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乐极生悲
readx;虽然与黄金荣的交锋争斗因为提前而有些出乎意料,但新观念、新手段对传统、陈旧的帮派,还是显出了威力。
张阿宝,不过是经常混迹赌场,号称“吃得做得打得死得”的“四得”地痞。行为与天津的混星子比较类似,靠无赖麻缠从赌场抽头。
龙兴堂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找到他,让他冒充青帮人物,只说是这样在法租界好混。这样的话,即便出了事,也追究不到兴义堂或龙兴堂身上。
而原来的戏园老园曹阿兴,已经得了笔钱,带着家小回杭州老家另作经营了。感念兴义堂的慷慨仗义,他诚恳表态,杭州的家,便是兴义堂兄弟的落脚点,还答应为兴义堂充当耳目。
对于陈文强来说,花钱盘下戏园子不算什么,一来不让堂中弟兄们寒心,知道兴义堂足以依靠;二来与黄金荣争斗获胜,这点钱不过是小投资,收益将是数倍数十倍不止。
慷慨大方,并不把金钱看得太重,这也是重生后陈文强的性格转变之一。有了便投入实业,便加在龙兴堂的资金账册上;有了便花在觉得值得的地方,除了给小喜和小志留下房子和一笔存款外,陈文强几乎不积攒什么私钱。
当然,各项实业的创建,都算是陈文强的身家,而他出手大方爽快,也确实给他在帮中带来了很好的名声。
虽然如此,兴义堂的改造工作却一直在持续而坚定地进行。品质尚好,少有劣迹的不断进入龙兴堂,得到更好的照顾和帮助;游手好闲、流氓习气浓厚的则被渐渐疏离;帮规也越来越严厉起来,成为清洗改造的有力工具。
相对于对旧帮派的谨慎,对于旅沪华人工会,陈文强的投入和支持力度更大。那些穷苦的、受到欺负的劳工,并不加入龙兴堂,但却也有规章制度要遵守。同时,旅沪华人工会有自己喉舌《公义通讯》,聘有大律师作法律顾问,又有龙兴堂作武力后盾,更能主持公道并保护华人劳工的权益,更象一个现代化的团体,也更寄予了陈文强的希望。
而要使旅沪华人工会更加具有影响和号召力,开办一些产业给穷人提供饭碗是很必要的一项工作。什么工作技术含量低,拿来就能干呢,在上海滩便首要数人力车了。但要经营人力车行业,就不可避免地要与官差、巡捕打交道,避免撬照会的麻烦和勒索。
华界的巡警系统已经开始为龙兴堂所渗透,公共租界的关窍也有了打通的谋划,只有法租界,还未开始着手。此番与黄金荣的交锋,直接干掉他是一个办法,但如果能收服,便等于打通了法租界的关系,不仅是经营人力车更有利,开展其他活动也更方便。
当然,这只是计划,只是设想,事情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却不是光靠凭空想象便能成功的。而采取这样的计划,陈文强也是有苦衷的,毕竟杀掉一个黄金荣很容易,可要换上自己人却不简单。
但不管怎样,煽阴风、点鬼火,与黄金荣的争斗,便通过这样一种比较隐蔽的方式展开了。
……………
“犯规”的陈三林被弃尸垃圾堆,以及张阿宝所留的书信,在黄金荣看来,无疑是青帮对自己的报复。可青帮固然很强大,却是山头林立,形如散沙。而在法租界,自己黑白通吃,击垮一两个小帮派,还不是什么难事。
有这样的自信,亲近门人被杀,黄金荣立刻动用自己的黑白两道力量,开始查探报复。
鸡飞狗跳之下,法租界内青帮各势力所经营的产业几乎都受到了波及和影响。明的有巡捕来检查质询,暗的又有黄金荣的门生威胁逼问。茶馆、酒楼、旅店、妓院、大烟间等场所都不得安生,甚至连住在法租界的青帮大佬也遭到了骚扰。
不仅如此,黄金荣又求动法国上司,带上法国巡捕房的公文,与公共租界巡捕房和上海县衙门联系,要求协助破案,缉拿张阿宝。
可惜,折腾数日,不仅张阿宝找不到踪影,连张阿宝拜的是哪个老头子,属于哪个帮派,也未搞清楚。但黄金荣和手下都坚信这不是张阿宝个人所为,肯定是有帮派势力在幕后策划行动,因为从痕迹上看,杀陈三林是多人所为,且留有青帮印记。
黄金荣哪能善罢干休,他觉得是力度不够,那些青帮都在敷衍他,所以才查不到张阿宝的根底和踪迹。别的地界暂且不管,在这法租界,他可有的是手段。于是,法租界的青帮人物倒霉了,不断被巡捕叫去问话。黄金荣更放出狠话,查不到张阿宝,便要他们好看。
只是黄金荣没想到,在他的压力下,报复竟然来得又快又狠,他的亲信门生金九龄、曾九如又出事了。金九龄是他提拔的华捕探目,在小东门巡捕房任职,在追查案件中也是最出力的,现在却是一夜间便失踪消失;曾九如呢,十六铺码头的恶霸之一,三刀六洞死于暗巷,臂上用定香烧着“不敬”二字。
不敬,青帮十大家法之一,即不敬长上。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因为黄金荣虽自称青帮,却是倥子,谈不上什么辈份。显然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追查缉捕,特别是对几位青帮大佬的苛责对待,引来了青帮的反击报复。
只是一个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死得张扬醒目,为什么要区别对待呢?在黄金荣想来,金九龄是官身,是法国人的巡捕探目,失踪要比凶杀的影响来得小。也就是说,对手还是心存忌惮,忌惮他在法租界的地位,以及巡捕房的势力。
有了这样的判断,再加上累积的愤怒,黄金荣开始了更强硬的反击。他利用手中缉查捕拿的权力,更频繁、有力地对青帮的经营场所进行严查,不仅使这些场所的经营几乎陷入停顿,还有一些青帮人物被拘捕,囚禁关押在巡捕房。
…………
第十五章 煽风点火(祝父亲节快乐)
readx;感谢卡卡罗特逼牛,不屈不移,青松远情,书友080731,非富非贵,我想远飞2012,边地两角羊,游岸上的鱼5等书友的打赏支持,祝朋友们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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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来得很快,软风一阵一阵地吹上人面,苏州河的浊水幻成了金绿色,轻轻地、悄悄地向西流去。黄浦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经涨上了,将两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
小东门巡捕房的门前走来了两个人,手中拎着食盒,来到门前稍一停顿,一个笑得殷勤的中年男人便凑向了门前的巡捕。
“官爷,辛苦辛苦。”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巡捕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一副目高于顶,不屑答理的样子。
“嘿嘿。”中年男人笑容不改,求恳道:“官爷,我们的兄弟关在里面,这天也晚了,便送来些饭食,还请官爷高高手”
“上面发话了,不准探访。再说,巡捕房有牢饭,用得着你来献殷勤。”巡捕一瞪眼睛,“走,赶紧走。”
中年男子眨了眨眼睛,从兜里掏出几块银洋,带着讨好的笑容凑近巡捕,“官爷,您行个方便,这点小意思,您拿去喝茶。”
银洋入手,巡捕脸色缓和下来,有三四块,出手够大方的啊!咳,巡捕清了清嗓子,语气也平和下来,“上面确实有话,不准探访啊”
“那麻烦您给递进去?”中年男子手往兜里一掏,又是两块银洋塞了过去,“只要您帮着讨个回话,我们也就能回去跟兄弟有个交代。您看”说着,他伸手一指跟班拎的两个食盒,“送进去一个,另一个是给您和众位官爷预备的,您就给个方便吧!”
巡捕看了看这个中年男子,满脸的胡子也顺眼了许多,银洋到手,又有酒菜,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吧,看你这么会来事儿,我就帮你这个忙。”说完,他招了招手,“你跟我进来吧!”
“好嘞,谢谢官爷,谢谢官爷。”中年男子给跟班暗使了眼色,接过食盒,屁颠屁颠地跟着巡捕往里走,嘴上还絮叨着,“一回生两回熟,官爷这么仁义,以后常来常往,肯定不让官爷吃亏。咱江湖中人,讲究的便是知恩图报……”
“嗯,你懂事,不错。”巡捕浑身舒服,觉得又有了个进项,“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发财啊?”
“贱名魏小弟,在码头上有几十号兄弟,以后还要官爷多照应,多照应。”
“嗯,有事儿来找我,在十六铺一带我也是说得上话的。”巡捕挺了挺胸,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是,是。”中年男子连连点头,却没人注意到他低头的一瞬,嘴角微抿,似乎是在冷笑。
……………
帮派争斗,有时候争的就是一口气,一个脸面。因为首领不是代表的个人,他代表的是一个团体,认怂服软,便意味着整个团体都将在江湖上抬不起头,由此分崩离析也不为过。
在江湖上混嘛,靠的便是个名声,不为人知的默认或忍让可以有,但要摆在台面上,那就打死也不能低头。
拘押在小东门巡捕房的几位青帮人物的突然暴亡,立时便将黄金荣与青帮彻底对立起来。如果说之前还忌惮黄金荣的势力的话,现在则把青帮逼到了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管是血腥报复,或是谈判说知,这件事情总要有个说法,尽量让青帮的脸面得以保存。
而黄金荣呢,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但人死在巡捕房,总归是他的责任。而且死的是他的门生,他也不能装熊砸了自己的招牌呀?何况,“青帮”的报复来得又狠又快,他也只能先尽力抵挡了。
…………
剪其羽翼,削其势力。表面上是黄金荣与青帮的争斗,兴义堂则稳坐钓鱼台,密切关注着双方的交锋。当然不是光看热闹,而是煽风点火,瞅准机会便两边下黑手,黄金荣的门生,青帮恶棍,不断丧生。这既是将争斗持续下去并使其愈演愈烈,同时也消除扩张的障碍。
又被抢了头条哎!在报纸不断登载着血腥暴力冲突事件,吸引着大多数人们眼球的时候,酚醛塑料的专利颁下来了,但却显得不够分量。
之前是苏报,现在是火并,你说这时候赶的?陈文强暗自苦笑了一下,重新专注于谈判。而象现在这种对付洋鬼子的事务,除了陈文强,别人还没那个自信和能力。
“我方要达成的合作协议中应该有这样几条:一,我方要求保有专利,如果出卖,贵公司有优先购买权;二,贵公司要保证不得向亚洲销售产品;三,协议达成后,我方以后关于酚酫塑料改性的发明和发现,将与贵公司共享;同样,贵公司有关本产品新发明和发现,以及工艺改进,我方也要求共享;四”作为翻译的诺依曼转向翻了了陈文强。
“四,我方也将作出承诺,所生产的商品只对亚洲销售,绝不销往别处。”陈文强接过话题,侃侃而谈道:“五,为了确保合同条款能得到切实执行,贵我双方应派常驻代表,互相监督……”
投资有风险,但更考验的是眼光。海因里奇不乏商人的市侩,但更有商人的精明的灵敏嗅觉。亚洲市场可以让出,因为多数国家都贫穷落后,新兴的电力行业,在欧美更有发展。但资源共享就有些不平等了,毕竟西门子公司人才会聚,技术资金雄厚,在新材料上取得突破的概率要比一个亚洲小厂大得多。
“第三条我方不能同意,第五条也就没有必要了。”海因里奇不紧不慢地说道:“另外,我还要修改协议中的第一条,产品生产权我们不要免费的给予,而要独家买断,也就是说,世界上应该只有两家工厂能够生产,一家是贵方的,一家是西门子公司。”
资本家还真是贪婪,竟然想与我联手垄断塑料新产品的生产。陈文强和诺依曼互视了一眼,陷入了思考,暂时都没有说话。
“这家伙看破了你的把戏。”诺依曼将陈文强拉到一边,不高兴地说道:“竟然不要免费的生产权,而要花钱独家垄断。”
“呵呵,聪明人多得是,他的贪婪和你有得一比啊!”陈文强苦笑了一下,说道:“他就是看穿了我的厂子技术水平和生产能力不行,这也是暂时无法弥补的缺陷。”
“不如停止谈判,再另寻合作伙伴。”诺依曼试探着建议道。
第十六章 人才储备,声名鹊起
readx;陈文强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时间不等人啊!这样,我可以有条件地作出让步,告诉他,欧洲国家只授予他们一家,美洲呢,我们也要找一个合作伙伴。”
“也就是说,世界上将有三家工厂能生产此产品。”诺依曼眨着小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你能多赚一笔。那这是最后底线吗?”
