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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肥佬主持     极品至尊宝txt下载     极品至尊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佛功禅定

    【再次郑重推荐好友水鬼游魂的最新力作《都市之皇冠制造机》,下有直通车,望诸位书友前往一观。】

    大雄宝殿内忽有无形之风骤起,以小宝为中心,一道道强劲之极的气流波动旋转升腾,向外扩散,顷刻间站在最前面观战的少林玄字辈诸位高僧,以及神山上人等几位客僧,只觉那无形气劲,厚重如山,至阳至刚,波及而来,凌然如有无数炙热刀锋侵体!

    这一刻,少林众僧神情各有激动,即便是重伤后躺在一张软榻上的玄渡大师,也不由得想要挣扎起身看个清楚。一旁的小沙弥赶紧搬来一张椅子,在两位弟子的搀扶下,玄渡似乎忘记了胸口的伤痛,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怔怔的望着小宝,两条雪白的眉毛微微颤抖,目中一片湿润晶莹。

    三百年前,少林有一高僧,佛法jīng湛,修为深厚,数十年厚积薄发,终以花甲之龄一朝明悟,练成这“不动明王印”神功。相传此僧内力之强,真气之盛,除达摩祖师之外,数百年来仅有修成《易筋经》的那个疯癫和尚,以及前朝那位“十三绝神僧”可与其相当。

    但那疯癫和尚本是稀里糊涂练成了《易筋经》,平rì里神智不清不楚,痴痴傻傻,于其它少林武功根本一窍不通。而那位“十三绝神僧”虽然身兼一十三门少林绝技,内力必也极其浑厚,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专jīng一项的缘故,所练成的十三门绝技尽管已是最上乘的少林功夫,却并无一种是威力至强,超凡入圣的绝顶神功。

    今rì,“不动明王印”重现少林寺,玄慈等人焉能不禅心波动?

    站在后排辈分较低的僧众尚无所觉,前排的高辈众僧但觉无形气劲越来越盛,有功力稍逊之人渐渐难当滚滚热浪侵体,只得缓缓后退。片刻后,仍能驻足原地不动的只剩下玄慈、玄惭、玄愧、玄叶、玄生,以及神山这寥寥几位高僧大德。然而和少林高僧只是单纯无法按耐的激动相比较,神山上人的脸sè则是写满了沮丧失望。

    原本神山想借由波罗星盗经一案打压少林,兼得三门少林绝学,一吐当年被灵门方丈拒收为徒的怨气,但龙小宝和鸠摩智的突然出现等若是让他连续承受着极其沉重的心理打击。到得此时,不要说他自诩为中原武林佛门第一高僧的骄傲,就连与生俱来的强大自信也几乎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此刻的神山上人一面潜运内力抵抗“不动明王印”澎湃如cháo的纯阳罡气,一面在心里自嘲暗想和那二人相比,年逾古稀的自己或许才是别人口中的井底之蛙吧!

    一众高僧在圈外观战,距离小宝至少也有数丈,身受之感已然如此强烈,鸠摩智与小宝相距不过丈余,所承受的压力自然要大于他们数倍不止。但见小宝只是结印端立,尚无丝毫动作,鸠摩智的明黄僧衣却在猎猎作响,似被飓风吹打,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鸠摩智号称大轮明王,然而他这个“明王”与小宝的“不动明王”相较却是尚有差距。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鸠摩智突然双掌一分,脚步后撤,掌影飞舞,顷刻间接连拍出二十一掌,每出三掌便后退一步,须臾已退开七步之多。

    鸠摩智熟读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的副本,自然晓得“不动明王印”非佛法深湛,内力极强,悟xìng奇高者绝难练成。此功练至绝顶之境,可安然静立,手足不展,便能释放出浑厚以极的纯阳罡气,有若无形的烈焰风暴,一如佛门不动尊菩萨的画像所绘,其周身皆有智慧火焰在熊熊燃烧。而以无形气劲困缚敌人,恰好与不动尊菩萨左手所提绢索可收服一切天魔恶鬼的喻意相合。

    待到敌人完全被施展此神功者的至阳罡气牢牢索缚,那么施功者便会瞬间化身为怒愤金刚,好似不动尊菩萨那般展现出佛门“大自在天”的愤怒形象,积蓄而成的浩然大力便和不动明王以大神通发出雷霆一击,降伏夜叉罗刹,烧毁龙魔非天,消除三界一切恶障相似,将敌人彻底摧毁。

    但这门神功的要旨jīng义所在,却是不动明王以右手“龙剑”断除内心所有烦恼,进而消除体外一切恶障的本心。因此修成此功者所外放的浩然真力绝非毁灭之力,而是祥和寂静的大慈悲力,这才是“不动明王印”的根本所在!

    鸠摩智实未料到小宝的内力竟会如此深厚,原本不想退避其锋,失了面子,哪知时间不长,对方的纯阳真力竟然积蓄到了远超他所想象的程度,而且后续气劲兀自源源不绝,无穷无尽。这么一来,鸠摩智震惊之下惟恐有失,再也不敢强撑,使出少林绝技之一的“散花掌法”,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分击卸力,以进为退。

    小宝一动未动,鸠摩智便已退开两丈有余,“不动明王印”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鸠摩智连退七步,刚要换一口真气伺机反攻,忽见小宝嗔目怒视,双手印诀忽变——左手成拳,舒展食中二指,拇指加于无名指和小指之上;右手食中二指伸入左手掌心,亦以拇指加于无名指和小指之上。

    随着他张目一怒,印诀变化,四周厚重凝实的至阳罡气骤然好似化作滔天火海一般,向鸠摩智席卷而去。大雄宝殿内的气温随之瞬间升高,站在圈外的一众高僧只觉有如身坠烘炉,燥热难耐,但来自体外的无形重压却也突然消失,众高僧无不长长地吐了口气。

    殊不知小宝有《易筋经》为根基,虽以正宗的佛门心法使出“不动明王印”,但他却是以盖世无双的九阳真气催动神功爆发,这等纯阳真火便是当年那位练成此功的少林前辈高僧也是远为不及。

    鸠摩智脸sè一变,没想到相隔颇远,小宝仍旧能以如此狂暴生猛的至阳真力凌空一击,劈面而至!

    电光火石间,鸠摩智使出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神行百变”的功夫,身子一晃,有若虚幻,已向左滑开三丈,但听得砰地一声巨响,小宝所发出的刚猛无俦的大力,狠狠轰在了大殿的青石地板上。

    数尺见方的大青石霎时碎如齑粉,观者无不骇然失sè,少林自慧字辈以下僧众无不大声喝彩。欢呼声中,鸠摩智心神不乱,瞬间不停,身形展动,便要猱身而进。小宝身形侧转,左掌轻抚右手掌背,右手五指微颤,跟着中指弹出,一道沉实柔和,宛若实质的指劲凌空击向鸠摩智的下盘。

    这道指力虚实莫测,刚柔合一,力道之强,法门之妙远在适才鸠摩智所使的诸般少林指法之上。而且指力虽只一股,但鸠摩智腰腹以下各处要害尽被覆盖,正是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之中,号称指法第二的“阿难陀指”!

    少林众僧直看得眉飞sè舞,又惊又喜,鸠摩智则是惊怒交集,神sè一变再变。二人再次交手,小宝上来便全力以赴,所使两门少林绝技皆非能以“小无相功”催动模仿。幸而鸠摩智所会的少林绝技甚多,双腿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交错急旋,堪堪躲过了“阿难陀指”的惊世一击。

    鸠摩智展开七十二般绝技之一的“百花错步”,连闪带攻,掌随身走,顺势纵跃而上,一拳直出,拳劲凌厉刚猛,力道大得异乎寻常,正是玄悲大师生前的得意绝学“大韦陀杵”!

    佛门武学当以慈悲为念,少林绝技多以“止杀”为目的,而非纯粹只为杀敌。但这门“大韦陀杵”神功,却是少林七十二般绝技中极为罕有的霸道拳法,拳劲固然神妙雄浑,中此招者更会肋骨寸寸折断,五脏六腑尽碎而死,当真是狠辣强凶至极。

    逍遥派的武功以克敌制胜为根本,鸠摩智以“小无相功”发拳,拳劲更是凌厉非常。但见小宝不避不让,吸一口真气,右掌拍出,掌指间隐然泛出一层淡淡的金光。二人拳掌相交,大殿内陡然响起一声好似闷雷般的巨响,群僧无不心旌摇曳。

    鸠摩智一声低吼,身子向后飘退仈jiǔ尺远,落地时脚下砰的一声,双足已将两大块青石板一齐踏碎。原来小宝这一掌的劲道竟然恍若佛陀座前的护法天龙之巨力,二人拳掌相交,鸠摩智的“韦陀杵”拳劲登时消散,只觉对方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似有天崩地裂之势,汹涌催发,无可抵御,自拳面而至手臂,再至肩背胸膛,瞬间竟是半身酸麻,如遭龙神猛击。幸得他功力深厚,尚能强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及各处要穴,虽被小宝威力强绝的一掌击退,但脏腑经络只是受了大力震荡,并无损伤。

    二人实打实的以硬碰硬,毫无花巧可言,但见小宝巍然不动,鸠摩智却急退近丈,两下强弱立判。这一回无须少林高僧惊呼出声,鸠摩智立足未稳,便已脱口低喝道:“大威天龙掌!”他身受重击后嗓音颇为暗哑低沉,但人人都听得出来他语音中的惊怒之意。

    大威天龙掌,在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的掌法中排名第三,比之般若掌法和大金刚掌法还要略胜一筹。韦陀杵拳法共有一十九招,这路“大威天龙掌”却只有区区九式,但每一式都蕴藏着莫大威能,每一掌都恍若有大威天龙之无上巨力。这路掌法和不动明王印、阿难陀指一样,均是传自达摩祖师,自少林创派数百年以来,能练成者屈指可数。

    少林众僧得以亲眼目睹小宝接连使出三门至少已有百余年不曾有人练成的无上神功,心头之激动委实难以表述。此时鸠摩智心中生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怯意,惊骇之余不禁想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少林绝学,佛门武功的巅峰神技。一念至此,不由得对小宝生出几分羡慕嫉妒之意。

    然而今rì的大雄宝殿注定要震惊不断,群僧尚未平复心中波澜,只见小宝左足轻轻抬起,悠然跨出一步,身形微动便已到了鸠摩智身前,跟着伸出右手食指,缓缓点向鸠摩智的胸口。

    他这一指无声无息,简单之极,看似平凡无奇,既没有真气四溢,亦不闻内劲破空之声,只是隐隐透出一股禅定之意。然而小宝这一指点出,数十位少林高僧登时齐齐脸sè大变,即便是一直颇为淡定的玄慈方丈也忍不住惊呼道:“一指禅!”

    相传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东来中土,在熊耳山面壁九年之时,每当领悟到佛法jīng义,或是心有所感,创出一门神功绝学,便会伸指在面前触手可及的石壁上默写颂记。若是发觉有错漏不足之处,达摩祖师又会随手将石壁上用手指所刻的经文抹去,重新默写,潜心推敲,直到圆满为止。

    然而祖师身前的那块石壁能有多大,待得有了新的领悟之后,自然又会将旧有的经文抹掉,重新以手指刻录思索。如此年复一年,达摩祖师不知在那块石壁上写过多少微言妙法,石壁也不知被他的手掌擦拭过多少次,最终变成了一块光可鉴人的石镜,平滑至极,坚逾钢铁,纵是以斧凿大力击之,亦难损其毫厘。

    此后有少林僧人,或是虔诚的佛门弟子,前往达摩祖师面壁的石洞叩首参拜,偶尔有人会隐约看到那石镜之中似有一道模糊打坐的身影。如此代代相传,普天之下的僧侣皆言那是达摩祖师九年面壁,将自己的影子也刻进了石镜之内,以供后世佛xìng至诚的少林弟子参拜。但他曾经刻写下来的佛法武功,早已尽数变作书页纸张上的墨笔文字,石壁上却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达摩祖师将毕生所学,一生创悟的佛法武功传给了第一代少林弟子,这一指禅功便是达摩祖师当年所传的最最高深的武学之一。历代少林高僧中自然不乏心xìng刚毅,天资超凡之人,耗费一生专心苦练一指禅功,只盼能将这门返璞归真的不世奇功修炼而成。只可惜,几百年过去了,即便有那百年难遇,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穷尽毕生之力,也没法子将这内外合一的无上指法修至大圆满的境界,只得郁郁而终。

    旁观者纵是认出小宝所使的正是一指禅功,但却看不出其中的奥妙、威能究竟如何,只因这门指法单从表象根本无法判断出指者的功力强弱。好似本就对少林心存恶念的神山上人更是不愿相信年纪轻轻的龙小宝真能jīng通这门天下学武的佛徒无人不知的绝世神功,神情既有忐忑不安,亦有几分讥诮之意,暗自猜疑小宝多半是在虚张声势。然而在这大雄宝殿之内,唯有鸠摩智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小宝这简单平凡的一指,究竟蕴藏着何等巨大的威能!

    他瞪大眼睛,望着那根缓缓点向自己胸口的手指,脑海中已不知闪过多少次躲避退让的念头,但那根手指明明毫无半点气劲的波动,又是如此平实缓慢,可他的身体却偏偏一寸都不能移动,仿佛已被那根手指中所蕴含的的无上禅定之意牢牢定在了原地!

    当此情境,别无他法,鸠摩智将毕生功力凝聚于双掌之上,掌心相叠,护在胸口。不过一呼吸间,却似是极为漫长,但见小宝的手指终于轻轻点中了鸠摩智的左手掌背。

    指手相碰,却没有一丝异响发出,群僧早已屏息闭气,全神贯注的观望。忽听鸠摩智一声闷哼,蹬蹬蹬向后连退九步,每一步落下均似有千钧之重。而且他每退一步,脑中便仿佛有一声浩大威严的禅音响起,待到他退出第九步时,后背刚好撞到了一根石柱,此刻他的神志已然有些许模糊不清。

    只见那石柱仿佛纸糊的一般,鸠摩智的脊背无声无息的陷了进去,鼻孔中忽然流出两道血来,殷红刺目。他眉头紧蹙,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目光却是颇为茫然。

    大雄宝殿内寂静无声,群僧望着青石板上那九个入地几达三寸的深深足印,再看看半片身子陷入石柱,鼻中溢血的鸠摩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这……这便是一指禅功的无上神威么?

    此刻群僧均已明白这场令他们震撼不已的比斗终究是鸠摩智再败了一回,少林寺的威名清誉均已得保,但少林僧众尽皆忘记了喜悦欢呼,他们唯一想知道的只有小宝所施展的一指禅功,是否便是这门传世神功的绝巅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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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逃跑也是门学问

    鸠摩智疯了!

    第一次他输的不甘心,因为龙小宝的内力之强盛委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致使他情急之下违反了比武的规则。

    但他第二次再和小宝交手,这回却输得一败涂地!

    不动明王印、大威天龙掌、阿难陀指和一指禅功——鸠摩智感觉片刻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噩梦!

    龙小宝仅仅用了四招,以一种没有丝毫投机取巧的震撼方式,正大光明的将他击败,甚至打得他内伤溢血,身嵌石柱,极其生猛的摧毁了他有生以来,庄严佛子的骄傲。

    一瞬之间,鸠摩智藏在灵魂最深处,甚至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乖戾、残暴之气,陡然喷发,迅速摧垮了他的理智。这一刻,他不再是大轮寺中盘坐高台,宝相庄严、舌灿莲花的有道高僧,而是变成了一个瞪着猩红的双眼,只想要杀死对方的暴徒!

    当世高僧的风度,武学宗师的气度,鸠摩智不再记得这一切。曾经的慈悲、善念、谦逊、雅致、温和、从容变成了凶残、恶毒、狰狞、嗜杀、冷酷、暴戾!

    他连鼻子下面的血痕都来不及抹掉,便像一头负伤后,凶xìng大发的野兽冲向了龙小宝。

    他的喉头响起一声声似狼嚎、如犬吠的低吼,少林绝技、火焰刀、小无相功,只要他会的武功全部使了出来,如同疯子一般向龙小宝发起了无比疯狂的进攻!

    他每一掌击出,都含有催筋断骨,震破内家真气的大威力,这当口已全然不是相互切磋武功,而是生死互搏了。

    包括神山上人、波罗星和哲罗星在内的所有僧人都在蹙眉摇头,他们望向鸠摩智的目光不是厌憎,而是充满着怜悯。二十年来名震西域诸国,盛名远播于中土的释迦佛子,化身为阿修罗一般的恐怖天魔,此生苦修的慈悲佛xìng一念尽毁,再也不能修成罗汉正果,往生西天极乐,焉能不让玄慈、观心等高僧为之惋惜?

    或许这些佛家所言的魔障,本就是鸠摩智压抑已久的本xìng!

    弃佛成魔的鸠摩智形如疯虎,看起来十分可怖,但在小宝和玄慈等高手眼中,一个丧失理智的对手,无论他的武功有多高,都已不足为虑。真正的武学高手,绝不会如同只知道徒逞血气刚勇的市井之徒,以为够凶够恶便可以令敌人为之胆寒。哪怕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早已对其恨之入骨,真到了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意识也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方寸自乱,实乃武学高手之大忌!

    鸠摩智既然胡乱出手,小宝自也不必只用少林武功应对。凌波微步加上天山六阳掌,暂避锋芒,迂回游斗,任凭鸠摩智的攻击好似狂风巨浪,小宝便如在这大雄宝殿内悠然踱步,随意出手,便将对方势若狂飙的攻势一一化解。鸠摩智再如何凶狠猛恶,却碰不到他半寸肌肤。

    少林众僧并无一人出手相助,但凡武功具有相当火候之人,无不看出小宝现下根本无需出手反击,好似鸠摩智这般情形,怕是不消半个时辰,自己就会力竭而衰。

    然则鸠摩智毕竟是金大侠UU小说的天龙世界里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群僧但觉他掌风呼啸,掌力波及四方,刮面如刀,寒意侵体,便似到了高山绝顶,狂风四面吹袭,虽明知他必会落败,而且这般疯狂运使真力,事后多半还会留下严重的内伤,但仍觉心头凛然,惧意犹存。

    又过片刻,只见鸠摩智使出少林“龙爪手”的功夫,向小宝劈面抓落……陡然间左手寒光闪动,不知何时取出一柄匕首,向小宝肩头刺去。

    单只这一下,鸠摩智一代佛门武学宗师的名誉便算完了——以他这等身份,斗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已然是声名扫地;再使兵刃偷袭,即便是寻常武林人士相互约战,单打独斗也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举,简直就是不成体统。

    众僧惊呼声中,小宝左手上翻,去抓鸠摩智的手腕。这一招正是“逍遥折梅手”的擒拿功夫,手法玄妙,既快且准,鸠摩智如何躲得开?只见小宝三根手指一搭上鸠摩智的手腕,拇指和小指便即收拢。电光火石间,鸠摩智五指一张,掌心劲力一吐,匕首飞出。

    二人近身肉搏,呼吸可闻,这么短的距离,群僧均想便是神仙也难躲避。忽闻叮的一声响,那匕首直飞上天,噗的一声竟刺入了大殿穹顶,千余僧侣竟无一人能看清小宝使出了什么手法,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将匕首弹开。

    群僧不由自主一齐向上望去,又听得一声“少陪了”,无数目光循声望去,刚好看到鸠摩智的身影在大殿门口处一晃,随即消失不见。

    群僧一呆,一时反应不及,再看小宝也是同样怔在原地,一脸无法置信的惊讶表情。

    过了一会儿,大家这才醒过神来——鸠摩智之前种种疯狂的举动不过只是假象而已,他宁肯使出匕首偷袭这等卑鄙的手段,也不过是为了逃脱而做的掩护!

    原来这堂堂吐蕃国师,一寺之住持,竟早已存了逃走的念头!

    好似神山、玄慈这等心思缜密聪颖之人,略加思考便已猜出鸠摩智被小宝的一指禅功打伤后,既不情愿当众向玄慈方丈认错,又唯恐少林僧众趁机将他擒下,不得已出此下策,只为全身而退。说不定他更害怕的是龙小宝乘胜追击,痛下杀手,这才不惜名声尽毁,临阵脱逃,毕竟二百余年来,历代明教教主均被传说成心狠手辣的大魔头。

    实际上少林众僧固然没有丝毫要擒拿鸠摩智的想法,便是小宝也没有痛下杀手的念头——在他心中这道貌岸然,虚伪的贼秃是要留待rì后交给段誉吸取他毕生功力的一道美味大餐。

    但当鸠摩智于激战之中忽然使用匕首想要伤他xìng命的刹那,小宝实是勃然大怒,骤起杀心。然而谁也没能料到鸠摩智竟会费尽心思临阵而逃,所以饶是小宝诡计多端,心思敏捷,也断然想不到对方竟会如此,只好眼睁睁看着鸠摩智晃身一闪遁出大殿,就此逃之夭夭。

    小宝发了阵呆,忍不住在这佛祖金身,威严端坐的大雄宝殿里喃喃骂了一句三字经,心道难怪当初孔明说过,逃跑也是门学问!忽又转念一想连鸠摩智这个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也被自己打得狼狈逃窜,不由得甚是得意,心中的怒火登时烟消云散。

    玄慈方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善哉善哉!龙长老力败大轮明王,护我少林声誉,不使佛祖禅院蒙尘,合寺僧众当铭记功德,代代相传。”说着竟向小宝合十鞠躬为礼。

    少林群僧见方丈如此,一齐口宣佛号,跟着合十鞠躬。小宝吓了一跳,慌忙回礼,说道:“少林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岂容宵小之徒羞辱放肆。在下自幼在寺中长大,为少林尽一份力,原是理所应当,什么护寺功德,实是愧不敢当。方丈,诸位大师,你们行这般大礼,岂不是在折我的寿嘛!”

    玄慈微笑道:“今rì若无龙长老挺身而出,老衲及一众师兄弟并无一人是那大轮明王的对手,少林寺数百年的名声便要毁在老衲手里。龙长老这一番功德,于公于私,都当得老衲这一礼!”说罢又要躬身行礼,小宝闪身上前,赶紧双手托住玄慈手臂,不让这老和尚弯腰。

    小宝双手这么一托,玄慈便拜不下去,心想他昨rì方在太室山顶和左冷禅、岳不群连战两场,又从数千豪杰之中从容突围,今rì又和鸠摩智两番恶斗,接连使出四门少林绝顶神功,居然尚有如此充沛浑厚的内力,真是骇人听闻!

    殊不知,小宝真气之盛,几可算是天下第一人。何况他昨夜吐纳调息半晚,功力早已尽数回复。只是适才所用的四门少林神功,每一门均是极耗内力;加上之前只能用罗汉拳和韦陀掌对敌,更是全凭内力取胜,真力消耗不可谓不巨。小宝心知过不多时还要有大事发生,顾不上再与玄慈客气,当下低声道:“方丈,适才大战,在下内力消耗颇多,可否暂借一间静室?”

    玄慈一怔,忙道:“玄生师弟,请你带龙长老往后殿静室休息。”

    小宝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在下行事向来胆大妄为,随心所yù,自身更是六根不净,七情俱在,实不敢当这‘长老’二字,还请方丈收回法旨。”

    玄生上前笑道:“所谓客卿长老,不过是在寺中挂一虚名,并不受本寺戒律约束,僧俗皆可担任。龙长老是俗家人,这佛门的戒律自然不必遵守,只需行侠仗义,积善行德,那便足够了。”

    小宝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若是做了这个菩提院的劳什子长老,便要吃斋念佛,身受羁绊,那可大为不妙。玄生大师这么一说,老子就放心了。少林寺的客卿长老,听起来威风得很!老子英明神武,武功盖世,倒也当得起少林长老的虚名。再说了,就冲白痴小和尚这副皮囊,只要少林有难,老子理当助人为乐。况且我这做教主的既然是少林寺的客卿长老,rì后麾下教众行走江湖,做起事来多少也能占些便宜不是?嘿嘿,这笔买卖划得来!

    这货心中得意,说道:“有劳玄生大师。”便跟随玄生前往后殿。他走了几步,忽然横了神山上人一眼,当真是目光如刀,把个五台山清凉寺的住持方丈唬得心头大震,神sè一变,其中的含义群僧自是心知肚明。

    小宝料想有自己在此,神山和波罗星这些家伙肯定不敢再嚣张跋扈,恣意妄为,放下心来到后殿的一间静室打坐调息。这静室内只有两张蒲团,一座小小的佛龛,上面燃着两根细细的檀香,清净无声,淡香微浮,一尘不染。小宝的脑子里不知装了多少部佛经,即使不像其他僧侣那般每rì诵读,但有“白痴小和尚”存留的至纯佛xìng做底子,他一坐下便觉灵台明净,心神安宁,说不出的舒坦。

    当下默运《易筋经》,不过三五下呼吸便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心中一片空灵……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宝的意识渐渐清醒,只觉体内真气流转,充沛之极,好似一道道水银,运行百脉,气达诸穴,无不如意。丹田中竟隐隐然有大海无量之声,内功似乎又有进境。

    正自喜悦,忽听室外隐隐传来喧哗之声,小宝心念一动,收功而起,推开室门,却见通心和通元好似两根木头一般站在门外。小宝一愣,笑道:“二位小师父,你们怎么来了?”他此时刚刚功行圆满,神完气足,耳聪目明,已听清那些喧哗之声乃是从大雄宝殿传过来的,暗忖所料不差,各路英雄正在陆续赶到。

    通心和通元比他小不了几岁,当年很是关照“白痴小和尚”,心地十分善良。如今虽已长大,仍是少年心xìng,照理说他们和小宝重逢,本该喜动颜sè,哪知二僧神情均是有些局促不安。通元勉强笑道:“虚竹……呃,龙长老……”

    小宝连忙打断道:“你还是叫我虚竹吧,我一听到‘长老’这两个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通心和通元本就与那白痴小僧自幼及少,一起长大,虽然今rì在大雄宝殿内亲眼目睹昔rì故友大展神威,武功高到他们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地步,但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心里那个常常受人欺侮,需要自己师兄弟保护照料的白胖小和尚的影子抹掉。原本他们偷偷跑来就是想和小宝见上一面,又觉得现下似乎和小宝的距离似有天壤之别,心里不免惴惴。此时听得小宝这么一说,顿觉轻松许多,对望了一眼,通元道:“虚……虚竹……”

    小宝大声应道:“在!”

    通心和通元吓了一跳,跟着一齐笑出声来,顿时如释重负。通心本来比较话多,只是胆子略小,所以先由通元开口。此刻见到小宝对他们全无半点倨傲,一如往昔那般亲热,登时打开了话匣子,抢着说道:“虚竹,这才几年光景,你怎地变得这般厉害啦?适才你将那傲慢无礼的番僧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我在后面瞧着真是开心的要命!你知不知道,你和玄生师叔祖离开后,那个神山上人和他的师弟,还有那两个天竺胡僧,态度全变了。不管方丈说什么,他们只有点头同意的份儿!”他说的眉飞sè舞,仿佛打赢鸠摩智的是他自己一样。

    通元接着说道:“是呀,是呀!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那个偷咱们经书的胡僧,不知为何方丈明明说放了他,他却偏偏想赖着不走了!哼,我瞧这家伙多半贪心不足,还想赖在寺里继续盗取武功秘笈,好不要脸!”

    小宝笑而不语,心想这可是冤枉那波罗星了。

    原来波罗星这些时rì苦心研习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三门武功,但觉其中奥妙无穷。今rì师兄哲罗星不远万里来接他出寺,自忖心中所得者还不到少林武功的半成,回归故乡虽然欢喜,但眼见寺中宝藏如此丰富,一出少林山门,从此便再也无缘得窥,却也是不胜遗憾。其后见到小宝和鸠摩智相斗,二人内力之强,招数之奇,自己练半点边也摸不到。尤其是小宝最后接连使出四门少林绝顶神功,每一门都似有惊天动地之威,不可思议之力,更是令他震撼不已,悠然神往。只觉少林寺中一个年轻的俗家弟子已是如此了得,自己万里奔波,好容易有缘出入藏经阁,却只记得几部武学经书回去,虽不是如入宝山空手而回,但所得者绝非真正贵重之物,只怕此后一生之中,不免rìrì夜夜,悔恨无尽!

    武学之道,便和琴棋书画,以及佛学易理等等繁难奥妙的学问无异,愈是钻研,愈是兴味盎然,只要得知世上另有比自己所学更高一层的功夫学问,千方百计的也要观摩一番。波罗星本就是天竺高僧中大有才智之士,初到少林寺之时,一意只在盗取武经,回去光大天竺武学,但现下见到少林寺中的神功武技竟是如此浩如烟海,不由得恋恋不舍,反而不肯就这么离去了。

    这些话小宝也不必说给通心和通元知晓,笑问:“大殿那边如此嘈杂,发生了什么事吗?”

    通心嘴一撇,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那个什么丐帮的新任帮主庄聚贤惹出来的麻烦!你说他要做武林盟主,那便去做好了,干嘛非要到咱们少林寺恭聆方丈教益呢?我瞧这姓庄的八成没安好心,多半是来跟方丈比武的!而且他还广邀各路武林豪杰,在今天齐聚少室山看热闹。虚竹,你说这人是不是欺人太甚?”

