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三章 一球定乾坤(上)(一更月票!)
下一刻,欢呼声响起,宋朝使团拼了命的呐喊高叫,契丹贵妇们也跟着尖叫起来,把篮子里的花瓣撒到场中。
“瞎猫偶尔也能撞上一次死老鼠!”契丹队长默默从网兜里捡回球,啐一口道:“还他们一个!”
“喏!”黑骑们一起高声应道,他们有些事情,虽然开场丢一球无关痛痒,但在万众瞩目下,被先声夺人,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大宋红骑这边,却不为现场气氛牵动情绪,球员们深知越是进展顺利,真正的挑战就会越早到来。他们完全回到猎户状态,冷静而果决,全神贯注的投入比赛。
再次开球后,契丹人组织进攻,他们每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单手控马、纵马驰骋,能在回旋自如中,做到人马合一。他们控在杆下的球,一名球员很难抢到。但是不要紧,最近的队友会上来补防。
两人防守之下,再厉害的高手,也不可能顺利通过,稍一犹豫,便陷入夹击,黑骑士只好将球传给身边队友。在他看来,既然对方二防一,就意味着一旁出现空当。
但是他的队友,竟也被阻挡,原来红骑的前场球员,已经回防补位。
陈恪的马球队,可能是世上唯一进行防守训练的球队。
而且防守这码子事儿,除了要有位置感外,就是一个态度问题了。你有防守意愿,不惜体力,就能给对手强大的压力。
大宋的球员们,为了报效陈大人的恩情,是拿出战斗的决心来比赛。而对手,只将其看成一场比赛。态度高下立判,此消彼长,双方的战斗力,也就无限拉近。
但辽国第一球队,岂是浪得虚名?在宋人高强度、多方位的逼抢下,却依然能将球控制在本方。只是宋人实在不惜体力和马力,在球场上全力奔跑,竟始终不给对方突破的空间。
双方在球场上展开了激烈的拼抢,不时猛烈的碰撞、十几骑交错在一起,团团旋转,人嘶马叫,尘土飞扬,看得人血脉贲张!
不知不觉中,二十骑竟然全都在宋朝的半场里缠斗。
“看看吧,方才确实是意外,强弱还是很分明的。”一旦比赛开始,契丹人还是向着契丹人的。
“哎呀呀,怎么一开始就这么危险……”赵老夫子紧张的手心直冒汗,紧紧抓着马缰道:“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慌,一切尽在掌握。”赵宗绩虽然也是一脸紧张,但他心里还是有底的:“这个局面,是仲方愿意看到的!”
“还有愿意被人压着打的?”赵老夫子不信道。
“仲方说,这种战术叫‘防守反击’。”赵宗绩沉声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昨日陈恪布置战术时的讲话:“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们若是拉出去打对攻,会放大对手的优点和我们自己的缺点。所以我们必须采取一种以弱胜强的战术——‘防守反击。’”
“防守反击?”
“对,具体说来,就是像现在这样,屯重兵于后场,不给对手发挥的空间。”赵宗绩点点头,又道:“而且也不是跟着对手瞎跑。仔细看,咱们在场上没有乱,而是保持着前后两条防守线。当对手进攻时,前卫线负责包夹,以人数换取优势。而后卫线的球员,则负责补防前卫线,并看准时机,将球破坏掉。对手就算勉强突破进来,也陷入了重围或边角,无法有效射门……据说这好像叫‘链式防守’。”
“难道就这么整场防守?”赵卞问道:“进攻怎么办?”毕竟己方一直被海扁,实在让人憋屈。
“对方久攻不下,会增加进攻人数,后场必然会空虚。我方一旦得球,第一时间传给锋线。其余球员全速前插,在对方半场形成以多打少,致命一击!”赵宗绩说着,声调一高道:“快看,来了!”
只见这时,契丹人在进攻无果之下心浮气躁,想要强行突破。结果被宋人俯身一勾,将球从马腹下断掉,然后快速发动反击。
唯一一名在前场游弋的球员接住球。但契丹人吃一堑、长一智,有专人看守他,让他无法突破。
但是不要紧,在出球的一瞬间,原先还龟缩半场的红色骑兵,竟同时有五六人前插出去。
契丹骑兵赶紧跟上,但他们需要调转马头,因此落在了后面。
骑在马上转身慢,使防守反击在马球比赛中威力极大。以往,陈恪嫌太功利,因而从不使用。但在此时此刻,胜利才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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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传出来,正落在陈恪身侧,他停下来,见面前一片开阔,便策马带球狂奔。但黑骑实在太快,竟硬生生从他左侧撵上来,侧身弯腰,要从他的马脚下掏球。
“小心!”身后的队员一声惊呼。
陈恪也听到脑后风声,也不回头,只是将球杆一抖,便把球拨到马的另一次,同时一拍马头。‘多纳’心领神会,四蹄一跃,躲开了那可能伤及马腿的一下。
不待落地,陈恪便用球杆的侧面一扫,将球塞还给摆脱了防守的陈廉。
这一连串动作,马起人落、一气呵成、潇洒至极,看得那些契丹妇女一片尖叫,把花拼命的洒到场里。
高台上,见到这一幕,契丹皇后皱眉不已,许是对本国女人支持外人,感到不满吧。
“坏了,又丢球了……”边上的辽主却只看着赛场,脸色很不好看。
果然,伴着他这一声,陈廉再次射球入网,二比零……
宋朝使团爆发出惊人的喝彩声,他们从不知道,当观众都能激动到血脉贲张,恨不得把嗓子喊破。
场上的契丹球员,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脸上骄狂之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宋朝球员们,却依然面无表情的退回半场,借着对方捡球的功夫,陈恪沉声嘱咐道:“他们的第三个弱点,就是不会打逆风球。当他们知道,我们与他们以往遇到的球队不一样时,就会不知所措。要是一般的比赛也还好说,但今天万众瞩目、肩负重托,他们输不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逆转,所以他们心里一定会乱。”顿一下,他环视球员道:“我们必须把握机会,争取再进球,早早奠定胜局!”