陈文强盯着诺依曼缓缓摇头,说道:“不是。专利权我也可以卖断给他,但我要免费拥有生产权,而且他不能将生产权授让给超过两家工厂。”
诺依曼显然有些吃惊,皱着眉头说道:“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完全可以先慢慢生产,再待价而沽。电力行业刚刚兴起,前景光明,你应该握有主动权啊!”
“主动被动是相互转换的,他以为凭西门子的技术和人才肯定会比我更快地研发出新产品,但他错了。”陈文强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海因里希,说道:“不想共享是他们的损失,还真以为他们西门子没有竞争对手了?现在以为占了便宜,日后会加倍地吐出来。”
陈文强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即便吃点亏,也要引进西门子目前的生产设备,使工厂能尽快开工生产。然后呢,西门子方面认为陈文强发明酚醛塑料不过是碰巧,是偶然,研发后劲肯定不足。但陈文强却知道自己所掌握的高分子化学理论具有什么样的潜力和价值。换而言之,西门子公司的人才和技术能力是雄厚,但在缺乏正确理论指导的前提下,只能进行经验主义的研究,他们才是在瞎撞胡碰。
这是科学发展的规律,只有当理论取得突破,并被研究者所接受后,相关的研究才会事半功倍,并不断涌现出里程碑似的成就。塑料的百年发展史,清清楚楚地证明的这一点。
谈判继续进行,当协议达成并签字生效时,海因里希不掩得意的神情。他觉得凭借西门子雄厚的实力,迫使对手低头,是一次胜利,却不知道小瞧陈文强带来的损失在日后却使他后悔不迭。
……………
尽管做出让步的协议也达到了陈文强的目的,可也使他更深地感受到实力的差距。而这差距是综合的,从设备到人员,从局部到全部,没有长久的积累和沉淀,将是很难缩短的。
而对于人员素质的提高,陈文强称得上是不遗余力。旅沪华人工会,职业技工学校,再有因苏报案牵连而被迫解散的爱国学社,陈文强都在尽可能地寻找并培训其中的可造之才。
爱国学社被迫解散,陈文强与黄宗仰等人接洽协商,欢迎爱国学社的师生前往卢家湾,并愿意提供资金和教室宿舍,希望他们能学成毕业;爱国女学有化学科,却资金不足,陈文强又痛快地出资购买仪器试剂,为爱国女学建成一实验室。同时,他还于周日开放卢家湾强卓实验室的部分设施,供爱国女学的学生们实习参观。
愿望是良好的,行动上也算慷慨大方,效果也是可以满意的。爱国学社在与中国教育会决裂后,有了陈文强这个大金主,解决了资金问题,便能够更名为爱国育英学校,在卢家湾继续开办。爱国女学的化学科目也得以正常教授,一些学生也透露了学成后愿至强卓实验室或者化工厂工作。
但事实上真的如此吗?现在的陈文强还并不知道这两个学校中隐蔽进行的一些事情,还在为将来人才的增加而充满期望。
……………
“梅毒克星,划时代的新药……”
“人类与之战斗四百余年的顽疾梅毒,竟被一个清国年轻人所攻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即便以谨慎的态度来看,作为第一种抗菌类化学药物砷凡纳明的问世,也具有非凡的意义,并可能开创了化学治疗的先河……”
随着砷凡纳明在上海临床试验的成功,这种新药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向世界各地扩散。因为陈文强的种族和国籍等原因,不可避免的遭受到非议,甚至人身攻击。先前还是谨慎地使用,细致的研究,然后便是学术界比较公正的评价,疗效说明一切,对新药治疗效果的赞叹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报端。
而西方的反应比新药的诞生地上海更加热烈,《华盛顿邮报》、《泰晤士报》、《巴黎时报》等世界各大知名媒体都评价了砷凡纳明的作用,以及专业人士所阐述的新药发明的重大意义。医学专业的杂志期刊上更是欢欣鼓舞,医学界人士纷纷燃起了继续与其他细菌抗争的昂扬斗志。
“如果人们抛开偏见和歧视,就应该正视这样一个事实:文强陈已经拥有三项化学方面的发明专利,要么是上帝的眷顾,使幸运集中到他一人身上,要么是他有自己独特的、未经证实的理论和方法。如果单从发明第一种抗菌类化学药物来说,文强陈被称为化学疗法之父也不为过……”
充满溢美之辞的重量级评价是来自德国法兰克福实验医疗研究所所长,犹太裔细菌学家保罗·埃利希教授,他正带着团队对锥形虫进行研究。而陈文强率先攻克了锥形虫,从难以置信到分析研究,最后埃利希教授用赞叹的语气发表评论。同时,他通过公开和私下两个途径,透露了与强卓实验室合作的意向。
科学无国界,虽然科学家每每要背上国家的责任。陈文强为自己抢了埃利希七年后的发明和荣誉感到汗颜,又深深钦佩埃利希的大度和公正。
这才是一个科学家应该拥有的客观、公正的态度,陈文强知道自己是投机取巧,若论实验室的设备,以及人员的素质,是无法与法兰克福实验医疗研究所相比的。所以,他决定与其合作,加快研制新药的速度和进程。
味精厂赢利;纺织、制衣厂赢利;强卓药厂赢利;盐碱化工厂的设备安装完毕,准备试生产;煤焦化工厂的设备运到,开始在厂家工程师的指导下进行安装调试;煤焦化工厂旁边,又开始动工兴建发电厂的厂房和车间,西门子公司的电力设备装箱上船,正从万里之外向上海驶来……
第十七章 吃讲茶
readx;赢利收入与投入资金越来越接近平衡,陈文强终于松了口气,知道自己铺的这个大摊子终于迎来了曙光。
而以法租界为主要场地的争斗,黄金荣的势力与青帮也筋疲力尽,表面硬撑着,却已经在寻求讲和的机会。
其实,如果没有龙兴堂在背后两面搞鬼,双方的争斗不会这么激烈,也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青帮下手是有分寸的,只对黄金荣的黑*道势力,且不是十分狠辣。黄金荣呢,也告诉过手下,对青帮辈份高的人物要留点脸面。
但龙兴堂是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两方打得不够火爆,同时也为了日后自身的顺利发展。所以,黄金荣这边的黑白两道势力都不放过,青帮的,管他辈份高低,只看他是否对龙兴堂构成阻碍。这其中,两方在十六铺码头的人马损失最大。前前后后共有十几个码头大哥或被杀,或失踪,得利的自然是打着兴义堂和旅沪华人工会招牌的龙兴堂势力。
…………
三年前的宝兴酒楼,现在已经被黄金荣霸占,成为开山收徒的香堂。香堂布置得依然富丽堂皇,梁上悬灯结彩,地上满铺地毯,四壁人物画屏,琳琅满目,旁设紫檀大椅,围以锦绣铺垫。但气氛与摆设却迥然不同,沉重得令人胸口发闷。
“师父,不能再这样争斗下去了。”骆振忠四下看了看,少了很多面孔,不禁心中悲痛。
黄金荣阴沉着脸,心情也十分不好。他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黑白两道势力大受打击,连他在巡捕房安插提拔的亲信也不能幸免。他确实没料到“青帮”的反击会如此不管不顾,大大小小的帮派似乎都团结起来,一致与他为敌。
当然,这其中也有令黄金荣等人生疑的地方。那便是有些刺杀显得精细,似乎不是青帮那帮粗坯的手法。特别是对巡捕房公人的清除,多数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尸体无案件,或者是不立案,这虽不是绝对的,但确实让人如在雾中,看不清究竟。而且,你杀我,我砍你,可谓是泥沙俱下,帮派混杂,想查清楚又岂非易事?