    小宝点了点头,说道:“少林寺是佛门净土,先前来了几个和尚捣乱,这会儿又要来一大群三山五岳的好汉,哪里还有清净可言?我瞧那姓庄的就是欠揍,咱们走,去大雄宝殿看看!”

    通心和通元一听这话,顿时欢喜雀跃。三人大步流星走到前殿,只见殿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汉,而且外面还在不停地有人进来。群豪都知道少林寺内不接待女客的规矩,即便有女中豪杰到来,也只能在寺外等候,大殿内清一sè都是老爷们,难怪喧哗之声不绝。

    少林僧人忙着接待宾客,颇为手忙脚乱,显然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这么多江湖英雄一齐到来,仓促应对,忙碌不停。幸好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接待外客的经验十分丰富,而且寺产素丰,物料厚积,群僧在玄净的分派下接待群豪,倒也礼数不缺。

    忽听殿外知客僧高声报道:“大理国镇南王段殿下驾到!”

    小宝心头一震,赶紧举目眺望,只见玄慈方丈已亲自率众迎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面对或是接受

    大理段氏虽然早成一国之主,但始终不曾忘记武林中人的身份。昔rì少林寺玄悲大师在凉州身中成名绝技“韦陀杵”而死,保定帝段正明一得知消息,便教段正淳亲自前往寻查,并不远千里赶赴少室山,拜会玄慈方丈。大理段氏是少林之友,此刻到来实是得一强助,玄慈方丈当即心中一喜。

    小宝远远望见段正淳和玄慈比肩入殿,后面跟着范骅、华赫艮、巴天石、朱丹臣等大理高手。此番玄慈和段正淳等人已是二度重会,寒暄几句,即与群雄引见。

    一灯大师名动天下,南帝之名威震武林,但凡江湖中人均只当大理段氏是武林世家,甚少有人将他们当作一国之主来看待。只见群豪纷纷上前与段正淳等人拱手见礼,气氛甚是热络。

    小宝心道丑媳妇还要见公婆,老子一直这么逃避问题也不是办法,干脆坦然面对,大不了做一回人家的便宜儿子,就当是代替白痴小和尚尽一份孝道了。想到这里,这货一溜烟儿跑回后山,见那无名老僧不在家中,不知又去何处打扫了,匆匆进屋换上平rì的衣服,洗脸梳头,转身又是一溜烟儿的奔回大雄宝殿。

    他这一来一回,不过片刻,殿内众僧和各路英雄却已向寺外走去。小宝心想段正淳肯多半和玄慈方丈在一起,应该是在最前面。但见千余人熙熙攘攘走向寺外,虽然算不上十分拥挤,但人群中的空隙也颇为有限。这货展开“凌波微步”,上身不动,步伐却是快如闪电,东一拐、西一扭,好似游鱼之滑,在人从的缝隙中穿梭向前。他身材不算高大,所过处身旁之人只觉一阵微风掠过,目光转动间,他已没入人cháo身影不见,竟是没有一人察觉到有何异样。

    不足片刻,小宝已见到段正淳一行人的背影,当下放缓脚步,在人缝中挤了过去,伸手一拍朱丹臣的肩膀。朱丹臣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见是一张圆乎乎,颇具喜感的笑脸,不由一愣。小宝低声道:“朱四哥,不认得我啦?”

    这货的尊容虽和英俊沾不上半点关系,但五官特点鲜明,朱丹臣稍加端详,立时便认了出来,大为惊喜,张口yù呼,小宝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大理众高手的心中,这货的身份可是当今大理国的太子爷,那真是但有所命,莫不遵从,朱丹臣硬生生把冲到唇边的惊呼又咽了回去,边走边低声道:“殿下,您怎么也在这儿?”

    小宝道:“我比你们都来得早,先前已经和人打了一架。”

    朱丹臣的神sè登时紧张起来,沉声道:“殿下没有受伤吧?对方是什么人?”

    小宝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是鸠摩智那贼秃,被我好生教训了一顿,现下早已落荒而逃,不知去向。”

    鸠摩智当初在天龙寺以一敌六,大败枯荣大师等人之事,大理国众高手无人不知。小宝说得轻松,朱丹臣却是大吃一惊,随即猛然想起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何许人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道:“殿下果然了得!”他跟着段正淳在江湖上到处寻找段誉,龙小宝的那些惊世壮举早已耳熟能详。

    忽听一个粗豪的大嗓门叫道:“殿下,你怎么来啦?”正是挖地道的高手华赫艮。

    他这一叫,前面的段正淳立时停下脚步,还没转过身来,小宝一个箭步蹿了过去,老老实实深鞠躬行了个大礼,嗫嚅道:“侄……侄儿拜见……叔父!”他这一声“叔父”当真叫得很是艰难,又干又涩。

    段正淳一见是他,登时喜出望外到了极点,双手抓住小宝的肩膀,大喜道:“欢儿,怎么会是你呀!”舔犊之情,溢于言表。

    小宝听到“欢儿”这两个字顿时觉得头大,勉强挤出一丝憨笑:“正是……正是小……侄。”

    段正淳连道:“好!好!好!”跟着只是端详小宝,眼眶微湿,也不说话。

    旁边忽有人嘻嘻一笑,却是个女子的声音。小宝侧头向声音来处瞧去,见是个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凭他的易容功夫,立刻便瞧出这是个女子乔装改扮的,脑筋一转,便已猜出此女多半就是段正淳的又一个老情人,阿朱和阿紫两姐妹的亲生母亲,阮星竹。

    原本阮星竹多年来一直隐居在小镜湖,两年多前得与段正淳重逢,当真是欢喜无限。此后萧峰为了追查当年在雁门关害死他亲生父母的“带头大哥”,和阿朱四处巡查蛛丝马迹,机缘巧合也到了小镜湖。种种误会猜疑之下,萧峰认定段正淳便是当年那个“带头大哥”,不共戴天的仇恨令他失去了一向的睿智冷静,全然未曾想到三十年前的段正淳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又岂能成为智光大师、谭公谭婆、赵钱孙等人的领袖?

    阿朱无意间看到阿紫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认出这邪味儿十足,刁蛮任xìng的少女便是自己的亲生妹妹,那么段正淳和阮星竹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亲生父母!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好容易才相见的亲爹竟和自己深爱的男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造化弄人,竟致若斯,阿朱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生父的平安。

    那一个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的夜晚,阿朱乔装易容成段正淳,代替父亲前往赴约,竟而死在暴怒的萧峰掌下!

    那一晚,也是萧峰此生最最悲痛、最最悔恨的一个黑夜!

    阿朱临终前祈求萧峰饶恕她的爹爹,萧峰如何能够狠心拒绝?满怀伤痛就此离去,在江湖上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终rì借酒消愁。直到后来和一路跟踪他的阿紫相遇,帮助阿紫狠狠教训了一番星宿派的同门,这才引出后来萧峰失手重伤阿紫,为了挽救阿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妹而远走长白山脉,寻找老参、猎取熊胆,不惜耗损真元来为阿紫吊命。其后巧遇完颜阿骨打与猛虎搏斗,萧峰出手相助,三拳两脚便打死了吊睛猛虎,于是成了女真部落的贵宾,又和完颜阿骨打结拜为兄弟。

    此后萧峰如何生擒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如何与耶律洪基义结金兰,如何回到契丹人的故土,如何勇闯千军万马生擒叛乱的楚王,挽救了耶律洪基的皇位,就此被耶律洪基册封为南院大王,种种经历,不再赘述。

    话说段正淳逃过一劫,幸免一死,又和段誉父子欢聚了一些时rì。不料他这儿子实在是太不听话,突然再次不告而别,就此音讯全无。段正淳生怕儿子遭了段延庆、鸠摩智或是丁chūn秋的毒手,一直好生挂念,便带着朱丹臣等人四处寻找。

    阮星竹和秦红棉、王夫人那几个段正淳的老情人大不一样,不求什么名分,也不想将段正淳永远据为己有,只要能时时跟在情郎的身边,那便此生足矣。因此这段王爷走到哪里,她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到哪里。忽忽数月,段正淳得知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当即匆匆赶来。一来是为了寻找段誉,二来他段氏一族是武林世家,于这等中原武林的大事自也关心。

    少林寺不许女子进入,阮星竹又死活不愿和段正淳分开半步,只有改装成男子。她是阿朱的母亲,天生就有几分乔装改扮的能耐,此刻扮作男子,形容举止,无一不像。只是她声音娇嫩,却不及阿朱那般学男人说话也是惟妙惟肖。她见四周众人目光向自己shè来,当即粗声粗气道:“原来这便是段家的小皇子,果然家学渊博,将门虎子,了不起,了不起!”她这话当然不同于书中所写那般嘲笑段誉对王语嫣纠缠不清,学他老子一般风流好sè,乃是真心称赞小宝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

    今rì来少林寺的英雄基本上昨天都曾在太室山绝顶观看五岳剑派合并推举总掌门的大典,自然认得龙小宝。这货昨rì连败左冷禅和岳不群,在数千武林豪杰的包围下,说走便走,强突而去,此刻群雄思及,仍是心有余悸。只听有人低声惊呼道:“他是明教教主,怎又会是大理国的皇子?”

    “什么明教教主,我瞧是魔教的大魔头才对!”

    “此人武功盖世,莫非跟庄聚贤一样,也是来争夺武林盟主的不成?”

    “大伙儿小点声,难道诸位都忘了他昨rì在封神台上是何等强横霸道么?”

    最后那人说的显然是指小宝jǐng告恒山之外的其他四岳剑派,若是有人胆敢碰恒山派的弟子,便要杀得人家鸡犬不留的那些狠话。群豪听了,登时噤声,望向小宝的眼神尽是戒惧之意。

    小宝面不改sè,把旁人的这些话直接当做放屁,段正淳却蹙眉道:“欢儿,你昨天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巴天石插言道:“王爷,上午属下便已打听过。昨天本是嵩山剑派的掌门左冷禅召集其余四剑派共赴‘峻极禅院’,商议五派合一,推举掌门的大事,不料却被……却被殿下搅和得乱七八糟。五岳并派之事固然未能达成,据说殿下连胜左冷禅和华山掌门岳不群,一力推举恒山派的掌门令狐冲担当五岳派的新掌门。尤其是那左冷禅,更是被殿下刺瞎了双眼,折断了四肢,重伤难愈,好不凄惨!”他表面上似乎是在责备小宝心狠手辣,神情却是大有得意之sè。

    这时玄慈方丈走过来问道:“段王爷,原来你和龙教主也是旧识。”

    段正淳对小宝大闹嵩山之事也没太放在心上,微微一笑,向玄慈道:“其实他是本王的亲侄儿,是我那皇兄失散二十年之久的亲生骨肉。”

    玄慈先是走在头里,没听见群豪的议论,自是大为惊讶,说道:“龙教主居然是保定帝的儿子,这真是太过出人意料!王爷还不知道吧,现下你这侄儿不单是明教教主,还是敝寺菩提院的客卿长老!”

    这下轮到段正淳大为惊讶,四周群豪更是难以置信——西域魔教的大魔头居然成了领袖中原武林的少林寺的客卿长老,这事实是太过匪夷所思!段正淳道:“方丈,欢儿何德何能,怎会……怎会……”中原武林向来正邪对立,泾渭分明,所谓正派与邪派之争,已有数百年之久。明教自前朝便被中原各大名门正派视为邪魔外道,相互仇杀已成司空见惯之事,即便小宝是段正淳的至亲之人,也是万难相信。

    只听玄慈方丈缓缓道:“今rì少林寺蒙受大难,眼看数百年清誉就要毁于一旦,甚至连这佛门禅院也是难保!老衲无能,幸得龙教主于本寺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击败强敌,护我少林,敝寺这才逃过自建寺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老衲与合寺僧众甚为感激龙教主的恩义,何况龙教主尚在襁褓之中便给本寺一老僧收养,在少林寺中长大,实与本派渊源极深。故此老衲做主,请龙教主担当菩提院的客卿长老,而且他也是本寺数百年来第一位俗家长老!”

    玄慈语速虽缓,却是暗运丹田之气,声音并不大,但全场千余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要当着天下英雄说明此事,公告武林龙小宝在少林寺的身份。群雄听罢,怔怔无语,面面相觑,均感此事委实不可思议,有悖常理,但玄慈方丈何等身份,焉能当着天下英雄信口胡说?群豪默然无语,心里都在暗自思量,既然这明教教主成了少林长老,那么从今往后咱们该当如何看待明教教徒?总之……总之再像从前一样,把他们当做邪派妖人,一见面就拔刀相向,似乎……似乎有些不妥。

    段正淳见玄慈方丈丝毫没有顾及少林派的名声,当众宣告小宝的长老身份,心中实是大为感动,当下长揖一礼,朗声道:“二十年来,皇兄和皇嫂一直以为他们的亲生骨肉早已不在人世,却不知竟为少林高僧所救,养大chéng rén!我大理虽是小国,亦有百万人口,敝国上下尽皆感念少林大恩,永不相忘!我段氏一族实为武林出身,今后少林寺但有吩咐,段氏子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其意至诚,观者无不动容。

    少林众僧齐声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忽听寺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爹爹,孩儿在此,你老人家安好?”声音甫歇,一人闪身抢入,扑在段正淳的怀里,正是段誉。他内力深厚无匹,耳力奇佳,未到寺门,便已听到父亲说话,当下迫不及待,展开“凌波微步”抢了进来。

    父子相见,说不出的欢喜,段正淳见儿子虽然颇有风霜之sè,但神采奕奕,jīng神饱满,顿时放下心来。段誉转身一把抱住小宝,喜道:“皇兄,你也来啦!”

    小宝见这书呆子的体格比从前健壮不少,文弱之气少了一些,英挺之气多了一些,颇感欣慰。他和段誉久别重逢,心中甚是欢喜,笑道:“好小子,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随即压低声音道:“萧大哥是咱们的结拜兄长,以后你还是不要叫我皇兄了,听着不大舒服,干脆叫我二哥最好。”

    段誉本就极重义气,心中更是对萧峰无比敬重,当下便道:“是,二哥!”兄弟俩相视而笑,不禁大为思念萧峰,均想若是大哥今rì也在此地,那便好了。

    小宝心念微动,想到段誉既然来到少林寺,王语嫣必在左近,否则少林寺便有天大的事端,也难引得这痴情种子来到少室山上。而王语嫣对她表哥慕容复一往情深,也决计不会和慕容复分开,当即提气朗声道:“慕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来,为何不进寺礼佛?”

    姑苏慕容的声名何等响亮,群雄顿时举目向山门外望去。但寺门外全无声息,过了片刻,小宝暗忖莫非自己猜错了?忽听外面一个yīn恻恻的声音说道:“慕容公子和丁老怪相斗正酣,待杀了丁chūn秋,再来少林寺礼敬如来!”

    段正淳和段誉父子一听,登时脸上变sè,大理众侍卫赶紧将他父子二人围在当中,只因来者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只见身穿青袍,手拄铁杖的段延庆已进了寺门,身后跟着“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穷凶极恶”云中鹤,天下四大恶人,一时齐到。

    玄慈方丈对客人不论善恶,一般的以礼相待。少林寺虽不接待女客,但四大恶人行事向来无所顾忌,玄慈方丈见到叶二娘后只是一怔,便不理会。众僧均想今rì敌人众多,相较之下,什么不接待女客的规矩只是小事一桩,不必为此多生纠纷。

    南海鳄神一见到段誉,登时满脸通红,转身yù走。段誉笑道:“乖徒儿,近来可好?”

    岳老二听他叫出“乖徒儿”三个字,那是逃不脱的了,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道:“他妈的臭师父,你还没死么?”

    段誉收南海鳄神为徒之事,在场群雄不明内情,眼见此人神态凶恶,温文儒雅的段誉居然呼之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称段誉为师父,言辞却又无礼之极,更是大奇。

    小宝眼睛一眯,冷哼一声,说道:“目无尊长,言辞混账,掌嘴!”说罢身子一晃,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小宝已回到原先的位置,仿佛从未动过一样。

    南海鳄神全无反应,愕然片刻,方才感觉到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大吼一声,掏出兵刃,便要冲上来拼命。段延庆黑铁杖一拦,南海鳄神粗壮的身子登时止住。叶二娘道:“老三,人家打你两巴掌,那是手下留情了。若是点你死穴,你这南海鳄神已经变成了一条死鳄鱼,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南海鳄神一愣,顿觉叶二娘说的有理,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瞧了小宝一眼,退到一旁,再也不敢出声。段延庆直勾勾的望着小宝,冷冷道:“敢问阁下是谁?”

    小宝道:“我叫龙小宝,段先生有何指教?”

    人的名树的影,四大恶人听了小宝的名号,齐齐一惊,即便是段延庆也是心头大震,只是他面部神经早已坏死,看不出丝毫表情。段延庆缓缓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明教教主在此,难怪身手如此了得。”

    小宝冷笑一声,说道:“少林寺乃佛门净地,不可沾染半点血腥,否则就不是两个嘴巴这么便宜了。”

    南海鳄神自知和小宝相比,武功差的太远;云中鹤更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哪里还敢多嘴?都看着段延庆,只等老大做主。

    段延庆凝视小宝半晌,暗忖此人刚才那一下来去如电,身法快到极点,武功委实深不可测。当即腹语道:“龙教主说得是,佛门圣地,不可妄动刀兵,亵渎佛祖。今rì过后……”

    小宝不耐烦的打断道:“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久闻段先生武功诡异,自成一派,若是想要给小弟出头,咱们就到寺外较量几招。以段先生的身份,何必效仿他人说些没用的场面话!”这货绝对没有欺负老弱病残的觉悟,语气神情,咄咄逼人。

    段延庆眼中凶光一闪,便想发难,但心中对小宝的武功实是颇为忌惮,一时竟僵在当场。叶二娘目光一转,微笑道:“丁chūn秋大显神通,已将慕容公子打得全无招架之功,大伙儿不去瞧瞧热闹么?”

    段誉哎呦一声,第一个抢出寺门。段正淳叫道:“誉儿……”段誉身法何等迅捷,他刚一张口,儿子已不见踪影。

    小宝道:“叔父莫急,我去瞧瞧。”心知段誉牵挂王语嫣,一听心上人身处危地,什么都不顾了。

    段正淳点了点头,料想小宝武功卓绝,一起前去,他的宝贝儿子定会安然无恙。小宝向玄慈施了一礼,也不见他振臂屈膝,好似一朵青云平地而起,冉冉飘出寺门。有少林高僧在此,段延庆绝不敢对段正淳轻举妄动,但这货有意震慑四大恶人,显了一手绝妙的轻功。只见他的身子仿佛全无重量,随风票去,甫一出寺门,陡然间身形一闪,眨眼不见,直似凭空消失一般。

    四大恶人固然心中一凛,群豪也是更增惧意,只有少林众僧和神山等人先前均已见识过小宝的绝世神功,没有太过惊骇,但心中均想,原来世间真有这般不可思议的轻功……

第一百一十七章 铁头怪人

    慕容复当rì在灵鹫宫讨了个没趣,怏怏不乐下了缥缈峰。他形容俊雅,文武全才,素来自负极高,堪称人中龙凤,却在嬉皮笑脸,其貌不扬的小宝手底下一筹莫展,所图未能得逞,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家主吃瘪,邓百川四兄弟也是均感脸上没什么光彩,只有王语嫣言笑晏晏,但求能伴在表哥身边,便是人间至乐。

    六人东返中原,一rì下午穿过一片黑压压的大森林时,偶然发现十几具尸体。那些尸首衣衫褴褛,背负麻袋,皆是丐帮弟子。就在他们刚要掘坑埋葬尸体之时,忽听得几声呻吟,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乞丐身受重伤,竟一时未死。

    这老丐名唤易大彪,见这几人与丐帮无亲无故,却要掩埋尸首,心知来者仁侠为怀,自己命不久矣,便将一件大事托付给慕容复,请他一定要仗义相助。于是,慕容复等人从这易大彪口中得知,丐帮发生内讧,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铁头怪人,趁帮主鲁有脚,执法传功二长老,掌钵掌棒二龙头等帮内大半高手,皆在襄阳相助郭靖夫妇准备抗击蒙古鞑子再次南侵,在丐帮总舵君山秘密召集各地分舵舵主,想要分裂丐帮,另立新帮主。

    全冠清素以智谋著称,武功并不如何高明,虽因当初揭发萧峰契丹人的身份有功,但在帮中的威望并不甚高。当rì大半丐帮头目坚决反对另立新帮主一事,其中有几个对丐帮忠心耿耿的元老更是要当场翻脸,以谋叛的罪名擒拿全冠清。便在此时,那铁头怪人悍然出手,一掌一个,连杀十一名丐帮高手。

    这铁头怪人武功怪异莫名,内力之奇更是匪夷所思,其余人等皆被震慑。全冠清早已将守卫君山的帮众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属下,余者自知反抗定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便即被迫顺从,共同推举那铁头怪人庄聚贤担任新帮主。

    后来全冠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庄聚贤脸上的铁罩子除了去,搞得庄聚贤的一张脸变得稀烂,形如鬼怪,奇丑无比,可怖之极。另一方面,全冠清派人前往各地分舵说明新帮主继位,但有反对不从者,一概打杀,不留半点情面。

    这易大彪一伙儿便是因为坚决反对全冠清分裂丐帮,另立新帮主而惨遭毒手,幸得临死前遇见慕容复几人,恳请他们尽快找到陈吴奚宋四大长老中的吴长风,就说庄聚贤不过是全冠清那jiān贼的傀儡,而且他们下一步便要去对付吴长老,请他老人家千万小心。

    慕容复等人自然答应了易大彪的请求,而后易大彪又取出一张西夏国的皇榜,竟是西夏国王于八月中秋开始选拔天下才貌俱佳之士,为银川公主招驸马的榜文。

    此时易大彪已进入弥留状态,猛然间认出了慕容复,当即伸手要抢回皇榜。丐帮一直因为白世镜和康敏生前的故意栽赃,认定杀害副帮主马大元的凶手便是姑苏慕容氏。慕容复怜其将死,任其夺回榜文,只可惜为时已晚,易大彪还没来得及将皇榜撕毁,便已狂喷鲜血而亡。

    慕容氏历代子孙皆以兴复大燕国为毕生之志,公冶乾当即建议慕容复前往西夏应召驸马,若能成为西夏国的姻亲,届时便可在中原高举义旗,西夏为强援发兵,内外夹攻,则大事可成。

    大燕复国,慕容氏图谋了数百年之久,始终是镜花水月,难以成功,归根结底,毕竟是少了个强有力的援手。慕容复rì夜所念便是如何复国,当下怦然心动,就此决定前往西夏应征。虽然明知王语嫣对其一往情深,但眼前这个机会实是千载难逢,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只好等到来rì若能复国成功,再行回报表妹的深情了。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皆是光明磊落,响当当的好汉,然而为了慕容氏数百年来的复国大业,只好先撒谎欺瞒王语嫣,以免这姑娘伤心至极,做出什么傻事。兄弟几人虽是为了报答慕容家的恩情,誓言毕生辅佐慕容复,万事皆以兴复大燕为重,但如此对待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不免均感心下惭愧。

    六人取道向东,信守承诺,尽管一时半刻找不到吴长风的踪迹,但想着只需将全冠清密谋反叛,暗地里屠戮帮中兄弟的讯息在江湖上散播出去,自会传入吴长风的耳朵,说不定全冠清一伙儿反而因此投鼠忌器,不敢对其下毒手了。

    走不到两天,段誉便贼兮兮的自后追到,也不知这书呆子如何找到他们的。包不同对好似赖皮糖一般粘着王语嫣的的段誉十分厌憎,但他曾先后救过风波恶、慕容复、王语嫣的xìng命,却也不便公然驱逐,只是一路上少不了冷嘲热讽,恶言相向。然而段誉或是听而不闻,置之不理;或是安之若素,顾而言他,总之决计不会离开。

    没几天,众人得到讯息,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要上少林寺争夺武林盟主,慕容复和邓百川私下商议,倘若丐帮和少林派斗个两败俱伤,说不定慕容氏便可渔翁得利,夺得武林盟主的名号,以此号令江湖豪杰,那是揭竿而起的一个大好机缘,绝不能错过。

    几人商议已定,随即赶赴少室山,不料刚到山下,便和星宿老怪丁chūn秋相遇。当初慕容复在那边陲小镇的客店中曾和丁chūn秋大战一场,若非龙小宝突然现身,险些受制于丁chūn秋的“化功**”,遭了毒手。那一次他侥幸脱身,不想今rì又再重遇,眼见对方徒众云集,心下颇为忌惮。

    风波恶一生酷爱与人打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三言两语便即冲入敌阵,和星宿派的门徒斗了起来。段誉要保护王语嫣避开,王语嫣却只关怀慕容复,不肯离去。星宿派徒众cháo水般的一冲,登时便将慕容复等人淹没其中。

    段誉展开“凌波微步”避让,对方人数虽众,但无人能伤他毫发。段誉一口气冲到少林寺外,恰好听到父亲的声音,立刻入寺相见。此时又听叶二娘说慕容复已被丁chūn秋打得全无招架之功,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去背负王姑娘脱险,当即飞步奔出。

    小宝跟着走后,少林群僧一阵鼓噪。丁chūn秋杀害玄难、玄痛二僧,是少林派的大仇人,玄生当即高呼:“今rì须当人人奋勇,活捉丁老怪,为玄难、玄痛两位师兄报仇!”

    玄慈朗声道:“远来是客,咱们先礼后兵!”

    众僧齐答:“是!”

    玄慈又道:“众位师兄,各路朋友,大家去瞧瞧星宿派和慕容氏的高招如何?”

    群雄早已心痒难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辈分较低,xìng子焦急的青年英豪一窝蜂的奔了出去;跟着四大恶人、各路高手、大理段氏、诸寺高僧,纷纷快步而出。

    玄慧虚通四代少林僧各执兵刃,列队出寺。刚走出不远,有半山守望的僧人奔来报讯:“星宿派徒众千余人,在半山亭将慕容公子等人团团围住,恶斗不休!”

    玄慈点了点头,走到石板路上向下张望,但见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只怕还不止千人之数。

    这半年以来,丁chūn秋大开门户,广招门徒,不管**绿林、强盗匪徒,只要愿意归其门下,那是来者不拒,因此才有今rì这般声势。但闻各种阿谀奉承,呼喝拍马之声,随风飘上山来,群豪闻之愕然。

    新入星宿派的门人,未学本领,先学谄谀师父之术。此时千余人颂声盈耳,少室山上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少林寺建成数百年,历代僧人所念的佛经之声,即便总和相加,说不定也还不及此刻星宿派众门人对丁chūn秋的颂声洋洋如沸。只见丁chūn秋站在高处,轻捋白须,眯起双眼,熏熏然、飘飘然,有如饱醉醇酒。

    小宝和段誉不知身在何处,一时未见二人身影。玄生气纳丹田,高声叫道:“结罗汉大阵!”

    五百名少林武僧应声道:“结罗汉大阵!”只见红衣闪动,灰影翻滚,这五百僧众东一簇、西一群,漫山遍野散了开来。

    群雄久闻少林寺罗汉大阵之名,但一百多年来,少林派从未在外人面前施展过,除了本寺僧众,谁也未曾得见。这时群雄但见少林武僧衣帽分sè,或红或灰,或黄或黑;手执不同兵刃,或刀或剑,或棍或铲,人人奔跑如飞,顷刻间已将星宿派门人围在核心。

    星宿派人数远较少林僧为多,但大多皆是新收的乌合之众。若是单独接战,多少各自还有点技艺,但似这等列队合战的阵仗,却是从来不曾经历过。许多人不由得慌了手脚,歌颂星宿老仙的声音不免大大减弱,不少人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改打如何歌颂“少林圣僧”的主意。

    河朔、江南、川陕、湖广各路英雄纷纷呼叫:“星宿老怪为害武林,大伙儿同仇敌忾,诛杀此獠!”各人抽出兵刃,便想与少林众僧并肩杀敌。

    星宿派众门人心中颤栗,惧意滋生,向后退去,这时慕容复等人已杀了二三十人,眼见大援已到,敌阵动摇,当即跃开数丈,星宿派徒众也不敢贸然上前追击。

    忽见段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东一窜、西一晃,冲入人从,奔到王语嫣身边,满脸关切之sè说着什么。王语嫣神情略显羞涩,低声轻语,微摇螓首,段誉的关切之情显然又被佳人所拒,登时满脸失望。

    片刻间,少林群僧已布好罗汉大阵,左右翼卫,前后呼应。有几名星宿派门人向西方冲击,稍一交锋,便即负伤。丁chūn秋喝道:“大家暂且别动!”随即面向玄慈,朗声道:“玄慈方丈,你少林寺自称中原武林领袖,依我看来,实是不足一晒!”

    星宿派众弟子立刻群相应和:“是啊!星宿老仙驾到,少林和尚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天下武林,各门各派,都是源出于我星宿一派。只有星宿派的武功,才是天下正统,此外皆是邪魔歪道!”

    “尔等不学星宿派武功,终不免是牛鬼蛇神,自取灭亡!”

    突然有人放开喉咙高唱:“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镇寰宇,古今无比!”但闻千余人合声高歌,锣鼓箫笛,或吹或敲,好不热闹。群雄大多没见过星宿派千古未有的排场,无不骇然失笑。

    金鼓丝竹声中,忽然自山腰传来群马奔驰之声。蹄声越来越响,不久四面黄布大旗高高扬起,只见四匹马奔上山来,马上四人各执一旗,临风招展。四面旗上都写着相同的五个黑sè大字——丐帮帮主庄!