战局的发展,果然如陈恪所料,一心想扳平的契丹黑骑,完全没了配合,谁拿到球都想往前冲,眼里只有球门,没有队友。
再强的球队,陷入了个人蛮干,实力都大打折扣。何况碰上的是信心暴涨、配合愈发严密的对手。
接下来的时间,宋人不仅拦下对手的进攻,还发动了数次极有威胁的反击,可惜不是射门被干扰,就是运气欠佳,几次击中门板,就是不入网……
但场边上万辽人,却看得提心吊胆、垂头丧气,打气声竟不如五百宋人。
高台上,耶律洪基脸色无比难看,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战无不胜的球队,竟被实力明显不如的宋人,收拾成这副奶奶样。
这时候,宋朝一次漂亮的远射,竟直入网窝。但同时,铛的一声锣响,上段比赛结束。这是在辽国的地盘上,球证自然判了刺球无效……黑骑士们竟齐齐松了口气,可见士气低迷成啥样了。
“一群蠢才!”耶律洪基站起身,拿过一根金黄色的球杆,便下了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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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边,队员们大口的喝水,马球比赛不仅消耗马力,对人的体力也是极大的挑战。而且战马可以替换,但人除非受伤无法比赛,否则是不能换的……陈恪倒想引入替补规则,可没人听他叨叨。
陈恪喝一口水,正在向队员交代,中段该注意的事项。调整之后,对方肯定要疯狂反扑,第二节将是很残酷的考验。
正说话呢,担任球证的萧峰策马过来:“对方要求换人。”
“你们不是说,没这规矩么?”赵宗绩马上反对道:“怎么输球就赖账?”
“通融一下吧。”萧大侠尴尬道:“我们陛下要上场……”
“啊……”赵宗绩张大嘴道:“辽国皇帝要上?”
“是。”萧峰小声道:“我家陛下比较随性,帮帮忙吧。”
“不行!”赵宗绩断然道:“不是我们不敬陛下,可这是事关增币的重要比赛,我们眼看就要取胜,实在不能节外生枝!”
“唉……”萧峰只好转回,不一会儿,回来道:“我们陛下说了,如果通融一下,你们不论输赢,岁币都减十万两。”
耶律洪基还是随性啊……
“我们赢了,岁币不增,我们输了,增三十万两,如何?”赵宗绩得寸进尺道。
萧峰赶紧又过去,一会儿转回来道:“陛下说,那他就不上场了。”
看来这耶律洪基,还不是完全不靠谱,知道底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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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三章 一球定乾坤(中)
“不上就不上吧。”赵宗绩点点头,很小富即安道:“二十万两足够交差了。”
“你……”萧峰的鼻子都气歪了,郁闷的拨转马头,过一会儿,又回来道:“陛下说,零或五十万,这下总可以了吧?”原来没谱青年的传说,是真的……
赵宗绩看看陈恪。
诱龘惑太大了。
“答应他!”赵卞也激动了,若是能不增币回去,他们会成为英雄的!
“答应他!”赵宗绩也禁不住诱龘惑。
陈恪却沉默了,他没有被大好的局面冲昏头脑。后世看体育比赛,那种绝地大反击见多了。何况,领先两球其实一点不保险……
“辽主已经让步了,咱们不答应不好……”赵宗绩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陈恪低声道:“辽主应该是有信心,能反败为胜,才会答应的。”
“搏一下吧。”赵宗绩轻声道:“你的链式防守无懈可击,怕什么?”
“哪有攻不破的铁桶阵?”陈恪摇摇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宋朝这边,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也是赵宗绩第一次,在两人产生分歧时做主……
赵宗实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赵宗绩太渴望,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了……锣响时。陈恪回到场边,队员们都望向他。他笑道:“我们把对方的皇帝逼出来了,难度更大了。不过这样才好玩。”说着正色道:“拿出全部潜力来,这一节,我们要锁定胜局!”
“喏!”队员们齐齐应一声,重新上场。
那厢间,辽人的欢呼声由小变大,渐渐变得震耳欲聋。显然,皇帝登场的消息已经传开。
再次踏入场地的辽国黑骑,气势已经完全不同了。不仅颓丧之气尽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腾腾地杀气!仿佛上的是战场,而不是球场。
当年,澶渊之战,宋朝能实现逆转,离不开真宗皇帝的御驾亲征。在这个君王神化的年代,皇帝亲自上阵,给臣子带来的士气加成,绝对是爆棚的。
何况,对于这些斡鲁朶勇士来说,皇帝亲自上阵。代表着他已经极度不满了,如果输掉这一局,绝不只是被踢出球队那么简单,甚至可能遭受严厉的惩罚。
就算为了自己和家人,也得拼命了!
杀气腾腾的辽人,簇拥着骑一匹白色神驹、穿一身金甲、手持金色球杖的耶律洪基,策马站在了线前。
冰冷如水的宋人,也簇拥着陈恪,策马站在了线前。
“球场如战场。恕外臣不能行礼了。”陈恪将球杖一横,只是抱下拳。要是一上场就大礼参拜,气势上就要被死死压制,不输才怪。
“无妨。”耶律洪基淡淡道:“上了球场,就没有皇帝,开球吧……”
圣旨一下,一声锣响,红色的空心藤球,被抛入场中。
双方同时抢出,伸杆去捞那即将落下的藤球。
最后还是耶律洪基的马快,比陈恪更早触球,球杖在球上轻轻一点,那球便朝前飞去。
只见白影一闪,耶律洪基策马闪过陈恪,轻巧的将球卸下,侧身向前一推,然后长驱直入。
他那匹白马,名唤‘白影’,奔起来如行云流水,转向之轻盈迅捷,真应了那个词,‘白驹过隙’,可谓世所罕见!
仗着马快,他生吃了陈恪,瞬间又抹过宋人的前卫线,抢在后卫线之前,将那球捅向了中路。
门前只有一名红色骑士,黑骑士却双鬼拍门。其中一人伸出球杆,挡住宋人解围的球杆,另一人紧跟上抄走了球,顺势就往门里送去。
稍稍偏了一点,球磕在门板上沿弹了回来。
一名红色后卫赶紧挥杆解围,谁知一根金色的球杆抢先出来,轻轻一挑,那藤球便被送入网窝。
震耳的欢呼声响起,契丹人压抑了许久,此刻终于爆发出来。
宋朝人那边,却是一片死寂,赵宗绩的心,都快沉到谷底了……难道我真是贪心不足了么?为何不相信仲方的判断?
