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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一品江山txt下载     一品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九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当心身后!”陈恪暴喝一声,猛扑上去。

    听到他的喊声,小环猛地刺出那蓝幽幽的簪子,竟把自家姑娘,当成了生死仇敌,必欲杀之而后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柳月娥的右手,竟然从腋下探出,纤长的手指,如灵蛇吐信,准确点在她手腕经渠穴上,当啷一声,小环吃痛的松手、簪子落地……虽然姐妹情深、执念得偿,但柳月娥心头还留着一份清明,那便是陈恪方才的提醒……

    下意识的,柳月娥的左手,卡住了小环的咽喉,满脸难以置信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给我男人报仇……”小环凄然一笑道:“我已经让人捎信给你,说我过得很好,不用你操心,你干嘛还要来救我,咳咳……”

    “我以为,你是被胁迫的……”一阵阵无力感袭来,貌似强大的柳月娥,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好在陈恪已经赶到,他替下了柳月娥,制住那小环道:“这男人到底是谁?”

    “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大龙头。”小环昂起头,满脸仇恨的盯着陈恪道:“也是我男人!”

    “这不能成为你谋杀她的理由。”陈恪冷冷道:“你知道,这个笨女人,为了救你,吃了多少苦头么?”

    “谁让她救了?”小环亦冷冷道:“要不是你们,我们还在无忧洞里活得自由自在。可是现在,阴阳两隔了!”说着突然歇斯底里起来道:“我们只想活命,只想好好的生活,光天化日下不行,躲在地洞里,也碍着你们了么?”

    “你们想过,那些被掳女子的活路了么?”陈恪讽刺道:“还是她们个个都像你一样幸运,能成为首领的压寨夫人?”

    “我男人已经把她们放了,你们还想怎样……”小环变得无比激动道:“而且我们也没想伤害我家姑娘,我们只是想让姑娘,保护我男人逃出去罢了!”说着不顾一切的扑向陈恪:“你却把他杀了!”根本不怕他加身的利刃。

    “冷静点!”陈恪只好收回刀,飞起一脚,把那小环踹到了那所谓‘大龙头’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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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防万一,陈恪弯腰拾起那把满弦的弩。看了看,刚想把箭支卸下,突然听到一声‘小心’,又听得‘噗’地一声破空声。

    与此同时,一个修长的身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挡在了他的身前……

    下一刻,便听得弓箭入肉的闷噗声,紧接着一声闷哼……

    陈恪转过身来,看到柳月娥面朝对面的衣柜,朝自己缓缓倒来。

    那一刹,他血灌瞳仁、目眦欲裂,抬手就把手里的弩击发出去,弩弓射中衣柜,穿透虚掩的柜门,只听里面一声惨叫,一个胸口插箭的男子,从中摔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尚未再次装填的弩弓……

    陈恪顾不上管他,赶紧在短短十几息内,再次抱住了柳月娥,但与方才那青春健美充满力量的娇躯判若两人的是,这次她的身体软弱无力……

    五郎和宋端平其实早就在门口,因为房间太小,转不开身,见两人已经控制住局势,便没有进来。他俩也没料到,那衣柜里竟然还藏着人,结果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射中了同伴。两人又羞又恼,一个冲进来,在那男子身上补刀,一个要一刀结果那侍女小环……

    “不要……”柳月娥一声微弱的唤声,让宋端平硬生生停住刀,他回头看着陈恪怀中,已经被鲜血染红半边身子的柳月娥,愤怒道:“她都害你这么惨,还要救她!”

    “不要……”柳月娥又说一句,惨笑一声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救她呀……”

    “闭上你的鸟嘴!”便听到陈恪大骂道:“都剩半条命了,还是一根筋!天下还有比你更蠢的女人么?”

    “才不要你假惺惺!”那边小环却不领情,竟拔出插在大龙头额头的峨嵋刺,反手刺入自己的心口,剧痛中,她仍不忘一脸挑衅的望着陈恪道:“有种,你们再往下追啊!”

    陈恪根本没工夫理她,因为柳月娥已经晕过去了,他两手紧紧按着她的伤口,正大喊大叫着,让弟兄们去找大夫呢!

    见陈恪不搭理,小环有些郁闷,她紧紧抱住大龙头,面庞线条渐渐温柔起来:“夫君,做不成地下夫妻,咱们就做一对鬼夫妻,黄泉路上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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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汴京城最好的外科大夫!我需要医用酒精、我需要止血钳、我需要医疗纱布、我需要羊肠线、我需要吗啡!”

    弟兄们问他,什么是止血钳、什么是羊肠线、什么吗啡……他根本无法解释,只好大叫道:“去请大夫!”

    “哦,是是……”宋端平赶紧跑出去,大叫道:“都去请大夫!请最好的伤科大夫!”

    人群中,蹦出两个柳月娥的随从,这两人一直秉承着随从的最高境界,无处不在、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只是这次,却不慎马失前蹄,让大小姐重伤未卜。两人剁了自己的心都有了,赶紧一个箭一般的窜出去找大夫,另一个上去查看自家姑娘的伤情。

    到了上层,只见自家姑娘平躺在地上,右胸口处插着一支弩箭,那个也不知该说是未来姑爷,还是前姑爷的男人,正两手紧紧按在她的胸口上。

    “放开我家姑娘!”那随从登时怒不可遏,还有没有人性,趁我家姑娘昏迷,吃我家姑娘豆腐?

    “闭嘴!”陈恪阴着脸:“我是在给她止血,要不你来按着?”

    “呃……”这年代,但凡高手,都是半个大夫,那随从冷静下来,自然意识到陈恪确实是在给自家姑娘止血,只是姑娘受伤的位置,实在太尴尬了:“还是,姑爷来吧。”这种时候,就算为了保全自家姑娘的清白,也得把陈恪的头衔亮出来。管他是预备还是过期的呢。

    陈恪没理会他这点小心思,冷声道:“我不是你家姑爷。”

    “快了快了……”随从看看他的手,挤出一丝笑道:“这还不快了么……”

    陈恪低下头,见两只手已经染成了红色,不禁怒道:“什么时候了,还满脑子龌龊思想,滚出去!”

    “我滚,我滚。”随从正想要回家通知老太爷呢,退到门口,点头哈腰道:“这里就拜托姑爷了。”他故意大声说,好让人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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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今夜有大规模军事行动,所以全开封有名的外科大夫,都被包拯集合起来,随时收治伤员。听说柳家姑娘中箭,尽管人手不足,老包仍旧派最好的医生,跟着那随从过去。

    当那大夫出现在洞府中时,柳月娥已经醒过来了,只是默默流泪,旁人以为她这是伤处痛的;陈恪却知道,不是这回事儿,她是心疼……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陈恪不是不懂急救,止血、包扎、固定、搬运、通气五大要素,他都算是略懂,然而那是在西医的无菌环境下,用西医的那套器械。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他真不敢拿柳月娥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他也像一般人一样,把大夫看成了救星:“快让大夫看看。”

    那大夫凑近了,观察一番道:“用手按能止住血,说明没有伤到脏器。”

    “胡说八道,伤到脏器是内出血,”陈恪骂道:“只能说她没伤到动脉!怎知道伤到脏器没有。”

    “动脉?”好在那大夫脾气好,奇怪道:“这跟十二正经有何关系?”

    “不讨论这个了,”陈恪道:“你先想办法,给她止住血,好看看伤口如何。”他现在是用压迫式止血,手一抬,就要麻烦了。

    “我试试。”那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黑乎乎的包裹,打开后,只见一排银针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那大夫的动作极为麻利,转眼便在柳月娥胸腔九处穴道下针,而且全是隔着衣服,也不怕扎歪了。

    “好了,我把她的心脉暂时封住。”大夫道:“你慢慢松开手吧。”

    陈恪依言松开手,见她只是稍微的出血,不一会儿便止住了,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只是你这针消毒了么?

    不容迟疑,大夫又摸出把小剪刀,让陈恪扶住箭杆,他则剪开柳月娥染成红色的武士服,看了看,不禁松口气道:“内里两层都是丝绸衣,不担心箭上的倒钩了。”

    “你准备怎么做?”

    “把两层丝绸剪下来,拔出箭,然后用金疮药、缝合伤口。”大夫道:“放心,比这可怕十倍的伤口,我也处理过……”

    “且慢……”这一声,却是陈恪和柳月娥同时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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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手术

    “你得先给手消消毒啊。”陈恪望着那老大夫道:“感染了怎么办?”

    宋代人还没有细菌微生物学知识,自然不懂他的话,那老大夫望望他道:“消毒、感染……那是什么?”

    “人的手很脏的,直接触碰伤口的话,就算你包扎好了,也很可能会出现,体温升高、伤口腐烂,最终导致病患死亡的。”陈恪尽量用明白的语言,将西医的词汇翻译过来。

    “这个,我懂。”老大夫点点头道:“处理伤口前,我会先洗手的。”说着吩咐兵卒道:“打一盆温水来。”

    “水里面加一小勺盐!”陈恪补充道。

    “不加!”老大夫摇头道:“什么都不加,就温水就可以了。”

    “以后记住了,淡盐水可以消毒杀菌,避免感染……”陈恪却不容分说,一边教训那大夫,一边吩咐军卒道:“照我说的去做。”

    “那我可不管了。”老大夫撇撇嘴道:“又不是腌肉,还加盐……哎呦喂……”

    回答他的,是陈恪好大的拳头:“再说这种风凉话,把你打成熊猫?”

    虽然很想问‘熊猫是什么东东?’,但老大夫捂着左眼,担心右眼,不敢再理会这粗鲁的野人,转向柳月娥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请位女医生来……”柳月娥面色惨白,头发一缕缕紧贴着额头。

    “医者父母心,”陈恪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

    “汴京城的女医生,只会看产科和妇科。”老大夫捻须道:“恐怕大宋朝,都没有看外科的女医生。”

    “那……就让他来……”柳月娥看看陈恪,紧咬着下唇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赖着你的。”

    “还由着你的性子来了。”陈恪却不理会,对那老大夫道:“你只管弄,别理她。”

    “那我还是自己来吧。”柳月娥伸手,便握住了箭杆,作势往外拔。

    “千万别,千万别。”老大夫投降,问陈恪道:“后生,你行么?”

    “我要是行,找你干嘛?”陈恪瞪眼道。

    “你弄成啥样,我都认了。”柳月娥也瞪眼道。

    “嘿……”老大夫受不了这对彪悍到无以言说的男女,道:“得了,我背过身去,你要是实在不成,我再转回来。”

    “什么心理啊。”陈恪无可奈何,在端来的盆中,用淡盐水仔细洗净手,老中医又掏出个瓷瓶道:“将这个给她服下。”

    “此乃何物?”

    “勾兑好的睡圣散,一服后即昏睡,待其不识痛处,方好下手。”

    陈恪拔掉瓶塞,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估计这是人家的秘方,便不说什么,让柳月娥张开嘴。

    “我自己有手。”柳月娥不肯道。

    “闭嘴!”陈恪怒道:“张开嘴!”

    “你这后生好不讲理,到底是让她张嘴,还是闭嘴啊?”老大夫都听笑了。

    柳月娥还就吃他这这套,不情愿的张开嘴,陈恪将瓷瓶塞到她嘴上。一股辛辣的药味顿时充满口腔,柳月娥差点没呛着……

    “有你这样喂药的么?”老大夫回头怒道:“小口小口的喂给她!”

    “哦……”陈恪自知理亏,这次一点点让柳月娥喝下去,好一会儿,瓷瓶被喝空了。

    “怎么样?有没有犯困?”陈恪瞪大眼道。

    柳月娥摇摇头:“就是有点晕……”

    “你这药到底灵不灵?”陈恪狐疑的望着老大夫。

    “有的人体质好,麻不倒也是正常的……不过这种现象很少见,在女人身上就更少见了。”见陈恪又要打,老大夫赶紧道:“不要急,我还有绝招,用曼陀罗花及草乌各五钱,用好酒调些少与服,肯定就倒了。”

    “那你赶紧配啊。”陈恪急道。

    “我只带了个药箱,里面哪能百般俱全?”老大夫苦着脸道:“容我派人回去取药。”

    “她等得起么?”要不是还得他指导,陈恪直接就把他右眼砸黑了。

    “不用了……”柳月娥却摇头道:“就这样动手吧,我忍得住。”

    “可是能把人痛晕了的。”老大夫嘿然道。

    “那样岂不正好。”柳月娥淡淡道。

    “够爷们!”陈恪挑起大拇哥赞道。

    柳月娥险些登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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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大夫的指挥下,陈恪先用盐水,反复冲洗柳月娥的创口,虽然知觉已经不那么敏锐,但柳月娥还是痛得紧咬着发辫,满脸豆大汗珠往下滚。

    然后再用剪刀,将她的中衣和内衣,围着箭杆剪一圈。

    “接下来是拔箭,所幸她穿了双层上等丝绸织造的衣物。虽然并不能防止箭簇射入身体,但箭支射入身体,丝绸仍然包裹在箭簇上,防止了箭簇和伤口直接接触。所以你只需要将丝绸裹住箭杆拔出来,箭簇就出来了……拔得时候要注意,手不要抖,要慢慢的,稳稳的……以防止倒钩对伤口的进一步伤害。”

    “拔出来之后呢?”

    “她到现在还清醒,说明没有伤到内脏,弩箭细小,伤口不需要缝合,反而需要用药布,将创口塞住,使肉从里往外长,直到伤口愈合。”老先生道:“拔出箭之后,撒上生肌散、塞上药布,盖上肠布、然后将创口包扎起来……后生,你行不行?”

    “还成吧。”陈恪应一声,朝柳月娥呲牙道:“要是痛,就昏过去,我不会笑话你的。”

    柳月娥咬着发辫的嘴巴,气得呜呜声。

    没防备,陈恪便紧紧按住她创口两端的,稳稳将那箭杆裹着丝绸拔了出来。老大夫的担心是多余的,又不是把自己身上的箭,陈恪哪里会手软。

    紧紧用腿,压住柳月娥两条乱颤的长腿,飞快的洒上生肌散,将药布塞上,然后覆上肠布,再用绢紧紧环胸缠绕、包扎胸口……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一松下来不要紧,他竟然有了反应……柳月娥的箭伤,在她右胸口,准确说是,右乳根处,陈恪给她一圈圈包扎起来,便如加了个胸托一般,使她一对雪白的椒乳显得无比挺翘。从陈恪的角度看,还能从剪开的内衣豁口处,看见一点殷红。

    加之为了防止柳月娥乱动,他是骑在她的腿上的,那火热的部位,直接顶在她的大腿根部……

    好在柳月娥浑身提不起力气,仰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才没看到他的丑态。

    ‘罪过罪过,看来我真得找个女人了,竟然对母老虎都有反应了。’陈恪深吸口气,侧身坐到一边,再看看躺在地上的柳月娥……那长度惊人、弹性也惊人的双腿,那纤细的腰、平坦的腹、那被扎起来,显得挺翘的乳,还有那张因为伤痛而楚楚动人的脸,不得不承认,母老虎不发威,确实是件尤物。

    随手扯过一件披风,盖在柳月娥身上,掩住那惊心动魄的风光,陈恪对那老大夫道:“完事儿了。”

    老大夫回过头来,掀开披风一角,查看一下陈恪处理过的伤口,不禁惊奇道:“你是大夫?”

    “以前是裁缝,”陈恪嘿然一笑道:“她的伤口,每天都得换药布吧?”

