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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样样稀松     重生一九零二txt下载     重生一九零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茶馆较量

    readx;虽然陈文强以孙威的化名担任了权力最大的执行部的庶务,但工作并没有一下子繁重起来。因为暗杀部的人员还需要训练,短期内无法执行暗杀任务。而资金问题也不急迫,起码在今年可能不需要再追加款项了。

    所以,陈文强有了时间来处理眼前的事情,那就是把兴义堂的根基彻底夯实,把阻碍龙兴堂称霸上海滩的隐患完全消灭。

    …………

    在上海滩,慢悠悠做一件事,通常被叫做“孵”,比如,孵太阳、孵茶馆、孵混堂等,这曾是上海人重要的生活方式和社交方式。

    而“孵茶馆”则是最传统的消遣方式,各种茶馆中,有“盛以壶者,有盛以碗者,有坐而饮者,有卧而啜者”,有“日夕流连,乐而忘返,不以废时失业为可惜者”。

    茶馆既然能成为社会各阶层流连忘返之地,自然也有档次之分。有的是仅供社团内部成员聚饮的茶室,生人非得介绍不得入内。自然,茶室的环境宜人,陈陈设雅致,茶具精细,且都雇有工役,招待服务,一应俱全。还有对公众营业的茶馆,条件便要差上很多。

    陈文强现在登上的茶楼算不上档次最高,可也不是一般的农民、工人能够消费得起的。此时刚过中午,茶客渐稀,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最近来到和义堂的可疑人物。

    与其他的茶客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长得胖一些以外,这个中年人捧着茶壶,坐在窗前,慢悠悠地喝着。周围茶客聊天、吹牛、抽烟、搓脚……茶房手提紫铜长嘴大水壶,东奔西忙,吆喝招呼,冲水沏茶,似乎都与他无关。

    陈文强和赵大义随意地找了张桌子坐下,茶房沏上茶,他们也慢悠悠地喝着,陈文强却一直暗中观察着这个中年胖子,并试图探悉他的内心。但他并没有探寻出什么。对于城府很深,或者极善掩饰内心,或者心无旁骛的人,这个技能不是百试百灵。对此,他也有心理准备。

    可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难道就这么无获而归?陈文强沉思半晌,决定作一下试探,也许离近了,也许通过言谈,能够得到些有价值的东西。

    想到这里,陈文强对着赵大义低声交代了几句,便站起身,端着茶壶、茶盅,迳自走向那个中年胖子。而且,老实不客气,就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通常来说,茶客大多上固定的茶馆喝茶,有的茶客甚至据有固定的坐位,老板每天为其保留,其他茶客也不会侵占。在茶馆还有很多空座的情况下,陈文强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十分突兀的,而他就是想借这种“单刀直入”式的行动,起到令对手惊慌的作用。

    不过,陈文强刚一坐下,心中就不禁吃了一惊。那个中年胖子,本来坐在那里,并不起眼,甚至还大有松松垮垮的样子,象是对刻板的生活起了腻一样。可是,就在陈文强一坐下去之际,中年胖子整个人,姿态虽然一点也没有变,但是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采,却陡然变得机警之极,象是一头豹子一样!当他的神情起这样的变化之际,他整个人也象是充满了活力,就象是一枚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一样!

    陈文强不动声色,摸着脸上的假络腮胡子,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中年胖子。

    在任何场合,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位陌生人,都会被看作是一种极为不礼貌的举动。如果两个陌生人的眼光恰巧对视起来,总会有一位先把视线转移开去,谁也不想惹什么麻烦事。

    中年胖子并没有说话,但目光也不闪躲,与陈文强坦然地对视,静等着陈文强开口。

    陈文强没说话,他将茶壶放在桌上,拿着茶盅的手晃了晃,将茶杯也放下,掏出香烟,点着吸了一口,然后端起茶壶将茶盅斟满。这一系列动作清晰而缓慢,就是让对面的人看清。从放茶壶的地方,拿茶盅的手法,吸香烟的姿势,斟茶的派头,陈文强已经向对方表明自己是红帮大哥身份。

    如果对方也是红帮人物,按照正常程序,应该同陈文强辩道(盘问底细),但胖子的眼珠转了转,并没有答理陈文强,而是把头转开,望向窗外。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陈文强也不是没有收获。首先,他确定了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身手很好,很警觉,外表和表现的软弱却很能迷惑人。就看现在对方的姿势,看起来象是放松观景,但肌肉却没有放松,胳膊、手的位置也足以抵挡来自陈文强的突袭;其次,刚刚那个中年人的心理透出了一点信息,他认识陈文强。

    简单的化装,只是贴上假胡子,自然瞒不住眼光锐利的人。令陈文强感到惊讶的是对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凭报纸上的黑白照片,他不认为就能一下子识破自己的伪装。

    也就是说,这个胖子应该是在暗中窥视过自己,或者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观察过自己。这个判断一作出,陈文强也暗中作出戒备,继续探悉他的内心,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走,就坐在胖子对面,不时抬头冷冷地看上一眼。

    稳如泰山的样子略有些松动,胖子装得云淡风轻,但绷紧的肌肉却不能维持太长时间。不时投过来的凌厉目光也让他感到了压力,毕竟是有些心虚,微妙的心理变化终于使防线出现了裂痕,稍闪即逝的冲动的想法立刻被陈文强敏锐地抓住。

    “要掏刀子?”陈文强微抿嘴角,似笑非笑,“左手刀啊,很难防呢!可惜隔着桌子,没太大把握。”

    胖子的瞳孔缩了一下,惊愕一闪而过,肌肉绷紧,然后又放松下来,不仅是肌肉,连神情也是如此。他向后一仰,又恢复了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斜瞅着陈文强,伸出了大拇指,左手大拇指。

    “果然厉害。”胖子轻轻点头,不掩赞赏的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如何?”

    “龙兴茶楼怎么样?”陈文强带着挑衅意味扬了扬眉毛。

    “好啊,下午酉时茶楼见怎么样?”胖子用同样的神情回敬。

    龙兴茶楼是兴义堂的地盘,陈文强想刁难这个胖子一下;下午酉时见,则是胖子的反击。我去不去,看你怎么想?

    “好,我等你。”陈文强没犹豫,站起身又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人哪,一泡茶馆,还真能把什么都看淡。无喜无忧,无争无斗,有一壶茶喝,就是一切了。嗯,遁世?苟安?逃避?”

    胖子微皱了下眉头,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陈文强背影远去。

    …………

第四十七章 混血儿——杂种

    readx;同济医院的病房内,陈文强把带来的布娃娃递给丽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只为看她那眼眸闪动间的一抹明蓝。

    丽莉立刻被那有着圆圆眼睛、黑黑长睫毛的可爱娃娃吸引了。在四处飘泊、流浪的日子里,她曾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见过类似的娃娃玩具。她实实在在的喜欢,也实实在在地只敢偷偷望一两眼。作为混血儿,她是那样忧郁,那样颓丧,甚至不敢走到近处去望那非凡的娃娃。

    对她来说,那商店就象是座宫殿,那娃娃也不是玩偶,而是一种幻象。可怜的小姑娘,一直深深沉陷在那种悲惨冷酷且充满嘲笑歧视的贫寒生活里,现在她见到的,在她的幻想中,自然一齐变成欢乐、光辉、荣华、幸福出现了。

    丽莉出世以来从不曾有过一个娃娃,照每个孩子都懂得的说法,那就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个真的娃娃。”而娃娃是女孩童年时代一种最迫切的需要,同时也是一种最动人的本能。一个没有娃娃的女孩和一个没有孩子的妇女几乎是同样痛苦的,而且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拿着呀,这是给你的。”陈文强笑着向前递了递。

    “这是给你的。”丽莉听见了从来不曾听见过的话,她望望陈文强,又望望那娃娃,随即慢慢往后退,直退到床边。她怀着恐惧的心情望着那美妙的玩偶。脸上出现了眼泪,但是她的眼睛,犹如拂晓的天空,已开始显出欢乐奇异的曙光。

    “真的是给我的?”丽莉看看陈文强,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那又伤心、又害怕、又不敢相信、又快乐的神情。

    陈文强用力点了点头,拿着那“娃娃”的手送到她的小手里。丽莉飞快地把手缩回去,好象那娃娃的手烫了她似的。她眨着眼睛,突然扭转身子,心花怒放地抱着布娃娃,“我要叫她乖囡囡。”

    “你也是个乖囡囡。”陈文强直起身子,笑着拍了拍丽莉的头。

    丽莉长得不丑,假使她快乐,假使她健康,也许会更漂亮些。她已经快八岁了,但长期的颠沛流离,郁郁寡欢,让她看上去象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两只大眼睛深深地隐在一层阴影里,嘴角的弧线显示出长时期内心的苦闷。

    但现在,丽莉终于有了自己的“娃娃”,她把乖囡囡放在一张椅子上,眨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动,也不说话,只一心地赞叹瞻仰。

    “你玩嘛,丽莉,是吧?”陈文强说道。

    “嗯!我是在玩呀。”丽莉回答。

    陈文强无声地叹了口气,虽然在医院由护士给她洗了澡,换上了他派人送来的新衣服,可看到那在衣服下支棱起的骨头,他便知道这孩子受的苦。

    “那是你爸爸吗?”陈文强转到丽莉对面,伸手指了指依旧昏迷的汉子。

    “是,也不是。”丽莉看了陈文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捡了我,把我养大。我想叫他爸爸,他不许,只许叫他朱叔叔。”

    “那他是被谁砍伤的?你知道吗?”陈文强继续问道。

    丽莉摇了摇头,说道:“他让我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去找人办事,然后就一下子冲出来,身上都是血,抱了我就跑。”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问道:“那你还能找到那个大门吗?”

    “应该能。”丽莉点了点头,再不看陈文强,而是抱起自己的宝贝玩得开心。

    “那你带我们去找一下?”陈文强蹲下身子,盯着丽莉的眼睛,笑着说道:“找到了就再送你一个娃娃。”

    丽莉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看还在昏迷的朱叔叔,摇头道:“不行,我要陪着朱叔叔,也不想再要娃娃,有一个乖囡囡就够了。”

    “新衣服怎么样,顶漂亮的。”陈文强继续诱x惑着,“好吃的呢,鸡鸭鱼肉,随便你挑。”

    丽莉抱着娃娃,轻轻地拉着小手,好半晌才低声说道:“我不想再四处跑了,也不想再饿肚子。”

    陈文强分明看到丽莉嘴角微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不禁呵呵一笑,说道:“这没问题,不管你朱叔叔恢复得怎样,我都可以养你。有住的房子,也不会让你饿肚子。”

    丽莉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陈文强,似乎在分辨这承诺的真假。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小脑袋。

    ……………

    窗外天空的大片云彩镶上了金边,把云彩照得透明。日头正偏西去,渲染着西方天空的一片红霞。

    龙兴茶楼二层,一侧已经完全空出,茶客一个也没有,只有陈文强和丽莉坐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有小笼包、条头糕、三鲜馄饨、鸡鸭血汤等吃食,陈文强吃得不快,很多时候都是含笑看着丽莉在大快朵颐。

    可怜的孩子,可能是刚出生便被遗弃,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但不幸中也有着幸运,朱铁掌捡到了她,并把她抚养长大。一个男人养育孩子,要付出怎样的辛苦,陈文强不太敢想。而朱铁掌对丽莉也真是实心疼爱,为了给她治病,连那柄视若珍宝的宝剑都肯卖出。

    当然,男人的粗心,以及朱铁掌的实际境况,让丽莉也跟着风餐露宿地吃了很多苦,也吃够了苦。所以,当陈文强这个不称呼她为“杂种”的男人出现,又送她布娃,又承诺日后养她,因为朱铁掌伤重昏迷导致的恐惧、担忧便消失了大半。

    而在长期的充斥着飘泊、艰难、歧视、白眼等不利因素的生活历程中,也锻炼出了丽莉自己的性格和适应社会的技巧。有那么点狡黠,有那么点偏执,还有那么点孤僻。同时,现实社会的种种对待,夹缝中的两边歧视,让丽莉擅长观察别人的脸色并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这样她会少听到些污言秽语,少被人家叫做“杂种”。

    “你喜欢我的眼睛?”丽莉咽下嘴里的馄饨,抬头望着陈文强,既有迷惑又有猜测的神情,“可别人都讨厌,外国人,中国人,他们都骂我”

第四十八章 壮师和矮师

    readx;“这是一个观念问题。”陈文强适时地打断,温和地笑着说道:“你不用管别人怎么看,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在我的眼里,只有可爱不可爱,可不管她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再说,混血儿姑娘是最漂亮的,等你长大了,肯定能亮瞎很多人的眼睛。”

    丽莉眨了眨眼睛,喜色和黯然交替闪过,她低下头,用小勺子轻轻拔弄着碗里的馄饨。

    “别想太多了,你朱叔叔会好的,现在呢,你还有我这个陈叔叔呢!”陈文强摸摸她的头,慰籍道:“以后就安定下来,不四处乱跑了。至于赚钱吃饭,我和你朱叔叔商量,你这个小孩子就不用管了。”

    丽莉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动快起来,继续吃喝。

    陈文强掏出怀表看了看,起身向着赵大义作了个手势,茶楼开始清客闭门。很快,整个二楼便空荡起来,只剩下陈文强、赵大义和丽莉三人。但茶楼里还暗藏着人手,冷清中却蕴含着杀机。

    “慢慢吃,吃饱了就在这坐着等一会儿。”陈文强温和地说完,转身走到茶楼另一侧,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和赵大义一起喝茶聊天。

    “会来吗?”赵大义对此表示怀疑,“不是诓咱们,害咱们白等吧?”

