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心死,追人
readx;“左请不来,右请不来,你们给谁哭丧呢?”小辣椒气哼哼地找来了,进屋看见三人流泪啼哭,不由得火冒三丈,“真是难舍难分哪,不如你们也跟了她一块去吧!”
“娘,娘,我的病会好的……您做做……好事……吧!”珠娘伸出两只干枯的手,嘶声哀求道:“别放我到那种地方……”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小辣椒拉长脸冷冷地说道:“我可不是狠心,实在是没有地方叫你呆着了。早就跟你说了,要是有人赎你从良,只要给我个本钱就叫你走,可你自己也找不出个人来,这就怪不得我了。”
“您看我都病成……这样,有谁要我呀?娘,您看在我从小跟着您,也给您赚过大钱,就再宽我几天……”珠娘从床上爬起来,一面哭求着,一面抱着小辣椒的手臂跪在了地上。
小辣椒沉着脸,一言不发。
“娘,娘,您要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儿……”珠娘声泪俱下,任凭小辣椒怎么拉扯,就是不肯起来。
“娘,娘,您消消气,消消火。”彩凤急急忙忙地跑了来,帮着求恳,“那个,我听阿发说,他去筹钱给珠娘姐赎身,您宽限一天,就一天。”
“阿发,那个穷鬼哪有钱?”小辣椒狠狠地瞪了彩凤一眼,转头对珠娘说道:“我跟你说实话吧,你的卖身字据都写好了。你是愿意去也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快给我起来,人家还在楼上等着呢!”
珠娘的脸上一片灰败,沉默了半晌,咬着牙站起身,头也不回,便走出了屋子。
两个三等妓院的领班人要把珠娘带走了,小辣椒又换上了副笑脸,对珠娘说了些送别的话,还拿出一小包袱旧衣服送给珠娘,以表示她的额外恩典和慷慨。珠娘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把头一低,把包袱推了回去。
门外秋风萧瑟,枯黄的落叶打着旋。珠娘的脚上只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身上的旧夹袍不时被风吹卷起下摆。她没有再流泪,没有再哀求,也没有再向谁告别。她只是毫无表情地回头看着送她的姐妹们,然后默默地垂下头,双手紧抱在胸前,跟着那一男一女蹒跚地走了。
……………
阿发租好了房子,是在静安寺路,在租界里属于贫民窟,但对大多数在上海谋生的中国人来说,却是相当不错的住所。
两个房间和一个厨房,厕所在院子里,阴沟从院子中间通过,经常爬出蟑螂,水还要用抽水泵来汲取。对于这些在阿发看来的缺点,别人可能并没有什么感觉。选中这里的关键是这里属于租界,小辣椒即便知道了逃跑**的所在,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抢人。
本来阿发兴冲冲地回到红袖阁,是想告诉彩凤这个好消息的,可没料到,珠娘已经被领走了。
“你,你怎么才回来?”彩凤的眼睛有些肿,明知不是阿发的错,也忍不住埋怨,“珠娘刚被领走了,小辣椒已经把她卖到烟花间了,这下子彻底没指望了。”
烟花间娼妓是最下等的,大多是逃荒来沪的难民,或被恶势力卖入妓院的女子。由于她们毫无人身自由,所以只得听从鸨母龟公的宰割。每天天一亮就得在客堂间里喊叫:“来哪!来哪!”接一次客只收费两角钱,有时一天要接客十多次。
而花烟间接客的阶层,基本上都是扛夫、水工匠、轿夫以及码头搬夫、人力车夫、工厂工人中无家室的青壮汉子。由于接客的人多而杂,因此花烟间娼妓几乎人人都患有性病。烟花间**除了将收入全部交给鸨母龟公,在没有客人光顾时,还得不停地做针线之类的活计,可谓艰辛之极。
“刚刚,往哪里走了?”阿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他能感觉到额头青筋的暴跳,是自己耽误了事情,害了珠娘吗?
“小北门。”彩凤好象突然明白了阿发的意思,急着道:“你快去追,找到了就跟那领班好好说,花钱把珠娘买下来吧!”
阿发没说话,嘴角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转身急步冲了出去。
时近黄昏,又值秋季,每一样东西远的近的都似乎蒙上了一层秋天才可以见到的朦胧。并不是阿发的眼睛有问题,而是他没工夫去看,路过的行人、商铺、黄包夫,都快速闪过,他只是盯着前方,疾行。
枯黄的落叶沙沙作响,在地上任由践踏,在风沙的小漩涡中打转,飘零。珠娘的心已死,如同行尸走肉,蹒跚着挪动脚步。
“你倒是走快点呀!”男领班不耐烦地催促着。
“瞅这架势,我怎么觉得咱们亏了呢?”女领班皱着眉,翻着眼珠,打量着珠娘,“死气沉沉的,别本钱没捞回,人却咽气了。”
“就是有口活气儿,也得给老子把本钱赚回来。”男领班哼了一声,打了个呵欠,烟瘾有些犯了,脾气更加暴躁,推了珠娘一把,“快点走。”
珠娘踉跄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象个木偶似的又回复到了刚才的状态。
女领班有些不悦地看了男的一眼,嘲讽道:“花钱买人,总比让你把钱都抽了强。这贱货以前挺有名呢,就是病得躺在床上,也能招点人吧?”
男领班翻愣着眼睛,眼泪和鼻涕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擦抹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落在了后面。前方是个小巷子的拐角,珠娘和女领班从马路上拐过去,看不见了身影。
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从后面圈住了男领班的脖子,臂弯在其下颚处成v字型,迅速勒紧;后脑被用力地向前推压,窒息、缺氧、意识模糊……男领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便垂着头被按坐在地上,手徒劳地伸了伸,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漂亮的背后裸绞,阿发将尸体一推,男领班便耷拉着脑袋象个醉鬼似的倚在墙上。快速在男领班身上搜了一下,直起身体,阿发将钱和卖身契揣进怀里,快步离开,拐过弯,又跟了上去。
第二十章 搭救
readx;用钱买人?阿发以前想过,但事出紧急,而且他也懒得再费周折。身上的暴戾在重新翻腾,他需要渲泄而出。而这两个领班,就象小辣椒之流,死有余辜,他并不因此而感到不安和愧疚。
狠辣暴戾,一直潜伏在阿发的身上,心里。当女领班的细脖在脆响中被拧断,阿发感到了杀戮的快感。前面是没有觉察的依旧蹒跚行走的珠娘,他拯救了她,不是吗,将她从万劫不复的火坑边缘拉了过来。
小巷很长,珠娘只是向前茫然地走着,反正走错了有人喝斥。只是后面好半天没有了声音,可她不想回头。光线越来越暗,脚下打了绊,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有些拖拉的感觉。珠娘尽力跟着,右拐,右拐,前面有了光亮,很快出了巷,已经是马了。
“黄包车!”阿发伸手叫着。
珠娘这才转头去看,发现是阿发,不由得愕然,半张着嘴巴,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车。”阿发引着她的手臂,低声说道:“是老四姐和彩凤叫我来的,你现在不要多问,到了地方再说。”
……………
天花板上,煤气灯丝丝作响,一只小蜥蜴无声地贴在那里,突出的小眼睛和急速颤动的侧腹显示出它还活着。
一个病怏怏躺在床上的珠娘,一个在桌前摆放吃食的阿发,这情景多少有些显得怪异。
阿发本想把珠娘送到耶撒冷堂,女传教士珍妮特也想如约收留,但在随后的简单检查中,却出现了意外。珠娘得的是梅毒,又叫杨梅疮,是有传染性的,让珍妮特很是为难。
并不是就因为这个就要将珠娘拒之门外,而是耶撒冷堂的条件有限,单独的房间,隔离性的治疗,有些困难。珍妮特和阿发商量了半天,决定把珠娘暂时先安置在外面,珍妮特给了阿发一些药,又答应会派教会医生给予治疗,等病情减轻,过了传染期后再回来。结果,阿发便不得不把珠娘带到自己刚租的房,也就出现了有些怪异的情景。
“来,吃点饭吧!”阿发招呼着,看珠娘吃力的样,又摆了摆手,说道:“那别起来了,我给你端过去。”
“我,我能动。”珠娘还是挣扎起身,不想给阿发添麻烦。
珠娘喝了碗粥,吃了一个小馒头,阿发已经风卷残云般扫荡了数倍不止的食物,方才停下碗筷。
“谢谢你,阿发。”珠娘似乎有了点精神,应该是心境的改变导致的,身上的病自然不是一时半刻能治好的。
阿发淡淡笑了笑,掏出卖身契给了珠娘,说道:“这样,你就先在这住着,等病好了再说。嗯,我去雇个女佣,做饭打扫,也不能老在外面买着吃呀!”
珠娘拿着卖身契,象哭又象笑,表情很复杂,听到阿发要雇女佣,赶忙抹了下眼睛,说道:“不用雇人,买些米菜就行,我能照顾自己。”
“米菜也得有人买呀!”阿发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抽不开身。这样,我和老四姐她们商量一下,你就安心养病,什么也不用管了。”
珠娘点了点头,盯着阿发好半晌,似乎在研究琢磨,然后才苦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阿发,你竟然——”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办点事。”阿发不等她说完,便站起身,又指着旁边珍妮特给的药说道:“这个是吃的,一次两片,一天回;这个是洗疮疤的,一天一回,用温水。”
“我知道了。”珠娘点了点头,说道:“告诉老四姐和彩凤,我谢谢她们,谢谢她们。”
阿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珠娘确实要感谢老四姐和彩凤,在那种环境下,还能有那样的同情爱护之心,有那样的古道热肠,实在是难得了。
…………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红袖阁和其他娼馆依然是灯火通明。
阿发站在巷外一个拐角的阴影里,斜靠着墙,不时向红袖阁的门前看上几眼。这个时间应该是客人们在打牌消遣,老四姐差不多该走了。
熟悉的乐声传来,阿发转过头,顺着乐声望去,从红袖阁的大门口蹒跚地走出了卖唱的爷孙俩。老者在前,拉着胡弦,夹着马竿,盲女在后,用吴侬软语轻声唱着。
一饭之恩!阿发想上前去,又停下了脚步,手在兜里用力捏紧了银洋,然后又慢慢松开。在这里见面叙谈不合适,既然他们常来这里,他又知道他们的家,有的是机会报答,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爷孙俩的背影慢慢走远,拐了一个弯,消失在一堵高墙之后,只剩下一缕轻烟似的歌声,随着晚风飘过来。
……………
老四姐走出了宫灯照耀下的大门,晚风吹乱了她额前蓬散的头发,她却拢也不拢。擦着火柴,点着纸烟,老四姐一边吸着,一边沿着巷蹓跶着向前走去。
“四姐。”阿发从阴影中闪出,轻声叫道。
老四姐愣了一下,看清是阿发,才急着问道:“阿发?珠娘怎么样了?”