    “嗯,这是为了阻止创口从外面长,得让她从里面往外长才行。”老大夫叹口气道:“所以每次换药布很遭罪啊,不过她肯定能受得了。”对这女人强悍的意志力,老大夫算是服了。

    “好了,多谢大夫了。”陈恪抱拳道:“方才晚辈太过粗鲁,大夫……哦,对了,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老夫王唯一……”老大夫顶着一只黑眼圈,却试图摆出潇洒的造型道。

    “针灸铜人的创始人……”陈恪瞠目结舌道:“怪不得针法这么厉害……”后世只要学中医的,就没有不知道这老倌的。要不是他统一了人体十二经脉及穴位,并将其标在铜人身上,大家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背过照准了周身三百五十四个穴位了。

    “想不到你还算有见识。”老头微微自傲道:“老夫好歹也算个名人。”他指着自己的眼圈道:“你把我打成这样,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这个,你打回来吧。”陈恪把脸凑过去道:“两只眼都打黑了,让我变成熊猫。”

    “老夫才不打呢。”老头呵呵一笑道:“你哪天有空,给老夫讲讲,什么是消毒、什么叫感染吧?我觉着你肯定有名堂。”

    “先生在何处坐馆?”

    “太医院……”

    “呃,好大牌……”

    “把你的住址给我,还是老夫去找你吧。”王唯一笑眯眯的起身道:“这小娘子不错,看面相,保准跟你死心塌地的。”

    “你是大夫,不是相面的。”陈恪郁闷道:“不要玩跨界好么?”

    “我要走了,”老大夫叮嘱道:“一个月内,不要大叫大笑,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不要吃海鲜、不要饮酒……还有,每天都得换药布。不然就长在肉里了。”

    柳月娥已经恢复了气力,想要撑着起身相送。

    “快扶住她,小心伤口崩裂!”

    “请王大夫为我保密……”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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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那老大夫走了,陈恪把柳月娥的两个随从叫进来……本来,其中一个要回家报信的,却被柳月娥叫住了,所以柳家至今还不知道她的情况。

    “去弄块门板,把你家姑娘抬回去。”

    “不用……”柳月娥已经站起来,她裹了裹披风,道:“我能自己走。”说着深深看一眼陈恪道:“我会尽快,给你弄回庚帖的。”

    “多谢。”陈恪抱拳道:“我也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不需要,”柳月娥摇摇头:“本来就是为了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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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再写哈。

第一五一章 战果

    地厅外面,捧日军卒们已经把俘虏处理掉,正聚在一起,一脸兴奋的小声说着什么。

    当见柳月娥从上层走下来,他们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方才的架势,还以为她要救不活了呢,怎么一转眼,又好端端走下来了?

    柳月娥看看他们,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她的两个随从赶紧跟上,唯恐姑娘出什么意外。

    待她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地洞中,捧日军卒们不禁窃窃私语,猜度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咳咳……”陈恪在五郎和宋端平的陪伴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士卒们马上收回注意力,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们。

    “大人,”那捧日军卒的头目,凑上来,一脸激动道:“上面那俩人的身份,已经核实,一个是丐帮的大龙头,一个是黑豹堂的堂主。”说着抱拳道:“大人力毙两名匪首,可谓……可谓劳苦功高!”

    “兄弟记错了吧。”宋端平呵呵笑道:“也难怪,方才战况太过激烈,兄弟难免眼花……”说着比划起来道:“其实,当时地情况是这样的……那大龙头和黑豹堂主,武艺高强、负隅顽抗,幸赖捧日军的兄弟神勇,将他们一一格杀。可惜,一名人质……就是那死在上面的女子,与盗贼搏杀中不幸遇害,不过瑕不掩瑜,兄弟们才是劳苦功高哇!”

    捧日军卒们先是一阵错愕,到底是你眼花,还是我们眼花?旋即明白过来——这位宋大人重编了经过,乃是要把这场泼天的功劳全让给他们,而陈恪等人,反变成了袖手旁观地角色。

    捧日军卒们也能理解,几位大人都是要考科举的读书人,不愿意领这种血淋淋的战功,所以才便宜了他们这帮厮杀汉。军卒们不禁欣喜若狂……危害汴京多年的丐帮一朝覆灭,可谓和平时期的天大功劳。而诛除首恶的功劳,落在谁身上,谁就是大功中的首功,自此名利双收,走上一条飞黄腾达的阳关道。

    当然,这份功劳一个是人吃不下的,地厅里那些投降的捣子,也被他们灭口了,一百多条人命,足够所有人都跟着官升一级了。

    军卒们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到底谁取首功,谁取次功……

    陈恪不会跟他们费脑筋,一番折腾下来,他也感觉累坏了,便准备告辞去交差、然后好回家睡觉。却又被那头目讪笑着拦住他,而其余人都自觉的移开视线,有望天的、有看地的,好像有什么少儿不宜一样。

    “大人的包袱,忘记带了。”

    陈恪知道他的意思,却故意一脸茫然道:”没有啊,我哪有什么包袱?“

    “再看看,这口包袱,或许是另两位大人的。”那头目,将一口包袱,硬塞到陈恪手里道:“一定是大人的,不是不行啊!”

    众人在旁边附和的点头,期盼的看着陈恪。

    陈恪一掂量,入手沉重,应该是一包袱黄白之物。很显然,大家的意思,是将缴获的满地财宝,先刮去一层浮油再上报,这也是惯例了。因为陈恪几人是领头的,按照惯例,他几个可以首先挑选,取走一部分战利品。当然,这也是拖他下水、避免他日后告发的应有之意。

    陈恪真不稀罕这点玩意儿,但为了让他们安心,便没说二话,让五郎提上包袱,立刻拱手告辞。

    回到地面上,虽然黑灯瞎火的雨还在下,但陈恪几个还是感到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在那几名军卒的引导下,往开封府行去……不是他不认路,而是今日举城大捕,任何人不得私自上街。为了减少麻烦,陈恪才不得不装一把重要人物。

    军卒今日收获大大的,因此格外殷勤,给弄来了三匹马,让陈恪他们骑着,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衙灯火通明、门庭若市,各色衙役官差进进出出,向包拯汇报最新的进展。并将他的命令,传达给各参战部队。

    “命军队立即开回军营,剩下的工作,交给开封府和巡捕司来做。”陈恪到门口时,包拯正下令道:“寅时之前,必须悉数还营,街上再有游窜的兵丁,一律以不听军令论处!”

    “喏!”捕头领命而去,包拯看到了陈恪,捻须大笑道:“仲方,为害百年的无忧洞一朝扫除,老夫对官家、对汴京百姓都有交代了!”说着站起身道:“你居功甚伟啊,老夫定要朝廷大大褒奖!”

    “多谢包大人了,”陈恪有些了解老包的性格,也直来直去道:“不过还不是庆功的时候。今日的缉捕,远远谈不上周密,虽然侥幸击毙了匪首,但漏网之鱼大有人在。若不能穷追不舍,待大水退后,他们又会躲回无忧洞中,重操旧业……”顿一下道:“虽然这次丐帮损失惨重,但汴京人口百万、商业繁华,又有庞大的地下网络提供庇护,是黑社会孳生的上佳土壤,很快又会发展起来的。”

    陈恪不是扫兴的人,只是他不得不提醒老包,后续抓捕千万别松懈,不然让那些丐帮余孽缓过劲儿来,再来处什么‘为大龙头报仇者为新老大’的戏码,自己乐子可就大了……

    “唔,小小年纪能居安思危,难得难得。”包拯赞赏的笑道:“不过你放心,既然来到地上,就由不得他们了,我大宋朝的治安制度不是摆设!”

    “包大人老将出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陈恪嘿嘿一笑,再说多了,就惹人厌了。

    “还有一事,老夫需要咨询一下,”包拯望着外面的雨帘道:“你是水利方面的行家,要是这雨还不停,汴京的涝灾会有多严重?”其实老包一早就在担心这个问题,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才问出来。

    “会很严重。”陈恪道:“开封地势平坦,汴河、黄河这些主要河流,又都是地上悬河,更加重了内涝。”顿一下道:“据我们估计,如果再下十天雨,城南就可以行船了,下二十天的话,汴河以南的平房,差不多将被没顶,下一整月的话,全城的平房,亦将如此。”

    “应该不会下一个月吧。”包拯倒抽冷气,心说,老夫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差吧。

    “难说,今年这天邪性,全国都在闹水灾。”陈恪叹口气道:“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嗯,”包拯很赞成他这话,点点头道:“仲方有何建议?”

    “其实所谓天灾,总有一半人祸。”陈恪道:“汴京城之所以积水,下雨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是排水不畅。”说着淡淡一笑道:“所幸还有时间,包大人不妨出城去看看汴河下游,河道上建满了豪华庄园,河面宽度不足原先三分之一,这样一来,汴京城引以为豪地下水道,不仅发挥不出作用来,反而会成为倒灌的祸害。”

    “老夫一定去看,若真如三郎所言,必将严惩不贷!”见陈恪要走,包拯起身相送道:“日后救灾,少不了多问仲方,还请不吝赐教。”

    “大人言重了,学生义不容辞。”陈恪唱个喏,走到门口,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站住脚道:“对了大人,学生在打斗中,拾到了这个包袱,里面尽是黄白之物。”

    “哦。”包拯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捡的,你自己留着便是。”

    陈恪心说,可惜不是捡的。他摇头道:“这次解救了百多名可怜女子,我想还是分给她们,聊作补偿吧。”

    “唔,仲方想得细致,老夫替那些可怜女子多谢了。”包拯的眼里,露出一丝令人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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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之后,宋端平小声道:“果然,老包已经知道了,咱们要是贪这点小财,肯定要被他看扁了。”

    “这些大人物,一个个皮里阳秋,道行深着呢。”陈恪啐一口,嘿嘿一笑道:“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兄弟几个便笑而不语了。

    回去时已经过四更天,屋里却依然亮着灯,谁都没有睡。见陈恪几个全须全尾的回来,众人才松了口气。陈希亮看他们疲惫不堪的样子,便也不多问,打发侍女服侍他们盥洗,然后赶紧睡觉。

    陈恪也是累坏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才醒了。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恢复清明后,第一件事,便是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他从那大龙头身上,搜出来的一把尾部拴着木牌的钥匙。陈恪直觉,这应该是那大龙头,预备好的私人退路……而根据经验,越是这种情况,就越可能藏着惊人的财富。

    把钥匙收好,陈恪穿鞋下地,想看看外头到底怎么了。开门一看,只见二十名身穿紫色褙子、高大魁梧、腰选宝刀的军汉,正排成一排站在那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陈恪大奇道。

    “卑职皇城司前班虞侯,拜见陈承事!”领头的一个军汉抱拳唱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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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昨晚又厉害了,实在没法写,今天能多写点……

第一五二章 史上最强承事郎

    “皇城司?”陈恪奇怪道:“来我这干嘛?”

    “卑职等奉命保护陈承事全家。”那虞侯道:“外面下雨,咱们屋里说。”

    “好。”陈恪点点头,请他进到前厅。

    那虞侯摘下斗笠、雨衣,从怀中掏出一份札子,奉到陈恪面前道:“这是官家的手条。”

    “官…官家……”陈恪不禁大奇,难道大宋皇帝的旨意,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传送,难道不需要沐浴更衣设香案么?

    他又把电视剧当真了,其实就算在明清,这种非诏非制的非正式敕令,也都是用这种最简单的传递方式,以提高行政效率。

    当然,明清少不了磕个头、喊两声万岁,但在宋代,你两只手接过来就完了,喊什么万岁?官家听得到么?

    陈恪确认了,确实不需要什么接旨仪式后,才把那手札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一笔漂亮的白飞曰:‘据包龙图所言,小陈爱卿此次居功甚伟、颇有大臣之风,然此时赏赐非时,权且记下,待尔及第后一并升迁。另,无忧洞虽破,丐帮余孽仍在,故着皇城司遣卫士二十人,护尔一家老小。爱卿亦须少出入,多用功,秋闱将至、黄金榜上,莫失龙头所望,钦此。’

    “臣拜谢官家。”陈恪不禁暗暗感动,这么肯为臣下着想的皇帝,翻遍《二十一史》,确实罕见。哎,我要是不孕不育专家多好……

    不过……若是日夜都有人守着,那自己若去眠花宿柳,岂不转天就能让皇帝知道?转念一想,知道就知道,反正又不犯法,老子也不图飞黄腾达,当个富贵闲人,就顶好不过了。

    皇城司的军汉,就是传说中的大内侍卫了,还从没奉旨保护过这种散阶小官,更不知道官家手札的内容,还以为是奉命监视居住呢……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言语难免有些轻慢道:“陈承事既然领了圣意。卑职便说一说,日后的安排吧。”

    陈恪正在那感动呢,闻言不禁皱眉,但忍着没开口。便听那军汉接着道:“咱们一共二十人,分两班保护贵府上下。如果要出门,提前一天招呼,咱们好安排人跟随,要是不提前打招呼,阻拦莫怪;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没有我们的陪同,不得出门……”

    “还有,我们当值兄弟的伙食,麻烦陈承事料理,你们家要是忙不过来,我们可以帮着雇厨子,当然……一应花销得陈承事家出。”那军汉正在一条条说道,却见陈恪转身出了屋。

    军汉不悦道:“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他迈腿跟了出去,却被一个七尺高黑大汉挡在眼前。

    五郎没说话,但那脸上的怒气,已经让他察觉到危险了。

    好在没多久,陈恪便转出来,拿着新写好的札子,递到那军汉面前道:“谁把官家的手札给你的,你把这个交给他,然后麻烦你们向后转,齐步走,走的时候关好门。”

    “这是什么。”军汉瞪大眼道。

    “谢主隆恩暨请辞悍卒疏!”陈恪冷声道:“我们陈家庙小,容不得你们这群大罗汉!”

    “呃……”军汉错愕了:“你是要赶我们走?”

    “嗯,”陈恪点点头道:“有意见么?”

    “承事郎莫要搞错了,”军汉登时拉下脸道:“我们是奉旨来保护你的,来去岂是你能说了算?”

    “好哇。”陈恪冷笑道:“你不送是吧?那我自己去送!”

    正在大声说着,院门响起来。

    “门没关,自己进来。”

    一名年轻宦官,撑着伞,从院门口探进头来道:“这里是陈承事家?”

    “是。”

    “进来吧。”那宦官便领着七八个小黄门进来,挑着漆木食盒、黑陶酒坛,让人把东西找地方放下,他朝陈恪唱个喏道:“咱家是尚食局的,奉旨,送玉食御酒,与陈承事享用。”

    “呃。”陈恪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礼节相谢了,只好抱拳道:“辛苦辛苦。”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银角子道:“拿去喝茶。”

    小宦官虚让一番,然后客气的道谢收下,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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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那帮宦官离去,陈恪转向那班军汉道:“方才说到哪了?”

    那虞侯,见官家还送御膳给这芝麻官吃,便知道自己可能猜岔了,有心缩头,却又找不到台阶,尴尬的不知如何答话。

    这时,门又被敲响。

    “请进。”陈恪一看,竟是狄咏、杨怀玉和曹评联袂而至。

    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这些皇城司侍卫,哪会不认得这些将门虎子?赶紧一起唱喏行礼:“拜见三位将军!”

    三人根本不搭理他们,朝陈恪道:“听说你受伤了,我们过来看看。”

    “全须全尾。”陈恪站在屋檐下,摊开手道:“你们听谁说的?”