“那只是个意外。”陈恪一面到球网里捡球,一面对他的队员道:“记住我的话,忘掉比分,力争下一球。”
“喏!”这支球队是他组建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兵,他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他不乱,这支球队就不会乱。
“大人,方才兄弟们并未大意”,持球回中线时,陈忠轻声道:“但辽主的马太厉害了,跟兔子一样,一下就穿过去了。”顿一下道:“要不改为区域防守吧。”
链式防守不是完美无缺的,即便队形始终保持得很好,一旦对方有突破能力超群的球员,还是可能会被从正面突破,就像方才。
“还不是时候”,陈恪摇摇头,道:“我的位置往后挪挪,陈廉就交给你们照应了。”在上一段,陈恪一直游弋在中线附近,偶尔补防,其余时间都是等机会打反击。现在后防压力大增,他只好后撤增援,前面便只剩一个陈廉了。
不过他现在,还是站在中线,因为己方开球。
球被开出之后,迅速分边下底,契丹人赶紧策马追赶。一名红骑上前接应,两人一个传递,又磕给了后插上的红骑。三名红骑呈三角分布,娴熟的传递倒球。在玩球上,宋人丝毫不比契丹人差,之所以如此被动,主要是在人马结合上不如人家。像现在这样玩起小组间传递,契丹人还真抢不下来。
黑骑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眼看就没有传递路线了,陈捷突然发力,猛挥一杆,将球过顶长传。另一边,拍马插上的陈志举杆兜住球,立即强行内切。
因为契丹人被吸引到了右路,左路一片白地,只要让他再进一步,就可以选择分球还是突破了。就在此时,一道白影闪过,穿着金甲的辽主,竟然堪堪抢在了他身侧,轻描淡写的一划,便把球掏了过去。
辽主也不回马,直接一个转身望月,将球传向前方。
黑骑队员赶紧策马追上,双方攻守易位。
这时候,宋朝只有一半人在后场,防线残缺不全,辽国的机会又来了。
黑骑如潮水般涌上,两三次传递,就传到了射门区域。
那名黑骑毫不犹豫的挥杆打门,他半场不射,早就憋坏了,这一杆,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故而抡杆的动作有些大。
球杆还未击到球,边上一根球杆倏然探出,把球拨到一边,契丹人一下子抡空,身子都趔趄了。
出杆的是陈恪,他拍马赶到,抢在对方射门前截球成功。看一看,前场球员全都回防,唯一顶在前面的,还被死死缠住。便放弃了发动快攻的想法,大声道:“稳扎稳打!”
这一回合进攻,红骑因为担心被打反击,投入兵力太少,又无功而返。
防守落阵地,陈恪立在两条线之间。链式防守其实是可以完美的,但除了队员超高的执行力外,还需要一名防守能力很强的球员,游弋在两条链之间防守对方核心球员。这样的体系才算完善。
陈恪放弃了进攻,担任盯人中卫,重点盯防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
很快,辽人通过几次突破,将球送到了耶律洪基面前一仗。辽主仗着马快,转眼就抹过去接住球,轻松突破了宋人的前卫线。
但这时候,陈恪贴了上来,他贴得那么近,以至于两匹马的马头都凑在了一起。
‘小龘姐你好,我叫马纳多拉……’
‘你好,我叫贝利,哦不,白影……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球场上也是这样,甭管你马多快,要是有后卫的眼里只有你,一定能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住你。何况陈恪的马,也不是无名之辈,而是百岔铁蹄马与波斯马混血,专为马球而生的超级……小杂种。
陈恪这些天的感情投资没有白费,‘多纳’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拿使出吃奶的力气,与白影在场上追逐纠缠、你转我也转,你停我也停,你快我也快,真像膏药一样甩不掉。
被他如跗骨之蛆纠缠着,辽主的速度无从发挥,要么接不到球,要么接到球不得不传出去,一直到锣响,都没再有什么发挥。
但是,只要他在场上,其它辽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冲击着宋人的阵地。这次他们没有单打独斗,而是用两三人的小配合来一次次突破。
在响锣之前,他们的努力终于获得收获,一击五十尺的远射,洞开了宋人的大门。
二比二。
听到锣响,双方停下来,辽主瞪着身边的陈恪,一肚子怒气道:“你想跟寡人睡觉还是怎么着?”
“外臣只跟女人睡觉……”陈恪摊摊手,拨马转回,心里暗道:‘你老婆还差不多……分割……还有一更,求月票,亲……
第三一四章 别了,耶律洪基(上)
“回防!”陈忠大声提醒队员道。
那线香还剩个一个头,足够对方打成一次进攻。而陈恪的战马已经脱力,不能再战。
辽人也疯了,展开最后的反扑。但宋人全数退守,就连顶在前面的陈廉也回来了。他们囤积在门前的危险区域,辽人根本攻不进去,几次进攻都被破坏。
这时,宋朝使团的观众,大喊大叫起来:“时间到了,线香烧完了!”
那负责计时的官员,其实已经发现香烧完,但他一直装着没看见的。现在被宋人道破,众目睽睽之下,要再耍赖,就是输球又输人了。
只好咬牙敲锣,铛的一声,比赛结束。
锣响的瞬间,宋朝使团再也按捺不住,蜂拥着冲入场中,将己方队员团团围住,欢呼着庆祝起来。
望着肆意庆祝的对手,黑骑们满脸苦涩,他们翻身下马,单膝跪在辽主面前请罪。
耶律洪基黑着脸,似乎满腔怒火。
半晌,他终于出声道:“那个谁,你过来!”
陈恪让人把疲惫不堪的白影牵回去,好生照料。转身来到耶律洪基马前,抱拳行礼道:“方才赛中多有不敬,请陛下恕罪。”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要是耶律洪基真发火翻脸,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的道歉看似诚恳,却把‘赛中’二字咬得死死的,提醒辽主,是你说‘赛场无皇帝’的。
“寡人的球队输了,不是球不如人,是输给你这张嘴了。”辽主这下不好发作了,憋了半天闷哼一声道:“你打球就打球,那张嘴怎么就不消停?魔音灌脑似的,让人怎么集中心神打球?”
得了便宜又卖乖,是肯定要出事儿的,陈恪一脸无奈道:“技不如人。只能出此下策,扰陛下心神,万望陛下海涵……”
“胜之不武!”耶律洪基哼一声。
“对,胜之不武……”陈恪任他出气。
可也是胜了呀……耶律洪基一想,我在这儿打嘴炮有什么意思?便哼一声,拨马离去了。
“恭送陛下!”陈恪抱拳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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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帐,宋人自然要举行狂欢,庆祝这场、艰苦卓绝、荡气回肠、意义重大的胜利。
赵老夫子那张老脸。都笑成了菊花。他向来自视清高。不屑与军卒接触,但今日却给每个上场队员敬酒,称之为‘英雄’、‘壮士’、‘好汉’!
赵宗绩更是激动到和他们称兄道弟。并拍着胸脯表示,要为他们请功,请朝廷重重赏赐!