“嗯,珠娘没事儿了。”阿发停顿了一下,伸手示意老四姐往另一边走,嘴里说道:“咱们边走边说,好吗?”
老四姐狐疑地看了看阿发的脸,吸了口烟,跟上了阿发的脚步,不解地问道:“珠娘在哪呢?是不是赎她的钱不够?”
“不是钱的事情。嗯,也跟钱有关系。”阿发停顿了一下,把事情大概讲了讲,只是进行了下改编,更略去了杀人的情节。
老四姐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阿发,好半晌才说道:“这样啊,那我去照顾珠娘吧!钱呢,等我卖了首饰,再给你些,估计你得去另租房了吧?”
阿发说道:“偷孩的事情过去了?你不来红袖阁,小辣椒会不会怀疑你?”
“怀疑就怀疑,她不能把我怎么样。”老四姐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再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了孩,她还指望着老六再给她接客赚钱呢!”
阿发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先这么办,咱们这就回去,我还有些事情想向四姐打听打听呢!”
第二十一章 暴戾的渲泄
readx;有了要独家代理的想法,阿发便想尽快把红袖阁的事情解决了。而再开杀戒的结果,便是使他狠辣的性情又显现出来。快刀斩乱麻,用直接干脆的手段解决问题,或许血腥,但却应该有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红袖阁的后台不放弃,就是把人救出来,躲在耶撒冷堂的事情早晚会被其所探悉,顺藤摸瓜,阿发也会浮出水面。所以,依着阿发的狠辣,便要一条道走到黑,从刁五开始,把这一条线上有威胁的家伙都收拾了才能放心。
而且,类似这种黑吃黑的办法似乎也是最快的赚钱之道,对这些畜生杀戮劫掠,非但没有一点心理障碍,反倒有一种激情释放的畅快之感。从心理上讲,阿发虽然对前世杀害无辜愧疚忏悔,但他那狠辣之心却并没有随之消失。
得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阿发对自己越来越强的信心。在这个时代,如果从专业角来评价,似乎还没有人能够超过他。尽管这个专业曾经带给他茫然和痛苦,但正如武器没法去判断是正义还是邪恶一样,关键是看如何使用,是谁在使用,使用后的结果是什么。
惩恶扬善也好,以暴制暴也罢,只要目的相同,手段似乎并不重要。只要被杀的罪有应得,阿发便不会背上什么心理负担,更不会象前世那样良心不安。而且,令他感到振奋,并愿意去打抱不平或者伸张正义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心理上的愉悦和身体上的变化。感到无比快乐,这似乎是上天给他的奖励;而身体愈加强壮敏捷,似乎也是在赋予他更多更大的责任。
当然,阿发也意识到自己的局限,逐渐有了还不算特别明晰的人生规划。一个人,一枝枪,除暴安良,扶危济困,固然很潇洒,很自在,算得上随心所欲,算得上率性而为吧?可一个人就是一个人,就算他从不疲倦,从不休息,天天连轴干,又能救多少人?又能干多少事呢?解决的是表面,还是根本呢?
不得不说,金钱势力,也应该包括在个人的能力里。很多事情用钱砸,用势力帮助,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比如说救助弱者,赈济贫困,捐钱行善,等等。也就是说,阿发要提高自己的综合能力,帮助更多的人,就要赚大钱。而从坏人手里抢,既来得快,又让人心中舒畅。
单从红袖阁来说,小辣椒和刁五只算是前台的小人物,相当于“经理”级别,手中的钱财有,但不会多。可他们背后还有一直深藏不露的“董事长”,那才是黑白两道都走得通的大佬。即便是不谈钱,要想不留后患,从前台到幕后,阿发可是想着要一举全解决掉呢!
所以,他才要向老四姐打听清楚有关红袖阁的事情,并且预先做好准备。心思缜密,谋定后动,永远是阿发的优点;而狠辣暴戾,却也是他想隐藏也隐藏不了的禀性。
……………
第二天,阿发先是到了红袖阁,刁五不在,他便告诉小辣椒,自己要出趟远门,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与红袖阁切断关系后,他便连着几天都行踪诡秘,只是偶尔去看一眼老四姐和珠娘,也是匆匆来去。实际上,他又租了一个房,并以此为据点,开始了一系列的侦察刺探和准备工作。
其实,刁五和小辣椒不足为惧,真正的后台才有些令人头痛。当然,依着阿发的思和习惯,他绝不会做事做一半,或者祈祷别人的智商低得可怜,绝对不会查出真相,或者傻坐着等人找到头上再反击。
势力再大,也躲不过暗杀;徒弟再多,老却只对付他一个。对幕后大佬金爷的情况刺探清楚,东西都准备妥当后,阿发觉得可以行动了。而首先的行动便是潜进郊外的院干掉刁五,对他来说,这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戴着头套的阿发突然闯进屋的时候,刁五正躺在床上吞云吐雾,沉浸在**烟的梦幻快乐之中。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闷响之后,一颗弹已经打中了他的大腿。一声惨叫声未落,阿发的脚便狠狠地踢了过来,合着鲜血的断牙飞了出来,鼻梁断了,下巴骨折,拳脚不停,片刻后他便象死猪似的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哼哼声。
头套慢慢取下,阿发狞笑的脸出现在刁五的面前。刁五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仔细看着,满脸的不可思议。阿发俯下身,把手里的鸡毛掸伸进刁五的嘴里,冷笑着说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几个非常不错的问题,你最好能让我满意。”说着,抬脚踩着他的下身,慢慢加力。
一阵痛苦的巨浪象液态铅一般沉重地卷入了刁五的腹部,他试图尖叫,但舌头上顶着东西,他叫不出,只有粗重的喘气声。
“感觉不好?”阿发冷酷地摇了摇头,“那就告诉我,藏钱的地方在哪?小辣椒把姑娘们的卖身契放在哪?”
脚松开了,只是松开了一点点。刁五的腹部痛苦,大腿上的伤口也疼得厉害,他喘息着,汗和着血满脸都是,言语不清地说道:“阿发,这是怎么了,没得罪你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要钱嘛,有,有很多——”
刁五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闷哼,舌头随即被顶住,那是一种只有在动物园里才能听到的动静,下身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你应该老实回答问题,否则我就踩碎你的蛋蛋,听懂我的话了吗?”阿发脚上再施加了些压力。
“听懂了!”鸡毛掸收了些,刁五在将要被黑暗无情地吞没之前终于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我说,我全告诉你……”
片刻后,一根绳套在了刁五的脖上,然后猛然收紧。刁五的舌头从嘴里伸了出来,带着血沫,眼珠象玻璃弹一样从眼窝中向外鼓着。一股骚臭味传了出来,阿发松手退步,刁五的尸体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
第二十二章 停不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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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发冷漠地瞅着这个坏蛋,伸手把头罩拉下,遮住了真实面目,然后四下刮了一番,打理了一个小包袱往腰上一系,衣服一挡,转身走了出去。
本来他是想尽量不开枪来制住刁五,可他也是对身手恢复到了何种程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而刁五身上是有点功夫的,他不想多费手脚。这不同于暗杀,也不同于比武,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制服。如果在前生,他自然会很有把握用拳脚让刁五闭嘴,会很有把握空着手轻易制服刁五。
之前,阿发已悄悄遍了所有屋,走的时候,他却是背着被关在小黑屋里小琴离开的。他还不清楚这个笨丫头犯了什么事,被带到这里打得浑身是伤。
屋里,用蜡烛和碎纸做成的简单的缓燃装置在静静地发出微弱的光亮,不久,这个罪恶之地便将在熊熊火光中崩塌毁灭,刁五也将化为灰烬。而事情的真相,也将暂时被掩盖在焦黑的废墟中。
…………
等老四姐见到被阿发带回来的小琴,十分的惊讶,没等她开口询问,小琴已经一头扎到老四姐怀里哭泣起来,“老四姐——我没说,没说。他们用锥扎我,用烙铁烫我,我也没说。”
“傻孩,真是傻孩。”老四姐掉下了眼泪,等检视了小琴身上的伤后,又痛骂起小辣椒和刁五的狠毒来。
“小琴就是因为这个才挨的打。”老四姐忿恨难平地说道:“前些日小琴听见小辣椒和刁五商量着要把老六的孩扔到江里去,就把这事偷偷告诉了老六。老六吓坏了,叫小琴把我找去,说要跟着孩一起活一起死。我劝了半天,又答应她把小孩偷出来先找个人家养着。”
“你当然是偷出来了。”阿发点了点头,这事他知道。
“嗯!”老四姐点了点头,说道:“小辣椒定是见孩没了,又不好大吵大闹地折腾,便暗地里追查。小琴也是因为这事被关起来毒打。这孩,看起来不机灵,可是个好心肠,还是实心眼。就是说了,小辣椒也不能把我怎么地,还能少挨些打。”
“那——”阿发看着老四姐,试探着说道:“就让她也住在这儿,还是送到济罗生去。”
“先在这里养养伤吧!”老四姐没犹豫便做了决定,又疑惑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把她弄出来的?小辣椒和刁五知道是你干的吗?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我是把她偷出来的。”阿发早已编好了瞎话,说得很顺溜,“小辣椒和刁五肯定不知道是谁干的,更不会找到这里。”
老四姐抚摸着小琴的头发,欣慰地说道:“唉,反正我这辈算完了,本指望着熬上两年也许年,帮这孩赎了身,死了也能闭上眼。可是——唉,都怪我呀,瞎了眼……”
“我已经找好门了,把救出来的姑娘送到耶撒冷堂,也叫济罗生堂。”阿发把一个小铁十字架挂在小琴的脖上,拍了拍她的脑袋,对老四姐说道:“在那里,她们会得到保护的。”
“跟着那个囝囝袋信洋教吗?”老四姐有些不愿意,抓过十字架翻过来掉过去的看。
“看来她挺出名的。”阿发抿嘴一笑,说道:“信不信洋教无所谓,暂时得做出个样来。在那里管吃管住,还有洋医生给治病。躲段时间,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为了这个,你要捐一笔钱是吧?”老四姐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停顿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要是把这钱分给姐妹们——”
“她们想要钱自己生活,这不是问题。”阿发拍了拍胸膛,说道:“以后我会赚很多很多钱,这没想得那么难。”
“你有了?”老四姐用一根手指晃着,指着阿发划着圈,“这身洋鬼打扮,要当大班,还是别的什么?”