    “我觉得多半会来。”陈文强沉吟着说道:“他的状态有些怪,既不象是和义堂的铁杆,又不象是要与咱们为死敌的样子。或许能谈谈,互相了解一下各自的目的。”

    “那个极司非尔路上的宅子呢?”赵大义问道:“要不要招集人手,杀进去看个究竟?”

    陈文强摇了摇头,否决道:“不要莽撞,先看看能不能察出什么,再决定如何行动。”

    赵大义没吭声,知道兴龙堂的实力,他觉得没谁能阻挡。但陈文强发话了,他就一定听。心中有些不愿,只好摆弄着兴义堂最近打造配发的**。

    事实上虽然如此,但盲目行动所带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烟*土买卖遭到打击,可不只是几个土商利益受损,而是从上到下的整个产业链。所以,一旦七杀的真面目暴露,和兴义堂联系起来,遭到的将是上至租界当局,下至黑*道势力的报复。

    楼下有了声音,陈文强和赵大义停下说话,都移目楼梯处。

    先是伙计,然后是一顶破草帽,中年胖子也经过了化装,无非是脸上脏了些,衣服破旧了些,象个乡下老农。而他身后还有一个,瘦瘦的身材,掩在胖子身后,几乎完全被挡住,等到了楼上,才看清是个乞丐形象。

    “呵呵,陈大哥你好,兄弟徐壮师来迟了,还请多多海涵。”胖子拱手笑得畅快,又伸手指了指瘦子,介绍道:“我兄弟,徐矮师。”

    瘦子草草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陈文强。

    一个胖,一个瘦,这名字倒也起得贴切。陈文强笑着拱手还礼,说道:“来了就是客,谢谢二位给兄弟这个面子。请坐,请坐。”说完,他让伙计把丽莉领到下面。

    楼上安静下来,陈文强、赵大义坐在一面,徐氏兄弟坐在一面,谁也不先开口说话,直到伙计端上茶水。

    “好刀。”徐壮师看着赵大义刚刚别在腰上的**,赞道:“头重脚轻,前宽后窄,背厚刃薄,抡砍时力量集中在前,嗯,和斧子差不多。”

    “果然是行家,一语中的。”陈文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此刀叫**,又叫**,非常适合肉搏砍杀,或者在丛林中行进开路。”

    “廓尔喀?外国地方?”徐壮师疑惑地问道。

    “尼泊尔的一个民族,吃苦耐劳,英勇善战,常组成佣兵团为人雇作战,纪律严明且对雇主非常忠诚。这种刀便是廓尔喀士兵的荣誉象征,廓尔喀佣兵也因此被称为弯刀勇士。”陈文强解释道。

    “弯刀勇士?恐怕也只是勇猛而已,技艺”徐壮师摇着头,对此有些不屑的意思。

    “自是比不上二位技艺精湛。”陈文强说着话的同时,也集中精神探悉对方,信息不多,他也不想让对方太过警觉,便顺着已经刺探清楚的情报试探了一下,“二位是和义堂请来的客卿?”

    “算是吧!”一直是徐壮师在说话,徐矮师却坐得直直,打量着陈文强,偶尔看看赵大义。

    “那二位与我们兴义堂是敌是友?”陈文强的话更直白了一些。

    “不好说。”徐壮师笑得意味深长,“兄弟呢,读过几年书,曾经胸怀壮志而终是一事无成;在江湖中也闯荡过一番,最后却是丧魂落魄回了乡下。你说得也不错,兄弟爱孵茶馆,一壶一壶地汰肚肠,也倒能把什么都汰得淡淡的。无喜无忧,无争无斗,任他山崩海啸,有一壶茶喝,便什么也不想了。要不是在乡下实在是艰难,我们兄弟也不会出来趟这混水。”

    嗯,这话就说得比较明了了。本是想遁世苟安的,却也逃不过钱字,或者说是吃喝过活。

    “收钱包做人?”陈文强淡淡笑着又确认了一下。

    “那也不尽然。”徐壮师喝了口茶,赞叹地点了点头,“好茶。我们为了钱可以杀人,也可以为钱做其他事。”

    “有底限吗?”陈文强的笑容慢慢收起,声音也低沉下来。

    “有。”徐壮师伸出了两根手指,“妇孺不杀,好汉子不杀。”

    “何为好汉子?”陈文强继续追问道。

    “光明磊落,侠肝义胆。或者是敢与洋人叫板,不堕我汉人气概的。”徐壮师向着陈文强伸出了右手,慢慢捋下袖子,露出手臂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象是烧的,皮肉焦黑,干枯萎缩,“这是庚子年洋鬼子给兄弟留下的,差点废了这只手。”

    陈文强若有所思,说道:“所以你改练了左手刀。”

    “不错。”徐壮师放下右手,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文强,“七杀若是好汉子,我兄弟立刻退出这趟混水。不知道陈大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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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茶楼比试

    readx;红帮中不分辈份,都以兄弟相称。徐壮师屡以大哥相称,虽合红帮规矩,却令陈文强感到有些疑惑。再提到庚子年,依照着年龄,他不得不怀疑这二人是义和团的出身。当然,通过他的探悉,他觉得徐壮师说的是真话。

    而提到七杀,更让陈文强不能轻易作答,他微眯了眯眼睛,模棱两可地说道:“七杀嘛,虽然杀人如麻,可我觉得杀的都是该杀恶人,应该算是好汉子吧?二位要与七杀为敌,不知是谁授意?而且,那七杀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啊!”

    “呵呵。”徐壮师微微一笑,看着陈文强,说道:“兴义堂与七杀难道毫无关系?就算没有关系,那联系呢?”

    “你不知道我们山主金三爷是第一个触七杀霉头的吗?”陈文强笑得很无辜,“如果硬要说我们与七杀有关系,那就是我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不对。”何壮师摇了摇头,说道:“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但在七杀崛起后,就数兴义堂发展扩张得最快。如果七杀是收钱包做人的,那兴义堂就应该是唯一的雇主。”

    “七杀不缺钱,你不知道他们烧了多少烟x土吗?”陈文强依旧不予承认,“我们兴义堂可收买不了他们。”

    何壮师叹了口气,看了看显出不耐神情的瘦子,望着陈文强说道:“陈大哥既然不承认,那我们打一个赌如何?如果我们输了,就将谁是我们的雇主,以及他对兴义堂的所有计划都告诉你;如果我们赢了,还是会告诉陈大哥所有事情,就是要烦请陈大哥转告七杀几句话而已。”

    “转告几句话,这应该能够办到。你说怎么赌?”陈文强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起来好象对我们很有利啊,输了也无关痛痒。”

    “就是这样啊,否则陈大哥怎么会答应呢?”徐壮师笑得很真诚,伸手指了指瘦子,“其实这个赌很简单,就是请陈大哥与我这个兄弟徒手比划一下。”

    “在这里?”陈文强用手指指了周围,“地方不小吗?”

    “不小,完全够用。”徐壮师站起身,笑道:“那陈大哥就是答应了?”

    陈文强想了想,点头道:“好啊,反正输赢都差不多,也不用拼个你死我活,是吧?”

    “那是自然,双方不带武器,要点到为止。”徐壮师向着兄弟做了个手势。

    徐矮师起身脱掉外衣,里面是个双排布扣的短褂,两条胳膊露在外面,腰间的尺把长的刀连鞘摘下。然后,他张开双手,示意赵大义上前检查。

    陈文强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探悉,在矮师身上,他看到了兴奋的情绪,却没觉察到杀机。所以,他微微一笑,也脱下外衣,连带着衣兜里的手枪交给赵大义,然后,张开双手,向着徐壮师挑了挑眉毛。

    “不敢,不敢。”徐壮师笑着摆手,“陈大哥的口碑,兄弟是绝对信得过的。”

    “口碑?我还有口碑呢?”陈文强笑着打了个哈哈,摆手制止了赵大义欲替他出战的意思。

    虽然看不出两人全部的心思,但态度是否真诚,是否有阴暗,陈文强觉得能看得七七八八。

    “不用太大地方。”徐矮师只推开了几张桌子,便在楼梯口站好,看着陈文强。

    个矮且瘦,身体必然灵活;腿短手短,应该是近身战比较厉害。陈文强虽然自恃也是近身格斗的高手,但也不敢掉以轻心,决定先采取试探战术。

    双方缓缓接近,陈文强双拳虚握,一前一后,摆出格斗的架势,仗着身高臂长,率先发动进攻,左手虚晃,打向矮师的脸。

    徐矮师稍退一步,待陈文强拳头回收,又跟进一步,一小一大,距离拉近到反击范围,动作果然迅捷异常,上晃下捣,直袭陈文强的小腹。

    陈文强沉身格挡,拳、肘出击,以快打快。虽然对手已经欺近,他却并不害怕,这种近身的格斗他不陌生,自恃身体也强壮。左摆拳、右钩拳、冲顶膝、手刀侧击、空手切击……拳肘与膝撞的角度非常狭小,不仅对身体起到了保护,使对手难以过分欺近,而且没有花哨,速度很快,着实难防。

    矮师左右进退,或拔或挡或闪躲,却也不见混乱,拳脚不时反击过来。

    奇怪!陈文强发觉拳掌击出,马上要打矮师身上时,有打滑偏移的感觉。幸好他动作小,用力不是十足,否则很容易乱了身形和步法。

    乒乒,乓乓,拳肘交加的声音不断响起,陈文强挨了两下,矮师也中了一肘,谁也没占着什么大便宜。

    陈文强连续出招,手臂比刚才伸展得更开,迫得矮师后退,然后,第一次使用了腿脚,前踢、横踢、前回踢……一气呵成,使矮师只能边退边抵挡,似乎陷入了被动。

    眼看着矮师退到了桌凳旁,似乎要落败了,但矮师突然一纵,脚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踩一跳,向着陈文强凌空踢来一脚。势大招沉,带着呼呼的风声。

    陈文强赶忙后退一步,腿一屈,腾身而起,一个泰拳的空翻踢脚。两条腿在空中碰撞,两个人的身体都失去了原来的姿态,陈文强落地后又退了两步,矮师落地后也向身侧抢了两下。

    “好,好。”徐壮师拍手叫好,上前挡在两人中间,笑道:“不用再打了,二位棋逢对手,算是打平了,如何?”