争斗似乎没有休止,这不仅使黄金荣的势力受到损失,恶性案件频发,也招致了法国人的不满。本来,法国人看重他,并默许他发展势力,本着的“以毒攻毒”的办法,即吸收有势力的流氓充实警力,控制流氓团伙,以便把流氓的犯罪活动限制在不致危及外国殖民者的根本利益和基本统治秩序的范围内。
可如果黄金荣不能控制局势,他的流氓势力成了法租界的祸乱之源,法国人改弦更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在法国人眼中,黄金荣不过是他们养的一条狗。
“师父,吃讲茶吧!”骆振忠眼中含泪,说道:“这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谁也不想维持,各退一步讲和应该是最好的办法。这样的话,大家都能少些损失,法国人那边也就交代过去了。”
事实上,昨晚林桂生已经与黄金荣说通了,要结束这场有些看不清的争斗。但作为老头子,岂能亲自开口服软,那也太跌面子了。骆振忠的提议可以说正合黄金荣之意,但他还要故作思量,直到其他门人也纷纷附和劝说,他才显得有些勉强地点头答应。
…………
树欲静而风不止,龙兴堂苦心挑起的黑*帮争斗岂会让你轻易放手。虽然争斗双方都有罢手言和的意思,也约定了“吃讲茶”的时间地点,但龙兴堂的计划也随之进行了更改。
说起来,陈文强很忙碌,可却不再是亲历亲为,多数的情况下是每天听听各方面的情况汇报,审核修改一下行动计划或工作方针,抽空再训练下杀手队。也就是说,该放手的就放手,陈文强只抓总。而随着各部门人员素质的提高,职责、工作的理顺,他可以庆幸自己不会象诸葛亮那样累死了。
“想打就打,想停就停,那拿咱们当什么呢?”陈文强看着最新情报,很是不满。
李亚溥对此深表赞同,兴义堂在这场争斗中混水摸鱼,实际获利虽然还未显现出来,但就等着合适的时机接手罢了。这个时候黄金荣与青帮讲和,对兴义堂是不利的。
“是破坏‘吃讲茶’,还是把他们都”李亚溥作了个下切的动作。
把“吃讲茶”的双方首脑一网打尽,并不是不可以。煽风点火的时候是有克制的,用的是匕首、利斧、绳索,如果全部用枪的话,七八个人就足以完成这个任务。但这样做未免动静太大,而且对以后的接收很不利。最重要的是要找出一个不属兴义堂,但能被控制的,弥补干掉黄金荣后在法租界留下的空白。
“咱们在法租界巡捕房里,有没有混得不错的?”陈文强谨慎地问道:“如果实在没有,黄金荣的门人中有没有可以收服的,可以有一定的野心,地位不高也不低。”
李亚溥沉吟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道:“咱们的渗透刚开始,不过是一些三光码子(包打听),倒是有两三个普通巡捕,地位低,时日短,恐怕难担大任。黄金荣的门人吗,也不好找。巡捕房的资料都在那里,虽然粗略了些,可也能供参考。不如坐堂大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陈文强随手翻开,象李亚溥说的,确实也只能供参考。不过,情报部单独划出的时间不长,搜集整理情报也不是那么专业,他也不能要求太高。
“高级华捕十三人,这黄金荣排在最后,资格最浅,却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倒也算个人物。”陈文强随口说着,翻阅的动作却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资历比他老的会甘心吗?嗯,就象这编为一号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法租界巡捕房只设十三名高级华捕,每名高级华捕手下又有十名普通巡捕,普通巡捕下面则是三光码子,又叫包打听。而当了高级华捕后,巡捕房会给每人发一张卡,编号从一到十三,以一号卡资格最老,威势最大。华捕中一号叫徐安宝,绰号“大块头”。而黄金荣成为高级华捕时,确确实实只领到了十三号卡,也就是资历最浅的。
第十八章 候选,华人的称呼
readx;“坐堂大哥的意思是从这前十二名当中寻找可用之人?”李亚溥听出了些门道,思索着问道:“那第一步该如何着手呢?”
“先查他们现在的地位权势,爱好禀性,何门何派,以及是否入了黄门。”陈文强将资料合上,推回给李亚溥,“心不甘者,必有怨言,多半也不会自贬身份,拜黄金荣为老头子。把资料弄全些,我再看看是否有可用之人。三天后便要吃讲茶,咱们要抓紧了。”
“明白了。”李亚溥停顿了一下,脸色有些怪异地说道:“听下面的弟兄们说,很有些妓*女因为被新药治好了病,对坐堂大哥感恩戴德,要表示一下谢意呢!”
陈文强赶忙摇头,说道:“注意点,莫要让她们胡乱张扬,坏了我的名声。”
临床试验,新药是不用花钱或花很少的钱,也确实因此而治好了很多饱受苦难的妓*女。但这样一群人大张旗鼓地感谢什么的,陈文强觉得还是免了吧!
…………
专业对业余,暗中对明处,有组织并且处心积虑对松散且不知究竟,这场争锋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几乎注定。只不过,陈文强希望能更加巧妙、更加轻松地取得胜利。而胜利的标准也不将是简单地除掉某人,而是打垮一个恶势力,控制一块地盘。
在陈文强看来,黄金荣一伙固然作恶多端,青帮也是社会上的毒瘤,两败俱伤也好,一起打击也罢,总是不会错的。但青帮分布极广,可不只是在上海滩这一城一地。所以,最好不要张明旗帜,而被青帮视为敌人,以免日后在工商业的经营上遭到阻碍。
而就当时的青红帮状况而言,历史渊源的宿仇几乎被淡忘,争斗不过是帮派利益的冲突。因此,身跨青红两帮的人物已有不少,且并未遭到什么帮规家法的处置。帮派越来越被实用主义所左右,其宗旨则越来越被利益所左右,越来越以势力的大小来采取对待的方式和态度。其实,这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已经是青红帮合流的基础和先兆。
而青红帮的合流要始于十九世纪末的长江下游,关键人物是两淮及长江下游的盐枭头目徐宝山。徐宝山先入青帮,拥有一定势力后又结交红帮首领任春山,两人结为异姓兄弟。同时,两人互相介绍加入对方帮会,然后合开山头,从两人名字中各取一字,名为“春宝山”,这意味着青红帮在某些地区已经完成了组织上的合流。
因为经济利益的推动,两者之间最终走向融合似乎是大势所趋。陈文强对此并不否认,但到底是谁融合谁,谁影响谁,谁的宗旨会被承认并遵守,却是一个要解决的问题。
也就是说,合流可以,但不是同流合污,不是“义气互助”变为“唯利是图”,不是“团结抗暴”变成“欺压良善”。组织的模式可以学,可以搬,但理念却将是陈文强的。
……………
晚上,罗登在自己位于外滩的新居招待了陈文强、诺依曼等人。陈文强答应让他混得象个样子,便给他买下了这幢房子,二层小楼,花园洋房,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从花园里可以看到外面的公家花园和黄浦江,陈文强正眺望着上和对岸浦东的灯光,那些灯光突然间消失,眼中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遏止人的.是错误的。要是我的妻子肚子不饿,那就是我挨饿的理由吗?”诺依曼又在教坏罗登,“德国伟大的哲学家尼采说过,我们必须满足自己的一切.。所以,我的妻子怀孕六个月后,我就上莫利爱路那幢房子里去。顺便再说一句,那幢房子可安全呢,保证你不会染上什么。”
“别听他的。”陈文强转过脸,对罗登说道:“你很快要回国与琳娜订婚,并要带她来上海结婚,这个时候不要乱搞。嗯,在美国你还要帮我办些事情,走之前我会仔细告诉你的。”
“你还不是有情x妇?”诺依曼显然不满陈文强的打断,对着罗登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很可惜因结婚而失去的自由,那种能独来独往、生活丰富多彩的自由。如果不妨害谁,又何苦太克制自己呢?”
罗登摇着头,“不,不,我爱琳娜,我不能背着她做那种事。”
“娶太太是一回事,找相好是另一回事嘛!”诺依曼不以为然地笑着,又同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与我不同。我知道,你认为太太和相好,两者不可兼得。你认为男女交往应该公正平等,是不是?”
陈文强撇了撇嘴,目光越过对面的公家花园,看见一艘远洋货船正趁着.,沿江而下。舰首的灯光时而被遮住,时而又透出来。它是驶往何方的,会到自己重生前生活的地方吗,即便自己乘船到了那里,也不过是重新开始,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怅然的感觉突然涌上了心头,陈文强轻轻叹了口气。
“发,你对工厂的工人太好了,这让我岳父的工厂很难做。”诺依曼叫着已经很少有人叫的名字,语气中很有些责备的味道。
陈文强慢慢转过身,盯着诺依曼的眼睛,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少赚点罢了,别忘了,我也是华人,当然要力所能及地让他们能生活得好一些。”
“很奇怪。”诺依曼的褐色眼睛中露出疑惑和探询的神情,“华人,你一直在用这个字眼。难道你不应该说‘我也是中国人’?据我所知,这两个字眼的差别是很大的。”
陈文强愣怔了一下,确实感到有些迷惑,不由得微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华人,国人,这两个称呼涵盖的概念不同,不能用习惯了来解释,只能是来自心底的潜意识。原来如此,陈文有些明白了。自己虽然生活在这个时代,看似与过去已经完全割裂,但在心底的最深处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华人,而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第十九章 失落,恬静的向往
readx;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何对那些充满了对国家、民族最深的痛,裂喉呐喊、殒身不恤的革命者的态度了。对于国家的命运,如果说陈文强就象很多海外华人的旁观,这确实有些过分。但他也确实缺乏那种激情,是理智、冷静的客观,还是下意识中不自觉的疏离,或者两者都有。
赚钱,生活。不管是用什么样的手段,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自己到底也没脱出这两个最根本的范畴。打击罪恶,杀奸锄霸,是对神圣存在的认同,是看不惯,是救赎,是更期待自己身体和头脑的变化。
原来自己并没有融入这个时代,这个社会,陈文强有些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了。融入的是身体,是生活习惯,是行为方式,而绝不是思维和思想。这虽然是不可避免的,但陈文强也很少从别人的视角来看问题,与当时的人们思想的割裂,使陈文强显得卓而不群,却也使他并不能完全跟上时代的步伐。
邹容以弱冠之年,为什么能写出大气磅礴、掷地有声的《革命军》?为什么在自己看来北辰那有些空谈的革命演讲,能让那么多人热血沸腾,甘心追随呢?为什么很多人本有着优越的家庭条件,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却毅然毁家纾难,甚至不惜流血牺牲呢?
“发,你是华人这没错,想让同胞过得好一点,也无可厚非。”诺依曼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但人的.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他们会不断提高心中的标准,不断地提高要求。一旦你满足不了,他们会不满,会怨恨。而之前的恩惠,你觉得他们会记得吗?这个,我是有切身体会的。”
陈文强眼睛一轮,似乎从思索中清醒过来,盯着诺依曼好半晌,才微微一笑,说道:“或许会有你说的那样的情形,但这未必就是坏事。嗯,你不懂,你不明白。麻木不仁,在苦难中不知道抗争,那才是最可怕的。所以,我倒希望他们有点野心,或者期望。”说着,他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摆手:“好了,今天就到这了,我要先告辞了。
……………
走过寂静的大街小巷,陈文强有些漫无目的,路上是如此空荡,只有地上、村下、店门口、河岸边躺着一些蜷着身子露宿的穷人。他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只有保镖赵大义没有听他的吩咐,执拗而忠诚地跟在他身后二十多米外。
那条马路周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更老、更陈旧。那扇门还开着,里面诱人的阴暗灯光依然如旧。墙上还是一片绿漆,只是褪色不少,百叶窗上也有些剥落。一个男人坐在藤椅上,看见陈文强走过来,便用殷勤中夹着倦意的眼神打量。
那扇敞开的大门和它所藏匿的诱惑,以及诺依曼的描述,似乎在勾着陈文强,他的脚步有些放缓。
“您要一个年轻的姑娘吗?”伴着藤椅的咯吱声,那个男人动了动,用法语呆板地说着。
一个姑娘?陈文强审视着这个男人,一时竟没有说话。在厌恶后面,他又隐隐感到一种令人兴奋的刺激。他有些渴望,渴望着上楼去,神气傲然地点点头,找一个女人,然后……
“中国的,葡萄牙,菲律宾,还是日本人?”男人手里多了根牙签,剔着下排门齿,换成了上海话,“欧洲人价钱要高一些。你要三寸金莲脚吗?你要什么样的?来,进来看一下吧!”