“嗯,差不多是这样。”阿发呵呵一笑,摸着自己的光头,从身体感觉上,没有了辫还真是轻松不少。
“那个,你还是弄条假辫比较顺眼,也能少点麻烦。当然,租界里是没什么问题的,可在外面的话——”老四姐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把话说得多。
“老四姐,明天你得悄悄地回红袖阁一趟,跟彩凤说清楚,我得要她帮忙才行。”阿发已经想好了如何行动,甚至还要跟珍妮特借教会的马车和车夫。
听了阿发的计划,老四姐琢磨片刻,用力点了点头,咬牙说道:“能看着她们跳出火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好,就这么干了。”
……………
人生中,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很可能会是两个端。
你想当皇帝,你想当大官,你想成富翁,你想妻妾成群,你想横行霸道……嗯,这叫理想,叫梦想,也可以叫痴心妄想。而就自身所处的环境,和拥有的能力,你可以有理想和梦想,但现在或许只能辛辛苦苦地扛大包拉人力车,甚至是乞讨。
这就是你想干什么和你能干什么的区别。当然,通常人们的理想或梦想也是会变的,会随着自己能力的增长,随着自己地位的改变,而调高或调低。
也就是说,理想是属于未来的,它只是一个幻影,很多时候它并不适合成为人生标签。你有理想,那可能是激励和鼓舞;但你不能看不起那些没有理想的人,因为你还没有资格,你要做的只是去奋斗。
对于阿发来说,重生带来的是喜悦,是自由,但也是一种责任。从良知的未泯,到发自灵魂深处的忏悔,以及那神秘的呢喃……这一切似乎给他注入了一种新的能量,新的大胆冒险精神,或者是对生命的一种新的感悟。
干上了就停不下来啊!化了装的阿发看了下时间,苦笑了一下,推开车门,跳出马车,拎着个包袱,蹓蹓跶跶地向着红袖阁的后门走去。
第二十三章 破红袖阁
readx;阿发来到红袖阁的后门,躲在墙角树后,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又扔进块石头,确定没有问题。他才将两扇后门推开条缝隙,把里面铁链上的锁掏过来,用铁丝捅开,转身闪了进去。
爆破毒药擒拿格斗侦察化装跟踪潜伏等等,都是一个特工应该习的基本科目,阿发也不例外。即便条件有限,他也能因陋就简,做得相当不错。
时间不长,一副客人打扮的阿发,由彩凤挽着胳膊出现在楼里,假胡,肤色眉毛都经过了简单处理,戴着一副墨镜,拖着假辫,几乎没有人能认出他是那个小流氓。
小辣椒的房间在二楼,她忙着去处理意外的火灾,并不在。眼见无人注意,两个人走过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彩凤把风,阿发往门边一靠,铁丝便插进了锁眼,只是两下的工夫,这把老式锁头便被他捅开,轻轻推开,他闪身而入。
地毯下镜框后柜里……锁头被一一捅开,暗格里的东西也来不及细看,被阿发刮装进一个长口袋里,结结实实地绑在腰上。然后他贴在门边,侧耳听了听,门缝越来越大,他一步便迈了出去,脚后跟轻轻一推,动作优雅地将门合了起来。
这时间最合适,姑娘们折腾了一夜,通常都还在屋里睡觉。只是过了中午之后,才开始忙碌,准备迎接大量的客人。
而这次救人出去也是有选择的,阿发担心有些**迫于淫威,害怕恐惧,不敢跑还不要紧,反倒走漏风声坏了事就麻烦了。
小云是不用说了,没见过惨事,性又倔,肯定会跑;老六姐呢,孩在外面,那是她的一切,有机会也不会放过;至于彩红,可能会跟着,也可能胆小退缩,但总不会告密破坏,也可以提前告诉她一声。
彩凤已经到了楼下,就在通往后院的门旁,和彩红在说笑。可惜彩红有些紧张兮兮,不时四下乱瞅。看到阿发不紧不慢地下楼,彩凤冲他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
阿发转头一看,原来那边是小云,正蹲地上的一个大盆前洗着什么,旁边是一个跟妈,恶声恶气地数落着。显然,小云脱不开身,彩凤和彩红也在这个跟妈的视线范围内。
稍微停顿了一下,阿发迈步便走了过去,等到这个跟妈将视线转到他身上,手指一弹,一块小洋便飞了过去。跟妈赶忙双手接过,眉开眼笑,不等她开口谢赏,阿发已经先发制人地说道:“这位跟妈,我有点事儿想问你,这边儿来,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得了赏银,跟妈也不疑有他,屁颠屁颠跟着阿发来到楼梯旁边,顺着阿发手指的地方瞪大眼睛看着。
深吸了一口气,阿发仔细确定了跟妈脖颈的位置,眼睛迅速一扫四下,猛然出手,一个掌刀便切了过去。
看着阿发一下打昏跟妈,又扶着她坐在椅上,彩凤用力咽了口唾沫,伸手急切地招呼不断向这边投来眼神的小云。小云扔下活计,边在衣服上擦着手,边快步跑了过来。
“走,快走。”彩凤简短地催促着,挡在彩红和小云身后,看着她们奔进了后院。
阿发也迈步走了过来,冲着彩凤点了点头,跟在彩凤身后进了后院,脚步立刻停了下来,闪身在门旁,从怀里掏出把小斧,戒备着。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一个倒霉的伙计从楼里跑了进来。一阵恶风不善,这个伙计刚迈出门槛,后脑便挨了一下,晃了晃,摔倒在地。阿发上前,拖着他的脚,给扔到了一边,又躲在门后戒备。
不远处的柴房开了门,彩凤探头出来张望了一下,看见阿发的手势,立刻回身向屋内说了几句。很快,四个用头巾遮住大半头脸的女人鱼贯而出,通过鹅卵石铺的甬道,向后门快步走去。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阿发看了下怀表,觉得几个女人应该坐上马车赶去耶撒冷堂了,便快步跑向了后门。等到红袖阁在忙乱后发现人少了,得找一阵吧,找不到再想追也来不及了。何况,他们又知道往哪里追呢?
…………..
有些人,愿意对手如虎如鹰,那才值得出手,能感到胜利的欢喜;假使如羊如小鸡,他便反觉得胜利的无聊,胜之不武;又有些人,却喜欢欺侮弱者,看着弱者的悲惨,不觉怜悯,没有同情,反倒对自己的横行霸道有畅快之感。
阿发比较类似于前者,而象金爷这样的家伙,则属于后者。当然,金爷靠着贩卖**起家,又有红帮背景,已经是大佬级人物,自然不能再象地痞流氓那样横眉瞪眼敞衣挽袖,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多厉害的样。说得通俗一点,金爷已经是有层次的大流氓,自然是另外一副嘴脸。
而金爷靠着邪发家,与其他先出身**后力洗白的人也是差不多的心理。在帮派中,他讲义气,以便赢得帮众的信赖和支持;对外,他爱面,还偶尔做做善事,试图留给公众一个大善人的印象。
哼,五大粗的肥猪样儿,还长袍马褂的装个屁的雅。阿发撇嘴鄙视,看着金爷在保镖的护卫下出了宅,坐上了一辆西式马车,扬长而去。
要杀金爷不算困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发是精于此道的。但阿发却另有计较,不管能不能成,总要试一下才知道。
阿发盯了金爷好几天,并没有杀他,而是琢磨着完善着自己的计划。势力,可以往后先放一放;钱呢,却是比较容易得手的。
抢了洋鬼,得了几十块;干掉刁五小辣椒,刮了四五;偷盗红袖阁,乱七八糟足有四千;金爷这个boss,又能够榨出多少呢?
第二十四章 制服金三爷
readx;“鸦x片害得别人妻离散,家破人亡,不能再卖了啊!”拍了拍金爷的肩膀,阿发“语重心长”地说道:“妓院也关了吧,那些苦命女人多可怜哪,换做是你的姐妹,或是亲戚,你能这么做吗?是不是?”
金爷木然点头,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心思。
“我知道你家里花费大,没了这些会很艰苦。”阿发很是“善体人意”地轻声叹息,“那咱们就换成正途,赚钱也很多的。嗯,你先拿,这个,二十万来入股,每年红利是一万。你觉得怎么样?”
金爷眼珠一轮,低声道:“好,就是二十万。”
阿发用力拍了拍金爷的肩膀,很是赞赏的样,“爽快,今天就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有什么难事儿就说话。”
金爷脸上的肥肉动了动,想笑又想哭的样。
“我们七兄弟呀,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阿发蹲下身,搂着金爷的肩膀,象是感慨,又象是自我介绍般地说道:“这死过一回的人哪,也就不在乎这条命了。可金爷这命金贵呀,还有家里的,儿孙,大老婆,小老婆,老爹,老妈,亲戚,朋友。啧啧,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是想玩弯弯绕儿,坑了我们一个两个的,这以后的日可咋过呢?天天防,夜夜防,成天窝在家里不出来吗?今儿死一个,明儿死一个,睡觉都得睁着眼,这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我,我金也是江湖上混的,吐口唾沫砸个坑。”金嘴里咝咝抽着冷气,那是疼的,断断续续地说道:“今天折在好汉手里,心服口服,绝不敢背后使阴招。”
“嗯,我相信你是条汉,说话算话。”阿发在头套后面发出了笑声,伸手来拉金爷,“快起来,地上又湿又凉的,别做了病。怎么样,伤得不重吧,走两步活动活动。”
金爷被忽软忽硬的手段挫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被阿发拉起来,瘸拐着向马车走去。
“咱江湖人物办事,讲究个干脆利落。”阿发在旁跟着,说道:“今天就把事儿都办了吧!你看让那车夫回去报信儿,让你儿带着钱和红袖阁的房契,坐黄包车送来,能行吗?”
“没问题。”金爷又咝咝地抽了口冷气,说道:“只要拿着我的,我的那个大戒指,家里就肯定照办。”
“有些不把握啊!”阿发从后腰上伸手一掏,抽出一把小斧,上下掂着,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金爷,“带条胳膊腿儿的作信物,我看最妥当。不麻烦,咱一下就成。”
“别,别。”金爷吓得差点摔倒,连连摆手,赌咒发誓,“拿戒指就行,肯定没问题,没问题。二十万吗,不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
阿发阴笑着,慢慢眯起了眼睛,杀气又显露出来,恶狠狠地说道:“顺便把小辣椒的人头带来,我不想让她活过今天。”
金爷愣了一下,使劲点头,他心中已经把小辣椒的八辈祖宗都骂遍了,这个臭女人,在哪惹了这么个煞星,可把我害惨了。
“钞票银票金条,别弄那么多银元,死沉死沉的不好拿。”阿发提醒着,看着金爷点头点得痛快又欢实,又上前拍了拍金爷的肩膀,笑道:“再给你个优惠价,十万块,买两条人命。”
“不,不用麻烦了。”金爷被绕得有点晕,头向下点,嘴上却是否定。
很多人会有这样的疑问,那就是世上为什么会有职业杀手?那不是只应该存在于小说或电影中吗?
