少年苦功夫,才能把这些字理出来?

    就冲着这份认真持久,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问道:“你在凡例中所说的,汉字注音符号,就是这些古字么?”

    “是的。”陈恪没采用拉丁字母做拼音,而是用‘ㄕㄘㄨㄜㄛㄗㄐ’之类的注音符号……这才是后世沿用时间最久的汉语拼音,两者只是换了个长相,本质上无甚区别。

    且注音符号都是来源于古字,也比较容易糊弄读书人。

    于是,陈恪从最基础的发音开始,为王方解说拼音注音法。起先王老夫子只是觉着有趣,但听着听着,面色就郑重起来,课也不让他去上了……这位饱学宿儒,很快就明白陈恪的方法,原理上还是传统的‘声、韵、调’,只是将反切法大大的删繁就简……却使学习声韵的难度大大的降低。这法子完全行得通,但就是从来没人想到过。

    从此声韵学不再是一门让人抓狂的高深学问,而会变成学生入门的基础知识了……他甚至想到,也许整个世界,都会被这本小小《字典》改变!

    “大道至简!”良久良久,王方感慨无限道:“可以谓之典!”说罢,他整整衣襟,竟俯身朝陈恪郑重一拜:“老夫代天下的读书人,代天下的黎庶拜谢三郎了!”

    “老师,”陈恪赶紧俯身道:“折杀学生了……”

    “这一拜一点不过,将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来拜谢你。”直起身后,王方笑得胡子直翘道:“我早就知你不是凡品,可几年来一直不显山露水,原来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陈恪不禁汗颜,心说,那都是小妹的功劳。

    ~~~~~~~~~~~~~~~~~~~~~~~~~~~~~~~~~~~~

    “这本字典你编完了么?”王方慢慢的翻页道。

    “编完了。”陈恪道:“后半部还没誊抄出来。”其实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使他一直敬佩的王老夫子,也不能一下给他所有书稿。

    “嗯,”王方点点头,又看了小半个时辰,缓缓道:“这本字典,从使用上说,已臻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释义……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大都是从韵书上扒下来的。”

    “老师说的是。”陈恪虚心受教道:“别的方面,只要耐心细致,就能做好。唯独释义这一块……学生们实在是才疏浅薄,力有不及,只能依葫芦画瓢了。”

    “我见你们也认真做过考证,按说已经很不错了。”王方沉吟道:“但还是会令这本巨典失色不少。”

    “请老师代为斧正。”陈恪恭请道。

    “我是不能插笔的。”王方捻须笑道:“老夫虽是野人,但也算稍有名气,要是我参与了修订,你小子哭都来不及。”

    “怎么会呢,我不介意的……”陈恪讪讪道,其实他刚才一直在担心,老头子会强插一杠子。甚至早想好了对策。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王方哈哈笑道:“你不介意,老夫还介意呢!”他又神色一正道:“如果你不嫌老夫学识浅薄,就在这儿住一段时间,把这本字典重新修订一遍吧。”

    “多谢老师厚恩!”陈恪大喜过望,恨不得抱着王方亲上两口。

    跟弟兄们知会一声,陈恪当天就留在了山上,开始了日以继夜的修订工作。

    说是他修订,但其实主要的工作,都是王方在做。王老夫子将修订好字条口述出来,他只不过执笔落在之上罢了。

    按老先生的建议,陈恪只修订了七千多常用字。至于那近两万生僻字,依然沿用《广韵》上的解释便足矣。王老夫子教学数十年,学问极为扎实,修订起字条来,有时比陈恪写字的速度还快。

    老先生靠在躺椅上,一手拿着字典,一手端着茶水,看似轻松惬意,实则耗费心力无穷……就这样直到清明节才宣告竣工。一个月下来,老先生头上的白发、面上的皱纹,明显有所增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这一个月,对陈恪也是极大的煎熬。他实指望,小妹能来帮自己顶一阵子,谁知她竟一面都没露,这叫他好生奇怪。

    但无论如何,在完工一刻,师徒二人都很兴奋。恰逢佳节,陈恪下厨烧了几个拿手菜,又开一瓶上好的剑南春,爷俩便就着斜风细雨,惬意的对酌起来。

    这是王方头一次尝到陈恪的手艺,自然赞不绝口,见老头子兴致很高,陈恪趁机提出,想请他为字典写个序。

    这自然是莫大的荣誉,王方却断然拒绝道:“要让这本字典大行于世,我的分量还不够。”

    “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傻小子!”王方呵呵笑道:“《字典》编出来,只是第一步而已,究竟何时能大行于世,到底谁成了享尽殊荣的那一个?一切都是未可知的。”

    “请老师赐教。”陈恪给王方斟酒道。

    “若是在小地方出版,由老夫这种小人物作序,定然一时难得世人的知晓、认可。明珠蒙尘的时间越久,你的字典就越有可能被人仿冒……仿冒并不难,改头换面而已。”王方谑笑道:“到时候你这小鼻子小眼小模样,就只能眼看着别人欺世盗名了。”

    “那如何才能避免呢?”陈恪倒吸一口冷气道。

    “要做很多事情,比如你得去大地方出版,比如得有名人力推,若能一下成为官方指定的书刊,就更好了。”王方笑眯眯道:“但又可以归结为一句,请一位名人作序,马上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得什么档次的名人?”陈恪瞪大眼睛问道。

    “当然越大越好了,”王方伸出一个巴掌,收回两根手指道:“最好最好,能是那三位中的一位。”

    “哪三位?”

    “官家、范公、欧阳永叔。”王方一本正经道。

    “噗……”陈恪差点趴在桌子上,苦笑连连道:“老师,你还真敢想。”

    “连想都不敢想,人跟咸鱼有何区别?”王方微微敞开领口,显出狂儒本色道:“你的书已念得足够,再窝在青神这小地方,也没什么进益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敢不敢出川去,拜见那些大人物?!”

    “老师,你真能让我见到官家?”陈恪简直要崇拜死这老头了。

    “呃……见官家的话,确实有些不现实,”王方讪讪一笑,又嘿然道:“但范公和欧阳永叔,现在都是谪守地方,想见到他们,并非难事。”

    “我想起来了,”陈恪恍然道:“老师和欧阳公是同科好友!”

    “嘿……”王方面色怪异的一笑,讪讪道:“同科是真的,好友称不上。”

    “你们不是经常书信往来么?”陈恪瞪大眼道。

    “只往来了一回,还是他谪守之后,我写信慰问,他回信表示感谢。”王方大为尴尬,声音小小道:“办学不易,不往脸上贴金,这书院早就被官学给顶了。”

    “老师不易啊……”陈恪重重点头,丝毫不觉王方虚伪,反而更加钦佩老先生的坦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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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我再写封信,你拿着去找他,怎么也会见你一面的。”王方望着陈恪道:“但有个麻烦你得知晓,范公也好、欧阳永叔也罢,皆被视为君子党的首脑,你请哪位作序,都会被划为他们一党。谁也不敢说,这对你的前途是好是坏。”说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道:“好好考虑考虑吧……”

    “不用考虑了。”陈恪也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用手背擦擦嘴,咧嘴笑道:“能见到范仲淹和欧阳修,想想就让人激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真是个洒脱的小子!”王方拊掌激赏道:“拿笔墨来,我这就给你写荐信!”

    “是……”陈恪刚应一声,却听院门被急促的敲响,接着是一个惶急的声音:“山长,学生陈忱求见。”

    “我哥……”陈恪登时一惊。

    “进来,门没关。”王方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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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一更照旧……

第三卷 望江南 第六十九章 八娘

    (感恩的一章,感谢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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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二郎推门进院。他浑身湿透,也不知是汗还是雨。再一看,手和膝盖都磕破了,衣袍上染着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发生什么事了?!”陈恪一下跳起来,查看他的伤势道:“谁欺负你了?”

    “没事儿,我上山着急,自己磕的。”二郎拍拍他,在院子里朝王方道声罪,低声说:“家里有重病人,急待三郎回去看病。”

    “哦?”王方微感讶异,心说,这小子还会看病?但事有轻重,他不便多问,颔首温声道:“快去吧。”

    “多谢山长。”陈恪只来得及背上沉重的书箱,就被二郎拖下了半山腰。雨虽然不大,但台阶湿滑,险些坐了滑梯。

    “到底谁病了?”陈恪甩开他的手,拭去额头的雨水,取出油布,把书箱蒙上,里面有他视若珍宝的书稿:“还有,你不是出去参加文会了么,怎么跑回来了?”

    “是你八娘姐姐……”陈忱给陈恪一个凄凉的背影道:“至于我……”

    “靠,你不早说……”话刚出口,便听陈恪骂一声,如一阵旋风卷过,已经冲下山好远了。

    “这家伙……”憋了一肚子苦情的男子,摇摇头,赶紧追下山去。

    多年的锻炼不是白给,十几里越野,陈恪一口气,便跑回了家。

    把书箱往五郎怀里一扔,陈恪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三郎,快去看看八娘吧。”宋端平和四郎都一脸焦急的围上来:“她病得很重……”

    陈恪抬抬手,示意他们等自己喘匀了再说。

    还是四郎细心,给他拿来毛巾、干衣,陈恪简单的擦拭一下,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裳,便往后院去了。

    刚过了月亮门,陈恪就感到后院的气氛无比沉重。

    知道他回来,小妹迎出来,跑到他面前,还没说话,便哭成了泪人。陈恪拍拍她微颤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淋雨。”

    ~~~~~~~~~~~~~~~~~~~~~~~~~~~~~

    进了内室后,三苏和程夫人都在。老苏一脸的铁青,大苏一脸的低落,小苏一脸的悲伤,程夫人则紧紧握着八娘的手,整个人都木了。

    顺着那只纤弱的手,陈恪看到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八娘。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大恸。这哪是记忆中那个如水莲花般温柔美丽的苏八娘,而是一朵行将凋零的残荷……

    “三郎,快看看你八娘姐姐吧。”见陈恪进来,程夫人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婶婶莫急,我这就看。”陈恪坐在程夫人让出的墩子上,观察了一下八娘的面部和舌象,又给她切了脉。

    诊脉时,陈恪明显面色一变,惊得苏家人连忙道:“怎么了?”