    陈文强不想再打,他有一种感觉,再打下去必输无疑。但这是比划,不是生死相搏,他也不觉得输了有什么丢脸。

    徐矮师脸上慢慢露出今天见面后的第一次笑容,冲着陈文强点了点头,“要得,硬是要得。”

    这是四川话。陈文强呵呵一笑,拱了拱手,“多谢徐兄留手,兄弟知道自己斤两,知道是不敌徐兄的。”

    徐矮师连连摆手,又不说话了,但动作却表明他也没绝对把握取胜。徐壮师不以为意,根本没把胜负放在心上,招呼着众人坐下,向陈文强讲述起机密事情。

第五十章 财动人心,合盘托出

    readx;对于徐壮师和徐矮师的坦诚,陈文强颇有些疑惑,但据他看,徐壮师说得不是假话。至于两人这么做的原因,显然还不是他所能知道的。甚至连这两个名字的真假,他也颇为怀疑。

    但现在倒不必追根究底,他所在意的是终于获悉了和义堂,也就是赵镜湖的阴谋,或者说是谋划。

    而这个谋划却不是赵镜湖老早就有的,是形势发生变化后的想法。七杀凌空出世,杀得土商或避或改行,人、财都损失惨重。但是否这些土商就真的彻底放弃这条发财之路了呢?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七杀的狠辣,死亡的威胁,使土商们暂时隐忍,但贪婪的本性却依然驱使他们千方百计地找办法,想主意。探长、探目等保护伞被消灭了,他们首先便要找到另外的庇护者。在法租界,他们看中了黄金荣;在公共租界,他们则选择了和义堂,选择了赵镜湖。

    为什么不找愈来愈强大的兴义堂呢?首先是兴义堂山主金三爷似乎一下子便被七杀打垮了,竟然成了说客,劝这个交赎金,劝那个别硬干;其次是有人怀疑七杀和兴义堂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就算七杀不是兴义堂的人,估计兴义堂也能花钱请七杀做人。

    和义堂的赵镜湖呢,岂能不知烟*土是巨利的买卖?以前沾不上边,这回土商找上门来献金求助,他岂能不动心?不过,赵镜湖到底是比较阴沉,他知道七杀是他发财,是和义堂壮大的最大障碍。在没搞清楚情况之前,他不准备莽撞地答应土商们的请求。

    但钱财惑人心,赵镜湖也没说不答应,而是告诉土商要详细谋划,耐心等待。就这样,赵镜湖利用土商的献金和自己的人脉开始秘密招揽好手,四处派人刺探。同时,他也知道光靠刀斧、武艺已经不足以取胜,又通过各种渠道搜购枪枝、弹药。

    “xxx路xxx号?”陈文强沉声说出了一个地址,让徐壮师和徐矮师都愣怔了一下。

    “厉害。”徐壮师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赵镜湖真是利欲熏心老糊涂了,竟想与陈大哥较量。论武,他不行;论这计谋,也是白给。”

    “为何是与我较量?”陈文强依旧不肯承认与七杀有什么关系,笑道:“赵镜湖找的是七杀,跟我没多大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赵镜湖要在烟x土上发财,要对付行侠仗义的七杀,我们兄弟便不帮他。”徐壮师的样子很真诚,看着陈文强缓缓说道:“陈大哥是擅长洋枪吧,刚刚答应比试拳脚,也是给了我们兄弟面子。否则,洋枪儿早就要了我们兄弟的命了吧?嘿嘿,虽然知道这东西厉害,是人就抵挡不了,可却改不了,也不想玩儿。”

    陈文强看着徐壮师,疑惑地问道:“二位把赵镜湖的事情全盘托出,难道只因为上面提到的?”

    “你看。”徐壮师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我就说陈大哥为人精细,肯定会追根究底的吧!”转过头看着陈文强,继续说道:“那好,我俩就把这出身经历跟陈大哥说个详细。”

    听着徐壮师的讲述,陈文强才明白了这二人最终的目的。没错,他们二人虽不是亲兄弟,但都是当年义和团的拳民,都是武艺精熟的高手,徐壮师右臂的伤便是被洋炮所伤。义和团失败,满清和洋人共同举起屠刀,镇压义和团余部。徐矮师跑回了四川老家,上峨眉山跟从武当道人徐清虚学艺,并研讨少林功夫,集武当、少林之精粹,创造出“动静无始,变化无端,虚虚实实,自然而然”之自然门功夫。

    而徐壮师则逃至南方,在广州藏身了一段时间后,作为一个富商雇佣的保镖,跟着老板下过几次南洋。后来又在老板设在新加坡的分店里呆了一年多,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加入了洪门。

    此番回来,徐壮师本是看着国内风声渐息,想见见多年的老兄弟。正好碰上赵镜湖四处招揽,徐矮师已是四川袍哥一员,碍于情面,来上海滩凑个热闹,便一起跟来了。

    “南洋也是洋鬼子的天下,国内还是洋鬼子横行。”徐壮师摇头慨叹道:“赵镜湖呢,不仅是土商在支持他,还有英国佬在背后挺他,就为了烟x土这个祸国殃民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赵镜湖已经多半截入土的老朽,哪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

    英国人或许没帮赵镜湖,但默许和纵容是肯定的,毕竟烟x土是英国人赚取暴利的大买卖。处于销售下游的土商不敢接盘,那些印土卖给谁去?

    陈文强意识到了这场战斗的艰巨性,敌人很强大,或者说敌对联盟很强大。这样一来,如何拆散这个联盟,或是打击敌人的顺序,就要仔细谋划,才能确保无虞。

    “而陈大哥不仅不怕洋人,还能让洋人在手下出工出力,令人钦佩。”徐壮师对着陈文强伸出了大拇指,“另外,陈大哥洋务娴熟,甚至不逊洋人,也令人叹为观止。”

    “过奖了。”陈文强对徐壮师的海外洪门身份很感兴趣,开口说道:“我欲往南洋走一趟,想集资发展;或者在南洋招募些可用之人,不知徐兄弟怎么看?”

    “集资不太好说,招募人才嘛,倒是要比国内更加合适。”徐壮师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陈大哥有用到兄弟的地方,兄弟定会全力相助。”

    陈文强点了点头,问道:“那二位现在如何打算?是就此离开,还是暂时回到赵镜湖那里。”

    “我们兄弟听凭陈大哥安排。”徐壮师意味深长地笑着,“陈大哥似乎是希望我们暂时还在赵镜湖那里。”

    “呵呵。”陈文强讪然一笑,心中却喜悦高兴,在赵镜湖身边安排这么两个卧底,又怎能不击败敌人的阴谋?赵镜湖啊,既然你不想安度晚年,那我就提前送你一程吧!

第五十二章 内应外合

    readx;山雨欲来风满楼。陈文强与李亚溥等人商议过后,各路人马纷纷出动,开始侦察刺探和义堂几处重要据点的情报。特别是对福煦路三十二号,陈文强下达的命令是全天候盯守,务必在三天内摸清其中人员的出入规律。同时,按照与徐壮师兄弟的约定,开始接收两人传出来的各种情报。

    戴砍天,王奎,索梆子,柳小刀,何倨,陈三……这些人倒也算是名震一方的高手,但在陈文强看来,武技已经不是取胜的关键,个人能力也要退居次席。要打赢,首先是武器,神仙难躲一溜烟,血肉之躯再强悍,也敌不过枪弹;其次是配合,两人、三人,所站方位,移动的速度,谁攻击、谁掩护,这些方面估计是没人比他强。

    就算是何倨、陈三这样的使枪高手,那又如何,单人匹马,能抵挡住训练有素的精英杀手队吗?况且,陈文强和李亚溥还准备分而制之,对何倨、陈三进行突然袭击。

    至于那个砍伤朱铁掌、杀死xxx的柳小刀,陈文强和李亚溥也作了可能的安排,准备在外面收拾掉他。

    有徐壮师、徐矮师这两个内应,事情便有些简单了。再加上这些所谓的“高手”江湖习气甚浓,或是招x妓,或是让酒楼送菜送酒,或是随意外出,毫无组织纪律性,更给了陈文强等人以可乘之机。

    而对于赵镜湖,陈文强和李亚溥也给他作了个假象,麻痹他,转移他的视线。

    当初,赵镜湖想利用黄金荣来与兴义堂为难,结果是黄系势力被无情打击,落了个分崩离析的结果。这不得不让赵镜湖愈发谨慎,也愈发怀疑兴义堂和七杀的关系。所以,他一方面招揽好手,准备与七杀刀枪相见;另一方面,他想在黄金荣和众多青帮大哥被杀的事件中,抓住兴义堂的破绽或疏漏,引起受损各方的围攻报复。

    所以,在这后一个方面,陈文强和李亚溥准备给赵镜湖设个圈套,把黄金荣一案栽赃给赵镜湖。一来可以引起法国人对赵镜湖的痛恨,由法国人和英国人施压,使赵镜湖丧失官面上的保护伞;二来则乘机把黄金荣案给了结了,顺便将徐安宝扶持上位。

    有了这个思路,计划也就很快制定出来。一个消息通过某位原黄系门人被透露给了赵镜湖,那就是黄金荣的尸体被埋在金丝娘庙内,也就是现在兴义堂的地盘。

    而兴义堂与法租界的华探探目徐安宝已经勾结在一起,准备用破案提升这个筹码,换取徐安宝日后对兴义堂的照顾。具体计划是将黄金荣的尸体转移到某青帮地盘,再由徐安宝带人挖出,并以此为借口打击这个青帮帮派,替兴义堂继续扩张创造条件。

    这个消息听起来很确实,但赵镜湖老奸巨滑,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加紧刺探,以证明其真假。当然,他也做好准备,以便抓住机会、戳穿兴义堂才是杀死黄金荣,屠杀青帮人物的凶手。

    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表面上,徐安宝正在抓紧时间侦破黄金荣案,有人透露,已经有了较明确的线索,不时有三光码子出现在十六铺华界进行刺探;兴义堂在金丝庙的人手也骤然增加,加紧了监视和保护。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赵镜湖觉得扳倒兴义堂的机会来了,只要把黄金荣案与兴义堂扯上关系,兴义堂就要面对来自租界当局和华界官府的打击。所以,他也派出人手,密切监视金丝娘娘庙,并邀请了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自己人,还出动了招揽来的大部分高手,在金丝娘娘庙到十六铺之间的路上伺机堵截。

    …………

    福煦路三十二号。

    伪称腿脚旧伤复发而没有出去做事的徐壮师今天很大方,从外面酒楼要了酒菜,和几个留守的家伙在中午便吃喝起来。

    “老徐,你说的那个长三”二两小酒下肚,柳小刀色心又起,向着徐壮师扬了扬眉毛,“今晚咱去乐呵乐呵?你夸来夸去,跟个仙女似的,我咋就不信呢,不过是个婊*子嘛!”

    “嘿,俺老徐啥时说过假话?”徐壮师不高兴地翻了翻眼睛,“晚上去,让你见识见识。不过”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坏笑道:“你要是看上了,可得自己掏钱。”

    “钱算什么。”柳小刀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要是俺看上了,你找姑娘的花费也算俺的。”

    “爽快。”徐壮师举杯与柳小刀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带俺一个,俺自己花钱。”陈三嘿嘿淫笑着向前凑了凑。

    “你他娘*的就不能大方一次?”柳小刀很鄙视陈三的吝啬,偏了头吐出嘴里的骨头渣。

    “呵呵,带你,都去也没问题,人多热闹嘛。”徐壮师打着圆场,又左扯西拉地喝了片刻,见众人都有了酒意,便晃着起身,“兄弟们慢慢喝,我去后面看一下,这帮家伙也不知道活儿干得如何了?”

    “没想到老徐还信风水?”陈三迷愣着眼睛取笑道:“咋地,种上那个什么树,就能升官发财了?”

    “你不懂。”徐壮师边走边不屑地摆手,“血光之灾啊,谁摊上谁着急。张铁嘴的卦很灵的,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嘛!”

    “快去快回,兄弟们等着你呢!”柳小刀哈哈笑着,又往嘴里挟了一筷子肥肉。

    徐壮师出了厅房,冷然一笑,见无旁人,迈开大步便向后院走,醉态全无。

    后院的草地上,已经掘出了一个坑,两个雇来的劳力还在下人的监督下挥锹抡铲。

    徐壮师转着圈看了看,挥手道:“行了,行了,够深够宽了。”

    两个劳力停下手,抹着汗水站在一旁,徐壮师掏出工钱,将两个劳力打发走。然后他跟着来到后门,在两个劳力身后挥动手臂。不远处的两辆架子车上一辆装着土,一辆上面是一棵枝叶茂盛的花树,看见徐壮师的信号,两辆车由四个衣着破旧的汉子推了过来。

    “进院,进院。”徐壮师招呼着,将人和车领进了院子。

    “就栽在这里。”徐壮师伸手指点着,又命令下人,“你去,挑两桶水过来。”

    下人刚刚不见了身影,几个看着懒洋洋的汉子便立刻忙碌起来,将架子车里的土一下子倒进了坑里,一只有些腐烂的手在坑里露了出来,上面满是石灰。几个汉子挥锹猛干,瞬间便将坑填了个半满,然后把另一辆架子车上的花树栽上,将土培得高出周围一圈。

    徐壮师呼地吐出一口长气,笑着冲领头的汉子点了点头。

    等到下人担着水回来,只看见花树已经栽好,两个汉子正蹲在地上将草皮慢慢覆盖。除了多了一棵花树,动锹动铲的痕迹将很快便消失。

    “好好干,工钱少不了你们的。”徐壮师把工钱付了,把工作监督交给下人,转身去了厅房

第五十三章 一箭三雕

    readx;一天过去了,赵镜湖听着回报,还有着几分耐心,命令人员继续监视,不可松懈。第二天又过去了,金丝娘娘庙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三光码子也都撤回了租界,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但事情的发展却不只是让赵镜湖失望地撤回人手那么简单。第一天夜里,徐壮师和柳小刀、陈三去烟花柳巷寻快活,第二天却只有何壮师一人回来,只说那两人耽于温柔乡,要明天才回。

    草莽江湖人物,在烟花之地流连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何壮师的言语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怀疑。到了第二天晚上,出去伏击堵截的“高手”们都回来了。何壮师又是慷慨解囊,再次叫来了酒菜与众人畅饮作乐。就在这些人酒酣耳热,喝得高兴畅快的时候,徐壮师和徐矮师悄悄地离开了这里。

    “干杯,喝呀!”