他是真心感激这些队员。称他们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等他激动完了,才发现欢庆的人群中,没有陈恪的身影。赶紧问陈忠道:“你家大人呢?”
“在马厩……”陈忠沉声道:“‘多纳’好像不行了……”
“啊……”赵宗绩心猛地一沉,他最知道,陈恪对那匹马的付出了……
每天出马前,陈恪都会先跟它亲密交流,喂它可口的豆饼,亲手上马具。回来后,会亲自喂它吃上等大米、等它下了汗。再亲手刷洗。
不少人暗里地笑他爱马成痴,马怎么能听懂人的话呢?
但今日在胜败攸关的刹那,它天外飞仙的骐骥一跃,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他们想不通,这匹马怎么会跳得这么高,莫非真能与主人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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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厩里孤灯如星。陈恪盘腿坐在柔软的草堆边,多纳蜷着四蹄、趴在他边上。马背上盖一床薄毯,一颗大头无力的垂着。
陈恪一手轻轻抚摸着它坚硬的鬃毛,一手拿着香喷喷的豆饼,它却已经不能吃一口。人马四目相对,陈恪从它大而无神的眼中。看到了痛苦与无助,心里十分难受。只能唱歌给它听。希夷能减轻它的痛苦:
“太一贡兮天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这首汉武帝的《天马歌》,被陈恪用来送别多纳,是如此的合适。
“真的要与龙为友了么?”赵宗绩的声音响起。
“嗯。”陈恪点点头,低声道:“兽医来看过了,说它用力过度,血管爆裂,已经没救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原来马真的会累死……”赵宗绩盘腿坐下来,使劲揉脸道:“看它天马下凡一样的一跃,多有生命力啊。怎么下一刻,就血管爆裂了呢?”
“马,是一种服从性很强的动物,在骑手没有示意的情况下,它就不会停步。一直跑到血压超过身体承受力,就会爆裂了……”
“对不起……”赵宗绩垂首道:“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多纳’。”
“我没事,多纳也没事。”陈恪轻抚着马背道:“战死沙场,是将军之幸。多纳捍卫了自己球场王者的地位,它可以骄傲的去天上泡母天马了……”
“你口是心非,我看你眼圈都红了。”赵宗绩道。
“我是觉着羞愧。”陈恪手捂着左脸,声音低沉道:“马是通人性的,但又是个笨蛋。我对它好,它就以为我是真和它好。殊不知,人多奸诈啊?对它个畜生好,是为了利用它,想让它替我卖命。它就真傻乎乎的为我送了命,你说它傻不傻……”
……’若非天黑,就会发现赵宗绩的老脸变得通红,不管陈恪是一语双关还是就事论事,都刺得他如芒在背。沉默了半晌,赵宗绩还是决定表态道:“仲方,我和你是刎颈交,和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朋友,而不是我想利用你什么。”顿一下,他赌咒道:“如果我赵宗绩对你有半点利用之心,便遭天打雷劈!”
“你说什么呢?”陈恪啐一口道:“说多纳呢,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莫非在你眼,我就是牛马?”
“你是马,我是牛,这下行了吧?”赵宗绩苦笑道:“说不生气,其实还是在生气。”
“没有,我还分得清上下。”陈恪摇摇头道:“你只要以天下为己任,并非出于一己私利,我是一定会服从的。”
“谁对听谁的……”赵宗绩可怕他跟自己不贴心了。
“呵呵……”陈恪笑笑,把注意力转回多纳身上。
多纳一直坚持到半夜,终于化为一只天马,奔天河而去。
‘太一贡兮天马下,站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今安匹兮龙为友……’轻轻合上它的大眼睛,陈恪低声唱着祝福的歌……
歌声在马厩中回荡,那悲伤的气氛似乎感染了其余的战马,竟一齐跟着低声嘶鸣起来,嘶声悲戚,闻者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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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谈判重启。陈恪放假,赵宗绩和赵卞出马。
无论如何,辽人在愿赌服输方面,还是值得称道的。尽管当时没有书面协定,但萧峰和李俨果然不再提增币之事。但是,辽人不可能毫无所得,前后耗时数月的谈判,也不可能一点成果也没有。
于是辽国人列出了五条要求,一,两国交界处的塘泊不得再扩展、城堡不再增加、边墙不再拓长;二,两国同步削减边境驻军;三,不得收留逃亡人员,应及时将其遣返、交予对方处理;四,宋朝重开雁门关;五,增加榷场。
为了让宋人答应,萧峰郑重强调,这是辽国皇帝再三要求,必须要写进誓书里的内容。
这时候,赵老夫子的大国病犯了,竟要一口答应下来。
但赵宗绩却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回话。他是正使,自然他说了算。
回到礼宾帐中,赵宗绩把辽人的要求一说,问陈恪道:“你怎么看?”显然是接受教训了。
“辽强我弱的情况,毕竟没有改变。如果不让他们沾点便宜,只怕日后会再生事端。”赵卞出声道:“咱们不能光考虑自己的风光啊……”他是在委婉提醒陈恪和赵宗绩两个。
“是,月盈则缺,过犹不及。”赵宗绩点头道:“我觉着,对方的要求只要不过分,还是可以答应的……朝廷也给了我们这个权限。”
“毕竟,辽人的五条要求,都是双向的,我们要做到的,他们也得做到,写进誓书去也合情合理。”赵卞又道。
“真是双向的么?”陈恪看看赵老夫子道:“第三条,双方不得收留对方逃人。不知道,每年有多少宋人逃到辽国,又能有多少辽人,逃到大宋?”
“这……”赵卞不吭声了。
虽然在军事上,辽国要强于宋朝,但刀[木仓]不能当饭吃,老百姓的日子,还是得看生存环境的,在生存环境方面,宋辽的诧异,就像后世的美国与墨西哥。
第三一四章 别了,耶律洪基(中)
在辽国,真正生活幸福的,只有契丹人,准确的说’是只有契丹贵族。其余的种族’包括占总人口八成的汉人’大都被沉重的苛捐杂税,压得喘不过气’还随时有全家沦为奴隶’从此生死由人的危险。
而在地图另一端的宋朝’虽然军事上十分丢人,也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平民百姓却过着富足、自由、安宁的生活。宋朝百姓的富裕程度,不仅空前’且一千年后也没有朝代能比肩。
两相对比下,每年都会有好几万辽国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汉人’越过边境来到大宋谋生。
可惜的是’他们并不受欢迎’因为宋朝太平富足太久,人口增长太快,巴经出现人口问题了。朝堂上的士大夫们,将这些逃人看做招惹辽国的麻烦’一直拒绝收容,—,万一其中混杂辽国奸细,被对方抓住把柄,在邦交上便被动了。
所以赵宗绩和赵卞看来’这一条只是将默认的潜规则,以条文形式明确出来,并无不妥。
但陈怡不这样想,他认为,遣返心向大宋的逃人,对辽国汉人是一种感情上的伤害,—…,他们会认为,宋朝已经不把他们当成同胞看,这样将来有一天朝廷想要收复燕云,上哪儿去找带路党?