职业杀手,顾名思义,是接受金钱杀人的一种职业。这种职业,和其他职业基本上是一样的,接受酬劳,为了酬劳去做事!
而不同的是,任何职业的从业者,都可以用各种方法,去告诉他人:我是做这工作的。可是职业杀手用什么么方法让人家知道他是一个杀手呢?
职业杀手总不能登一个广告:专门杀人,价格公道,见尸付款,童叟无欺。算命先生倒可以挂这样的招牌。他也不能印一张名片,看到有什么人,象是想杀人的,就送上一张,而在名片上印上“杀手”的头衔。
所以,在平常人看来,职业杀手实际上没有法兜揽到生意,没有生意,就做不成杀手。所以,世界上,实际上根本应该没有职业杀手这样的人
但事实上,杀手这个职业与妓x女同样古老。从心理上猜,人的思想,有一定的范畴,任何人都脱不出。不论一个人外表上装着如何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但是他的思想,总在这个范畴之中!大家可以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在和各式各样的人相处的过程中,总有一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你会很乐意看到他死亡。甚至,会有特别的一个人,你愿意化点代价,来看到他的死亡!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样。人的思想,可以根据一些规律探,要了解另一个人的思想,不是想象中那么困难。
“不行,不买不行。要罪恶多端,死有余辜的。”阿发很严厉,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对着金爷强调,然后又和缓了语气,循循善诱地说道:“爽快点告诉我好了,你的意愿,很快就会实现,那个人会在世界上消失。我不知道这个人消失之后,会给你带来多大的好处或者是一种很畅快的感觉,但可以肯定,你得到的好处。一定远远超过你付出的代价。没错,你可以委托我杀人,取价有些贵,但绝对保证成功。你只要付钱就是,一点麻烦也没有——”
“这……”
“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总共只需要见两次面,今天是第一次,你把名字告诉我,然后,参加那个人的丧礼,你再把余款付给我。再然后,你是你,我是我,这一辈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安全妥当,万无一失。来,痛快点,告诉我那两个人的名字。”阿发扬了扬眉毛,脸上带着绝对真诚的表情,以及不可拒绝的态。
“好,好,让我想想,想想。”金爷咧着嘴,脑海里开始翻腾。
……………
第二十六章 第一桶金
readx;这是一家座落在虹口河畔的饭馆,秦先生找来了他的兄弟作陪。菜肴很好吃,粘稠灼人的热米酒喝起来也很舒服。
“干杯!”阿发也喝得比较兴奋,帽已经摘下,头上沁出了汗珠,唯独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隔着竹屏风,周围不停响起麻将的滑动声和笑闹声。
“陈先生,我会给你找一个年纪大一点,也很便宜的女佣的。”秦满国眨着有些充血的眼睛说道。
“便宜了也不行吧,那是不是不会干活啊?”阿发有些疑虑地反问道。
“烧饭,打扫卫生,洗衣服……都会做,这你不用担心。”秦先生停顿了一下,又问道:“那饭钱怎么算?”
“我给她伙食费,由她到市场上买,做两个人的饭菜,她的和我的。”阿发笑着说道:“如果手脚勤快,过年的时候我会给她压岁钱。”
哈哈,哈哈,秦先生和他的兄弟笑了起来,秦先生挤了挤眼睛,用一种轻浮的神态说道:“如果年纪不老,长得也还可以的话,其实也不会多花多少钱的。你,不再考虑下?”
“呵呵,年轻的不适合当佣人。”阿发笑着摇头拒绝,然后微微侧头倾听。
有点刺耳的琴声,还有一个姑娘凄惨动人的歌声,虽然阿发听不懂那是什么方言,但确实感到那是悲凉哀伤的。
秦满国又喝了一杯酒,他的兄弟轻轻碰了碰了他,努嘴示意。
“陈先生,叫歌女过来唱一曲怎么样?”秦满国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阿发。
“哦,不要了。”阿发摇头拒绝,“我听不懂方言。”
“如果你不喜欢,能叫她走。”秦满国继续建议道:“不懂不要紧,音乐可以只听声音,不听词。”
阿发默许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再拒绝。
几分钟后,一个纤弱的年轻姑娘由一个琴师陪同走了进来。姑娘进来时,用惊奇的目光打量了阿发一下,似乎对他没有辫感到奇怪,然后就垂下了头。
琴师席地而坐,拉起了二胡,姑娘开口就唱了起来。乍一听,琴声确实有些刺耳,歌声也没有跌宕起伏的韵味。
阿发低下头,慢慢喝着酒,酒气缓缓在他的头脑里回荡。听着听着,他越来越被那姑娘哀怨动人的歌声和她那低垂的鹅蛋脸所吸引。他开始明白她孩般丰富的表情,唱曲时歪头的动作,捻衣服的手指,以及耳旁那几缕卷发的含义了。
“好,唱得好。”阿发用力拍手,尽管他还是没听懂歌词的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慷慨地从兜里掏钱。
秦满国笑着,并没有阻拦阿发,他和他兄弟交换了一个暖昧的眼色后,让歌女坐下再唱一曲。
阿发懒洋洋地倚靠在椅里,注视着歌女在衣服下起伏的胸脯,擦着胭脂的两腮,以及涂满口红的嘴唇。他用力晃了晃头,感觉有些喝多了,恶魔把抚摸姑娘胸脯的邪念正注入他的头脑。为了把恶魔赶走,他低垂下了头,用力揉着阳穴。
歌声停了,姑娘双手交叉地搁在膝盖上,垂着眼睑,很拘谨的样。
阿发又递给姑娘一块钱,嘴里说道:“你唱得非常好。”
“不怎么好。”姑娘看了阿发一眼,垂下眼睑,按照惯例低声回答。
阿发掏出一支烟卷,划着火柴点上,慢慢喷出一长条蓝色的烟雾,缓缓说道:“好了,你们走吧!”
姑娘和琴师站起来,微微鞠躬,转身走了出去,秦满国的兄弟也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秦满国的兄弟走了回来,在秦满国的耳旁低语了几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陈先生,喜欢那姑娘吗?”秦满国的脸更红了,冲着阿发扬了扬下巴,笑着说道:“她长得很标致,对吧?”
阿发的脑袋还有些发昏,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在表示喜欢那姑娘,还是承认那姑娘长得很标致。
“呆会儿走的时候,你可以把她领回家去。”秦满国的兄弟放下筷,带着丝讨好的的表情说道。
“领回家,干什么?”阿发经过好几天的忙碌,今天有些放松,酒喝得多了一些,反应有些迟钝,没听明白秦氏兄弟俩话中的意思,而是傻乎乎地问道:“不要唱歌了,听起来让人难受。”
“唱歌只是她们的技艺之一。”秦满国斜睨了他一眼,摸了摸小胡,有些讥笑地说道:“她们发了财,也付出了代价。”
阿发吸着烟,慢慢明白了秦氏兄弟话中的意思,他还没喝到丧失正常思维和程。他为那个姑娘感到惋惜,他缓缓起身,谨慎呆板的步履表示他已经有了喝醉酒的迹象。
同秦氏兄弟告辞,阿发走出了饭馆,他看见了那张孩气的鹅蛋脸,一头乌黑闪亮的青丝,一对伶俐的黑眼睛,那姑娘慢慢地走了过来。
阿发停了下来,掏出皮夹,数出几张钞票,塞到姑娘手里,淡淡地说道:“你走吧,我喝多了,要回家休息。”说完,他转身向旁边的黄包车走去。
“先生——”姑娘瞅着手里的钱,有些愕然地叫了一声。
阿发头也没回,跳上黄包车,一扬长而去。
……………
第二十八章 压抑,渲泄
readx;时间过得很快,不用刻意去数,就那么从身旁溜走。按照当时的通讯速,即便阿发能很快翻译完货单和说明,寄信再收到回信的速也不可能很快。因为很多外国商家都是远隔重洋,途万里。
这天,阿发走过公共租界长长的挤满人群的街道,在狭窄的渠边和弄堂里经过。当走过莫利爱时,一幢房门边有几张脸蛋儿以挑逗的目光盯着他。黄包车夫在车杆里高声喊着拉生意:“非常干净,葡萄牙菲律宾中国日本姑娘,你要哪一种?”