    “妈*的,在外面熬了两天,狗屁也没有。”

    “呆一天,给一天的钱,没事最好,你还想与人厮杀血拼不成?”

    “喝,今朝有酒今朝醉。”

    咣当,有人摔倒,引起了哄笑。可时间一长,这帮粗坯也觉察不妙,头重脚轻,趴桌倒地的越来越多。

    “对不起了,诸位。”一个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有点清醒的家伙这才发现聚饮的厅堂已经被十几个戴头套的大当所包围,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这里。

    “你们失了风,惹了祸。赵镜湖赵爷说了,不能留下你们。”说话的大汉一摆手,一声声闷响带来一颗颗死神的子弹,将刚才还大呼小叫,现在却昏头胀脑、跌跌撞撞的“高手”们送去见阎王。

    急如骤雨的枪弹之下,顷刻间厅堂里便血污满地、尸体枕籍。偶有发出垂死惨叫或惊怒吼嚎的声音,也瞬间消失。

    领头的大汉将阴冷的目光扫过如屠宰房的现场,轻轻挥了挥手,十几个杀手组队后退,井然有序地撤退而去。

    月亮从云片后探出头脸,似乎在观察着这血肉横飞的地方,又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冷冷地注视。

    在凄冷的月光下,突然有个尸体动了动,从下面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手指在慢慢曲伸,然后又不动了。好半晌,又有一具尸体活动了,但麻药加枪伤,使得寥寥的幸存者想移动就变得非常困难。

    而此时,行动得手的消息已经通过电话在飞速传送,这种新鲜玩意儿别人或许还没有意识巨大的作用,陈文强却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据点安装使用。信息传递的速度,有时候正是完美计划成功的关键。

    得到消息后,事先已从上司那里申请了协助调查文件了徐安宝立刻带着几名便衣巡捕赶赴福州路185号的公共租界总巡捕房。

    尽管是晚上,公共租界总巡捕房依然有值班的西人巡官坐镇。看到法租界总监华尔兹签署的协助调查函件,西人巡官立刻派出巡长一名,巡捕五名,与徐安宝等人一起前往福煦路三十二号查探。

    事实上,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巡捕房虽然各成体系,但相互之间的协作还是很多的。所以,西人巡官这也是例行公事,并不认为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与西人巡官相反,徐安宝却是信心满满,所带的便衣巡捕也尽是安插进来的龙兴堂的兄弟,更让他觉得安全可靠。而只要破获了黄金荣案,他便能更上一步,成为华人探长,接替黄金荣所遗留下来的显赫位置。

    到了福煦路三十二号,又敲门又喊叫,可里就是没人应声。巡长觉得异常,便让巡捕翻墙入内,打开了大门。等众人来到厅堂,立时便被这血腥的屠宰场弄得目瞪口呆。

    徐安宝张大着嘴巴,两眼呆滞。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的行动计划,只知道要在此破获黄金荣案。旁边的巡捕彭珍却是龙兴堂的亲信,按照计划,主动上前在一名刚刚爬出死人堆的家伙身边蹲下,大声问道:“是谁干的,谁杀了这么多人?”

    戴砍天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彭珍,用尽力气咬牙道:“赵,赵镜湖,他,好狠哪”

    “赵镜湖”彭珍大声重复着,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快,把这个伤员送医院,他说杀手是赵镜湖。”

    “赵镜湖,王八蛋。”另一句有些微弱的骂声从死人堆里传了出来,还有幸存者在指证。

    这下可跑不了了。彭珍心中暗喜,知道计划终于是完美成功了。现在呢,就是搜查,这里不仅有徐氏兄弟故意留下的龙兴堂伪造的书信,更要在无意中发现黄金荣的尸体,从而形成一个完美的证据链。不仅能够解释黄金荣被杀的原由,还能证实凶手就是赵镜湖。

    “徐头儿。”彭珍起身叫着还处于呆愣的徐安宝,“您看咱们是不是四下看看,毕竟告密信说得很确定,这里又发生如此大的血案。”

    “啊?啊!”徐安宝这才有些缓醒过来,连忙点头,转向旁边的巡长,陈述着自己的要求。

    至此,徐安宝再也生不出异心,完全被龙兴堂的狠辣所震慑住了。同时,他也全明白了,龙兴堂扶他上位,是他的造化,可不敢恃宠而骄。不说黄金荣的下场吧,光周围越来越多的耳目,就足以让他不敢乱说乱动。

    前来协助调查的巡长已经头大如斗,如此大的血案,在公共租界还是头一回,非要弄得沸沸扬扬不可。而赵镜湖,恐怕是要完蛋了,幸存者的指证,已经让他逃无可逃。

    但事情还远不止此。当徐安宝和彭珍等人按照徐氏兄弟留下的暗记寻找到书信和藏在后院的枪枝弹药时,又把赵镜湖与黄金荣案扯上了关系。

    天色微明,福煦路三十二号已经是巡捕密布,忙忙碌碌,开始了更加彻底的搜查。不出意外,遗留在花树下的血渍布条引起了注意,徐安宝“目光如炬”,看出这棵花树的蹊跷。

    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进行,当黄金荣有些腐烂的尸体重见天日时,龙兴堂一箭三雕的计划终于完美成功

第五十四章 一切顺遂

    readx;“惩奸除恶。”

    “要得。”

    “扶危济困。”

    “要得。”

    “盗亦有道。”

    “要得。”

    陈文强眨了眨眼睛,呵呵一笑,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经济来源是重要原因。所以才有杀人、放火、抢劫、偷盗,又有包赌、包娼、包毒等罪恶勾当。”

    刚才还连说“要得”的徐矮师想了想,哑口无言。显然,想整顿袍哥组织,使其象龙兴堂一样,并不是订下规章制度那么简单。

    “陈大哥真是好手段。”徐壮师一直在翻看着报纸,耳朵却听着陈文强与徐矮师的谈话,此时放下报纸,指着其中的一段文章赞叹道:“这报纸上一登载,虽是假设,却也把大家的想法给左右了。赵镜湖,是肯定完蛋了。”

    赵镜湖已经被收监入狱,虽然矢口否认与屠杀案和黄金荣案有牵连,但有人证、有物证,动机则有报纸上的猜测,他又行将在狱中“畏罪自杀”或“暴病而亡”,这案子纵然有疑、有尾巴尚未搞清,各方要了结此事,也只好都算在他的头上了。

    而收拾了赵镜湖和他请来的“高手”,也就只剩下有钱无力的土商了。打击他们,攫取黑金,已经不用陈文强亲自出手,交给李亚溥就可以胜任。

    在这场交锋中,之所以能够比较容易地取胜,徐氏兄弟功不可没,甚至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当然,经过此事之后,这两人便必须由陈文强加以庇护。同时,更深一层的交流也就可以坦诚进行了。

    “南洋洪门组织虽多,但各堂相对独立,自成体系,这是很大的缺陷,也很不容易弥补。”陈文强转向徐壮师,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要走一遭南洋,主要是联结华侨富商,以微薄之名声,筹款发展,却无力量联合洪门各堂。”

    “不联合起来,便是一盘散沙。”徐壮师对南洋洪门看得比较清楚,很是遗憾地摇头道:“内部敢称霸主,对外却难挺腰杆。组织虽多,人员虽众,却还是要受洋鬼子的欺压,受当地土人的欺凌。”

    “那也没有办法,我实在是力有未逮,令徐兄失望了。”陈文强有些惭愧,停顿了一下,又建议道:“如果有德高望重的洪门大佬主持此事,倒有很大的成功希望。”

    在重生前,陈文强与很多国外的华人黑*社会有过接触,印象并不太好。因为很多帮会只会在唐人街或华人社区耀武扬威,只会吃华人,看见鬼佬便似个缩头乌龟,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而这样的华人在国外是多数的存在,在外国许多年,却只把自己的头似鸵鸟般埋起来,在中国人堆里自信无比,一走出来却畏畏缩缩。只顾着拿身份,只想着赚几万美金的年薪,甚至为了所谓的向主流社会靠拢,不惜在同胞落难时踩上一脚。

    徐壮师第一恨满清,第二恨洋人。在国内,满清与洋人并存;在国外,洋人依然骑在头上,华侨华人地位低下。生活在压抑愤懑之中,徐壮师对陈文强开创的基业、取得的成就刮目相看,并寄予希望。首先,他希望海外洪门能象龙兴堂这样,组织严密并有武力保障,以确保华人的权益不受侵害;其次,他希望陈文强能将实业拓展到南洋,并以此为经济基础,使洪门发展壮大;最后,徐壮师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是成为一方霸主,还是统合洪门帮派,他是有这样的想法。

    “德高望重?”徐壮师有些鄙夷地撇了撇嘴,“越老越胆小,越有钱越没那个魄力,只顾在洋人的脚下苟活,指望不上他们。”

    “我也有这样的同感。”陈文强点了点头,赞同道:“中下层华人受压迫最重,也最有改变的要求。徐兄,你领头,我支持。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我现在也不想说,等启程去南洋时,咱们在路上再详谈。”

    “那四川汉流呢?”徐矮师有些不甘。

    “事有缓急,我能力有限,不能面面俱到。”陈文强摇了摇头,说道:“这样,明年或后年,等银行成立了,实业稳固了,那就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咱们再向四川渗透发展。”

    徐矮师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

    ……………

    产业越兴旺,名声越响亮,能量越大,吸引力越强。陈文强现在越来越有这种感觉。

    卢家湾的工厂、住宅不断兴建,道路也拓宽夯实,几百万元的投入,终于砸出了一个工业基地的模样。如此巨大的变化,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和关注。别人搞实业救国,多是购买外国机器,进行加工生产。而陈文强所兴办的实业却有其先进性和独创性,比之洋人亦不逊色。

    塑料、酸碱、煤焦发电、制药,这些都是中国独家或国际领先的,甚至连最传统的纺织和制衣都采用流水作业,被陈文强玩出了花样。

    随着外聘工程师等技术人员的到位,随着工人在技能上的不断提高,与机器磨合更加默契,各种产品的产量也是不断增长,屡创新高。

    一派兴旺繁忙的景象,引来了络绎不绝的参观。为此,陈文强还组织了一套接待班子,作为向导,向一些重量级的工商富豪介绍解说,以吸引他们的投资入股。

    而随着这个招商引资的过程,陈文强结识了更多的闻人富商,原来的缺陷人脉,正在逐渐得到弥补。特别是与立宪派实业人士的结识,使陈文强有了伪装的可能。

    接下来,事情在顺理成章地发生着。赵镜湖在狱中“自杀”,和义堂瓦解了,龙兴堂的势力进一步渗透进公共租界;徐安宝升任法租界华捕探长,提拔安插了一批龙兴堂的兄弟,法租界黑*白两道几乎被龙兴堂完全控制。

    一切似乎都很顺遂,陈文强却不得不推迟了游历南洋的时间。因为,强卓实验室取得了突破,一项震惊世界的药物即将被发明出来。

第五十五章 对德国的分析

    readx;名声就是财富,就是敲门砖,就是让人刮目相看、恭敬尊重的资本。

    如果没有味精,没有塑料,没有新药,就没有陈文强的声名鹊起。如果只是踏实发展,那到现在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也不会有闻人富豪愿意投资合作。

    而陈文强在重生前虽然不是什么高端的科学家,但他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重生后的离奇转变,更使他的化学专业绽放异彩,能够取得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其实,这也与当时的科学水平、社会状况有很大关系。很多新兴产业刚刚起步,很多科研工作者也不是知识渊博的天才,但就是能通过勤奋,或者幸运女神的眷顾,而一举成名。

    而陈文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给他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有众多的好助手,有大量的资金扶持,再结合他所知道的却还不为世人所知的理论,兴许能成为一代科学界的泰斗也未可知。

    即便是只在旁指点方向,指导关键,陈文强取得的成就便已经令人惊叹。而之所以没有选择这条道路,自然是跟他的性格禀性有关,不甘于那种单调枯躁的工作。

    但他不喜欢,却有很多人甘之如殆,埋头于研究、实验,苦干实干,成就了陈文强的国际声誉,也造福了全人类。

    梅毒特效药砷凡纳明已经使陈文强这个名字为世人所知,现在,异烟肼的问世,则将把陈文强推上又一个高峰,成为世界顶尖的医药学专家。

    结核在中国被俗称为“痨病”,而它和人类的历史几乎一样长。它曾在全世界广泛流行,夺去了数亿人的生命,人们称之为白色瘟疫。到了十九世纪后期,人类对付结核病依然没有什么有效手段。

    在西方国家,大半个世纪里医生们通常让病人们呆在疗养院里通过休息和呼吸新鲜空气来治疗。如果这种疗法没有效果的话,医生们就只有采用萎陷疗法(用人工气胸、人工气腹等方法,使肺的有病变的部分萎缩,减少活动而逐渐愈合。也叫压缩疗法)。

    而作为结核病的特效药之一,由异烟酸与水合肼缩合而得的异烟肼,可以说是一种非常简单而且便宜的药物。但关键是没人发现,而发现了也没有意识到它的药用价值,使其被遗忘和埋没了四十多年。

    历史在这个时空因为陈文强的存在而发生了改变,异烟肼提前四十余年问世,使人类在和肺结核病斗争的漫长历史中终于有了有力的武器!