蓦然间,陈文强的欲念全没了,转身快步离去。身后那个男人在叫着什么,他却全听不见,只为刚才的思想和行为感到惭愧。
…………
在江边找了一把长椅坐下,陈文强望着江面上闪着灯火的船只,还有那在平静水面上反射的光。天气干燥凉爽,再过一个月,秋天的寒气就要来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满一年了。
重生前的梦想又悄悄浮现,海滨、别墅、听潮、看日出……静劾而闲适。难道换了身体,换了时代,便不再铭记于心了吗?不,不是这样的。虽然还时时想起,但因为知道这半个世纪的战乱,知道现在的环境和条件使梦想成真将困难重重,所以便退缩了,刻意回避了。
是啊,天下之大,何处是自己梦想中的归宿呢?现在的世界远没有前世那般和谐和安定,即便躲在一个能幸免战乱的地方,种族歧视、国籍歧视,能够安心吗,恐怕也不是自己能忍受的。
自己现在的奋斗,如果再有几年的时间,几乎在中国就已经能够达成自己的梦想,除了几十年后战乱的因素。得过且过地混上几十年?陈文强不由得苦笑起来,将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间。
有一句话大概是这样说的:如果爆发战乱(战争)请在我壮年时,不要等我衰老无力、不能反抗。
渐渐的,天空泛出了一片灰白,在这灰白后面透出一道淡淡的红光。陈文强抬起头,看见对岸江面上升起一片薄雾,起重机的挺杆和工厂的烟囱在雾中似凌空而起。
就在这江边道上,出现了三个外国人,男人在前,后面是一位夫人和一个金发小姑娘。夫人一手拎着灰色打褶裙的一角,一手领着小姑娘,举止优雅地走着。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侧脸凝视刚刚露出红晕的朝阳,小姑娘蹦蹦跳跳,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她们身上有一种恬静安逸的东西,打动了陈文强的心,使他不由得起身跟了几步。
然而,陈文强停下了脚步,就让那象征的宁静安适慢慢消失吧,这不会是持久的东西。也许,突然而来又转而消失,会让自己感到能够体验得到的自我安慰,会给自己留下解脱的希望。
一个印度巡捕走过来,盯着正注目于渐行渐远的两个女人的陈文强,眼中闪过怀疑的神色,握紧手中的警棍,瞪着眼睛走了过来。
第二十章 红头阿三,阿猫跟踪
readx;“你在看什么?”印度巡捕用警棍轻轻敲打着左手,面色不善。
陈文强慢慢转过脸,看着这个“红头阿三”,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在看日出。”
红头阿三很不爽,这个人穿得很体面,但却不是能用不以为然的神情与他对视的资本。他要看到的是谦卑的点头哈腰的态度,嗯,只要再强硬一些,只要说“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肯定吓得这个家伙屁滚尿流,兴许还能得笔外快。
“我怀疑你要对那位夫人有不轨举动,跟我到巡捕房走一趟,接受盘问。”红头阿三上前迈了一下,蛮横地说道。
陈文强皱起了眉头,审视着这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巡捕房滥杀无辜的传闻听说过,从这个红头阿三的蛮横举动,可见所说非虚。
红头阿三对陈文强审视轻篾的目光更加愤怒,二话不说,抡起警棍便打了过去。
陈文强轻轻一躲,挥起右拳,便猛地捣在人高马大的红头阿三的下巴上。这一拳便将红头阿三打得晕头转向,退了两步。左,右,陈文强象打沙包一样接连两下钩拳狠击在阿三的腹部,打得阿三弯曲了身体。潇洒地退了一步,陈文强发出畅快的一声“吼”,大脚由下而上,结结实实地踢在阿三的脸部。
阿三满脸是血地倒了下去,昏迷了,也就看不到陈文强冲着他撇嘴比出的一根中指。当然也不会知道跑过来的赵大义,恶狠狠地一脚踩向他的喉咙。
…………
晨风在耳旁刮过,空气凉爽而新鲜,陈文强和赵大义脚步轻快地跑过清静的街道。拐过两条小巷,才缓下了脚步。旁边是还打着烊的店铺,以及排成一列的、或是围着吃食摊的空板车。
即便是逃跑,陈文强的脸上也是笑的,现在更是笑得出声。把着赵大义的肩膀,陈文强边笑边说,断断续续,“阿三,印度阿三哪,他娘x的,整个国家都,都是英国佬的殖民地,还跑到,跑到这里来人模狗样。嗯?你说,你说可笑不?”
赵大义不是很明白,但也陪着笑骂道:“这些红头阿三很凶暴,黄包车夫和推小车的尤其恨他们。刚才那家伙敢跟大哥动粗,活该送他见阎王。”
陈文强稍微收敛了些笑容,赞赏道:“你不错,既然干了,就干彻底,那几脚补得不错。”
“大哥现在是名人,少不得在报纸上有个照片啥的。”赵大义咧了咧嘴,解释道:“要是留他一命,万一他指认大哥,总归是个麻烦事。”
嗯,嗯,陈文强连连点头,对赵大义有些刮目相看。别看赵大义外表粗豪,倒有这样的考虑,很好,可堪大用啊!
太阳升了起来,天空发亮,陈文强脚步顿了一下,赵大义上前看了一眼,向他摇了摇头。街沟旁边躺着个老太婆,一只手臂皮包骨头,无力地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瘫在地上。
每天都有死亡,躺在各个地方过夜的人,有多少会再也爬不起来?陈文强控制不住地回头望去,看到那老人稀疏的头发,也瞟到了一个躲闪的身影。
“有人跟着。”陈文强微皱了眉,低声提醒道:“别回头,装没事儿,往前走。”
阿猫跟着前面的两个人,躲闪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很想好好见识一下,甚至有冲上去拜倒在地,从此便跟着这两位敢打红头阿三的好汉混的一点冲动。
在上海滩胡混,阿猫可没少吃苦,警棍、耳光很平常。同时,他也学会了不少恶习,偷摸窃盗,因此挨了更多的打。
平时所见的强横有力者,不是欺压良善,便是恃强凌弱;而见了巡捕,又是一副谄媚的嘴脸,阿猫很有瞧不起。哪象前面这两位唉,拐进胡同不见了,阿猫赶紧跑了起来,不防却差点撞上一个挟着警棍、剔着牙的华人巡捕。
“小赤佬,瞎呀!”巡捕一瞪眼睛,扔掉牙签,便要动手。
阿猫滑得很,踉跄着拉开距离,然后左蹦右蹿,撒腿甩开了这个巡捕,身后留下一串骂声。
进了胡同,并没有看到人,阿猫心中发急,加快脚步追赶。刚经过一个大门,冷不防门洞里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掐住了阿猫的脖子。
陈文强审视着在赵大义有力的大手中挣扎的阿猫,只要他不发话,脸色涨红的阿猫很快便会变成紫脸,然后窒息而亡。
“放开他。”陈文强的声音不高,他不仅认出了这个曾在夜市抢彩凤首饰的少年,也窥视了刚才这少年与巡捕的差点相撞,他确定这少年不是要告发他们。
赵大义犹豫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阿猫捂着脖子,差点瘫倒,弯着腰,倚着墙,大口喘息着。
“跟我们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陈文强简单地吩咐,转身拉了一下赵大义,向前走去。
阿猫喘息已定,抬头看时,两个人影已经快走出了胡同,他赶紧加快脚步,不顾喉咙还痛,追赶而去。
陈文强和赵大义在圣家育婴堂对面的广场停下了脚步,吃食店已经开了门,他们就坐在店门外的麻布帐篷下要了早餐。阿猫犹豫着不离靠得太近,直到陈文强向他招了招手,他才慢慢挪了过去。
“吃饭。”陈文强打量着阿猫,那种让他忘不掉的眼神淡了,有些看不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现实,人脉
readx;太阳升高了,阳光洒下来,先是照在育婴堂的砖瓦顶上,然后照到百叶窗,慢慢下移,照亮了怀抱圣婴的圣母玛利亚大石像。在关闭的褐色大门旁,有一个小壁龛嵌进墙中,龛中有一块木搁板,板上放着一只篮子。
陈文强停下了筷子,他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包,走近木搁板,很平静地象是在称蔬菜一样,把小包放进篮子里,然后伸手拉了拉旁边的铃绳。
铃声在墙内响了起来,那个女人也快步走开,看上去她并不穷,脚上是新的便鞋,大襟衣也没有褪色。女人没有回头,一直走到广场那头,就要转进一条弄堂时,她才停下脚下,回头望着着。
壁龛的木搁板移动了,象舞台上的布景转到了育婴堂里面,另一只空篮子放在另一块搁块上转了出来。
陈文强轻轻吐出一口气,那个妇人就这样把自己的孩子抛弃了。育婴堂,还有孩子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她)来自哪里。
阿猫也认出了对面坐着的陈文强,那个用碗打中他的头,却没有送他去巡捕房,还给了他钱的男人。惊奇、诧异的眼神不时瞟向陈文强,直到两人目光在偶然间对上,陈文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
…………
有所悟,有所得,都是心理活动,外人难以知晓。陈文强是否把自己的梦想与时代,与国家、民族的命运联系到一起,是否能爆发出更大的热情,积极地去参与其中?
重新检视自己的梦想实现的可能,并审视自己目前所走的路的偏差,陈文强发现自己虽然有些保守,但总的路线却并没有太错。之前的一些设想和说辞,如果说是狡辩或敷衍的话,以后用加倍的努力去做、去实现,未尝不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就象现在,打击黑恶,扩张势力,开办实业,赚钱立基,固然没有那些革命者热血,但空中楼阁是不存在的,干什么事情光空喊是没用的。当然,宣传鼓动,开启民智,扩大影响,陈文强是大力支持的。工作有很多种,并不一定每项都要参与其中,主要还是看个人擅长什么。
雷打不动的每月三千元,对于邹容等人在东京开办的《二十世纪之中国》,难道不是持续不断的强大助力?在上海滩黑*白两道势力的逐渐强大,难道不会为革命者提供庇护和方便……
走到窗前,陈文强望着楼下小操场上护厂队在锻炼身体,也可以说是演练武艺。新来的阿猫自然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也加入不了核心队伍,暂时扔到护厂队,陈文强也想多观察一下这少年的心性品质。
对于新来的少年,护厂队的大汉们并没有放在眼里,在沙坑里扭打摔跤,嘻嘻哈哈地便将阿猫轻松撂倒。可阿猫却并不服输,挨个地去比试,左一个跟斗,右一个跟斗,却不叫痛,骨碌爬起来,再上。
淡淡的女人香气在身旁袭来,彩凤走过来看着窗外,半晌撇了撇嘴,“打不过还上,不长记性。”
陈文强淡淡一笑,说道:“这倒是个劲儿,我看不错。”
“他不会再偷,或是抢东西了吧?”彩凤显然还对之前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厂里可都是女工,让他在护厂队,合适吗?”