“不能再争了’仲方。’’赵卞叹气道:“煮熟的鸭子飞了’辽人已经十分恼火’我们再争执的话,只能节外生枝。若辽人借机中断谈判’咱们岂不两头落空。’’
“是啊,仲方。,’赵宗绩也劝道:“再说了定下条文一回事儿’我们是否严格执行又是另一会儿事。到时朝廷睁一眼闭一眼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陈恬不说话了。法规制定出来,可执行可不执行,纯属给贪官污吏,制造敲诈逃人的条件。
但他也知道赵卞说得在理’确实得适可而止了…,—,逃人的命运’从不是大人物们所关心的。
既然宋人原则同意这五条,那就进入大家都期盼已久的成文阶段——草拟誓书。按说这时候’没什么好吵的了吧,至少宋人是怎么认为。
谁知草拟誓书的时候,辽人又出幺蛾子了,竟然要将辽国皇帝对宋朝皇帝的称呼由‘皇叔’改为‘皇兄’……,
宋使们都被气乐了’这辽国人也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澶渊之盟辽宋约为兄弟之国’乃是平辈。,’李俨在那边表情怪异的振振有词道:“若我国皇帝称你家皇帝为‘叔’,则成了叔侄之国’我大辽岂不比南朝矮一辈?这怎么使得?’’
“既然约为兄弟之国,那两国永远都是兄弟之国’不受任何因素影响。至于这两国冇皇帝间的称呼”’赵卞苦苦笑道:“乃祖辈上排下来的辈分。贵国先帝兴宗皇帝称呼我当今大宋官家为兄,现在贵国皇帝’乃是兴宗之子,若也想称呼我官家为兄’这父子岂不成了同辈?为人子者,怎能有这种想法呢?’’
“何况,以你家皇帝的年龄’称呼我家官家一声皇叔,难道不应该么?,’赵宗绩补充道。
赵卞这话’说得无法反驳,萧峰和李催沉默片刻,前者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这是我家皇帝的死命令,他说了’两国君主应当是平等的,将来若你家皇帝的孙子登基’他绝不占便宜。’’
这是什么话呀!合着你能熬我们三代皇帝?赵宗绩怒了,拍案道:“这是在咒我们官家么?’,
“不是…’’萧峰摇摇头,顿一下道:“但是,我们陛下’需要这个名份。’’顿一下,他揭开老底道:“实话实说吧,这次为何找你南朝麻烦’起因就是我家陛下看到国书上’称呼你家官家为叔’心里不痛快所致的。所以,不给这个名分’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萧峰说这话时,一个**青年的形象’便活灵活现的浮现在宋使眼中’实在想不到’辽国皇帝竟然如此奇葩。什么是名分?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传承之本,就是名份!名不正、则言不顺,在名分问题上’向来容不得丝毫马虎!如果错了,就是大逆不道,举世唾骂的罪人!
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赵宗绩哪里敢含糊,赵宗绩极力压抑着愤怒’用正规的外交词令来回答:“我大宋比辽国更讲名分’辈分就是一种名分!当年’我大宋官家,也曾遇到同样的问题’但我们官家严守名分’称呼贵国圣宗皇帝为叔,怎么轮到你家皇帝该称我官家为叔时,就要乱辈分,坏名分呢?,’
他还在讲道理’辽国人却露出了无赖嘴脸:“五十万贯的增币’我大辽都慷慨免了,贵国还在乎一个小小的称呼?况且’又不是要你家皇帝’称呼我家陛下的叔’只是平辈相称’有什么不可以?
“你们北朝觉着是小事’但我们大宋把名分看得比天还重!宁教身死’不教名灭!’’赵宗绩断然道:“此事绝无商量的可能!贵国不要再提了!,’他再也没有了退路’要是他答应了,那就是对官家的侮辱!对大宋的侮辱!对整个民族的污辱!
“那么就没法谈了。,’萧峰叹气道:“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不谈就不谈!,’赵宗绩和赵卞起身收拾东西道:“我们也觉着没法谈了!,’
见两人暴跳如雷,萧峰知道此事没商量了’何况他也对耶律洪基的想法嗤之以鼻:‘怎么能这样胡搞’南朝怎么可能答应?’他的态度马上软话下来,安抚两人坐下’抛出了更现实的目标:
“不能改为‘皇兄’也可以。两国帝系传承、各有快慢’称呼上本来就是个麻烦。不如这样’还是不要以辈分相称,互相称对方为‘大辽皇帝,、‘大宋皇帝’即可,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成!’’这似乎并无不可’但赵宗绩和赵卞’哪敢担这个责任?要是出使一趟,把官家的辈分弄没了,天大的功劳都抵不了。
总之两人是坚决反对,至于怎么不成’懒得再解释’也没法解释。
辽国人感到很不爽’怎么宋人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誓书中的五条’就是给贵国很大的面子,但名分问题,不是我们做臣子的敢妄议的。’’追问之下’赵卞给出了答案。
“那你们赶紧写信回去请示。’’萧峰道。
“不敢请,亦不敢问。,’赵卞回复的一点不强硬’却让辽人知道了,没有改变的可能。
僵局形成’要看耶律洪基的决策了。耶律洪基是野惯了的,本以为谈判结束,回来签个、字,吃个饭,把宋使送走了’就可以继续出去打猎了。谁知道一拖七八天’还是没结果……,眼看就要过了放海东青捉天鹅的季节’把他急得呦’那是一个坐卧不宁。
所以谈判这个磨人的活儿,不是运动男孩可以胜任的。人家谈了几个月都没事儿,他几天就忍不住算球了。
亲自来到长春帐,把宋使招过来训话道:
“互相称呼皇帝,谁也不沾谁便宜,是最公正的!冇要是南朝还坚持称呼辈分,就是想占寡人便宜!’’他瞪着眼’声色俱厉道:“你们要是再固执,小心坏了你家主人的大事。我若提兵南下’就是你们宋朝的大灾难!’’
还是战争威胁’就不能有点新鲜的?赵宗绩霍然起身道:“敢问陛下’出兵必胜乎?’’