    “听老杨说的。”狄咏和曹评,嗔怪的瞪杨怀玉一眼道:“这家伙,总是听风就是雨。”

    “我也是听下面人传的,说你被匪首误伤,王太医还去了呢。”杨怀玉讪讪道。

    “子虚乌有,不过还是多谢杨大哥关心。”陈恪笑着下阶相迎道:“赶紧进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有御赐酒食,还热乎着呢。”

    “哦?”几人闻言大喜道:“那可有口福了!”“从昨晚到今天,还没正经吃过食呢。”

    “那还等什么?”陈恪笑着,看那虞侯一眼道:“愣着干什么?”

    那虞侯终于觑得台阶,马上点头如捣蒜道:“卑职这就伺候。”说着对手下道:“来两个人,跟我进去侍奉大人吃酒!”

    酒席刚摆上,又有客人到了,这次更大牌了,居然是北海郡王府的小王爷赵宗绩,他打着伞,拎着个食盒,出现在门口,见院中满是军汉,微不可察的皱皱眉头。

    陈恪和狄咏他们迎出来,把他进让厅去。见是小王爷,那虞侯下巴都快惊掉了,心中大叫道,这承事郎是哪路神仙啊,怎么连皇上的干儿子,都来他家做客?

    “听闻你昨天大杀四方来着,”赵宗绩笑道:“我过来看看,缺没缺胳膊、少没少腿。”说着看一眼桌上的金杯银盏道:“哟,御膳。”

    “还有御酒呢。”杨怀玉一把拉住他道:“坐下一起喝,我要一雪前耻!”

    “手下败将,何足言勇?!”赵宗绩一脸不屑道:“一百次都是你输。”他原先装疯扮痴,经常和这帮将门之后一起喝酒耍钱。这小半年来,他确实收敛了,但心痒的不得了,这次正好碰上了,何不趁机喝个痛快……

    于是一群人推杯换盏,愉快的吃喝起来。席间,自然少不了吹嘘昨日的辉煌战果,尤其是杀遍樊楼的杨怀玉,更是连比划带吹,把个剿匪过程,说的是惊心动魄、扣人心弦……严重脱离了真相。

    当然,他也没忘了吹嘘陈恪兄弟三个:“你别看陈三是个书生,下手比谁都很,刀刀要人命,死在他手底下的匪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告诉你们个秘密……大龙头就是他杀的。”

    “讹传,讹传!”陈恪给杨怀玉灌酒道:“是你的手下杀的。”

    “嘿,战报上是那么写,可他们吃了狗胆,也不敢瞒我!”杨怀玉得意的笑道:“我那帮骄兵悍将,服你服的不得了。”说着嘿然一笑道:“还有人跟我说起来,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曾经在他们的眼皮下跑掉过,结果害得捧日军丢尽了面子。”

    “大水冲了龙王庙。”陈恪笑道:“我给你端个酒,赔不是了。”

    “应该我给你端酒。”杨怀玉嘿嘿笑道:“不是你闹那一出,捧日军的指挥使,哪能轮到我当啊。”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笑完了,狄咏道:“你那才小打小闹,比得上我俩智取昆仑关的时候么?”

    那虞侯已经彻底麻木了,祖宗唉,这是个啥样的神仙?总之,之总,总之总,是俺们绝对惹不起的……

    酒席一直喝,雨也一直下,前来慰问的人也一直不断,除了少数亲朋同窗外,多是这衙门、那官署、这大户、那王公家的代表,虽然只是前来客套一番,送上些慰问品。但能让他们齐齐另眼相看的,显然不是陈恪昨晚的缉盗之功,而是别的什么原因……

    陈恪受不了这些繁文缛节,直接把曹氏请到前面来招呼……曹氏也是前来探望他的,闻言顿时发窘,这算什么事儿啊,我和你爹还没成亲呢。

    但她又不想拒绝陈恪,一咬牙一跺脚,心说:‘就当是提前亮相了!’于是以陈家主母的身份,出现在前厅待客……把个曹评惊得直咋舌,小声道:“我姑姑,这就成你们家人了?”

    “那是,”杨怀玉嘿嘿笑道:“以后你俩咋论啊?”

    “叫表哥呗。”曹评怪笑道:“是吧表弟。”

    把陈恪给郁闷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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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

第一五三章 宰相的念头

    大内,政事堂。

    二位宰相处理完了公务,正坐在富弼的签押房中喝茶谈话。

    嘉佑二年,对两位掌握着国政的宰相来说,绝对称得上霉运横生、无比艰辛。大年初一,正值盛年的官家便突发怪病,好长时间重度昏迷,醒着的时候,还神志不清。两人不仅要料理国政,还得操心皇帝的安危。

    期间老对头贾昌朝,还就六塔河问题不停发难,而老朋友欧阳修,也插一杠子进来,让两人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好容易坚持到皇帝痊愈,国政平稳,六塔河又被两个后生否定了,圣旨下来说,停工……谁知前线的一伙人,竟不甘心失败,强行合龙了商胡口,结果滚滚洪水倒卷回上游,造成了商胡重新决堤的悲剧,当场冲走千人、卷去千万贯的物资,下游五州之民,更是流离失所,损失惨重。

    出了这样的大事,就算贾昌朝一伙政敌不追究,朝野上下也不会放过他们,御史台、知谏院的言官们,交章上疏,要求严惩相关人员!当然,作为力挺六塔河的后台老板,二位宰相也没少挨弹劾。

    两人自然要上书引咎,然而所幸的是,全国都在闹洪灾,无数人流离失所,需要朝廷统筹调配,官家才不许他们撂挑子,要求他们一心一意,率领全国军民抗洪抢险,度过难关。

    二位相公自然知道,这是官家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然而当宰相的要想说话管用,还得靠手下帮衬,所以光自己从泥潭里出来不行,还得把那些不听话的下属解救出来。否则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除了尽力为他们推脱责任外,两人以遵循旧例为由,只是将相关人员的降职处分,几乎跟没处罚一样。

    然而由于李仲昌等人,从一开始就是通过倚借权势以弹压众议,强行推动开六塔河。舆论显然并不满足于履行惯例,乃至出现‘河朔被水灾,五州之民皆归罪于李仲昌、张怀恩、蔡挺三人,乞斩此三人以谢河北。’的局面。

    群情汹汹,诸多严苛之辞,潮水般涌向二位相公。但这个局面,是文彦博预料之中的,作为智慧的化身,他自然清楚,对李仲昌等人的处罚过轻了。然而这就好比做生意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老对头贾昌朝还没出招,怎么能先自己把价码砍下去呢?

    文相公所料不错,贾昌朝的攻击来得隐蔽而致命,他没有动用常规的言官力量,因为那文富二相的强项。贾昌朝昔日曾是侍讲学士,出入宫掖、久在帝侧,与许多太监关系密切,因此他走的是太监路线。

    他教唆太监刘恢密奏官家说,商胡再次决口后淹死数万人,而且六塔河凿土时涉及禁忌之日、六塔河口地名与赵姓和官家名字有牵连等等……如此罪名已不是原来,所谓的‘治河不利’那样简单,而是明显触犯到了皇权的底线。

    官家果然听信了这些说辞,委派宦官重新审理此案。其后又派殿中侍御史吴中复和邓守恭二人前往澶州,调查开凿六塔河的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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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二位相公像坐在火山口一样,各方面的压力极大,甚至有点众叛亲离的意思。急需尽快想办法摆脱不利局面,否则后果堪忧,这也是两人坐在一起喝茶的真实原因。

    “如今最能牵动人心的,”富弼一边点茶,一边缓缓道:“莫过于建储一事了。”

    范缜范老夫子是豁出去了,接连上了十道疏要求立储,可惜他的奏章,在官家和宰相们之间来回传递。一会儿交上去,一会儿发下来,永远找不到确切的讨论人,更不要说明确的答复了。

    但他是知谏院的言官,可以面陈!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一上朝,他必会谈建储立太子的事。折腾得没完没了,最后皇帝和宰相们达成了默契……把这个讨厌的家伙弄到地方上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这一招没用,范缜吃了秤砣铁了心,他拒不接受任命,坚持留在京城作战。

    有人说他是沽名钓誉,妄取首倡立储之功,他便公然发誓,官家立储之日,便是他辞官返乡之时,此生都绝不会再起复。

    一个人的坚持如果能到范缜这一步,总是能成事的。哪怕最终没有成功,至少过程一定轰轰烈烈。所以许多处于观望态度的官员,开始上书支持范缜——在皇帝和宰相的联手压制下,立储的呼声,非但没有减弱,反倒升高了。

    富弼的意思是,既然拦不住,我们不如顺势为之,将官员们重新团结在身边……

    “我也有这样的打算,”文彦博缓缓道:“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嗅到了不好的气息。”

    “文相何出此言?”富弼给他端一盏茶。

    “今日上朝,包拯汇报昨日剿灭无忧洞,官家突然赞赏起那个叫陈恪的小子,”文彦博沉声道:“怎么说他来着?”

    “说他文武双全、德才兼备,为子孙找到了宰相。”富弼微笑道:“说得我都想见见这位小朋友,想看他是否真那么神。”

    “官家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差,”文彦博淡淡道:“但是这些话,显然放在私下说更恰当,官家却放在朝堂上,到底是何用意?”

    富弼是有德君子,素来不喜算计,因此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听文彦博说。

    “下朝后,又听说官家派去了侍卫,专门保护他,还御赐了酒食,恩遇之隆,一时无两。”文彦博缓缓道:“过了,官家给他的有些过了,让人难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演戏的成分。”

    “演戏?”富弼神情一凝道:“表演给谁看?”

    “给满京城的文武公卿,给你和我看!”文彦博断然道:“官家自然知道,他这一番做作,必然引起效仿,不知多少人会去陈家探视。”

    “就连我们政事堂,不也派了个人去么。”富弼笑道。

    “你知道那人回来,回报说什么?”文彦博压低声音道。

    “什么?”

    “他竟然看到了赵宗绩,在陈恪家里吃酒!”文彦博冷声道:“这不就是官家,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两人的亲密关系么?”顿一下道:“你再联想官家在朝堂上的话……”

    “这个……”富弼一脸惊觉道:“莫非官家,有传位于宗绩的想法?”

    “那倒不至于,”文彦博摇头道:“官家这样做,应该主要还是警告,警告那些望向投机的人,不要太早的下注。”

    “嗯。”富弼颔首道:“应该是这样。”

    “这段时间,我琢磨官家的心态,”文彦博道:“肯定是还想自己来,毕竟官家能生,只是老生丫头片子罢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富弼点点头道。

    “所以我们还是得坚持啊,”文彦博笑道:“别人都拿刀子戳官家的心,我们却给他暖心,官家肯定会领情的。”

    “嗯。”富弼点点头,他对文彦博的先知先觉十分信服,点点头道:“有了官家的支持,咱们就算成功了一半。”

    “不错,再把大臣们稳住,贾某人怎么折腾,也甭想掀起风浪了。”文彦博呷一口香浓的茶,赞道:“不愧是极品御茶密云龙。”

    “文相的已经喝完了吧,我这里还有小半块,待会儿捎着。”富弼笑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文彦博摇头道。

    “我是喝什么都一样,龙凤茶团在我这,算是明珠暗投,文相才是真正的懂茶之人,就不要推辞了。”

    “却之不恭了。”文彦博笑笑,眉头一凝道:“其实想要让大臣,停止对我们的攻击,并不难。只要给他们找个新的目标,就好了。”

    “新的目标?”

    “当然,不是什么目标都可以,得名声够响、地位够高、够招人恨,”文彦博淡淡道:“而且不是一个人恨,是全体都恨。这样的目标,可遇不可求,但在我大宋朝,已经存在了四年之久。”

    “你是说,西府那位?”富弼面色不变,心中却翻江倒海,早感觉出文彦博对狄青不爽,想不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不错。”文彦博点点头道:“这个人,让每一个文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他是一颗毒瘤,连国家的风气都被他败坏了,自从他当上枢相后,老百姓都说,不一定非得是读书人,只要有能力,干什么都会成功。”

    “还有那些武将军卒,也变得蠢蠢欲动,纷纷上书要求朝廷修武备、伐西夏、复燕云!”文彦博一脸沉痛道:“长此以往,我大宋朝又会回到五代乱世时的景象!”

    其实那时也没什么不好的,国家虽然四分五裂,要啥没啥,可不论是后唐还是后周,都能把契丹揍得跟三孙子似的。

    但是,对于读书人来说,五代十国,是他们最不堪回首的年代,原因很简单——在乱世里,读书人是武人们肆意凌辱杀戮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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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了个单章,大家看一下。

悲剧的八月份(正文已更,请读者入内一观)

    八月是新书月,每个作者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谓一炮而红,所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怎么夸张都不为过。

    和尚这本书,公众版的表现一直很好很好,上架后,本想一鼓作气,顺势拿下新书第一,让成绩上一个台阶的。回想月初时的干劲十足,真有些恍若隔世泪两行的感觉……

    和尚打了哑炮、让大家失望,不是因为书本身的质量,只是因为更新突然不给力……本来不想解释什么,可编辑说,你不说明白了,别人还以为你是言而无信呢。

    和尚,实在是经历了,一个悲剧的八月份。

    月初,大概从六号开始,搬家,搬家的时候没用我,但搬过家的都知道,搬只是第一步,距离正式入住之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情还好说,关键是,进来没几天,空调便坏了。

    大家应该记得,我一吹风扇就眼疼,结果在一年最热的时间,又没有了空调,我是从早到晚一身汗,整整持续了七天。

    终于,在快要变成热狗的时候,空调修好了,当夜冷风习习,真爽啊!谁知吹了没两天,便开始打喷嚏,起先没在意,以为是着凉了……奈何打着打着,却打出了鼻炎。严重的时候,头发木发涨、根本无法思考,只好彻底放慢速度,配合治疗。

    现如今,已经大大好转,但是一遇刺激,就会喷嚏不止,不过月关大大已经把他的心得告诉我了,明天就去买药,希望以后不再会困扰。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吧……上个星期,我二叔半夜上班,突发脑干出血,医生说,已经无法手术,只能听天由命了……全家人都放下工作了,只有我还在写字,唉……

    本来想说,要几张月票,让我的新书月别太难看来着,但写到这,就觉着不重要了,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吧,愿我二叔能挺过来,若大家都能给他一点祝福,我想,奇迹一定会出现的……

    最后,以后我要十二点前睡觉,大家也一样,都别熬夜了,生命太脆弱了,经不起折腾……

    晚安。

第一五四章 王爷的野望

    富弼是一位有德君子,君子的第一要则,便是‘志毋虚邪,行必履正’,别说他对狄青并无恶感,就算有,也只会就事论事、正大光明的弹劾,绝不会为了找替死鬼,而去构陷别人的。

    但富相公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国为民热血沸腾、与虎狼之邦交涉不惜性命,为了推行新政不顾自身的热血青年了。在经过仕途和人生的大起大落后,他悄悄得变了,他学会了藏拙、学会了避免被孤立、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你不能因为富弼不显山不露水,风头全被文彦博压住,便觉着富不如文。事实上,在庆历年间,富弼叱诧风云之时,文彦博还只是很普通的官吏。十年过去了,富弼的心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才是他今日甘为绿叶的原因所在。

    说他变得成熟了也好,变得世故了也罢,总之,昔日那个大宋真汉子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位举止有度、谦和雅量、完美无瑕的大宋宰相。

    是以尽管对文彦博的阴谋感到不齿,他却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反对。恨狄青的人太多了,但不是因为狄青为人嚣张跋扈、经常做些羞辱他们的事,恰恰相反,狄青自从当上这个枢密使后,谨言慎行、循规蹈矩,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绝不给人留半点口实。

    但文官们就是恨他,说白了,一切都源于他脸上的那行金印、他的武人身份……

    不容一个武人,抢走文官们的荣光、不容一个武人,与他们平起平坐,更不容许一个武人,成为他们的领导……这便是文官真实的龌龊心思。

    富弼也是文官,他不能背叛自己的阶层,他只是出于君子的操守,想尽力避免这种丑事发生:“文相,狄汉臣有大功却不自傲,虽是西府大臣,却对我等执弟子礼,其品性无暇,谦让如儒者,何以忍心陷之?”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文彦博冷声道。虽然他现在没篡位,但为了避免他以后篡位,我们要坚决的除掉他——多么强横的逻辑啊!