不知怎么的,阿发突然想起了那个歌女,他皱起了眉头。几个姑娘怀着渴望同他擦肩而过,用手轻柔地触着他的手臂,有种令人颤栗的厌恶情绪升上了心头,他加快步伐迅速走过。
司非而,阿发又走到了这条熟悉的上。这里也住着很多外国人,当然,是上海中等境况的外国人。这条的另一头,在上海经商致富的洋行大班们,正在兴起修建独立花园洋房的风潮,估计再过不久,那里将成为一片高级花园住宅区。而外滩,租界最早建设和最繁华之地,洋行林立,贸易繁荣,那里才是所谓绅士和富豪的聚居之地。
阿发的新住处就是这附近的一座房,比静安寺的好很多。有煤气灯,有自来水,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大地窖。其中,地窖是阿发选择这所房的主要原因。那里正在被他收拾成密室,一些应用的东西被买来,放了进去,主要是一些五金工具和化试剂,以及化实验用具。
杀人不一定用枪,用枪虽然直接而简单,且有震慑力,但也容易暴露。毒药,虽然阴险黑暗,但在现在的科技和医疗水平下,很多毒药却几乎不会被查出。条件和知识有限,阿发提炼不出纯高的毒药,可只是杀人的话,用量稍微大一点也无所谓了。
虽然没有与秦满国签订雇佣合同,但阿发却与秦满国达成了代理协议,向独立代理商走出了第一步。
不是雇佣关系,虽然还是要向海外洋商推销秦记商行的货物,但阿发却有很大的自由空间和时间。他可以在闸北区的房里工作,也可以把工作拿到家里做。而这些工作就是把货物的样和外说明介绍寄给外国商家,如果外国商家有意,阿发再负责书信来往,洽谈细节,签订合同,或者接待前来的外商。
当然,除了拓展代理范围,阿发还在留意考察着别的项目,比如买地建厂的想法。
似乎一切都开始走上了正轨,但随着阿发看到越来越多的社会现象,心中却感到越来越压抑和郁闷。生活在后世,还是在海外,何尝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中国姓苦难的生活,看到这个时候的人命象草芥一样说没就没,饥饿疾病帮派殴斗谋杀抢劫……在上海,每天就会有近人离开这个世界。
长此以往,我会变得麻木不仁,甚至是冷漠无情吗?阿发今天没有坐黄包车,而是用他的腿向家里走着。当他看到黄包车夫瘦弱的腿脚,或是咳嗽气喘,或是挥汗如雨的样,他就有一种羞愧感;每当他被乞丐包围时,看着那些渴望的眼睛,一种不可名状的内疚和痛苦会笼罩住他。
穿越而来的新鲜感一过,等待焦虑忧心等情绪便要他抛弃以前习惯的那种生活方式,那种生活方式虽然已变成了记忆,但关键是此时却没有什么新东西能完全代替它们。
突然,阿发听到了街上传来的吆喝声和喊叫声。其中有愤怒的粗暴的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拼命反抗的尖叫声。他抬起头,皱着眉头望去。马另一边,一个女人畏缩在墙边,两个男人在对她拳打脚踢,人走过,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显得漠不关心。
这时,那个女人被打得披头散发地跪倒在地,一个身材肥胖的家伙正在抽她的耳光,而另一个瘦则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甩来甩去地让他打。那个女人看见了阿发,突然尖叫着他的名字。嗯,确切地说,她是在叫着“陈先生”,向他求救。
阿发认出来了,被打得满嘴是血的女人就是那个歌女。不知为什么,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冲了过去,或许是这些日以来心中的压抑急待找到一个渲泄的渠道。
特别是看到歌女那原来有些孩气的脸变得鲜血淋漓,他更感到怒不可遏,变得异常狂暴。他从后面用力挟住瘦的头颈,力气之大,使得瘦双脚都离了地,抓着歌女的手也不由得松开,由于窒息,手脚不停地扑腾。阿发用力一甩,将瘦摔倒在地,又狠狠地一脚踢在瘦的身上。
胖正举起手打歌女,见状停了下来,毫无表情地呆呆看着阿发,就象一只癞蛤蟆在盯着人看。歌女慢慢地抬起头,啜泣着,用手摸了摸嘴唇上的血,然后低下头惊讶地看着指尖,好象不相信似的。
阿发盯着那个胖,由于愤怒,嘴里向外喷着粗气,大声骂道:“滚吧,滚,你这头肥猪!”
肥胖的男人站着一动不动,小眼睛象不透明的念珠一样瞪着阿发,然后用呆板而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这个女人,这个年轻的女人是我的。”
“放屁!”阿发狠狠地大声说着,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的,懂吗?她是我的!”
胖用一种近于威严的冷酷傲慢的态凝视着阿发,硕大的脑袋轻微地摇着,悬在脑后的长辫不停地晃动。
阿发握紧了拳头,他的身材,他的体格,他恢复的体能,以及他身上带着的手枪,让他感到胆气充盈,有一种痛扁人的冲动。
“走吧,走吧!”一个矮小的洋人好象是过,但显然他已经看见了事情的经过,对着胖说道:“要不然,你会进监狱的。”
阿发很奇怪地看了这个洋人一眼,他并不认识这个家伙。
…………
第二十九章 迫走地痞
readx;胖的眼睛翻动着,目光在阿发欧洲人和歌女之间迅速地扫来扫去。
“这个女人是替我工作的。”胖看着他的同伴从地上爬起来,走近,目光最后停在阿发脸上,冷冷地说道:“同你毫不相干。”
瘦呲牙咧嘴,刚才被阿发摔得不轻,那一脚踢得也很重,但他还是伸手抓住了歌女。歌女惊叫了一声,然后缩拢嘴唇,对准瘦唾了一口。
“放开她,否则我杀了你。”阿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使它低沉平稳,更有威胁性,他握紧了拳头。他心里清楚,如果这个瘦不放手,他真的会出手,甚至掏枪,此时他感到身体里的暴力正在跃跃欲试。
瘦显然对这个装扮象是大班,且满眼凶狠目光的家伙感到了压力,他松开了手,慢慢地擦去脸上的唾沫。
“好样儿的!”有人在阿发背后低声地说道。
阿发这才注意到周围多了些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歌女不再哭泣,但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她又用手指擦血,还是用刚才那种惊讶的神色低头看着。
“她还是个烈性的人。”那个矮小的洋人在旁赞赏地说道,围观的有人笑了起来。
“她欠我钱,欠我一块钱。”胖眨了眨眼睛,样还是很平静,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你是替红帮工作的?”阿发眯了眯眼睛,挑衅似地打断了他的话。
胖盯着阿发,没有回答,有些轻蔑地垂下了眼睑。
“原来不是,那你可得小心点。”矮个洋人很善于观察,见状阴阴地笑了一声,先是用英语,然后又用生硬的华语威胁道:“这里是红帮的地盘,你应该知道红帮的规矩是什么?”
胖的眼神似乎闪了一下,而他的脸却是纹丝不动,用沙哑的声音重复道:“她欠我一元。”
歌女吃力地节奏紊乱地呼吸着,愠怒地说道:“他胡说,我不欠他任何钱。”
阿发从兜里掏出钞票,数出几张。
“嗨,一个儿也别给他!”矮个洋人用英语反对道:“他是个拉皮条的,想在这姑娘身上榨油水,教训他一顿,然后打发他走。”
阿发轻轻摇了摇头,将握着钞票的手伸到胖面前,看着胖的眼神里流露出呆板而又有所要求的神色。在胖伸手的时候,他张开手指,让钞票飘落。有一张钞票落到了胖的布鞋上,但胖没有退缩,脸上的那种蛮横邪恶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瘦却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钱币。
对视着,阿发的目光冷酷而坚定,胖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我认得出你,也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矮个洋人警告胖,“再不走,我就叫巡捕抓你,要不就叫外国巡捕,红帮也会收拾你。”
胖的眼睛起了变化,一种与先前不同的目光闪动了一会儿,“这还不够。”他说着,突然转身走了。他摇摇晃晃的步履显得很笨重,但如此肥胖的身体竟能以令人吃惊的速迅速离去,那个瘦匆匆地跟在他的后面。
“天哪,这家伙多胖。”矮个洋人夸张地大声说道:“要是躺下滚的话,还要快得多。”
阿发冲着这个爱管闲事的矮个洋人感谢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刚才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周围的人在慢慢散去,阿发转过头盯着胖的背影,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
而这个小男人象是什么似的盯着阿发,搞得阿发有些不安,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家伙,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我们见过面,是吗?”小男人更仔细地盯住了阿发的脸,猜测着问道:“我见过你这张脸。”
阿发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抱歉地说道:“没有印象,真是对不起。”
“啊,我记起来了。”小男人一下睁大了眼睛,说道:“在法租界,莫利爱的那幢房,我正好出来,你正好要进去。对,没错,我清楚地记起来了。多么美妙的房,是不是?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嗯?阿发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这个家伙,终于有了点印象,刚才过时,这个家伙好象正从那种地方兴高采烈地出来。当时他只是淡淡一瞟,难怪印象不深。不过,这个误会还是要澄清一下,“喔,我可没进去,只是过,过而已。”
“但你肯定想进去。”小男人执拗地说道。
“不,那是个误会。”阿发急忙反驳道:“我只是想熟悉一下街道,我是走着的,当然要四下张望,对吧?”
“哈,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男人满不在乎地说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吧?那你必须去玩乐!不然,你会大伤元气。嗯,长出斑点脓疮粉刺。姑娘的身都很干净,这我亲自尝过,所有的姑娘,每个姑娘都很干净。先生,你能否告诉我,尊姓大名。”
“姓陈名发。”阿发不情愿地说道,他甚至不愿让这个没有道德的古怪男人知道他的姓。
“诺伊曼,犹人。有空儿我们一起去喝茶,你的英语真地道,而且,刚才英勇的举动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诺伊曼挠了挠脸颊,目光落边旁边的歌女身上,说道:“你叫什么,宝贝儿?”
歌女没有回答,她正用手轻轻地抚着嘴,眼睛直愣愣地瞪着。
“她听不懂英语。”阿发在旁说道:“我想,我应该带她去洗一洗,或者去看看医生。”
诺伊曼愣了一下,握了握阿发冰凉但没有表示拒绝的手,笑道:“是的,应该带她去洗个澡——”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上床睡觉,嗯,是让她睡觉的时间了。有空儿一起喝个茶,你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应该有很多有趣的话题可以谈。”
第三十章 挨打缘由,经历
readx;阿发看到诺伊曼的眼中闪着友好温暖的光芒,但却并不信任他,十分勉强地同他握了握手。
“好,好,有空一起去喝茶。”阿发敷衍着点头,打发了这个古怪的家伙,转头看着歌女,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歌女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次秦先生说起过,我便记住了。谢谢您救了我。”
阿发眨了眨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家离得不远,你跟我去洗一下吧,或者去看下医生。”
歌女抬起头,有些担心地问道:“我的脸现在很难看,是吗,我知道出了很多血,会不会破相?”
“应该不会。”阿发安慰道:“休息几天就会没事儿的。”
“带我去洗一洗,我要照照镜。”歌女有些急切地说道,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阿发点了点头,对于一个年轻女人来说,关心自己的容貌,这似乎无可厚非。
歌女在阿发后面慢慢跟着,停顿了半晌,幽幽地说道:“我叫姚芳宝,陈先生。”
“哦。”阿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嗯,不错的名字,你多大了?”