“没问题的。”陈文强宽慰道:“以前是为了不饿肚子,情有可原。再说,我看人什么时候出过错?”
彩凤沉默了一下,又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缺钱吗?怎么要增资扩股,把钱让别人赚?”
陈文强沉吟了一下,从窗外收回目光,望着彩凤说道:“人脉,咱们缺的是这个。把一些有实力、名望的人吸引过来,利益相关,他们自然会为工厂企业遮风挡雨,经营才会更稳当。比如南通张謇,在地方、朝廷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与他合作,购买他所开公司的棉纱和食盐,就算价格高一些,由他的轮船公司运输,在途中的花费却要少。而且,与他拉上关系,很多事情都会办得顺遂。”
很少有人简单地把张謇称为“商人”,他似官而非官,似商而非商,既无大权,也无巨富,但政治和社会声望极高,所以被称为“绅商”。他一生创办了二十多个企业、三百多所学校;他独立开辟了无数新路,做了三十年的开路先锋,养活了几万人,造福于一方,而影响及于全国。虽然最后以失败的英雄落幕,仍可称之为伟大。
而与张謇相识,却是陈文强在大阪博览会的重大收获之一。发展民族工业需要科学技术,张謇作为旧教育的知名人才,能意识到这一点,并身体力行地去参观学习,务实的态度和作风是非常难得的。而陈文强对于科学技术的理解,显然比同时代的人更加深透。所以,尽管两个人一个新,一个旧,但从初识到相谈甚欢,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借着工厂企业的一一建成投产,借着屡获国际专利的声名鹊起,陈文强开始了在工商业的横向联系。虞洽卿的通惠银号,祝兰舫的轮船公司,五金业的朱葆三等等,这使得陈文强在上海滩的人脉大大拓宽,对经营的稳定和发展有着十分重大的作用。
“要是与你出洋的事情联系起来,这些举动很令人不安。”彩凤没说得太透,但陈文强听得明白,他的安排和铺垫,说得不好听的话,倒有安排后事的嫌疑。
关切和担心让陈文强很感动,他看着打扮越来越接近自己审美观点的彩凤,笑着宽慰道:“到南洋也叫出洋?都是亚洲,转一圈就回来,花不了多长时间。”
彩凤轻轻咬了下嘴唇,试探着说道:“要不要带个丫头,保镖粗手笨脚的,恐怕照顾不好你吧?”
陈文强犹豫了一下,他听出了彩凤的心思,有些为难,犹豫着说道:“怕是不太方便吧?嗯,这个再说,过了十一月份才走呢!”
第二十二章 青帮会集
readx;彩凤点了点头,有些失望,但也不再多言。
陈文强暗地苦笑,同居关系可以有,相信彩凤也不会拒绝。但这应该是在与姚芳宝的关系断绝之后,是的,两人或许都明白,他们的这段关系走到了尽头,只差最后的挑明了。
虽然陈文强以前经常给姚芳宝一些钱,但现在已经不用了。姚芳宝干得不错,在女子绍兴戏班已经成为台柱。她有了自己的房子,雇了一个阿妈,还有了双人抬的轿子,经济上已经不再依靠陈文强。
有时候陈文强真希望姚芳宝还是没有这般成功的好。她不是排练就是演出,和戏班子里的其他演员一起下赌打麻将;她常常紧张、忧郁、情绪烦躁,似乎生活中刺激过度,或得日子过得太放荡。
陈文强很怀念从前的那个姚芳宝,稚气,任性,还有些易冲动。当然,现在有时候他还能从她身上看见先前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那个已经被成功演员的光彩盖住了的陌生的她。而姚芳宝则不能忘情于袍笏登场、粉墨生涯,她喜欢在那灯火通明的舞台上表演,喜欢听那如雷采声,并为自己的艺事与声誉正如日上升而欣喜激动。
“你说过要建一个长期的服装表演台,并定期举办时装发布会。”彩凤看似随意地问道:“如果红袖阁不打算长期开戏院的话,倒是也合适。”
陈文强似笑非笑地看了彩凤一眼,小心思没瞒过他,只是变换了一种方式来打听他和姚芳宝之间的关系。显然,这段时间与姚芳宝的疏离,彩凤也觉察到了。
“会有更合适的地方,而且很快就会有的。”陈文强走回办公桌,坐回到椅子里,缓缓说道:“不仅要开时装发布会,还要请专业摄影师,请美工编辑,办一个时装杂志,让全世界都看到服装的新款式。”
唯一的遗憾是现在还没有彩色摄影,只能通过后期制作给黑白照片着色,再印刷到杂志上。但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而这种方式的经营则是新颖别致,能够很快扩大影响的。
至于时装表演台,陈文强已经确定了和昌戏院。黄金荣与青帮势力要讲茶议和,陈文强也想彻底了结此事。时间,已经拖得不短了。既要在下南洋之前尽量安排好所有事务,陈文强便要抓紧了。
而下南洋,则是陈文强考察外面情况的一个试探,就算找不到合适的海外基地,吸收海外资金以扩展工商帝国,或者在大多数人尚未意识到石油、橡胶的巨大升值空间时,抢先着手布局,以期在将来获取惊人的利益。
同时,盐化工,煤化工,再加上石油化工,陈文强所规划设想的化工产业才算齐全,才算完整,才能够发明制造出更多的化工产品,并继续在有机化工方面领先于世界各国。
……………
吃讲茶,作为江湖上解决纷争的一种手段,场面却并不全是和平的、文明的,一言不和而大打出手的也不少见。所以,来吃讲茶的双方都要做两手准备,都要带帮手,以便在谈判中说话够硬,并确保谈崩后不致吃亏。
而这次吃讲茶所选择的地点让两方都不好选择,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不能在法租界。因为黄金荣有巡捕房的势力,在法租界谈判,青帮是绝不想自陷险地的。而在法租界外,黄金荣便只能依靠自己的黑*道势力,无疑是使他的实力打了折扣。
双方反复商量扯皮,终于确定了谈判地点。在青帮的坚持下,还是黄金荣做了让步,吃讲茶的地点是在华界的南市,离华洋分界的十六铺桥有两里地左右。青帮如此坚持,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虽然说十六铺桥是法租界与华界的分界线,但清廷官府是个什么德性,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谈判地点离桥太近,万一黄金荣让巡捕冲过来,他们就要吃大亏了。官府能如何?不过是交涉,交涉,屁用都不顶。
而此番争斗涉及到的青帮帮派不少,来参加的帮派首脑足有七八个,或是在法租界经营黄、赌、毒的,或是在十六铺码头为一方之霸的。他们又请来了青帮礼字辈的大佬沈淦前来主持,想要在辈份上先声夺人,给自称青帮的倥子黄金荣好看。
杂七杂八的人一大堆,谈判地点四海茶楼可遭了殃,还有它周边的旅馆饭店,几乎都被青帮人物包了。最好的旅馆自然是给青帮首脑及他们的亲信所住,呼呼啦啦几十号人,整天是吆五喝六、乌烟瘴气。
星星从苍白的天空的远远的深处慢慢出现,在太阳沉下去的地方,红色的残辉尚未清尽,半圆的月亮从枝叶交错的黑网里露出小脸。
沈淦已经将近七十,本已打算闭门收山,却被请出来趟这浑水,老爷子心里是很不乐意的。但碍于同门的面子,经不住那些人百般求恳,也只好勉为其难。岁数大了,便喜欢清净,他住得离茶馆稍远,只有三四个亲信门人相随,并不和那些青帮小辈住在一起。
拐杖轻轻地点在石板路上,笃笃作响,老爷子在暮色中散着步。两个亲信离他有几米远,低声地说着话。
前面河岸拐弯处有两个人站着,身材都很高大,穿着也很普通,目光似乎在看着他。沈淦也不以为意,这附近青帮子弟不少,就算不认识,报上他的名,也没人敢嚣张。
待走近了,沈淦也看清了,两个大汉,满脸胡子,很剽悍的样子。而且,其中一人的目光确实在盯着他,不是尊敬,也不象敌意,倒有些象打量审视。鼻子里暗自哼了一声,沈淦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
“沈老爷子,请留步。”陈文强开口出声,向前走了一步,虽未挡上路,但距离一近,沈淦便只好停下了脚步。
“你认识我?”沈淦微微一惊,先前的判断有些不对,看礼数,听称呼,这人不是青帮的。
“青帮礼字辈剩下的可不多了。”陈文强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说道:“沈老爷子请见谅,既然遇上了,在下便想跟您老谈谈,能否借一步说话?”
……………
第二十三章 礼字辈大佬
readx;“你想谈什么?”沈淦警惕起来,手握紧了拐杖,眼睛里射出精光。
身后的两个弟子快步赶上,一左一右挡在陈文强面前,脸色不善地望着陈文强。
陈文强微微一笑,手向怀里一伸,一支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已经掏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缓缓转了半圈,在沈淦和弟子有些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很平和地说道:“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和沈老爷子说些事情。沈老爷子德高望重,体恤门人,想必不希望有人死伤吧?”