    “没什么。”陈恪摇摇头,又重新仔细诊一遍脉,不禁暗暗称奇。便起身道:“出去说吧。”

    于是留下小妹和苏轼兄弟照看姐姐,苏洵夫妇和陈恪到了正厅。坐下后,苏洵急切问道:“三郎,八娘得的是什么病?”

    “八娘姐姐这病,”陈恪沉吟道:“恕小侄直言,怕是内邪所致。”由人体内部产生的致病因素,如不良的情绪、不当的饮食习惯、过度的劳累或安逸等,中医称为‘内邪’:“我观她苔薄腻,脉濡弱,乃脾肺两伤之症。《内经》说思伤脾,悲伤肺。忧愁使人气结,悲伤使人气断,八娘姐姐的病,就是由忧思悲伤过度引起的。”

    这些年,陈恪与宋辅切磋医术,不知比当年进步多了多少。

    “三郎这么说,自然就是了。”听了陈恪的话,苏洵哀然点头道:“那要怎么治呢?”

    “悲属肺志,可用甘麦大枣汤宣散清降肺气。”陈恪道:“忧思伤脾,但凡疏解脾胃郁滞、清心降火的方子,都有助于缓解忧愁。”

    “那么说,八娘的病很快就能好?”苏洵夫妇同时想起,当年陈恪三剂药就让小妹痊愈的故事。

    “不行。”陈恪摇头道:“这类思虑不解而致病者,药物只能治标,非得情舒愿遂,才能治本。”

    “情舒愿遂?”

    “说白了,就是心病还须心药医,”陈恪缓缓道:“比如悲伤,大哭一场,宣泄出来,是最好的良药;比如忧愁,如果看开了,放下了,自然也就好了。这时候,再辅以汤药调养,才能痊愈。”

    “可她现在昏迷不醒……”

    “这无妨,只是急火攻心,血脉不畅引起的,我可以把她灸醒过来,再用汤药缓解病情,剩下就看伯伯婶婶的了。”陈恪望着苏洵夫妇道。

    “是。”听陈恪说,八娘昏迷是由‘急火攻心’引起的,苏洵顿时浮现出自责。使劲捶着脑门道:“都怪我……”

    “这桩事回头再说……”程夫人让苏洵冷静一下,对陈恪感激道:“麻烦三郎了。”

    ~~~~~~~~~~~~~~~~~~~~~~~~~~~~~~

    回到卧房中,陈恪取来艾灸点燃了。让程夫人和小妹扶住八娘,拨开她脑顶的头发,看准了天灵穴,一灸灸了下去,少顷收回。

    苏家人全都紧张的盯着八娘的脸,终于看到她的睫毛慢慢翕动,从腹内极深处吐出了一口极重的浊气,似乎还带着深深的一叹。

    接着,她两眼慢慢睁开,渐渐看清了眼前的父亲、母亲、小妹、弟弟……这些日夜思念的人儿啊,怎么全都在眼前?

    “莫非是在做梦?”她目光迷离的喃喃道。

    “不是做梦,你是在家啊!”程夫人一把抱住她,泪雨滂沱大哭起‘苦命的儿’来。

    听到母亲的声音,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八娘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小妹也在边上抽抽搭搭哭起来,苏轼苏辙两个大小伙子,眼圈通红的抹泪,苏洵那泪更似走珠一般滚了下来……

    这一家子凄凄惨惨戚戚,弄得陈恪都鼻头直酸,知道他们需要很久才能平复,便轻手轻脚退出来。

    来到院中,仰头望着天空,绵绵细雨滴在脸上,迷了他的眼眶。陈恪伸手一抹……怎么这雨热热的。

    这时候,二郎才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出现在月亮门,见陈恪通红着眼睛,像是在擦泪,他顿时如遭雷击,竟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八娘……”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陈恪反应也快,飞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喝道:“号丧什么!八娘没死呢!”

    “没死……”二郎两腿一软便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八娘,八娘……”泪水如泉涌一般淌下,比三苏加起来流得都多。

    陈恪不能让他在这儿丢人现眼,便连拉带拽,把他弄回前院:“跟我买药去!”

    ~~~~~~~~~~~~~~~~~~~~~~~~~~~~~~~

    从外面买回药来,药罐在炭炉上煎熬。

    陈恪坐在个折凳上,照料着炉火,二郎也坐在个折凳上,望着炉火发呆。

    天色渐昏,屋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声,屋里是噼里啪啦的竹炭声,却更显得四下静谧。

    “说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在后院时,陈恪见苏洵夫妇情绪极不稳定,便强忍着什么都没问。这会儿,自然不会跟二郎客气。

    “啥子咋么回事儿?”二郎没回过神来。

    “你不是去游学了么,怎么又跑回来了?”陈恪问道。

    “哦,我要去府衙报名,所以前日到了眉州。”二郎轻声道:“本打算在同学家看几日书,哪知心乱如麻,根本看不进去。”

    “嗯,理解。”陈恪点点头。

    “说上街走走散心吧,谁知鬼使神差,竟转到程家门前。”在最亲的弟弟面前,二郎没什么好隐瞒的:“虽然明知罗敷有夫,却忍不住还想再见她一面。这念头一生出,我便控制不了自己,之后几日,我每天都在程家对面的茶铺里坐着,等啊等,没等到八娘出来,却看到苏伯伯上门。”

    陈恪往炉灶里填了一块柴,示意他继续说。

    “过了好久,又见苏伯伯怒气冲冲的出来,我便有些不好的预感,鬼使神差的走出茶馆。”回忆起当日的经过,陈二郎脸上似乎放光,但绝不是幸灾乐祸:“苏伯伯看到我,也没问我为何会在,便大声让我找个滑竿。”

    “于是你就找了?”陈恪摸摸鼻子,似乎有些遗憾,自己当时不在场,否则肯定趁机给程家点把火。

    “找了,我俩便抬着滑竿,进去了程家大院,直奔后宅而去。”二郎面露悲痛之色道:“便看到了瘦成一把骨头的八娘,我当时就懵了。好像苏伯伯与程家的人发生争吵,我当时就一个念头,要带八娘走。便趁他们不注意,背上她就跑,一气跑出程家,跑到码头,正见有邱老大的船,我就跳上去,让他快开。船快开的时候,苏伯伯也跳上来,就把程家人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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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章 男儿不该做备胎

    (追兵迫近,亲们,推荐票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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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雨绵绵,炉火红红。

    “当初你要听我的,把八娘抢过来,”对二郎倏然迸发出的男子气概,陈恪却嗤之以鼻:“又何必现在逞英雄?”

    “说得轻巧,当年我如何下手?”二郎郁闷道:“那时怎么看都像在破坏她的幸福。”

    “有后遗症怕什么?慢慢处理就是!这话我跟你说了多少遍?全都被你当成耳旁风,现在好了吧!”陈恪怒其不争道。

    “唉……”其实陈恪说得没道理,以那时的情形看,二郎确实没有插足的道理。怕也只有他这个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家伙,才会干出那种横刀夺亲的事。但现在说起来,二郎自然要后悔当年的理智了。

    “算了,世上没有后悔药,还得往前看。”陈恪毕竟还是心疼自己的哥哥,拍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会闹成这样?”

    “谁能知道?”二郎缓缓摇头道:“苏伯伯亦不明所以,他说过年时见八娘,还好端端的,不知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这问题,只有八娘自己能回答。”药煎好了,陈恪小心的撇去药渣,将黑亮的药汤倒入白净瓷瓶中。然后盖上盖,用下巴瞥瞥二郎道:“送去吧。”

    “我……”二郎踯躅起来,早先那一嗓子‘八娘’,苏家人肯定听到了,他哪还好意思再露面。

    “废话!”陈恪脸一板道:“你把人抢回来,就不管了!”

    “怎么会呢?”二郎头摇的像拨浪鼓,脸变成块红布道:“我,我自是要管她到底的。”

    “到底?”陈恪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笑,一把揽住二郎的脖子,把他扯到近前:“到底有多底?”

    “这个……”二郎使劲挣扎起来,一脸大便不畅道:“只要她需要,自然是永远了。”

    “你看你看又来了!”陈恪登时火大,恨不得把二郎脑袋塞到炉子里:“你个苦情男!活该一辈子当备胎!”说着脸皱成一团菊花道:“什么叫‘只要她需要’?你还盼着再去程家抢一次人?就不能男人点,说句——‘我要把她留下来’!”

    “我自然一百个愿意!”二郎道:“可是他们家现在这种情况,我出现合适么?”

    “真是人头猪脑,”陈恪无奈道:“背也背了,喊也喊了,人家就是傻子也明了了,你还有啥放不开的?”

    “这话怎么这么难听……”二郎苦笑道:“还有什么叫备胎?”

    “你就是备胎,但现在人家前胎撒气了,正是备胎上位的好机会!”陈恪比二郎还激动道:“放心大胆的乘虚而入吧,展现出你的温柔体贴,让他们换上你这个备胎吧!”