    法兰克福实验室制取的异烟酸,强卓实验室制取的水合肼,经过缩合反应变成了白色的结晶粉末。随即,这种白色粉末被送到同济医院生物细菌实验室,当证明异烟肼有极强的抗结核菌的活性后,实验人员和宝隆便急不可待地向外界乐观地宣布了这个具有轰动效应的消息。

    也不怪实验人员和宝隆如此没有耐心,作为法兰克福、强卓两个实验室合作的第一个成果,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产生,并且可能是世界上第一种抗击结核的特效药,怎么能不令人兴奋异常?

    通过电报,强卓实验室与法兰克福实验室共享了异烟肼的制取方法,并且几乎是同时开始了临床试验。

    “这将是人类在与肺结核抗争史上里程碑式的胜利,因此,人类在二十世纪末即可消灭肺结核……”

    “……现在预言关闭结核病医院还为时太早,但新药的效果应该是勿庸置疑的,它将挽救千万人的生命,也将载入医学史册……”

    “天才还是幸运,我们已经完全无法用正常思维来进行判断,只能称其为东方的奇才……”

    “这是中德两国精英人物合作的结果,这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光明的前景,广阔的合作领域,将是值得期待的……”

    陈文强放下了报纸,有数张还是从香港转送过来的。临床试验已经近月,效果是勿庸置疑的,但媒体上的宣传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德国为何这么大力宣扬,为何将其提高到了如此高度?

    不对,这有问题。陈文强读过很多资料,特别是大力与德国商人企业开始合作后,他特别注意了德国政府的政治态度。就当时而言,德皇威廉二世是“黄祸论”的坚定支持者,并一改老首相俾斯麦的大陆政策,正积极推行著名的世界政策。

    由此分析,德国表现出热情,这其中自然会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应该是涉及到国际间政治关系的变化,出于德国自身的考虑吧?

    嗯,肯定是这样的原因。陈文强有了些想法,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惊喜有些自作多情了。这不过是大国的政治游戏,自己算得了什么呢。可另会错了意,自招讥笑。

    从当时的国际形势来看,甲午战争后,日本已经崛起,西方帝国主义者们对于庞大的中国龙是否将在已经西化的日本的带领下奋身而起是十分担心的。再从德国自身的利害关系来看,最为忧虑的便是受到法俄两国的东西夹攻。

    而沙俄在1880年的《柏林条约》后向巴尔干半岛方向扩张受挫,便将扩张方向转向了远东,沙俄与日本两国在朝鲜与中国东北开始了激烈的争夺。德国巴不得沙俄将注意力转向东方,所以一再宣扬所谓的黄祸,希望把沙俄的力量拖在远东。

    现在的沙俄和日本正处于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各帝国主义国家在远东问题上也形成两大集团:一个是英日同盟,以美国为后盾;另一个是法俄同盟,而德国在欧洲反对法国,在远东则支持俄国。

    德国突然暗示与中国的合作的热情,其用意是什么呢?在陈文强看来,这是黄祸论的升级和调整,有把中国从黄祸论中摘除出去的意思。也就是说,黄祸论可能会专指日本而言。

    显然,在日俄的矛盾已经十分激化的情况下,德国方面认为黄祸论已经达到了目的,而且打击面太广的弊端也日渐显露。

    在庚子事变前,德国已经逐步确立了其在华销售军火的优势地位。特别是克虏伯火炮,更是为清廷所青睐。为了巩固市场,德方在清廷内部积极建立人脉,并与清朝历任驻德公使关系融洽,以保持军火销售渠道的畅通。

    而且,德国在清政府心目中确立的“良好形象”也有利于其军火销售。在占领胶州湾以前,德国并没有大规模武力侵略中国,它主要通过最惠国待遇取得了一些条约特权。中法战争期间,虽然法国施行军事封锁,但德国仍然继续向清政府出售军火。甲午战后,德国还与俄、法一起向日本施加压力,迫使其将辽东半岛归还中国。这就给清政府造成一种假象,以为德国是对大清王朝“最友善的西方国家”。当时很多华人也对德国抱有希望,这为其销售军火提供了便利。

    但义和团事件后,德国所营造的便利条件几乎全部化为乌有,军火贸易一落千丈。而英日同盟使德国在中国的势力受到压制;黄祸论的宣扬,使中国人对德国的印象一落千丈;还有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在提交给德国政府的报告中言明:“中国群众尚含有无限蓬勃生气,无论欧美、日本各国,皆无此脑力与兵力,可以统治此天下生灵四分之一……”这使德国政府开始考虑是否能扶持满清来对抗英日两家。

    同时,卖给中国武器等也是必要的,如果因此而使中国能拖住日本和英国在亚洲兵力。让英日同盟在和中国的对抗中流光血液,德国便能更方便地在欧洲收拾残局。

    所以,德国作出这样的姿态,其目的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象其他列强国家高规格接待清政府的军舰采购团队一样,不是瞧得起,也不是什么真实的尊重,而是想捞取利润,并且伺机扶植代理人,借以打击对手。

    这样详细地分析之后,陈文强虽然觉得不能够太过乐观,但能否从中获取利益,也是值得尝试的选择。当时的中国,必然要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拉此遏彼,才能够在夹缝中寻找到一条兴盛的发展道路。

    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有足够的资本,就要使德国觉得扶植复兴会比扶植满清更有利可图。说白了,就是要有被利用的价值,虽然不好听,但却是事实。

    而满清的腐朽无能是列强心知肚明的,对于其的灭亡也有或长或远的估计。这也就有了日本默许或纵容暴力革命党;美国则通过文化渗透和侵略,来培育亲美的政治精英。目的都有一个,培养和扶植在中国的亲近派和代言人,以便在以后的变革中占据有利的地位。

    既然如此,德国也就是一个可以选择合作的对象。至少在地缘关系上,德国没有日本那么巨大的威胁。甚至在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所有对于德国作出的让步和牺牲,都有一把收回的可能。

第五十六章 急切,原则

    readx;天空中已经布满了乌云,电光曜曜的闪着,照亮了院中枝条乱摆的树木。

    “暴风雨就要来了!”陈文强表情平静地说道:“每次风暴过后,都有树木被摧折,而那些地上的小草却少受影响。”

    蔡元培淡淡一笑,说道:“你呀,不用说这么多拐弯抹角的话,我只问你枪枝弹药的事情。”

    陈文强咧嘴、呲牙、摸下巴,然后摇头,说道:“不行,大批订购枪枝弹药的风险太大。咱们现在一无根据地,二无信得过的武装,孟浪从事,断不可行。”

    “商团办起来,不就都解决了吗?”蔡元培停顿了一下,稍有些无奈地说道:“急躁固然要不得,但只是隐忍,下面的同志们恐怕会心生不满啊!”

    “合则留,不合则去。”陈文强断然说道:“既然已经身在团体,便当遵守纪律,同心协力。就算有意见,只要组织上通过的事项,也要贯彻执行。如果还要自行其事,不受纪律约束,咱们又何必成立复兴会?”

    “那商团成立后,问题是不是就解决了?”蔡元培并不甘心地问道。

    “只是使情况好转了,并不是都解决了。”陈文强沉吟着说道:“商团体操会获得上海兵备道的许可是非常不容易的,这可能将是我们所掌握的第一支可以公开化的武装力量。有了这个名义,就可以公开训练,轮训出相当数量的战士。而为了让官府放心,商团将只使用兵备道拔来的几十枝老式步枪,而不会向外订购武器弹药。起码短时间内,商团将保持低调,避免官府的注意和疑心。”

    雷再次在低低的云层中轰响起来,闪电用那耀眼的蓝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

    半晌,蔡元培苦笑着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也是长远之计。只是,唉,天性使然,要学会你的稳重和沉着,确实太不容易。”

    “呵呵,风风火火,也未见得不是优点。”陈文强安慰道:“只是在武装起义这种大事上,切不可草率。起义失败,一是打击了同志们的信心,二是损失了自己的力量,三是让清廷加强了戒备。而且,革命是要牺牲,但我们要让仁人志士的鲜血流得最有价值,我们要为他们的宝贵生命负责任哪!”

    蔡元培转向窗外,看着闪电中被照亮的暴风雨中狂乱摇摆着的树枝,一刹那间,电光消失,一切似乎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了。四周听不到别的响声,只有震耳的雷声和大雨滂沱的嘈音。

    陈文强没有再说话,外来的影响总是比不上自己的顿悟,让蔡元培自己想通是最好的结果。

    说起上海的商团,其渊源起于太平天国之后,上海的乡绅们鉴于太平军曾三次攻打过上海,为了自卫,遂发起组织了沪南上海商团学会,沪北商团学会,南市商团学会,各商团学会均设体育科,名为体操会,实际上就是商团的武装力量。

    而复兴会便是要利用这样的名目,与一些富商士绅共同发起并组织上海城商团补习会,设立商业体操协会,从而建立起商人的保护武装商团。

    成立商团武装,便有了可以进行军事训练的正当理由。同时,龙兴堂在暗,商团武装在明,复兴会总部在上海便有了更强的保护力量,安全性大为提高。

    当然,这只是陈文强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准备慢慢将上海的其它商团合并过来。因为上海将要成立或已经成立的商团实在是太多了,有商余学会、基本商团、水果业商团、豆米业商团、参药业商团、救火联合会、清真商团、洋布业商团、书业商团、珠宝业商团、沪西商团、闸北商团、苏帮商团等等。

    陈文强当初看到这种情况时很感吃惊,分则力弱,合则势强,如果组织一个商团公会,将这些分散的武装整合起来加以装备和训练,那绝对是一支相当可观的力量。

    抓枪杆子,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任务。经济基础筑成,现在已走上正轨,现在自己可以将主要精力放在军事上了。

    虽然就一般意义而言,政党的财政状况是一个对政党行为和其实质方向发生影响的至关重要的核心问题。比如历史上的同盟会,由于经济问题而直接影响了同盟会的政治运作与军事行动,更是造成同盟会不断分裂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现在复兴会的经济支柱就是陈文强兴办起来的实业,而且随着经营的逐渐扩大,陈文强的地位和影响日益稳固。虽然说陈文强不想独断专行,但他的原则还是必须坚持。

    不知何时,窗外的暴雨渐渐小了下来,天空中飘起了纤细的雨丝。团团黑云象是上升着,逐渐白亮起来。

    “天要晴了。”蔡元培突然开口说道。

    哦,陈文强抬头望向窗外,从乌云的缝隙中,一道斜长的阳光照射下来。

    “天晴了。”陈文强下意识地说了一句,随后又笑道:“在风雨中搏中固然痛快,但说不定就着凉感冒呢?现在多好,守得云开日出,又见灿烂的阳光。”

    “文强。”蔡元培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话虽如此,也要照顾到会中同志们的情绪。只是一味隐忍,恐怕人心易散啊!”