姚芳宝停下了脚步,眼睑肿肿的,她抬头看了看阿发,有些哀怨地说道:“按中国人的说法是十七岁,按外国人的说法是十六岁,你讨厌我,是吗?自那以后,你再没去过那饭馆,因为我除了唱歌,还做那个,让你厌恶了。”
阿发皱了皱眉,看着姚芳宝含糊其词地说道:“不,不是那样的。我最近很忙,你,你的歌唱得确实很好听,真的。”
姚芳宝眨着眼睛,似乎在分辨这个假洋鬼所说的是真是假。半晌,她勉强笑了笑,在她笑的时候,身体因疼痛而畏缩了一下。
看着姚芳宝还有些孩气的脸,那些仍在微微向外渗血的紫血斑和伤口,阿发的心底浮起一缕温情,他想象着自己伸出手去给她擦面颊上的血,他为自己当初纯正的决心感到愧疚,仿佛对她的疏远和冷漠就是对她的出卖。不过,现在他挽救了她,从那些暴徒手中,为此他感到欣慰和高兴。
回到了家里,新雇的女佣阿郭却对姚芳宝表现出了很大的敌意,同性相斥,还是她知道姚芳宝的职业,她的眼里分明有一种篾视,阿发不明所以,也懒得多问。
坐在椅上,他看着姚芳宝用阿郭打来的水洗脸,轻轻地擦抚肿起的眼睛,然后默默地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擦嘴唇上的伤口,摸面颊上的紫血斑,仔细地照着镜。
“那些青红帮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打你?”阿发开口问道。
姚芳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个胖叫吴儿,是青帮的一个小头儿,我在法租界住的时候,总是向青帮交保护费。但搬进公共租界后,就改向红帮交费了。但吴儿要我也向青帮交费,我承受不了向两边同时交钱,就总是拖延,终于惹恼了吴儿——”
阿发沉吟了一会儿,对于青红帮,他不算熟悉,可**人物,确实不好惹,姚芳宝以后怎么办呢?
姚芳宝继续说道:“大家付钱给青红帮,为了能得到保护。开店的,开饭馆的,做生意的,开鸦x片烟店的,卖唱的,甚至叫卖的小贩,每个人都得付。”
“你付钱给红帮,但他们并没有保护你不受青帮的欺侮?”阿发低沉地说道。
“青帮正在逐渐强大起来,但是我如果不付钱给红帮——”姚芳宝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两边都付。真希望他们能快点决个胜负,那样的话,大家就知道该付给谁了。”
应该是青帮最后会壮大起来吧,即便是海外出身,阿发也非常确信一点,他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你要我现在就走吗?还是——”姚芳宝小声地问道。
阿发愣了一下,抬头看见她询问般地凝视着自己,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他们还会抓住你吗?我看那个胖很凶恶,你打算怎么办呢?”
姚芳宝摇摇头,轻轻抚着嘴上的伤口,低声说道:“给了他钱,你又象是——他暂时应该不会碰我。可你不会要我,是吗?我的脸现在很难看,你,你不希望我这个样,对吗?”
阿发有些迟疑,“立刻送她走,切莫玷污身体”,一个狡诈的深思熟虑的声音在他的头脑里悄然响起。但他的嘴却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你怎么会干这行的?”
“当歌女?”姚芳宝笑了,但笑声中含着嘲讽,眼神有些黯然,“我的父母亲把我卖了。”
阿发心中一沉,同情地望着姚芳宝。在上海,他看到过许多小女孩听话地站成一排排等着象奴隶似的被买走。对此,他感到震惊和气愤,但却感到自己对此无能为力的痛心。
这是当时国人的一种方式,这种方式他们会不可避免地接受,而一旦接受又会不断地持续下去。如果说要改变,那至少要在推倒整个社会的大变动发生之后,但那种大变动真的值得期待吗?据他所知道的历史,卖儿卖女,甚至在饥荒年景时,易而食,这种情况延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是的,一切都已铸定,一切都那么古老而原始,大凡后继的一代,似乎都不免要深深陷进传统的轨道里,以至再也无法拔出。
“我被卖进了一个剧团,师傅对我很好。”姚芳宝象一个女生为自己的成绩感到自豪,讲述着:“我开始是同几个演员一起,我也能表演。”
“是的,你唱得很好,嗓非常好。”
姚芳宝抿了下嘴角,笑容未露出来便被压抑了下去,“但剧团后来破产了,解散了。他们想把我卖到妓院里,于是我偷了一点钱逃跑了。那时是在天津,我搭上了去上海的轮船,那是我第一次坐轮船,心里害怕了。到了上海以后,我就当了歌女。”
……………
第三十一章 沉重的传统
readx;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黑x社会,阿发还没有狂妄到那种程。尽管阿发对青红帮这样的社会毒瘤深恶痛绝,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他所能够禁绝的。
以暴制暴,是一种手段,干掉“范高头”的时候,阿发已经留下了“七杀”的名号,算立起了一杆招风的旗;然后呢,开厂,办实业,安置更多的穷人,使他们远离帮派,十万看起来很多,但要买地建厂房买设备……便显得不是那么充足了。
最简单易行的似乎是开车行,拉车也似乎是涌到上海的穷苦人最容易掌握的技能。但阿发经过了解,却知道并不容易,绝不是买些车,坐收租金那么简单。
当时的上海滩上,租界的巡捕华界的警察盛行撬照会,即借口违反交通规则,将黄包车的牌照没收,再迫使业主花钱去赎回。除了这些合法的“官匪”,还有很多帮派的地头蛇,也是雁过拔毛,伸手要钱。
所以,在上海滩要创业,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靠山或背景,黑白两道都得照顾到。否则,官面上的来勒,地痞流氓来捣乱,买卖多半要垮。
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中,即便是穿越者,也绝不会是虎躯震了又震,大道理言两语,王八之气冒了再冒,就一切搞定那么简单。
难是难,可要走下去,生活也要过下去。阿发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也不会是小富即安缩头享受的家伙。
慢慢积累,再滚雪球似的发展,固然稳妥,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攫取坏人手中的黑金,将其有效利用,并发展自己的事业,似乎更便捷快速。现在的上海滩,什么人有钱又是充满罪恶呢?首选无疑是那些鸦*片商人,潮州帮十大土行则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且,都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阿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已经呆了数月,随着对环境和生活方式的熟悉,他从原来的毫无头绪,逐渐又有了新的想法。
身手和技艺固然是最直接最容易最方便见到效益的手段,但头脑中的知识,却让阿发日益觉得是可供挖掘的巨大财富。这不是依靠先知先觉来走捷径,而是他在前世受过的高等教育所能创造的价值。
嗯,说到专业,阿发前世在大的是化工程,此专业的培养目标是造就能在化工炼油冶金能源轻工医药环保等部门从事工程设计技术开发生产技术管理和科研究等方面工作的工程技术人才。
说起来,这个专业确实有些空泛,但阿发发现,本来他在前世用不上的一些知识和理论,的时候是很普通的,甚至有些理论是初高中时便能接触到,但在现在却是大有潜力,大有市场。很简单,现在还远没发展到那个程,很多在前世随处可见的东西,现在更是没有。
而且,他还发现,并不只是他的高等教育的专业能够发挥作用,很多前世的常识性的知识也很有用处。
这样一来,便大有空可钻,大有漏洞可捡,大有幸运可抓了。所以,阿发还在刮脑里能够在现在的条件下发明或改进,并大有赚头的化知识。所以,他的新住所屋很大,还有地窖。一些实验器材化试剂也正陆续从各家洋行买回来。一边记录,一边试验,再加上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使他不得不采取了保密的措施。
而这开创发展的一切,都需要资金的不断支持,自恃身手和技艺的阿发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鸦*片商人,主要是潮州帮十大土行的身上。既然是罪恶的黑金,敲诈勒或是强抢掠夺,阿发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在他想来,哪怕把这些黑金抢来都救济穷人做慈善,也比让罪恶之人花天酒地地享受要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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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秋冷漠的天空下,两排清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押着一队囚犯走过马,把手推车黄包车全挡住了。一个当官的骑在一匹黑马上,走在前面,从小贩店员黄包车夫和挤在旁形形色色的人们嘴里发出嗡嗡的说话声。
“都是因造反被判死罪的囚犯,他们正被押往新的刑场。”秦满国离开临街的窗,坐在椅上,平静地解释道。
阿发站在窗前,眯起了眼睛,脸上浮起肃敬的神色,静静地望着这些犯人。他们都戴着枷,有的是单人一个,有的是两人绑在一起,枷具把他们的头压得很低。他们是那么机械地挪着步,似乎已经退出了人世。阳光照在对面的橱窗上,又反射上来,让他的眼睛一阵昏眩。
“他们的指挥者是孙逸仙——”秦满国出于某种原因开始用英语讲述,虽然不流利,但阿发听得懂,“他是在香港受的教育,到了西方许多自由的思想,比如民主以及其他一些新的东西。他目前在日本,正在等待返回的时机。清政府想要杀死他,但是,我认为他——最终会成功。”
当然,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尽管这成功并不象孙逸仙博士预想的那样美好。
阿发没有答话,又向站在边的人们望去。清兵过来时,他们闪了开来,清兵一过,他们就又涌了上去,好象一艘航船周围的水流一样。他看见两个洋人摄影师在照相,围观的人们神情也同往常大不一样。
平时看押送强盗匪徒去刑场时,人们有欢叫,有哄笑。但现在只是压低的嗡嗡声,也许是出于敬畏,也许是出于同情心。连清兵都似乎显得很压抑,好象在为自己出现在这种场合,去做这不得已的事情而感到羞愧和负疚。
第三十三章 远方客商
readx;囚犯的队伍过去了,有一阵寂静无声,犹如悲剧落下了帷幕,阿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窗口。他走到帽架旁,拿起那顶巴拿马礼帽,意兴然地说道:“我该去接唐纳德先生了,把他送到旅社就回来,大约两点钟左右。”
“陈先生。”秦满国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提醒道:“招待好他,记得晚上去接他来赴宴,七点,别忘了。”
阿发胡乱答应一声,拿起桌上的《字林西报》走了出去,凉风一吹,他感到心中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一些。我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做一个看客,起码是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还没有那个能力,是的,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这与心中是否有远大志向无关。
要有钱,要有势,很俗气不是?但阿发发现这应该是现在奋斗的主题。因为,一个人的能力是综合性的,体力智力是一部分,财势也是一部分。而能力越大,能担负起的责任也越大,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屁颠屁颠地去找大名人,去找革命党,靠着嘴皮吧啦吧啦来通大道理,便能得到赏识,或者无数小弟哭喊着拜倒,个个死心塌地……嗯,这绝对是痴心妄想。至于虎躯一震二震震,王八气冒得象烟囱,也纯属扯蛋。
知易行难,穿越者如果不能凭王八气所向披靡,小弟争相来附钱财招手即来的话,要混得风生水起是很困难的。当然,这些困难主要便是在打基础阶段,只要有了个好的开头,以后想拓展便象滚雪球似的,会容易得多。
这个当皇帝,那个是富豪,穿越者都是成功的吗?那些折戟沉沙,最终没闯出名堂的,自然没人知道,没人去书写他们的故事,因为那不是传奇。
所以,自己根本没有让人的资本,也就没有话语权。而革命党缺啥,从历史上看,他们一直缺钱。造反时四处筹款买武器,辛亥革命后又缺钱养军队。靠实力说话,对于革命,阿发的思维很现实,尽管这有些冷酷,有些不够热血,不够愤青。
阿发叫了辆黄包车,让车篷挡住阳光,又脱下帽,让头脑能更凉快一些。一上就这样细细地思着,规划着。
此刻,阿发正要去接来上海访问的第一位外国买主,这位从香港顺而来的买主代表了一家从旧金山至纽约的连锁商行。低头看着报纸,阿发查对了唐纳德乘的船靠岸的码头,并且看到了一则小消息,说的是红帮和青帮冲突,发生死伤的事情。
船靠上了码头,阿发扔掉手中的烟头,仔细看着第一批下船的旅客。
旅客们走下船,睁大的眼睛里带着各种神色,有的高兴地期待着,有的显得手足无措,有的在焦急地找寻。接人的朋友们挥起帽迎上来,招揽生意的向那些一筹莫展的旅客涌过去。
阿发拿出唐纳德寄来的照片,又仔细看上一遍。灰白的头发,瘦削的脸,薄薄的嘴唇,他都背了十来遍了。他抬起头,在一张张的脸庞中寻。
一个男走过大厅,他的脸同照片有点相近,但和平面的形象又有差别。这个人焦急地四下张望,一边在向挑夫问话,挑夫呆呆地拎着他的皮箱一声不吭。在他身后,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女人,跟着另一个挑夫,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唐纳德说过要带妻来,但这女人似乎年轻了,阿发困惑地又看了看照片,在他抬头比对的时候,那个年轻女人正向他这边指指点点,男人的目光转了过来。
阿发走前几步,探询地问道:“是唐纳德先生吗?”