    “嗯,”二郎被忽悠的也热血了,紧紧攥拳道:“我不要当备胎!我要把她留下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劲儿!”陈恪终于开心起来:“大胆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你只一心抱得美人归,擦屁股的事情交给我!”

    “好好的话,非要说得这么难听。”二郎端起瓷瓶,朝陈恪重重点头道:“三郎,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嗯,这才像话!”陈恪欣慰道。二郎转身便走,快到门口时,却听陈恪道:“等等。”

    二郎回头看着弟弟:“什么事?”

    “我问你,在乎八娘嫁过人么?”陈恪目光怪异的望着他,虽然宋代离婚再醮十分普遍,但二郎这样各方面都堪称优秀的精品一手货,总是会希望初次结婚的另一半,也同他一样。

    “当然不在乎,”二郎想都不想,便坚定道:“谁让我在她的生命中迟到了呢……”

    “这一句真让人高山仰止,以后难免要借鉴一下!”陈恪怪笑起来道:“不过你也不吃亏,等你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会有意外的奖励!”

    “我盼着了。”陈恪急着去送药,只以为陈恪是说,要送自己什么结婚礼物,也没在意,便匆匆出去了。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陈家院中静悄悄的。清明小长假,并不是后世才有,宋代的官府和学校,都会在清明节放假三天。

    假期,自然要睡懒觉的。陈恪也是倦极了,昨晚煎了药,洗了个澡,连饭都没吃,倒头便睡得昏天黑地,中间似乎有什么人来过,他都一点没反应。

    不知何时,他被隐约的怒喝声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披衣穿鞋便出去。

    循声来到月亮门,见宋端平和和几个兄弟都在,几人躲在影壁后,不敢露头,只是竖耳听院子里的动静。

    见陈恪过来,众人一起比划噤声的动作,然后让出个地方,让他一起听墙根。

    “谁和谁?”陈恪小声问道。

    “苏伯伯和程之才……”宋端平轻声道。

    “岳父,您是让我把八娘接回去吧。”听到这个声音,陈恪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个花样的俊男。他们只做了一年的同学,程之才对王老夫子提倡古文、不教时文十分不满,勉强待满三百天,便以要结婚为由,离开了学校。

    “你休想!”苏洵那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程之才!你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他越说越气愤:“我好好的闺女交给你,你把她折磨得奄奄一息。我,我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婿!我打死你个畜生!”

    “岳父你冷静!哎呦妈呀,痛死我了……”便听到程之才惶急的叫声:“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拉住!”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院子里,似乎已经追打开了。满是苏洵的怒吼、程之才的惨叫声、乒乒乓乓的破碎声,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住手,别打我家少爷!”“老东西说你呢,再不住手,看打!”

    “你们住手!”苏轼兄弟愤怒的声音也响起。

    陈恪几个不能再藏着了,一起冲进院中。只见天井里,满地破碎的花盆,苏洵状若疯虎,被几个家丁模样的按在地上。苏家兄弟则使劲扯那几个家丁,想让他们放开老爹。

    还站着的只有程之才,他头上的冠歪了,发乱了,月白色绣暗花的儒衫也被弄脏了,正形状狼狈的用一块紫色的手帕,按住腮上的伤口,目光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程之才,你还是不是人!”陈恪几个跑出来,小妹怒气冲冲的从屋里出来,玉面发白,目光冰冷,陈恪还从没见她那样生气:“就算没有夫妻之恩,你和我姐姐也是表兄妹。现在我姐姐就剩一口气了,你到门上不仅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要这就把她接回去。你却看不出,她回去就是个死?还是你存心就想把她害死?!”

    “姑姑……”程之才被小妹堵得无话可说,脸色更加阴沉了,转而对程夫人道:“我是为你们好,他们不晓事,姑姑你也不晓得?”

    “之才,你先回去吧……”方才程夫人一直在屋里,事情闹大了才不得不露面。她声音低沉道:“我懂你的意思。但八娘病得太重。你回去对你母亲好好说说,让八娘再在娘家住一段时间,身体一好些就回去。”

    “姑姑,回去也可调养身体。我与八娘从小感情最好,自会保证她一路上不受到颠簸。”程之才有些焦躁道:“我娘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还是赶紧回去,以免不可收拾。”

    “什么不可收拾?”这时,压住苏洵的那几个家丁,已经被五郎一手一个,丢到花池子里去了。苏老泉从地上弹起来,怒不可遏道:“你程家是豪门大户不错,但要仗势欺人却是找错了对象!”说着重重一扯自己的头巾,登时披头散发下来,语带决绝道:“你回去告诉你那‘江卿’的娘,就算不能和离,八娘也永远住在苏家了!”

    语罢。他把头巾扔到地上,决绝道:“从此苏程两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程之才看看地上的头巾,这是割袍断义的意思。他轻叹一声道:“家母那边,我会尽量说和,但姑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滚!”苏洵抬起手来,重重指着门口。

    目光扫过院中人,程之才又叹口气,转身离去。他的那些家丁也赶紧爬起来跟上。

    院子里,程夫人的面色,变得惨白惨白,摇摇欲坠。小妹赶紧扶住道:“娘,你没事儿吧……”

    “没事。”程夫人摇摇头,强笑道。

    谁都知道,方才苏洵的那番话说得太重,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她,可是程家的女儿啊!

    “唉……”苏洵长长叹一声,背着手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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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一章 擅闯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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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恪的书房中,坐满了一众男丁。

    事到如今,苏轼和苏辙,只好把苏程两家过往的恩怨讲出来。

    在度过最初的蜜月期后,这桩‘江卿’与平民的联姻,便显出其先天的缺陷来。程家人随时随地的优越感,使两家无法像寻常姻亲那样交往,但总算还能维持基本的礼节。

    然而随着苏洵一次次落第,程家连表面文章也没耐心去做了。饱受打击的苏洵,敏感而自尊,哪怕是家境每况愈下,他也坚决反对程氏向娘家求援,两家关系跌到了冰点。

    一年半前,八娘与程之才完婚。两家亲上加亲后,关系有所回暖。然而好景不长,大半年后,八娘还没有身孕,程家就开始不高兴了。再过半年,宋氏见她的肚子还是没动静,便做主给程之才纳了两个妾。这让苏洵很不满意,但传宗接代是人家的大事,程之才又是嫡长孙,实在说不出什么。

    随后一年里,与八娘见面极少,每次见她强颜欢笑,身子益发清减,有时与弟妹诗词唱和,亦多是凄冷调子,家人自然十分担心。清明节,苏洵借着回乡祭祖的机会,突然造访程家,竟看到女儿成了现在这番模样……至于她在程家遇到了什么,八娘缄口不说,但想必是各种非人虐待无疑。

    “两家都这样了。”陈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娘怎么还说,等八娘好了再送回去,难道让程家再折磨一遭?”

    “这……”苏家兄弟面现尴尬之色,苏辙愤愤道:“三哥有所不知,程家那样的江卿大族,嫁进去的女人,只有被他们赶出家门的份儿,从没有能主动离开的!”

    “好霸气的江卿世家!”陈恪冷笑道:“八娘这不就主动走了,又待如何?!”

    “唉……”苏辙郁闷的叹口气道:“多少年的惯例,官府不接江卿家的离婚呈诉……”

    “这么霸道?”众人惊得合不拢嘴:“为什么?”

    在这个年代,夫妻离婚有四种情况,一是女子犯‘七出’,男子可一纸休书,解除婚姻关系;二是‘义绝’,在夫妻一方或双方犯法后,官府会强制判定离婚;三是‘和离’,就是双方协议,自愿离婚;第四是‘呈诉’,就是双方打离婚官司。

    很显然,如果男方不配合,女方想要解除婚姻,就只能走诉讼一途。但官府不接江卿家的离婚呈送,这是唐及五代遗风,当时世家大族高高在上,士族之间都是采取和离,至于和庶民间的通婚,不仅极少,而且绝对强势。就像苏辙说的,只有被他们赶出门的份儿,没有能主动离开的。

    所以苏洵才会发狠说,就算不能和离,八娘也绝对不回去!

    “还有更麻烦的。”苏辙不无忧虑道:“今天程之才说,全眉山人都看见,我姐姐被个男人背出程家,一直跑到码头。程家必然觉得颜面扫地,一定会找回来的。”

    “他们想怎样?”陈恪眉毛一挑,冷声道:“把她再抢回?”

    “不无可能……”苏轼抬起头道。

    “做梦去吧!”陈恪大笑一声。

    ~~~~~~~~~~~~~~~~~~~~~~~~~~~

    过午时分,陈恪吃过饭,让张婶找了几丈白布,铺开了在桌上,似乎准备写点什么。

    还没找到趁手的笔,就听门响了。

    “进来。”他把布一卷,随手丢到床上。

    “三哥……”门开了,是含着泪水、轻咬下唇的小妹。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裙,像雨后的小白花一样惹人怜惜。

    “这是怎么了?”陈恪用袖子给她擦擦泪,温声道。

    “三哥,我们得搬走了,我爹说,不能给你家惹麻烦。”小妹紧紧抓着他的手道。

    “搬哪去?”陈恪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冷面冷声道:“回眉山?程家正等着呢,纯属自投罗网!”

    “这是我们和程家的事。”小妹紧咬着下唇,滚着泪珠子摇头道:“万不能让三哥牵扯进来……”

    “闭嘴!”陈恪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极具压迫感的居高临下,不容置辩道:“该怎么办是男人的事情!这种时候,妇孺的任务是保持安静!”