沉默了半晌,沈淦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退下,别一惊一诈的。我和这位好汉去谈谈,你们远远跟着就是了。”
陈文强把手枪漂亮地在手上转了一圈,利索地塞进怀里,略微作出恭敬的姿态,笑着说道:“沈老爷子,您这边请。”
沈淦哼了一声,顺着陈文强手势的方向慢慢走去。陈文强也不催促,落后于沈淦一步左右的距离,跟着向前。
好半晌,两人都不说话,沈淦面上装得镇静,心中却翻腾不已。
面前是肮脏不堪,长着野草的水沟,另一边却是挤得密密麻麻的、用烂木板破铁皮搭起来的棚屋。大人小孩出来进去,说着、叫着,女人们烧木柴煮着饭,没有光泽的眼睛透过烟雾冷冷地看着。
陈文强停下了脚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缓缓说道:“苏州也有这样的贫民窟吗?估计是有吧!这些人很可怜,你看那些推小车、挑扁担的,这么晚了才刚刚回来。累死累活挣点钱,不过是勉强饿不死。可做什么营生,挣多挣少,都要向青帮交保护费,用血汗养一群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
沈淦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他们交了钱,也受到了保护。青帮收钱办事,比官府还要可靠一些。”
“官府?朝廷的,还是洋人的?”陈文强嘲讽地一笑,说道:“不准奸盗邪淫;不准欺软凌弱;这是青帮的帮规吧?现在住在福和旅店的那些人,有遵守的吗?包赌、包娼、包毒,敲诈勒索,欺压良善,恐怕每个人都要用定香烧上‘无义’、‘无耻’、‘强暴’等字。”
“谋生艰难,纵有小错”停顿了一下,沈淦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若真有大恶,青帮的帮规却也不是摆设。”
陈文强的指责云淡风轻,真的就象是喝茶聊天一样,但让沈淦听得不舒服,要不是看他身有手枪,早就发作了。
“晚了。”陈文强的语气依旧是不起波澜,就象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在下不才,要替青帮清理门户了。”
“你,你想怎样?”沈淦蓦然转头,盯着陈文强。
“福昌客店,呆一会儿便要血流成河。”陈文强咧嘴一笑,虽有假胡子遮掩,还是能看见微露的牙齿,“而且,我与沈老爷子相遇,却也不是偶然。”
沈淦缓缓眨着眼睛,沉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
陈文强坦然对视,微笑着颌首。这种态度让沈淦心中发寒,纵是从江湖中打熬过几十年,他也无法把杀人看得如此轻,如此淡,如此从容。
“用枪啊,嗯,动静大了点吧?”沈淦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话,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青帮大佬,不想显得太害怕而丢了面子。
陈文强嘴角抿了抿,以极快地速度掏出了手枪,随手一枪,闷响过后,一根被打折的树枝在两人面前掉了下来。
“动静大吗?”陈文强似笑非笑,枪已入怀,冲着对面的贫民窟扬了扬下巴,“你看,他们都没反应。”
沈淦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冲着陈文强比出大拇指,“厉害,上海滩藏龙卧龙,老朽算是开眼界了。不知好汉是哪门哪派?是黄金荣那边的?我看倒象是专门收钱做人的。”
“该杀的我分文不取,不该死的万金也难买我们出手。”陈文强打量着眼前的脏水沟,意有所指地说道:“杂草多了得拔,脏东西多了得清,这水沟便不会臭气熏天了。”
沈淦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积重难返啊!好汉既是来杀老朽的,为何没下手?”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不杀他肯定是要利用他,只是看要如何利用了。
“很简单,我们杀的是青帮中的败类,也算是替青帮清理门户,可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容易引起误会。所以,在下想请沈老爷子再开山门,收个弟子。”陈文强虽然没看沈淦,但却专心听着他的心理活动,“大字辈嘛,也差不多够用了。嗯,不是黄金荣。一条法国佬养的狗,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等事情差不多了,还要借沈老爷子的德望来最终平息。”
沈淦沉吟着,犹豫着,他搞不清楚所谓的事情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这既杀青帮,又要干掉黄金荣的是什么人?莫不如虚言答应,先打发走这个家伙,然后连夜回苏州,不趟这浑水……
“天下之大,何处可安心度日啊?”陈文强似乎在发着感慨,但听到沈淦耳中却象是一种警告,“沈老爷子德高望重,在苏州尽人皆知吧?可不象我,一个无名小卒,就算走到跟前,也没人注意。青帮,嘿嘿,失去了‘盗亦有道’的原则,与贼盗团伙又有什么区别?沈老爷子莫要狐疑,要让您收的这个弟子可是精英人物,日后扬名立万,您不仅脸面有光,子孙亲戚也将因此受益。”
沈淦有些凛然,象看妖怪似的看了陈文强一眼,夜色渐深,陈文强的背影有些朦胧,但更显得神秘。
“听,那边开始了。”陈文强突然转头,伸手指了指,提醒道:“有点远,可还是能隐约听见,有点象过年的爆竹。对了,沈老爷子对枪声可熟悉?”
沈淦侧耳细听,果然有响声隐约传来,他不敢想象那些青帮首领正在经历的杀戮,只知道要想活命,就只能先答应对面这人的条件。
…………
第二十四章 结死梁
readx;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混乱喧嚣,福昌客店已经是尸横遍地,血肉横飞。就在青帮首领和手下大呼小叫着喝酒胡闹时,十几个戴着黑头套的枪手突然闯了进来,用连续的射击宣告了死神的来临。
大厅一通屠杀,十几个枪手并不理会躲在柜台后、钻在桌子下的幸存者,留下警戒人员后,便以三人一组挨屋搜索,专杀江湖打扮的青帮人物。据后来的幸存者描述,这些枪手的姿态很怪异,双手握枪,身体稍弯,三人成品字形前进,踹门,搜索,射击,换位,掩护……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枪手所采用的握枪方式是韦佛改良式,前进时则是猫步:双腿弯曲,降低重心,前进的步幅约为正常步幅的一半,但频率要快一些。脚掌与地面接触的顺序依次为脚跟──脚掌──脚尖,轻落轻起,双腿交替将身体平滑、匀速地向前推进。
这就是专业训练后的效果,尽管是手枪对刀斧,有备对无备,但行动的顺利及零伤亡,却依然显示了巨大的威力。
杀戮完毕,枪手们不管幸存者,迅速撤退,象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之中,有人看见不远处的河汊里有船只的灯光,然后灯光移动,远去无踪。
好半天,附近的青帮人等才慢慢聚集到福昌客店,看见的自然是如屠宰场一般的血腥景象。震惊、恐惧、悲痛、号啕、惨嚎……各种情绪弥漫,各种声音混杂,福昌客店宛如地狱般凄惨。
“是麻皮,肯定是麻皮干的。”
一个汉子抱着死去的大哥,满脸泪痕地嘶声叫着。
“除了麻皮手下的巡捕,谁还能有这么多的枪。”有人说着,证实着这个汉子的猜测。
“麻皮这么狠吗?”
“他自称青帮,能这么不讲江湖规矩?”
有人在提出疑问,倒也在情理之中,明天的吃讲茶还不知道什么结果,麻皮金荣便有胆子结下这个死梁子。
但很快便有了更重要的证据,现场发现了法租界巡捕臂上戴的杠杠,除了枪手遗留,似乎没有别的可能。打着灯笼火把在外面搜索的一伙人也有了收获,一只巡捕用的哨子,一只粘在河滩淤泥的鞋子。巡捕,法租界内的巡捕,所有的证据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了黄金荣。
“王八蛋。”
“报仇,杀光麻皮全家。”
“一定要报仇,要不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麻皮杀咱们的人,咱们也杀他的。”
愤怒的声讨,仇恨地叫嚣,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在嘴上落后,至于怎么报仇,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没有几个人敢去。
“请沈老爷子来拿主意。”有人终于想起了沈淦,“沈老爷子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
“对,请沈老爷子来,他老人家会为青帮着想,不会让咱们的人白死的。”
乱哄哄的叫嚷声中,早有人跑去请沈淦,殊不知沈老爷子早已知道了杀戮的发生。但等沈淦来到现场,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却依然感到非常的惊骇。
血流成河,血流成河,陈文强的话在沈淦耳边回响,眼前是红色的鲜血,是布满弹洞的尸体。如果刚才不是妥协忍让,自己和两个弟子恐怕也象他们一样,凄惨地倒毙于地了。
“太不象话,太狠毒卑鄙了。”沈淦愤然地用拐棍连连顿地,这可不全是装的,而是真的心中有感,“仗着法国人撑腰,不拜香便自开山门,已经触犯帮规,还敢对帮中兄弟下此毒手,简直是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啊”
发泄了一通,沈淦扫视着周围的青帮弟子,激昂凛然地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情定要有个交代,否则青帮如何在江湖上立足?那个,受伤的治伤,死难的弟子也先安葬了。你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的安排。”
现在,沈淦知道是无法抗拒的,原来的那点虚以委蛇、先求脱身的想法被甩掉了,只能按照陈文强的交代去做。而陈文强要不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有把握收服他,他也早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
通堂中在小说或电影电视剧中,主角固然有不死光环,大反派同样也有九条命,与主角争斗始终,最后才会被击败或消灭。
而现实就是现实,陈文强本着要干就干彻底,绝不拖泥带水的原则,自然不会留着黄金荣这个对手。更何况黄金荣只是他前过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还根本没资格充当与陈文强持久斗争的大反派。
陈文强原本还有着能收服便收服的主意,但与李亚溥等人反复商议研究后,却打消了这个想法。原因很简单,黄金荣的势力已成,就算暂时因为畏死而低头,日后也不好控制。倒不如重打鼓、另开张,在法租界扶持一个新的代理人。而在扶持过程中将不断渗透进龙兴堂的兄弟,随着新的代理人势力的增长,他的周围也会多无数眼睛,明的、暗的掣肘的力量也会水涨船高,使其不致坐大难制。
现在,这位代理人戴着头套,和杀手队的队员们鱼贯下船,在芦苇丛中七拐八绕,走过河滩,又向上登山,来到金丝娘庙方才停下歇息。没错,迫走马德宽后,这里便成了龙兴堂的一个据点。
头套摘下来,“大块头”徐安宝呼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一屁股坐下,畏惧而又敬佩地望着走过来的大头梨何兆兴。他却不知道陈文强戴着头套来到了旁边,观察着他的表情,刺探着他的心思。
这个技能太实用了,比研究什么微表情更省力、更方便。虽然陈文强并不能读出所有人的心理,也不是读出别人的全部心思,但在心思单纯,或者毫不防备的情况下,却依然象把人推到聚光灯之下,并且剥得衣不蔽体一样的暴露。
当然,徐安宝不知道,也没那种感觉。他还被刚才那场血腥而干脆的杀戮所震撼,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大堆,甚至想不起追究那个诓他赴宴喝酒,却导致他被绑架的熟人。
第二十五章 绑架
readx;“想知道为什么绑你来吗?想知道为什么让你先领教一下我们的手段吗?”何兆兴学着陈文强的样子,左右歪头,审视着徐安宝的表情。
徐安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马上又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好汉们的手段厉害,青帮那些杂碎怎么是好汉们的对手?杀得好,杀得好。”
何兆兴皱了皱眉,偷眼看陈文强,并没有什么指示性的动作,只好干咳了一声,说道:“实话对你说吧,我们觉得你还算是个能邪归正的坏蛋,所以留你条命。”
“谢好汉爷,谢谢”
“闭嘴,我还没说完呢!”何兆兴喝斥了一声,继续说道:“法租界的势力要重新洗牌”停顿一下,他看到陈文强轻轻点头,精神一振,知道自己学得不错,声音也高了起来,“不管是哪帮哪派,作恶的都没好下场,该杀的杀,该教训的教训。你呢,身为巡捕,又是中国人,以后就要负起责任,惩恶除奸,维护治安。听明白了吗?”