“是的。”那个男人的紧张神色顿时松驰下来,“你是陈先生?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的女儿,琳娜。”
琳娜伸出手,坦然笑道:“你好,陈先生。”
阿发笑着和琳娜握了握手,注意到她那双蓝莹莹的大眼睛,而且她的神色之中似乎对其父亲的神经紧张有一丝嘲笑。
“我的妻不想做长途旅行,所以——我把琳娜带来了,她刚从布朗大毕业。”唐纳德的眼睛露出自豪的神色,“她对中国很感兴趣,选修过好几门课程。”
“真的很了不起。”阿发恭维了一句,“我已在中央大旅社为你们订好了房间,你们的行李都在这儿吗?”
唐纳德先生戴上夹鼻眼镜,将行李又清点了一遍,琳娜在笑他的过分仔细,又称赞阿发的英语说得地道。
阿发将行李送旅馆的事安顿好,又询问道:“你们喜欢乘马车,还是黄包车,并不远。”
“我要黄包车。”琳娜坚决地说道。
“那——,你说呢,陈先生?”唐纳德疑惑地问道:“坐黄包车安全吗?”
“安全,当然安全。”阿发有些鄙视,如此胆小谨慎的家伙!
他们分坐两辆黄包车,琳娜坚持独乘一辆,阿发和唐纳德两个谈生意乘另一辆,唐纳德又罗嗦了几句才答应下来,条件是她必须坐前面一辆,免得走散了。
到了旅馆,为了让他们父女整理行李,阿发就打算告辞了,“晚上七点,我和秦先生要请您吃晚饭,我想您会喜欢中国菜吧?”
“我从来没尝过。”唐纳德笑了笑,说道。
“我吃过。”琳娜说道:“我很喜欢的。”
阿发犹豫了一下,琳娜的眉毛扬了起来,“哦,你是想说,没有邀请我吧?”
“我想这事可以安排。”阿发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只是担心,那里恐怕只有你一位小姐,你不会介意吧?”
“哦,琳娜不会要去的。”唐纳德说道。
“我可不在乎。”琳娜镇定自若地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陈先生。”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阿发赶紧答应着走向门口。
第三十四章 犹太人
readx;唐纳德送阿发到门口,压低声音说道:“我说,陈先生,你能给我指点一下,怎么同中国人打交道吗?不是指您,而是指秦先生这样,这样比较传统的中国人。”
阿发沉吟了一下,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秦先生的英语说得不错。”
“我是指礼节方面,中国的礼节。”唐纳德神经质地眨着眼睛。
“哦,这个——”阿发一下竟说不上来,停顿了一下说道:“他们比较讲究礼仪,开始打交道比较拘谨。还有……”
唐纳德若有所思地点头,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一副似懂非懂的样。
阿发告辞而出,穿过旅馆大厅时,却有人一把拉住了他。
“哈,我的朋友,真是巧了。”诺伊曼抓着阿发的胳膊,两眼射出热情的光芒,“发先生,是吧?”
阿发望着这个犹小男人,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说道:“我姓陈。”
“对,是陈先生。”诺伊曼一点也不为叫错名字而感到羞愧,依旧热情而健谈,“一起喝点酒,我们可以聊天,很惬意的事情。”
“恕我不能奉陪。”阿发淡淡地拒绝道。
诺伊曼愣愣地望着阿发,眼睛里突然射出了愤怒的火焰,发出了有些尖厉的声音,“怎么了?你不喜欢和我说话,因为我是个犹人?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什么?”阿发被这突然的变化弄得愣了一下。
“因为我是个犹人,你歧视我,是不是?”诺依曼的皮肤都变红了。
“你搞错了!”阿发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我没空儿,就是这样。”
“你是在想,他是个犹人,他只对钱感兴趣,对不对?”诺依曼继续叫道,好象阿发没有说出心里话,他眼睛里的火焰更猛烈了。
“不是这样——”
“是的,在俄国,我是个教师,在敖得萨,不是为了钱,是因为我爱习。”诺依曼抓着阿发的胳膊用力晃了晃,强迫他注意听,“哥萨克人杀害了我的父亲,我只身逃来上海。对,我现在一门心思想赚钱,因为钱就是保障,这就是我的动机。钱就是我们的保障,先生……?”
“姓陈,我姓陈。”
“陈先生,钱意味着保障和权力,我们现在还缺钱,这就是为什么犹人要赚钱。不是贪婪,而是为了安全。”诺依曼用力点了点头,“犹人的安全只有一种:成为富人。我已有过教训,发先生——”
“我姓陈。”阿发有气无力地重复道。
“陈先生,我已有过教训。所以,我说出来也不感到惭愧。我在赚钱,没有人能伤害我了,我感到了安全。你完全不需要这样,你没有权力看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宁可当一名教师——”
“当教师很好啊,过去我也曾想当一名教师。”阿发随口说道。
“什么,当一名教师?”诺依曼的怒气象洪水那样在消退,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对犹人更不应抱有任何偏见。但在俄国,他们认为我们都是坏人,魔鬼,骗,强盗,杀人狂。”他憎恶地皱了皱鼻,骂道:“野蛮的俄国佬!他们还没跳出莎士比亚的时代,落后,愚昧。”
…………
“对于活着的人,犹人是死去的人;对于当地人,犹人是异己和流浪者;对于有资产者,他们是乞丐;对于穷人,他们是剥削者和万富翁;对于爱国者,他们是没有祖国的人;对于社会上各阶层的人,他们是令人憎恶的竞争对手。”
——————列奥平斯克
1881年月一日,随着一声轰鸣,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倒在了革命党人的炸弹之下。由于嫌疑犯中有一名犹妇女,数周之内,针对俄国犹人的地狱之门打开了,一场反犹席卷了俄国大地。
对于这段历史,阿发并不知道,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大厅里很多人都向这里看过来,他被这家伙打败了,苦笑了一下,说道:“喝酒怎么样,你刚才说要请我喝酒?”
“是的,喝酒,我请你喝酒。”诺依曼的脸上竟浮现出孩气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拉着阿发向他熟悉的角落里的一张桌走去。
看来诺依曼是这里的常客,他还未招呼,招待就端来了伏特加。诺依曼喝了酒以后,变得更加滔滔不绝,更加兴高采烈。他的表情丰富,略微灰黄的脸因为激动和自豪而容光焕发。
“我的朋友,今天我赚了两千元。”诺依曼以沾沾自喜的口吻描述着他的成功,“一天赚了两千元!”
阿发装出羡慕的样倾听着,对于经商和投机,他并不陌生,但在这个时代,他还有点摸不清数,和以经商闻名的犹人在一起,兴许能到点什么。
诺依曼转眼便两杯下肚,他一直拉阿发陪他喝,阿发却只是轻轻抿着。
他滔滔不绝地讲到了犹复国主义运动,“你看,我们犹人必须有个民族的家乡,这就是我们为挣钱而工作的原因。我们要在没有哥萨克的威胁的地方,建立自己的民族家乡。”诺依曼对阿发询问道:“你看过我们在上海办的杂志吗?就是《以色列信使》。相信你会喜欢看的,上面刊有很多有趣的章,不仅仅是犹人,所有的人都适合看,它是犹复国主义运动在上海的喉舌。”
“是英的?”阿发留心地问道。
“那当然。”
“那你们将在哪里建立自己民族的家乡?用钱买土地吗,我觉得不现实。钱不是万能的,也绝不是什么保障。从我的角,不赞同你的,或你们的观点。”阿发郑重地问道。
诺依曼的情绪突然起了变化,眉头紧皱起来,悲哀地摇了摇头,也许是想起了在敖德萨所过的饱经风霜的生活,也许是想到了犹复国主义运动的飘缈无望,他以一种悲伤的语调自我责备道:“呵,你在干什么,诺依曼,你在干什么?1895年的大屠杀,你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未婚妻……是的,我们是犹人,悲惨的犹人,没有朋友抑或喜悦,没有欢乐的希望……”
第三十五章 酒宴
readx;阿发默默地注视着他,心里感到很困惑,也有那么一丝同情,等到诺依曼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才缓缓开口说道:“不必伤心了,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安慰心灵的好办法了吗?”
诺依曼的伤心消失了,就象来时那么突然,他又喝了一杯酒,出人意料地用手抓住阿发的胳膊,两眼坦荡地盯着阿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失去了未婚妻,你猜我怎么着?我到妓院去,在妓x女中挑了一个同她长得很相象的姑娘——哦,我的意思不是说我的未婚妻象那些妓x女中的一个,你知道——”他意识到这样说话容易产生误解,忙又解释道:“只不过是总体的面貌。我在她身边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呸,我好多了。”
阿发想笑,翻了翻眼睛强忍住了,举起酒杯示意道:“说得对,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千万不要为了女人而伤心。”
“干杯!”诺依曼举杯和阿发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半杯,然后自鸣得意地捋了捋稀疏的黑胡,说道:“数年里,我从一个穷光蛋变成了富人。我两手空空地从俄国来到上海,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在司非而有一幢房,家里有仆人,银行里有存款。不管是投机卖卖,还是实业,所有能赚钱的我都感兴趣。阿发先生,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阿发不置可否,淡淡笑着,怎么看怎么象有些不相信的样,“好了,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咱们以后再谈吧!”