    “可是……”小妹轻声道。

    “嗯……”陈恪板着脸,用鼻音。

    “真霸道……”小妹小声嘟囔一句,螓首却紧紧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

    在二郎和陈恪坚决挽留之下,加之八娘还病重着,苏洵没法再坚持,但坚决要陈恪保证,若真有事端,绝对不许插手。

    陈恪自然满口答应,暗中却让几个小哥儿到码头轮流蹲守。一欸有情况,便立即来报。但所有人都没把担忧传递给八娘,而是为她营造出了平静、舒心的生活氛围。弟弟妹妹们随时围在她身边,没有人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陪她说话作诗解闷,使她感到无比的安慰,人也渐渐有了生气。虽然她知道程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这天上午,程家的大船在东门码头靠岸。下来了二十多个家丁,为首的是程家的管家程发和宋夫人的亲信婆子赖氏。这一大队人马,立刻引起的青神民众的注目,竟有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活儿,他们走到哪儿就跟到哪。

    程家人根本不把这些庶民放在眼里,径直到了文兴街上,找到苏洵家。

    刚要敲门,就见门上挂着块木牌子‘程家人及猧猡不得入内’……

    “这俩什么字?”赖氏仅粗识文字,指着那‘猧猡’二字问道。

    “就是狗……”程家的管家却是读过书的,脸色登时乌黑-道:“竟敢羞辱我程家!”

    “砸门吧!”率领家丁的洪教头,这几日被骂得人不人鬼不鬼,此刻憋足了劲儿要找回场子。

    “不得鲁莽,”程发摇头道:“这家也算官宦之家,还是先礼后兵吧。”强龙不压地头蛇,能不跟当地人发生冲突最好了。

    于是一行人把牌子摘了,绕到文昌街的陈府正门。这次倒没再见到个木牌子,但叫了半天门无人回应。用手一推,大门却吱呀一声敞开了。

    “进去再说。”程发和赖氏,带着洪教头和几个家丁,进了大门、转过照壁,就见一面白布所制的大旗猎猎招展,上疏银钩铁画的八个大字‘擅闯民宅、格杀勿论’!

    旗下一张交椅,椅上坐着个冷面青年,青年的身后,还立着个铁塔般的汉子,一手拿一根五尺长的镔铁棒。

    “二位小官人请了,”见这阵势,程发硬着头皮抱拳道:“老朽眉山程家外院管事……”

    “谁让你进来的。”那冷面青年说话了,一开口就能呛死人。

    “叫了半天门,没听到应声,就进来看看。”

    “不应声就是不想让你们进来。”冷面青年沉声道:“未经我同意便进来,这是擅闯民宅!”

    “对不住小官人,给你赔不是了。”程发无奈作揖道。

    “不用你对得住,三个数之内立即离开。”冷面青年面无表情道:“否则按照《宋刑统》,擅闯民宅者,杀之无罪!”

    “这个……”程发有种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那洪教头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便放声笑道:“好大的口气,以为我们是被吓大的么!”

    “一,”青年根本不理他:“二!”

    “爷爷就在这儿立着。”洪教头感到被蔑视了,直放狠话道:“你们放马过来呀!”

    “三。”伴着冷面青年报出最后一个数,他身后那黑塔般的汉子,擎着两根镔铁棒,便冲了过去。他步子大,一转眼就到了洪教头眼前。

    “来得好!”洪教头却是不怕的,他有真功夫在身,否则也当不了教头。一翻手,亮出一根铁棒……宋代对兵刃管制很严,除了官兵,别说弓弩这种杀器,就连佩戴刀剑也不能招摇过市,所以只能带根棍子。

    挟着呼呼的风雷之声,五郎单手力劈下来。谨慎起见,洪教头双手举棒格挡。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两根铁棒对砸在一起,都溅出了火花。巨大的反震力从棒上传到手上。洪教头的虎口顿时迸血,双臂霎时失去知觉。还没来得及惨叫,五郎的左手,又擎着另一根铁棒砸下来。

    洪教头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在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撒手弃棍,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过了那雷霆万钧的一棒。

    程发和赖氏,难以置信的看着洪教头,被人家两棒子砸趴下。两人未及表示惊讶,就各见一根镔铁棒子,重重落在自己肩胛骨上。人家没有发力,两人却有骨头断掉的痛感。

    “快出去吧。”洪教头已经爬起来,退到影壁后,这才想起提醒两人道:“这小子真是下死手啊!”

    ~~~~~~~~~~~~~~~~~~~~~~~~~~~~~

    陈府门外,人已经越聚越多,程府家丁还当是在眉山,满不在乎的驱赶道:“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未落,便听人群一阵哄笑声。回头一看,只见自家洪教头,和进去的几个兄弟,抱头鼠窜出来。

    还没弄清状况,就见一个一脸苦大仇深,黑铁塔似的汉子,一手拎着程管家,一手拎着赖婆子,出现在门口。

    那人把两人丢垃圾似的扔到外面,然后将一面大旗插在脚下——‘擅闯民宅、格杀勿论’!

    做完这件事,他轻蔑的看看那些家丁,转身沉着退了回去。

    偌大的大门洞内,没有一个陈家人,只有那面触目惊心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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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二章 人,要分清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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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还有二十多号人,领头程管家和赖婆子又双双昏迷不醒,家丁们都望向洪教头。

    洪教头虽然吓破了胆,胳膊也完全不听使唤,但他清楚,如果这么回去,饭碗肯定要丢,以后也别想在眉州混了。想清楚这茬,他只好强大精神道:“这家主人既然不讲理,我等也不必再废话,径去苏家拿人就是!”

    众家丁看着那面‘格杀勿论’的大旗,就从心底直冒寒气,无人敢上前一步。

    幸而洪教头更不敢,只听他很是变通道:“直接去后街,我们抓自家逃妇,不算擅闯民宅!”于是率众呼呼啦啦转到后街。令人感到不快的是,那些看热闹的竟也跟了过来。

    “砸门!”这么多人看着,更不能坠了程家的威名,洪教头低喝一声,便有两个家丁助跑一段,用肩膀狠狠撞向苏家大门。谁知那门竟然只是虚掩……两个家丁猝不及防,便一头栽进院去,摔了个大马趴。

    “进去!”洪教头气势汹汹的率众而入,下一刻却全都呆若木鸡,好家伙,只见院子满满当当,足足站了近百十个汉子,全都怀抱棍棒,冷冷望着闯进来的程家人。

    洪教头一阵阵头皮发麻,心中惨叫道:‘不是说,这是一家势单力孤的书生么?’赶紧大叫道:“别误会,别误会,我们不是擅闯民宅!”他先把这一茬撇清,才接着道:“是眉山程家的,与苏家乃是姻亲,前来接少奶奶回家……”‘少奶奶’这个称呼,始自唐朝天宝年间,一直沿用了千年,可见其招人喜爱。

    ‘哼哼哼……’众人只管冷笑,开始纷纷活动筋骨,像是要揍人的样儿。

    “不信你们请我家少奶奶出来,”洪教头赶紧大叫道:“少奶奶,少奶奶你出来呀!”这贱人却也有几分急智,还知道给自己占理。

    “别叫了!”一声娇叱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苏家小妹扶着面色苍白的八娘,出现在屋门口。

    “少奶奶,看来你是好了,那就跟小人回去吧。”洪教头诡笑道:“夫人和大郎都很担心你呢。”

    “我是不会回去的。”众人正待聒噪,却听八娘出声了,虽然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决绝:“我已经写好了诉状,回去告诉婆母和大郎,公堂上见吧。”

    “少奶奶讲笑话呢,”这时程管家已经醒过来,捂着快裂开的脑袋道:“哪个官府敢接江卿家的诉状!”

    “哈哈哈哈……”苏洵带着儿子,排众而出,放声大笑道:“江卿是什么玩意儿,好大的口气?”

    “禀告父亲,江卿是世家豪门。”苏辙温柔道:“江卿是世家豪门。”

    “大宋开国一百年,哪里还有什么世家豪门?”苏洵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道:“全都是自封的冒牌货罢了!”

    “原来如此。”苏轼轻叹一声道:“那确实很是可笑。”

    “你,你们……”众人哄笑起来,程管家头痛欲裂,知道不能再丢人现眼了,一面捂着头,一面放下句狠话道:“倒要看哪个衙门会接你们的状纸!等着撞得头破血流,你就们知道什么叫‘江卿’了!”说完便在家丁的搀扶下,退出了苏家。

    大街上,围观的百姓用更热烈的哄笑声欢迎他们,程家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该死的家伙跟着自己,就是为了看自家笑话的……

    在一路哄笑,间或还有番茄、臭鸡蛋招呼下,程家人狼狈万状的退到码头,赶紧上了船,就见自家三位少爷也在。

    “蠢货,到了青神县,不先去我那报道,”程之元劈头就骂道:“但凡早打声招呼,也不会丢尽我们程家的脸!”

    “我大哥没告诉你们,”程之仪道:“陈家是这青神县一霸?就连我们都得……呃,那个,保持客气。”他实在不好意思坦白,在青神县的悲惨生活。

    却说当年被陈家兄弟收拾之后,骄横惯了的程家兄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便大撒银钱,找了当地的混混头目帮忙。混混头头收了钱,满口答应下来,让他们按时到山上看热闹。三人兴冲冲的上了山,便被人打晕过去。

    等天亮时家人找上山来,就见兄弟三个,被扒光了捆在树上,身上起码被蚊子咬了上千口……后来才知道,当地的混混早八辈子,就让陈家那俩凶神收服了。找他们帮忙,不是自投罗网么?