徐安宝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然后迟疑着问道:“那,那黄金荣呢?”
“黄金荣,自然是杀了。”何兆兴瞪起了眼睛,说道:“他怎么爬上去的,你不清楚吗?靠着溜须拍马,给法国佬行贿送钱;又有一帮人和他自导自演,象个破案高手的样子,讨法国佬喜欢。你呢,不会学啊,不想象他那样风光啊?”
“学,学,我一定学。”徐安宝有些明白了,这是要利用他,控制他,从而在法租界的白道官面上得到帮助。
陈文强暗自叹了口气,冲着何兆兴做了个手势,转身来到僻静处。等何兆兴跟上来,他便开口说道:“这个徐安宝,白长了个大块头,却有点不堪大用,怪不得排名第一,却只混了个三棣头。不过,现在也只能将就着用了。先把他留在这里,把黄金荣弄来,兴许再吓一吓,能让这个家伙振作些。嗯,以后派得力的兄弟先帮着他,在明面上支应,暗地里要慢慢做好替换的准备。”
“烂泥扶不上墙。”何兆兴也看不起这个光看着人高马大的孱头,可时间紧,来不及再换人了,“我带人去法租界,把黄金荣弄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陈文强提醒道:“倒不一定要带活的回来。嗯,我和你们一起去。”
尽管陈文强亲自去有些小瞧他们的能力,但何兆兴也知道此事重大,容不得差迟,用力点了点头,下去安排人手了。
…………
同孚里的黄宅,原是两层楼的石库门独家住宅,现在黄金荣已升至巡捕房探长的高位,官做大了,又加上这些年来财也发得不亦乐乎,公馆该扩充一番了。他将自己的左邻也是一户石库门二层楼房吞并过来,两家合为一家,但门面上并不打通,只在两洞石库门前,各自加上两道铁门。
从外表看,这是两幢不相连的房子,可是在内部却有道暗门把两幢房子连成一处。按照黄金荣的设想,右边的这户楼房也要想办法给霸占过来,这样被夹在中间的黄宅才算是安全。
可惜,他的想法只能是在今夜戛然而止了。而陈文强亲率的杀手队也正是从右边这户人家翻墙突破,潜入了黄宅。制定计划、事先侦察、分工配合,杀手队越来越有专业的风采。
这些日子以来的争斗,让黄金荣身心俱疲,唯恐乱子闹得太大,惹了法国主子不高兴。所以,尽管双方在吃讲茶的地点上争执不下,但当最后确定之后,黄金荣顿时便松了口气。
虽然吃讲茶是在华界,黄金荣也只能以帮派头领的身份前往谈判,但他不认为这帮江湖人物敢动他。帮派嘛,除了杀官造反的另类,谁又敢与印把子、枪杆子抗衡?他可是穿着虎皮,有法国人在背后撑腰壮胆的,那帮家伙还不是要在法租界讨碗饭吃?
所以,吃讲茶的时间虽然延后了数天,但一确定下来,黄金荣也便松了口气。因为一个戏园子,搞出这么多事,死伤了那么多门人,他也是累了,够了。明天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换身衣服,谁又知道是巡捕,带上几支枪,这亏是吃不了的。心安了,睡得便香,外面轻微的响动也打扰不了他的美梦。
行动迅速果断,武器也先进厉害,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渗着麻醉剂的毛巾,几个黑影忽隐忽现,接连放倒了两个保镖、一个下人,接近了黄金荣的卧室正房。几个人在门前站好位置,各持家什,门闩一被拔开,几个人便一涌而入。
黄金荣蓦然惊醒,两盏被黑布包裹的风灯已经打开了一面,灯光照射下,几只有力的大手象铁钳似的按住了他和林桂生,两块带着异味的毛巾捂在了他的口鼻之上。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视线渐渐模糊,脑子昏沉,两个人再不动弹。
将黄金荣绳捆索绑,嘴里塞进破布,装进麻袋,几条大汉转身出屋,又重新将屋门关好。院子里的人也打扫好了现场,两个被射杀的保镖同样被装进麻袋,扛抬起来,向前门而去。
大铁门被缓缓推开,加了油的门枢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一点灯光伸出来晃了晃,片刻后,两辆小推车便来到了门口,装上麻袋,迅速推走。摘下头套、脱下黑衣的队员们三三两两走出来,按照小组划分,分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而不远处的街巷内,装上麻袋的马车响着笃笃的蹄声,一路远去,在昏暗的路灯下不时缩短或拉长了影子。
……………
第二十六章 只要一个
readx;计划是计划,并不一定能保证完全成功。陈文强知道这一点,也留有后手,就算今晚不能把黄金荣干掉,他也活不过三天。
现在的顺利当然是最好的,黄金荣和保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首先从反侦破方面便是成功的。无尸体,不立案,虽然不是绝对,但也是通常的惯例。其次是留下了各种猜测和想象,使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混淆难辨。
当天色微明,空气中弥漫着破晓的寒气时,忐忑不安的陈安宝又被带到了庙中的大殿上。更令他吃惊的是,法租界的显要人物,探长黄金荣被捆得结实,委顿在一角,迷迷糊糊,似醒非醒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你想得如何了?”陈文强戴着头套,坐在椅子上,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觉得我们七杀不会杀你?没错,我们是需要一个在法租界为我们服务的人,但人选可不是你一个。”
“我愿意为好汉们服务,想明白了,真的想明白了。”陈安宝的神态与形象实在不相符,这让陈文强皱起了眉头。
审视了陈安宝半晌,陈文强伸手一指黄金荣,说道:“想成为我们的人,拿投名状来,都给你预备好了,简单吧?”
陈安宝看着黄金荣,又看看陈文强,表情变幻不定,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眼露畏怯……
烂泥扶不上墙。陈文强心中失望,却不动声色地看着,气氛在宁静中诡异起来。
“这个能不能……”陈安宝壮着胆子吭哧着,目光闪躲着。
陈文强哼了一声,向旁边的何兆兴做了个手势。何兆兴大步走过去,挑断了黄金荣身上的绳索,又狠狠一脚踢上去,骂道:“装个屁,早知道你醒了。”
黄金荣**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连滚带爬地靠近陈文强,哀求道:“好汉饶命,小人愿意为好汉服务。七杀威名赫赫,小人仰慕已久,早就想……”
“可惜”陈文强拉长声音,冷冷地说道:“我们只要一个人。”
黄金荣停下哀求告饶,眼珠转了转,走近陈安宝,拱手抱拳,又一深揖,诚恳地说道:“陈大哥,兄弟平日做得不对,有失礼数,还请陈大哥不要计较怨恨。说起来,咱们都是当差吃饭,都不容易,陈大哥想必能体谅兄弟的难处……”
陈安宝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拱了拱手。对于黄金荣轧过自己,又升官又发财,他心中自有怨愤。可黄金荣升为探长,连他也要行礼问好,这平时的积威之下,他也有畏怯之心。
真蠢啊!陈文强恨铁不成钢,心思有些动摇起来。
通,陈安宝猝不及防,黄金荣的拳头已经重重地击在他的脸上,脚步踉跄、头脑晕眩,黄金荣趁机猛扑上来,将陈安宝摔倒在地,几拳捣下,又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陈安宝不愧有“大块头”之称,论身体的强壮,他是胜出黄金荣一筹的。只可惜先遭袭击,落了后手,奋力挣扎,还是处于下风。
两个人在地上翻来滚去,拳脚相加,呼哧呼哧,喘得象牛一样,不时还发出叫骂之声。渐渐的,陈安宝缓过劲来,也爆发出亡命之心,将局势反转过来,将黄金荣死死压在身下,大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力收紧,收紧……
大殿内恢复了平静,黄金荣脸色青紫,舌头伸出,已经变成了渐渐冰冷的尸体。陈安宝坐在地上,有些木然地看着黄金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人了。”陈文强的声音响了起来,冷得让陈安宝想打寒战,“好好看看麻皮的下场,对你有好处。”
陈安宝下意识地点头,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意志,也没有了反抗之心。他杀死了黄金荣,也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日后也没有。
“天要亮了,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陈文强示意何兆兴把陈安宝扶起来,语气放缓了一些,“我们出手无情,却是惩恶扬善,你好自为之,也会有丰厚回报。走吧,以后会有人联系你,会有人帮助你,让你成为法租界的显要人物。”
“谢谢好汉,谢谢。”陈安宝向着陈文强作揖打躬,被何兆兴领了出去。
陈文强摘下头套,轻轻吐出一口长气,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刚刚他的心思确有动摇,想弃陈安宝,转留黄金荣。但很快又坚定了原来的想法,陈安宝固然有些蠢,但黄金荣的反噬更让人担心。
走出大殿,陈文强眺望着东方发亮的天空。一道金红色的光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高啭着歌喉,休息了一夜的世界又苏醒了。
……………
青帮遭杀戮,黄金荣被从家中绑走、生死不明,一场争斗搞到两败俱伤,确实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有证有据,青帮一致认为是黄金荣策划的杀戮惨剧;前后联系,黄金荣出事似乎便顺理成章是青帮的反击报复。
青帮损失惨重,并不想因为黄金荣的诡异失踪而罢手,目标转向了黄金荣的黑x道势力;法国人失去了一条好狗,也要追究到底,频频向上海县衙发文催逼,又发动租界巡捕,加紧破案缉凶。
又是一场混乱,从法租界到华界,闹腾得乌烟瘴气,不得安生。青帮再遭打击,黄派门生也屡遭报复,法租界治安恶化,谁都没得好处,除了冷眼旁观的陈文强和龙兴堂。
打累了,闹够了,才是陈文强带着兴义堂出头收拾残局的时候。现在,他得先做好准备工作。
当时的青帮,礼字辈已经很少,当家的几乎都是大字辈。而这些大字辈的老头子无论从手段,还是为人,是不可与流氓头子相提并论的。但自大字辈以下,则是泥沙俱下,“流氓辈出”了。历史上更出了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等流氓大亨,可谓是辈越低,越罪恶。
第二十七章 身跨青红
readx;其实要从青帮的帮规来看,由于渊源不同,自然不象洪帮充满造反精神,其更强调的是遵守朝廷法度,做“遵纪守法的公民”。比如十禁中有不准奸盗邪淫,不准欺软凌弱;十戒中又有戒万恶**,戒截路行凶,戒偷窃财物等等。
正因如此,要整顿青帮从帮规上是有理可循,有章可依的。陈文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决定采取与当初规范兴义堂差不多的手段,那就是站稳大义的名分,再用实力作后盾,或打击教训,或兼收并蓄,或改造整顿,以实现自己所认可的青红合流。
这一天,在闸北的龙兴茶楼,青帮礼字辈大佬沈淦开香堂,收弟子。按照收单不收双的规矩,此次收徒共有三人。
“开香!”赞礼高喊着。
引见师一摆手,金三爷、陈文强、陈安宝迈步上前,接过司香执事递过来的包头香
赞礼见香已拿好,便喊了声:“行礼!”