    这句话触中了陈文强的隐忧,他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着火,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丝丝烟雾。

    好半晌,陈文强才慢慢地开口说道:“蔡先生,你说得对,但也不对。革命是个大工程,梦想着一蹴而就是幼稚的。别看满清对外丧权辱国,软弱不堪,可要想推倒它,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急迫的心理可以理解,我也不否认很多革命者的热血和勇敢,但走的道路不同,我也只能祝福他们,却万万不能迁就。哪怕复兴会因此星散,我也坚持这个宗旨,坚信我们选择的道路是最可能成功,并且对国家伤害最小的。”

    “我现在也相信革命任重而道远,推翻满清只是开始,要使国家兴起昌盛,更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蔡元培点了点头,感慨地说道:“虽然我腆居会长一职,总觉力弱难当,但居其位,谋其政,总会尽力安抚同志,使既定的革命道路不致走偏。”

    陈文强感激地一笑,停顿了一下,说道:“蔡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退一步,在去南洋前制定个行动计划,是祭旗也好,是打响名声也罢,总会给你减轻些压力。”

    “刺杀?”蔡元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动作小、见效快的办法。

    “差不多。”陈文强点了点头,沉吟着说道:“其实我更倾向于发动一场武装暴动,地点呢,也有个模糊的目标。第一,暴动更能打响复兴会的名头;第二,地点选择合适的话,即便失败,也要有撤退周旋的余地,不致被完全扑灭;第三,最好能够长期坚持,哪怕不能主动出击,只要旗帜不倒,也是一个巨大的鼓舞;第四,有这么一个战场,我们可以不断补充人员和物资,以战代练,慢慢培养出一支能打的队伍。”

    “这个想法好。”蔡元培用力点头,“地点的选择是关键,最好是清军防卫较弱的地区,且又便于补给。你说得对,只要旗帜不倒,哪怕在山林里逃窜,也能鼓舞更多的革命志士,更能使复兴会的名声越来越响。”

    “这需要至少半年的准备时间。”陈文强用期盼的目光望着蔡元培。

    “没问题,我可以用会长的身份来争取时间。”蔡元培点头答应,“下面的同志,由我来安抚说服。”

    “具体计划先保密,只说半年后要发动大的行动。”陈文强叮嘱道。

    “这是自然。”蔡元培苦笑了一下,说道:“长沙起义失败了,便是泄密的原因。尚未开始行动,数千会党已经集于长沙,终为官府所察。对了,华兴会的一些骨干可能来上海,再东渡日本避难。我觉得可以争取一下,他们可都是精英人杰啊!”

    “会长您看着办。”陈文强呵呵一笑,说道:“在上海,咱们好好招待,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把咱们的宗旨向他们言明。如果志同道合,我是不介意咱们复兴会人强马壮的。”

    “那你还是要按时出发,往赴南洋吗?”蔡元培很希望陈文强能留下,与那些精英人杰一唔。

    “已经推迟数次了”陈文强苦笑了一下,作出了决定,“我还是先赴南洋,这不仅是为了筹款、设据点、办报纸,还是为了半年后的大行动作准备。所以,就不再耽搁了。”

    “也好。”蔡元培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惋惜,这样一来,陈文强的身份他就不便告诉那些精英人杰,只能等日后时机成熟了。

    “两三个月便回。”陈文强起身,笑着做了几个开拳动手的架势,“蔡兄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

第五十七章 琼州战略

    readx;“三点暗藏革命中,入我洪门莫空风;养成锐气复仇日,誓灭清朝一扫空。”

    “好,有志气。”陈文强听完慷慨的三点会誓言,不由伸出大拇指,示意徐春山等人坐下。

    徐春山、李家俊、郑培春施礼谢坐,龙兴堂亦有三人与会,这将是前往琼州建立据点的首批人马。

    经过这将近一个月的观察、吸收、培训,徐春山三人完全被陈文强及其下属的杀手队的能力所折服。江湖汉子,不务虚套,讲究的就是拳头硬,服贴的就是英雄强者。在最近一次的行动中,这三人亦参与其中,过了最后考验,也成为杀手队中的一员。

    在这段时间里,陈文强通过这三人了解了琼州的很多情况,愈发坚信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切实可行的。尽管对琼州的三点会还需要长久的改造,但琼州的清军力量确实很薄弱,三点会的势力确实很强大,地形地势也适合长期坚持。

    这些结论自然是有根据的,比如1854年6月,会党首领苏大王等,集合琼山、定安、澄迈、文昌、会同和乐会等县会党三千多人,发动武装起义,一度攻占会同县城,坚持武装斗争达四年之久;比如万州三点会首领郑鸿名还曾试图联络各家,策划全琼范围的武装斗争,计划以澄迈、临高、儋州、感恩、昌化为西路,以琼山、文昌、乐会、万州、陵水、崖州为东路,以图对清王朝在海南的封建统治进行全琼性的进攻。

    由此可以看到,琼州“三点会”的反清意识是强烈的,但缺陷也显而易见。首先是各地的“三点会”还不能精诚合作,缺乏沟通联络,更缺少一个能服众的领头人物;其次是“三点会”相对于外面的闭塞,也就没有外部的支援和引导,人数虽众,却严重缺乏枪枝弹药;最后一点则是会党人物的散漫和无纪律,更缺乏专门的军事人才,以训练和指挥暴动的会党武装。

    “你们要记住,现在的革命已经远不是古代的那种英雄革命,武装斗争亦不是揭竿而起那么简单。”陈文强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会党的缺点,“组织松懈,缺乏训练,纪律松驰;又有群雄争长,互相残杀之事,实在是贻害匪浅。所以,要整合,要改造,方能大有作为。”

    “坐堂大哥说得有理,琼州各三点会组织如果能有龙兴堂一半的样子,也不至于被一个巡防团给压得死死的。”徐春山点头称是,对龙兴堂的组织和实力十分羡慕,“我等回到琼州,便按照坐堂大哥的指示,请这几位兄弟襄助,尽快建起龙兴堂琼州分堂。”

    “这个名字暂时不要用。”陈文强摇头否决,说道:“还是以你们先前的三点会中的身份进行活动更为方便。万州郑鸿名很有势力,也很有头脑,又是”他伸手指了指郑培春,“又是你的族亲,就先从他开始。你们至少要先在万州立足,得到他的庇护将是保证安全的一个重要方面。”

    “郑鸿名应该是值得信赖的。”郑培春说道:“在我们出逃时,他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和方便。而且,他反清的意志也是很强烈,就是缺乏武器和能人指点。”

    “武器当然重要,但关键还是在人。”陈文强缓缓说道:“你们都有实践经验和切身体会,应该明白拿着枪也未必就能成为战士。怎么也要训练个三五日,哪怕一天,也是很有作用的。不能凭着人多势众,乱哄哄的打枪吓唬人,或者给自己壮胆。如果不加训练,你们可以算算,那弹药的消耗会有多少?”

    “大哥说得有理,可要招集人手大规模训练,难度很大。”李家俊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

    “不是大规模训练,而是秘密的、分批的、少量人员的轮番训练。”陈文强伸出手指,笃定地说道:“有三百精兵强将,就胜似三千草莽百姓。你们从现在开始,就要摒弃以前那种靠人多势众取胜的想法。同样的道理,枪枝弹药也将分批、少量地偷运进去。”

    “有三百条快枪,就敢和琼崖兵备道刘永滇那帮清狗正面厮杀。”徐春山比较粗豪大胆,挥下了拳头,兴奋地说道:“就说万州吧,不过几十条枪,不到一百的清狗,可就把咱们压得不敢动弹。”

    “正面厮杀怕是有些操切冒险了。”陈文强微笑着说道:“咱们的目的是长期坚持,逐渐壮大。只要旗帜不倒,人员、物资的供给就不会断,直到人员的训练、枪枝弹药的囤积达到了大反攻的要求。所以,你们到了琼州后,先立足,再联络,最重要的是寻找一退避之地,囤积粮草弹药。嗯,之前谈过的那个五指山,就很不错。”

    “还是要靠海才好吧?”李家俊建议道:“比如万州、文昌,那样的话,人员、物资的补给才能顺畅啊!”

    “有清军水师存在,直接运送哪能顺畅?”陈文强摇了摇头,“这样,你们到了琼州后,再视发展情况而定。补给嘛,总会有办法的。下面,就是你们互相商议确定具体的行动了,都不陌生了,大家畅所欲言,一定要把头三脚踢好。”

    冯周、陈得平、柯有为是龙兴堂的精兵强将,其中冯周是李亚溥的得力助手,老成沉着,更擅谋划经营。其到达万州或文昌后的掩护身份将是开办罐头厂的实业家,并带有复兴会会员李茂桢所求来的两江总督李兴锐的书信,以便于不受骚扰,能顺利地展开行动。

    陈得平与柯有为则一擅刺探,一擅暗杀,有冯周指挥,再加上徐春山等地头蛇,这一套小班子算是齐全了。等那边立足已稳,陈文强这边还会派人继续前往琼州,比如复兴会发展的琼籍留学生、琼籍华侨等。

    至于徐春山等三人在琼州受到抓捕的事情,陈文强也作了防范,那就是让他们三人同冯周等人一样,挂上十字架,伪装成教友,以作保护伞。而就当时的什么画影图形的水平,恐怕本人也要辨认一下,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所以,没胡子留胡子,有胡子的剃光,衣服变一变,辫子或剪或盘,不是熟人指认,几乎是不怕被陌生的官府人等认出来的。

    为了更加保险,陈文强准备去游说查理宋,让他以牧师的身份回文昌老家建个教堂,并带着徐春山等人,以为更安全的保护和据点。

    其实,陈文强说的是半年,心里却着实没底。不是对自己人不放心,而是对琼州三点会不敢太过相信。但作为民间最有反抗意识的一群人,又在当地有着深厚基础,要想发动起事,还真离不了他们。

    所以,陈文强打的长远主意是逐渐改造,也就是慢慢地将有觉悟的热血青年掺杂进起事的队伍中,利用青年们的能力和激情,争取把这旧式的起义军改造成新式的军队。

    当然,现在一切都是设想,都要在发展中调整、改变。但陈文强已经意识到起事之初可能很顺利,困难的时候却是在清军云集之后,抽冷子打下一两个县城都有可能,难的是长期的坚持。

    满清丧权辱国、畏洋如虎,以及屡次割地赔款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无钱养兵是暴露得最为明显的弱点之一。别说是琼州那样的偏远之地,就是无锡这样的名城,日常的守城官兵也不过百人,枪械老旧,不过几十枝而已。

    只要能保证暴动起事的隐秘和突然,通常在起事之初都能够取得战果,辛亥革命之前的十次起义差不多都是如此。等到清军调动兵力,四处包围上来,起义军便十有.后劲不足,主要是饷弹缺乏,以致功败垂成。

    准备不够充分是一方面,人员良莠不齐,也是重要的原因。就象陈文强所忧虑的,给耍惯大刀长矛的会党发杆枪就算完事,那多少弹药也不够浪费的。拿到枪的新手最常有的毛病就是乱放枪,不管是吓唬敌人也好,还是给自己壮胆也罢,实际效果颇为值得怀疑。

    而要想长期坚持,外部的增援和补给固然重要,但如果能自力更生,再加上地形有利,战术得当,便有很大的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陈文强还有一个优势没有对外说出来。那就是他熟悉亚热带丛林的生存和作战。想当年,组织命令他和另一位特工前往东南亚某地,刺杀一位大毒枭。侦察、潜伏、接近,乃至得手后被追杀而亡命奔逃。这些经历可谓是陈文强的财富,他甚至有亲自前往琼州,领导暴动队伍稳定局面的打算。

    ………………

第五十八章 行前琐事

    readx;新生的日子永远是可爱的。如果是晴天,四周的一切就辉煌灿烂;如果是雨天,空气就特别新鲜清爽。每天的黎明,大自然的明朗的苏醒总是让丽莉感到快乐,还有那么点不敢相信。

    一切都变了,仿佛遇到了梦中的神仙。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每天早上从怀疑转到宁静的状态,丽莉总是带着一种近似惊讶的感觉。

    朱叔叔已经苏醒,可还需要相当时间的休养,她也放下心,常央求凤姨带她去医院看望;虽然还没拜凤姨做干妈,但也不过是改个称呼而已,凤姨是真心想亲近她的;陈叔叔比较忙,只有晚上回来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询问一下她今天又认识了几个字等琐事。

    也只有在面对陈文强的时候,丽莉才能彻底放开,抛弃所有的自卑自怨。因为她知道,只有陈文强是不在乎她的头发是黑的、眼睛是蓝的,不鄙视她这个外人口中的“杂种”。这一点,除了朱叔叔外,甚至连凤姨都不行,时常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抱着须臾也不肯离开的娃娃,丽莉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突然出现的一群群女工。中午休息的时间到了,大姑娘、小媳妇,还有一些大妈年纪的妇女,三五成群,笑着说着向食堂走去。

    丽莉跟着彩凤去过食堂,那里的饭食在她看来已经不错了,菜汤上有很多油花,这在穷人家里也很少见。可彩凤等高管还是有小灶可吃,饭菜自然更好,这让丽莉很感惊讶。

    为什么那些工人辛辛苦苦,只能挣不多的钱,吃的也不如坐在办公室里清闲的高管?为什么朱叔叔和自己在社会上那么艰难,挨饿受冻是平常事儿,而有些人却吃好喝好?