    程家兄弟又花重金从青城山请了高手,谁知看到宋端平后,人家甩头就走,又把可怜的兄弟俩撂了。那次,兄弟三个被陈恪倒吊在水里,灌灌吐吐、起码喝了上百斤水。

    程家兄弟知道了,自己没法跟陈家的凶神斗,人家之所以留着他们,纯属为了解闷……打那之后,哥儿几个老老实实,再也没骑过一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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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兴街上,陈恪和苏家父子送那些抱拳的乡邻出门,陈恪抱拳笑道:“来福楼的大堂早定好桌,诸位径直过去,我们稍后就到!”

    “又让三郎破费了,”众人笑逐颜开,一边说些客气话,一边径直往酒楼去了。

    陈恪则与苏家父子转回宅中,进了正堂,便见八娘仍撑着坐在那里,小妹在边上为她擦汗。

    “你怎么让你姐出去了?”苏洵嗔怪的看一眼小妹。

    “爹爹别怪小妹,是我坚持要出来的。”八娘轻声道:“我不能看你们为了我操心劳神,还要冒被程家人打的危险……自己却像截木头一样躲在后面。”

    “不要多想,保护你,是为父的义务。”苏洵叹口气道:“女儿,你安心养病,为父自有计较。”

    “也是我……我们的义务!”陈二郎又紧接上一句,别人还没怎么着,他的脸先成了一块红布。

    “这些事,还得我自己出面才能讲得清。”八娘轻轻摇头道:“对簿公堂的那天,不还得我本人过堂么?”

    “姐,你终于想通了?”苏家兄妹振奋道。

    “嗯,还有什么想不通?”八娘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拉着苏轼,望着一屋子的人,泪光闪闪道:“你们才是我的亲人,程家人什么都不是……”说着轻轻吸下气,微微欠身道:“之前让你们担心了,以后八娘会坚强的。”

    “太好了,早就该这样!”陈恪有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开心道:“之前看你还把自己当成程家媳妇,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样实在是太、太那个了……”

    “还要多些三郎你们。”八娘掩口笑道:“是你们给了我勇气。”

    “不是我,”陈恪大摇其头道:“我可没跟你说过什么话。”

    二郎刚刚恢复颜色的脸,又成一块红布。好在这时没人注意他,因为陈恪又道:“不过,我前日去找大令问过,他说此事确实麻烦……虽然律条上并无规定,不能接受江卿家的离婚呈送。但因为苏家和程家都是眉山人,所以只能由眉山县衙或眉州府衙来裁定,而眉山的荀大令和刘知府,都与程家渊源颇深,怕是会以惯例推诿过去。”

    “嗯。这个我知道。”苏洵的一大把年纪,自然没有活到狗身上,他颔首道:“就此我咨询过雅州的雷大人,他给我支了一招。”

    “什么招数?”众人惊喜道。

    “呵呵……”苏洵捻须一笑,却岔开话题道:“后日,是我‘苏氏族谱’编成大礼,我还受托为此事刻了块碑,你们都要去观礼哦。”

    ~~~~~~~~~~~~~~~~~~~~~~~~~~~~

    让小妹在家照顾姐姐,苏陈两家的男丁,往来福楼去开宴。

    酒席自然热闹非凡,陈恪被灌了不知多少,到后院上茅房的时候,李简跟了出来。

    如今的李老板,已经是今非昔比了,青神县的橘园扩大了五倍,黄娇酒的销量也提升了五倍,他已经被称为眉州第一富商了。

    “三郎,”但光鲜的背后,李简深知个中艰辛,因此从未在陈恪面前摆过首富的架子……但有可能是被训惯了,一见着陈家三郎,就不由自主的矮上三分:“咱们今天可是把程家彻底得罪了,这下后年的鬼门关,就彻底过不去喽。”

    “这话说的,你以为原先没得罪?”陈恪满不在乎的提上裤带道:“那宋大令和毕大官人,一个是宋夫人的亲弟,一个是宋夫人的表哥,两人在咱们这儿吃了大亏,他们能不找回来?”

    李简所说的鬼门关,是酒厂买扑的执照……两年后就到期了,到时候如果官府不给续期,或者要改为官营,你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川蜀境内的名酒,不就是这么一家家被吞掉的么?

    以程家的操行,眼见黄娇酒场一日千里,不用毕大官人他们撺掇,定也要下手的。

    李简赶紧舀一瓢水,让陈恪洗手道:“是啊,要不今天我也没含糊,带着人就来了。”说着嘿然一笑道:“我是真准备揍程家人一顿,出出鸟气的。”财壮怂人胆,这几年生意大了、眼界开了,李简也今非昔比了。

    “哈哈,”陈恪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可惜苏家人太文了,这脾气,不吃亏才怪呢。”

    “是啊,人善被人欺,这话我是太有体会了。”李简笑道:“对了三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陈恪冷笑道:“当然是凉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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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三章 千万不要得罪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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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山苏家,据说是唐朝时眉州刺史苏味道之后,但当时只有士族才有族谱……程家为什么称‘江卿’,就是因为人家有家谱……苏家没有族谱,所以没有实据。就这么一直稀里糊涂到了苏洵这一辈,他的哥哥苏涣中进士了,整个苏氏都与有荣焉,后来老爷子苏序去世,下葬立碑时,便有人提议,咱们也整本族谱吧。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在公认全族学问第二的苏洵身上,他经过多年不懈考证,终于把苏家从苏味道到苏序的九代源流整明白,让眉山三百多户姓苏的,一下找到了祖宗……

    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本族谱,却可以使具有血缘关系的同族人,凝聚而成为宗族。果不其然,自从看到这本族谱,苏氏族人便生出血脉相连的感觉。他们一致决定,将其刻在碑上,立在祖坟旁,以供子孙瞻仰拜祭。

    为了保护族谱不受风霜侵袭,苏氏族人还凑钱,建了一座族谱亭。至于刻碑的差事,便又交给尤擅此道的苏洵。今天,乃是族谱立碑的日子,全族男丁近千人,都聚集到祖坟,以庆祝这一盛事。

    陈恪和宋端平,也作为嘉宾,被苏洵请来观礼,两人自然提不起兴趣,只是出于礼貌,才肃然站在亭边,看满眼的苏家人,在那里被司仪指挥着干这干那。

    宋端平两眼发直,声如蚊鸣道:“你说苏老伯叫我们来干啥?”

    陈恪摇摇头,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我感觉,他所图非浅。”宋端平小声道:“来路上,你看他整个人,那就是要拼命的架势。”

    “嗯。”陈恪点点头,他也觉着,苏洵肯定要放大招了。

    两人正说着话,见苏洵站在了碑亭前,便都住了嘴。

    只见苏老泉今天穿一身蓝黑色的祭服,目光深沉的扫过众人,声音震耳道:“我苏氏自远祖迁至眉山已累十世,仅眉山一地,苏姓者便不下千人,然关系亲近的不超过百人,每逢年节亦不能一起欢乐相聚。关系稍远的,更至于不相互走动,这样就没有办法向乡里表明我们是一族人,我等也就时常被豪族欺负。因此不肖受族老所托,作此《苏氏族谱》,在高祖坟茔的西南立亭,并且刻石纪念。”

    “我之所以不辞辛苦的整理族谱,是为了告诉全族人,血浓于水,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希望凡是在现场的人,从今以后,家里老人去世了,大家都去出丧;家里有人结婚了,大家都去参加婚礼;若祖宗有鳏寡孤独,那么族中富人就要收养扶住。如果哪个族人遇到欺辱,大家都要鼎力支持!如果有人不这样做,族人一起来唾弃他!”

    苏洵的这段开场白讲得确实够深情重义,听得族人眼泪哗哗的、连陈恪也以为,自己是来观看,宗族社会是怎样形成的……在这之前,人们并没有宗族观念,都是以小家庭为单位生活,但看苏洵这架势,似乎正是后世大宗族时代的滥觞。

    但当他听到‘如果哪个族人遇到欺辱、大家都要鼎力支持’时,表情不禁有些怪异,这苏老泉,不会吧……

    果然,铺垫完成,苏洵的真实目的暴露出来。他话锋即转:“为什么要强调这个,因为乡里的风俗已经败坏了。犹记我小时候,乡人们尤知道弃恶扬善,见到有行不义者,大家都会一起唾弃他,让他无法立足。可现在呢?却将那些不义之举视为寻常,与那些不义之徒相安无事。这一切,都是从乡中某人开始的!”

    众族人顿时面面相觑,苏老泉这是要骂谁啊?

    只听苏洵的声调陡然升高,厉声:“这人家,是乡里号称‘江卿’的望族。也正因为此,他对乡里的风气败坏极大,远超等闲!”

    “自此人逐其兄之遗孤子不恤,而乡里骨肉之恩薄!”

    “自此人夺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而乡里孝悌之行缺!”

    “自此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告诉,而乡里礼义之节废!”

    “自此人以子之妾加其妻也,而乡里嫡庶之别混!”

    “自此人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

    “自此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路塞!”

    陈恪、宋端平、苏轼兄弟、以及在场所有的苏氏族人,下巴全都惊到地上。傻子都能听出,他是骂得谁,还骂得如此狗血喷头!

    还没完,又听苏洵接着批判道:“此六种恶行,便是我年少时,大家极力唾弃的不义之举。现在却有一些无知的人说:他是何等人啊,尚且这么做,我们自然亦无不可。殊不知他的车马显赫、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实乃州里之大盗也!”

    顿一下,苏洵最后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敢把这告诉乡里人,只能写入《族谱亭记》,私下告诫我的族人莫受他的影响,二来让他自己听说了面热内惭,汗出而食不下也!”