    顿一下,文相公又一脸怜悯道:“这样,也是为了让他得以善终啊。”

    富弼心里一阵阵起腻,这样的私下谈话,还有必要如此虚伪么?他没本事陪着文彦博颠倒黑白,便淡淡道:“狄青深得官家信任,文相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文彦博何等人,怎会听不出他语气的变化,顿觉无趣道:“富相说得对,此事还需慎重。”便决口不再提整狄青之事,专捡些轻松的话题说。

    只是谁都知道,不说,不代表不做,最多只是现在不做。

    ~~~~~~~~~~~~~~~~~~~~~~~~~~~~~~~~

    陈家院子里。

    赵宗绩中途离席,陈恪送他出去。两人到了小王爷的车上,陈恪披头问道:“难道汴梁的大人物们,都是这样热情么?”

    “哪有。”赵宗绩摇头道:“一个个眼高于顶,往常,哪会理睬你这样的外来户。”

    “是呀。”陈恪道:“所以我觉着奇怪啊。”

    “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今天官家在朝堂上夸你来着,”赵宗绩道:“说你是未来皇帝的宰相。”

    “我晕。”陈恪瞠目结舌道:“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管它是不是玩笑。”赵宗绩道:“官家都这样说了,大臣们就算敷衍一下,也得给他这个面子。”

    “那,你干嘛来凑热闹?”陈恪皱眉道:“岂不会让人多心?”

    “我焉能不知这等道理?”赵宗绩苦笑道:“算了不瞒你了,是官家今早晨,让我来看看你怎样了……”

    “……”陈恪无语半晌,方缓缓道:“兄弟,我怎么觉着,咱俩演了一出猴戏呢?”

    “嘿……”赵宗绩哭笑不得道:“话虽难听,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出戏,演给谁看的?”

    “你说呢?”赵宗绩嘴角挂着明朗的笑,拍拍陈恪道:“我走了,对了,那盒点心,是湘儿亲手做的,你可别不当玩意儿。”

    “那是当然。”陈恪点点头道:“对了,跟她说,下次少放点糖,太甜,我吃不惯。”

    “去你的吧!”赵宗绩虚踹他一脚,骂道:“真把我妹妹当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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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南王府邸,赵允让书房。

    汝南郡王赵允让,已经六十二岁了,须发皆白、满脸皱纹、又瘦又小,而且患有严重的哮喘病,坐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胡床上,就像一截干枯的木头,哪怕下一刻死掉都不奇怪。

    书房里还坐着他的几个儿子,都看着站在堂下的老八和十六。

    “完了,丐帮全完了。”老八赵宗楚失魂落魄的禀报道:“我这十年的心血,全白费了。”

    “我们的钱呢?”老二赵宗朴急声问道:“我们存在他那里的钱呢!”

    “岳乙已经死了,无忧洞也变成了水晶宫。”老八惨笑道:“上哪找钱去?”岳乙就是丐帮的大龙头。

    “这可是你口口声声,把钱放在他们那里最保险!”赵宗朴怒道:“现在全都泡了汤,那可是二十万贯呐,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二哥说话可得讲良心,”赵宗楚怒道:“这些钱,多半都是我挣的,谁能想到,开封会发这么大水呢!”

    “我早说过,别跟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纠缠太深,迟早会吃亏的。”又一个兄弟埋怨道:“怎么样,我的话没错吧?”

    “九哥,你再这么阴阳怪气的,”老十六赵宗汉瞪起一双牛眼道:“信不信我揍你!”

    “听听、听听!”老九赵宗愈怒道:“爹,大哥,十三,你们再不管管他,好好的一个王子,就要变成捣子了!”

    “捣得就是你!”

    十几个小王八蛋吵嚷起来,你想想屋里得乱成什么样?赵允让怒喝道:“住口,你们是嫌我死不快是不是?”说着他使劲拍着胡床道:“都滚出去!”

    见老爹发怒了,老大赵宗懿赶紧把弟弟们撵出去,只有他和十三赵宗实留下来。

    “父亲息怒,他们就是这个样。”待兄弟们都出去,赵宗懿才轻声安慰赵允让道:“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我挨个说说他们。”

    “依着气,我能气死。”赵允让拉风箱似的喘息道:“一帮子蠢材!你们俩将来要多担待。”

    “是。”兄弟俩应一声。

    “钱丢了就丢了,何况我寻思着,也不一定丢,”赵允让缓缓道:“汴京城已经下了一个月的雨,地下水道的水,早就该齐腰深了,我要是那岳乙,肯定会把钱财提前转移的。”

    “但是,他藏身的密洞中,只有一些浮财,”赵宗懿皱眉道:“虽然也不算少,但还不够我们的零头。”

    “那密洞里人多眼杂,保不齐有见财起意的,换了我,会另藏在一处地方的。”赵允让摇摇头,缓缓问道:“岳乙死的时候,谁在边上?”

    “虽然战报上说,是捧日军卒。”赵宗懿道:“但据传言说,是那个陈三。”

    “又是他……”一直阴沉不语的赵宗实,听到这个名字,就皱起眉头。要不是这个人,六塔河、无忧洞,他和汝南王府,都不会输得这么惨。

    “是他……”赵允让深感意外道:“这可麻烦了。”

    “怕他作甚。”赵宗懿道:“圣眷是最靠不住的了,尤其他这种小人物,官家回头就忘了。”

    “那我们也不能动他。”赵允让长长一叹道:“你还不知道,今日皇帝那一番做作,是在警告我们么?”

    “警告我们?”赵宗懿瞪大眼道。

    “是的。”赵宗实点点头,幽幽道:“官家嫌我了,最近这段时间入宫请安,他明显对赵宗绩更热情。”

    “难不成他想立赵宗绩?”赵宗懿瞪大眼道。

    赵宗实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为难看。

    “不可能的。”赵允让摇头道:“告诉你们,前日入宫,官家让我给他选美……”

    “选美?”

    “嗯。”赵允让点头道:“这次的标准只有一个,宜男之相。”说着眼色带着怨毒道:“把陈三夸成未来宰相是警告,让我给他选秀女,也是警告,说白了,他跟他爹一个德行,就是舍不得把皇位,交给我们!”

    触动了心中的伤处,赵允让剧烈的咳嗽起来,赵宗懿连忙上前,给父亲好一个抚背,又端了痰盂给他吐痰,老王爷才恢复了气力。

    赵宗绩始终坐在那纹丝不动,面色阴沉道:“父亲说得对,我看是大臣们操之过急了,引得他不舒服了。”

    “不舒服,”赵允让冷笑道:“老绝户有什么资格舒服?”说着看一眼赵宗实道:“十三你不用担心,大臣们都是支持你的,在那帮士大夫的心里,长幼有序,比天还大。赵祯他不传则罢,传就只能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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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元朝时,读书人成了比妓女还下贱的行业,这就是报应,可惜来的太晚了些……

    下一更,十二点以前,发现距离月票榜第一,只有三百多票了,有没有可能创造奇迹呢?

第一五五章 生为备胎的父子俩

    说来也真是造化弄人,赵宗实父子两代人,竟经历了同样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赵宗实的故事,前面已经讲过了,曾经作为备胎,被接进宫里养活,但后来太子降生,便被送了回来……空欢喜一场不说,小心灵还受到极大的伤害。

    而他爹赵允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赵宗实再怎么被晃点,毕竟时间断年纪小,记不太清,赵允让那时,却已经到了爱做梦的年纪,当年,先帝的长子周王去世后,真宗皇帝以绿车旄节……皇子的礼节迎他到宫中抚养,一直长到十来岁。如果不出意外,大宋朝的花花江山,便将由他来享受。

    然而千不该万不该,刘娥竟然让一个宫女为真宗生下了当今官家赵祯。

    人家有了原厂货,自然不需要他这个贴牌的,在赵祯满周岁后,赵允让便被礼送出宫。黄粱一梦、转头成空,自然人生长恨水长东……

    之后的岁月里,虽然真宗皇帝竭力补偿于他,但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弥补失去皇位的痛苦?赵允让疯狂的生了二十八个儿子,二十四个女儿……这还是养活了的,要算上夭折的,已经可以组一个百人团了,不就是为了报复真宗和当今官家?

    看吧,你们生个儿子比登天还难,我却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全!羡慕吧,嫉妒吧,老绝户!

    谁知道,三十年后,他的儿子赵宗实,又一次成为了光荣的备胎,而且同样又被赶出宫去。在之后十多年的岁月里,赵允让父子一直活在热切地期盼和巨大的失落中。

    每一个皇子的诞生都是他们的末日,每一个皇子的去世都成了他们的重生。可以想象,今年过年,官家赵祯病危时,这父子俩该有多么的狂喜——要是赵祯一病不起,那皇位,就终于落到他们家了!

    尽管后来赵祯又痊愈了,赵允让父子俩还是信心满满,这不明摆着的么?在所有人看来,已过半百、膝下无子、曾患重病的皇帝,已经不得不立宗室为储了。宗室者,宗实也……

    然而向来从善如流的官家赵祯,却选择了坚持下去,他用这样的方式,警告了群臣、警告了赵允让父子,自然让赵宗实十分的沮丧。

    然而他老爹赵允让,这个毕生凝视皇位的王爷,却安慰自己的儿子道:“在大宋朝,没有谁能随心所欲,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行。若赵祯再坚持不立储,便是不顾国家祖宗、无疑自绝于群臣。渐渐地,所有人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到时候,他也只能屈从了。”他那张干枯如老树皮的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道:“你也不用担心,他会给你小鞋穿,不会的,只要立你为储君,他就得尽心竭力的奉承你,这就是老绝户的悲哀!”

    “我儿只需静观其变,看那赵祯,是怎么一步步被逼上绝路的。”老王爷笑得直咳嗽,仿佛世上没有比这更可乐的事体了:“放心吧,再一再二不再三,这皇位一定是咱们的。”

    赵宗实虽然性情坚忍,但毕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忍不住道:“父亲别太大意,我看宗绩那边的势头很猛,长幼有序,毕竟还是虚了,先帝也不是长子,不一样当上皇帝了?”

    “情况不一样的。”赵允让见他忧虑重重,暗暗一盘算,决定跟他交个底,遂压低声音道:“为父已经为你谋划多年了……”

    赵宗实微张着嘴道:“怎么从来没听说?”

    “这种事,让人知道了,岂不招祸?”赵宗懿接着道:“没有任何外人插手,都是父亲和我办的。”说着神秘兮兮的笑笑道:“几位相公和重要的大臣,都已经私下保证,只要在宗室中立储,非你莫属。”

    听了父兄的话,赵宗实终于心下大定,低声问道:“那个陈三郎,既然打不得,不如拉一下吧。”能让赵宗绩失去左膀右臂,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可以,”赵允让淡淡道:“你不必出面,让你三哥去吧。”

    “好。”这就是兄弟多的好处,干啥都不用他出面,赵宗实只需一心一意,扮演好忠孝贤王的角色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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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停下,开封府的涝灾真正严重起来,城南低洼处的民居,已经进了齐膝深的水,老百姓已经没法在家中生活,只能扶老携幼,往北面高处去。

    陈家的宅子,就在城南,是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也是第一批不得不搬出来的居民。好在曹氏早找好了住处……她哥哥曹国舅,位于夷山的一处别院。夷山是开封城为数不多的山峰,就算皇帝的宫殿被淹了,这里也淹不着。

    陈恪那次的拉壮丁,让曹氏和陈家的关系彻底挑明,她和陈希亮的婚期,很快便由官家和曹太后钦定在下月二十七。现在和她的住处离得也近了,她也不再遮遮掩掩,每日都要过来,查看父子几人的衣食用具是否妥帖,俨然以女主人自处了。

    这一日,曹氏要离去时,陈恪跟了出来,笑问道:“姨娘,你现在还住柳家么?”

    “这时候,”曹氏掀开油壁车的碧纱帘,窘道:“哪还能再赖在柳家?”

    “那你还能去么?”

    “笑话,当然可以了?”曹氏大奇道:“什么事?”

    “你带我去一趟吧?”陈恪笑道。

    “干啥?”

    “我想去拜会一下柳老太爷,把婚事跟他说清楚。”陈恪挠挠头道:“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你早该说清楚了。”曹氏白他一眼道:“你想什么时候去?”

    “现在吧。”陈恪道:“这还用看黄历么?”

    “不用。”曹氏挂起一丝苦笑道:“不过,还是等你父亲一起吧。”

    “不必,”陈恪摇头道:“他在场的话,有些话更不好说,还是你带我去吧。”

    曹氏想想也是,何必要让陈希亮,再去被老公公训呢。

    ~~~~~~~~~~~~~~~~~~~~~~~~~

    曹氏的爷爷,是开国大将曹彬,将门之女,行事雷厉风行。一炷香后,她已经带着陈恪,来到了柳家门前。

    虽然已经是柳家的前儿媳,但曹氏的身份摆在那,显然没有人走茶凉一说,但见是前少奶奶、便赶紧开了门。

    达贵官人的府邸,入门即是轿厅,出轿厅是照壁,过照壁是客堂,一般都是如此。柳家也不例外,却别有一番匠心。陈恪跟着曹氏出了轿厅,迎面便是个偌大的花园子,尽管连月下雨,什么花都开不起来,仅观其假山碧石、松竹蒙翳、已经让人神清气爽了。

    两人从花园中的回廊下,直接走进了客堂,便见客堂的门口,悬着一副对联曰:‘近山黛掩神仙窟,隔水烟横富贵家。’口气虽大,却也实至名归。

    有侍女出来侍奉,曹氏让陈恪稍坐,她先进去,跟老太爷汇报一声。

    踞坐堂中,满耳俱是天籁、满眼俱是锦绣。陈恪心中叹道:‘平常总听人说,三代才出一个贵族,此言果然不假……这柳家繁荣了千年,已经把富贵,浸到骨头了。’

    起先他还有闲情逸致,去感叹柳家的品味,但不久便转为不耐烦……因为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那柳老太爷,就连曹氏亦没出来。陈恪叫两声,才发现,连侍女都不见了……这摆明了是在晾他。

    但陈恪很快又平静下来,自己都晾了人家四个月,现在被报复一下,也是应该的。他便安下心来,坐在那闭目冥神静思……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可把暗地里窥视他的侍女们气坏了,走出来叫醒他道:“哪来的村夫,竟在我家府上睡觉!”

    “别演戏了。”陈恪睁开一只眼,嘿然笑道:“你家主人都上哪里去了?”