诺依曼用力抓住了阿发的胳膊,仔细审视着阿发,沉声说道:“你以为我在说大话?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
阿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是的,我确实有个小想法,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那个,就是电影,我想开个电影院,或者,直接拍电影。”
1895年12月28日,法国青年实业家易·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卡布辛的“大咖啡馆”里正式公开放映了世界上最早的几部短纪录片《卢米埃尔工厂的大门》《婴儿喝汤》《浇水的园丁》等。这一天被公认为是电影时代的诞生。
电影很快向世界各地传播,第二年就传到了中国。1896年在十里洋场的上海就有了电影放映。又过了六年,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春,电影传到了北京。
当时一个外国商人携带放映机和影片,在前门外打磨厂租用福寿堂饭庄,放映了纪录短片《黑人吃西瓜》《脚踏车赛跑》等。穿着长袍马褂,拖着长辫的北京人看到在一块白幕布上人物竟活动起来,真是大惊失色,拍案称奇。
最初上海人称电影为“西洋影戏”,放映的地点都是在人来客往的茶楼里。上海滩的第一家正式电影院叫虹口大戏院。所谓的大戏院,当初也不过就是西班牙人雷玛斯搭造的一个铁皮屋,只是经营项目非常明确:专放电影。
诺依曼看着阿发,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好半晌才摇头道:“不好,不好,这个赚钱的想法不好。”
“只是个想法而已。”阿发淡淡一笑,轻轻挣开诺依曼的手,说道:“真的有事,我先告辞了。”
“明白,我很明白。”诺依曼会意地笑了,“要谨慎,电影,嗯,要考虑清楚。”他用一个戏剧性的动作喝了口酒,然后咂咂嘴,往椅背上一靠,细细地味他的梦想。
…………
晚上,阿发和秦满国在一家高级饭馆的雅室中设宴招待唐纳德。在阿发接唐纳德的上,唐纳德还说自己的胃口不大好,可这会儿却吃得津津有味。当听到秦满国准备把大儿送到美国念大时,唐纳德对他简直佩服了。
在酒桌上,琳娜随便地坐在椅上,好象是个难以理解的神秘动物。秦满国和兄弟都对她有点敬而远之,这更多地是出于谨慎而不是矜持。于是,就只有阿发来招待她了,因为还想着电影的事情,阿发有些心不在焉。
“陈先生,你看起来很深沉哪!”琳娜请阿发教自己怎么使用筷,她说自己以前只用过一次。
深沉个屁,我是有心事。阿发只好收起思绪,来应付这个女人。这时,琳娜竟然抽出一根香烟点了起来,这让屋里的人,还有侍者都呆住了。
“怎么啦,大里的女孩都这样的。”琳娜满不在乎地说道:“这又不是鸦x片。”
“这个,真是——”唐纳德先生无奈地苦笑着,似乎女儿的举止给自己带来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呵呵,琳娜小姐还,还真是开放。”秦满国收起惊讶的表情,又开始恭维唐纳德,“布朗大,那可是很有名的大,琳娜小姐的识真是令人佩服。哦,对了,陈先生,我记得你好象说过,也在外国读过书,是伦敦吧?”
阿发淡淡一笑,那是他编的履历,可他老是忘记,不是忘记,而是毫不在意,懒得去想。
“是吗?一个中国人跑到伦敦去读书,真是有趣啊!”琳娜很感兴趣地望着阿发,原来那副装出的成熟样开始消退。
“嗯,读了两年多,也不是什么出名的校,后来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情——”阿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出来闯荡确实很能锻炼人,你现在可比校里那些小男孩成熟多了。”琳娜笑了起来,突然凑近阿发,低声说道:“那些家伙只会偷偷地对女生评头论足,谈论哪些肯让你的手摸到裙里……”
“咳,咳——”阿发被酒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红脖粗,他着实让这个有些超前的女人惊着了。
琳娜笑了,眼神里带着讥讽和嘲弄,好象在说,你我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玩笑而已。
结束后,阿发将唐纳德父女送到旅馆,道了晚安,转身告辞。当从旅馆里走出来时,阿发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族馆对面的马上停着一辆轿,声音就是从轿里传出来的。他皱着眉头看着,又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走下台阶,来到近前,借着轿一角挂着的油灯,终于辨认出了姚芳宝的脸。
第三十六章 道德的坍塌
readx;“陈先生,我看到你和一个洋女人走了进去,没想到这么快便出来了。”姚芳宝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是我一个客户的女儿,他们刚刚来到上海。”阿发解释道。
姚芳宝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不明意味的东西,笑着邀请道:“要去吗?我想去那里算个命。”
夜市,算命,怎么和彩凤一样,相信那虚无飘缈的对未来的预言?阿发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个琳娜说喜欢中国古董,不如淘弄两样儿哄哄她。他点了点头,犹豫地指着轿说道:“坐这个,我不习惯。”
“那就坐黄包车。”姚芳宝很痛快地走出了轿。
坐在黄包车上,两个人的身体挨得很近,魔鬼的念头又袭了上来,阿发将手伸到姚芳宝的腰臀上,轻轻捏摸着那里的软肉。
姚芳宝抬起大腿,转动脚踝,轻声说道:“我生来不是做的料,在我的姊妹中也没有裹脚的,你是不是更喜欢寸金莲的小脚姑娘?”
“不是。”阿发很干脆的答道,开玩笑,将好好的脚弄成畸形,走都费劲。
“我象外国女人吗?”姚芳宝含笑望着他。
“不象。”阿发仔细打量着姚芳宝,笑道:“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姚芳宝低下了头,似乎象在沉思着什么。
阿发侧过脸,轻轻吻她的脖,含她的耳垂,嗅着她身上发出的淡淡香味。姚芳宝的嘴角上挂着微笑,非常顺从。
“洋鬼和洋鬼结婚,中国人和中国人结婚,这万万不能搞错。你不知道洋鬼同中国女人生了孩,那孩会有尾巴,全身还会长毛的?”好半晌,姚芳宝才象叙说又象警示地淡淡说道。
“胡说八道。”阿发不屑地撇了撇嘴。
“报纸上有的,那怎么会错。”姚芳宝一本正经地说道。
阿发也看到过类似的印刷粗糙煽动反洋人情绪的报纸,上面还有些漫画,画着恐怖至的母亲们看着自己魔鬼般的婴儿抱在接生婆手中,而长着大鼻留着大胡的洋爸爸则呆在角落里,搓着双手,发出狞笑。
“你没看见过欧亚混血的儿童?就在上海嘛!”阿发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解释道。
姚芳宝哼了一声,“那些杂种!你看看他们,有多可怜。那些长尾巴长毛的怪胎大概都被锁在屋里,或者被扔了。”
阿发有些瞠目结舌,对姚芳宝的执拗观念无可奈何。这就是那个年代的观念,洋鬼和中国人结婚,不光中国人将受到指责和歧视,连洋鬼都基本上会被踢出自己本种族的社交圈,更不会被上流社会所接受。
但姚芳宝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呢?阿发有些揣摸地看着姚芳宝,姚芳宝则象没看见似的神情自若。
到了夜市,仿佛是场景的重放,昏黑的油灯,干瘪老头儿的胡说八道,姚芳宝的满足。唯一不同的是阿发没有再上当,而是随意闲逛着,胡乱买了些小玩艺。令他感到有些惊讶的是,那个卖宝剑的大汉还在,可精神显得萎靡了不少,坐在地上,垂着头,抱着那个患病的小女孩。
逛得差不多,阿发和姚芳宝便往回走,快要出夜市的时候,阿发停下了脚步,对姚芳宝说道:“嗯,你能帮我去一个摊看看吗?”他伸手指了指,“卖宝剑的,上次他不卖给我,现在境况看起来更差了,说不定他改了主意。”
姚芳宝疑惑地问道:“那个宝剑,你很喜欢吗?”
阿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也谈不上特别喜欢,只是觉得象个好东西。”
姚芳宝淡淡一笑,说道:“我去试试,你准备花多少钱买?”
阿发掏出钱夹,里面有五多块钱,那是招待唐纳德的款项。留下些零钱,他把剩下的都给了姚芳宝。
姚芳宝接过来,笑着眨了下眼睛,转身走了回去。
………………
呛啷一声,阿发抽出了宝剑,青光闪闪,寒气逼人,他有些笨拙地舞动着,映着油灯的光芒,一道道光影在墙壁家俱床上——以及躲在角落有些惊诧的姚芳宝的脸上划过。
真是一把好剑,阿发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两块钱,值了。不过,那个大汉似乎是有困难的事情,才忍痛出售,阿发感觉有趁人之危的嫌疑。算了,落在自己手里,总比落在别有用心人手上强。自我安慰着,阿发将剑入鞘,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鞘上古朴的花纹,嘴里啧啧有声。
“两块钱哪,这东西就有那么好?”姚芳宝坐了过来,用大腿轻轻碰了碰阿发。
“呵呵,酸溜溜的,你吃醋了?”阿发揶揄地笑道。
“不是的。”姚芳宝低下头,轻声说道:“自那天以后,我就不再和主顾那个了,只是唱歌。我虽然,虽然不干净,但并没有染那种病。”
阿发愣了一下,他知道姚芳宝话里的意思,而且他自认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可心里的芥蒂还是有的,对于这种钱和.的交易,他还不十分习惯。
姚芳宝低着头,继续有些幽怨地说道:“你很在意我以前的那些事,是吗?连你的女佣都看不起我,可,可我也没办法,真的,真的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简单却苦涩无奈,却解释了一切。阿发轻轻握住姚芳宝的手,安慰性地捏了捏。
姚芳宝抬起头,眼角里含了两颗大的泪珠。阿发心中一动,蓦地低下头,把嘴按到了她的唇上。两颗大泪珠滚了下来,姚芳宝的手臂搂住了他的头颈。
衣服滑了下来,先裸露出胸脯,姚芳宝的乳*房不大,小小的奶*头旁有着玫瑰色的小圆圈,皮肤很白,接着是苗条的腰身,纤弱的髋部,两腿间茸茸的暗影。阿发的手在姚芳宝的臀部和大腿上游走,理智已经飘飞,道德的堤坝开始坍塌。他感到她滑润的皮肤在他的掌心下轻轻颤动,他自己也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