“必胜!,’耶律洪基得意洋洋道:“寡人有铁骑六十万,—…。”
“要真是必胜,又何必跟我们一谈就是半年!,’话没说完,就被赵宗绩打断道:“何况而今’我大宋在边境陈兵百万,广设堡垒’依托我空强大之国力、空前团结之民心’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反正是吹牛呗,谁不会?
不过这可是在辽国的皇帝面前,天下没几人敢高声说话,他却连吐沫星子,都喷到对方脸上了。
耶律洪基从他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那是一种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会退让半步的状态。很明显,想让他屈服是不可能了。耶律洪基郁郁的想着,但是…,一定要折服他么?
‘条条大道通中京’此路不通,我另外走一条就是!,耶律洪基确实非常聪明’他马上就转过这个弯’冷笑道:
“寡人现在宣布,我决定另外派人去和南朝皇帝谈这个事。赵卿家,你的使命结束了……”’顿一下,他又有些残忍道:“如果你家主人答应了’你却一直在作梗’这个罪过怎么论?,’
辽国皇帝一句话,就解除了宋使的谈判权,三人再没有和辽朝对话的权力……,
赵宗绩的满腔热血登时冰凉’什么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就是这个滋味……,自己的差事到此结束,这平生第一次的使命,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的心变得凄凉,再没有说话的兴趣。这时候’陈怡站起来,走到赵宗绩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对辽国皇帝抱拳道:“陛下当然有权力不再跟我们谈,但劳烦请把贵国谈判纪要的副本,给我们一份,这样我们也好回去跟皇帝交代。’’
“可以。,’辽主缓缓点头道。
第三一四章 别了,耶律洪基(下)
本来就是这样,想指望一场球赛,就赢得国之大事,那辽朝离亡国也不远了。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使然,谁的实力强,谁就可以乱来,弱的一方用尽手段,最后也只能受着。
辽主金口一开,谈判到了尽头。不知怎地,看着这两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宋人,他却没有挽回颜面后的快感,而是神情复杂道:“明日,寡人在王帐设宴欢送贵心”
“多谢陛下……”两人行礼,告辞出帐,萧峰和李倍代皇帝送他们出去。
帐外天高地阔、一望无际,赵宗绩的心情却压抑的快要爆炸,他抬起头,深吸一口草原带着马粪味的清新空气,看到高空中有一群天鹅仓惶的飞过。
它们身后,有一只体态矫健的猎鹰,像飞镖一样追击,原先两者距离很远,但一眨眼,就迫近了不少。
“拿弓来!”此刻,已经离开王庭,侍卫赶紧将他的‘射虎,奉上,赵宗绩弯弓搭箭,便朝空中瞄去。
萧峰眼力了得,立刻就看出,他竟想射那只猎鹰,赶紧出声道:“使不得,这是我们王上的海东青!”
“知道!”赵宗绩低喝一声,左手稳稳托住神弓,更无丝毫颤动,右手运劲,将弓拉成满月,左臂微挪,右手五指松开,动作一气呵成,充满了力量之美。
只见那长箭如流星般射向高空,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就在那海东青正要擒住最末一只天鹅时箭头射到二鸟之间的缝隙处。
那海东青躲避不及,翅膀正撞在箭杆上一声悲鸣,身子打着圈便往下坠。但这种鹰神俊无比,坠到一半便稳住身形,再次飞了起来。不过那群天鹅也已借机逃之天天向来百发百中的超级猎手,这次竟失手了……,把弓抛给手下,赵宗绩收回目光,对萧峰道:“只要有我赵宗绩在一天,你们辽朝,便休想损害我大宋一毫,休想!”
这话不仅萧峰听见了,走出长春帐的辽主也听到了望着赵宗绩雄姿英发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害怕,轻声道:“若让此人当了宋朝的皇帝我辽国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顿一下道:“还有那陈学士,实乃兴邦之才也……”
“要不”耶律重元低声道:“把他们做掉吧?”
“开什么玩笑?”耶律洪基奇怪的看他一眼道:“皇叔,你是真心想打仗啊?”
耶律重元做贼心虚,心虚气短道:“是陛下说,他俩是未来大患的。”
“哈哈哈……”耶律洪基大笑道:“我说过么,没有吧?”
“那是我听错了。”耶律重元郁闷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耶律洪基笑道:“我父皇在世时说过,不怕宋朝能人多能人越多他们就完蛋的越快。帮助李元昊建立基业的张元,不过是宋朝的落第举子,可想而知,他们朝中有多少能人?”
“这是什么道理?”耶律重元奇怪道:“一个张元能兴夏,千百个比张元厉害的,却能把宋朝害死?”
“我父皇说,一条龙呼风唤雨,两条龙二龙戏珠,三条龙就要决一雌雄了。”耶律洪基笑道:“这么多能人,到底听谁的?不得争一争?可对手也是能人,你能赢了么?所以就会一直打,打到宋朝完蛋,也分不出胜负的。”说着哈哈一笑道:“所以啊,有什么好担心的?放松点,好好享受生活吧。”
“命……”望着皇帝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耶律重元苦思不得其解,这厮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赵宗绩射这一箭,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害怕、是担心,所以才虚张声势。
因为耶律洪基这一招,正中要害。赵宗绩深知,大宋朝不乏国贼。现在辽人绕过自己,去跟京城的大人物们谈判,恐怕不难成功……所以那一箭,看似威风,实则悲凉……,‘我的国家,我的民族,你们何时能从优雅无助的天鹅,变成凶猛无敌的鹰啊!,赵宗绩仰天长叹。
带着这样的忧虑,一行人回到营帐,赵卞说,差事告一段落了,我们总结一下吧。
“去他妈的差事,老子只想喝酒!”赵宗绩却粗鲁道。
“好,喝酒。”赵卞点点头,竟也爆粗道:“去他妈的谈判!”看来老先生也忍了很久了。
倒是陈恪,因为痛失爱驹而一直情绪不高,此刻倒显得很冷静。他让人拿两瓶‘仙露”整几个小菜,陪着两人喝起来。
赵宗绩很快就醉了,他拎着酒壶,一按腰带,手中便多了把闪着寒芒的宝剑,高声道“仲方,为我吹笛,夫子,为我击岳,踏莎行!”