    “我家老太爷此时不在家,家里都是女眷,不便见客。”侍女们面带寒霜道。

    “那曹夫人呢?”

    “在和我家老太君说话,你老实在前面等着。”

    “那把柳月娥叫出来,我正有事儿找她。”陈恪道。他也没指望侍女们能答应,谁知道她们竟愣是答应了。

    侍女们心中暗暗冷笑,看我家姑娘,不把你揍得妈妈都不认识了。

    便有人小跑到后宅柳月娥的绣楼,气喘吁吁道:“姑娘,那个不知好歹的贱男人来了。”

    柳月娥比几天前,竟消瘦了一圈,面色苍白、神情也有些恍惚,闻言愣神道:“什么贱男人?”

    “就是那个陈三!”

    “他来了?”柳月娥一阵慌乱道:“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是曹夫人带他来的,”侍女叽叽喳喳道:“可曹夫人被老太爷和太夫人留住了,就把他一人晾在那,快一个时辰了。”

    “唉,爷爷真是胡闹……”柳月娥叹口气,起身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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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眼看就要爆掉老高,转眼又让他跑掉了,加油啊,这个月,别无所求,爆掉老高,就爽了……

第一五六章 暖水瓶

    陈恪翘首以盼,终于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不禁微微惊讶……许是在家的缘故,柳月娥没有穿她常穿的紧身武士服,而是着一身深蓝色的罗裙。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金簪绾在脑后,显得肤白如纸、颇为娇弱,浑不似平日的女强人模样。

    “你怎么来了?”柳月娥看到他,眉头微蹙道。

    “我又不是白眼狼。”陈恪站起身道:“自然要来看看你的……”‘伤情’两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柳月娥狠狠瞪一眼,硬生生止住了。

    “我很好,不劳费神。”柳月娥神色冷淡道:“我既然说要帮你讨回庚帖,便一定会做到的,不用你出面。没有别的事,你就请回吧。”

    “把我当什么人了?”陈恪却大摇其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陈三郎啥时候也不会躲在个女人背后的!”

    “你走不走?!”柳月娥柳眉一竖,逼近一步。

    “使用暴力之前,要先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小心伤到自己。”

    “一只手也能对付你!”柳月娥冷哼一声,伸手便要擒陈恪的肩膀。

    但她的动作,明显要比平时慢很多,陈恪不避不闪,探手擒住她的手腕,嘿然笑道:“我说吧,你不信……”话音未落,他看到柳月娥的额头,满是米粒大小的汗珠,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不禁眉头紧皱道:“你是怎么搞的?”

    “与你何干?”柳月娥想要挣脱,但伤处钻心的疼痛,让她失去了平日的强劲。

    “废话,你要是替别人挡箭,我管你去死。”陈恪沉声道:“赶紧找一间静室。”

    “……”柳月娥倔强的歪着头,不吭声。

    “不然我要喊出真相啦!”陈恪从来不缺办法,既然母老虎怕家里人知道受伤,就用这个威胁她。

    “卑鄙!”柳月娥怒目相视道。

    丫鬟们躲在远处,望着姑娘先被那长脚汉子制住,然后又带他往绣楼走去,不禁面面相觑:‘难道欲擒故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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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月娥带着陈恪进了一座二层小楼,见她进来,楼里的侍女都起身道:“姑娘……”

    “你们在这守着,”柳月娥沉声道:“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上来。”

    “是。”大家族的侍女,总有过人之处,应一声便悄无声息守在门口。

    柳月娥则带着陈恪上楼。二楼应该是她的闺房,陈设十分简洁,除了一张鸡翅木的千工床外,便是几椅梳妆镜这些必要的家具。墙上没有想象中的挂满宝剑,桌上倒有一束白色的蔷薇,被养在淡粉色的汝窑瓷瓶里。

    ‘绝对能看出,这是间女孩子的闺房。’陈恪颇为意外。

    女孩子的闺房,便如罗裙覆盖下的肌肤一般隐秘,柳月娥也不知,为何会把他领进来,许是因为别的地方都不保险……但看到陈恪一双贼眼四处扫见,却不禁羞恼:“不要乱看!”

    “我看看,够不够干净。”陈恪却一本正经道:“太脏的地方,是不能用来看外科的。”

    “我这里不脏!”柳月娥羞恼更甚道:“每天都打扫的。”

    “没说脏,还不错。”陈恪呵呵一笑道:“放松,然后把伤口露出来吧。”说着,把一个铜质的箱子搁在桌上,掀开盖后,将里面的物件,一样样取出来。

    他问哪有清水,柳月娥指指墙角桌上一个紫琉璃内胆暖水瓶……是的,这个年代已经有暖瓶,而且结构与后世的相差不大,只是造价高昂,非寻常人家消费得起。

    陈恪倒一盆温水出来,从箱子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撒入些细盐,仔仔细细把手洗净,用白绢擦干。

    做完这些,见她还杵在那,陈恪皱眉道:“愣着干什么?”

    “你转过身去……”柳月娥紧咬着下唇道。

    “又不是头一回见……”陈恪嘟囔一句,但还是依言转身。

    悉悉索索了好久,才听到一声‘好了’,陈恪转过身去,险些喷出鼻血……但见柳月娥下身穿戴整齐,上身却仅着一个粉色绣花的湖绸肚兜,哪怕她的双手环抱胸前,也不能遮盖那精致的锁骨和纤浓合度的柳腰,胸前一双玉兔,亦因为手臂的压迫,而硬是让他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两弯新月。

    柳月娥脸红如血,却见陈恪旋即面色如常,双目紧盯着她腰间的绢布。

    “三天了,你没解开过一次?”陈恪皱眉道,他见那绢布,还是自己打结的样子。

    “嗯……”柳月娥点点头,黯然道:“果然没有女人会看金创……”

    “还以为你身边有的是能人呢。”陈恪眉头皱得更紧,他记得,狄咏就有很扎实的战地急救技术。

    “会的不少,但都是男的……”

    “我也是男的。”陈恪拿起一柄小剪刀,将层层白绢剪开。

    “你不会看上我的……”柳月娥自嘲一笑道。

    “……”陈恪不说话了,因为才剪了一层,便看到有血迹,他叹口气,继续一层层剪开。只见越往里,血迹就越重,到了最后一层,干脆成了近似乎黑色的暗红。因为耽搁了两天,伤口已经结痂,与绢布粘在一起。

    “作死啊。”陈恪戴上一个绢布的口罩,又没好气的拿出一个瓷瓶,拔掉塞子,便透出浓烈的酒味。

    “酒?”

    “是也不是。”陈恪淡淡道,他才不会告诉她,自己这两天费了牛劲,才蒸馏出这么一点医用酒精来。用棉签蘸出些酒精,轻轻浸湿绢布,柳月娥痛得丝丝倒吸冷气。

    “现在知道痛了?”陈恪叹口气道:“待会儿还得疼十倍。”

    “不疼。”柳月娥擦擦汗,故作轻松道:“我这是热的。”

    “希望你能继续嘴硬。”陈恪见绢布已经完全浸透,便揪住一角,缓缓揭了下来。

    “啊……”柳月娥登时眼泪就下来了,她一把拧住陈恪的大腿,好像要把疼痛传递给他似的。

    陈恪也不阻止她,两手依然稳稳的操作着,待把那层绢布揭下来,他仔细观察下伤口,轻舒口气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柳月娥不好意思的看看他,收回手道:“好的。”

    “好消息是,王太医的御药很棒,你的伤口没有化脓,而且愈合良好。”

    “那坏的呢?”

    “那条药布也长在里头了。”陈恪叹口气道:“必须得取出来……”

    “……”柳月娥倒抽一口凉气。

    “谁让你不及时换药的?”陈恪叹口气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柳月娥低下头,一片黯然道:“这几天一闭眼,小环就出现,是我害了她,否则她还可以,继续和她夫君快乐的生活下去。”

    “她自然这么想,”陈恪这次用棉签蘸着盐水去浸药布,又是另一番销魂痛苦,他用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道:“但你想过那数百名被解救的女子,她们会作何感想?”

    “数……百名?”柳月娥紧紧攥着拳头,牙齿打颤道。当然是痛成这样的。

    “不只是我们解救的那些,”陈恪道:“其他军队也有解救,加起来有三多百人,这些女子,可没有她那么幸运,她们被日夜蹂躏、生不如死,难道你觉着,也不该救她们么?”

    “应该。”柳月娥点点头,似乎忘记疼痛道。

    “三百多人和一个人相比,你说该救还是不该救?”

    “该……”柳月娥点下头,却又摇头道:“可是我都不认识她们。”

    “为了一个你认识的人,就可以牺牲三百多人?”陈恪嘿然一笑道:“那这个世界,也太冷酷了吧?”陈恪说着,把一卷绢布送到柳月娥口边:“含着。”

    “……”柳月娥刚要说话,就被塞住了嘴,她刚要抗议,便猛觉有烙铁烙在肋间一般,痛得她眼泪直流,鼻涕也下来了。

    “忍住了!”陈恪把左手递给她,她两手一把握住,用尽全力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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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不会真正和药布长在一起,陈恪用盐水浸透之后,拿根细细的带倒钩的银针,将其缓缓地、缓缓地勾出来。

    这期间,柳月娥以惊人的忍耐力,纹丝不动,让他得以一下成功……

    把药布完全取出来,陈恪吐出口长长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道:“好了。”

    柳月娥吐出口中的绢布,终于哭出来:“呜呜,疼死我了……”

    楼下的侍女面面相觑,心说姑娘怎么一直在呻吟,还喊疼?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侍女们不敢应声。

    “开门!”一听这声,竟然是老太爷。

    侍女们愈发不敢应声了……

    敲门声越来越重,见始终没有应声,老太爷的暴躁脾气上来,终于重重一脚,把门闩踹断了。

    “太爷来了。”侍女们一面大声给上面通风报信,一面赶紧迎上去,却被柳老头一把推开,鼓咚咚爬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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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柳老太爷的刀

    柳老太爷是狂儒柳开的儿子。

    柳开是宋朝古文运动的开山祖师,连欧阳修都得称一声前辈,然而他的大名,之所以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却是因其狂霸的一面。

    这个十三岁在学时,即提剑逐盗的书生,在传说中,那是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杀人不眨眼的柳疯子。他当年知润州时,当地有一名姓钱的供奉,乃是吴越王钱镠的后人。柳开闻名前去拜会,恰逢钱供奉奉命进京。

    因为久闻柳开的恶名,钱供奉临走时,嘱咐儿子,一旦柳开来了,务必要小心应对,以免惹恼了这凶神。所以钱供奉的儿子,把柳开奉为上宾,带他在家中游玩。

    在后院中,凑巧碰到一名绝色的女子,柳开问此以谁氏?对曰:‘某之女弟也。’柳开大喜曰:‘开丧偶已逾期,欲娶为继室。’

    钱供奉的儿子,哪敢做这种主,忙道:’我得先写信告诉家父,他同意之后,才敢议论舍妹的姻事。’

    柳开却满不在乎道:‘以开之材学,不辱令妹。’便强‘委禽’焉……六礼之首的纳采,又叫委禽。禽,雁也,纳采用雁,故曰委禽。

    不旬日,遂成礼,钱公子不敢抗拒,写信告诉在京的父亲,钱供奉遂乞上殿,面诉柳开劫臣女。

    真宗皇帝却道:‘卿识柳开否?真豪杰之士也。卿家可谓得嘉婿矣,吾为卿媒可乎?’钱供奉不敢再言,拜谢而退……

    ~~~~~~~~~~~~~~~~~~~~~

    柳老太爷没有继承其父的文采,却学到了其蛮霸的一面。老太爷年轻时不爱读书,偏喜舞刀弄棒,宋夏战争爆发,便率两个儿子,投身军中、鏖战西北。三川口一战,折了长子,定州之战,又折了次子。他自己前前后后、浑身上下被创二十余处,体内取出来的箭簇,达三斤之多,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回京后,官家请他除下衣袍,看到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赵祯热泪盈眶道:“天幸老将军无大碍。”

    “如果能换回我一个儿子,”柳老太爷却平静道:“微臣宁愿立即死去。”

    官家一片黯然,三年宋夏战争,近十万忠魂埋骨西陲,有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发生?战争,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随后,官家任命他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柳老太爷却在丧子之痛的打击下,坚决谢绝了皇帝的好意,回家颐养天年,专心抚养自己唯一的孙女长大成人。

    对他来说,柳月娥便如心头肉一般,所以听到那一声痛呼之后,他的反应也就可想而知了……

    老太爷像一头愤怒的狮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楼上,便见孙女披着件蓝衫坐在桌前,白皙的肋部上,有一处扎眼的弩箭伤……这位被各种兵器伤了个遍的老人家,太熟悉这种伤口了。

    一个带着口罩的男子,正在为她处理伤口。

    老太爷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大惊失色道:“孙女,你这是咋弄的?”自己身上挖下几斤箭簇都能咬牙挺住的柳老头,此刻却慌了神。

    柳月娥脸色煞白,见爷爷的脸色变得更白,心中暗叹一下,轻声道:“没什么,不小心擦破点皮,让大夫看看就好了。”

    陈恪朝柳老头点点头,示意自己很忙。

    柳老头马上闭嘴转过身去,他感觉两腿发软,便坐在楼梯上,双手合十,求遍满天神佛,保佑心肝儿平安无事。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到一声‘好了’。

    柳老头赶紧转过头去,见自己的孙女已经穿戴整齐,那男子也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英姿勃勃的面孔。

    看看孙女、再看看这男子,柳老头有些混乱,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来,最终还是爱囡心切,对柳月娥道:“月娥,你没事儿吧?”

    柳月娥刚要安慰祖父,却被陈恪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声如蚊鸣道:“这得问大夫。”

    “哦,也对,”老头笑笑,转向陈恪道:“兀那小子,我乖孙女的伤严重么?还不快快道来!”

    “死不了。”陈恪把用过的工具,一样样消毒,收回他的铜箱子中:“但要是不积极配合治疗,就难说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从容镇定,当然是装出来的。但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唬住这老头。

    “怎样配合治疗?”

    “每天都要换药。”陈恪道:“直到从里面长好了为止。”

    看来问题不大……柳老头心下稍定,便关切地盘问起来:“孙女,你这是啥时候受的伤?”

    “三天前。”柳月娥小声道。

    “三天前?那不就是剿灭丐帮的那天晚上?”柳老头瞪大眼道:“你是那晚上受得伤么?”