三人躬身深施一礼,站直后又就着两个执事双手捧来的盛满清水的铜盆喝了一口。
净口完毕,赞礼又喊道:“启问!”
满脸严肃的沈淦微微点了点头,打着官话厉声喝问道:“你们是自愿入帮,还是有人强迫你入帮?”
陈文强等人齐声答道:“入帮自心情愿!”
“帮规如铁,违犯帮规,铁面无私,你们知道吗?入帮并没有什么好处,你们知道吗?十大帮规要遵守,你们知道吗?”
“甘受约束,誓守帮规。”陈文强等继续回答。
沈淦从椅子上站起来,两边赶香堂的人也跟着站起来。以老头子的威严,沈淦对着陈文强教诲了一番。
“如果违反帮规,定须家法从事,你知道吗?”
“知道!”
“办得到吗?”
“办得到!”
在陈文强等人答应之后,沈淦才坐回椅子,下巴颏向赞礼一动,赞礼马上亮开嗓子喊道:““发折!”
一个执事,给陈文强等人发了一本小折子。这种折子做得标致,外面是一只硬壳套子,三寸半长,一寸半宽。套子里面装着折叠好的纸本,拉开来有几尺长,像折扇一样。这纸本上写着帮规,以及各种“海底”盘答方法。
发完小折子,赞礼喊道:“礼成!”至此,仪式才算完毕。在互相道喜庆贺的喧嚣中,陈文强完成了身跨两帮的大事,成为了青帮大字辈中的一员。
仪式过后,参加者入席畅饮,陈文强等人则和沈淦单独一屋一桌,开始商议如何平息事端,重新回复互不侵犯的平静。
“现在闹得太乱了,你们准备怎么收场?”在人后,沈淦不摆老头子的架子,因为他深知这几个弟子所代表的强大势力。
“那就看法国人的态度了。”陈文强微笑着说道:“我们也正在走门路,只要安宝兄上位,很快就会安定下来。”
“黄金荣的案子不了,法国人岂肯善罢干休?”沈淦摇了摇头,并没有太多的自信。
“狗死了,主人心疼是自然的,但要说法国人会因此穷追到底,倒也不尽然。”陈文强自信地说道:“法国人最在意的还是租界的治安,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又能还租界安宁,他们会知道如何做的。”
“我,我以后也要做法国人的狗吗?”陈安宝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妈*的,你以前不是当得好好的,现在放这屁。陈文强白了陈安宝一眼,说道:“我们做法国人的爷爷。”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继续说道:“爷爷嘛,得疼孙子不是。孙子要钱,就给他点;孙子要闹,咱就哄哄。”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金三爷笑得最响,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没错,咱们当爷爷,法国佬就是孙子。”
陈安宝也咧嘴陪着笑,他这个人倒不全是胆小孱头,而是眼界窄,吝啬惜财,又欠缺些野心。当然,一个人的改变不会那么快,那么彻底,他自己也清楚,陈文强等人对他是利用,以后是当一个傀儡,还是真的风光,便要看他的表现和本事了。
“你现在是青帮大字辈,明面上是巡捕,暗地里又有我们的支持,要是干不出样子来,你不如自己撒泡尿淹死得了。”陈文强笑毕,不客气地斥道:“挺起胸,抬起头,挺大个块头,在人前竟没有麻皮有气势。”
陈安宝赶紧挺直身子,讪笑道:“是,对,我,我改。”
“你是得改。”金三爷也看不惯陈安宝那副样子,皱着眉头说道:“出钱出人捧着你,谁还比你势力更大?在法国佬面前点头哈腰,那是哄孙子;在外人面前,就要拿出老大的气势,那才让人服膺。”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感谢大哥的苦心,一定在众位兄弟的帮衬下干出个样子。”陈安宝屁股扭了扭,调整坐姿,又看别人的脸色。
沈淦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说道:“反正我明天就回苏州,上海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干得好,我脸上有光;干得不好我老了,也不在乎。”
“老爷子放心吧!”陈文强笑得亲切,说道:“等这边事情都摆平了,我们再请老爷子回来游览一番。老爷子手下若有什么可造之才,也尽可送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没错,没错。”金三爷连连点头,“这回太仓促了,下次一定要让徒弟尽地主之谊,让师父您安心玩个痛快。”
“师父,您放心。”陈安宝也嗫嚅着表态,“等弟子在法租界风光起来,就请您老来享受。要说这地面繁华,还是上海好吧?”
“你们有这个心,我也就知足了。”沈淦心中很矛盾,也不知道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反正事也至此,他还是先躲开这风口浪尖,回苏州静观其变吧!
……………
第二十八章 无题
readx;黑*道有金三爷这杆大旗,明面托举陈安宝这位破案能手,暗地里有陈文强筹划全局。伴随着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兴义堂和旅沪华人工会开始扩张受益。
成功的道路可以重走,只要略微变个花样。在法租界治安不断恶化的情况下,陈安宝逐渐崭露头角,又有法租界总监华尔兹的翻译官曹显民的不断美言,终于引起了法国人的注意。
在兴义堂情报部,以及散处于各处的堂中兄弟的帮助下,陈安宝连破数案,不仅抓获了一些偷盗分子,有名的抢劫团伙也栽在了他的手中。而陈安宝负责巡逻的地界,流氓地痞也望而却步,各商铺老板交口称赞,住户也大感安心。
法国人知道陈安宝入了青帮,成了大字辈的人物。同时,他多了很多手下,都是三光码子,不领巡捕房的津贴,作为陈安宝的助手,却相当能干。
对于黄金荣暗中使的手段,以及现在陈安宝的表现,法国人未尝不是了解一些。但作为不懂中国的风土人情、社会内幕,难以有效地控制社会的外来人,法国人能够容忍并适当地纵容。他们治理租界的思路已经基本确定,那就是适当地放弃司法公正,培植最有能量的黑势力,以压制其他流氓团伙。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
所以,黄金荣完蛋了,他下面的势力正处在青帮的打击之中,人心涣散,有土崩瓦解之势。而陈安宝所代表的新兴势力却在日渐崛起,有取代黄派势力的迹象,法国人对此不能不进行考虑和选择。
作为一个考验,陈安宝被提拔为探目,调任麦兰巡捕房,也就是补上黄金荣的空缺。出乎法国人意料的是陈安宝婉拒了升职调任,他向法国人解释自己的苦衷:麦兰巡捕房多是黄金荣提拔任用的人员,他作为一个探目实难驾驭,且这些人也不会诚心配合,工作定然难做。
显然,陈安宝的话有真有假,但索要更大的权力应该是没有疑问的。法国人犹豫、迟疑,陈安宝便继续在自己的辖区尽心办差,只要是犯案,不管是青帮人员,还是黄系手下,都不留情面地予以打击,治安情况愈发好转。
与之相对比的是法租界的其他地面,罪案频发,更有青帮和黄派的流血冲突。报界媒体也推波助澜,将法租界描绘得一团糟。
……………
转眼已经入秋,出预定去南洋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无论是青红合流、扩张势力,还是工厂建设、开工生产。
砷凡纳明的销路越来越广,因为专利权在手,又没有对外授让生产权,而作为特效药,垄断使价格可以定得很高。在国内,新药发给各地经销商,价格最高限制在五倍,每包约十元;对国外,新药则出厂便是五倍价格,飘洋过海后,听说在某些地方,新药最高被卖到了二十倍的价格。
酸碱厂也开始试生产,产品达到设计产量和品质,还要过些时间,但这已经不是很大的困难;煤焦厂的设备刚刚运到,正在安装调试;发电设备已到香港,很快便会运抵……
新药的暴利使收支达到了平衡,并有赢余;帮派所收的陋规(保护费)虽然大幅降低,但随着地盘的扩大,收益也足以维持运转;旅沪华人工会旗下正在开办一个大车行,将主要以新式的脚踏三轮车为工具,在兴义堂越来越大的影响下,以及法租界陈安宝将来的上位,车行的生意是有保障的。而通过这个车行,旅沪华人工会将迎来一个大幅的扩张。
车窗外吹来的空气依然有些热,吹拂着彩凤蓬松的头发。她靠在坐椅上,肩抵着陈文强的肩,出神地望着窗外。
远处,一排二层的独门洋楼已经完工了一小半,楼前楼后有私人草坪,整个洋楼的对面有一个公共小花园。那是特意为前来进行技术指导的外国的厂家工程技术人员,以及将来要聘请的外国教授学者所准备的住宅区。而建立一所理工大学或院校,一直是陈文强所希望办成的事情。
外国人在中国的办学,大多都有着各自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且是很成功的。历史上,在民国年代,每年都有上千名甚至几千名大学生,从英美教会和民间教育机构在中国创办的大学毕业,然后进入政府或工商业领域就业,而他们的政治观点自然普遍倾向于亲美、亲英。
为了适应这一需求,这些学校的课程也是以文科和神学为主前者用于渗透上层建筑,后者则向底层民众传播影响力最多再办一些医科课程,却并不怎么愿意为中国培养出工业和科技人才,从而为自己本国的企业在中国市场上制造竞争对手。
唯一的例外似乎就只有德国,或许是因为德国人的心眼儿比较实,于一九零九年开办了一所当时亚洲第一的理工学院德华大学,并且以德国式的严谨,为中国培养了一批相当优秀的工程技术人员。
陈文强并不了解这个历史细节,但在实际的发展过程中,他却是切身体会到理工人才的缺乏,开办实业的艰难。所以,他宁可吃点亏,也与埃利希所在的德国法兰克福实验研究所建立起合作,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与其他国家研究机构的的合作关系,以便聘请外国的物理化学方面的专家、教授,哪怕是教师也行。
但现在,陈文强思索的却不是大学的事情,而是在想邹容给他的书信中提到的内容。将邹容送至日本后,除了在资金上支持所办的《二十世纪之中国》报纸外,陈文强还让邹容帮他物色人才,通报各种消息。人才呢,不仅是理工方面的,还有他所关注的琼州籍的留学生;或者是家中有官位显赫者,能帮助陈文强实施买官据地计划的。
陈文强的想法虽好,想让邹容成为他与在日本留学的学生之间的一座桥梁,并时时掌握留学生的动态,并从中发现人才,充实自己的班底。但在留学生狂热的救国救民的氛围中,邹容可不是只办报纸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