    这个问题并不是才浮现在丽莉的小脑袋里,她也曾羡慕地望着衣着光鲜、快乐无忧的那些人,只是现在离得更近,感触更深。

    好好学习,以后就有出息,就能吃喝不愁了。这是陈叔叔说的,应该不是哄自己吧?怀着猜疑,也有着期望,丽莉又拿起了彩凤留给她的小本本,那上面是今天要认识的十个汉字。有了空闲,彩凤还要手把手地教她书写。

    门一响,彩凤推门进来,见丽莉正在看字,不禁笑着夸道:“乖丽莉,真用功,要奖励哦。”

    丽莉抬头抿嘴一笑,又下意识地微低头,以尽量让人注意到她的眼睛。

    “走,咱们吃饭去。”彩凤亲切地摸了摸丽莉的头,拉起她的小手,笑道:“今天中午吃包子,你得多吃,这样才长得结实,长得快。”

    “包子好吃。”丽莉顺从地跟着彩凤,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凤姨,您是不是很想去南洋?南洋是不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彩凤犹豫了一下,她是真想和陈文强在一起,可又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陈文强带来不好的影响。

    “呵呵。”彩凤讪笑一声,说道:“没什么想不想的,坐船要很多天,我还怕晕船呢!”

    丽莉抿起嘴角,悄悄地看了彩凤一眼,有些偷乐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试探着问道:“凤姨,要是让陈叔叔带上咱们两个,就说见见世面,他会答应吗?”

    彩凤歪着头瞅着丽莉,眼睛一亮,捧着丽莉的小脸,在脸蛋上叭唧就亲了一口,笑道:“好,你去试试。要是成了,想要什么姨就给买什么。”

    …………

    “复兴会成立”的消息是查理宋在转载的东京报纸上获悉的,看着那些熟悉的宗旨、理想、目标,他便知道这与陈文强脱不了关系。而陈文强没有知会他,他倒也理解,谁让他是兴中会的成员呢!

    自然,查理宋相当地惋惜,认为兴中会没有把陈文强吸收进去,是一个莫大的损失。但都有革命的志向,兴中会与复兴会的差异远不如与立宪派的分歧,也就完全有合作的可能。

    至于和陈文强的私人关系,查理宋觉得还是可以的。不仅仅是双方的亲属比较接近,以及陈文强在复兴会成立之前让他提意见,更有陈文强对徐春山等人提供的安置和庇护。

    所以,当陈文强当面向他建议以牧师的身份前往文昌、万州,并对徐春山等人提供掩护的时候,查理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犹豫。

    “徐春山他们仍然是三点会,还是在为复兴会出力?”查理宋提出的问题很简单,也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想弄个心里明白而已。

    “复兴会。”陈文强很干脆地承认,“虽然还未吸收他们入会,但行动计划确实是复兴会制定的。”

    查理宋点了点头,说道:“行动计划我不想知道,反正是不会对满清有利的。行,我便去文昌、万州走一趟。说起来,也有很多年没回家乡了。”

    “如果查理兄能在文昌族人那里说上话,请他们能予以照顾或协助,那就更好了。”陈文强微微一笑,得寸进尺地提出了条件。

    “这个我也可以答应。”查理宋停顿了一下,又委婉地说道:“但你要警告他们,不要干太出格的事情。在琼州,有这样一句话:海红袍的子孙血气刚,船到文昌莫乱闯。要知道,文昌民风强悍,自古有名,美洲华侨中还有‘文昌猛将’的说法。”

    查理宋并没有夸大其词,文昌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经常会有从海上漂来的外邦商人。这些商人中,不乏杀人越货的强盗,他们一手拿货,一手拿枪,好抢就抢,不好抢就坐下来跟你谈交易。由此铸就了文昌人强悍、勇敢的性格,即便是不大的孩子,也敢操起棍棒与大人一起去跟撒野的洋船水手干仗。

    “只是办厂方面需要些照顾,别的还不涉及,查理兄尽可以放心。”陈文强安慰道:“至于行动计划,查理兄也能猜得出,不外乎是发动会党,再视情况进行武装暴动之类。”

    “会党良莠不齐,草莽习气浓厚,也不悉共和真理,还要多方指导为宜。”查理宋对会党的态度比较谨慎,显然是亲身体验后的感悟。

    “查理兄金玉良言,文强记下了。”陈文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听说查理兄患有胃病,此番能慨然应允文强之请,文强已感激莫名,还望多加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才是。”

    “谢谢你的关心。”查理宋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我自己会注意的,你也放心,交代的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好。对了,你要去南洋,不顺道在琼州停留吗?文昌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灼热的阳光,腥咸的海风,甜糯的粥米,独特的海味,清香的椰汁……万州也是个好地方啊,那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有奇山、异洞、怪石、海滩、岛屿、温泉……”

    “恐怕在回程的时候才能决定是否去领略一下查理兄描述的美景了。”陈文强有些遗憾地摊了摊手,“去南洋的计划一拖再拖,现在是耽搁不得了。”

    “以后总有机会的。”查理宋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已经玩耍在一起的美琳和丽莉,脸上又浮起了慈爱的笑容,“丽莉是吧,很可爱,特别是那双蓝眼睛,象海,象天空。可惜,世俗的偏见竟是如此强大,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受尽了白眼,承受了苦难。”

    陈文强并不知道查理宋在美国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美国女孩与他感情甚好,正是因为种族等世俗的原因,两人无奈分离。但他确实听出了查理宋心中的那丝苦痛,不由得奇怪地看了查理宋一眼。

    ……………

第五十九章 槟城立足

    readx;槟榔屿位于马来西亚北部,马六甲海峡北海口,槟城是槟榔屿的首府。1786年,马来亚吉打苏丹把槟榔屿割让给英国,1819年英国人侵略新加坡,1824年的《英荷条约》,马六甲被移交给英国人,这三个海峡殖民地开始了它们历史的英国统治时期。长期的殖民统治使当地深受西方思想文化的影响,也影响到旅居当地的华侨华人。

    从1786年槟榔屿开埠以来,华侨华人就积极参加该岛的开发建设。随着槟榔屿的繁荣发展,华侨华人人数越来越多,1902年的华人户口调查中合计二十四万多名。由于华侨华人人口的增多,各类华侨社团如嘉应会馆、广东暨汀州会馆、汀州会馆、琼州会馆、平章会馆(闽粤华人联合会馆)等会馆相继成立。各类宗亲组织如:邱、谢、林、陈、王、伍、梁等姓氏的宗祠家庙及“五福书院”、“南华书院”等华校也在同时期陆续设置。

    与此同时,华人工商业也得到迅速发展,清朝末期计有轮船公司八家,机器粉厂八家,杂货店七十六间,零售烟酒及洋货行业各有五十间,等等。蓬勃发展的华侨社会,为陈文强计划在槟榔屿宣传革命思想,发动革命奠定了群众基础和经济基础。

    《革命军》一出,即以高昂的革命激情,把长期蕴蓄在人民群众心中的阶级仇、民族恨,无所顾忌地呼喊出来,它旗帜鲜明、大胆泼辣地“劝动天下造反”,犹如一声春雷,炸开了万马齐喑的中国大地,不仅在国内受到广泛的欢迎,而且华侨也极为喜欢,其开导华侨风气,为力甚大。

    而《革命军》的作者邹容一到槟城,消息便迅速传开,很多华侨都赶到刚刚创刊的《光华日报》报社,以一睹这位革命军中马前卒的风采。

    其中尤以槟榔屿闽商吴世荣、黄金庆等最为热情,诚挚邀请邹容至小兰亭俱乐部演讲宣传。而邹容充满激请、富有感染力的讲演,深深地感动了吴世荣、黄金庆及在场的社友陈新政、邱明昶等。

    早在1896年,当地华侨林华谦、黄金庆等便创设了《槟城新报》,其中大多宣传保皇立宪主张。黄金庆还开了一家“维新书店”,取义戊戌维新之意。邹容到达槟榔屿宣传民主革命后,黄金庆改弦更张,力主《槟城新报》改变其保皇立场,宣传民主、民族革命的思想,但未获得成功,便愤然退出该报,而与邹容等洽谈注资入股于《光华报》。

    当时,康梁保皇派的力量还是很大的,当然,这也与海外华侨们的心理有关。保皇派不仅将光绪塑造成千古名君,并且把改良和革命混淆起来。更有诱惑力的是他们还带着很多清朝官员穿戴的袍褂靴帽,在华侨中卖官骛爵。

    凡是三品官以下的爵位,他们都有权封赠。封赠官阶的大小,按你捐款的多寡来决定。很多华侨中的上层都参加了保皇党,他们出钱参加保皇党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希望有朝一日,保皇党在清朝掌握了大权,能够得到一官半职;一个是将来回国探亲时,可以穿起官袍顶戴,炫耀乡里。

    而且,有些华侨虽然对复兴会的主张不表示反对,但思想上有顾虑,不敢出来支持,觉得清朝.虽然应该打倒,但推翻清朝这件事总是大逆不道,是“造反”,要是清朝打不倒,将来回到祖国,难免有性命之忧。

    相对于华侨上层的顾虑重重,下层华侨则没有什么顾忌,自身所受到的苦难经历,使他们更有改变现状的迫切性。特别是年轻人,思想比较激进,也就更偏向于革命。

    而为了行事方便,虽然《光华报》宣传并鼓吹复兴会的革命理论和思想,却并不以机关报的形式示之于人,而是具有商业与中立性质,在起初的一个月内也没有立刻开始招收会员。但成立了槟城阅书报社,以吸引越来越多的志同道合者,把它作为复兴会的外围组织,一样得到了壮大发展。

    “在星加坡,一些华侨大商,穿起满清的官服,得意洋洋地拍照片呢!”黄金庆有些鄙视地摇头。

    “所以才要广为宣传革命,报刊是‘舆论之母’,人群有先觉者,有后觉者。先觉者必须掖进后觉,一起前进。”邹容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改良派的报刊杂志当时虽然很多,有时也是一副慷慨陈词的面孔,说得天花乱坠,但不能切中时弊,没有远大目光和卓越见识,早晚会被人们识破其真面目。”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读书研究和深入思考,再有与陈文强的书信交流,成为复兴会会的邹容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虽然在演讲时为了感染观众,情绪是激情四射,但在考虑问题时,已经少了很多冲动激愤。

    吴世荣却有些气愤,哼了一声,说道:“这群奴性难改的东西,可是蛊惑了不少人。对满清还存有幻想,还不是顾及自己的身家。”

    作为槟榔屿第三代华人的吴世荣,祖籍福建海澄。他约二十一岁时,从父亲手中继承了大笔遗产,与黄金庆性情相近,极具有侠义心肠,扶危济困,受人称赞。邹容年轻,又有激情,演说时很有感染力,吴世荣深喜之,并受其革命学说的影响,不仅利用自己的声望,主动担任了槟城阅书报社社长,还表示愿以万贯家财为革命事业排忧解难。

    “象吴先生、黄先生这样忧国忧民的豪富,并肯毁家纾难的,还是少了。”邹容慨叹道:“倒是些普通民众的慷慨支持,更令余感动。”

    “你说的是林振正吧!”黄金庆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人心直豪爽,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

    “还有很多象他一样的华侨。”邹容点了点头,说道:“本身便不富裕,却再三表示要捐出血汗钱来支持革命。为了不使他们的积极性受挫,也让吴、黄两位先生能更有目的,更名正言顺地为革命奔走,我向上级做了请示。”

    上级?黄金庆和吴世荣脸色一正,虽然早有预感,邹容等人背后有资金和理论支持,但邹容一直不说,两人也不好追问。现在,邹容要把话挑明,显然是对他们真正地信任了。

    “没错,就是复兴会。”邹容向吴、黄二位拱了拱手,歉意地说道:“组织的计划,并规定我不可轻易泄露,可不是不信任二位。对于二位的革命热情,我是万分钦佩的。”

    “家有家法,门有门规。复兴会如此审慎,可见组织严密,非一般团体可比。”黄金庆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邹老弟无须抱歉。”

    “是啊!”吴世荣点了点头,说道:“日久见人心嘛,又是组织上的规定,我等岂有怨言。”

    邹容笑着连连点头,然后正容说道:“上级的批准应该没有问题,在槟城将成立南洋第一个复兴会分部,将招收会员,从而聚积力量。同时,也使目标更明确,工作更具体,大家的积极性也会更高。”