    “是。”柳月娥点点头道:“被流矢误伤了。”陈恪闻言错愕的望向她,只见她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

    “柳刀、柳剑两个混蛋呢,怎么回来也不吭声?”柳老头怒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是我不让说的,”柳月娥抬头道:“爷爷和奶奶身体不好,我怕你们着急。”

    “我现在更急!”柳老太爷愤怒道:“你个臭丫头,中了箭也不吭一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说着扬手就要打。

    ‘咳咳……’陈恪终于明白,柳月娥打人的毛病,是跟谁学的了。

    听到这一声,柳老太爷才猛醒,原来还有外人,便硬生生变掌为指,指着陈恪道:“爷爷认识京里最好的金创大夫,何必偷偷摸摸,找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上次便是他给我看的。”柳月娥小声道:“孩儿不想,再让第二个大夫碰了。”

    “说的也有些道理。”柳老头点点头道:“受了伤,就好好休息,我让厨娘给你炖参汤。”然后冷冷看陈恪一眼道:“你跟我下去。”说完便转身下了楼。

    陈恪背起药箱,便往下走,却被柳月娥叫住道:“我和你一道下去。”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罩。”陈恪摇摇头,转身望着她道:“还有,每天都得换药。”说完便快步下楼。

    他早就消失在楼梯后,柳月娥却依然望着那里出神……

    ~~~~~~~~~~~~~~~~~~~~~~~~~~~~~~~~~

    柳老太爷带着陈恪,来到了他的练功房。

    这间练功房十分的宽敞,四壁和地板都是木质的,墙上悬着一副银钩铁划的中堂,上书两个大字,‘武道’。

    柳老头脱了鞋,踩在地板上,走到武器架旁,拿起一支竹刀,突然紧紧盯着陈恪道:“你姓陈?!”刀尖一挑,另一把竹刀便朝陈恪飞去。

    “是。”陈恪探手接住。

    “陈三郎?”柳老头的脸,愈加阴沉道。

    “不错。”陈恪放下药箱、脱了鞋、走上武场,唱个喏道:“晚生拜见老太爷。”

    “不敢当。”柳老头一侧身,不受他的礼,刷地劈出一刀,怒喝道:“你既然不屑娶我孙女,为何又偷偷摸摸登门?”

    “老太爷何出此言?”陈恪连忙格挡住道:“晚生是从正门进来,在客堂吃了茶,然后才被柳姑娘领到这里来的。”

    “你当老夫不存在么?”柳老头突然大吼一声,竹刀一撤,又快又猛的朝陈恪肋部劈去。

    要是年轻十岁,这一下,就能把陈恪的肋骨打断,但岁月不饶人,如今陈恪还来得及双手格在胸前,挡住这鬼魅的一击,还微笑道:“贵府女使说,老太爷出去了。”

    “你……好利的一张嘴!”柳老头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闷哼一声道:“你是来作甚的?”说着话,他的刀刃顺着陈恪的刀背,猛劈下去,竹刀没有护手,陈恪只好撒手弃刀。嘴上却不闲着:“探视令孙女。”

    “你们什么关系?”老头见一击得手,刚要趁势进攻,却发现陈恪将竹刀抓在手里……这不是传说中的空手入白刃,而是利用竹刀无刃的特点,公然耍流氓了。

    “无耻。”柳老头怒道。

    “彼此彼此!”陈恪旋即正色道:“她救了我一命。那一箭,本来是射向我的。”

    不说这句话不要紧,只见柳老头闻听此言,一张脸霎时憋得通红,一松手,差点把陈恪闪个趔趄。

    老头反手,便抽出了身后一柄雪亮的唐刀,双目喷火道:“原来是你害我孙女受伤,且让老夫捅你三刀六洞再说!”

    陈恪知道,这老头虽然年老体衰,但只要一刀在手,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干脆丢下手里的竹刀,扯开衣襟,露出肌肉分明的前胸道:“来吧。”

    “小子,激将法没用!”老头刷得挽个刀花,下一瞬,唐刀便顶在陈恪的胸前,轻易刺破他的皮肤,鲜血便滴了下来:“道老夫不敢刺么?”

    陈恪闭上眼,意思很明显,来吧。

    柳老头举着刀,却踯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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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三少爷的剑

    “小子,有一件事你不知道,老夫想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柳老太爷哼一声道。

    “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无法强迫!”陈恪睁开眼,毫不示弱的对他对视。

    “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柳老太爷冷笑道:“别以为官家夸了你,自己就金贵了,老夫一样想杀就杀!”

    “你不会杀我的。”陈恪却淡定道。

    “你哪来的自信?”柳老头嗤笑道。

    “对于一个武人,”陈恪笑起来道:“他的刀,比他的话,更接近他的内心,老太爷要是想杀我,刀已经透过我的身体,而不会跟我废话。”所以说,这家伙不是没有头脑,只是不喜欢拐弯抹角,但老蛮牛的刀刃,逼得他不得不智取了……

    “哼……”柳老太爷嘴角,挂起一丝得意的笑,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对的,赶紧板下脸道:“你小子倒也不完全白痴,老夫柳濠一世英名,岂会杀一个手无寸铁之辈?”

    他把刀刃上的血迹,在陈恪雪白中单的领子上擦净,突然反手用刀柄,重重击在陈恪小腹上。这一下太突然了,陈恪结结实实挨上,登时痛得弓起了腰。

    “混小子,”柳老头终于喊出了压抑许久的愤怒道:“我孙女有什么不好!你陈家竟视若洪水猛兽!”

    “这跟她到底怎样无关,。”陈恪站直了身子,一脸诚恳的对老先生道:“是我已经有婚约在先了。”

    “王八蛋!”柳老头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又猛得击出一拳,怒吼道:“这拳是替你那混蛋老爹挨得!有婚约还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陈恪其实躲得开,却没有躲,被打了个趔趄,却只闷哼一声,没有呻吟、也没有摔倒……不让老头把气出了,此事如何了结?他的深吸口气,才能说出话来:“我父亲是无辜的,我的婚约,是我自己订的,他并不知情。”

    “笑话。”柳老头冷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自己做主?”

    “呵呵……”陈恪擦擦嘴角的血迹,笑了:“我一直很崇拜令尊……”

    “你……”柳老头登时语塞,天下人都知道,当年他爹是怎么娶到他娘的,为此他姥爷还告过御状呢。

    “我父亲没有错,老太爷家也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陈恪沉沉叹口气道:“是我年轻孟浪,才给三家带来无穷的烦恼与痛苦,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是,苏小妹我必须要娶,因为这是承诺。”

    柳老太爷神色复杂的望着陈恪,尽管对这小子绝无好感,但他还是要承认,从见面开始,陈恪的言行举止,便让他难以产生恶感,甚至不知不觉,看他都顺眼多了……

    “难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算承诺了么?”柳老太爷一下抓住了陈恪的话柄:“你只履行对那苏家的承诺,那对我家的承诺,就可以不履行了么?”

    “这……”陈恪无语,苦笑道:“如果我能一分两半,自然要履行的。”

    “这有何难?”柳老太爷大手一挥道:“看你一副聪明相,怎么是个死心眼?”他给陈恪支招道:“念在你年幼荒唐、却也算重信守诺的份上,老夫就替孙女做主,待你们成亲后,允许那苏什么小妹做个偏房就是。”说着重重拍着陈恪的肩膀道:“老夫那一刀没有免,只是权且记下,你要是敢宠妾灭妻,到时候一起了账!”

    在他看来,这样的好事儿,陈恪肯定答应不迭……奶奶个熊的,豪门之女下嫁,还没成亲,就先允许他纳妾,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儿去?

    “苏小妹必须是正房。”陈恪却不识好歹道。

    “你……”柳老太爷瞪起一双牛眼道:“莫要不识好歹!”

    “我答应的是娶她,不是纳她,所以必须正娶,没别得可能。”陈恪道:“如果老太爷同意的话,我也可以明媒正娶令孙女。”

    “放屁!”柳老太爷怒道:“就是官家,也只有一位皇后!”

    “不行的话,我只能用别的办法,补偿老太爷和柳姑娘了。”陈恪深深作揖道:“从今往后,老太爷和柳姑娘有任何吩咐,晚生都绝无二话。”

    “谁稀罕……”柳老太爷烦躁的背过身去,在练功房中来回踱着步,依他的性子,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是不会再纠缠的,最多暴揍一顿,然后一拍两散。然而,他心底有个声音,却一直在叫他不要松口。老先生说不清是为什么,似乎是那种源自家族的固执,似乎又是别的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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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武堂中,只听到柳濠来回踱步的声音,陈恪安静的立在一旁,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柳太爷终于立住脚,转身挑衅地望着他道:“小子,听说你办法很多?能干很多别人办不到的事?”

    “不能这么说……”陈恪叹口气道:“比如这件事,我就没有办法。”

    “有办法,你要是能帮我办成一件事,我便还你庚帖,从此两家再无瓜葛。”

    “什么事?”陈恪警觉道。

    “我有一个老弟,他现在遇到大麻烦了。”柳濠叹口气道:“我想帮帮他,却没有办法。”

    “谁?”陈恪沉声道。

    “告诉你也无妨,”柳濠面带骄傲道:“他正是当今枢密使,面涅将军狄汉臣!”

    “狄元帅……”陈恪倒吸一口冷气道。

    “不错。”柳濠颔首道:“当年在西北鏖战,他还是我的下属,如今,他已经是西府大臣,我大宋军人的骄傲了。”说着又叹口气道:“但是现在,有人意欲置他于死地,你能帮他化险为夷么?”

    “是不是文彦博那厮?”陈恪猛然想起一事,沉声问道。

    “哦?”柳濠不禁要刮目相看了,惊讶道:“你是从何而知?”

    陈恪当然不会说,我是从历史书上看到的……事实上,到了千年以后,狄青依然能为人耳熟能详,多半原因,要归于他所遭受的不公与悲剧的结局上。

    陈恪依稀记得,狄青在当上枢密使数载之后,突然遭到了文官们的集体杯葛。为了整倒他,文官们不惜造谣附会,用各种迷信说法,来动摇仁宗皇帝的意志。尽管直到最后,文官们也没找出他的任何劣迹,然而狄青还是被排挤出京。

    之后在朝廷无微不至的关照下,每隔半个月,便会有使者去嘘寒问暖……宋朝开国百年,这样的待遇只有狄青这一份,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让朝廷这样放心不下。

    狄青忧愤交加,不久便生背疽去世了……直到二十年后,国家用兵西域,苦无良将,才想起了这位英年早逝的常胜将军。然而,大宋男儿的从戎建功之心,早就随着狄青之死烟消云散,再也回不来了。

    那些文官们得逞了,世界依然以他们为中心运转,大宋朝所有的荣光全都归于他们,所以好男不当兵,都去抱着书本苦读,挤破头当官去了。最后没办法,竟让太监领军,演出一出出可笑的活剧,硬生生把个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了一群野人。

    可恨的是,当灾难降临,这些文官跑得比谁都快,基本上全须全尾的逃过长江去,在江南的花花世界继续作威作福,直到南宋灭亡,彻底没地儿逃了,才遭到报应……只是太晚了,亿万无辜百姓,已经变成了枯骨。

    陈恪什么都知道,但他更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做不了那种力挽天倾的伟人。在另一个层面的历史中,王安石早就证明过,改革,不是闹着玩的,伟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弄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正是基于这两方面的原因,陈恪才会对当官兴致缺缺,要不是因为在大宋朝,做官就是特权的代名词,他连科举都不会考。他就打算做个闲官、享受生活,多找刺激,赶在靖康之前,把这一辈子醉生梦死的糊弄过去。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但发生在眼前的悲剧呢?管还是不管?对于一个见义勇为壮烈过的人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只是在经过六塔河事件后,陈恪已经充分认识到高层的厚黑与无耻,所以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帮狄青翻牌,几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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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猜的。”陈恪回答柳老头的问话道:“没有东府大臣的支持,不太可能动摇到西府大臣。”

    “果然厉害!”柳老头对陈恪生出些信心道:“我当你答应了?”

    “这件事,我可以尽全力出谋划策。”陈恪缓缓道:“但是,小妹的幸福,不能用来当赌注。”

    “可以……”柳濠也一字一顿道:“只要我看到你的努力,可以不附加任何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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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为,正常人来到这样一个朝代,都会有陈恪这样的想法。沈默那样为民族崛起而读书的伟人,太少;陈恪这样,对未来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只是想让自己和身边人过得更好的,才是绝大多数。

    当然,人的想法会变的,把你放在国家总理的位子上,你也会认真思考国家大计的,所以不要急……且让他精彩的活着吧。

第一五九章 水漫开封

    嘉佑元年的大雨,从五月初下到六月初,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在排水设施瘫痪七天后,壮丽的汴京城,化为一片汪洋。

    为了疏通排水的河道,开封府尹包拯,请了圣旨,率领军队,将建在城外汴河、蔡河、五丈河下游河道上的私家园林全都拆除,这才避免了城中百姓遭受灭顶之灾。

    但开封府糟糕的地势决定了,在大雨停息、洪水退去之前,城中的涝灾便会一直持续。街道变成了河床、房屋变成了孤岛,车马被舟船取代,城中到处漂浮着无数的垃圾杂物、动物尸体、甚至也能看到溺毙的人尸……

    这座超级城市中的百万居民,陷入了严重的生存危机中。如果不妥善解决,将会直接影响到国家政权的稳定,这就要求朝廷必须履行其行政职能,制定出切实有效的救灾政策、上下一心、同舟共济、方能渡过难关。

    所幸宋朝的文官政府,在内政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士大夫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操、充足的官员数量、极高的官员素质,强大的行政能力,以及两位有着非凡能力的宰相,更不用提,还有一位千古仁君了。

    这一切因素汇聚起来,都使宋朝的抗洪救灾,足以令上下两千年的任何朝代汗颜。

    首先是官家赵祯,水灾发生后,他便下旨罪己,并食素斋醮、夙夜祷于上帝,‘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祈求上天将灾难移到自己身上。并下旨停止宫中、官府一切娱乐活动,命所有人把精力放在救灾方面。

    同时,他接连颁布减赈救灾的诏令,向民众保证,朝廷会负责他们在洪灾时的生活,以及灾后的重建,极大的安抚了市民的情绪。使他们能够听从朝廷的指挥。

    官家许下了善良的承诺,对于两位宰相率领的文官集团来说,却是艰巨的任务,一百五十万人的赈灾和重建啊,光想想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好在赵祯一直在满朝非议声中,坚持留用文彦博和富弼为相,此刻终于得到了回报。两人都是难得的治世能臣、赈灾经验丰富,富弼更是曾在青州,赈救过五十万灾民,此刻虽然任务艰巨,两人却能保持镇定、有条不紊的统筹好整个救灾工作。

    有道是未雨绸缪,其实救灾也是一样道理,你事先准备充分,遇到事情自然不会慌张。开国以来,宋朝便频发各种灾害,故而朝廷一直都非常重视仓储预防措施,广设各种常平仓、义仓、惠民仓、广惠仓……其中,常平仓主要负责赈粜,广惠仓补其不足,义仓负责赈贷与赈给、惠民仓主要负责济贫,四种仓库相互配合,在全国范围内,组成一个完整的救灾仓储体系。

    作为京师之地,自然更是各种备灾粮仓密布,足有一百三十座之多。文彦博上任以后,曾亲自视察了所有的救灾粮仓,查处了一批贪污义仓的蠹虫、并委派监察御史,将日常监督形成制度。

    在他的严格要求下,一百三十座粮仓,始终处于饱满状态,足够京城百姓食用两月之久,这是他和富弼最大的信心源泉。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文彦博将开封城所在在职和闲散官员数千人,具体分配到每一个街坊中,每一名官员,全程负责十户家庭的救济和安置。

    他要求所有官员,都必须熟悉自身所负责的人家,并将其年龄、性别、姓名登记造册,使下发物资、安置百姓有的放矢,也便于灾后评价官员的工作成果。

    同时,所有建在高处的宫观建筑、军营设施、乃至私人宅第,都被朝廷征用,以安置从低洼处转移来的百姓……甚至王公大臣的府邸,都被要求接纳一定数量的灾民。

    而宋朝的王公贵族们,此时也表现出极高的风度,他们不仅允许灾民在自家房舍居住,还负担起他们的衣食来。宋朝‘仁爱’的社会风气如此,如果拒绝的话,会被别人视为冷血自私,完全无法立足。当然,更多是出于这个时代,人们被儒家思想熏陶出来的自觉……