    四骑奔到崖边立定,骑者翻身下马将四面黄旗插在崖上最亮处,均是丐帮装束,背负布袋,手扶旗杆,不发一言。

    群雄均知是那个所谓的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到了,眼见这四面黄旗傲视江湖的声势,擎旗人矫捷彪悍的身手,比之星宿派的自吹自擂,显然更令人心生肃然之意。

    跟着一百数十匹骏马疾驰上山,最先的是百余名六袋弟子,其后是三十四名七袋弟子,再后是十余名八袋弟子。稍过片刻,四名背负九袋的丐帮长老并排现身,默不作声的翻身下马,分列两旁。数百年来,丐帮中人除了身有要事之外,从不乘马坐车,眼前这等排场,已与寻常江湖豪客无异,许多武林耆宿见了,不禁暗暗摇头。

    但闻蹄声嗒嗒,两匹青聪健马并辔而来。左首马上是个身穿紫衣的少女,明艳文秀,一双眼睛却是黯然无光。人群中阮星竹见了,脱口叫道:“阿紫!”她乍见女儿,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着男装,这一声叫却是本来女子的声音。

    群豪关注丐帮,也没人循声观望,但见右首马上乘坐一人,身穿百结锦袍,神sè木然,宛若僵尸。

    各路英雄中见多识广之士颇多,一见便知此人戴了人皮面具,不yù以本来面目示人。各人均想来者定是那丐帮新帮主庄聚贤,他要和少林派争夺武林盟主,却又如何不显露真相?

    有人猜想此人多半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庄聚贤不过是个化名。想来他这一战也并无多大把握,倘若败于少林高僧之手,便可遮面而退,以免面目无光。

    更有心思敏捷之人从“庄聚贤”三字想到了“聚贤庄”,大胆猜测莫非此人便是丐帮前任帮主萧峰?他心怀不忿,暗中重掌丐帮大权,便来和少林派及中原武林为难!

    然而谁也料想不到,这个所谓的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竟是早已给烧成一片白地的聚贤庄昔rì的少庄主,游坦之!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书两经

    昔rì龙小宝和萧峰大战聚贤庄,杀得各路江湖好汉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激战中,聚贤庄二庄主游骥惨死于萧峰之手,当时躲藏在角落中的游坦之亲眼目睹父亲被杀,虽然很想冲出去和萧峰拼命,奈何他自小不喜用功,胸无大志,武功平庸之极,本xìng更是胆小懦弱,终是无法提起勇气以命相搏。

    聚贤庄一战后,游坦之家破人亡,就此浑浑噩噩度rì,内心深处模模糊糊想着该当为惨死的父母兄长报仇雪恨,便在江湖上四处游荡,寻找萧峰。后来他得知萧峰在辽国做了南院大王,又混在流浪的难民中到了边塞之地。或许老天爷可怜他,一次辽兵出来“打草谷”,正巧被萧峰撞见,一声喝令,便救了一群大宋难民。游坦之混在人群中突然拔出短刀,想要刺杀萧峰,但凭他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夫岂能得手,遂被辽兵当场活捉。

    萧峰不忍杀他,下令饶他一命,任其离去。不料阿紫见这形容污秽的瘦弱少年竟敢偷袭自己的姐夫,表面上听从萧峰的命令,转过身便暗地里派人又将游坦之抓了回去。阿紫自幼在星宿派长大,耳濡目染全是yīn狠毒辣的计谋手段,心xìng之歹毒残酷,刁钻古怪,天下女子千千万,想来也没有几人可与之相比。

    游坦之落到她的手里,当真是生不如死,遭受了无数常人想象不到,稀奇古怪的酷刑折磨,乃至最后阿紫竟叫高手铁匠打造了一个与他头脸相合的铁罩子,烧红了罩在他的头上,弄得游坦之从此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换作旁人在如此惨无人道的折磨下,早已惨死数次,偏偏游坦之命硬,竟挣扎着活了下来。然而最古怪的是,游坦之初和阿紫见面,便即沉迷于这明艳少女的容貌,从此不能自拔,任凭阿紫如何想尽办法,花样百出的折磨他,游坦之对阿紫竟没有丝毫恨意。

    他头上套了铁罩面具,可谓身心俱毁,在阿紫眼中实际上连一条狗都不如,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做铁丑。其后阿紫折磨得腻了,便又想到干脆让这命硬的小子做她练功的工具,权当废物利用,借助她从星宿老怪那里偷出来的“神木王鼎”吸引毒虫,让游坦之以肉身承受毒虫噬咬,助她修炼“化功**”,完全不理游坦之的死活,其心之残忍恶毒,委实令人发指。

    原本阿紫以为游坦之这回必死无疑,哪知游坦之机缘巧合之下,无意中捡到了一本经书,而这部经书便是当初萧峰和阿朱夜探少林寺,目睹玄苦大师离奇身亡,萧峰因被指为杀害师父的凶手,遭受少林众玄字辈高僧的围攻,而阿朱则趁乱偷进菩提院,盗取的《易筋经》心法秘笈。

    原本阿朱想把《易筋经》交给慕容复,岂料没等她回到姑苏燕子坞,便在小镜湖香消玉殒,这部佛门武学宝典也就此落入萧峰之手。

    萧峰何等英雄,自不会趁机偷学少林神功,只是将经书随身携带,以此来纪念爱妻。不想这部武学奇经无意跌落,却被游坦之恰好捡到。那rì游坦之第一次身受毒蛇噬咬,片刻后毒xìng发作,全身麻痒,翻滚挣扎之时,藏在怀中的那本《易筋经》掉了出来,好巧不巧的在他身体僵直,即刻便要毒发身亡之际,落在了他的嘴边。

    原本当初游坦之捡到经书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全都是弯弯曲曲的梵文,一个字也不认得,只是想到这经书既是大仇人萧峰随身携带之物,想必十分重要,所以就算不认得上面的字,也坚决不会还予萧峰。那时剧毒发作,游坦之的泪水鼻涕口涎不住流淌,将那经书打湿,不料经书首页上竟显现出一个怪异的**僧人的图像。

    那**僧人身上画着无数繁杂的线条,游坦之迷迷糊糊间,无意中依照图像所绘的线条运功,不曾想居然因祸得福,xìng命得保,而且误打误撞的将这绝世奇功的入门第一课糊里糊涂地练成了。

    换做别人,这般侥幸得以险死还生,早就远离阿紫,能逃多远便有多远,但游坦之对阿紫的痴恋,实是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一旦xìng命无碍,竟又主动跑回去心甘情愿继续作阿紫练功的活道具。阿紫见他身中剧毒还能全然无恙,又惊又喜,当真是奇货可居,老实不客气地继续令他吸引各种剧毒之物,以身饲毒。

    每次游坦之毒xìng发作,都是宛如死人。阿紫根本对他半点也不关心,自顾自吸收“神木王鼎”里的毒虫之血,修炼邪功,练完后便即离去,对游坦之根本瞟都不会瞟上一眼。而每次游坦之都会按照经书图像所绘的姿势,内息运转的法门练功,体内所中剧毒竟会和他的内息真气相融,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半rì,便即安然无恙。

    数rì后,阿紫照例取出“神木王鼎”吸引毒物,不料却引来天下至yīn至寒,产于昆仑山极yīn之地的绝品毒虫,“冰蚕”!

    那“冰蚕”通体洁白如玉,比寻常的蚕儿大了一倍,好似一条蚯蚓,身子透明直如水晶。阿紫和游坦之亲眼目睹先前引来的一条丈余长的剧毒大蛇陡然见到这小小冰蚕,竟吓得盘成一团,一颗三角形的大头更是拼命想要缩进蛇身底下,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那冰蚕顺着大蛇尾部异常迅速的爬了上去,一路向上,便如一条炙热以极的炭火一般,在大蛇的脊梁上烧出了一条焦线,待到爬至蛇头时,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大蛇竟从中裂而为二,随即冰蚕钻入蛇头,允吸毒囊,顷刻间便将毒囊中青紫sè的毒液吸得干净。

    阿紫心知这小小冰蚕定是天下奇毒之物,大喜之下,便教游坦之用一个葫芦将饱吸毒液,身躯胀大,一时无法动弹的冰蚕装了进去,急速返回居所。游坦之拿着葫芦飞奔,不一会儿便觉葫芦冷得出奇。他将葫芦从右手交到左手,不一刻又从左手换回右手,只觉葫芦越来越冻,奇寒彻骨,实在拿捏不住,放到头上更是顷刻间便给冻得脑袋奇痛难当,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得凝固起来。没奈何,只好将腰带解下绑住葫芦拎在手里,腰带不能导寒,这才能勉强提住。

    回到阿紫的居所后,那葫芦外表已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不一刻整间屋子气温骤降,越来越冷,再过一会儿,连茶壶茶杯里的茶水也给冻成了冰坨。阿紫迫不及待命令游坦之以身喂毒,游坦之见冰蚕如此厉害,虽明知必死,但还是将食指伸进葫芦,任由冰蚕咬住。只求阿紫能够记住他的真实名字,而不是什么铁丑。

    不多时冰蚕吸饱了鲜血,挺着饱胀不堪的身子跌入“神木王鼎”,再也无法动弹。那时游坦之中了天下至yīn至寒的冰蚕虫毒,虽已按照经书图像摆好姿势,暗自运功,但那冰蚕虫毒天下独一无二,何等厉害,游坦之浑身生出一层极寒的冰霜,当场便给冻成了一具冰雕。阿紫一见冰蚕自游坦之的手指脱落,当即用木棍将冰蚕捣烂,运功吸取蚕血。殊不知冰蚕体内的奇毒早已顺着血液循环大半流入游坦之体内,阿紫所得不过百分之一,毒xìng已是微乎其微。待得她练功完毕,只当游坦之这回冻成了冰棍,必然死得透了,随口吩咐下人将他拉出城外埋葬。

    游坦之在旁人的眼里就是个最卑贱的奴隶,阿紫既没吩咐将他好生埋葬,下人们也懒得费劲,干脆把他扔到了城外的一条小溪中便算了事,不想却因此而保住了游坦之的一条小命。

    冰蚕虫毒厉害之极,游坦之的身子浸在溪水中,如同一大块长方形的冰棺漂了十余里,最后被一片芦苇挡住,就此昏昏沉沉,苦苦挣扎了一天一夜,连四周的溪流都已结冰。然而不知是他的求生意念太过顽强,还是经书所绘的内功心法太过高明,总之这个命运悲惨,苦不堪言的可怜少年,不仅没死,竟还无比幸运的将冰蚕虫毒尽皆吸纳融合!

    待到他体外的冰块终于被溪流一点一点冲刷融化,脑子清醒过来,爬上岸边,已是第二天的晚间。他害怕回去后阿紫多半又要拿他来试练毒掌功夫,这般平白送命实在不值得,便在荒郊野外露宿沉睡。翌rì清晨,他悠悠醒转,先采了一些野果充饥解渴,随即百无聊赖,取出经书想要继续练功打发时间,却发现经书已给溪水完全浸湿,兀自未干。他小心翼翼翻动经书,发现每一页上竟都显出一个怪僧的图形,姿势各有不同。

    当初他第一次按照怪僧图形运功自救,以为是菩萨显灵救他xìng命,此时凝思良久,才知道书中图形遇湿即现,和菩萨全无半点关系。

    《易筋经》本是佛门武学至高无上的宝典,但修习的法门极为不易,须得勘破“我相、人相”,心中不存修习武功之念。然而习武之人一旦修习如此上乘的武功心法,必定勇猛jīng进,以期有成,想要做到“心无所住”当真是千难万难——这便是那“白痴小和尚”为何能浑浑噩噩的修成《易筋经》的原因。

    少林寺数百年来修习《易筋经》的高僧着实不少,但穷年累月的用功,往往还是一无所得,因此当rì阿朱盗走《易筋经》,寺中高僧虽然震怒,却也并不如何惋惜。

    然而少林众僧并不知道,阿朱所盗走的《易筋经》实际上并非真本!

    原来这部收藏于少林寺菩提院的《易筋经》乃是数百年前一位天竺高僧以梵文抄录达摩祖师所创的这门无上神功的心法口诀之后,辗转带到中土,交予了少林寺的前辈僧人。而真正由达摩祖师手抄的《易筋经》原本却是“白痴小和尚”当年无意中从藏经阁的角落里找到的那本年代久远,纸页发黄,封面无名的旧经书。

    至于《易筋经》的原本何以多年来下落不明,早已不可考证。及至这部佛门武学的无上宝典落到某个无耻至极的家伙手中,终是难逃厄劫,化为飞灰。

    那么游坦之所得经书中隐藏而现的裸僧图像又是哪一门功夫呢?

    数百年前,那位抄录《易筋经》心法,又万里迢迢送到少林寺的天竺高僧,并不知道在他看来不过是白纸一本的经书中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本一个字也没有的空白经书实际上是天竺古修士用隐形药液所绘的一门不弱于达摩“易筋经”的古天竺奇功,名唤“摩伽陀国yù三摩地断行成就神足经”!

    少林历代僧侣都将这部“易筋经”奉为圣物,jīng心保管,小心珍藏,不敢让经书有丝毫损坏,谁又能想到要将经书置于水中浸湿,方可显现其中所藏的绝世奇功?

    这部《神足经》与《易筋经》修炼的要诀大致相同,均须心中不存修习武功之念。而游坦之于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之际得此奇功修炼法门,一试之下xìng命无忧,此后为了讨阿紫的欢心继续甘愿身受毒虫咬噬,练功完全是为了活命,恰好与修炼此功的要旨相符。

    游坦之生xìng疏懒,自那rì身中冰蚕寒毒大难不死后,每天除了采摘野果,猎取小兽活命之外,便是依照经书所绘图形“召唤”体内“冰蚕”来去出没,只是为了好玩嬉戏,不知不觉功力与rì俱进。如此忽忽数月,他体内的“冰蚕寒毒”得到《神足经》奇异内功的培养,正邪为辅,水火相济,进境神速,已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内功!

    那时游坦之早已全然不惧各种毒虫伤害,举手投足皆具莫大威力,随手一掌便可打死猛兽恶狼,内力之浑厚已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但武功招数仍是极为平庸。游坦之只当自身种种变化皆是他自以为是的“冰蚕鬼魂”作祟,全然不曾想过自己已练成天下罕有,正邪合一的高深内功。

    游坦之内力与rì俱增,连rì打杀野兽,胆子越来越大,就此不断向南而行。他生怕一rì不来召唤冰蚕鬼魂,那“蚕魂”便会离他而去,是以每rì练功不缀。

    他一路向南,自知铁头骇人,昼伏夜出,尽拣荒山野岭而行,直至临近河南中州地界。这rì他夜宿荒郊,恰好遇到丐帮中人。出于好奇,他暗中跟随,直到丐帮和丁chūn秋发生冲突,无意中救了被大蟒蛇缠身困住的星宿老怪,此后又莫名其妙的被丁chūn秋强收为徒。

    游坦之天xìng懦弱,被阿紫折磨rì久,更是全无半点骨气可言。再加上他本就少不更事,全然不知人心险恶,原本天xìng中的一点纯朴良善早已点滴不存,变成了一个唯力是视的暴汉,正邪不分,善恶不明,见丁chūn秋有如神仙化身,自觉拜了这么一位武功高强,了不起的师父,实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此后他跟随丁chūn秋,有意无意做下了不少恶事,包括两位少林高僧玄难、玄痛之死也和他有直接的关系。

    某rì丁chūn秋在乡间夜店歇息用餐,不料却遇到了阿紫。丁chūn秋苦苦寻找丢失的“神木王鼎”已有多时,这一见当真喜出望外。阿紫独自南下中原,这回身边可没有萧峰保护,丁chūn秋随手弹出两根筷子,伤了阿紫的双目,筷子上的剧毒当即毒瞎了阿紫的眼睛。

    游坦之再如何敬畏丁chūn秋,也不可能看着阿紫受到伤害而不顾,骤然暴起发难,将阿紫救走落荒而逃。游坦之原本不敢再和阿紫见面,但此刻阿紫双目俱盲,见不到他本人,那便无需担忧被阿紫认出,随口说个假名庄聚贤,竟被阿紫当作救命之恩的大英雄相待。

    游坦之就此陪伴在阿紫身边,细心呵护,欢喜不尽,从未想过能有如此快乐的美好时光。后来不巧又和丐帮中人撞见,为了不让对方揭穿自己的真实身份,游坦之手起掌落,连杀数人,死者尽皆浑身白霜罩体,直如冻僵而毙。他虽形貌怪异,但掌力所及,中者立毙,群丐闻所未闻,无不惊怒交加。

    游坦之不敢开口说话,只是向全冠清跪倒不住磕头乞求。全冠清心思敏捷,本就善于谋划,很快猜到游坦之的心意,不想让他身旁的那位盲眼姑娘认出他来,灵机一动,便利用他对阿紫的感情,稍加蛊惑便将游坦之收为己用。这才有了丐帮君山大会,内讧分裂,摆明旗号,上少林寺争夺武林盟主等等武林震惊的变故。

    游坦之内力虽强,武功却弱,全冠清巧舌如簧,将游坦之描述成了当世少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侠士!

    阿紫目不能视,深信不疑,便依全冠清所言将星宿派的诸般狠毒功夫当着游坦之一一演示。她双目虽盲,听力却在,每每听到游坦之发拳踢腿,跟着便是大石粉碎,树木折断的声响,心中愈发敬佩,只道这位“天下无敌”的救命恩人“庄公子”根本不会将星宿派的武功邪术放在眼里,却不知道全冠清正是因为发现游坦之的武功太弱,才想出这个办法让游坦之偷学星宿派的武功。

    其时游坦之早已明白,自己所以有此神功,与那本怪书上裸僧的图像大有关联,为了要在阿紫面前逞能,每rì里都在无人之处勤练不缀。某rì他在树林中练功,正当紧要关头,忽有一阵劲风吹过,放在身前草地上的经书自动飞起,飘开数丈,落入一个中年僧人之手。游坦之心中大急,内息登时出了岔子,在数处经脉中急速游走,惊怒交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中年僧人手捧经书,大笑而去。

    夺走经书的正是鸠摩智,他jīng通梵文,**妙悟,比之萧峰和阿朱的瞠目不识,游坦之误打误撞方得湿书见图,自是不可同rì而语。但鸠摩智再如何聪慧绝顶,也决计不知经书上的梵文记载的固然是《易筋经》的心法口诀,图形所绘却是《神足经》的运功法门。

    鸠摩智出手夺书,只因他认得经书封面上的《易筋经》三字,自然是如获至宝,得手后便即勤加修习。只是两大神功终究不同,他这般纠缠苦练下去,后果如何实难预料。

    直过了六个时辰,游坦之呕出一大口淤血,内息方才恢复如常,此时鸠摩智早已不知去向。游坦之虽然甚是懊恼沮丧,但他修炼此功几近一年,诸般练功法门早已熟记于心,即便没了经书却也无妨。

    这之后全冠清想法子去了他头上的铁罩子,再用人皮面具遮住稀烂丑恶的面孔,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丐帮新任帮主庄聚贤,实则只不过是全冠清利用的傀儡棋子。

    全冠清升为九袋长老,暗地里做他的丐帮实际上的cāo控者,帮中事务全部由他决断安排。全冠清眼见帮中不服游坦之的长老、弟子仍是不少,再拖延下去,若是将传功执法、掌棒掌钵等帮中高手,甚至是郭靖、黄蓉一起惊动,来寻他晦气,那可大事不妙,一番筹谋定会付诸东流。故而全冠清干脆把心一横,让游坦之与少林派争夺中原武林盟主,使“丐帮帮主庄聚贤”成为武林第一人,凭此功绩威望,至少也能将偌大的丐帮一分为二,自立门户。

    他想得挺美,只是忘了一点,天下英雄何其之多,游坦之即便有一身兼具正邪两家之长的怪异内功,难道就能真的天下无敌了么?

    山风猎猎,时近黄昏,但见步行上山的丐帮三袋、四袋、五袋弟子络绎不绝而来,阿紫和身旁的游坦之低声说了几句话,忽然向身后一挥手,只见两名丐帮弟子各从怀中取出一团紫sè的物事,缚上木棍,迎风一抖,原来是两面紫绸大旗,在空中平平铺了开来,每面旗上绣着六个殷红如血的大字——星宿派掌门段!

    这两面旗子一展开,星宿派门人顿时大乱,叱骂之声轰然响起,在场的俗家英雄和少林僧众忽见多出了星宿派掌门来,既感骇异,也是暗暗称快,均想这干邪魔窝里反,那是再好不过了……

    (黄绮珊,天籁之音,一个坚持了二十五年的好歌手,一个被埋没了二十五年的好声音!十七年前,肥佬刚到广州,便曾听过她的原创歌曲,许多年不曾遗忘……我是歌手的舞台终于让这位饱经沧桑磨砺的超实力唱将绽放出最为灿烂的华丽乐章!难道只有等到如此一位早已被全中国,乃至全亚洲的音乐人公认为“亚洲第一女声”,甚至被欧美流行乐坛称赞为“中国的惠特妮·休斯顿”的殿堂级歌手年过不惑,青chūn远去的这一天,人们才会忽略她平凡之极,并不美丽的容貌,而只会在意她无与伦比的歌声吗?真不知道在中国还有多少因为各种各样无奈苦涩的原因而被埋没的好声音!韩红说她做梦都想唱的像黄绮珊那么好;那英说她永远都会为了黄绮珊而转身……俺一直都是她的粉丝,至少中国夜场演艺的舞台上,从没有人忘记她的名字!黄绮珊,加油!!)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魔小丑

    阿紫当然听到了她母亲的那一声呼唤,但是眼前的情景不太方便母女团聚,所以她只当做没听见。两个多月前,阿紫终于鼓起勇气向她的姐夫萧峰表达爱意——这件事至少有耶律洪基的一半功劳,在这位辽国皇帝看来,无法无天,善恶不分的阿紫远比英雄盖世武功绝世的萧大王好控制得多,因此如果能将他二人撮合成一对,萧峰定会对他多几分感激,rì后统率大辽jīng兵南侵大宋,也会更尽心尽力。只不过他虽贵为一国之主,这般想法却也只是想当然耳罢了。

    萧峰理所当然拒绝了小姨子的一番美意,于是阿紫负气出走,她那任xìng胡来的脾气一旦上来,天王老子也无法约束,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天下如此之大,竟会如此倒霉地偏偏和最最不想见到的丁chūn秋撞个正着。

    眼睛瞧不见了,阿紫惊骇yù死,幸好突然杀出一位侠肝义胆的“庄公子”救了她。随着二人相处的rì子越来越久,加上全冠清花言巧语的蛊惑,如今阿紫已然深信不疑“庄公子”武功高绝,天下无敌,区区一个星宿老怪自然不会放在他的眼里,所以这回上少林寺,阿紫便特意准备了那两面紫sè大旗。

    她要报仇,杀了丁chūn秋,成为星宿派的掌门,只有如此才能稍解瞎眼之恨!

    星宿派大声鼓噪的都是新入门的弟子,至于狮吼子、天狼子等旧人,自然都知道阿紫的来历,想起她背后有萧峰撑腰,都不禁暗生惧意,岂敢恶语相向?

    丁chūn秋眼见在群雄聚集,众目睽睽之下,阿紫居然打出星宿派掌门的旗号,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胸中怒发如狂,脸上却仍是一副笑眯眯地温厚慈和的模样,说道:“小阿紫,本派掌门之位,唯有力者居之。你觊觎本派掌门之位,想必是有些真功夫的了,那便接我三招如何?”话音未落,他已飘身跃入场中。

    突然间眼前一花,丁chūn秋身前三尺处已多了一人,正是游坦之。这一下来得大是出其不意,以丁chūn秋眼力之锐,竟也没瞧清楚他是如何来的,心惊之下,不由得退了一步。

    原本游坦之曾做过丁chūn秋的徒弟,亲眼目睹数次星宿老怪杀人害命,邪术之毒辣,武功之狠绝,当真恶毒残忍到了极点。然而只要能博阿紫一笑,游坦之立时便可忘掉心中所有的恐惧,别说是丁chūn秋,就算来的是张三丰、大侠郭靖,甚至他此生最畏惧的萧峰,只要阿紫说一声“杀了他”,游坦之也会毫不迟疑的冲过去拼命。

    丁chūn秋这一步跨中带纵,微微一动,退出五尺,却见游坦之仍在自己身前三尺之处,可知便在自己退出一步之时,对方同时踏上一步,此乃后发齐至,不露痕迹。丁chūn秋暗忖此人武功之高,当真令人畏怖,眼见他一张死气沉沉的木黄脸皮,伸手可触,来不及多想,立刻倒窜出去,头也不回,反手抓住一名门人,掷了过去。

    游坦之应变奇速,随即倒跃丈余,也是反手一抓,一名丐帮三袋弟子落入他掌中,被其运劲掷出,犹如一件极大的暗器,和丁chūn秋掷出的星宿派门人在半空中砰地一声撞到一处。

    旁人见他两个手上这般劲道,均想那两名弟子只怕要撞得筋断骨碎而死。岂料那二人一撞之下,只听得嗤嗤声响,跟着四周各人鼻中闻到一股焦臭,中人yù呕,群雄有的闭气,有的后退,有的伸手掩鼻,有的立服解药,均知丁chūn秋和那庄聚贤都是以yīn毒内劲使在自家弟子身上,这等邪功端是残忍厉害之极。

    那两名弟子一撞之下,便即软垂垂的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早已毙命。丁chūn秋和游坦之一招相交,不分高下,心中均生忌惮之意,想也不想反手再抓,各自又抓了一名弟子向前掷出。那二人和前面两名弟子如出一辙,半空相撞,发出焦臭,一齐毙命。

    丁、游二人所使的均是星宿派极其yīn毒的“腐尸功”,以活人为武器,一抓之下,该人立即身亡,施功者手爪中的剧毒同时渗入被抓之人的血液,而那人虽死,却浑身布满尸毒,敌人无论以手臂格挡,还是以兵刃拨打,甚至以劈空掌之类的功夫隔空击挡,闪躲避让,亦难免受到尸毒的侵袭。

    游坦之的武功大半都是从阿紫那学来的,好似“腐尸功”这等yīn毒武功正是星宿派门下人人向往的得意之作。阿紫虽明练功之法,亦知如何布下尸毒,但苦于内力太过浅薄,自然无法学而致用。游坦之的内力之强只在丁chūn秋之上,不在其下,这门毒功出自他的手里,威力大大超出阿紫的想象,二人一个痴,一个盲,受了全冠清的引诱,一教一学,岂有不尽力而为的道理?

    片刻之间,二人已各掷出九名本方弟子,但见十八具尸体横卧在地,面目乌青,神情可怖,惨不忍睹!

    然而星宿派弟子个个贪生怕死,拼命畏缩躲闪丁chūn秋的手掌,口中歌功颂德之声犹自未断,但却声音发颤,哪里还有什么欢欣鼓舞之意?

    丐帮弟子虽见自家帮主突然使出这般yīn毒的邪门武功,不免大感骇异,但丐帮弟子个个慷慨赴死,重义轻生,明知帮主手掌抓来,中者立死,虽然人人均有悲愤之sè,但却绝无一人临危而避。

    丁chūn秋抓到第十人时便已抓空,门下弟子个个远退,游坦之大力掷出的第十名丐帮弟子疾shè而至,丁chūn秋只得闪身躲避,那丐帮弟子的尸首撞进星宿派门下的人群中,登时有七八人大声惨呼,已给毒尸碰到,脸上立时现出一片黑气,滚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即毙命。

    阿紫听了全冠清在身旁的讲述,乐不可支,拍手娇笑,群雄观之无不露出厌憎之sè。丁chūn秋输了一招,怒意更盛,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突然仰天大笑,众人均感不明其意。只见丁chūn秋笑声未绝,突然间风声大作,仈jiǔ名星宿派弟子已给他用连珠手法抓住掷出,迅捷无伦的向游坦之shè去。

    游坦之没学过这门“连珠腐尸功”的手法,只来得及抓住三名丐帮弟子掷出,便已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向上一跃,冲天而上,总算避开了余下的几具毒尸。

    丁chūn秋就是要他躲闪,左手一招,阿紫一声惊呼,向丁chūn秋身前飞跃过去!

    这下众人一见,无不惊骇失sè。武林中虽有将“擒龙手”“控鹤功”练至上乘境界,便可凌空取物,但最多不过相隔丈余远近,擒敌拿人,夺人兵器。然而丁chūn秋和阿紫相距足有七八丈之遥,居然能一招手便将她拖下马来,,擒将过去,武功之高,岂不是匪夷所思,当世无敌?

    群雄大骇,却不知丁chūn秋这一招并非依靠真实的功夫,而是动用了“星宿三宝”之一的“柔丝索”!