    这得多大仇啊,不仅骂个狗血喷头,还得刻在碑上。苏老泉发起狠来这股子刻毒劲儿,真叫人不寒而栗。

    ‘不过,我喜欢……’陈恪却暗暗赞道,就像孔夫子教导我们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

    回去青神的船上,苏洵一扫阴霾,抱着一坛酒,边饮边笑,仿佛做了件极快意之事一般。

    陈恪四个坐在船尾,小声说话。

    “你老子这手太狠了,竟然在族谱碑上如此詈骂程浚,把程家直接逼到墙角了。”宋端平挑起大拇指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何止老辣,简直是毒辣!”陈恪也服气道:“苏老伯这一手,比我的主意高过了,可谓一招定乾坤!”

    “……”苏家兄弟却有些尴尬,毕竟是家丑,现在却被老爹外扬了,他俩自然无法像陈宋二人那样轻松,更不好评价。但兄弟俩都是极聪慧之人,自然知道,让老爹这样一闹,局面彻底逆转了。

    苏洵的作法看似鲁莽,却是兵法中的‘先下手为强’。知道冲突不可避免,我便抢在你下手之前,先抓住你的问题大做文章,务求痛快淋漓大白天下,让两家的矛盾举世皆知。

    更何况,程浚还是省级干部,这样两家接下来再有什么官司冲突,必然是众所瞩目。

    只要众所瞩目了,事情就好办了。因为若是府县官偏袒的话,势必会被人说成是‘官官相护’。这在别的朝代,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在宋代例外,且不说有磨勘司、御史台如何,单说本朝叠床架屋的官职设定,就要了老命。

    宋代极品的任官制度暂不赘述,只要知道,‘知州’也好,‘知县’也罢,都不是正式的官职名,而是一种‘差遣’,全名分别叫‘知州事’、‘知县事’。而其本官,可能是京城某个衙门里的主事、员外郎之类,只是从来没去上过班罢了。

    不是大人们故意旷工,而是那里本来就没他们的位子。真正坐在他们位子上的,本官却是别的衙门,也都是被‘差遣’过来的。

    别说外人看的晕头转向,就连官员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个衙门。

    不知道就对了,此乃太祖皇帝玄妙的帝王之术,你不用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只要知道自己的‘差遣’,把自己当成大宋王朝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就行了。

    至于那些没有‘差遣’的官员,就不幸成为传说中‘冗官’之一。多而无用谓之‘冗’,而大宋朝多而无用的官员,几乎占了官员队伍的一半之数。便造成狼多肉少的局面,尤其是那些抢手的官职,都是好几人皆觊觎一旁,就等着现任犯错,好接过他的‘差遣’了。

    没有固定任期的差事,还有那么多等着接班的,让官员们不得不小心谨慎,‘四平八稳、不惹是非’,就成了绝大多数官员的当官经。

    所以事情一旦闹大,官府只能秉公处理,什么‘惯例’就都是浮云了……

    而苏洵将炮打程家的大字报,刻在族谱碑上,让程家人想要汇踪灭迹、消除影响都不可能……除非他们把苏氏的族谱碑砸了,但那无异于挖人祖坟,事情就更大了。

    所以程家人非但不能毁掉这块碑,还得派人守着,以免有人栽赃陷害。

    但程家又不敢告苏洵诽谤,因为他所指控的每件事,都是有根有据的。若是倒查开来,丢人的只能是程家。

    这就像两人打架一个道理,任你力气再大,倘被我捏住了卵子,就一点咒念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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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四章 傲娇的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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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泉好大的耳刮子抽在程家脸上,把他们的矜持与骄傲拍了个菊花满地残。

    程府自然震怒无比!

    正厅中,珠光宝气的宋夫人,摔碎了手边所有的物件,自幼骄纵的高贵女子,还从未受过此等侮辱。

    堂下,站着程管家、赖婆子,以及若干伴当妇女。她的长子、弟弟、堂兄,虽然坐着,也都不敢言语,唯恐成为她的出气筒。

    宋夫人是个身段风流、眉目标致的大美人,否则也生不出程之才那样的美男子。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牙齿有些外龅,导致嘴唇有些外鼓,尤其是生气的时候,这一点就更明显了,看起来就像人平常吹火时候的口型。

    这在相学上叫‘吹火口’,主愚钝或者奸猾百变,举止轻佻俗不可耐,乃混淆黑白之相。

    此刻见她粉面铁青,咬牙切齿道:“当初结这门亲事,我就一百个反对!江卿之家,怎么能与庶民通婚呢?现在知道了吧,不仅女儿是不下蛋的母鸡,当爹的更是乱咬人的疯狗!”

    “现在看来,确实是奶奶英明。”

    “那苏家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真是坏透了。”赖婆子等一众伴当妇女,赶紧争相附和道。

    几个男人听她们要把没营养的车轱辘话说到天黑,终于忍不住了,互相看了看,还是由宋夫人的弟弟,前任青神知县宋安之,开口提醒道:“姐姐消消气,咱们还是合计一下,该如何应对吧。”

    “对,那块碑给咱们程家抹黑不少。”程管家附和道:“老爷知道后定会震怒的,得赶紧想办法,将乡议平复下来。”

    “嗯……”宋氏终是点点头,收起话匣道:“现在该怎么办,你们几个倒是拿主意啊。”

    “先连夜把那块碑去了是正办,这两天,闻讯去看的人源源不断,不能让它再立在那儿了。”毕大官人明俊道。

    “不行,”宋安之摇头道:“那块碑一旦丢了,不管是何人所为,别人都会认为是程家干的。到时候,不仅得罪了眉山全部姓苏的,而且他们一旦告程家‘掘其祖坟’,麻烦就大了。”他不愧是当过知县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难道就让那块碑立在那儿,每天让人看程家笑话?!”宋氏怒视着弟弟道。

    “当然不是。”宋安之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别人都不能动那块碑,只有让苏姓人自己动手。”

    “好主意,苏姓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可见苏老泉之狂犬吠日、不得人心,他污蔑我们的话,便都不攻自破了。”程管家抚掌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眉山那么多姓苏的,不信找不到愿挣这个钱的。”

    于是众人议定,由毕大官人、宋安之和程管家,分头去找相熟的苏姓人,希望让他们出面,拆掉那块碑。

    谁知找到谁家,谁家都大摇其头:“那可是俺们的族谱碑,给多少钱也不能干啊!”

    倒也有见钱眼开的,小声说,这事儿我可以干,不过得趁天黑,没人看见才行。你们还得立个字据,保证事后不把我供出来才行。程管家等人哭笑不得,那还用你干啊?!

    一天下来,不仅没人答应此事,还有那脾气火爆的,便直接翻脸撵人,破口大骂道:“我给你钱,你去把你爷爷的碑刨了,开个价吧!”自然,他们也不会替程家隐瞒,还要到处警告族人,千万不要一时财迷心窍,干出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祖宗哭、后代骂的事儿来。

    结果程家非但没遂愿,其想要毁掉苏氏族谱碑的想法,却闹得尽人皆知。这下程家更被动了,不得不连夜派了人,去守着苏家的碑亭,以免被人栽赃陷害。

    苏老泉的高招便在此,他先给族人们灌输荣辱与共的宗族观念、又把大字报写进族谱碑记里,与族谱融为一体,让每个族人都不敢成为程家的帮凶!

    程家人固然可以仗着势大,通过各种施压,迫使苏氏族人改变主意,然而那需要时间。而时间一长,碑文传得举世皆知,这块碑便完成了使命,就算毁掉它,又有什么意义?

    程家人何尝不知,只要取得苏洵的谅解,其实是最佳解决之道。但江卿之家的骄傲,让他们只是动一动这念头,都觉着耻辱难当。

    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于是第二日,程管家怀揣重钞,造访了知州衙门。眉山知州贺新元,曾与程家老爷程浚有同僚之谊,平日里也对程家多有照拂,程家希望通过他,来逼迫苏洵就范。

    程家的面子在那里,程管家畅行无阻,便进了二堂。差人说,令尹在签押房与本县周大令谈话,请他在偏厅稍坐。

    “好说,好说……”程管家在偏厅候了盏茶功夫,差人便把他请去签押房。他赶紧整整衣冠,进去拜见令尹大人。再一看,周大令仍在,不禁暗暗吃惊,心说这是唱得哪一出?

    请他坐下后,贺知州便道:“程先生来的正好,这里有个告诉,周大令本要亲自送去贵府,这下倒让他省事儿了。”

    “告诉……”程管家眼皮一跳。

    “呵呵,是这样的,”周大令将几上一张传票推到他面前道:“有本县女子苏八娘,呈送告诉一份,被告是你家大郎。”

    “……”一听八娘的名字,程管家的脸上登时没了笑容,不看那传票道:“大令,她告我家大郎什么?”

    “夫妻义绝,要求判离。”

    “这……”程管家把那传票退回去,沉声道:“这种状子,大令怎么能接?还把传票签了呢!”

    “本官这个小小知县,倒要请教程大管家,什么样的状子才能接,什么样的状子不能接……”周大令明显不悦道。

    “这!”见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周大令翻脸,程管家心里顿时没了计较:“按照习惯,江卿之家的离婚案子,官府都是不接手的。”

    “在大宋律例中哪条哪款上,你给我找出来,我立马把状子退回去。”周大令冷冷道。

    “这……”程管家有些懵了,只好放低姿态道:“请大令看在我家老爷的份儿上,给程家留一些颜面吧。”

    “我要是给你家留了这颜面,”周大令冷笑道:“明天就留不住这顶乌纱了!”