赵卞也醉眼惺忸,便拿起火钳子,在瓦罐上敲打起来。陈恪见状,微微苦笑,从袖中掏出一支柳笛,呜咽着吹奏起来。
乐声起,赵宗绩踏着鼓点,挥洒纵横,剑锋所指、寒芒逼人,长剑过处、带起一阵劲风。随着乐声越来越急,他的剑也越舞越快,如破云贯日,大开大阖,如怒浪卷霜雪,一片水银泻地。
乐声渐缓,他的剑势也渐缓,开始嘶声长歌:
“谋臣样樽俎,飞云骤雨,三军共戮力!”长剑一摆,他饮一口烈酒,继续唱道:
“番儿未去、天时地利与人和,西酋谁敢轻相觑?”
乐声变急,一个金鸡独立,长剑猛然递出,他的歌声也高亢起开:
“鼻鼻楼台,草迷烟渚,飞鸿惊对擎天柱!”
他的腰越来越低,整个背都与地面平行,歌声也越来越低沉:
“雄风高唱大风歌、升平歌舞添情起……”
唱罢,轰然倒地,鼾声大作。
一觉睡到次日中午,赵宗绩才起来,就觉着头疼欲裂,喉咙更是像着火一样。
一碗水递到面前,赵宗绩抬头一看,是穿一声便装的陈恪。
接过来,一口气把水喝光。陈恪又递给他一碗鲜笋鲫鱼汤,以解宿醉。
赵宗绩接过碗,喝了两口,问道:“我昨天没胡说八道吧……”
“没有,就是唱了首《踏莎行》。”陈恪笑道:“还让我俩给你伴奏。”
“惭说...…”赵宗绩苦笑道:“还是做不到宠辱不惊。”
“你才二十榔当岁,干嘛学人家宠辱不惊?”陈恪笑道:“是不想输给赵宗实吧?其实他那也是装的。”
“赵宗实……”提到这个名字,赵宗绩深情一黯道:“命真好。”他这个感慨不是一天两天了,备胎的备胎,总是会很羡慕备胎口但今天这个语境下,是在郁闷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又泡汤这茬。
“说什么呢。”陈恪轻声安慰道:“不要贪心不足了,这次你已经是劳苦功高了……,一分钱岁币都不增,这是实打实的大功劳,谁也夺不走。等回到国内,你必然名扬天下,你的坚持和勇气,也必然给官家和相公们,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赵宗绩终于感到好受点,却又叹气道:“耶律洪基突然抽风,要不……”
“没有要不,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陈恪摇摇头,冷静道:“由‘皇叔,、‘皇侄”改称南朝、北朝皇帝,不是不可接受。事实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对我大宋官家,与夷狄称兄道弟深以为耻。”顿一下道:“但是,这不该是我们答应的事情。如果我们越组代疮,肯定会有人攻击我们丧权辱国。如果我们坚持下去,又有人会说我们作梗阻挠、不知变通。”
“总之,怎么做都是错,所以还得感谢辽主,为我们解决了难题。”说着,他笑道:“回去后,我们把两国的谈判纪要往朝廷一交。不信你去看呀,我们没有据理力争么?都把辽主逼出来了,谁也没法说闲话。”
见陈恪为自己考虑的这么周全,赵宗绩心里一暖,比喝醒酒汤还管用,露出笑容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敞亮了。总算是没白忙一趟。”
“是。”陈恪点点头道:“赶紧拾掇拾掇吧,辽朝的送别宴会,就要开始了。”
“嗯。”赵宗绩点点头,感激的望着陈恪道:“好兄弟……。”
“神经……”陈恪耸耸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辽主在他的金色大帐中,设宴欢送宋使。
不管谈半结果如何,陈恪三人都已经赢得辽人的敬重。这几个月来,他们的风度、才学、对国家的忠诚、坚持,都给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然,还有那场永世难忘的球赛……,所以欢送的宴会十分盛大,不仅宫帐中摆满了酒席,帐外还设了数里长的山棚。端着酒水肉食、穿行其间的奴仆,足有上千人之多。
侍从将宋使引到金色大帐中,与辽国的皇帝、皇后、皇太叔等一干重要人物同座。
第三一四五章 返京(上)(四更求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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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人最高档的国宴,还是很像样子的。当然,主食还是那些又腥又膻的鸟玩意儿,这个改不了,只能说是比一般宴会上,烹制的更加jīng细一些而已。但饮食皆用金、银、玉器,还有山蔬野果杂饴蜜饯,宋人倒也不至于无从果腹。
宴会的礼仪曲乐倒是仅见,而且要比宋朝的更加丰富多彩。
每行一次酒,便会有不同的乐曲。酒一行,觱篥起,歌。酒二行,歌。酒三行,歌,舞女入。酒四行,琵琶独弹。饼、茶、致语。食入,杂剧进。酒五行,阙。酒六行,笙独吹,合《法曲》。酒七行,筝独奏。酒八行,歌,击架乐。酒九行,歌,角觝……
据说,第三一四五章 返京(上)(四更求表扬!)这套宴会安排,是当今皇后萧观音设计出来的,就像后世的文艺晚会,节目丰富而别致,又和酒宴有机的结合起来,保证宾主尽欢。气氛很快热烈起来,这时候,较量已经没有意义,双方放下恩怨,尽情享受这最后的相聚。
对宋人来说,能在临走之前,见一见传说中的萧观音,也算是幸运了……上次在球赛上,只是惊鸿一瞥,啥都没看清。
但看见之后,又难免失望,因为这位辽国国母,身穿披金挂玉的契丹宫廷盛装,看不出身材如何。脸上更是涂着一层金sè的粉底,也看不出相貌如何……宋人来辽国时间不短,对此间风俗已有所了解。知道契丹女子中有种非常奇特的面妆。称为‘佛妆’,乃是用一种黄sè粉末涂染于颊。既具有护肤作用,可让皮肤洁白如玉。又可作为妆饰,看上去如金佛之面,故称为‘佛妆’。
不过据说佛妆只在冬chūn寒风凛冽之际,女子为了护肤时才流行,现在接近夏天,就没见着有弄成这样的。
但耶律洪基很开心。第三一四五章 返京(上)(四更求表扬!)向宋朝的客人们介绍道:“你们有眼福了,皇后平素里xìng喜清淡,素面朝天,只在大婚时上过佛装。今rì里因是欢送贵使。皇后才又破例一次。”说着问他们道:“怎么样,美不美?”
“美、美、美,”宋使连忙陪笑道:“我等实在是太荣幸了!”却暗自腹诽道:‘尼玛,辽人这口味也太重了……’
陈恪瞥一眼那金面盛装的契丹皇后,却觉着有些面熟,不过人家是皇后,也不能老端详,所以就没再看。后来一想,既然叫萧观音,估计长得跟观音菩萨似的。再涂上金粉,就更像庙里的观世音了……
这时候,正是进第四行酒,琵琶独弹,属于乐声较小的时刻,供主宾言谈。
“陈学士,”耶律洪基对陈恪道:“久闻你才名高照,是大宋第一才子,我家皇后是大辽第一才女。不如你们合作一首,歌颂一下我大辽的风土如何?”