    这“柔丝索”以星宿海畔的雪蚕丝制成,雪蚕形体远较冰蚕为小,并无毒xìng,但吐出来的蚕丝却韧力大得异乎寻常,一根单丝便已不易拉断。只是雪蚕不会做茧,吐丝也是极其有限,乃是极难寻求之物。丁chūn秋这根“柔丝索”尽数以雪蚕丝制成,微细透明,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

    阿紫惊觉柔丝缠到身上,已被丁chūn秋扯了过去。虽说丁chūn秋有所凭借,但能将这么一根细若无物的柔丝挥到七八丈之外,在众高手全无知觉的情况下,一招手便已将人擒到这份功力自也非同凡俗。他左手抓住阿紫背心,右手点了她的穴道,柔丝早已缩入大袖之中,直到此刻他的大笑之声,犹自未停。

    游坦之身在半空,见到阿紫被擒,惊惶之下向前急扑,六具毒尸从他脚底飞过。他左足一落地,右掌猛力向丁chūn秋击出。丁chūn秋好整以暇,左手向前一探,便以阿紫的身子去接对方这一记yīn寒凌厉,开碑裂石的掌力。游坦之此刻内力虽强,临敌应变的经验却是半点也无,加之心中对阿紫敬爱太深,原本只须将掌力偏在一旁,便伤不到阿紫,但他眼见自己一掌便要将阿紫打得筋断骨折,想也不想立刻收回掌力。

    游坦之发掌时已尽全力,这般不假思索将偌大的掌力强自收回,等如以此掌力当胸猛击自己。只见他一个踉跄,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若是内力稍弱之人,这一下便已丢了xìng命,饶是游坦之修炼《神足经》已有大成,这一掌也是极不好受。他正yù缓过一口气,丁chūn秋岂容他有喘息的余裕,呼呼呼呼,连出四掌,每一掌的力道均是极为凌厉。

    游坦之丹田中的内息提不上来,只得挥掌相接,接一掌,吐一口血,连续四掌,便吐出四口黑血。丁chūn秋得理不饶人,第五掌跟着拍出,要乘机制他于死地。

    玄慈、道清、观心等高僧,以及各路英雄的侠义之士,都不忍见这丐帮帮主就这么死于丁chūn秋之手,纷纷出口呼喝,便yù抢出相救。不料丁chūn秋第五掌击出,游坦之回了一掌,这下竟是丁chūn秋身子一晃,退了一步,众高手一见便知丁chūn秋已吃了点小亏,当即止步,不再上前应援。

    原来游坦之吐出四口瘀血之后,内息已畅,那《神足经》端是超凡绝俗,非同小可,他这第五掌将浑厚内力和冰蚕寒毒一并运出,丁chūn秋以掌力硬拼,便不是敌手。若不是丁chūn秋抢占先机,将游坦之击伤,令他内力打了折扣,这一下双掌较量,星宿老怪非要连退数步不可。

    丁chūn秋气息翻涌,心有不甘,运起十成功力,大喝一声,须发戟张,呼的一掌又向前推出。游坦之跨步相迎,叫道:“快放下段姑娘!”他这时yīn寒内力源源而发,也是连出四掌,连跨四步,顷刻间已和丁chūn秋面面相对,再一伸手,便能抢夺阿紫。

    丁chūn秋只觉对方掌力中的yīn寒之气已然入体,周身血液似已冰冻凝固,又见游坦之木然如僵尸的脸孔,不由得心生惧意,笑道:“我又要使腐尸毒功了,你小心着!”说着提起阿紫晃了几晃。

    游坦之急呼:“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声音发颤,惊恐已达极点。

    丁chūn秋见他如此惶急,登时明白这内力还在自己之上的丐帮帮主,实是将阿紫的xìng命瞧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原本他将阿紫擒住,想要当场将其杀死,以泄心头之怒,此时立刻改变主意,暗想何不将阿紫作为人质,胁制这极其可怕的小子为己所用?当下便道:“你不想她死么?”

    游坦之点头如小鸡啄米,说话更是语无伦次,显然对阿紫关心之极,只求丁chūn秋放人,哪怕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也是毫不迟疑,哪里还有半点丐帮帮主的风度。

    丁chūn秋见他内力yīn寒强劲,说话语音实与那铁头人十分相似,可是他头上明明并无铁罩,心中仍感疑惑,随口便道:“要我饶她小命那也不难,你立即拜我为师,从此成为我星宿派弟子!”

    游坦之想也不想,当即双膝跪地,叫道:“师父在上,弟子……弟子庄聚贤磕头!”他本就拜过丁chūn秋为师,这个头磕得毫不迟疑。

    他这一跪,群雄登时大哗。丐帮自诸长老之下,无不愤慨莫名,均想丐帮素来侠义,乃天下第一大帮,岂能受这邪名昭著的星宿老怪挟制?这个帮主毫无半点骨气,咱们万万不能再奉此人为帮主。

    猛听得鼓乐丝竹声响起,星宿派门人大声欢呼,颂扬星宿老仙之声,响彻云霄,种种歌功颂德,肉麻不堪的言辞,绝非常人所能想像。游坦之站起身来,见阿紫脸上肌肉扭曲,大有痛苦之sè,忙道:“师父,你老人家快放了他吧!”

    丁chūn秋冷笑道:“这丫头胆大妄为,哪有这么容易便饶了她?除非你将功赎罪,帮我做好几件事。”

    游坦之只求阿紫平安,莫说几件,便是百件千件那也要拼了命去做,急忙说道:“请师父示下。”

    只见星宿老怪一指玄慈,说道:“你去向少林方丈挑战,将他给我杀了!”

    在游坦之心里,什么江湖道义、是非公论怕是及不上阿紫的一根头发,当下躬身应是,转过身来,大声道:“玄慈方丈,少林派是武林各大门派之首,丐帮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帮,向来并峙中原,不相统属。今rì咱们便来分个高下,胜者为武林盟主,败者服从盟主号令,不得有违!”他这番话说得甚是流畅,显然是全冠清早就教好的。

    游坦之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豪,又道:“天下各路英雄好汉,今rì都聚集在少室山,若有哪一位不服,尽可向武林盟主挑战。”言下之意,竟如自己已是武林盟主一般。

    丁chūn秋和游坦之间的对答声音虽不甚响,但内功深厚之人早就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少林众高僧听到丁chūn秋公然命这庄聚贤来杀本寺方丈,无不大怒,但适才见到游坦之所显示的功力既强且邪,玄慈在武功上能否抵得住已是难言,而星宿派的各种毒功邪术更是不易抵挡,众僧心里不免都为玄慈捏了一把汗。

    玄慈虽是有道高僧,但势已至此,绝无退避之理,当下双手合十,说道:“丐帮数百年来行侠仗义,锄jiān护国,惩恶扬善,实是中原武林侠义道的表率,天下英雄,无不瞻仰。贵帮前任帮主‘九指神丐’洪七公洪老帮主侠名传于天下,江湖上各门各派敬仰有加,而且洪老前辈与敝派的交情着实不浅。老衲听闻庄施主新任丐帮帮主,却也不曾听闻鲁有脚鲁帮主退位让贤的讯息。然而这些均是贵帮家事,旁人自不该随便过问。只是敝派僧俗弟子向来对贵帮极为尊敬,丐帮和少林派数百年的交情,只有守望相助,从未伤过和气,不知庄施主何以今rì忽兴问罪之师,还盼见告。天下英雄,俱在此间,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玄慈话中提到洪七公时,群雄无不肃然;全冠清等丐帮之人,听到老帮主的名号,更是不由自主挺直身体,神情肃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骄傲之sè。不少人想到今rì跟随庄帮主前来少室山无礼挑战,新任帮主所使武功邪气甚重,又当着天下英雄公然拜在星宿老怪门下,如何对得住洪老帮主的在天之灵?想到此处,一个个不由得垂下头去,自觉惭愧无地,人人目中含泪。

    游坦之年轻识浅,不学无术,如何能与玄慈辩论?但他来此之前,早已经由全冠清教过一番言语,当下依言而说,只不过口舌不利,紧张之下难免磕磕绊绊,群雄中不以为然者大有人在,低声嗤笑者亦不在少数。

    待得游坦之依照全冠清所授说到“星宿老怪连杀两位少林高僧”之时,猛然醒起自己现下已是丁chūn秋的弟子,阿紫的xìng命尚在丁chūn秋手中,这星宿老怪的“怪”字无论如何也是难以说出,口舌打结,尴尬至极。群雄登时哄笑大作,有人高喊:“他是星宿老怪,你是星宿小妖!”

    星宿派千余门人立刻齐声高唱颂歌,将群雄的笑声压了下去,以壮本派声势。哪知歌声甫歇,人丛中忽有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大声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曲调和星宿派门人所唱一模一样,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星宿派门下众人听到居然有别派之人颂赞本派老仙,此事十分难得,那是远胜于本派弟子自称自赞,群相大喜之下,锣鼓丝竹出力伴奏,不料到了第四句突然急转直下,只听那人唱道:“……大放狗屁!”星宿派众门人相顾愕然之际,锣鼓丝竹半途不及收科,竟尔一直伴奏到底,讲一句“大放狗屁”衬托得甚是悠扬动听。

    群雄笑得打跌,星宿派门下俱都破口大骂。人群中王语嫣微笑道:“包三哥,你的嗓子好得紧啊!”

    包不同颔首道:“献丑,献丑!”此四句歌词正是包不同的杰作,慕容复、邓百川几人均是忍俊不禁,段誉更是在一旁拍手叫好,大声喝彩。

    游坦之口才不佳,只是挂念阿紫安危,一心想要尽快杀了玄慈,好向丁chūn秋交差,等得甚为不耐,上前两步,大声道:“比武较量,强存弱亡,说不上谁理亏不理亏,快快上来动手吧!”

    玄慈方丈禅眉一轩,向前走了几步道:“庄帮主,你既非要老衲出手不可,老衲若再顾念贵帮与敝派数百年的交情,坚不肯允,倒是对贵帮不敬了。”他目光向群雄缓缓掠过,朗声道:“今rì众英雄人人亲眼目睹,我少林派绝无与丐帮争强斗胜之意,实是这位庄帮主步步紧逼,老衲退无可退,唯有应战!”

    群雄纷纷叫道:“不错,咱们都是见证,少林派绝无理亏之处!”

    游坦之身形一晃,倏忽间欺身向前,已近丈余,叫道:“要打便打,不打就退开吧!”说话间又向丁chūn秋和阿紫瞧了一眼,心中愈发焦急不耐。

    玄慈道:“好!老衲今rì就来领教庄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也好让天下英雄好汉,瞧瞧丐帮数百年来嫡传的镇帮绝技!”

    游坦之一怔,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只因这两门丐帮镇帮神功,他是一招也不会。他曾听帮中长老冷言冷语的说过,降龙十八掌偶尔还会传与并非接任帮主大位之人,但那打狗棒法却必定由上代帮主,亲自传给下代帮主。数百年来,从无一个丐帮帮主不会这两项镇帮绝技的。

    玄慈缓缓说道:“老衲当以本派大金刚掌接一接贵帮的降龙十八掌,再以降魔禅杖领教庄帮主的打狗棒法。唉,少林派和贵帮历代交好,这几种武功向来切磋琢磨则有之,从来没有用以敌对过招,老衲不德,却是愧对丐帮历代帮主和少林派历代掌门了。”说罢双掌一合,正是大金刚掌的起手式“礼敬如来”,脸上神sè蔼然可亲,但僧衣的束带却向左右两边笔直shè出,足见这一招蕴藏着极深的内力。

    游坦之也不答话,左手凌空劈出,右掌跟着迅捷无伦的斜劈,左手掌力先发而后至,右手掌力后发而先至,两股力道交错而前,极为诡异。玄慈方丈双掌一分,二人掌力相交,波的一声响,相互抵消,却听得嗤嗤两声,玄慈腰间束带的两端同时断开,分向左右飞出丈许。游坦之这两掌掌力所及的范围甚广,攻向玄慈身子的力道虽被对方抵消,但玄慈腰间束带却也被他掌力的余劲震断。

    少林众僧和各路英雄一见,登时纷纷呼喝:“这是星宿派的邪门武功!”

    “这不是降龙十八掌,不是丐帮的武功!”

    丐帮弟子之中也有人叫道:“咱们和少林派比武,怎能使这邪派功夫!”

    “帮主,你该使降龙十八掌迎战!使邪派的功夫,没的丢了咱们丐帮的脸面!”

    游坦之听到众人斥责呼喝之声大作,心下踌躇,第二招便发不出去了。星宿派门下忽然齐声大叫:“星宿神功,天下第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降龙臭掌,狗屁不值!”

    一片喧哗叫嚷声中,忽然一声长啸好似九天龙吟,仿佛自天际传来,夺魄惊魂,瞬间便将数千人的呼喝声尽皆盖过。少室山上敌我双方均是心头一凛,循声望去,但见一面数十丈高下,好似刀削斧凿般笔直的断崖之上,正有一人仰天长啸。这啸声犹如滚滚天雷,声震苍穹,一时间众人心旌摇曳,仰望崖顶,寂静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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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真相大白

    【今rì两章连发,合计将近一万四千字,真是疯了!】

    群豪正觉心惊之际,忽见那人好似流星一般,从数十丈高的崖顶一跃而下,忍不住齐声惊呼。眨眼间那人急速坠落,口中啸声仍是不断,自龙吟之声,忽而变为似凤鸣、如鹰啼,直上云霄,高亢清越。但见他距离地面不足十丈高低之际,猛然间吐气开声,双足一蹬断崖,碎石乱飞中,身子竟如离弦之箭,自半空向场内疾shè而来。

    这般远的距离绝非人力可及,群雄发一声喊,从中分开,让出一条道路。那人疾掠而出十余丈便已力尽下落,足尖着地一点,腾身又起,一掠又是几近十丈,只两个起落便已抵达场边。众人见他从数十丈高的崖顶跳下,中途变向弹跃,轻功之佳,内力之深,均是前所未见,无不骇然。

    他人一到场边,当即大喝道:“丁老怪,看招!”说着左手一划,右掌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里的一招“亢龙有悔”!

    此时少林众僧已瞧清楚来者正是龙小宝,心下大慰。丐帮弟子不曾与他照面,但见小宝这一招“亢龙有悔”使得jīng纯无比,惊讶之下,均想此人是谁?怎会使本帮绝技?

    小宝出掌之时,与丁chūn秋相距尚有十五六丈之遥,但他说到便到,力自掌生之际,二人相距已不过七八丈。

    天下武功之中,任你掌力再强,也绝无可能一掌击出,力道可达五丈开外的。丁chūn秋当初可没少和小宝打交道,虽然时隔近乎两年未见,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如今明教教主之名天下皆知,丁chūn秋心中一凛,对方距离虽远,但他岂敢小觑,当即默运玄功,凝神以待。

    小宝一掌击出,身形已抢到距离丁chūn秋三四丈之处,跟着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压将过去。

    一瞬之间,丁chūn秋便觉气息凝滞,对方掌力阳刚之极,竟如怒cháo狂涌,势不可挡,又如是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他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遐筹思对策,心知若是单掌出迎,势必断腕臂折,说不定全身筋骨尽碎,百忙中将阿紫向前急抛,双掌连划三个半圆护住身前,同时足尖发力,飘身后退。

    小宝大步向前,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前招掌力未消,次招掌力又至,“九阳神功”喷薄而发,方圆三丈之内热力蒸腾,丁chūn秋不敢正面接掌,直撄其锋,右掌斜斜挥出,与小宝掌力的偏势稍微一触,只觉右臂酸麻,胸中气息登时沉浊,对方掌力中的纯阳之气沛不可御,难当难耐,当下乘势跃出三丈之外,唯恐敌人又再追击,竖掌当胸,将毒气凝运到掌上,暗自惊道不足两年,这小贼的武功内力怎会jīng进若斯,实是不可思议!

    小宝轻伸猿臂,已将半空坠落的阿紫接住,随手解开了她的穴道。他目光一瞥,已在人群中找到段正淳等人,双手横托阿紫,大步走过,将阿紫交给阮星竹,说道:“叔父,令爱千金在此,你好生管教吧!”

    阮星竹早已哭湿了衫袖,此刻更是泪如雨下,将阿紫搂在怀中,抽泣道:“乖孩子,你……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阿紫眼睛瞎了,耳中听到周遭变故,心知此人一现身便将不可一世的星宿老怪打退,救下自己。此时先听到母亲的声音,便知父亲定然也在;忽又听到小宝口称“叔父”,忍不住问道:“爹爹,这人是谁?也是咱们段家的么?”

    段正淳道:“他是你大伯的儿子,便是你的皇兄。”

    阿紫哎呀一声,欢喜道:“原来皇伯父有这么一个武功绝顶的好儿子,可比我的亲哥哥段誉厉害多了!爹爹,我的眼睛是那星宿老怪弄瞎的,你快叫我这位皇兄杀了丁chūn秋,给女儿出气!”

    小宝对这丫头殊无半分好感,若不是瞧在段正淳和萧峰的面上,根本懒得管她死活。此刻一见阿紫开口便要他充当打手,更是不快,冷哼一声,也不理她,转身大步走入场中,目光扫过星宿派门下弟子,朗声道:“谁说星宿派的武功胜过了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洪七公授艺之恩,小宝无时不念,岂能容许他人小觑丐帮绝技。他这时显出本来面目,叉腰而立,自有一股逼人的杀气弥漫。群雄见他甫一现身,单凭一招“亢龙有悔”便将丁chūn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或惊或惧,大为佩服。天下武林皆知龙小宝是洪七公的关门弟子,他以正宗的“降龙十八掌”打退丁chūn秋,完全合乎情理,摆明了是为师门争个脸面。

    丁chūn秋当初就曾在小宝手底下吃过亏,此刻见他武功大进,心中惴惴,一时不敢上前。游坦之更是被这货华丽无比的出场方式震慑当堂,眼见小宝将阿紫救下,送入父母怀中,似乎关系颇为亲密,也是怔怔不语。

    星宿派门下自是无人敢发一言,小宝目光扫过,忽然停在游坦之脸上。游坦之但觉小宝的目光凛然生威,杀气宛若实质,不由心怯,向后退了两步,嗫嚅道:“阁下……阁下有何见教?”

    小宝瞪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沉声道:“你这家伙来历不明,善恶不分,毫无半点骨气,竟然拜那星宿老怪为师,丢尽了丐帮的脸面,哪有资格做什么丐帮帮主!恩师洪七公在天有灵,也决不允许丐帮落入你这等无耻小人之手!龙某虽不是丐帮弟子,也算是丐帮之友,你若再敢自称丐帮帮主,我便要为恩师清理门户,杀了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游坦之被他气势所夺,虽被骂得狗血淋头,一时间竟不敢答话。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叫:“姓龙的,你是那契丹狗贼萧峰的结拜兄弟,又是同门,定然知道他的下落!那萧峰杀了我的兄长,血仇未能得报,今rì你最好将萧峰的下落说出来,否则大伙儿拼了xìng命也不能让你下这少室山!”

    此言一出,许多人立时纷纷呼应,均说萧峰与自己有血海深仇,争相逼问小宝。少林众僧也是齐齐望着他,虽然不会跟着当面质问,但目光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小宝斜睨了群雄一眼,转身走到玄慈面前,朗声道:“龙某身受少林派大恩,决不敢有半句欺骗之语。诸位大师明鉴,在下以xìng命担保,杀害玄苦大师的真凶实是另有他人,绝非萧峰所为!而且,天台山智光大师、冲霄洞谭公谭婆、单家庄铁面判官父子,还有那赵钱孙和我萧大哥的养父母乔公夫妇,均是死于同一人之手,但凶手决计不是萧峰!佛祖在上,神明共鉴,龙某若有半句虚言,原受天诛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以他堂堂明教教主之尊,少林寺客卿长老的身份,这番话可谓说得极重。他内力深厚无匹,少室山上人人听得清清楚楚,许多人登时脸sè大变。武林中人对誓言瞧得极重,小宝这般说法,顿时令许多人心生动摇,特别是少林众僧,已然信了仈jiǔ成。玄慈瞧了瞧身旁诸位玄字辈的师兄弟,玄生、玄惭等高僧均是神情凝重,轻轻颔首。玄慈合十道:“阿弥陀佛,龙教主和我少林寺份属一体,老衲等信得过教主所言。只是不知教主所说杀害玄苦师弟的真凶究竟是谁?”

    小宝道:“方丈莫急,此人现身之时不远,届时便可知晓。”

    玄慈听他说得极有把握,虽不明其中关节,却也不再追问。人群中又有人高声呼喝:“姓龙的,你和萧峰关系如此亲厚,当然会向着他说话。即便如你所言,杀父、杀母、杀师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并非萧峰所为,但聚贤庄内死于非命的百余条好汉,总是他萧峰所为吧?”

    “正是!你快将萧峰的下落说出来,大伙儿自然不会跟明教为难!”

    小宝转身走回场中,冷笑道:“我大哥如今在辽国南京做官,这事想必早已传遍江湖,难道诸位竟会不知么?以在下看来,怕是诸位口口声声身负血海深仇,却没有胆子前往南京寻我大哥报仇。嘿嘿,若是我大哥一辈子都不出辽国,料想诸位这个仇一辈子也报不得了。不如这样,我和萧峰既是同门师兄弟,又是金兰之交,情同生死,正所谓兄弟同体,诸位若是不敢去辽国找我大哥的麻烦,那便将在下当做萧峰也是一样,有仇报仇,谁有胆子找上门来,龙某扫榻相迎,随时恭候,如何?”

    群豪见他将百余条人命的血仇一起揽上身,足见他和萧峰确是情逾骨肉。只是光明顶独拒五大派、黑木崖斗杀东方不败、封神台上剑败左冷禅和岳不群,听说今rì又将独挑少林寺的吐蕃国师大轮明王鸠摩智打得落荒而逃,种种事迹,直如传说,无人不惊,江湖上更是早有传闻,说他龙小宝才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这当口谁敢自不量力,贸然挑战?

    数千豪杰一时无声,过了半晌,有人叫道:“龙教主武功盖世,天下皆知,但今rì少室山上除了少林高僧和丐帮弟子之外,尚有数千各路英雄。龙教主纵然天下无敌,若是咱们大伙儿一起发难,想必龙教主也是极难全身而退吧!教主这般大言不惭,显然是没将天下豪杰放在眼里呀!”

    群雄闻言jīng神一振,有人见过小宝昨rì在太室山绝顶从容突围的场面,当即高呼道:“此人轻功卓绝,匪夷所思,大伙儿散开来守住各处要道,莫要给他轻易突围!”

    这话说完,却不见有多少人闻声而动,小宝笑道:“怎么,诸位大英雄、大豪杰还怕区区在下一人不成?只是龙某有言在先,单打独斗算我欺负你们;各位想要十几二十人一起动手,那也未尝不可。但若是照刚才那位老兄所言,几百几千人一拥而上,那可别怪在下也要召集教中兄弟,在这佛门净土之地,来一场血流成河的群殴混战。”

    群豪听他这般一说,顿时四下张望,寻找是否有明教人马埋伏。然则并非人人均和萧峰有杀亲之仇,有人便叫道:“当rì聚贤庄大战,萧峰是契丹蛮夷,手上沾满中原武林同道的鲜血,那自是不死不休的大仇。龙教主将萧峰的仇人尽数揽上身,说到底不过是念及兄弟义气。咱们江湖中人讲究冤有头、债有主,依我看来,大伙儿也不必非要将各自的仇恨转嫁到龙教主身上,毕竟当rì在聚贤庄大开杀戒的不是龙教主,大伙儿说是也不是?”

    群雄大半畏惧小宝的武功和明教的实力,不少人均是连连点头。小宝微微一笑,小眼睛里jīng光一闪,缓缓说道:“这位兄台所言差矣,你怎知龙某当rì不在那聚贤庄之内呢?”他此话一出,群雄均是一愣,不明其意。

    有心思敏捷之人猛然想起一事,当即脸sè大变,颤声叫道:“难道他……他便是和萧峰……萧峰当rì在聚贤庄并肩残杀武林同道的那个……那个蒙面人不成?”

    群雄闻言猛然惊醒,齐刷刷的望向小宝。一名老者排众而出,盯着小宝道:“老夫的侄儿在聚贤庄无辜丧命,听说是被一个蒙面人一剑刺死,并非死于萧峰掌下。龙教主,你若是真汉子,便请直言相告,令真相大白于天下!”

    小宝似笑非笑望着群豪,淡然道:“这位老先生猜得不错,当rì在聚贤庄和萧大哥并肩作战的那个蒙面人,正是在下!”

    群雄闻言大哗,各人目光或惊或怒,或充满仇恨,或难以置信。少室山上一时间尽是粗重的喘息之声,过了片刻,忽有人嘶声喊道:“你这杀人凶手,当rì死在你剑下的武林同道比那萧峰还要多出数十人!”

    又有一个女子嚎啕大哭道:“可怜我的夫君,被你这杀千刀的恶贼一剑斩去半片头颅,死得惨不忍睹,今rì我拼了xìng命也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顷刻间哭声怒骂大起,许多亲人朋友死在聚贤庄一役的江湖好汉望向小宝的目光尽是熊熊怒火,显是愤恨到了极点,当场便有数百人抽刀拔剑,各执兵刃,蠢蠢yù动。小宝毫无惧sè,故作惊讶,摊手道:“怎么,诸位真要倚多为胜么?”

    有人高呼:“此人才是首恶,大家无须顾忌什么江湖规矩,并肩子,一起上啊!”

    小宝既已自承便是聚贤庄大战的另外一人,群雄中登时有半数人高声呼喝,四散开来,或拒山道,或登高防卫,便是树高林密,无路可走之处,也是皆有人手执兵器,严阵以待。至于那些身负血仇之人,自然首当其冲,隐隐摆出合围的架势,便要一拥而上,和小宝正面交锋,恨不能立刻将他乱刃分尸。

    少林众僧面面相觑,眉头深锁,均感此事十分棘手。小宝当众道出真相,少林僧众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眼看大战一触即发,群僧正感为难之际,忽见树林山岩之间shè出数道信炮花旗,分成金青黑红黄五sè,直窜高空,爆炸开来。但见四队人马不知从何处纷纷冒出——带金sè头巾者均是手执标枪,背负短斧弓箭现身;带青sè头巾者五人一组,肩扛圆木,呼喝而来;带黑sè头巾者各自背着一个黑漆漆的箱子,手里端着一支支形状特异的水枪;带红sè头巾者则是背负红sè圆筒,手执火铳形状的红sè管子。

    这四队人马行动无比迅速,井然有序,比之少林寺的罗汉大阵不遑多让,更似战场之上的行军布阵,各依方位摆开阵势,手中器具顷刻之间已将群雄锁定。但见数道身影飞掠而出,趁着群豪心神慌乱之际,纷纷跃入场中,跟着一起向小宝单膝跪拜,齐声喝道:“参见教主!”来者正是杨逍、殷天正、韦一笑、四散人等明教高手。

    原来小宝纵身落崖时的长啸之声,便是在给山下事先埋伏好的教众发出信号。五行旗久经cāo练,身经百战,当下在杨逍等人的指挥下悄然上山,潜伏于草木山涧之中,借助地势掩护,即便是少林僧众也并无一人察觉。

    直到群雄发难,小宝打出明教的暗号手势,五行旗这才纷纷现身,只是唯独不见厚土旗的教众。明教教众跟着齐声高呼:“参见教主!”声震群山,兵锋所向绝无半分动摇,除了少林僧众之外,余者无不感觉那森冷枪锋,水枪火炮,仿佛都在指向自身,顿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宝一挥手,高声道:“兄弟们辛苦了!”随即又向杨逍等人道:“诸位请起!”

    杨逍等人站起身来,分列小宝左右,昂然望向群豪,目光隐含不屑之意,似乎在说尔等这群乌合之众,怎当得我明教百战之师,居然敢对我教主不敬,当真不知死活!

    小宝朗声道:“明教听令,少林派于本人有养育之恩,万万不可有丝毫不敬之举!本人授业恩师洪七公乃是丐帮前任帮主,因此丐帮弟子亦是本教之友,大伙儿不可刀兵相向!丐帮这次受了jiān人蛊惑,导致内部分裂,我大师兄郭靖和黄蓉夫妇,鲁有脚鲁帮主均远在襄阳,防范蒙古鞑子南侵中原,一时不及抽身料理帮中的叛贼。本人已知这次丐帮之变皆因全冠清暗中谋划策反,帮中弟子大半都是受了他的威逼利诱,所以今rì丐帮弟子谁都可以安然离去,只有全冠清和他的亲信绝不能走脱!还有就是星宿派那些厚颜无耻的拍马之徒,更是一个都不能放走!”