    “名正言顺,那就更好办了。”吴世荣有些兴奋,眼中熠熠放光,“从槟城开始,向马来亚各埠扩展,再向整个南洋发展,与那些保皇党争一短长。”

    “虽然不容易,但张明旗帜,再图发展,确实避免了华侨思想上的混淆。”黄金庆也表示赞同,“很多华侨心向革命,却没有一个象样的革命团体来组织、引导,实在是一个弊端。”

    “我向上级的报告中,已经推荐二位担任槟城复兴会的正副会长。”邹容说道:“论在此地的人望和名声,再挑不出比二位更合适的了,还望二位不要推辞。”

    “黄兄为正,我愿为副。”吴世荣抢先说道:“另外,我的瑞福国别墅可捐与组织,作为聚集、会议之所。”

    “应该吴兄为正才对。”黄金庆谦逊地推辞,“我力薄才弱,实在是难当会长之职。”

    “二位先生不必争了。”邹容笑道:“二位如此谦让,我倒觉得谁正谁副是小事,二位肯定能精诚团结,使槟城复兴会得到迅猛发展。另外……”

    有人进来通报,打断了邹容的话,也让他有些疑惑。徐壮师,很陌生的名字,不知道前来干什么。

    ………………

第六十章 南洋攻略

    readx;作为给陈文强打前站的代表兼信使,徐壮师还有一个头衔,新加坡复兴会会长。而陈文强不仅给了头衔,还把砷凡纳明、异烟肼在新加坡的独家销售权给了徐壮师,算是资金上的扶持。

    当然,药品的独家销售权也给了邹容等人,经营上却力争与复兴会划清界限,挂名于不起眼的小药店,收益则作为发展资金,以便尽量能自给自足,不必总是需要总会的支持。而从目前的发展状况来看,槟城分部势头很好,随着以后开展募捐或发行革命股票,分部甚至大有用富裕资金支持本部的可能。

    等到徐壮师带着数人进到屋内,邹容立刻满脸惊喜,快步迎上,张着手一时不知向哪个熟人表示欢迎和亲近,“陈先生,星台兄,陈姐,晃甫兄……”

    年纪最大的陈范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邹容的肩膀,“才一个多月不见嘛,怎么就不敢相认了呢?”

    余下的熟人也纷纷上前,笑着又拍又抱,唯独报名通报的徐壮师却是最为陌生。可他毫不在乎,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眼睛中却闪过精光,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黄金庆和吴世荣。

    陈范的大女儿陈撷芬到底是女人心细,很快从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轻轻拉了拉邹容,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里有朋友,怎不介绍一下?”

    邹容看到陈撷芬使过来的眼色,清醒了不少,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

    屋内的气氛缓和下来,重新弥漫起亲近喜悦,众人寒喧落座,黄金庆、吴自荣又争抢着派人去叫饭菜,要给众多名人接风洗尘。

    陈范不用说了,苏报案发,他的名字也为很多少所知晓;陈天华,字星台,留学日本东京弘院师范科,参与组织“拒俄义勇队”和“军国民教育会”,与邹容是很相熟的,又以撰写《猛回头》和《警世钟》两书在社会上产生强烈反响;秦毓鎏又名念萱,字晃甫,曾任《江苏》杂志总编辑,同样是“军国民教育会”的组织者之一……同行的一行人中还有两个龙兴堂的,三个不太知名的南洋籍留日学生。

    寒喧已毕,众人围坐一起,才谈到了正题。徐壮师、陈范展读了复兴会本部的最新指示,以及要加紧开展的工作。

    显然,槟城的顺利立足,使复兴会本部把工作重点转移向了南洋。陈范等人将赴新加坡,同样是办报宣传,徐壮师则任新加坡复兴会会长,借助洪门的身份,以公开面目活动;陈天华等人将至荷属东印度群岛开展工作,首选的落脚地点是华人华侨数量较多的泗水、山口洋。

    “诸位都学识深厚,而我是个粗人,只能借着在洪门中的小地位,做一些小小的事情。”徐壮师很谦逊地开口说道:“新加坡的自然没问题,别的地方呢,多少也能亮出身份,有个小照应。”

    “洪门在南洋可是大势力,八成华侨都入会在党。”黄金庆向何壮师拱了拱手,说道:“槟榔屿便有义兴、义福、福胜、海山、福德五社,会员十数万人,兄弟也是其中之一。”

    “洪门宗旨便是反清,若是发动得当,倒是一股庞大的力量。”邹容若有所思地说道。

    “反清是肯定的,是出钱还是出人,洪门没二话。”徐壮师说完,意识到这话有些大,赶忙补救道:“反正新加坡的联义社是没问题。”

    “现在还不需要出钱出人。”陈范最为老成,新加坡复兴会也是南洋总部,他知道的本部规划也最明确,“本部的计划是半年立足发展,半年后便要求能招募华侨从军。显然,本部将会有大举动,就在一年之内。”

    “时间确实很紧迫。”陈天华插嘴道:“本部虽然未透露行动的具体方向,但从工作重心上,也大概能猜出一二。”

    “多发展琼籍会员吗?”秦毓鎏说完便觉失言,嘿嘿一笑,打岔道:“南洋华侨接受的教育不同于国内,应该更有觉悟,更热衷于革命。所以,我觉得发展会员不是什么难事。”

    “国内的民众要警醒、奋起,确实需要时间,需要较长期的教育发动工作。”邹容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当时的中国,是一个被列强瓜分、凌辱、被排除在世界主流话语权之外的三流国家,国家将亡是一个悬在无数觉醒的中国青年心中的首要命题。而在这些热血青年的背后,却是三亿多留着辫子的人群。

    “国家,是三流的弱国;组成这个国家的人民,是卑微的劳力、埋头的牛马和只能以在同类被杀中寻点乐趣的看客,数千年的.使人们在做奴隶和做奴隶而不得的交替中渐渐忘记了做人,忘记了爱恨情仇,忘记身体里到底流淌的是什么东西。”陈天华愤激地说道:“如果能用我的死让每一个中国人在羞愤中意识到我们族人的缺陷与陋习,督促、劝戒、警醒国人务必正视这些缺陷与陋习并加以改变,我愿做一个死给我们自己人看的警世钟。”

    “留有用之身,行有为之大事,方为大丈夫。”陈范对陈天华的言论很有些警觉,赶忙似劝似谏地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大可不必轻言一死。”

    “是啊!”徐壮师笑道:“刚至南洋,本部交代的任务尚未开始,怎么就说到死上了?”

    “这个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陈天华并没有转过弯来,但也不继续争辩,转而说道:“等到本部展开行动后,我愿请缨做一个战士,把鲜血流淌在反清的战场上。”

    “你以为只有你这样想吗?”邹容笑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赶赴战场,并肩作战。”

    “行了,连枪都没摸过,还上战场呢?”陈撷芬取笑道:“革命有分工,以笔如刀,难道就不重要?组织上为什么要派你们来,还不是看中你们的宣传鼓动能力,还有你们的名声?”

    “撷芬说得在理。”陈范停顿了一下,说道:“好了,咱们继续商议具体的工作安排吧!”

    ……………

第六十一章 任务

    readx;清代是我国向海外移民最活跃的时期。十九世纪以后,大约有两千多万华侨、华人在世界各地谋生,其中大部分侨居于东南亚、澳洲和北美洲的美国和加拿大。

    华人、华侨初出国门来到异国他乡,往往依靠三种组织的帮助,一是宗亲会,二是同乡会,三便是洪门组织。加入宗亲会必须属于同宗,加入同乡会,则须属于同乡,惟有加入洪门组织,没有这些限制。因此,洪门往往成为团结各地华侨、华人最广泛的群众性组织。

    时至清末的整个东南亚地区,“凡有华侨所到之地,莫不有义兴会所(统指洪门会党)之设立,会员达数百万人”。这个数字可能有些夸大,但却表明洪门在当地确有强大势力。

    海外洪门作为海外华人、华侨中的秘密团体,因其生存在异国他乡,因而与国内洪门有许多不同的特点。

    首先,政治意识已经淡化,其互助、抗暴功能更加突出。国内之会党,经常会与官吏冲突,故犹不忘其与清政府居于反对地位;海外会党则多处于他国政府之下,其结会之需要,不过为手足患难而互相联络而已。

    其次,海外洪门一般在当地是合法或半合法的组织。因为海外洪门的成员因远离祖国,同国内各种政治势力的关系较少,也很少卷入驻在国的政治斗争,基本上是华侨、华人为了争取生存权力而结成的互助性团体。因此,有些洪门组织较早就成为合法或半合法的社团,如北美的洪门致公堂曾以华人共济会的名义在当地政府注册,而当地政府也以民间福利团体来对待。福兰克林?罗斯福在就任美国总统之前,还曾为洪门安良堂担任法律顾问达十年之久。

    第三,国内洪门(天地会、哥老会)直到晚清时期,其成员仍然以下层群众为主,并由下层群众中的强有力者担任首领。而海外洪门则以商人和其他及有产阶层占据着领导地位,秘密会社和同乡会、同业公会一样,首先反映华侨、华人中有产阶级的利益。

    所以,海外各地洪门天地会组织的领袖往往同时兼任华侨、华人各种地缘组织(同乡会等)、血缘组织(宗亲会等)、行会及各种社团的负责人。许多矿场主、种植园主、大公司的“头家”,本身就是会党中某个组织的重要首领或重要成员。

    比如马来西亚吉隆坡的叶亚来,经营柔佛洲的陈开顺,开辟霹雳州锡矿的郑景贵、陈亚炎等人;在北美,司徒美堂先生既是美国著名华侨领袖,又是美国致公堂和安良堂的主要负责人。

    虽然徐壮师说得挺有气势,但海外洪门的政治意味丧失是不言而喻的。什么反清复明的口号,几乎无人再提及。

    但这并不是不能改变的,因为生活在西方殖民统治下的海外华侨、华人,命运极为悲惨,他们不仅受到殖民统治的压迫、雇主惨无人道的压榨与剥削,而且遭到种族主义者的歧视与侮辱,以及当地白种工人或土著居民的排挤与劫掠。

    更为悲惨的是他们的种种遭遇,不仅无法得到本国政府的保护,甚至被清统治者视为“叛逆”,一旦出国,则不许返回,否则将受到惩处。正因如此,海外华人、华侨一经发动,会积极地支援国内人民的革命斗争,以期得到新的本国政府的保护。

    “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一个强大的母国才是他们的保障和依靠。”陈范对此做出了总结,“本部下达的任务也是这样。而且,本部的结论是搞武装暴动还是需要海外华侨、华人的大力协助,不管是筹资捐款,还是招兵从军,本部都更看好海外洪门的力量。对于国内的会党,本部似乎在使用上还有顾虑和争议。”

    “主要还是所受教育的差距和局限。”邹容说道:“国内会党固然反抗官府的意识很强,但江湖习气和封建意识很浓,并不知道民主共和为何物?”

    “洪会中人,犹以推翻满清,为袭取汉高祖、明太祖、洪天王之故智,而有帝制自为之心。”陈天华点头赞同,“他们未悉共和真理,将来群雄争长,互相残杀,贻害匪浅。如果不以民族主义、国民主义多方指导,我以为不可倚重。”

    “本部自有本部的考虑,我们服从便是。”陈范沉吟了一下,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陈文强先生马上要游历南洋,筹资办实业。本部要求我们进行宣传,在舆论上为他造势。”

    “陈文强先生固然在发明创造上是华人的骄傲,但他似乎不是本会的会员吧?”秦毓鎏有些不解地问道:“难道是本部要争取他入会?”

    “是不是要争取,这个工作不归咱们做。”邹容不能违反保密规定,便找了个借口,“就算他不入会,可只要能对本会的发展有益,宣传造势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陈天华点头道:“药品的独家销售,确实是我们一个重要的资金来源。再说,教育救国,实业救国,科技救国,不管是不是正确,他总是有救国之心的。”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抓紧时间,各自开始行动吧!”陈范点了点头,说道:“相聚如此短暂,这两天咱们就要各奔东西,再相见已不知是何时了?”

    “一切为了革命,现在的短暂,是为了日后的长久。”陈撷芬说道:“作为革命团体来说,兴中会虽早,可没有咱们复兴会如此势头迅猛吧?”

    “确实如此。”邹容赞同道:“诸位同志先立稳脚跟,然后便要与保皇派展开斗争,彻底扫除妖氛,揭穿康梁等人甘为奴才的嘴脸,使误听误信的华侨迷途知返。”

    陈范犹豫了一下,决定私下与邹容细谈,本部的决议并不是如此简单。这种开口便骂的风格,显然不是本部传达的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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