    文彦博还命人在夷山搭建帐篷,解决了几万人的住宿问题。又在城中征集男丁,前往加高加固黄河堤防……因为黄河的河堤,要高出开封数丈,因此反而成了大水中难得的陆地。但若是黄河一旦决堤,汴梁城就彻底变成水晶宫了,也不知官家能不能当成龙王爷。而且文彦博这一招,还解决了城中百姓的住宿问题,也让十几万壮男不至于无所事事、为害京里。

    其实大宋朝论救灾经验之丰富的,富相公说自己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然而他更清楚,这种需要领导人物强力决断的时候,两个声音同时说话,只会造成工作的混乱。所以文彦博抓大的方面,他则关注细节、查遗补缺。

    不要以为这样就轻松了。恰恰相反,这些不起眼的工作琐碎细致、极为繁重,富弼却毫无怨言的承担下来,每天默默工作的十个时辰,只在实在撑不住时,才会眯瞪一会儿。为了不至于睡得太死,他把枕头换成一截圆木,这样只要一翻身,就会惊醒。

    而且富弼也比文彦博更注重受灾百姓的心理按摩……那是灾民些人,是全天下最骄傲挑剔的大宋臣民,不是给他们个地方睡、给他们口干粮吃,就可以再也不闻不问的。为了让蚁聚在一起的民众,不至于因为烦躁情绪,而发生恶性治安案件,以至于引起骚动。富相公下令开封城所有官妓,每日为百姓义演,太学生和国子监的监生们也被他调集起来,每日里走访百姓、了解他们的不满,汇报官员们工作的缺漏,作为一种监督。

    正是在这两位顶级文官的完美配合下,开封城才能在如此巨灾之下,依旧井然有序,民众情绪稳定,没有任何恶性案件发生……当然,温情脉脉之下的严刑峻法,起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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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洪灾,太学早就停课了,陈家所住的宅子,也涌进了数百号灾民。虽然他也很赞同朝廷的这一决定,但不代表他能忍受,和几百号人挤在一个院子里。

    他便花大价钱,买了一条船……在这个水漫汴梁的时候,船价是平时的十倍,且有价无市。但陈恪还是通过赵宗绩弄到,一条有船舱的平底船。晚上就住在船上,白日里,便和几个兄弟划着船,在汴京城的街道上玩耍。

    他们的行为绝不突兀,而只是千万同道中的一员罢了。自由惯了的东京市民,焉能整日拘于方寸之地?于是纷纷找船下水,像平日一样走亲访友、游玩作乐。但船的数量有限,价钱也太高昂,绝大多数市民就算负担得起,也不会为了几个月的大水,而花这个钱的。

    好在宋朝的城市是商业化的,汴梁城更是如此,什么是商业化?就是需求导向生产。马上有商人,用木板、竹竿,扎出各种简易的排筏,也不卖,按日租给想要游玩的市民。此项生意一经推出,马上大为火爆。每日里雇船的市民成千上万,多少排筏都会被抢光。

    于是,沉寂数日的汴梁城,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街道上的车马行人,被密密麻麻的舟船所取代。人们也在短暂的不适之后,开始享受起这种非同寻常的体验来。除了乘船出游外,水性好的人们,直接扒得赤条条,扑通扑通跳下来,戏水逐浪,卖弄身姿起来。

    但要想吸引目光,游泳其实不是什么好办法,那些玩水秋千的才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在竖立着高高秋千架的画船上,荡起了秋千。只见他们越荡越快,越荡越高,一直把秋千荡到与秋千架相平,才猛地双手脱开秋千绳,纵身飞向空中。瞬间,在蓝天白云间翻了个筋斗,像一只轻灵的燕子钻进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

    这种高难度的表演,需要技巧与勇气,向来被视为勇敢者的游戏,京中少年争相为戏,以展示自己的勇气。

    还有一种受欢迎的运动,是打水球……实质是陆地所踢的鞠,只是在水里用手打罢了。

    除了这些自发的体育运动外,还有在水里表演傀儡戏、水烟火、丑角戏,向人们讨取赏钱的艺人,这些人更有观赏性,给市民们的水上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

    自然,也少不了划船贩卖酒食茶汤的,虽然受水患影响,提供的商品种类,远远不能与先前相比,却也称得上琳琅满目,任君挑选了。

    陈恪还从没见到过,这样的一个城市,、这样的一群百姓,他们不仅没有被百年不遇的水灾玩死,反而要活活把水灾玩死。

    得对生活有多强大自信和热爱,才能有这样的心境和兴致?

    怕也只有这个没有暴政的温柔王朝,才会有此等奇景。从这个角度讲,大宋朝的文官,又是最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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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消息是,应该明天就能出院了,阿门……

第一六零章 狄青危局

    然而这些最‘优秀’的文官,在恪尽职守的同时,依然没有忘记,扫除威胁到他们地位的异己分子……

    坐在摇摇晃晃的平底船上,陈恪分明嗅到,空气中除了潮湿腐坏的气味外,还有浓浓的阴谋气息。

    大概是三天之前,他在与同学们走访受灾市民时,便听到到处有人在议论一桩传闻。

    传闻产生的地点是大相国寺,而所涉及的人物,则是大宋枢密使狄青狄汉臣……

    水火无情,龙王爷不会因为你是大元帅,就让水躲着你家不淹。狄青和大量的达官显贵,家里一样被淹了,没办法,只能往高处搬。许多人家选择了同僚的宅邸借住,也有住进军营里的。但狄青没有去叨扰同僚,更没有回到他出身的军营,而是搬到相国寺中居住。

    相国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相国寺,虽然这时候,那位姓鲁的胖和尚,还没有到寺里看菜园子,但它在大宋、乃至在东亚已是无人不知、人人向往的了。但并非是它的宗教地位有多高,而是这地方,实在太繁华了……

    作为河南老乡,大相国寺的和尚们,绝对是少林和尚的前辈和老师。堂堂一个佛寺,居然是大宋最著名的商业交易中心和货物集散地。作为大宋的国寺,它占地千亩之多,僧房零零散散,而中庭则可容纳万人,乃是汴京城难得的大宗商品交易地。‘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天下货物,山积云委,眩耀人目’。不要说大宋的商人了,就连海外商贾也慕名而来。

    而寺里的和尚,不但不排斥这些商业活动,反而积极的投身其中,做起了牵头交易、坐地抽佣的经济生意,赚得盆满钵满、富可敌国。要问此时世界上最大的交易所在哪里,不用怀疑,大相国寺是也!

    比起宋朝前辈来,少林寺什么的简直弱爆了。阿信,还要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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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宋朝在世界的经济地位看,相国寺就好比美国的华尔街。

    这样一个异常繁华的商业区,一是热闹、二是嘈杂、三是平民商贾聚集,这就决定了,不会有高官显贵在此躲避水灾。狄青选择这里,其实是闹中取静,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文官,远离令他窒息的政治空气。

    更何况,这里有无数平民百姓。在这里,他能感到自在、感到被尊重,所以狄青带着全家,搬到了相国寺中。

    大宋全民偶像,堂堂枢相大人,竟然莅临相国寺,寺里的和尚自然欢喜无比,将最好的禅房让出来,给狄青一家居住,还不许人往外传。

    然而在大相国寺这样人多嘴杂的地方,他的行踪还是很快就暴露了,从此,这位全民偶像的一举一动,便被置于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些关于他的传说,也迅速在汴京城流传开来。

    人们传说,时常能在半夜时分,看到狄青在相国寺的正殿高视阔步、轩昂往来,而且身上穿着一领黄色的衣袍。其实真相是狄青不欲引人注目,故而借了和尚的僧衣穿在身上,而僧衣的颜色是土黄,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

    但是坊间新闻的升级性是无敌的,转眼就变成了狄青穿黄袍登殿……而在‘黄袍’传言之前,人们便曾谣传狄青家里面,夜间有怪光照耀天空。其实是狄青的管家,在家里打醮,只是忘了向开封府报备……第二天便传遍汴京,说‘狄枢密家夜有光怪烛天’。

    除此之外,据说狄青家的狗,还突然长出了犄角。街头巷尾亦流传着‘汉似胡儿胡似汉,改头换面总一般,只在汾川河子畔’的歌谣……按说狄元帅这样的超级名人,各种趣闻轶事自然多不胜数,市民们也只把这些传闻,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说也就罢了。

    但是陈恪却从中嗅到了浓重的阴谋气息……在他看来,这些荒诞不经的传闻,都会触动帝王最敏感的神经!

    黄袍加身的,那是太祖赵匡胤。当年权倾一时的曹利用,他侄儿就是因为穿浅黄色的袄子被人陷害下油锅烹死的,连累曹利用也贬谪房陵,在路上被迫自杀了,可见皇帝对这种颜色的敏感……

    而当年篡唐自立的朱温,发家之前,半夜里宅子里也是怪光冲天,邻居们以为着火了,都赶过来救火,结果什么也没到。这跟狄青家里发生的异象,简直是太像了。巧的是,朱温当年所住的午沟,正是狄青的府邸所在。

    朱温是造反起家的,所以这些传闻背后的意思太明显了;至于那狗长犄角,那是祥瑞,联想起太祖皇帝篡位前,家里发声的一系列怪现象,就差给狄青家门口挂一块‘开张造反’的招牌了。

    至于那首歌谣,更是直接把狄青,打成一个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外国人,这得多大仇才能造这种谣啊?

    如果这些事件孤立出现,只能说是凑巧,但现在,接二连三地,十分有层次的,指向同一个人,就不能不说明,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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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汉臣确实处境堪忧了……”欧阳修的事务也很繁重,好些日子了,才得了半天的假期,叫陈恪划着船出去,到一处人少的地方陪他钓鱼。

    听陈恪讲起他的担忧,欧阳修毫不讳言道:“知制诰刘敞,已经把狄青所有的奇闻怪事罗列出来,写成了奏章,最后归纳出一个主题——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后忧,宁负青,无使负国家。’

    “无耻!”陈恪面沉似水道:“怎么能这么无耻呢?”

    “唉,”欧阳修叹口气,甩出钓线道:“其实京中百官,皆有此等担忧,刘敞不过是把它说出来罢了。”

    “老师也有这样的担忧么?”陈恪沉声问道。

    “老夫……”欧阳修定定望着鱼漂,摇头道:“自然相信狄汉臣是忠的。”

    “……”陈恪松了口气,要是欧阳修也不站在狄青这边,那真是毫无希望了。

    却听欧阳修接着道:“其实,诸位相公、满朝百官中,也找不出,认为狄汉臣会造反的。”顿一下,他幽幽一叹道:“但是你得明白,官场就是这样,摆在台面上的说法,往往都是用来掩盖真实目地的借口。”

    “这个我懂,”陈恪点点头道:“就是有人想做掉狄元帅。”

    “对。”欧阳修颔首道:“就是有人想赶走他。”

    “怎么就盯上狄元帅了呢?”虽然早就猜到了,但被证实的感觉,很不好。陈恪气愤道:“他又不是第一个当上枢密使的武将!”

    “那些武将,都没有狄青的战功大、威望高、年纪轻。何况,现在另一位枢密使王元辅也是武将,自然会引发文官们担忧……难道这是文臣武将分庭抗礼的开始?”

    “狄元帅是平民和武人的偶像,若这样无过而逐,谁还再为官家卖命?”陈恪冷声道。

    “这也正是他被逐的原因。”欧阳修嘲讽的笑道:“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名者才是好男儿,岂能让一个武人抢去所有的风光?”

    “老师怎么看?”

    “狄青是忠臣加功臣,朝廷要善待他。”欧阳修想也不想道。

    “老师准备上书反驳刘敞么?”陈恪希夷的问道。

    “反驳自然是要反驳的,”欧阳修淡淡道:“但是,如今整个官场对他充满敌意,狄汉臣强留下来又有何用?还不如去地方上,当个节度使逍遥自在,过上些年,朝廷用人,自然会再次想到他。”

    “老师……”陈恪的呼吸粗重起来,若非对方是他一直很敬重的欧阳修,陈恪怕是要用鱼竿抽人了。

    “你是不知道,狄汉臣这四年枢密使,是怎么当下来的。”欧阳修看看他,见他一脸的愤慨,轻轻一叹道:“要是换了我,早就主动请辞,离京哪怕当个县令,也不受这份窝囊气。”

    “我知道……”陈恪轻声道:“他饱受同僚排挤,朝廷大事,从来没有他出言的份儿,就连他的下属,也敢公然挑衅他。”

    “对。”欧阳修颔首道:“世人只为功名累,狄青就是名利心重了点。扔了这个官又能怎样,不就一身轻松了吗?”

    这不是欧阳修在说风凉话,而是宋代士大夫的共同思维,他们做官,讲得是顺心,这京官做得舒坦,就当下去,不舒坦,便请求外调……反正工资一分不少拿,还能不用早朝睡懒觉。

    陈恪想了想,觉着欧阳修说得不错啊……何况他当年,也是这样劝狄青的,干嘛要当那个枢密使?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那老师,准备怎么办?”

    “我也写份奏章,驳一驳刘敞。”欧阳修顿一下道:“同时建议官家解除狄汉臣的枢相一职。”

    “……”陈恪沉默良久,幽幽道:“老师以为,千百年后的史官,会怎样写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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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更……

第一六一章 理想

    在见欧阳修之前,陈恪曾经去过一趟大相国寺。他忘不了,自己当初劝狄青,不要接受枢密使一职时,狄元帅那强烈的反应。所以陈恪必须要知道,此刻的狄青,又是何等心境……这直接决定了事情的难度。

    听说陈恪到来,狄青十分高兴,他爽朗的笑着,责怪陈恪道:“来京半年,也不到我家里坐坐,难道还在生我的气?”

    “是的。”陈恪点点头,近距离观察,他发现几年不见,狄青衰老得可真快,鬓角斑白、皱纹隐现……当初的大帅哥,已经变成老帅哥了。

    “嘿,这气性,可真大。”狄青让他坐下,有些萧索的笑道:“听说你要参加这科的大比,不来也好,不来也好哇……”

    “我这不还是来了么?”陈恪说着望向狄青道:“元帅,四年了,你这枢密使,也当够了吧?”

    “嗨。”狄青摇头苦笑道:“想不到四年不见,我们还要继续同一个话题。”

    “但想必元帅两时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陈恪轻声道。

    “是啊……”狄青长身而起,背手走到门前,望着外面漫天的雨幕道:“四年时间,说起来一点不长,对我来说,却是沧海桑田、恍若隔世。”

    这是当然了,四年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指挥千军马万的大元帅,人生是何等豪情壮志?四年后,虽然贵为枢密使,过得却是鬼一样的日子,你让狄青怎么能不唏嘘。

    “我这次来,是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闻。”陈恪也不跟他磨叽,直截了当道:“元帅深谙兵法,应该清楚,自己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了。”

    “……”狄青久久不语,雨帘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铺就的台阶上,不断溅起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

    “退一步吧,元帅,退一步海阔天空。”陈恪起身,走到他身后道:“你的伟大,不需要一个虚位证明。”

    陈恪这话,说得极为得体,一方面暖心;另一方面,也提醒狄青,你这个枢密使,不过只是空头而已,权柄,都在宰相那里呢。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他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显然在京城经历了这么多事,陈恪也渐渐成熟了。

    狄青闻言心里暖洋洋的,但他转过头,认真的看向陈恪道:“仲方,我知道,很多人都在说,狄青你就名利心轻点,扔了这个官又能怎样,不就一身轻松了吗?但是我不能,我必须要在这儿,”他的语气带着些激动的颤抖,一字一顿道:“不管多难,我都要在这儿。”

    “为什么?”陈恪无法理解道。

    “你不是贱儿出身,不知道没有希望的人生,是多么的让人绝望。这天下,对军卒们是多么的不公平!”狄青压抑着愤懑道:“只要当兵,就要被像牲口一样刺印,从此被人轻视、被人侮辱、前途更是一片黑暗。”

    他的双目投射出最坚定的光,对陈恪道出自己埋藏最深的心曲:“是的,我确实是孤军深入,到处都是敌人,每日都活在煎熬中。但只要我在这儿,天下贱儿便知,朝廷有此名位相待。”狄青声音很轻,却字字印入陈恪心口道:“人有了希望,才会奋进,才有可能击碎不公,为此,无论多难,我都要待下去!”