    明教教众轰然领命,星宿派门下众人更是惊慌不已。韦一笑摩拳擦掌道:“教主,全冠清那小子就交给我吧!属下担保他哪儿也去不得!”说着一双三角眼yīn森森的盯着全冠清,还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青翼蝠王之名近来在中原武林声名鹊起,各门各派均知他轻功独步天下,吸人颈血的凶名。全冠清被韦一笑这么一瞪,忍不住遍体皆寒,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厮眼珠乱转,惧意大增,暗自思忖脱身之计。

    小宝心知有韦一笑盯着,全冠清定然无法走脱。当下环视群雄,傲然道:“诸位谁与在下有仇的,便请上来赐教。正如龙某适才所言,诸位是愿意三五人联手,或是十几人齐上,在下都是一个人接着。只是千万莫要想着以多压少,群起而攻之,那样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他说到最后,语气轻佻,形如儿戏,但群豪即便心中愤怒,却仍是不敢贸然上前。

    试想有东方不败、灭绝师太那些名震天下的绝顶高手珠玉在前,这些人自忖武功与各大派的掌门领袖相差甚远,若无人多势众可以依赖,便是十几二十人齐上,多半也决计不是龙小宝的对手。

    场面一时分外压抑,玄慈方丈已暗中指示玄生传令收回罗汉大阵,以免万一混战起来,与明教有所冲突,伤了两家的和气。忽听得一声清啸,一人跃入场中,朗声道:“龙少兄,天山一别多rì,咱们又见面了。你是当世英雄,武功盖世,区区姑苏慕容复不自量力,今rì想领教阁下的高招。在下若是死在龙少兄掌下,也算是为中原豪杰尽了一份微力,虽死犹荣。”他这几句话其实是说给中原各路英雄听的,这么一来,无论胜败,中原豪杰自然将姑苏慕容氏当作了生死之交。

    小宝心知慕容复此时挺身而出,无非是念念不忘兴复大燕的重任,想要收揽人心,以为己用。又见他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瞥向丁chūn秋,心中暗笑这慕容复在灵鹫宫时已然领教过自己的厉害,自知不敌,便暗中示意丁老怪一起下场。

    群豪虽有一拼之心,却谁也不敢首先上前挑战。人人均知,数百人与龙小宝车**战,到了最后即便龙小宝神功无敌,多半也会力尽而衰,但先上的百十号人却是非死不可。此时忽见慕容复上场,不由得大是欣慰,“北乔峰、南慕容”向来齐名,群豪虽没见过慕容复的武功如何,理所当然想着应该不在萧峰之下。他纵然不敌龙小宝,也可大杀对方凶焰,耗去他不少内力,霎时间喝彩之声,响彻四野。

    小宝微微一笑,抱拳道:“慕容兄多rì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今rì天下英雄在此,咱二人该当好好切磋一番,也算是一段武林佳话。”

    丁chūn秋jiān诈成xìng,岂能不明慕容复暗中示意?他被小宝数掌击退,大感面目无光,自忖种种毒功绝技尚未施展,加上有慕容复相助,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良机,当下纵身而前,打个哈哈,说道:“姓龙的,老夫看你年轻,适才让了你三招,这第四招却是不能再让的了。”

    小宝脸一沉,冷冷望了他一眼,漠然道:“丁老怪,你和我有师门深仇,今rì咱们却是不死不休!”

    游坦之听得小宝竟是令他家破人亡的另一个元凶,复仇之念油然滋生,上前道:“姓庄的多谢你救了阿紫姑娘,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咱们今rì便来做个了断。”

    群豪见当世正邪两派三大高手齐上,信心倍增,哪里还管星宿老怪如何残忍狠毒,姓庄的小子如何卑躬屈膝,只盼他三人可以联手拿下龙小宝,为大伙儿报仇雪恨,霎时间采声如雷,一浪高过一浪。

    小宝一挥手道:“杨左使、韦蝠王,你们先退在一旁,为本人掠阵。只要他们守规矩,诸位大可安心观战。”

    杨逍等人虽知教主武功绝世,几可算是当世无敌,但对方三人个个非同小可,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多少总有些不安。只是小宝命令已下,几人不得不遵从,当下退在一旁,暗自凝神运气,真若是教主身陷险境,管它什么江湖规矩,抗令不遵之罪,自然要舍命相援。

    龙小宝吸一口气,但觉胸中热血上涌,战意激发,一声长啸,喝道:“慕容公子、丁老怪、姓庄的,你们便三人齐上,龙某何惧?”他话音未落,轻飘飘的一掌拍出,直击丁chūn秋。

    这一掌的力道吞吐不定,若隐若现,招式jīng妙无比,正是“天山六阳掌”的一招“阳关三叠”,今rì小宝便是要用逍遥派的武功,杀了丁chūn秋,为无崖子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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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神兵天降

    丁chūn秋一见小宝出掌击来,招式幻化无方,掌力虚实莫测,身法姿势更是飘飘若仙,登时便知这招掌法正是自己毕生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逍遥派最上乘的武功。刹那间,丁chūn秋心中既羡又妒,实是恨不能将龙小宝碎尸万段,但对方功力之强劲,掌法之jīng妙,皆不能与之力敌,丁chūn秋唯有双掌齐出,全力抵御,同时足尖点地,飘身向后,借势而退。

    小宝一掌逼退星宿老怪,运起“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神功,右掌顺势一带,已将丁chūn秋无形无质的内家真力与自己雄浑的掌力并在一处,引了开来,斜斜劈向慕容复。

    姑苏慕容氏于前朝出了一位惊采绝艳的武学大师慕容龙城,创出一门“斗转星移”的神技。慕容复自幼天资不凡,博览天下各门各派武学jīng要,少年时便已非寻常武林高手能及,尤其对“斗转星移”这门家传绝技领悟甚深,自出道以来,未逢敌手,直至近年方才在丁chūn秋和龙小宝手下吃了点小亏。

    这“斗转星移”之技,乃是将对方使来的招数转换方位,反施于对方,是一门极其高明的借力打力的功夫。慕容氏历代传人行走江湖,但凡遭遇劲敌,皆是凭此神功克敌制胜,无往不利。而且为了不使家传绝学有丝毫外泄,自慕容龙城起便设下家训——子孙后代若遇强敌,非“斗转星移”不能制胜,那么一旦使出务须杀死对方,决计不可留敌xìng命!

    然而龙小宝这一招挟着两大高手的掌力,力道太过雄浑,同时掌力急速回旋,慕容复一来功力不足,二来根本不知对方此招击向何处,浑厚凌厉的掌风距离他的身子尚有数尺,慕容复已感气息沉浊,呼吸不畅,又如何出手牵引?当下只得凝运内力,双掌推出,同时纵身后跃,飘开三丈,与丁chūn秋相差仿佛。

    二者内劲于半空相撞,慕容复的掌力登时无声消散,小宝所发掌风呼啸掠过,平地里走石飞沙,威势绝伦。此时游坦之已欺身上前,也是双掌推出,招式平平无奇,掌力却是凌厉至极,场中登时yīn寒之气大作。小宝但觉寒意侵体,身形微侧,反手一掌拍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龙战于野”!

    两股浑厚内劲相碰,游坦之口中闷哼一声,蹬蹬蹬蹬连退四步,刹那间只觉对方的纯阳掌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来,浑身燥热难当,四周的yīn寒之气霎时消散,好似置身于烈阳之下,立时口干舌燥,汗出如浆。

    小宝动作快如闪电,不等游坦之缓过一口气,陡然间一声大喝,第二掌紧随而出,见龙在田,直击对方面门!

    这一声大喝宛如雷震,小宝出招又是快到了极点,游坦之心惊之下,待要招架,掌力已至。总算他勤练《神足经》后,体内自然而然生出反应,脑袋向后急仰,两个空心筋斗向后翻出,这才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小宝的雷霆一击。

    游坦之脸上一凉,只听得群雄惊咦一声,但见一片片好似碎布的东西如蝴蝶般四散飞落,他蒙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竟被小宝这一掌的余力击得粉碎。

    旁观众人见这丐帮帮主一张脸凹凹凸凸,红一块,黑一块,满是创伤疤痕,五官糜烂,丑陋可怖之极,无不骇然。

    小宝于三招之间,逼退了当世三大高手,明教众人高声喝彩,振臂欢呼,各路豪杰却脸sè沉重,忧心忡忡,均想这姓龙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境界,看来想要报得聚贤庄的血仇,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小宝见游坦之这般模样,心头微软,稍一迟疑,身后丁chūn秋和慕容复已双双抢身来攻。小宝脚步交错,似东实西,南北绕行,有如鬼魅变形,展开“凌波微步”,眨眼间便已到了两大高手的身后。

    群豪一怔,不由得甚是迷惑,何以龙小宝看似不过晃了两晃,怎地竟和丁chūn秋、慕容复前后倒置,其中道理实是大为不解。只见小宝左拳右掌,分击二人后心,丁chūn秋和慕容复陡然间视线一空,已知不妙,来不及回身,背后拳力刚猛,掌风呼啸,已然突袭而至。

    二人心思转的极快,丁chūn秋大袖向后挥出,慕容复反掌一拍,同时脚下发力,向前急跃,堪堪避过了小宝的一拳一掌。此时游坦之已调匀内息,见小宝纵身抢攻,飞身而起,双腿连环踢出,当下吸一口气,使出毕生功力,双掌迎击小宝足心。

    砰地一声,小宝凌空翻身,落在丈余开外;游坦之这下只退开两步,一张丑脸却瞬间涨得通红,密密麻麻的伤痕好似将要爆裂开来一般。

    慕容复和丁chūn秋心中凛然,心道此人的武功当真匪夷所思,内力之浑厚更是可畏可怖,今rì须得打起十二万分小心,稳中求胜,才是王道。但见四人继续战成一团,慕容复和丁chūn秋均是守多攻少,游坦之却几乎没什么实战经验,实打实的做起了先锋。

    他每出一掌,每发一拳,都是满含yīn寒之气,招数虽然并不高明,但丁chūn秋和慕容复的武功皆是博大jīng深,尽可弥补他的缺陷不足,助他化解小宝的攻势,充分发挥冰蚕寒掌的威力。若然单打独斗,在小宝无坚不摧的“九阳神功”之下,游坦之怕是最多只能撑过十余掌,已然落败,但当此情形,尽可扬长避短,相抗多时。

    慕容复和丁chūn秋心思敏捷,临敌应变的能力极强。二人一个身法jīng奇,游走不定,暗运“斗转星移”之技,伺机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个老辣沉稳,守御严密,时不时趁隙而进,猛攻两招,便即回防,宛如一条成了jīng的老泥鳅,滑不留手。

    游坦之虽然独力承受了小宝一半以上宛若惊涛骇浪般的内劲,但有慕容复和丁chūn秋在旁牵制,他还尽可抵御得住。反过来因为游坦之不惜真力的正面阻击,慕容复和丁chūn秋便也有机可乘。数十招后,这三人隐隐形成了一个守望相助,攻守兼备的三角阵势,与小宝斗了个势均力敌。

    到得此时,观战群豪方自舒了口气,若然姑苏慕容、星宿老怪,再加个名义上的丐帮帮主,合当世三大超一流高手之力,尚不能与龙小宝分庭抗礼,那今rì众人只有就此离开少室山,此生再也休提报仇之事。

    群豪观战,聚jīng会神,不知不觉四人已战至百招开外,小宝心里更是大呼过瘾!

    这货打得兴起,右掌“密云不雨”震开游坦之,左手“青梅竹马”逼退丁chūn秋,突然间身子后仰,头下脚上,双脚足背绷直,足尖好似两柄铁凿,猛踢慕容复头颈七处穴道。他以足尖打穴,准头竟和手指全无差别,力道更是猛恶异常,慕容复登时被小宝的怪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双臂交错,护住面门,忍不住一声惊呼,向后急退。

    西毒欧阳锋的独门怪招知者甚少,群豪以及众高僧从未见过这般以手做脚,倒立击敌的怪异武功,许多人不由自主惊讶喝彩,均感今rì之战委实大开眼界。

    便在此时,丁chūn秋反应极快,趁机抢攻而上,连出两指点中小宝双腿环跳穴,正自心中大喜,以为得手,不料小宝全身经脉逆转,受了他两指浑若无觉,翻身而起,口中呱的一声低鸣,挥掌拍出,掌力汹涌如cháo。

    这下在场众人尽皆无法预料,当真是奇峰陡起,丁chūn秋不及避让,大惊失sè,眼睁睁看着小宝粗糙的大手拍击而来,心中一片冰凉,以为此命休矣。忽听身边似有疾风掠过,原来是游坦之纵身出掌格挡,否则他已被小宝的“蛤蟆功”所伤。丁chūn秋这一吓非同小可,登时冷汗直冒,后心湿了一片,发了下呆这才晃身而进,加入战团,心头犹自惊魂未定。

    四人挥拳出掌,呼喝不止,均已使出浑身解数。小宝以逍遥派武功应对丁chūn秋,以丐帮降龙十八掌应对游坦之,以挪移乾坤的无上心法调转yīn阳二气,越战越是得心应手。

    “北冥真气”兼合yīn阳,妙用无穷,“天山六阳掌”和“逍遥折梅手”交替运使,存乎一心。

    “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掌法阳刚第一,更何况每一掌均是以至阳至刚的“九阳神功”催动,威力更增。

    若非对方是三人联手,一人遇险,其余二人便合力化解,丁chūn秋和游坦之恐怕皆已败退。

    这三大高手若是分开来,个人武功均不及鸠摩智,然而三人联手,加之时间一长,相互之间隐然生出默契,虽然远远达不到“心意相通、浑然一体”的境界,但无论是功力还是威力,均已远胜于鸠摩智。

    小宝自负勇武,独战三大绝顶高手,实是前所未遇之艰苦。这一战于他来讲委实凶险万分,稍有差池,必遭重创,因此每出一招都是全神贯注,尽力施为。

    慕容复表面上似乎全力奋击,勇不顾身,实则一直暗暗留了几分内力。在他们三人当中,数他的内力最弱,然后是丁chūn秋,再后是游坦之。慕容复虽然心高气傲,但却绝非鲁莽之辈,战至三十招后,便已有自知之明,绝不可与小宝撄锋,以游斗之术,旁敲侧击。

    然而他的轻功身法再是jīng奇,遇见小宝的“凌波微步”,相差何止两三倍。四人激战了半个时辰,小宝与他直接交手的次数不过寥寥。即便慕容复想要伺机突袭,怎奈对方的身法移动比他神奇玄奥的太多,纵使拳掌指腿猛攻齐上,却往往不及小宝身周三尺,又何伤敌?最多不过是扰敌而已。

    堪堪战至两百招,小宝却不曾使出半招少林绝技。神山上人等别寺高僧,以及玄慈等少林僧众均知他不用少林武功,便是不想牵连少林寺,以免rì后武林同道对少林派心怀嫌隙,有所非议。

    少林众僧固然对小宝的用心良苦甚是感激,观心等别寺高僧也是暗自赞叹。众高僧见小宝除了少林绝技之外,尚有诸般神妙无双,威力无穷的神功绝学,偶尔使出一两下怪招,也是见所未见,威力奇大,独辟蹊径。众僧见他所使每一种武功,似乎都不在少林寺七十二般绝技之下,震惊之余,心中只有愈加钦佩。

    又过了片刻,小宝以一敌三,仍是守少攻多,各种奇招妙招层出不尽,群豪早已暂时忘却聚贤庄大战之仇,瞧得如痴如醉。激战中,慕容复心中的惊骇不觉已到了极点——原本他以为小宝所使的既然均是威力奇大的极上乘的武功,那么每一招发出势必都要消耗不少内力,时间一长定然后力难续,真气消耗过甚,无以为继,功力减弱,那时自可将其击败。

    岂料这一场恶斗已有大半个时辰,那丑陋不堪的庄聚贤掌上的yīn寒之气渐渐大不如初,丁老怪的身形也是略显迟滞,这分明都是二人内力消耗过多的迹象,但他们的对手,那个其貌不扬,却能名动天下的家伙,仿佛仍是行有余力,身法如幻,进退自如,每一招发出,或刚或柔,时快时慢,似乎并没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威势,但偏偏威力可怖,势不可挡,难不成此人的真气内力当真是无穷无尽的?

    殊不知,小宝早已料定与当世三大高手对敌,胜败实是难料,必尽全力之下,内力消耗定然非同小可,因此不过十余招后,便即暗运太极心法。张三丰独创的太极拳剑能够辉映千古,继往开来,开创了中华武学的新天地,绝非仅仅如同后世所知的“以柔克刚、以慢打快”这般浅显。这太极神功深不可测,穷无止境,实有吞吐宇宙,变化无极之妙,隐然暗合万物盛衰,自然法则的天地之道。

    小宝对武学之道可说是极度痴迷,自离开武当山后,每rì里勤修不缀,潜心钻研,于太极神功之jīng义的领悟rì渐jīng深。今rì当此平生未有之险峻搏战,无须多作思索,自然而然在诸般神功绝学的运使中融入太极心法,是以内息悠长,绵绵不尽,到得此时,更是颇有力半而功倍之感。

    太极功是张三丰集毕生武功之大成的绝巅之创,实已深得道家大盈若冲,顺乎自然的圆融至理。尽管张三丰并未传授小宝一招一式,但以这货妖孽般的资质,非人的脑力,尤其是对武学之道天生的超凡悟xìng,近乎癫狂的沉迷,即便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在太极心法上的造诣也和他相差甚多。

    天下武功修至极境,本就殊途同归。正所谓一理通,百理融,这太极心法既可用在太极拳剑上,亦可用于降龙十八掌或是逍遥折梅手等等武功。

    自然大道,发乎于心,存乎一念,随心所yù,说到底太极功和逍遥派的武学宗旨实是系出同源,道理相近。四人斗到此刻,小宝一呼一吸间已无明显痕迹,举手投足顺其自然,旁观众人但凡武功登堂入室者,俱已心神皆醉,获益良多,内心只盼小宝四人打得越久越好。

    明rì渐向西斜,偌大的少室山上鸦雀无声,人人注目观望,但觉此行不虚,各人心境自有感慨。忽听山下传来一声雄壮之极的长啸,跟着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马上乘客清一sè都是玄sè薄毡大氅,里面穿着玄sè薄衣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健,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奔到近处,群雄眼前一亮,金光闪闪,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是黄金打就。

    来者共是一十九骑,人数虽不多,但气势之壮,却似有千军万马一般。前面一十八骑奔到近处,各拉缰辔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中驰出。只见马上坐着一条威猛如天的大汉,肤sè微黑,浓眉如墨,四方脸庞,虎目生威,凛凛然有如天神降世,正是前丐帮帮主,盖世无双的奇男子,契丹人萧峰!

    (这一章写得好艰难……)

第一百二十二章 龙兄虎弟(上)

    啸声在山下响起之时,激斗中的小宝已是心头大震,当即以十成功力猛攻三掌,丁chūn秋、慕容复和游坦之在他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催逼下,不得不向后急跃而退数丈,小宝乘势跳出圈外,凝目注视山道,已然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慕容复三人与他苦战多时,功力消耗几近过半,见小宝暂停罢手,赶紧暗自调息,恢复内力。顷刻间,“燕云十八骑”奔上山来,萧峰现身,丁chūn秋和游坦之顿时神情大变。慕容复从未与萧峰照过面,但一见之下,登时为其英侠气概所夺,暗惊思量何人气势如此不凡。忽听小宝兴高采烈的挥手叫道:“大哥!”心中一凛,立时猜出来者便是萧峰。

    萧峰这一出现,少室山上数千道目光尽皆落在他雄健的身上,只见萧峰不等坐骑止步,飘身向前落下,已和小宝四手紧握,欢喜道:“二弟,别来无恙?”

    一别两年,兄弟重会,小宝顿觉眼眶发热,心绪如cháo,仰面望着萧峰道:“大哥,这可想煞小弟了!”

    小宝忽然跳出战场,杨逍等人自然围拢上来。殷天正、韦一笑几人均是目光炯炯瞪向丁chūn秋、慕容复和游坦之,其意自是在jǐng告他们勿生偷袭的念头。杨逍武功之博不在慕容复之下,殷天正功力深厚与丁chūn秋只在伯仲之间,韦一笑的“寒冰绵掌”虽不及游坦之的“冰蚕寒毒”,内力相差颇多,但他轻功独步武林,身法如电,历经百战,足可与之大战一场。

    明教群豪久居西域,除了白眉鹰王之外,余者在中原武林名头并不响亮,但在场数千人中不乏武功高明之士,均已瞧出明教这几人个个英华毕露,气宇轩昂,皆非寻常之辈,是以慕容复三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小宝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只想和萧峰痛饮一场,一叙别情。忽听一个男子声音叫道:“大哥!”跟着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姐夫!”正是段誉和阿紫。

    萧峰甘冒大险,重返中原,为的便是寻找不辞而别的阿紫。当下循声望去,但见阿紫被一个身着男装的中年美妇挽着,正向自己急步行来,一旁段誉满脸喜sè,也是快步奔来,其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以及十余名大理武士。

    段誉内力浑厚无匹,“凌波微步”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三晃两晃便已到了萧峰身前,欢喜叫道:“大哥,你怎么来啦?”

    萧峰自和他在无锡酒楼中赌酒结拜,虽然相聚时短,却是倾盖如故,肝胆相照,意气相投,当即上前一步,握住段誉双手,说道:“兄弟,别来多事,一言难尽,差幸你我俱都安好!”

    小宝伸手过去握住他二人的手掌,兄弟三人相视一笑,萧峰道:“小宝,这位段公子也是我的结拜兄弟,你们……”

    他话未说完,段誉插言笑道:“大哥,小弟和这位威震江湖的明教教主,那可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你就不必再行引见了。”

    萧峰一怔,大为意外,看着小宝道:“怎么……你们两个怎会竟是亲兄弟?还有那明教教主,却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宝憨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今rì事了之后,小弟再给大哥细细道来。”

    阿紫和段正淳等人早已到了一旁,阮星竹也早就露出了本来面目。萧峰与小宝、段誉兄弟重聚,只顾和他们说话,阿紫忍不住娇声嗔道:“姐夫,你见了我两个哥哥,就忘了阿紫不成?”

    萧峰转头见她脸颊消瘦,双眼黯淡无光,心下一阵难过,先对段正淳抱拳施礼道:“萧峰见过段王爷。”随即轻轻握住阿紫瘦骨伶仃的小手,柔声安慰道:“阿紫,这些rì子可苦了你了,都是姐夫累了你。”

    萧峰只道丐帮首脑人物恨他极深,偏又奈何他不得,因此得知阿紫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到南京去将其掳来,痛加折磨。他想起阿朱临死前的嘱托,心中更是痛如刀绞,深为自责,殊不知阿紫所受一切均是自作自受。

    忽有大群人的声音乱哄哄的叫道:“乔帮主!乔帮主……”萧峰转头望去,只见数百名丐帮弟子站在数丈之外,见他转过身来,一齐躬身行礼,各人均是热泪盈眶。

    萧峰自被逐出丐帮之后,只道帮中弟子人人都和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一样视他有如寇仇,万没料到敌我已分,竟然仍有这许多旧时兄弟如此热诚的过来参见,陡然间热血上涌,大踏步走了过去,抱拳还礼道:“契丹人萧峰被逐出帮,与丐帮更无瓜葛,众位何以仍用旧rì称呼?众位兄弟,别来俱都安好?”他说到最后这句话,旧情拳拳之意,竟是难以自己。

    此刻过来参见的大多是丐帮三袋四袋弟子,只因一二袋弟子是低辈新进,平素少有机会和萧峰相见;五六袋以上弟子却严于夷夏之防,年长位尊,不如年轻的热血汉子说干就干,极少顾虑。这数百名丐帮弟子听萧峰这么一说,才省起行事太过冲动,这位“乔帮主”乃是中原武林的大对头契丹人,帮中上下早已尽知,何以一见他突然现身,爱戴之心油然而生,竟将这等大事忘了?有些人当下低头退了回去,却仍有不少人道:“乔……乔……你老人家好,自别之后,咱们无rì不……不想念你老人家。”

    数月前阿紫突然外出不归,连续几rì没有音讯,萧峰自是焦急万分,派出大批探子寻访。直过了好久,终于得到回报,说阿紫陷身丐帮,那个铁头人也和她在一起。

    萧峰一听之下,甚是心惊,心想丐帮恨己切齿,这次将阿紫掳去,必是以她为人质,向自己胁迫,须当立即将她救回。当下萧峰奏知辽帝,告假两月,将一应军政事务交由南院枢密使耶律莫哥代拆代办,径自南来。

    萧峰这次重回中原,却是有备而来,所选的“燕云十八骑”个个都是契丹族中顶尖的高手。当初他在聚贤庄独战群雄,若非小宝舍命相助,其后一位大英雄突然现身相救,难免为人乱刃分尸,可见无论武功如何高强,真要以一敌千,终究难逃一死。现下携“燕云十八骑”而来,每一个都能以一当十,再加上坐骑均是千里良驹,危急之际,倘若只求脱身,当非难事。

    昨rì他到了河南地界,擒住一名丐帮低袋弟子私下询问,得知阿紫双目已盲,每rì与新帮主形影不离,此刻已和大批帮众前赴少林寺。萧峰听后惊怒更增,既想阿紫双眼给人弄瞎,定是在丐帮遭受了种种残酷的虐待拷打,又得知丐帮内讧分裂,心道恩师洪七公若是泉下有知,必然痛心以极,当即连夜赶路,追向少林寺,只盼途中遇上,径自劫夺,不必和少林众高僧会面。

    岂料今rì上得山来,先是见到龙小宝和段誉,已是意外之喜;又见阿紫虽然目盲,但和段正淳等人在一起,除了瘦削一些,身上其它地方均无伤痕,完好无损,心头大石当即放了下来。

    这当口丐帮弟子犹未散尽,那边群雄中已有人大叫:“姓乔的,你杀了我师兄,血仇未曾得报,今rì和你拼了!”

    跟着又有人喝道:“这乔峰乃是契丹胡虏,人人得而诛之,今rì再也不能容他活着走下少室山去!”

    一时间呼喝之声,响成一片,有的骂萧峰杀了他的父亲,有的骂萧峰杀了他的儿子。当rì聚贤庄一战,死在萧峰拳脚下的江湖好汉何止数十之多,此时聚在少室山上的各路英雄中,不少人与死者或为亲人戚属,或为知交故友,虽然人人都对萧峰忌惮惧怕,初时见他上山未敢造次,此时想起亲友血仇,终于忍不住向他叫骂。

    喝骂之声一起,登时越来越响,加之人多口杂,有些粗鲁之辈、急仇之人不免口出污言秽语,叫骂得甚是凶狠毒辣。更有百余人纷纷拔出兵刃,舞刀击剑,似乎便yù一拥而上,但终是忌惮明教教众颇多,阵势惊人,徒然虚张声势,并不敢真的上来搏命。

    萧峰彼时大开杀戒,虽属被逼无奈,但终是有所愧疚,每每想起亦不免饮酒唏嘘。他听得群雄辱骂,默然蹙眉不语,小宝岂能忍得住旁人当着他面喝骂萧峰?当下上前两步,低喝一声:“统统闭嘴!”

    他这一声低喝并不如何响亮,但数千人均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自耳朵钻入,仿佛一根铁棍在各人心头猛敲了一记,功力不足者登时耳鸣眼花,武功不凡者也觉面热心跳。群豪心中一凛,均想此人与当世三大高手恶战多时,随口一喝,却仍有如此威力,真气内力之充沛强盛,简直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一惊之下,不由得尽皆闭口。

    少林众高僧听得小宝一喝,也是大吃一惊——原来这货的喝声并非寻常那般鼓动丹田之气如此简单,而是又一门极少有人修炼的少林绝技,名唤“释佛梵音”,乃是一门传自天竺,比佛门“狮子吼”更胜一筹的奇特功夫。

    这门功夫修至绝顶,据说可以聚音如刀,伤人脏腑于无形,端是厉害之极。只是一来极难修炼,二来佛门弟子讲究清净禅定,没事做咆哮怒吼状殊为不雅,所以数百年来少林僧人修习此功者寥寥无几。

    此刻玄慈等人见小宝张口一喝,竟能威慑数千豪杰,无不骇然,均想莫非他是佛祖菩萨座下弟子转生降世的不成,怎地竟会jīng通这么多门几乎无人可以修炼而成的神功绝技?

    不表少林高僧心中震惊,小宝眼中满是森冷杀机,扫过众人,缓缓道:“当rì我大哥孤身一人带着一个生命垂危的少女前往聚贤庄求医,你们这些人自负武林正道,侠义之辈,却见死不救,百般刁难,一心只想将我大哥乱刀分尸,好在江湖上四处吹嘘各自如何英雄肝胆,为国为民手刃契丹蛮夷,为中原武林除害!辽国觊觎大宋已有多年,屡犯中华边境,烧杀抢掠,恶行难书,自是我等江湖儿女的生死仇敌。但我大哥萧峰,自幼在少林圣地长大,蒙受玄苦大师教诲;少年时武功有成,又得恩师洪老帮主亲自教导。其后加入丐帮,从最普通的无袋弟子做起,一步一步集功渐进,为丐帮和中原武林立下多少功劳!后来我大师嫂黄蓉黄女侠有意加以严苛考验,令萧大哥为丐帮立下七大功勋,攻克三大难关,其中哪一件不是难比登天?萧大哥智勇双全,侠肝义胆,从无一句怨言,几番险死还生,历经常人一生也不曾受过的艰险磨难,这才做了丐帮帮主!试问,当时有哪一位丐帮兄弟不曾心服口服?今rì天下英雄在此,敢问诸位,萧峰任丐帮帮主期间,可曾做过一件违背侠义之道,谋害武林,危及大宋的恶事?即便当他得知自己是契丹人之后,又可曾寻机报复,伤害过丐帮一人么?哼哼,以他的机智武功,若是想要杀人泄愤,请问在场诸位有哪个敢说逃得过的?”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目光扫过丐帮人众,便是全冠清也不由得面sè铁青,微微垂首。群豪回想当年萧峰所作所为,许多人不由得暗自点头。只听人丛中有人大叫道:“他杀父杀母杀师,逼死智光大师、杀死谭公谭婆等武林侠士,禽兽不如,凶残狠毒,手段比天下四大恶人还要残忍冷酷,简直毫无半点人xìng,难道这还不该死吗?”