“皇上……”那萧观音声如蚊蝇道:“还是不要了吧,妾身今rì不适……”
“唉,让你作你就作,不要扫兴。”耶律洪基不在乎道:“又不是骑马打仗,还得身上有劲儿才行。”说着又笑道:“寡人让琵琶,为你们伴奏。”
“遵命。”萧观音只好应下。
至于陈恪,就更没人权了,人家辽主都不问他行不行,便让琵琶弹奏起来。
“请娘娘先来。”陈恪起身行礼。
萧观音深深看他一眼,点点头,轻启喉咙,吟出第一片道:
“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车如水马若龙。
chūn来草sè一万里,芍药牡丹相间红。”
宋人登时便被镇住了,这萧观音果然名不虚传啊!不仅诗极好,声音更是悦耳之极,沁人心脾。有这样天籁般的声音,想必是个绝世美人吧,不然如何般配……
那厢间,陈恪也呆住了,他那因融合了两个灵魂,而比常人多开发了一倍的大脑,竟然当机了……
这声音,他绝对听过,而且毕生难忘。
那一夜,那婉转**的娇吟……
“陈学士,怎么还不接呀?”琵琶声停,耶律洪基笑道:“莫非被我家皇后镇住了?”
“外臣……”陈恪这才缓过劲儿,定定神道:“外臣确实被镇住了,没想到皇后娘娘才情如此之高。”
“哈哈哈哈……”听到大宋第一才子的肯定,耶律洪基更高兴了,笑道:“哪里哪里,还是让我们欣赏一下,大宋状元的文采吧。”
“是,”琵琶声续,陈恪稍一沉吟,便接道:
“大胡牵车小胡舞,弹胡琵琶调胡女。
一chūn浪荡不归家,自有穹庐障风雨。”
“好!”在场的王公,就是爱极了陈学士这份风流洒脱劲儿。而那些有些诗情的,更是对他把握契丹人风情之jīng到,而叹为观止。
那萧观音听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知道,对方这片诗,是写给自己的,不禁又羞又怒,却感觉有些湿了。亏着面涂佛装,否则谁都能看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
“皇后,你怎么也愣住了?”耶律洪基皱眉道。
“平沙软草天鹅肥,胡儿千骑晓打围。
皂旗低昂围渐急,惊作羊解凌空飞。”
萧观音倒是诗情无碍,只是声音微微发颤,似乎被辽主吓到了,那让人怜惜的风情,使宋使倍觉她配辽主,实在是牛嚼牡丹。
陈恪这次很快对道:
“海东健鹘健如许,韝上风生看一举。
万里追奔未可知,划见纷纷落毛羽。”
这次一扫上一片的风流,改走豪迈路线,描绘的是契丹人放海东青的景象……韝,就是放鹰用的皮套袖……更是大对契丹人的胃口,引来一片叫好。
那厢间,萧观音也冷静下来,接道:
“平章俊味天下无,年年海上驱群胡。
一鹅先得金百两,天使走送贤王庐。”
这是描绘辽人在海上猎天鹅的景象。
陈恪便接着她的画面,继续道:
“天鹅之飞铁为翼,shè生小儿空看得。
腹中惊怪有新姜,元是江南经宿食……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竟合作出一首二百句长诗,尽展辽国的风土人情、衣冠人物,堪称jīng美绝伦的鸿篇巨制。
那厢间,契丹翰林学士李偐,一直在挥毫记录,待终于完毕,快要累躺了的李学士,猛然掷笔于地,高叫道:“可为传世之宝矣!”
辽主也十分高兴,斟酒一杯,赐予陈恪。
陈恪起身上前,心里不禁忐忑道:‘不会是毒酒吧……’方才忙于作诗、无暇细想,现在脑子里是一片混乱,各种‘为什么’、‘怎么办’,掺杂在一起,他感觉自己脑袋有两个大。
“留在我大辽做官吧,”耶律洪基见陈恪饮下一杯,笑道:“我封你做宰相!”
“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圣人云,忠臣不事二主,”陈恪不大敢看耶律洪基,低着头道:“下官不才,不敢违背夫子教诲。”
“唉,我看这个圣人啊,是个大祸害。”耶律洪基感慨道:“你们汉人早晚要被他给害死,不过我们辽人,也逃不了。”
“……”宋使集体黑线,若非对方是辽主,这是在辽营,绝对直接cāo板砖上了。
陈恪装没听见的,便要谢恩下去。
却听一个水灵灵的声音道:“站住。”
“娘娘有何吩咐。”陈恪只好转向萧观音,头低得更低了,几乎是弓成虾米了。
“仲方这点不错,”身后,赵卞点评道:“非礼勿视。”
“本宫也敬你杯酒。”萧观音伸出纤纤玉手,捧起一只玉杯,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多谢陈学士的厚赐!”
陈恪从来不知道,人的声音竟然有如此强的表现力,竟能同时听出数种复杂之极的感情来。
“娘娘不必客气,能与娘娘共作一诗,是外臣的荣幸。”陈恪举起双手。
萧皇后将酒递到他面前。
陈恪去接。
两人的手都微微发抖,都想避免肌肤相处,然而手指却像有磁力一样,还是处在了一起,登时周身如遭电击,酒洒了一半。
引得帐中哄堂大笑,契丹王公们捧腹道:“早听说陈学士不近女sè,皇后敬个酒都紧张成这样,莫非还是个雏儿?”
陈恪臊得满脸通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递回萧观音手里,重新谢恩,逃也似的回了座位。
只有那萧观音知道,这厮借着递还酒杯的机会,竟极隐蔽的用小指搔了自己手心一下,登时娇躯就麻了半边。心里大怒道,这个sè胚,知道我是皇后,还敢尔……敬酒之后,萧观音就告乏退席了,但酒宴一直到下半夜才结束。
回去的路上,赵宗绩小声问陈恪道:“你今天不正常啊……”
陈恪失魂落魄道:“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死?”赵宗绩惊道:“怎么了?”
“我这个人是有原则的。”陈恪叹气道:“无意中破戒了,实在是罪过啊……分割……怎么样,第四更,果然有吧!还不投票鼓励一下!(未完待续)RQ
第三一四五章 返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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