    “……”陈恪的眼睛湿润了,他万万想不到,狄青恋栈不去,竟是这样的原因。这世上最动人,不是政客们口中的豪言,不是女子眼里的泪水,而是高贵的方式,对不公的不顺从……

    他深深作揖道:“元帅,陈恪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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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番设计,陈恪才来找欧阳修,提出他蓄谋已久的发问:“史家会如何评价?”

    “史官自当秉笔直书。”欧阳修这个翰林学士,目前的主要任务,便是与宋祁一道重修《唐书》,哪怕是现在治水任务如此繁忙,他也依旧笔耕不辍,每日里对那些历史人物青史定论、点评臧否,自然对这个话题极为敏感。

    “那老师怕要难逃千古骂名了。”陈恪淡淡道。

    “哦?”欧阳修也不着恼,他对这个学生极为喜爱,自然会听他的后文。

    “敢问老师,何时会修《宋史》?”陈恪问道。

    “自然是……”欧阳修面色一变,低声道:“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自然是宋朝灭亡、新的朝代建立后,才会修《宋史》了。

    “老师是史学大家,自己在修《新五代史》,又奉旨修《唐史》。”陈恪道:“难道会以为,这世上真有不灭的王朝?”

    “哪里会有千年的王朝……”欧阳修摇头喟叹,望着茫茫的水面,见几支水鸟掠过,道:“从夏启家天下,有了国的概念后,已经历了多少朝?哪个君王不想千秋万代?可国家是有气数的。应运而生、气尽而亡,从无幸免,我赵宋岂能例外?”

    “那以老师看,如果大宋亡国,最大的凶手,可能来自哪里呢?”陈恪追问道。

    这也就是在言论自由的大宋,要是在别的朝代,欧阳老师早就大耳瓜子扇上了,哪会跟他多费口舌:“历朝之亡有两种原因,一个是农民造反,一个是权臣篡位,”顿一下道:“但我大宋,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对我宋室威胁最大的,是异族入侵。”欧阳修面色忧虑道:“辽朝实在太强大了,现在又多了个西夏,一旦两国联手,足以让我汉人亡国。”尽管欧阳修是大史学家,也无法料到,真正致命的敌人,非辽非夏,而是一个目前还未被宋朝知晓的小部落。

    但是,宋朝自太宗以来,屡战屡败的外战记录、兵临城下的澶渊之盟、还有那李元昊带来的切肤之痛……一样样耻辱所去不远,让哪怕最乐观的宋朝人,也明白自己国家在军事上的弱势,何况欧阳修这样的部堂高官。

    “有朝一日我大宋亡国,新朝的史家,就会像老师这样,去回顾前朝亡国的原因?”陈恪定定望着老欧阳道:“他们一定能发现,我们大宋的军队,在开国时,是那样的能征善战、灭国无数,为何短短几十年,便堕落到谁也打不过的地步。老师觉着,他们会怎样看这个问题?”

    在后人看来,陈恪的问题除了大胆之外无甚新意,然而宋朝人却从没试过,这样的逆向思维。这就是所谓的,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很多之前从没想过的道理,便浮现在欧阳修的心中。

    “……”欧阳修深深震撼,沉默许久,方极为缓慢道:“国…策…使…然……”

    欧阳修平生不说谎,又是个史学大家,自然很清楚,大宋朝武力的堕落,就是始自太宗皇帝,定下重文抑武的国策。

    “老师明见。”陈恪真心实意的恭维一句,说出了心底的话道:“但我认为,是始于文官们的权力欲望。他们太想控制一切,太想让这个世界,变成自己想要的那样。”顿一下,他满是嘲讽道:“是的,他们成功了,成功的把大宋朝,变成了他们的乐土,可这天下,不光一个宋朝,还有辽国、西夏、交趾、吐蕃、以及许多潜在的威胁……”

    “像我大宋这样恶劣的国防环境,纵观历史、绝无仅有。却偏偏我大宋的武将,是历朝历代中,最没有地位的!就算大宋的七成收入,都投入到军费上,把士兵全都武装到牙齿。文官们难道不知道?一头绵羊带领狮子,狮子也会变成绵羊么?”陈恪冷笑连连道:“我真不知道,咱们大宋的文官,和国家有什么仇,在这个虎狼环伺的环境中,还要拔掉自己利爪和牙齿,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

    “……”欧阳修沉默了,他的面色晦明晦暗,显然内心极不平静,半晌才有些郁闷道:“难道我不是出于,保护狄汉臣的目地么?”

    “嘿,老师这辈子,被人误会的事儿还少么?”陈恪哂笑道:“了解你的人,自然相信你是为了他好;可还是有很多人会认为,这只不过是你用花言巧语,驱逐狄青罢了。”说着,他面色郑重道:“狄元帅这样德才兼备的名将,注定要名垂千古的,老师必须要慎重。”

    “唔……”让陈恪这番说,欧阳修发现自己确实孟浪了,若是这时候上疏,看上去就像给文彦博打先锋,那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如果狄元帅此去,再有个三长两短。”陈恪加上最后一把柴火道:“老师的千古英明,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臭小子,”欧阳修先是面色一紧、旋即笑骂道:“敢吓唬老夫。”

    “我所说,绝非虚言。”陈恪摇头道:“狄元帅若是离京,凶多吉少。”

    “你怎知?”欧阳修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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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

第一六二章 对策

    “邵先生给他算过命……”陈恪心中暗叹,他没法说,我知道历史啊。只好把邵雍拿出来说事儿。说着,手中露出一枚金钱道:“当年狄元帅平南,邵先生曾远远看过他一面,我当时就在身边。”

    欧阳修拿过那枚金钱,看着上面的篆体,确实是难得的‘邵氏金钱’,便问道:“邵先生是怎么说的?”

    “他说,狄元帅生得绝好面相,只是印堂有疤,若不除去的话,命中便有一劫,会应在下一个本命年上。”陈恪早想好了说辞,眼也不眨道:“这一劫就是一道鬼门关,只有汴京的王气能压住他命里的煞气。”

    “狄汉臣今年四十九……”欧阳修面色阴晴不定道:“邵先生真是这样说的?”

    “老师可以写信求证。”陈恪一脸坦然道。所谓‘君子可以欺之方’,这种事,欧阳修怎么问得出口?

    老欧阳被陈恪说得有些懵了,鱼儿咬钩也顾不上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

    “狄元帅是枢相,去留只能由官家决定。”陈恪沉声道:“我最怕有人拿太祖的例子说事儿,所以恳请老师,先行打消官家这层顾虑。”

    “怎么说?”

    “分三层讲。”陈恪道:“一,如果只是因为担忧,就要除掉自己的将军,朝廷法度何在?天理良心何在?以后还有谁,会为大宋领兵?二,现在的武将,已经不是五代时的武将,现在的皇帝,也不是五代时的皇帝。大家心里,只有姓赵的才能当皇帝,不会再有第二个太祖。第三,若是官家还担心狄青,就更应该让他当这个枢密使。因为枢密使手里没有任何军队,亦无法撇开皇帝和下属,单独调动军队。何况,他本人在京里,一旦真有不臣之举,只消健卒数人,便可擒拿归案。反之,若是放他离京,一来,他手里有了军队,二来他远离京城,这岂不是事与愿违么?”

    欧阳修听了,哈哈大笑,望向陈恪道:“蜀人雄辩,我这次真是服了。”

    “听老师的话,好像还见过哪位蜀人?”

    “就是你那未来岳父,苏洵苏明允。”欧阳修笑道。

    说起苏洵来,此番来到京城,确实不同往常。靠着张方平的推荐信做敲门砖,他见到了文坛盟主欧阳修,欧阳修马上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和他的文章,并向他的老朋友,宰相富弼、使相韩琦等人推荐。

    在短时间内,苏洵便和京城里的名臣都建立了联系。在苏洵看来,似乎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然而事与愿违的是,除了欧阳修之外,那些顶级大臣,都喜欢他的文章,却对他本人不予置评。

    这让苏洵无比失望,他反复思考,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那些喝彩声,确实是发自肺腑,自己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不向皇帝推荐自己呢?

    这就是宿命啊!所谓人不能跟命抗,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十五年前,他第一次来京城时,就想到这个办法,他不难博取功名,因为那时候,正是大宋遭受西北惨败,官家励精图治,打破一切陈规陋习,只要是有用的想法就都会采纳。然而之后的庆历新政里,就有很重要的一条,叫——‘抑侥幸’!

    ‘抑侥幸’,就是不许越级提拔人才的意思,从那之后等级制度牢不可破。人人都是体制内的一份子,谁都得维护它。想要功名,可以,考去……想要破例,没门。

    更何况,苏老泉文章写得超迈古人、独步当时不假,思想也是最纯正的儒家思想。可是当年孔子、孟子周游列国时,难道就得到了什么好果子吃?因为儒家学说本身就存在着极大大缺陷,在初创者时代就没有完善过。更何况时代已经过去千年,怎么能用先秦时诞生的思想,去解决现在的问题?

    所以大佬们只是单纯欣赏其雄奇的文章,而对他的治国思想嗤之以鼻,陈恪其实懂这番道理,但真的不忍心跟苏老泉说……对于一个快五十的人来说,这样的现实太残酷了,还是让他继续迷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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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修是个纯粹的君子,只要你能让他认为有道理,就不愁他不挑担子。所以从他那里离开时,陈恪感觉心里的大石,已经要放下一半了。

    其实他心里挺歉意的,因为这件事,注定要得罪文彦博等一批顶级大臣,然而除了老欧阳之外,陈恪实在无人可求……赵宗绩倒是更能在官家面前说上话,但这种顶级武将去留的问题,实在是太敏感了,小王爷肯定要避嫌的。

    甚至连柳濠这样的前武将都要避嫌,以免有人认为这里面有小团体,事情就复杂了。

    欧阳修却看得开,还安慰陈恪道:‘我这辈子开口就得罪人,虱子多了不痒,不差再多几个了。’

    其实还有个人,他也能去求一求,但围绕着狄青的命运,注定会有一场持续太久,却异常激烈的战斗,必须要保存好实力……现在战斗还没打响,自己岂能上来就把底牌打光?

    回去的路上,陈恪让船靠在了竹林庵附近……柳家的宅院也不能住了,全家便搬到这里。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来给柳月娥换药,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老太爷有吩咐,柳月娥伤好之前,他可以随意出入,因此陈恪一路畅通无阻,便到了后院的客房中,柳月娥早就等在那里。

    轻车熟路的剪开绢带,陈恪仔细看伤处,笑道:“终于长好肉了。”

    柳月娥点点头,没有说话,自从受伤之后,她像变了个人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也不大说话,每天没白没黑的打坐调息。家里人以为她这是为了尽快痊愈,陈恪却清楚感受到,女孩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心里的创伤,短时间内难以愈合。

    陈恪知道,她所受的心灵创伤来自两方面,一个是小环的死,并不是开解几句就能抹平的。一个是自己退婚,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却导致相同的后果,那就是让她深刻怀疑起自身,这十八年来,是不是全都错了……

    前一方面,陈恪可以继续开导,但后一方面,他每次出现,对她都是一次伤害加深。这让陈恪十分歉疚,总想着尽力补偿她一些……从药箱里拿出个精致的粉色瓷瓶,他献宝似的递到柳月娥面前,笑道:“你猜这是什么东东?”

    柳月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摇摇头,继续出神。

    “这是我费尽心思,才讨来的一瓶宫里用的玉容膏。”陈恪笑道:“这东西你听说过么?”

    柳月娥摇摇头。

    “杨景宗你总见过吧?”陈恪笑道。

    柳月娥点点头,提起那位大爷,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乃是章惠皇太后的叔伯弟弟,年轻时是京中无赖,因为犯罪被黥面刺配,后来与当上皇太后的姐姐相认,一下子飞黄腾达,成为京中一霸。

    不知道陈恪为何突然提起那个俗人,柳月娥探究的望着他。

    陈恪指指面颊道;“你看他这里的皮肤,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柳月娥摇摇头道。

    “他当年可是被黥过面的,但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皮肤光洁如昔,就是这种御药的功劳。”陈恪笑道:“当年狄元帅凯旋,官家就赐予他一瓶这个,虽然狄元帅没用,但官家也没收回,让他随时改变主意,便随时使用。”

    “看来是很贵了……”柳月娥终究是个女人,就算再低落,也无法抗拒,能消除她身上疤痕的灵药。

    “贵倒不贵,主要是这种药,可以帮助军汉和犯人逃脱,所以被宫中严格控制,只有经过官家的旨意,才能得到一剂。”陈恪笑着递到她手里道:“每天早晚用一次,看看效果如何。”

    柳月娥轻轻握住那小瓷瓶,小声道:“谢谢……”

    “不必客气。”陈恪微笑道:“没有别的事,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柳月娥身子微微一滞,点点头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别跟我这么客气,我真不习惯。”陈恪笑着起身道:“我先走了。”

    柳月娥站起身道:“你等等。”说着回了自己的闺房,过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红色的信封回来,递到陈恪手里道:“你的庚帖……”

    “哦?”看到苦求不得的庚帖就在眼前,陈恪却一点也不兴奋,道:“怎么在你手里?”

    “我趁着家里乱,偷出来的。”柳月娥面色苍白的笑笑道:“从此以后,咱们再没有一点瓜葛,你也不用理会我爷爷的要求了。”

    “承诺不是在纸上,是在心里的。”陈恪摇摇头,没有接那庚帖道:“我既然答应了令祖父,就一定会做到的。”

    “你怎么可能做到……”柳月娥摇头道:“太不现实了。”

    “我要是能做到呢?”陈恪哈哈一笑,望着柳月娥道:“咱们打个赌怎样?”

    柳月娥却摇头,表示没兴趣。

    “赌一下吧。”陈恪笑道:“我赢了,可以要求你做一件事,你赢了,也是如此,就这么定了!”说完摆摆手,大步的离开了。

    望着他洒然离去的背影,柳月娥久久不动,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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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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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介绍:
庆历五年春,范文正新政改革失败,富弼也跟着被下放,滕子京重修了岳阳楼,欧阳修喝得烂醉如泥,韩相公却依然高帅富,文彦博彻底成精;狄青成了大宋吊丝偶像,拗相公和司马牛才刚刚参加工作,包青天还没资格打坐开封府,苏东坡正在换牙,仁宗皇帝努力造人中……但还有一个甲子,这个迷人的时代,就要毁灭在异族的铁蹄之下……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有没有幸免的可能?只是不知他扇动小小翅膀,能为这个世界,带来多少改变……一品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