    小宝冷笑道:“适才我已当众向少林寺诸位高僧立下毒誓,杀害玄苦大师,以及乔公夫妇、智光大师等人的凶手,决计不是萧峰!玄苦大师临终前,将我大哥认作是凶手,难道就不可能是凶手故意陷害,乔装易容成他的模样,或是凶手本来就与我大哥形貌相似么?至于谭公谭婆那些人,在下若说他们和玄苦大师均是死于同一人之手,诸位可否相信?这等易容冒名,杀人害命的伎俩数百年来江湖上还少了么?”

    群豪之中的有识之士听了小宝所言,虽感匪夷所思,但也颇有道理,不免暗自思量。有人又道:“凶案现场留下的‘杀人者乔峰是也’的血字,天下皆知!”

    小宝仰天大笑数声,朗声道:“二十年前,本教护教法王谢逊的师父‘混元霹雳手’成昆一夜之间,杀尽谢法王满门一十三口,就此消失不见,逼得谢法王狂xìng大发,四处杀人,做下三十余起震动江湖的血案,每次均留下‘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的血字,只为逼成昆露面,为惨死的父母妻儿报仇!这些陈年往事各位想必应该记忆犹新吧?既然谢法王多年前便曾如此行事,现下真凶效仿故技,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昔年“金毛狮王”谢逊屠戮武林,血案累累,王盘山砸了天鹰教的场子,抢夺屠龙宝刀,从此绝迹江湖,致使十年之后,张翠山夫妇重归中土,在武当山真武大殿之前,为全兄弟情义,当着中原武林各派双双自刎而死……即便已过去十几二十年之久,江湖上又有谁能忘记这些震动江湖的往事?

    群豪大半默然思索,但那些亲友死于聚贤庄一役之人,岂能轻易放过萧峰?有人嘶声叫道:“姓龙的,你和萧峰这契丹胡狗,在聚贤庄残杀武林同道,那百余条xìng命终是抵赖不掉的!”

    小宝一瞪眼,喝道:“你这话说的形同放屁!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是过的刀头舔血的生活?难道当rì我们兄弟二人就该束手待毙,任凭你们乱刃分尸不成?如果诸位之中有一人敢说自己被人刀剑相加,xìng命难保之时,还能心甘情愿的伸长脖子任人宰杀,大声道谢,绝不反抗的,龙某即刻自行免去明教教主之位,从此退隐江湖!”

    群豪左右观望,面面相觑,均想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大伙儿都是习武之人,说什么也不能引颈就戮。江湖中人信奉的铁律向来便是,既然你要杀我,那我便先来杀你,这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众人又想当rì若将萧峰换成自己,明知必死,除了拼命,当真别无选择。

    先前那人又叫道:“好,就算你说的有理,江湖仇杀,自古有之,当rì你和姓萧的为了保命逃生大肆杀戮,乃是人之常情,那咱们为了亲友报仇,也是天公地道!姓龙的,你武功高强,咱们都不是你的对手,rì后找你报仇,大不了也是一死,只求给死去的亲友一个交代,那便问心无愧。但是这姓萧的,他是契丹人!契丹胡虏是我大宋子民的生死仇敌,所以只要是契丹人,那便人人得而诛之!抛开聚贤庄的血仇不说,今rì萧峰也绝不能活着离开,大伙儿说是不是?”

    群豪轰然相应,小宝不屑的一撇嘴,朗声道:“明教听令,今rì不管是谁,敢对我大哥萧峰不敬之人,一概杀无赦!”

    明教两千余人齐声应诺,声势骇人,各种器具又再并举,群豪左右观望,均有惊惶之sè。一名老者高呼道:“姓龙的,别忘了你是汉人!你这么做就是背祖忘宗,叛国投敌!莫说天下的武林同道,我大宋的老百姓都不会放过你!”

    小宝昂然道:“叛国投敌,背祖忘宗,好大的罪名!昔rì在下于襄阳城外,大闹蒙古军营,助我师兄郭靖郭大侠与蒙古兵恶斗三场,斩杀鞑子无数,那时怎不见你骂我投敌叛国?我明教自西域而入中原,整合各地流散的教众,便是为了蒙古人南侵中原之时,前往襄阳,奋勇杀敌,保境安民,守护大宋疆土!若是有朝一rì,辽国皇帝发兵来犯,本教数十万兄弟,自当赶赴前线,与辽人拼个你死我活!天下英雄在此,诸位高僧见证,龙某不才,明教上下一心,若是外寇侵犯中原,攻城掠地,杀我大宋子民,屠戮无辜百姓,无论是蒙古人,或是契丹人、西夏人、吐蕃人,本人自当身先士卒,率领本教兄弟浴血沙场,抵抗外虏,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退缩半步!”

    有人故意喝问:“假以时rì,率领辽国兵将入侵中原的统帅,便是你的结拜兄长萧峰,那时你又当如何面对?”

    小宝侧头望了一眼萧峰,见他面带微笑,神sè平静,目光中颇有鼓励之意,当下答道:“莫说我大哥绝不会做下这般倒戈相向,侵略故土之事,便是那辽国皇帝想要发兵南侵,我大哥定然也会尽力阻止。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小宝垂首微一思量,霍然抬头,目光如电,凛然道:“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站在契丹大军帅字旗下的那个人便是萧峰,那么在下豁出xìng命,也要和他完成结拜之时,但求同年同月同rì死的誓言!还是那句话,保家卫国,匹夫有责!今rì在下代本教数十万兄弟立此誓言——但有犯我中华者,明教必定身先士卒,杀尽敌寇,驱除外虏,壮我山河!他rì龙某若违此誓,当受天诛地灭,自绝于天下!”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越,掷地有声,群豪热血沸腾,许多人情不自禁击掌喝彩。萧峰点头道:“好兄弟,正该如此!我这做大哥的要真是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你尽管砍了大哥的头去!”

    玄慈、观心等高僧一齐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杨逍上前两步,朗声道:“教主所言极是,大丈夫该当如此,方才不枉此生!”

    殷天正须发飘扬,高举右手,气纳丹田,厉声道:“驱除外虏,壮我山河!”

    两千余明教教众跟着齐声大喝:“谨遵教主谕令,驱除外虏,壮我山河!”

    驱除外虏,壮我山河!!驱除外虏,壮我山河!!!

    明教教众一连高呼三遍,数千武林豪杰无不为之动容!

    忽听山下大片人声响起:“驱除外虏,壮我山河……”这些声音虽然参次不齐,粗细不一,或男或女,但听来至少也有数百人之多。群豪循声观望,但见一大群老妇少女,夹杂着百余名形貌各异的奇人异客,一齐涌上山来。

    当先八名男女抢步上前,高呼:“参见掌门师叔!”正是痴痴颠颠,各擅琴棋书画,医术工艺等诸般杂学的函谷八友。

    跟着一名老妇,一个黑衣大汉,领着数十名男女快步上前,鞠躬行礼,齐声道:“属下拜见尊主!尊主万安!”却是乌老大等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首领,加上以余婆、石嫂为首的灵鹫宫九天九部诸位女头领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龙兄虎弟(下)

    【八千字二合一大章,懒得分了。另外哪位高人可以为俺指点迷津——话说绿钻是干毛用的?】

    天山缥缈峰灵鹫宫一脉武林中知者甚少,群豪见数百名老少不一的女子向龙小宝躬身行礼,口称尊主,不由心下大奇,均想这明教教主难道竟是好sè如命之徒,江湖上那些为人不耻的采花大盗,自诩风流的狂蜂浪蝶,都要甘拜下风才是。

    然则想归想,众人见这些女子虽然相貌美丑有别,年纪有长有幼,却都英姿飒爽,携刀佩剑,显然均有武功在身。而且其中颇有武功造诣不凡的一流高手,加上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毕露,一看就绝非善类。群豪暗忖明教教众本就人数颇多,战力惊人,cāo练有素,现在忽又多了这些来历不明的强援,实力大增,声势又壮,看来今rì想要报得聚贤庄之战的血仇,多半是万万不能了。想到此处,亲友死于斯役的那些人均感心灰意冷,甚是担忧。

    梅兰竹菊四剑婢走上前来,向小宝行礼,萧峰、段正淳等人陡然间眼前一亮,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貌美如花,一模一样的四姊妹,心中不由的啧啧称奇。小宝见四姊妹虽然对他仍是无比尊敬,但行礼之后便即退到一边,望都不望他一眼,神情不似往昔那般亲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这货心思一转,便知当rì自己偷偷跑路,不告而别,这四个小丫头担惊害怕之余,定然也受了其他宫中女子的不少埋怨,所以再见他时心情着实不大美丽。他有心温言安慰,但众目睽睽之下,实是不大方便,只得干咳一声,佯作不见。

    忽见薛慕华一脸悲愤,在他身前跪倒,恨声道:“恳请掌门师叔杀了丁chūn秋这恶贼,为师祖报仇!”他话音未落,函谷八友其余七人也相继跪下,人人均是悲愤至极。

    小宝赶紧让他们起来,这才想起还有一场恶战没打完,当下向康广陵等八人点了点头,正sè道:“你们放心,今天丁老怪无论如何也走不下少室山去。”转过身又向萧峰道:“大哥,小弟和慕容公子、丁老怪,还有那个姓庄的傀儡帮主适才打了一架,还没分出胜负,你便到了。请大哥稍待,小弟打赢了他们,再来陪兄长一醉。”

    萧峰道:“慕容公子?莫非是姑苏燕子坞的慕容氏么?”

    小宝点头道:“正是。”

    萧峰转身望了过去,见慕容复丰神如玉,英俊不凡,心中暗赞果然是人中龙凤。当下上前两步,抱拳道:“素闻公子英名,今rì得见高贤,大慰平生。”他为人慷慨豪侠,嫉恶如仇,对丁chūn秋和游坦之却是望都不望一眼。

    慕容复和灵鹫宫所属打过交道,虽知这些邪魔外道若论武功,没人是他的敌手,但各种稀奇古怪的独门功夫着实令人头痛。再加上九天九部诸女也均非易于之辈,慕容复一见他们上山,生恐万一混战起来,自己照顾不到表妹安全,便打了个手势,教邓百川四兄弟护着王语嫣绕过明教方阵,与他会合。

    北乔峰、南慕容素来齐名,慕容复虽然心高气傲,见了萧峰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还礼道:“区区薄名,怎及萧大王万一?今rì幸会于此,慕容复有礼了。”他神态客气之极,但故意唤萧峰作“萧大王”,显是在提醒群豪莫忘了此人辽国南院大王的身份。

    萧峰神情一肃,说道:“天下英雄在此,公子在武林中声名远扬,何以竟会与他人联手,以多欺少,为难我这兄弟?”

    慕容复脸上微微一红,岂能当众明言自己不是龙小宝的对手,若然单打独斗,必败无疑。当下含糊道:“尊驾这位兄弟昔rì在聚贤庄杀害许多英雄好汉,慕容复只是激于义愤,来为众多江湖义士讨个公道而已。”

    萧峰冷哼道:“当rì聚贤庄大战,一切起于萧峰。公子既然要为天下英雄讨个公道,那便该当将萧峰一并算在内才是。”他转身面向群豪,朗声道:“当初在聚贤庄,萧峰身陷重围,我这兄弟明知九死一生,仍是不顾xìng命前往救援。当rì我兄弟二人大难不死,今rì自当并肩作战。小宝,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我兄弟合力,再来与他们打过一场便是!”

    小宝心知以萧峰的xìng子,决计不能袖手旁观,笑道:“好!那便有劳兄长了!”

    萧峰胸中热血上涌,大声道:“拿酒来!”只见一名契丹武士从马背上解下一只大皮袋,快步走近,双手奉上。萧峰酒量海内无双,平rì里无酒不欢,纵是办理公务时,也要随口喝上几碗,提提jīng神。燕云十八骑随他rì久,虽然会不上几句汉语,但对这“拿酒来”三个字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见萧峰拔下皮袋塞子,单手递过,说道:“兄弟,你先来。”

    小宝接过皮袋,仰头便喝,烈酒从他嘴角两边溢出,浓香扑鼻。刚喝了两口,段誉抢上来夺过皮袋,笑嘻嘻道:“大哥、二哥,别忘了还有小弟我呢!”说着也凑过嘴去喝了一口。

    北地苦寒,契丹族人酿的高粱美酒甚烈。段誉本就酒量一般,这下喝得急了,忍不住大声呛咳,满面赤红。萧峰哈哈一笑,接过皮袋,高举过顶,微微倾侧,一股白酒激泻而下。他仰起头来,咕嘟咕嘟喝之不已。那皮袋装满酒水,少说也有二十来斤,但萧峰一口气不停,顷刻间便将一袋白酒喝得涓滴无存。

    只见萧峰肚皮微微胀起,脸sè黑黝黝地一如平时,毫无酒意,群豪不禁相顾失sè。

    小宝虽然酒量甚好,也可陪萧峰痛饮终宵,但大敌当前,好似萧峰这般一口气喝了二十斤美酒,犹自行若无事,酒喝得越多,战意便越激昂,武功发挥越佳,却是万万不能。他知萧峰酒一喝完,便要开打,身形一晃,抢先而出,叫道:“慕容公子、丁老怪,看招!”双掌分击二人,只把游坦之丢在一旁。

    萧峰一怔,随即凝目观战,但见小宝双掌飘飘,盘旋飞舞,步步进迫,一时间将丁chūn秋和慕容复压制得连连退避,只有招架之功。萧峰看了数招,心下大定,暗叹不过两年光景,小宝武功竟是jīng进若斯,内力之强更是犹胜于己,大感欣慰。当下大踏步走向游坦之,说道:“丐帮名垂天下数百年,最重团结二字,萧某虽已不是帮中兄弟,但也绝不能看着丐帮内讧,四分五裂。姓庄的,你进招吧!”

    游坦之一张丑脸肌肉扭曲,神情似乎极为恐惧,但眼神却是犹如饿狼一般,直直的望着萧峰,充满了仇恨。萧峰绝无可能想到面前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便是曾经刺杀过他的那个单薄少年,只是觉得此人目中异光有如野兽,似乎蕴含着无穷恨意,不禁微一簇眉,心下忽生厌憎之情。

    游坦之突然一声低吼,双掌拍出,一股yīn寒之气涌向萧峰,四周空气恍若冰冻,气温骤降。萧峰一惊,没料到对方功力如此浑厚诡异,当下使出“降龙十八掌”反攻。他二人的内力一个剧毒yīn寒,一个阳刚威猛,正是相生相克,好似前生仇敌,这一交上手,顿时掌风呼啸,内劲激shè,飞沙走石。

    那边小宝以一敌二,比之前一场恶战轻松许多。慕容复和丁chūn秋暗自调息半晌,所耗内力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但和小宝甫一交手,顿觉对方内力滚滚如怒cháo奔腾,竟似毫无损耗,不由得暗吃一惊,均想这半天功夫只见他与萧峰重聚,又和群豪口舌之争,也没见他运气调息,何以此刻的内力竟与先前大战之时全无差异,当真匪夷所思。

    殊不知,小宝所练《易筋经》、《九阳真经》和《北冥神功》均为千古难觅之无上宝典。这三大神功无论哪一门修至大圆满的境界,均可心动则气行,只消意念微启,体内真气便可自行运转,功行诸脉,气走诸穴,回复功力。因此旁人见他既没打坐吐呐,也没闭目运功,却不知他的真气流转如意,内力回复的速度比丁chūn秋三人还要快上几分。

    两相比较,小宝自是先机在握。逍遥派的武功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他这“天山六阳掌”和“逍遥折梅手”使将开来,当真是冷若御风,蹁跹不定,幻化无方,于这“逍遥”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旁观众人从未见过逍遥派的武功,一个个看得心旷神怡。其中高手越看越是心惊,均想他招招凶险,尽皆攻向对手要害,可谓狠辣异常,偏生身法招式却如此优雅美观,直如舞蹈。这般举重若轻,潇洒如意的掌法可是从没见过,却不知是哪一门功夫,叫什么名字?

    函谷八友见小宝大占上风,齐声大叫助威:“掌门师叔大显神通,快杀了丁chūn秋,给咱们的师祖报仇!”

    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诸人也是不停呐喊,各种怪叫呼哨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反倒是最善于拍马屁的星宿派门人的颂歌之声减弱不少,当此紧要关头,竟不甚给力。原来那群阿谀谄媚之徒眼见自家老仙局势不利,大半人开始东张西望,寻找逃生的最佳路线,或是沉默思量,是否该当即刻转投明教麾下,为那明教教主高歌助威。

    小宝先前以一敌三,每出一招均以“乾坤大挪移神功”提升无穷潜力,转换yīn阳二气,若非有太极心法相助,功力消耗必然倍增。现下他少了个内力最为浑厚的对手游坦之,便想速战速决,也就不再暗运太极心法,招招抢攻,不遗余力,比之适才威力大盛,丁chūn秋和慕容复不免更觉吃力。

    但这二人毕竟是当世一等一的武学高手,互为弥补,守望相助,小宝纵然功力远胜于彼,急切间也取之不下。然而这货诡计多端,心思灵动,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使不出来?

    激战中,小宝展开“凌波微步”,有意避开慕容复,右掌挥舞,猛攻丁chūn秋,左掌陡然间飕飕飕连拍三掌。

    这三掌拍出,掌力骤转yīn柔,丁chūn秋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心道这小贼的阳刚内力,怎地突然变了?他慌忙凝神全力招架,猛然间肩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沾上了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的。

    丁chūn秋加催掌力抵挡,忽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也是微微一凉,丁chūn秋大奇,暗想他掌力再是yīn寒,怎会绕了弯去袭我背后?何况寒凉处都是在穴道之上,莫非那老贼传了这小贼什么邪门古怪的功夫,来对付本老仙,这可要小心谨慎。

    星宿老怪原本武功就和小宝差了许多,加之小宝百毒不侵,jīng修“北冥神功”,丁chūn秋最擅长的各种毒功和赖以成名的“化功**”便即毫无用武之地,要不是有慕容复呼应相助,他早就在小宝掌下输得一败涂地。这当口小宝忽出奇招,丁chūn秋自然大为紧张,双袖拂处,袖里藏腿,猛力向小宝踢去。

    不料他右腿踢到半途,突然“伏兔穴”和“阳交穴”上同时奇痒难当,情不自禁哎呦一声叫了出来。霎时之间,丁chūn秋但觉缺盆、天枢、伏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诸穴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在一起咬噬一般。他一声一声哎呦大叫,星宿派弟子的助威歌声便越来越弱,顷刻间丝竹古乐止息,人人面露惶恐之sè。

    原来小宝早已暗自打定主意给丁chūn秋施加“生死符”,喝酒时便已趁机将口角边溢出的酒水悄然收在左手掌心。这“生死符”无疑是天下最为歹毒yīn狠的暗器,身受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遭刑罚之惨,根本无法用言语而能形容,实是大干天和。小宝自从跟天山童姥学了这门恶毒至极的功夫之后,一次也不曾用过,便是觉得用“生死符”对敌太过残忍,但丁chūn秋一生恶事做尽,罄竹难书,全然不将他人xìng命当做一回事,平生最喜将人折磨至死,毫无半分人xìng可言,若是一掌打死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因此他才决定以“生死符”严厉惩戒丁chūn秋!

    小宝以酒水化成的冰片附有逆运“北冥真气”的内力,寒冰入体,便即化去,比之寻常以水凝冰又自不同。只见丁chūn秋手忙脚乱,不断在怀中掏摸,一口气服了七八种解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然而穴道经脉中的麻痒却只有越来越厉害。若是换作旁人,此刻早已滚倒在地,丁chūn秋功力惊人,苦苦支撑,脚步踉跄,脸上阵红阵白,有如喝醉酒了一般,双手乱舞,情状可怖之极。小宝以烈酒化冰,这“生死符”中便含有酒意,丁chūn秋岂能不醉?

    星宿派门人见师父如此惨状,早已惊恐失声,一个个静了下来。忽听李傀儡大声唱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饮中八仙,第一乃诗仙李太白,第二乃星宿老仙丁chūn秋!”群雄见到丁chūn秋醉态可鞠的狼狈之状,听了李傀儡自编自唱的词句,一齐轰笑。

    片刻间,丁chūn秋再也支持不住,伸手乱扯自己的胡须,将一丛雪银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随风飞舞,跟着便撕裂衣服,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他年纪虽老,身子却兀自jīng壮如同少年,但见他手指到处,身上鲜血迸流,不住用力撕抓,口中不停大叫:“痒死我了……痒死我了!”随即双膝跪倒,越叫越是惨厉。

    群雄见这个童颜鹤发,神仙也似的武林高人,转眼间竟然形如厉鬼,嘶吼犹如野兽,都不禁吓得骇然失sè,就连李傀儡也吓得哑口无言。函谷八友本见丁chūn秋不知中了小宝什么奇招,当场痛呼大叫,心头十分快意,但现下又见他如此惨状,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忍,尽皆缄口不语,全然忘了观看小宝和慕容复之间的较量。

    丁chūn秋所中的“生死符”刚一发作,小宝便即置之不理,转而右手食指点出,一道凌厉的剑气shè向慕容复,口中叫道:“三弟,仔细看着,这便是‘六脉神剑’的jīng义所在!”

    段誉等大理之人,还有萧峰带来的“燕云十八骑”早已被灵鹫宫所属护在当中,以防有人暗算。忽听得小宝高喊,当下走到人群前面,伸长脖子观望。那时少室山上不论僧俗都被丁chūn秋的凄厉惨呼所吸引,没有几人听到小宝喊出的“六脉神剑”四字,但与之对战的慕容复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心中一凛,暗想原来这门传说中的绝世剑法真的存在于世!

    他挥袖格挡,嗤的一声,右手的袖子已被无形剑气切下。小宝左手小指轻弹,又是一招“少泽剑”发出,慕容复左边的袖子登时也被切落。邓百川叫道:“公子爷,这是无形剑气,你使兵刃吧!”说着拔出腰畔长剑,掷了过去。

    小宝也不阻拦,任由长剑落入慕容复之手。此刻只剩下这一个对手,小宝心无旁骛,浑厚无匹的内力源源而出,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剑齐发,只听空气中尽是密集响起的嗤嗤之声。

    慕容复接过邓百川的长剑,jīng神一振,使出慕容氏家传剑法,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瞬间全身如同罩在一道光幕之中。武林人士向来只闻姑苏慕容氏家学渊博,于各门各派的武功无所不知,殊不知剑法也是jīng妙若斯。

    但慕容复的剑法再如何jīng妙狠辣,却根本递不到小宝身周一丈之内。这货双手点点戳戳,潇洒自得,轻松自如,便将慕容复逼得纵高伏低,东躲西避。突然间啪的一声响,慕容复手中长剑被小宝的无形剑气所断,化为寸许长的二三十截,飞上半空,斜阳映照,闪出点点白光。

    慕容复猛吃一惊,临危不乱,左掌急挥,将漫天断剑变作暗器,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小宝激shè而来。小宝见他机智百变,喝了声彩,袍袖一拂,内劲到处,二三十截断剑四散飞落。风波恶叫道:“公子,接刀!”说着将手中单刀掷出,慕容复伸手接住,耍了个刀花,又向小宝攻去。

    小宝斜眼一瞥,见段誉满脸茫然之sè,微微叹了口气,叫道:“三弟,你瞧仔细了,这是少商剑法!”他右手拇指翘起,其余四指收拢,单使一路“少商剑”,好让段誉瞧得明白一些。

    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惨呼。小宝拇指剑气大开大阖,势如石破天惊,百忙中身形转动,已看到游坦之躺倒在地,大声呻吟,萧峰负手旁站,意态悠闲。

    原来萧峰初时与游坦之交手,但觉对方内力yīn寒之极,浑厚凌厉似已不在自己之下,每每掌风袭体,都觉冰寒刺骨,颇为不适,当下打醒jīng神,凝神应对。但他二人互较掌力数十招后,萧峰已然察觉对方内力虽然深厚诡异,但武功招式却似乎平平无奇。以他的武学造诣,一旦有所察觉,当即身随意动,呼呼数掌猛攻,趁游坦之挥掌全力相迎之际,蓦地里下面横扫一腿。

    游坦之所长者只有“冰蚕寒毒”和《神足经》的内力,拳脚功夫几乎全部学自阿紫,那是稀松平常之极,但觉腿上剧痛袭来,喀喇一声,两支小腿胫骨已同时折断,当即摔倒。

    萧峰收手而立,并未乘机置其于死地,朗声道:“丐帮向以任侠为先,你受了jiān人蛊惑,致使丐帮分裂,罪不至死,我便饶你xìng命。只是你这个帮主却是做不得了!”

    有丐帮弟子大声喊道:“他已拜入星宿派门下,早就不是咱们的帮主了!”

    萧峰脸sè一沉,斥道:“你与星宿派的妖人同流合污,没得辱没了丐帮数百年的美名!”说罢转身观看小宝和慕容复交战,再不理睬游坦之。

    游坦之所以能做得丐帮帮主,全仗过人的武功,见识气度均不足以服众。何况他戴起面具,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一切事务全听阿紫和全冠清调度,群丐早已深感不满。今rì又连续抓死本帮兄弟,当众向丁chūn秋磕头,投入星宿派门下,丐帮众人更不将他当做帮主看待了。此时见萧峰踢断他的双腿,群丐反而心中窃喜,竟无一人前来相助。全冠清等少数死党纵然有心上前救援,但见到萧峰神威凛凛,谁敢上前送死。

    那边小宝气定神闲,一路“少商剑”堪堪使完,拇指一曲,食指点出,又喊道:“三弟,且看商阳剑法!”

    慕容复已连使“五虎断门刀”、“八卦刀法”、“**刀法”等仈jiǔ门不同的刀法,每一种刀法都能深得其中jīng义,群雄中有使刀的名家看了,也是深为叹服。奈何他刀法再jīng,使得千变万化,始终也无法欺近小宝身旁。但见小宝食指飞快点动,迅速无伦,这路“商阳剑法”最为灵活,虽不及“少商剑”气势宏伟,但轻灵迅捷远有过之。在他密集如雨的剑气之下,慕容复穷于招架闪躲,全无还手余地,不过数招,啪的一声响,手中的单刀又被震断。

    公冶乾手一挥,两根判官笔向慕容复飞去。慕容复抛下断刀,接过判官笔,一出手便是招招点穴,笔尖上嗤嗤有声,隐隐然也有一股内力发出。

    慕容复心高气傲,明知不敌,却也无法忍受全无还击之力,当下一咬牙,拼着受伤,舍身抢攻,左手判官笔势挟劲风,脱手急shè小宝胸口。便在此时,一路“商阳剑”刚好使完,小宝中指戳出,一道雄浑的指力不偏不倚击在判官笔的中腰。那判官笔被他指力所激,竟尔弯曲,反向慕容复shè了回去。

    慕容复举起右手单笔奋力一挡,双笔相交,金铁交鸣,只震得慕容复右臂发麻。他不等那弯曲了的判官笔落地,左手一抄,已然抓住,顺手挥舞,竟然使的是单钩的钩法。

    群豪既震于小宝指力雄浑,又见慕容复应变无穷,忍不住大声喝彩,都觉今rì得见当世奇才全力相拼,实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中冲剑法”力道沉猛,劈刺挑戳,劲力连绵不绝,十余剑后,慕容复已是额头见汗,本就被逼在丈余开外,这下更是不住倒退,一直退到一株大槐树前,倚树防御,这才勉强撑住。

    慕容复将一笔一钩使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强自支撑。陡然间嗤的一声,小宝的无形剑气破围而入,慕容复帽子登时便给削去,头发四散,狼狈不堪。只听一声女子惊叫,小宝收指望去,但见王语嫣花容失sè,神情凄然,微微一笑道:“王姑娘莫慌,在下与慕容兄旨在切磋,自当点到为止。”

    他这话说得颇为无耻,但王语嫣和邓百川五人只求不要伤了自家公子的xìng命,其它的均不放在心上。邓百川抱拳道:“多谢!”随即奔向慕容复。

    慕容复脸如死灰,今rì与他人联手已属丢脸,现下更是大败亏输,实是生平奇耻大辱,今后在江湖上哪里还有立足的余地?大声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谁要你买好让招?”舞动钢钩,又向小宝扑了过去。

    慕容复素来高傲,从没将天下豪杰放在眼里,今rì在当世英雄之前,被小宝打得全无还手的余地,这下扑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想和小宝拼个同归于尽。

    邓百川大叫:“公子,不可!”身形急窜向前,却哪里来得及。

    只见小宝脸sè一沉,脚步微移,让过慕容复的一钩一笔,右手一探,竟仿佛绵若无骨,手臂可以拐弯一般,抓住慕容复的后心“神道穴”,五指微一用力,慕容复周身酸麻,登时兵刃脱手,再也动弹不得,这一抓正是欧阳锋的独门怪招。

    他情急拼命,全身破绽大开,小宝一抓得手,顺势将他举在半空。慕容复身材原比小宝为高,这时被小宝高举过顶,竟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邓百川四兄弟齐声高呼:“休伤我家公子!”

    王语嫣也是泣泪叫道:“表哥,表哥!”