    “这……”程管家可怜兮兮的望向贺知州。一直在边上看戏的贺知州,这才对周大令道:“建仁,你火气太大了,先回去消消气吧……”

    “好。”周大令起身抱拳道:“下官告退。”说完便抓起乌纱出去,看也不看程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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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程别生气,”贺知州这才让人给程管家上茶,又起身坐到他旁边道:“他就是这么个人。”

    “小老儿不敢生气。”程管家定定神,从袖中掏出个厚厚的信封,不动声色的搁在桌上道:“只是还请令尹周全我家颜面。”

    “那是自然了。”贺知州笑眯眯道:“我和你家老爷多少年同僚了。”

    “那,这传票可以收回么。”

    “这怕是不行,你们两家的恩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官府不受理的话,是要被骂的。”贺知州一脸爱莫能助道:“如今之计,只能让那苏家小娘撤诉。”

    “如何撤诉?”

    “让你家大郎写一份‘放妻书’吧。”贺知州道:“闹到公堂上,对苏家小娘也没好处,她定会撤诉的。”

    “……”程管家不做声了,其实他五十多的人了,什么没见过?贺知州和周大令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就是想逼着自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想到这,他一脸为难道:“这种事,不是小老儿能置啄的,还得回家请问夫人。”

    “好说好说。”贺知州笑道:“我让周大令,把过堂日期拖上几日,足够你们请示程大人了。”

    “多谢令尹美意……”程管家心情沉重的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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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离?做梦去吧!”听了程管家的回报,宋氏断然否决道:“她苏八娘生是我程家的人,死是我程家的鬼!想让我儿写放妻书!下辈子吧!”

    “如果不写,”程管家小意道:“就要对簿公堂了,闹到这一步的夫妻,官府还是会判离的……”

    “我家人不去过堂!”宋氏来了泼妇精神:“待若我何?”

    “我们缺席的话,官府就会按弃权论,直接同意苏家的主张。”宋安之无奈给家姐普法。

    “我不管,你们必须给我想出办法来!”宋氏怒不可遏道:“堂堂江卿之家,岂能让庶民这么欺负了!”

    众人面面相觑,被宋氏逼得没法,宋安之方缓缓道:“那就反诉吧。”

    “反诉?”宋氏瞪大眼道:“何意?”

    “比如诉她不守妇德、无后之类。”宋安之道:“这在官场上叫‘反制’,只要官府判我们赢,苏八娘要吃板子,苏家也就不再被同情。人们反而会觉着,被他们愚弄了,自然也不信苏老泉的那些话。”

    “好主意!”宋氏顿时兴奋道:“快写状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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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了,不影响下一更哦……

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五章 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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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的诉状也呈上去,官府随即合并两案,宣布本月廿日过堂。

    转眼到了十九日,明天就是过堂的日子。事关江卿荣誉的一战,程家丝毫不敢大意。为此,宋夫人让人请来了蜀中有名的讼师,并让弟弟和程之才与他们整日商讨对策。她自己则与赖婆子几个伴当妇女,在后堂中玩牌耍钱,一面消遣光阴,一面等前面给出丁卯。

    等到了天黑掌灯,丫鬟端上吃食,方撤了牌局,几个婆子伺候宋氏用膳。她正细品着府上大厨从来福楼学来的金玉银鱼羹,丫鬟报大郎来了。

    “我儿,还没吃吧?”宋氏看到俊美无俦的儿子,不禁烦恼全去,叫婆子给他添副碗筷,坐下一起用膳。

    程之才却无甚食欲,只勉强用了小半碗粥,见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宋氏挥手斥退一干伴当,问道:“我儿,可为明日的官司伤神?”

    “嗯……”程之才俊美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忧伤。

    “放心吧,有你舅舅和几位讼师合计,必可万无一失。”宋氏安慰他道:“到时候,你站在那不说话就是了。”

    “娘娘,我和八娘就算不做夫妻,还是姑表兄妹……”程之才终是下定决心,小声道:“我便写了那放妻书吧……”

    “荒谬!”宋氏笑容顿敛道:“她爹来我们家抢人、刻碑我们家的时候,可把我们当成亲戚!”

    “那毕竟是我们先对不住八娘。”程之才低声道。

    “我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宋氏柳眉倒竖道:“自打她嫁入程家门那天,是缺她吃、少她用,还是没把她当成少奶奶伺候?她却好,进门两年肚子没动静不说,我给你纳两房妾,就装病给我看。我这个做婆婆的,就活该受她气么?说她两句怎么了,就绝食寻死?她当时倒是死了清静,省得现在让我家丢人现眼!”

    “母亲,你误会八娘了,”程之才叹口气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子?”宋氏盯着儿子。

    在母亲的逼视下,程之才目光闪烁起来,嘴唇翕动了良久,最终低下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全文字无广告”

    “不要再放不下那贱人了。”宋氏以为儿子旧情未了,笑道:“蜀中几多江卿之家,早就盯着我家才貌无双的大郎,一欸把那贱人休掉后,咱家的门槛要被媒人踏破喽。”

    “母亲,我,”程之才神色黯淡道:“我不想再成亲了。”

    “傻话,我还等着抱孙子呢。”宋氏不以为意的笑道:“对了,那两个丫头有动静了么,那可我专门找人看的,都是好生养的宜男之相!”

    “还没有……”提到这个话题,程之才如坐针毡,道:“母亲,没别的事,我先回去看书了。”

    “回去吧,今晚就别看书了,早点休息。”宋氏道:“为明天养足精神。”

    “是。”程之才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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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卯时刚过,县衙外就满是看热闹的眉山百姓。在经过一系列的纷争之后,这场普通的离婚官司,已经上升到程苏两家的恩怨、庶民和江卿之间的较量的高度,全城瞩目不说,赌坊甚至开出了赌局——赌今日的诉讼结果,是休妻还是判离。

    虽然都是离婚,但这两种方式,对当时双方来说,却有天壤之别。

    在孔夫子的教导下,女子只有犯有‘七出’之罪,才能被休掉。何谓七出?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也。背上这等恶名的女子,谁还敢再娶回家?

    说休妻就等于宣告了女方的死刑!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描述出此举对女方的伤害。

    反观判离,因为是女方所主张,如果官府最终判定离婚,无疑是认定男方有不得不被判离的大过错,这对男方又是很大的伤害。

    眉山的百姓都在翘首以待,看看最终是谁伤害了谁……

    从情感上说,支持苏家的人要多,毕竟人都是希望以弱胜强,以庶民挑战江卿成功的。这从苏家人出现后,人们的欢呼声和鼓励声,远比程家人出现时更响亮上,也可以看出。

    苏家的阵势真不小,除了三苏之外,还有四个身强力壮的大青年,将头上带着白纱罩面的苏八娘,严严实实护在中间。

    但比起程家的排场来,又小巫见大巫了——二十多名家丁,前呼后拥、抬着五顶轿子,其中一顶翠幄青帷的女轿,周围还紧跟着数名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直接开进县衙去。

    人们看到程家的煊赫声势,各种羡慕嫉妒之余,也不禁为苏家捏一把汗……能斗得过这庞然大物么?

    县衙审理案件,都是在二堂进行中。除了主审、书记、三班衙役外,往往还会放一些百姓,在堂外旁听,以示主审官公正无私。

    待争讼双方到齐,场外观众就位,身穿绿绸官袍、腰束角带、头带直脚幞头的周大令,出现在堂上。

    “拜见大令……”除了站班的衙役,所有人都向周大令作揖行礼,女性行万福礼。

    “诸位平身。”宋大令在‘明镜高悬’匾下坐定,命人给有诰命在身的宋氏、和有官身的宋安之设坐。而后望一屏门上方正对着自己的‘清慎勤’匾额,沉声道:“现有本县民女苏八娘,与本县生员程之才互诉案,按照大宋刑律,兹将两案合并一案,于今日审理。”说着一拍惊堂木道:“升堂!”

    ‘威武……’站班衙役们一起将水火棍往地上戳,口中还发出低沉的声音,提醒诉讼双方,要注意公堂秩序。

    “宣,原告兼被告苏八娘上堂。”便有班头大声问道:“哪一个是苏八娘?”

    “民女便是。”这时,八娘已经摘下了罩面,露出一张消瘦憔悴的俏脸,她穿着素白的衣裙,以蓝布包头,有种令人怜惜的颦颦之美。只见她款款步入堂中。站定后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再行一记万福礼,可怜楚楚的样子,令人不自觉的升起同情。

    “你是自诉,还是请人代诉。”周大令问道,他见苏八娘一个弱女子,那么多亲友团,心说肯定是找别人帮忙。

    “民女自诉。”谁知苏八娘神态坚定道。

    “好。”周大令又将程之才宣进来,一问,男方这边却请了讼师,于是也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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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原被告双方,分别当堂宣读状纸。

    听两方人的状纸,其激烈程度简直判若云泥。苏八娘在状子上,只说‘夫妻结合本是前世之缘,但如果已反目生嫌,如同猫鼠相憎,狼犬一处,那么就不如各还本遂,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样文雅的语言,以苏八娘温和的语调读出来,令人丝毫不觉戾气,反倒觉着,合则聚、不合则散,夫妻本该如此。

    反观那程家讼师所念之诉状,却对她言辞激烈的贬损,铺陈了她八条罪状,其中七出之罪,便有不顺公婆、无子、不守妇德、嫉妒……四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对苏洵指控程家那六条的反击。

    只是如此比较之下,未免让人觉着更高贵的,不是身为江卿的程家,而是身为庶民的苏家。

    待双方陈述完毕,周大令对苏八娘道:“程家的诉状言之有据,你却只以‘反目生嫌’为由,要求判离……”顿一下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苏八娘摇摇头。

    “那本官只好以程家的诉状为主了。”周大令沉声道:“程家对你的控诉,其中四条符合‘七出’,如果你不能反证自己的清白,本官只好任其休妻了。”

    “大令明鉴,”苏八娘惨然一笑道:“民女生在书香门第,母亲又以妇德教我,自幼耳提面命,令我孝顺公婆、谨守本分。而民女嫁入程家二载,除最后两月卧床不起外,无一日不小心侍奉公婆,谨言慎行。从无骄纵无礼之言行,更不曾有椒房争宠之举止。是以除‘无子’之外,其余都是污蔑。”

    “哦,”周大令望向那讼师道:“苏氏说你家污蔑,可有反证?”