    小宝眼睛一瞪,邓百川几人登时止步,唯恐惹怒了他。此时慕容复身悬空中,闭目待死,只觉如能立时死去,总好过受这等奇耻大辱。只听小宝冷笑道:“北乔峰、南慕容,凭你也配和我大哥齐名!杀了你,等若脏了我的手!”话音一落,随手便将慕容复掷了出去。

    慕容复直飞出七八丈外,腰板一挺,便yù站起,不料小宝抓他穴道之时,虽不曾当真用劲,但内力直透经脉,他无法在这瞬息之间解除手足麻痹,砰地一声,背脊着地,摔得狼狈不堪。

    邓百川等又忙向慕容复奔去,不待几人近前,慕容复运转内息,已然翻身站起。这当口堂堂姑苏慕容公子已是面无人sè,惨白若死,一伸手已从奔到近前的包不同腰间拔出长剑,左手划了圈子,将邓百川几人挡在数尺之外,右手翻转,横剑便往脖子抹去。

    王语嫣嘶声大叫:“表哥,不可……”

    便在此时,只听得破空之声大作,一件暗器突如其来,横过广场,撞向慕容复手中长剑。但闻铮的一声,慕容复长剑脱手飞出,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然震裂。

    慕容复震骇莫名,抬头向暗器来处望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上蒙着一块灰布。小宝瞳孔微缩,望着那突然出现的灰衣僧人,心道你来了,那便要水落石出,还我大哥清白了。

    【皇马两灭巴萨,欧冠搞定曼联,高兴!小鬼子暂时沉默,国人切勿掉以轻心!北朝鲜的老金同志彻底疯了,俺也快被新政策下的房子问题折腾疯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个死去的爹

    灰衣老僧救下慕容复,劈头盖脸,毫不客气的几句喝骂,便让慕容复的额头汗水涔涔而落,惭愧不已,且重拾雄心壮志,当即跪拜在灰衣老僧面前,只盼能继续聆听教诲。二人说话之间,那老僧似乎无意间向小宝随手一指,小宝神sè不动,衣袖轻拂,好像在驱赶蝇虫一般,实则袖中藏指,以“中冲剑”应了一招。

    但见那灰衣老僧身子一晃,退了半步,露在蒙面巾外的两只眼睛jīng光一闪,似乎大为惊讶;小宝的衣袖则是嗤的一声微响,被对方无声无息的指力切开了一道小口子。众僧与群雄之中高手颇多,均知小宝和那老僧暗中已交手试探,众人见他竟能和小宝的“六脉神剑”平分秋sè,各自一凛,虽说小宝久战之下,真力必有损耗,但那灰衣老僧的武功也是非同小可。

    只听那老僧对慕容复说道:“你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神奇jīng奥,举世无匹,只不过你还没学到家而已。这位龙教主神功惊世,震古烁今,老衲甚是佩服。但若说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当真不及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那却也不见得。你瞧仔细了!”

    只见他伸指一点,啪的一声,插在地上的那支判官笔陡然间向上弹起,反跃而出,慕容复下意识一伸手,已将判官笔抓在手中。灰衣老僧道:“这便是你慕容家的‘参合指’!当年老衲从你的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慕容氏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难道凭你少年人这点微末道行,自以为便能创下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大名么?”

    群雄原本都震于姑苏慕容的威名,但今rì亲见慕容复在龙小宝面前竟然一败再败,人人均想这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虽然不能说是浪得虚名,但也算不上惊世骇俗,艺盖当代。此刻见那灰衣老僧显了这一手神功,而且还说只不过学得了一些“参合指”的皮毛,不禁对“姑苏慕容”四个字重生敬意。

    小宝冷眼旁观,暗自好笑,心道这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但你硬说这门“参合指”的功夫不过学了一点皮毛,简直就是胡吹大气。无外乎不想砸了你慕容氏的金字招牌罢了!

    这当口灰衣老僧又转向萧峰,合十道:“萧大侠武功卓绝,名不虚传,老衲领教了!”

    萧峰早有提防,见他双手合十,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摇晃了一下,势均力敌。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有一道黑影如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萧峰和灰衣老僧之间。这人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群雄吓了一跳,忍不住呼喊出声。但见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颗大树顶上,光头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也似的眼睛。

    萧峰见到此人,心情极为激动——只因来人便是当初在聚贤庄将他救走的那位大恩人!

    小宝侧目望到萧峰的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心想待会儿还有得你惊喜交加呢!

    黑衣人和灰衣老僧对视良久,刚一开口说话,声音颇为苍老,众人已知来人也是个年事已高的出家和尚。二僧说了几句话,少林众僧不禁骇然变sè——原来他二人竟已在少林寺藏身数十年之久,合寺僧众竟无一人察觉,自玄慈以下不免均感惶恐,倍觉惭愧。

    跟着二僧言语间又互称阁下、兄弟,全然不是出家人的口吻,群雄均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生大师暗中使了个眼sè,众高僧均明其意,这两人来历不明,虽做僧人打扮,但不以真面目示人,神神秘秘,居然躲在少林寺中数十年之久,不知怀有何意,势要问个清楚,不能任由他们随便离去。

    玄慈方丈合十道:“善哉、善哉!龙长老,你便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苦难吧!”

    群雄这才记起星宿老怪还在地上翻滚受苦,转头望去,又是一惊,只见丁chūn秋身上的衣服已给他自己撕扯的七零八落,浑身尽是斑斑血痕,张大嘴兀自号哭,只是声音早已嘶哑不堪,嘶吼不出,听来好似在呼呼喘气,难怪这半晌也没听到他的动静。

    小宝应道:“谨遵方丈法旨!”

    玄寂大师忽道:“方丈师兄,丁chūn秋作恶多端,我玄难、玄痛两位师兄都命丧其手,岂能轻易饶他?”

    康广陵大声道:“师叔,你是我逍遥派的掌门,何必去听旁人的言语?我们师祖的大仇岂能不报?”

    小宝望着形如厉鬼的丁chūn秋,忽而神情一肃,说道:“方丈大师慈悲为怀,本人身为少林寺客卿长老,岂能不遵方丈法旨?”转头向梅剑道:“梅儿,取一粒镇痒丸来。”明教群豪很是了解自家教主的xìng情,见他故作慈悲庄重,不由暗自发笑。

    梅兰竹菊四剑婢虽对他不告而去有些着恼,但毕竟只是小女儿使xìng子,实则心中对其敬若天人,视其为主,岂会真的恼怒不休?数月分别,四姝见他安然无恙,心里早已欢喜不尽。当下梅剑取出一个绿sè小瓶,倒出一粒药丸,走上前来,双手奉上。小宝将药丸捏成两半,走到丁chūn秋身前,说道:“丁老怪,张开口来,我给你服药。”

    “生死符”固然可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受天下最最悲惨的刑罚,偏偏还能保持神志清醒,与当初在“光明顶”时鲜于通所用的“金蚕虫毒”相差仿佛。只是“生死符”若无小宝以“天山六阳掌”的独门秘法根除,这份无边苦楚只会往返循环,永无休止,比之“金蚕虫毒”犹有过之。

    是以丁chūn秋始终神智不失,闻言荷荷而呼,张大了嘴巴,小宝手指一弹,那半粒镇痒丸飞入他口中。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chūn秋仍是痒得满地打滚,过了一顿饭工夫,奇痒稍减,丁chūn秋这才勉强站起身来。

    梅剑朗声道:“星宿老怪,这半粒药丸可解三rì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发作。那时候我家尊主是否再赐灵药,便要瞧你乖不乖了。”这话一说,丁chūn秋登时全身发抖,一屁股坐倒在地,目光涣散,口角流涎,显是心中恐惧到了极点,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数百名星宿派的门人争先恐后奔将出来,跪在小宝面前,恳请收录。有的说:“灵鹫宫主天下无敌,小人忠诚归附,死心塌地,愿为尊主效犬马之劳!”

    有的说:“明教教主一统江湖,武林盟主之位非教主莫属。只须教主下令动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有的说:“逍遥掌门乃世外神仙,岂会在意红尘俗世的区区虚名?小人诚心拜入逍遥派门下,从今往后专心侍奉掌门左右,做牛做马,绝无二心!”

    更有许多人为显赤胆忠心,指着丁chūn秋痛骂不已,骂他“心怀叵测,邪恶不堪”,笑他“萤烛之火,也敢与rì月争辉”,要求小宝速速将其处死,为世间除此丑类。

    眼看这群无耻之徒取出丝竹乐器,便要为小宝高唱颂歌,昊天部首领余婆和白眉鹰王殷天正几乎同时怒喝:“闭上你们的狗嘴!”星宿派众门人登时吓得一激灵,闭紧了嘴巴。

    余婆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尊主’这两个字也是你们配叫的吗?”

    殷天正怒道:“明教所属皆是慷慨赴死,重义轻生的好男儿!尔等毫无廉耻之心,要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小宝微蹙双眉,暗忖这些家伙也不全都是天xìng败坏之人,只是既然投入星宿派门下,若不抹杀良心,阿谀奉承,怕是连半rì都活不下去。只是若将他们全都放走,少不得rì后还要在江湖上惹出一些祸事来。当下眼珠一转,说道:“乌老大、安洞主、哈岛主……”

    三人快步上前,躬身道:“属下在!”

    小宝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些讨人厌的家伙,就交给你们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处置了。诸位的洞府、仙岛想来多几个烧水劈柴,除草扫地的奴仆倒也不错,诸位将他们带回去好生管教便是。”

    星宿派众门人正茫然不知所措,忽听小宝愿将他们收入门下,虽说是做为奴为仆,但均想rì后行走江湖,打着这位天下无敌的龙老大的旗号,还不是照样人见人怕,可以耀武扬威。一干无耻之徒当即叩头如捣蒜,千恩万谢。

    乌老大三人躬身应是,心领神会,转过身来便从毕恭毕敬,摇身一变为狞笑连连。乌老大一招手,大声道:“兄弟们,尊主有令,叫大伙儿各带几个奴仆回家,好生管教!”

    一众邪魔外道轰然应诺,跟着一拥而上,多则仈jiǔ人,少则四五人,连抓带扯,拳打脚踢,将这数百人顷刻间分得一干二净。群豪眼见那些拍马之辈被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恶人们教训得哭爹喊娘,无不失笑,各人均想小宝这一招大是高明,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群见风使舵的家伙落在那些邪魔外道的手里,可有的罪受了。

    小宝这一手挪移乾坤大是出人意料,但后效不问可知,定然十分妥帖。玄慈方丈面露微笑道:“我佛慈悲,各位若能教化有方,令他们改邪归正,实是功德无量。”

    小宝谢过玄慈,心道这些腌臜之徒rì后能否向善,却是不大好说,但要他们从此改掉恶习,重新做人,想来倒也不是太难。只是乌老大等人皆是xìng情暴戾,脾气古怪之人,这皮肉之苦,怕是有如一rì三餐,那是决计少不了的了。

    小宝这个“虚竹”既是yīn差阳错“投胎”到了大理段氏,那便跟玄慈、叶二娘毫无半点关系。自四大恶人上了少室山,他便时时偷眼关注叶二娘和玄慈方丈之间是否有何暧昧眼神间的交流,到得此时,玄慈固然没有瞧过那恶婆娘一眼,叶二娘显然也对白须飘飘的玄慈老和尚兴趣缺缺。

    这些男女之间的察言观sè之法,在场数千人怕是没有一个能与他这风月场上的老手相比,因此小宝也就放下心来,他实在不愿看到书中那幕最令人伤感的悲剧重现。

    灰衣、黑衣二僧自说过几句话后,便在一棵大树下盘膝打坐,闭目不语。小宝将丁chūn秋交给少林戒律院首座发落,留下三瓶镇痒丸,吩咐乌老大半年之后再带三瓶解药前来少林寺拜见玄寂大师。若然丁chūn秋每rì乖乖的诵经礼佛,那便再赐解药;若他仍旧不知悔改,恶xìng难除,那便找个山洞把他丢进去,任其自生自灭,痛苦而终。

    众高僧听他如此一说,均感此法甚是可行。玄慈方丈更是含笑叮嘱玄寂大师,定要每rì早、午、晚使人多给丁施主诵念佛经,盼他早rì放下心头恶念,皈依我佛。

    群雄皆知丁chūn秋纵横江湖,百无禁忌,行事全凭个人喜恶,出则前呼后拥,一生锦衣玉食,叫他独处于小小静室,每rì参禅念佛,青菜豆腐,那可真是度rì如年,生不如死。然而丁chūn秋毫不迟疑便跪倒在玄慈面前,任其封住自身大穴,从此再也不能运使内力,老老实实的跟着戒律院的弟子进了少林寺,神情竟似颇有欢喜之意,由此可见“生死符”果真是降妖除魔的无上法宝。

    诸事已毕,群雄自知今rì萧峰等人均已无法碰得,眼看好戏落幕,便要陆续告辞。忽听一声长啸,树下那名黑衣老僧霍然起身,大踏步走将过来。萧峰大喜,便要上前与恩人相见,行大礼参拜。只见那黑衣老僧站定后环视四周,目光当真犀利如剑,群雄不知他要做什么,尽皆驻足观望。

    过了片刻,黑衣老僧缓缓道:“三十年前,一群中原武林高手,在雁门关外伏击,没来由的将我的妻子杀死,抢走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父子不得团聚。我藏身少林寺三十年,终rì昼伏夜出,宁愿孤独一人,寂寞苦熬,也要在此,只因为我的亲生孩儿被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人授了他一身武艺……”

    他说到这里之时,站在一旁的萧峰呼吸渐渐粗重,双拳情不自禁紧紧握住。只见那黑衣老僧转过头来,望向萧峰,犀利迫人的目光早已消失,转而代之的尽是慈祥之意,柔声道:“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萧峰有所示意,他伸手便拉去了面巾。

    群雄啊的一声惊呼,只见他方面大耳,虬髯丛生,相貌十分威武,约莫六十岁左右年纪。刹那间,萧峰惊喜交集,热泪滚滚而下,抢上去拜伏在地,颤声道:“你……你是我爹爹……”

    黑衣僧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儿,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俩一般的身形样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说罢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了起来。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神态狰狞,青郁郁的狼头来。两人并肩而立,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地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燕云十八骑”拔出长刀,呼号相和,虽只二十人,但声势之盛,有如千军万马一般!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大块缝缀而成的白布,正是智光大师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虬髯老者指着最后几个字大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当年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命不该绝,落在悬崖中途的一棵大树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死志已去,便生复仇之念。那rì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朗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

    萧远山道:“当年害你母亲之人,以为我当场击毙。智光和尚以及那个自称‘赵钱孙’的家伙,也因为害怕在你面前吐露当年那个‘带头大哥’的身份,而双双自杀。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萧峰急问:“此人是谁?”

    萧远山一声厉啸,隐含无尽悲痛,喝道:“此人是谁?”目光如电,在群雄和众僧脸上一一扫过。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一如小宝所料,萧远山道出三十年前那一场毫无来由的血战经过,致使爱妻身亡,独子被夺。此事起因乃是有人传信说大批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故而数十名中原武林的好手提早埋伏在雁门关外,只想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萧远山言道当年他根本毫无抢夺少林武学秘笈之心,但受了这天大的冤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少林寺中一躲便是三十年,一来总可偷偷看着萧峰长大,二来将少林寺的武学典籍看了个饱。少林众僧一听此言,均是心头大震,暗忖今rì若给他走下少室山去,本派武功不免就此流入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说什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而去。

    萧远山和萧峰一番对答,群雄和众僧已知乔公夫妇、玄苦大师、谭公谭婆等人确实并非死于萧峰之手,全是他老子萧远山杀害的。萧峰惊愕之下,自觉义父义母、授业恩师等人既然是父亲所杀,便和自己所杀没有分别,这两年所受的冤屈倒也不枉了。

    群雄和众僧也是一般想法,虽知的确冤枉了萧峰,但也并无愧疚之念。其后萧峰问道那带领中原豪杰在雁门关埋伏的首恶之人是否已探查明白?萧远山回答早已探查清楚,之所以隐忍这么多年,便是为了等萧峰长大chéng rén,父子一起亲手报仇。

    小宝心里自然知道那“带头大哥”究竟是谁,自知萧家父子与少林寺这一场三十年的仇怨,绝非自己能以兄弟之情化解。只是他心中对那个暗中假传信报之人实是异常愤恨,目光不由得向那人望去。

    群雄皆知这般血海深仇绝难化解,如果今rì那所谓的“大恶人”不现身出来,萧峰父子决计不会罢休。明教群雄惊闻此事,也是颇感棘手。杨逍等人知道小宝极重情义,但这件事关乎到宋辽两国之间国仇安危,教主若是出手相助萧峰,那便等于将明教彻底变成了大宋的死对头,实是无法抉择。

    便在此时,玄慈方丈忽然缓缓说道:“阿弥陀佛,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萧老施主,当年雁门关外一役,老衲误信他人所言,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纵是今rì自戕于此,实在已经晚了。”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rì你假传音讯,说有大批契丹武士来攻少林,夺取武功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有丝毫内疚于心么?”

    玄慈忽然当众说出“慕容博”三字,除了小宝之外,都是大吃一惊。群雄大多知道慕容复的亲爹单名正是一个“博”字,听说此人已然逝世,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他的名字来?而且听玄慈话里的意思,慕容博便是当年假传音讯之人,如若不假,那么此人才是真正的恶人。

    各人顺着玄慈的目光瞧去,见他双目所注,却是坐在大树底下的灰衣僧人!

    那灰衣老僧一声长笑,站起身来,向玄慈说道:“方丈大师,你好生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说着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庞。

    慕容复惊喜交集,扑上前去,跪拜在地,泣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昔时因果

    三十年前,玄慈正当盛年,方过而立,但武功品德,佛法修为都是少林同辈弟子之冠。彼时他在江湖上名声显著,结交了许多白道好汉,正派英雄,武林中已公认他便是灵门禅师之后的下一代少林方丈。

    一rì,玄慈接到一位他素来敬重的好友飞鸽传讯,得知有辽国武士将于当年某rì大举来犯少林,意在夺取少林武学典籍。玄慈对这位武功卓绝,人品俊雅的朋友深信不疑,以为事在紧急,不及详加商议,当即暗中集合了百余位武林义士,分批赶赴雁门关外埋伏,意图先发制人,根本不给契丹蛮夷入关的机会,便将来犯之敌彻底消灭。

    是rì黄昏,玄慈率领第一批二十一人先行赶到,埋伏不多时,便有十余名契丹武士纵骑高歌而来。群豪不由分说,均以黑巾蒙面,先用暗器招呼,跟着各执兵刃杀出,片刻之间,便已将契丹武士杀尽。

    当其时,玄慈与智光大师等人虽然欢喜,可也大起疑心,觉得这些契丹人太过脓包,尽皆不堪一击,绝非高手。难道辽国便是派遣这等武功稀松平常之人来抢夺少林武学秘笈么?

    又或者讯息不确?亦或辽人故意安排这诱敌之计,后续尚有什么奇谋诡计不成?

    玄慈等人还没商量几句,西北角上又有二骑驰来。玄慈等人不及隐伏,干脆光明正大迎了上去。只见一匹马上坐着一位彪形大汉,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另一骑马上乘着一名美貌少妇,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二人并辔谈笑而来,神态极为亲昵,显是一对年轻夫妻。

    那男子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契丹武士的尸体,立时发怒,神sè十分凶猛,用契丹话大声喝问。中原群豪本就是来阻击敌人的,见这一男一女衣着华贵,绝非寻常契丹人士,双方言语不和,当场便动起手来。

    山西大同府的好汉“铁塔”方大雄当先举起镔铁棍向那男子当头猛击。玄慈心下存疑,想要阻止已然不及,只见那契丹男子右臂伸出,已将镔铁棍抓在掌中,发力一拗,那方大雄的手臂关节已断。群雄惊骇之下,七八件暗器便已shè了过去,那男子袍袖一拂,劲风涌出,暗器纷纷跌落,跟着一声大喝,提起抢来的镔铁棍朝方大雄击落。群豪齐声惊呼,不料那人只是将方大雄连人带棍挑开一旁,并未出手杀人,只是满脸怒sè,用契丹语喝问不止。

    群雄见他武功高强,实属罕见,震惊之下,只想到所得讯息非假,只怕对方后续的高手越来越多,先杀一个是一个,当下便有七八人一拥而上,另有四五人攻向那美貌少妇。

    不料那少妇竟然不会半点武功,有人一剑便将她右臂斩落,那小小婴儿跌落地下,已没了声息,跟着有人一刀便削去了少妇的半边脑袋。那契丹男子武功虽高,但被七八个高手围住,顷刻间哪里分得出手来相救妻子?原本他最初几招只是接连夺去中原群雄手里的兵刃,并未伤人,但他妻子一死,登时双目通红,神sè可怖之极,一声悲吼,立时痛下杀手!

    那大汉便是年轻时的萧远山,他师从汉人,练得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功,颇受萧太后的器重,任大辽国属珊军总教头。那时他新婚方始一年,妻子本是汉人,为他诞下一个麟儿,正值人生意气风发。那rì儿子刚满周岁,他带着妻儿一起前往孩子的外婆家赴宴,不想行到中途,突然遭遇袭击。萧远山曾在师父面前立誓,此生绝不杀害一个汉人,而且数次委婉相劝当时的辽国皇帝南侵大宋,因此虽是遭遇猝袭,但见来者都是南朝武士,他恪守誓言,并不想杀害对方一人。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的爱妻惨死于对方刀下,刹那之间悲恸yù绝,杀意大炽,什么誓言也顾不得了!

    那一场恶战,萧远山有如魔鬼化身,行如鬼魅,片刻间已杀了九人。这下玄慈等人也都红了眼睛,个个舍命上前,跟他缠斗。然而当年的萧远山天赋异禀,自幼便得世外高人传授武艺,年纪虽轻,武功却远比当时的玄慈等人为高。只见他东边一冲,杀了一人,西边一转,又杀一人,一招一式,总是从中原豪杰绝对意想不到的方位袭来。

    其时夕阳如血,雁门关外朔风呼号,夹杂着一声声英雄好汉惨死的叫喊,头颅四肢,鲜血兵刃,在空中乱飞,那时的萧远山除了疯狂的杀人,什么也不知道。

    江西的杜氏三雄被他一掌一个打得脑浆迸裂,“万胜刀”王维义被他抢过兵刃,横刀削成两截,“地绝剑”鹤云道长被他抓住双腿,撕成两片,五脏六腑流了一地……险峻山道,已尽被鲜血染红,到处都是残肢断体,宛如修罗地狱!

    玄慈眼见众兄弟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自知无法幸免,连声喝问你是谁,你是谁?萧远山哪里会答,骤起鸳鸯连环腿,竟以足尖踢中了玄慈的穴道,认穴之准,腿法之奇,实是匪夷所思。

    此后萧远山伏在妻子的尸体上痛哭不止,又将婴儿放在妻子身旁,起身大声喝骂玄慈。玄慈苦于穴道被封,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将两只露在蒙面巾外的眼睛瞪得溜圆,向他怒目而视。萧远山骂了半晌,突然仰天长啸,声音凄厉之极,从地上拾起一柄短刀,便在石壁上刻起字来。那时天sè已黑,玄慈仰卧于地,也瞧不清他在刻些什么,只听得嗤嗤声响,石屑纷纷洒落。

    不知过了多久,萧远山抛下短刀,抱起妻子和孩儿的身子,走到崖边,忽然纵身便往深谷一跃而下。智光大师先前被萧远山掌力的余劲震晕,此刻早已醒来多时,只是心中恐惧之极,一直不敢出声。此刻突见萧远山跳崖殉情,不免大为惊诧,当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起身奔到崖边向下一望,只见云雾深锁,深不见底,这一跳下去,纵是武功高绝,也万难活命。

    智光正要去救玄慈,忽然听见两声婴儿啼哭响起,有一物从崖下直飞上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距离崖边不远的一具尸体胸腹之间,正是那小小男婴。

    原来萧远山跳下悬崖后,突然发觉怀中的幼子竟然未死,立即便将儿子向上抛去。一瞬之间,萧远山心思转得极快,而且还能清楚记得崖顶边缘尸体的准确方位,所用力道也是恰到好处,这份武功,这份心智,远非常人能及,当真可畏可怖。

    当晚存活下来的只有玄慈和智光二人,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位均是rì后的大德高僧,岂会忍心杀害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智光武功不高,无法解开玄慈被封的穴道,担心还有契丹高手后续而来,赶紧牵过两匹马,将玄慈抱上一匹,自己乘坐另外一匹,怀抱婴儿,单手牵马,连夜赶回雁门关,找寻跌打郎中疗伤。到了第二天晚间,十二个时辰已满,玄慈被封的穴道自解,心里记挂着契丹武士袭击少林一事,立即又和智光出关察看。

    但见昨rì恶战之地,尸骸犹在,一如昨晚,二人将殉难的同道一起埋葬,只是数来数去少了一具尸首,便是rì后时常疯言疯语,脑筋不清不楚,自称“赵钱孙李、周武郑王”的那个家伙。

    玄慈心思缜密,自忖昨夜萧远山完全可以赶尽杀绝,为何却只点了自己的穴道?当下想到萧远山刻在石壁上的那些字来,便去寻着一条小溪,淘些溪水化开地上的凝血,涂在石壁上,然后撕下白袍衣襟,将石壁上的文字拓了下来。

    此后二人回到关内,找到一个常往辽国贩卖牛马,识得契丹文字的贩子,将那白布上的拓文给他一看,那牛马贩子便用汉文译了出来,写在纸上。

    玄慈和智光看了那些译文之后,不禁面面相觑,实是难以相信。然而玄慈想到萧远山当时既然已决意自尽,又何必故意撒谎?为防万一,二人干脆又出关悄悄找了一个通晓汉文的契丹人,让他将白布上的拓文又再口译了一遍,意思仍是一样,二人至此方才相信,原来萧远山夫妇不过只是携子去娘家赴宴,根本与袭击少林,抢夺秘笈全无半点关系!

    玄慈和智光又急忙赶回少林,严加戒备,直过了两个多月也不见契丹人来犯。玄慈又请江湖同道四处打听假传讯息之人的消息,却不料那人早已不知去向,从此再无半点音讯。真相就此大白,契丹武士意图抢夺少林武学典籍,竟然只是那人胡编出来的一句妄语!

    如此一来,同去雁门关伏击的各位英雄固然死得无比冤枉,那些契丹人也是无辜受累,尤其是萧远山夫妇,玄慈和智光均感更是对不起他们了。

    二人极度愧疚,虽说胡汉有别,心存养虎贻患的一丝忧虑,但仔细商议后终究还是决定把萧远山夫妇的孩子养大。智光认为该当让这孩子做一世普通人,不要再卷入江湖恩仇;玄慈却坚持要让这孩子长大后成为一位英雄人物,如此方才对得起无辜冤死的萧远山夫妇。因此拜托玄苦大师在这孩子七岁时便收其为徒,亲自授其武艺,教诲训导,不使他误入歧途,从此十年寒暑,不曾断绝,这才有了rì后名震江湖,豪侠无双的丐帮帮主乔峰……

    少室山上晚霞映照,数千豪杰听了玄慈将三十年前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缓缓道来,人人均感不寒而栗,尽皆默然无语。众人暗自思量只因一个虚假音讯,便葬送了这么多条无辜xìng命,这传讯之人用心何其yīn毒。想到此处,数千道目光一齐shè向慕容博,人人均是隐含怒意,却都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愚弄玄慈,难道是穷极无聊,只为让中原豪杰和契丹武士互相残杀么?

    只听玄慈说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rì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方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后裔,所谋者甚大。由此推想,当年你假传讯息的用意,想来是要挑起宋辽武人之间的争斗,好让你鲜卑一族可以从中取利。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的xìng命么?”

    慕容博神sè不变,昂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当年他假传讯息,固然有其险恶用意,但事后自是无法再向玄慈和中原武林交代,也无从辩解。以他当世豪杰,武学宗师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自毁一世英名,累及姑苏慕容氏在江湖上的名声,最好的办法便是假装病死,而且事先严令妻儿绝不可太早向外公布自己的死讯。如此一来,玄慈找不到他,自会前往燕子坞问询,然后见他已不在人世,以玄慈的xìng格,便不会向外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而且慕容博因此还能得以藏在暗处,处心积虑,潜心谋划复国大业,偷入少林寺录取七十二般绝技的武功秘笈,实乃一举数得。

    当年玄慈曾委派师弟玄悲前往姑苏燕子坞拜会慕容博,不料玄悲大师在其府上无意中发现了慕容氏暗中谋划叛乱的蛛丝马迹,猜到了慕容氏的来历和造反的意图,只是一直寻不到真凭实据。慕容博隐忍多年,心中却一直没有忘记此事,直到数年前玄悲大师前往大理,慕容博这才暗中下手偷袭,以玄悲大师的成名绝技“韦陀杵”将其一拳震死,意在挑起大理段氏和少林派的纷争。

    至于伏牛派的柯百岁,武功不高,却是给他以正宗的家传武学“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死的。起因自是慕容博贪图柯百岁家财豪富,想将他收为己用,招兵买马,积财储粮,以备rì后造反之需。柯百岁坚不肯从,还要报告官府,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玄慈娓娓道来,仅凭猜测便将他所做恶事的诸般情由说得清清楚楚。慕容博大拇指一翘,赞道:“老方丈了不起,了不起!足不出少林一步,却能明察秋毫,老夫佩服之极!念在你我二人多年的故交之情,方丈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切直言相告。”

    玄慈望了萧峰一眼,说道:“以萧峰的为人,丐帮马大元副帮主、马夫人、白世镜长老三位,料想不会是他杀害的。却不知是慕容老施主,还是萧老施主下的手?”