    “自然是有的。”那讼师冷笑道:“我们也不举家门之内的例子,因为人证都是程家人,不易令人信服。我单说一桩,今年清明节那天,半个眉山的百姓,都看见这妇人,被一个男子背着,抢出了程家大门,跑过半个眉山城,一直到码头上船而去。”说着他一指门口道:“大令明鉴,那奸夫,就在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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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了风扇开空调,眼睛就好了,唉,我不是不想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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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六章 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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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人群爆发出一阵聒噪,民众纷纷大摇其头。(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不说还真忘了,在场便有许多人见过那一幕。想不到啊想不到,老苏家知书达理的一家人,竟干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宋承唐制,对通奸罪的惩罚,虽远不如汉代以前那样酷烈……在汉代以前,基本上是宫刑伺候,且捉奸者杀之无罪;但在唐宋两朝,最多就是有期徒刑两年……不过,这终究是令人唾弃的背德之事。

    何况,苏洵所立的族谱碑,已是满城皆知,若他的女儿与人通奸,那碑上所刻的经文,就是打他自己的脸了。

    到底有没有此事?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那状师所指的男子——一个面容清秀的弱冠书生。

    那书生一脸错愕,似乎有些懵了。他边上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却一下挡在他前面,戟指着那讼师道:“怪不得人说‘哗鬼讼师、皆可杀之’呢!我用项上人头跟你赌他俩是清白的,你敢是不敢!”

    “何人喧哗公堂!”周大令拍响惊堂木道。

    “学生是被他污蔑之人的弟弟……”陈恪就要昂然入堂,却被二郎死死拉住。

    “二哥……”陈恪不悦的回头。就见往日里温吞如水的陈二郎,一脸罕见的绝然。只听他沉声道:“三郎,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剩下的就让我自己来吧。”

    说完他越过陈恪,大步走入堂中,朝周大令深深作揖道:“学生青神县生员陈忱,拜见大令。”

    “且平身说话。”周大令道:“方才对程家讼师的指控,你可承认?”

    “断无此事!”陈忱摇头道:“学生亦可用项上人头,与他关扑一局!”

    “咱家却不怕你,”那讼师嘿嘿一笑道:“只是刑律有规定,不得以人命为注……”

    ‘啪……’周大令低喝一声道:“本官未叫开口,须得保持肃静!”说着望向陈忱道:“你与那苏家八娘是何关系?”

    陈忱看一眼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八娘,深吸口气道:“兄妹关系。”

    “你俩并非同姓。”

    “我两家乃是世交,”陈忱镇定道:“有通家之好。”

    “清明节那日,你可是背着苏家八娘从程家出来?”

    “是。(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陈恪点点头。

    堂下一阵窃窃私语。指控通奸这种事儿,除了捉奸在床外,大多靠些捕风捉影的间接证据来佐证。很难做到证据确凿,却足以让人们相信……不信你问欧阳修,他肯定流着泪说,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啊,兄台。

    这也正是程家的如意算盘……就算不能给你定罪,我把你抹黑喽,让你甩不掉淫妇的帽子,效果也是一样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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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周大令又拍响惊堂木,质问二郎道:“你既然是书生,为何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圣人之言,学生自然谨记。”二郎淡淡一笑道:“只是大人为何只把话说一半?”

    “不错,下半句是‘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宋代的官员,兼具文人的身份,喜欢打这种锋机,因此丝毫不觉冒犯道:“但八娘当时溺了么?”

    “虽未溺,却垂危矣。”这个在八娘面前张口结舌、动不动就脸红的家伙,终于展现出自己的另一面:“当是时,学生正在眉山游学,被苏伯伯叫去程家接人。”

    “接人?”

    “八娘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二郎沉声道:“程家人却阻挠苏伯伯接她回去,竟说什么‘生是我们的人,死是我们的鬼’,于是我们商量着,由他吸引程家人,我则趁他们不注意,将八娘背出去!”

    “果有此事?”周大令望向程家人。

    “一派胡言!”宋氏自然不会承认:“那日在场的人很多,大令不妨叫他们来问问。”

    周大令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便道:“双方各执一词,此条暂且搁置,待尔等有明确证据提出,再开堂不迟。”顿一下,看看那陈忱道:“陈秀才,只是这样一来,今年大比你就不能参加了。”宋代只要参加过乡试,不管考没考中的,都称为秀才,后来便泛指一切读书人。

    而科举考试,不仅是普通的考试,更是国家官员的选拔考试,因此有严格的资格审查……像陈忱这样的‘通奸疑犯’,若不能证明清白的话,定然不会放入考场。

    “……”陈忱登时愣住了,方垂首道:“学生知道了……”

    “大令……”男女声一起响起,却是八娘和陈恪同时说话。

    “何事?”周大令望望陈恪,又看看八娘。

    “学生有证据,可证明我二哥清白……”

    “民女可以自证清白……”两人又同时出声。

    “一个一个说,”周大令道:“苏八娘,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与这秀才之间是清白的?”

    “大人,民女自身就是证据。”八娘惨然一笑,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道:“民女至今仍未破身!”

    ‘轰……’大堂内外,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就连周大令,也不顾仪态的张大嘴巴。半晌才紧盯着八娘道:“你,不是说笑吧?”

    “请县里的稳婆,带我到后堂检查便知。”

    “可以。”周大令便命衙门里,负责检查女身的女役,带苏八娘到后堂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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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时,稳婆带着八娘回来,朝大令回禀道:“这小娘子,确实还是处子。”

    堂下又是一片哗然,表情各个精彩,三苏父子一脸不可思议,陈二郎难言狂喜之色,程之才眼里放出怨毒的光,宋氏则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啪……’周大令重重一拍桌案道:“呔,此中究竟是何情由,还不从速道来?”

    “回禀大令,”八娘面如火烧、声若蚊鸣道:“成婚两载,程家大郎一直未与民女圆房。”

    ‘嘿……’众人全都目光怪异的望向程之才,正是血气壮、***盛的年纪,怎么就把如花似玉的娇妻当成摆设,从来不碰一下?

    “程秀才,你有什么话说?”周大令转向程之才。

    程之才收回怨毒的目光,深吸口气,朝周大令施礼道:“回禀大令,学生是应届的生员,家严教导我,当以学业为重,不可耽于闺房。因此学生曾立誓,不待金榜题名时,就绝不近女色。”

    “既然要戒女色,那你为何又连纳两房妾室?”周大令皱眉道:“还状告人家苏家小娘‘无后’,此乃何等用心,岂非污蔑乎?”

    “这,学生专心学业,两耳不闻窗外事,都是他们捣鼓出来的。”程之才连忙推卸责任道。

    宋氏从听说八娘还是完璧之身,便呆若木鸡了,这时才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大包大揽道:“是,他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我让讼师这么写的。包括纳妾,也是我的主张,谁让我儿从小腼腆,让我这当娘的还蒙在鼓里呢!”

    “这状纸上,可是署了程秀才之名……”周大令摇摇头道:“你即使把责任揽过去,他也一样要受刑罚的。”说着一脸同情的望向八娘,温声道:“苏八娘,你在程家还受到什么委屈,可一并说出来,本官为你做主!”

    好歹一方父母,岂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周大令已经看出,程之才定有难言之隐,而苏八娘则是地地道道的受害者。现在害人者反诬受害者,得亏女孩子还是处子之身,否则她和那书生百口莫辩,亦连累自己成了糊涂官。

    回想起往日程家仗势欺人、劣迹斑斑,更不把自己这个一县之长放在眼里,周大令终是下定决心,要新仇旧账一起算,让这个不可一世的江卿之家,知道当今大宋是谁的天下。

    然而八娘却摇头了。

    其实以她的修养情操、通情达理,程之才搬出那套‘要专心用功’的说法,别说两年,十年八年她也等的。更不会被婆婆的冷言冷语,委屈到奄奄一息……

    她实在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

    直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她脑海中便浮现出,那无意中撞见的一幕……书房、翻滚的***、程大郎和他的书童……谎言刹那间被拆穿,整个世界轰然破碎,她的人也垮了。若不是父亲、若不是家人、若没有陈三郎、若没有陈二郎,她相信自己早已经化作黄土一抔,离开这荒诞的人世了。

    八娘终究是善良的,尽管程之才,是个自私、冷漠、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的家伙,她也不愿意把他往死路上逼。既然已经自证了清白,陈二郎也不会受到牵连,她便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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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五郎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出,肯特里克-帕金斯。写程之才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的是……腐女必看的《霜花店》。

    另外,郑重声明,我对同性之恋保持着尊敬与理解,只是在作品中,要按当时的实际情况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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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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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介绍:
庆历五年春,范文正新政改革失败,富弼也跟着被下放,滕子京重修了岳阳楼,欧阳修喝得烂醉如泥,韩相公却依然高帅富,文彦博彻底成精;狄青成了大宋吊丝偶像,拗相公和司马牛才刚刚参加工作,包青天还没资格打坐开封府,苏东坡正在换牙,仁宗皇帝努力造人中……但还有一个甲子,这个迷人的时代,就要毁灭在异族的铁蹄之下……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有没有幸免的可能?只是不知他扇动小小翅膀,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改变……一品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