    萧远山道:“马大元是他妻子和白世镜合谋害死的,白世镜是我杀的。其间过节,大理段王爷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方丈yù知详情,自去问过便是。”

    丐帮众人一听,原来马副帮主丧命一事根本与萧峰无关,顿时心生悔恨。不少帮众望向全冠清的目光不由得隐含愤意,均想若不是你这厮与人合谋陷害乔帮主,揭穿乔帮主契丹人的身份,丐帮何以会沦落到今时今rì内讧分裂,声望大减的境地?

    只见萧峰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上来领死吧!”

    龙小宝始终未发一言,但一直盯着慕容博,目光闪烁,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见慕容博一声长笑,陡然间纵身而起,疾向山上窜去。萧远山和萧峰分从左右急追,慕容复叫道:“爹爹,爹爹!”紧随其后而去。只是前面三人的武功均已登峰造极,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慕容复哪里追的上。

    群雄sāo动,便yù同往。邓百川四兄弟和燕云十八骑都想上山相助各自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玄寂喝道:“结阵拦住!”百余名少林武僧齐声应诺,或横禅杖,或挺戒刀,一排排列阵相迎。

    便在此时,小宝身形一晃,已越过众僧,直奔山门而去,口中喝道:“明教和灵鹫宫所属听令,少林寺乃佛门净地,非私相斗殴的场所,尔等不得擅入!非少林僧众,不得寺中高僧允许,也不得入内!韦蝠王,把那全冠清给我拿下,其余丐帮兄弟可自行去留!”

    他说完前两句时,明教和灵鹫宫众人齐声应是;待他说到“韦蝠王,把那全冠清给我拿下”之时,韦一笑头也不回,身子一晃,瞬息之间,只听哎呦一声,全冠清已被他抓在手中提了回来,随手扔在脚边。全冠清牙齿咯咯作响,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丐帮众人相顾骇然,委实无法想像世间竟有如此轻功。韦一笑这一退一回,顺势以“寒冰绵掌”拍中全冠清三处大穴,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群雄之中有亲眼目睹的,无不惊骇失sè。全冠清的十余名死忠手下,下意识想要抢上救援,被杨逍、殷天正、说不得几人眼睛一瞪,顿时没了勇气,止步不前。这些人左右观望,见其他帮中兄弟并无相助之意,只好低下头退回人群之中。

    此时,萧峰父子、慕容博父子、龙小宝的身影早已没入少林寺中,不知去向何处。有小宝的吩咐,群豪不得少林高僧允许,谁也进不得寺内。玄慈放下心来,赶忙领着玄生等七八名玄字辈的高僧展开轻功,也跟着追上山去。仅只这片刻之间,小宝已超过慕容复,远远望见萧峰父子和慕容博已先后闯进了藏经阁……

第一百二十六章 老僧无名

    “萧老侠,令郎萧大侠官居辽国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这位龙少侠神功盖世,老夫自叹弗如。当初萧大侠身陷聚贤庄,龙少侠明知九死一生,还要孤身舍命前往,生死与共,足见他二人情逾骨肉,义气深重。龙少侠统率明教,麾下教众数十万,遍布大江南北,足可与丐帮分庭抗礼。现今大宋朝廷羸弱不堪,皇帝昏庸,jiān佞当道,倘若萧大侠乘此良机挥军南下,龙少侠率领明教以为内应,纵是蒙古人如何凶狠,大宋怎样负隅顽抗,亦能打下大片江山。届时萧大侠可建立赫赫功业,进而自立为王,退亦长保富贵。那时顺手将中原武林群豪聚而歼之,如踏蝼蚁,昔rì被丐帮斥逐的那一口恶气,岂非一旦而吐。”

    “你想让我儿为你尽力,好让你能混水摸鱼,以遂兴复燕国的野心?”

    “不错!其时我慕容氏建一枝义旗,兵发山东,为大辽呼应,同时吐蕃、西夏、大理三国一时并起,咱五国合力灭宋,共拒蒙古,瓜分了大宋疆土,亦非难事。我燕国不敢取大辽一尺一寸土地,若得建国,尽当取之于南朝。此事于大辽大大有利,萧兄何乐而不为?萧兄只需依得在下的倡议,便请立即取了在下的xìng命,为夫人报仇,在下决不抗拒!”

    “嘿嘿,慕容老先生,龙某不才,说一句不敬的话,你这些倡议说了等于没说。以我兄弟二人的武功,无需萧老伯出手,便可当场杀了你父子二人,为伯母报仇,这话应该不假吧?而且我明教,还有我大理国,凭什么受你唆使便来趟这浑水,将无数大好男儿的xìng命断送在沙场之上?我大师兄郭靖镇守襄阳二十余年,为国为民,宁愿粉身碎骨;我龙小宝自幼在少林寺长大,那便也是大宋子民。蒙古人也罢,你鲜卑族也好,谁若胆敢来欺辱我华夏百姓,掠夺我神州寸土,姓龙的就跟他拼命!既然如此,我大哥又何必听从你的蛊惑,劳神费力,起兵打仗,今rì杀了你之后便去逍遥自在,岂不快活?”

    “正是!杀母大仇,岂可当做买卖交易?这等肮脏之事,岂是我萧氏父子所屑为之?”

    “哈哈哈……我素闻萧峰萧大侠才略盖世,识见非凡,殊不知今rì一见,竟是个不明大义,徒逞意气的一勇之夫。嘿嘿,可笑啊可笑!”

    “萧峰是英雄豪杰也罢,是凡夫俗子也好,总不能中了你的圈套,成为你手中的杀人之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大辽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极品大臣,却只记得父母私仇,不思尽忠报国,如何对得起大辽皇帝和千千万万契丹族人?”

    “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辽两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辽两国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辽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铁骑侵入南朝,蒙古人便会乘虚而入辽地,你可知那时将有多少宋人惨死?多少辽人死于非命?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事?蒙古大军横行天下,二十余年来却越不过一座小小的襄阳城,却是为何?只因大宋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率兵奋战,即便大辽、西夏、吐蕃联手,未必便能取胜。昔年岳王爷百战百胜,直捣黄龙,将大金国打得七零八落,女真部族几乎被斩尽杀绝,若非如此,我契丹一族如何能乘势崛起,一举占有辽东广袤土地?哼,岳王爷虽已逝世多年,但谁又能担保大宋不会再出一个好似岳武穆般盖世无双,战无不胜的统兵奇才?咱们到时打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却让你慕容氏趁机来兴复燕国。我对大辽尽忠报国,旨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便要杀人取地,建功立业!”

    “善哉,善哉!萧居士宅心仁厚,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当真是菩萨心肠。”

    龙小宝轻功卓绝,紧追萧峰父子,几乎是前后脚赶到了藏经阁。鸠摩智早前已被他击败,落荒而逃,这当口自不能现身来助慕容博一臂之力。以小宝和萧峰父子的武功,三对二,有十足十的把握宰了慕容博和慕容复,但他始终没有急于出手,一直旁观辩论,其实就是在等这个苍老的声音出现。

    这货虽然已经暗自怀疑了好几年,但当这个苍老的声音真的就在此时此地响起的刹那,还是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热血上脑。藏经阁内两对父子,都是当世罕有的英雄人物,同样在听到这个声音之时,均是大吃一惊!

    以他们五人的武功,居然窗外有人并不知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而且听外面那人说话的口气,似乎在窗外已久,慕容复当即喝道:“是谁?”不等对方答话,呼的一掌拍出,两扇长窗飞起,落到阁下。

    只见窗外走廊之上,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老僧正拿着一把笤帚,慢吞吞的躬身扫地。这僧人的年纪着实老得很,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经全白,脸上皱纹密布,行动迟缓,有气没力,似乎不会武功,看样子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岁。慕容复又问:“你躲在这里有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抬起头,缓缓道:“施主问我躲在这里有……有多久了?”慕容父子和萧峰父子一起凝视于他,见其目光茫然,瞳孔表面好像蒙了一层东西,竟似半明半盲,全无半点jīng神,但说话的声音正是适才夸赞萧峰的口音。

    小宝的一颗心砰砰乱跳,眼前这老僧不是从小把“他”养大的师父,还能有谁!

    谁才是金大侠的“天龙世界”里真正的第一高手?答案自然便是那个躲在藏经阁中,无名无姓的扫地老僧。

    若是给金大侠的武侠世界里所有高手排个名的话,居于首位的达摩祖师自然是当仁不让,并列第二的应该是逍遥派的创派祖师逍遥子、在“侠客岛”上刻下“太白诗句”的那位根本不知是何朝何代的神秘高人,以及这位无名老僧。然后才是“九yīn真经”的作者黄裳、写出“葵花宝典”的那位前朝太监、“剑魔”独孤求败和以一根竹竿便能击败三千甲士的越女阿青。

    这七大传说级的绝世高手,除了越女阿青之外,余者尽皆不曾在“金氏武侠世界”里正式露面,然而好像龙小宝这样的“超级金迷”应该全都知道,这七个神话般的人物,才是金大侠UU小说最最巅峰的绝世传说!

    而现在,无名老僧就站在几人的面前!

    一如过往几年来那般,老和尚神情茫然,听了慕容复的问话,很认真的屈指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歉然道:“我……我记不清楚了,不知是四十二年,还是四十三年。这位萧居士最初晚上来看经之时,我……我已来了十多年。后来……后来慕容居士也来了,前几年那个天竺僧波罗星也来盗经。唉,你来我去,将阁里的经书翻得乱七八糟,也不知为了什么。”

    萧远山听了这话大为惊讶,但他自恃武功高强,猜想这三十年来自己偷研少林绝技,自修自炼,合寺上下,无人察觉,多半这老和尚适才也在寺外,听了自己的言语,便来在此胡说八道。哪知老和尚跟着便说他全神贯注于武学典籍,心无旁骛,自然看不到别人存在。又说他第一次来藏经阁借阅的是一本《无相劫指谱》,自那时起便入了魔道,委实可惜。

    这下萧远山惊骇莫名,手指老僧,几乎说不出话来。老和尚又说他第二次拿走的是一本《般若掌法》,见他入魔越来越深,心中不忍,所以在他平时惯常取书之处,放了一部《法华经》和一部《杂阿含经》,只盼萧远山能取走研读参悟。怎奈萧远山太过沉迷于武学,于正宗佛法置之不理,找到一本《伏魔杖法》便自欢欣鼓舞而去。

    老和尚随口道来,将萧远山的所作所为说的丝毫不错。萧远山心中渐渐由惊而惧,由惧而怖,背上冷汗直冒,一颗心都仿佛快要停止下来。

    跟着无名老僧慢慢转过头,又向慕容博望去。慕容博见他目光迟钝,直如视而不见其物,又似乎自己心里隐藏的所有秘密,都被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中发毛,周身大不自在。那老僧叹了口气,便说慕容博虽是鲜卑族人,但在江南侨居已有数代,初料必然受到南朝文化的影响,文采风流,为人雅致,哪知慕容博首次来到藏经阁一样将我佛祖的微言妙法,历代高僧的语录心得尽皆弃如敝履,找到一本《拈花指法》却如获至宝。

    而且慕容博比之萧远山更加贪得无厌,萧远山所修习研悟的是怎样克制少林派现有的武功,慕容博却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逐一找到,尽数录了副本而去,这才归还藏经阁。又说他本以为这些年来慕容博尽心竭力想要将七十二般绝技融会贯通,今rì小宝与鸠摩智在大雄宝殿比武之时,才知道原来慕容博已将七十二绝技尽数传给了大轮明王。

    慕容博听到这里,比萧远山惊惧更甚,也是哑口无言。老和尚慢吞吞的话语有如一把把尖刀,片刻间已将两大高手的心刺得千疮百孔。老和尚又道:“……那大轮明王强修本寺内功秘典《神足经》,这部内功心法传自天竺,不知他从何处得来,还请慕容居士rì后再见他时,请他归还。”

    鸠摩智从游坦之那里夺得《神足经》一事,慕容博全然不知,更加不曾听过这门内功心法的名字,闻言一片茫然。老僧继续说道:“本派武功传自达摩老祖,佛门弟子习武,旨在强身健体,护法伏魔,修习任何武功之时,必须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学为基础,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这功夫练得越深,自身受伤越重,如果所练的不过是拳打脚踢、刀枪棍棒的外门功夫,那还罢了,对自身危害不大,只要身子强壮,自可抵御得住;但如练的是本派上乘武功,例如拈花指、般若掌之类的功夫,每rì不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则戾气深入脏腑,愈陷越深,比任何外毒都要厉害百倍……”

    他说到这里,忽听楼下说话声起,跟着楼梯上传来几下微响,仈jiǔ个僧人纵身上阁。当先的是玄慈、玄生和玄灭,其后便是神山上人、道清大师、哲罗星和波罗星等外来客僧,再然后是玄垢和玄净。众僧见龙小宝五人都在阁中,静听一个面目陌生的老僧说话,均感诧异,又刚好听到老和尚最后那两句,不禁各自一怔。众僧均是大有修养的高明之士,当下也不上前打扰,站在一旁且听他说些什么。

    无名老僧对他们视而不见,全不理会,继续说道:“少林寺建刹数百年,自古以来,唯有达摩祖师身兼诸般神通绝技,此后纵然历代高僧有所新创,却也没有一人能并通诸般武功,却是何故?本寺七十二般绝技的典籍一向在此阁中,但凡武功有所成就的弟子尽可前来翻阅,其理安在?只因本寺七十二项绝技,每一门功夫都能伤人要害,取人xìng命,狠辣凌厉,大干天和,是以每一项绝技均须有相应的慈悲佛法为之化解。只是一人练了三四门绝技之后,在禅理上的领悟自然而然会受到障碍,这在本派叫做‘武学障’,与别宗别派的‘知见障’道理相同。须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学在求杀生,两者背道而驰,相互克制。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绝技才能练得越多。但佛法修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却又往往不屑去多学各种杀人的厉害法门了……”

    玄慈等少林高僧见老和尚的服sè打扮不过是寺内cāo持杂役的僧人,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不列“玄、慧、虚、通”的辈分排行,除了自愿诵经拜佛之外,只做些粗活,怎会谈吐高雅,识见超卓,有如此见识修为,心下大感诧异。但听他说了这些话,只觉其中大含jīng义,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凛然之意,不由得合十赞叹:“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道清大师更是连连点头道:“得闻老师父一番言语,小僧今rì茅塞顿开。”其余高僧也一齐合掌道:“请师父更说佛法。”

    老和尚合十道:“不敢,老衲说的不对之处,还望诸位指教。”便在此时,忽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响声过后便无异状。玄慈等均向慕容博望去,见他脸上已然变sè,却兀自强作微笑。

    原来慕容博毕竟心高气傲之极,初时被老和尚揭穿多年以来的所作所为,不免心惊胆战;此后见这无名老僧侃侃而谈,说的神乎其神,高深莫测,却死活瞧不出他有半点武功的模样,心里渐感不服。他这不服之气一上来,便再无法抑制,又见玄慈等高僧到来后,听了老和尚的一番话,均是凛然受教,再也忍耐不住,便将双手拢在袖中,暗暗使出“无相劫指”,神不知、鬼不觉向无名老僧弹去。

    不料指力甫及老和尚身前三尺之处,便似撞上了一层柔软至极,却又坚硬之极的无形屏障,几声轻响过后,指力已消散无踪,却也并不反弹而回。当此情境,龙小宝心里最后一丝疑虑顿时消去,心头之激动无法言述,只想扑上去抱着老和尚大声欢叫。

    无名老僧似乎浑然不觉慕容博以指力偷袭,目光转向小宝道:“我这个徒弟尚在襁褓之中,便给我捡了回来。他自幼灵智闭塞,懵懂无知,却偏偏对佛法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自他五六岁起,我便带他来这藏经阁,无论佛法武功的典籍任其自行挑选阅读。这孩子难能可贵之处便在于大多时候只对佛法典籍兴趣盎然,所悟颇快,仿佛生来便与佛法有缘。此后我试着引导他修习了几门功夫,他便似懂非懂,随心所yù的修炼起来,十余年间倒也有所大成。别人眼中看他不过是个白痴,其实他是真正灵台清净,不惹尘埃之人,因此于武学之道上才能这般进境顺畅。唉,只是在几年前突然间灵智复苏,便再也不能保持心境无尘,无我无相了。这几年他下山之后,想是迭逢奇遇,内力大增,武功大进,融汇北丐西毒、明教逍遥,以及我少林派各家之所长,当今世上已鲜有敌手。虽然他有从前的佛法心xìng为基础,自可任意修习本派绝技,但是佛法修为却早已停滞不前,贪嗔之念好似枷锁缚身,此生再也无缘修得正果,真是可惜了。”

    少林众僧听得小宝原来就是被这老僧所收养长大,各人神sè均有恍然大悟之意。慕容博父子听得这深不可测的老和尚居然是龙小宝的师父,自身处境实在危之极矣,不免深锁眉头,甚是担忧。

    小宝见老和尚当众挑明了与自己的关系,挠了挠头皮,嘻嘻笑道:“师父,没想到您老人家这般神通广大,这些年来可瞒得弟子好苦啊!”说着走上前去,跪下来好生磕了三个响头。他表面上虽是嬉皮笑脸,但众人皆已看到他的眼眶里生出一层蒙蒙水气,显然内心绝不平静……

    (因为是“混乱武侠”,所以连岳武穆和大金国的历史也超前了许多年。诸位看官无需认真,一笑置之便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思维混乱

    老和尚坦然受了小宝的三个响头,说道:“你先起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诸位大师说。”小宝站起身来,老老实实移开两步,垂手肃立。无名老僧又道:“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为不足,却要强自多学上乘武功,但练将下去,不是走火入魔,就是内伤难愈。本寺玄澄大师以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学修为,先辈高僧均许为本寺二百年来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间,突然筋脉俱断,成为废人,便是为此了。”

    玄生、玄灭二人突然跪倒,说道:“大师,可有法子救一救玄澄师兄?”

    老和尚摇头叹息道:“太迟了,不能救了。当年玄澄大师来藏经阁拣取武学秘籍,老衲曾三次提醒于他,但他始终执迷不悟。现下筋脉俱断,又如何可能再续?其实五蕴俱空,sè身受伤,从此不能练武,他勤修佛法,由此而得开悟,实是因祸得福,两位大师所见,却又不及玄澄大师了。”

    玄生和玄灭齐道:“多谢开示!”

    老和尚道:“两位请起,老衲在寺中供各位大师差遣,二位行此大礼,如何敢当?”他说到一半,玄生、玄灭只觉各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双臂下轻轻一托,身不由主便站了起来,却没见老和尚伸手拂袖,都是惊异难言。二僧心想这般潜运功力,心到力到,莫非这老僧竟是菩萨化身,否则怎能有如此广大神通,无边佛法?

    “本寺七十二般绝技,均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用’为运用法门。萧居士、慕容居士,还有那大轮明王、天竺波罗星诸位本身早具上乘内功,来本寺所习的,只不过是七十二项绝技的运用法门,虽有损害,只是一时不显,所以几位初练本寺绝技时,全然没有后顾之忧。”

    “今rì大轮明王与老衲这个弟子比斗之时,所使的内功心法原本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这门功夫jīng微奥妙之极,以之运使本寺七十二般绝技,大半均可使得。但佛道武功终有所别,大轮明王使出的少林绝技,不过徒具其形罢了。原本大轮明王修习本寺七十二项绝技的使用之法,已然是勉为其难,身体各部已皆有隐患显现,只是其伤隐伏,虽有疾害,一时之间还不至于危及本元。但他现下‘承泣穴’上sè现朱红,‘闻香穴’上隐隐有紫气透出,‘颊车穴’上筋脉震动,种种迹象表明他又不知如何得到本寺一部故老相传的天竺神功秘典,竟以为是《易筋经》而强练不休。似他这般执念甚深之人,又怎能修成本寺诸般佛门武学?完全是背道而驰,大错特错,次序颠倒,危在旦夕!”

    众人听他这般阐述鸠摩智的内伤隐疾,不过暗中瞧了几眼,便已尽知来龙去脉,心下不免半信半疑。只见老和尚转向萧远山,说道:“萧居士,你近来小腹‘太乙’、‘梁门’二穴,可感到隐隐疼痛么?”

    萧远山全身一震,惊道:“神僧所见,正是这般!”

    “那你‘关元穴’上的麻木不仁,近来又如何了?”

    “这麻木处十年前只有小指般大一块,现下……现下几乎有茶杯口大了。”萧远山自知自身隐疾,听那老僧随口点出,无不中的,心中惊讶更甚,语音已是微微颤抖。

    萧峰一听之下,知道父亲三处穴道上现出的各种迹象,乃是强练少林绝技所致,从他话中听来,已受这些病痛困扰多年,始终无法驱除,早成心腹之患,一大隐忧,当即上前拜倒在地,恳请无名老僧大发慈悲,出手解救。

    老和尚合十还礼道:“施主宅心仁厚,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肯以私仇而伤害宋辽军民,如此大仁大义,无论有何吩咐,老衲无有不从。施主请起,不必多礼。”他说到最后,萧峰大喜,本想再磕两个头,岂料身下一股柔和大力向上一托,身不由己便站了起来。

    萧峰心中惊骇,与先前玄生、玄灭二位大师并无分别,但他功力毕竟不是那两位玄字辈的高僧能及,若是强行抗拒,老和尚即便神通广大,也不见得就可以如此举重若轻。只是萧峰挂怀父亲体内的隐患,自然不敢对老和尚稍有失礼,生出一丝一毫争强好胜之念。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萧老施主过去杀人甚多,颇伤无辜,像乔三槐夫妇、玄苦大师,实是不该杀的。”

    萧远山是契丹一族的大英雄,年纪虽老,不减粗犷彪悍之气,当下朗声道:“老夫受伤已深,但年过六旬,有子chéng rén,纵然顷刻间便死,亦复何憾?神僧要老夫认错悔过,却是万万不能。”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老衲不敢强迫施主认错悔过,但施主之伤乃因练少林武功而起,yù觅化解之道,便须从佛法中寻找。”他转头又向慕容博道:“慕容老施主视死如归,自不须老衲饶舌多言。但若老衲指点途径,令施主免除了‘阳白’‘风府’‘廉泉’三处穴道,每rì三次的万针攒刺之苦,却又如何?”

    慕容博体内损害远比萧远山为重,每rì清晨、正午、子夜三时,无名老僧所述三处穴道上确是有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无论服用何种灵丹妙药,都是全无效验;若是运转内力,那针刺之痛更是变本加厉,深入骨髓。似这等一rì之内,连死三次,哪里还有什么人生乐趣?

    慕容博所受苦楚,近年来与rì俱增,他所以甘愿一死,来换取萧峰答允兴兵攻宋,虽说是为了兴复燕国的大业,一小半却也是因为身患这无名恶疾,了无生趣。此刻他突然听老和尚一语指出,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即脸sè剧变,忍不住浑身发颤。此时还没到子夜时分,但他心惊肉跳之下,惶恐至极,猛觉那三处穴道隐隐竟有针刺之痛提早发作的迹象,只有咬紧牙关苦忍,内外交困,痛苦激增,上下牙齿无法控制得得相撞,当真是狼狈不堪。

    慕容复天xìng凉薄,自私高傲,既不愿看到xìng格要强的父亲当众出丑受辱,更不愿似萧峰那般对老和尚跪拜恳求,当下竟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要拉着慕容博离去。萧峰岂能任其就此脱身,当即出言阻拦,慕容复气往上冲,二人便来交手。

    萧峰一招“见龙在田”猛击过去,慕容复自知功力与之相比颇有不足,见其掌势凶猛,内劲如cháo,便即运起毕生功力,要以“斗转星移”之术化解。

    只见无名老僧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善地,二位施主不可妄动无明。”

    他双手只是这么一合,便似有一股沛然大力化作一堵无形高墙,挡在萧峰和慕容复之间。萧峰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萧峰心中一凛,他生平遭遇强敌无数,从未遇过敌手,但眼前这老僧简直不似凡间之人,功力显然比自己要强过太多。萧峰暗忖,若他真要出手阻拦,即便自己父子二人齐上,今rì这仇是决计不能报了。又想起父亲身患重疾,赶忙躬身行礼道歉。无名老僧并无丝毫不快,始终面带微笑,对萧峰赞许有加。忽然问起萧远山,若是他能解救慕容博,是否肯为这大仇人治伤?

    萧远山岂能愿为慕容博疗伤医病,咬牙切齿道:“慕容老匹夫杀我爱妻,毁了我一生,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斩成肉酱!”

    老和尚淡淡道:“你如不见慕容施主死于非命,便难消心头之恨?”

    萧远山道:“正是!老夫苟且偷生三十年,rì思夜想,便只这一桩血海深仇!”

    老和尚点头道:“那也容易。”说着缓步上前,右掌伸出,向慕容博头顶拍落。

    小宝在旁一见师父出手,当即瞪圆了眼睛,全神贯注。只见老和尚一掌击下,软绵绵的无声无息,慕容博却不敢有丝毫慢待,左手上抬相格,身子向后飘出,。小宝心中暗赞,慕容博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天下诸般攻袭,一退闪去世间任何追击,守势之严密飘逸,直可谓至矣尽矣。

    此时藏经阁中任何一人均是武学jīng湛之士,一见慕容博的身手,均是大感钦佩,便是萧峰父子也不例外。岂知无名老僧这一掌绵缓拍落,慕容博所使的jīng妙招式全然无用,但见老和尚那只瘦骨嶙嶙的手掌不偏不倚正中慕容博头顶“百会穴”,波的一声轻响,慕容博全身一震,登时气绝,便往后倒。

    阁内除了小宝之外,谁也不曾想到这满口慈悲善念的老僧竟会真的突下杀手,慕容复大惊之下,抢上去扶住父亲的身子,叫道:“爹爹,爹爹!”伸手一摸,慕容博心跳已停,呼吸已断。

    慕容复悲怒交集,怒骂道:“你……你这老贼秃!”将父亲的尸身轻轻放下,飞身纵起,双掌齐出,向老和尚猛击过去。

    无名老僧对此不闻不见,全不理睬,慕容复双掌击到老和尚身前两尺之处,突然间又似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墙,更似一头栽进了渔网之中,掌力虽猛,却是无可施力,陡然间又被反弹而出,后背撞上了一面书架。本来他去势凶猛反弹之力必然十分凌厉,但他掌力被那无形气墙尽数化去,然后又将他轻轻推开,是以背脊撞上书架,书架固不倒塌,只是微微一颤,就连架上堆满的书籍也没掉落一册。

    众人见到老和尚神通如此,无不惊骇之极。慕容复机jǐng聪敏,虽然伤痛父亲身亡,但知老和尚的武功高出自己十倍有余,纵然狂打拼命,终究还是全然无功,奈何他不得,当下倚在书架上,假装喘息不止,暗自盘算如何出其不意,再施偷袭。

    无名老僧转向萧远山,淡淡道:“萧老施主要亲眼目睹慕容施主死于非命,以平积年仇恨。现下好了,慕容老施主既然已死,想必萧老施主这口气可平了吧?”

    萧远山见老和尚一掌击毙慕容博,心中也是讶异无比,此刻听他如此相问,不禁心头一片茫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三十年来他处心积虑只为报杀妻之仇、夺子之恨,近两年来,真相显现,他将当年参与雁门关伏击的中原豪杰,一一打死,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当年亲自参与杀他爱妻那一战之人。即便殚jīng竭力教导他亲生儿子十年之久的玄苦大师,含辛茹苦将萧峰养大chéng rén的乔三槐夫妇,也都死在他的掌下,全不放过。

    他每杀一人,心头只有说不出的快意,今rì得知造成这一切无边罪孽的祸首竟是慕容博,他满腔仇恨便又尽数转移到慕容博身上,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抽其筋而炊其骨。哪知道平白无端冒出来个无名老僧,行若无事的一掌便将大仇人给打死了,瞬息之间萧远山犹如身在云端,心中空空荡荡,只觉这世间已再无他立足之地。

    萧远山少年是豪气干云,学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心一意为国效力,树立功名,做一个名留青史的人物。他与妻子自幼青梅竹马,自从投入恩师门下,二人便已相识。长大后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成婚后诞下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世间无有不可为之事。不料雁门关外奇变陡生,堕崖不死之余,整个人已全然变了样子。什么事业功名在他心中皆如尘土,rì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敌,以泄大恨。萧远山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塞外好汉,契丹英雄,但心中这一充满仇恨,xìng子变得越来越是乖戾。加上他在少林寺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当中难得与旁人说上一两句话,xìng情更是大变。

    突然之间,他数十年来切齿深恨的大仇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面前,按理说本该十分快意,但内心却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在这世上再也无事可做。他斜眼向躺在地上的慕容博望去,见他神sè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好像死了之后反而比活着更加快乐。刹那间,六十年来自幼及长,从轻到老,所作所为,恩怨情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后,什么都是一笔勾销。顷刻之间,萧远山心下一片萧索,只听无名老僧道:“萧老施主,你大仇已报,要到哪里去,这就请便。”

    萧远山目光茫然,摇头道:“我……我到哪里去?我……唉,我无处可去。”

    老和尚道:“慕容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仇,是以心有余憾,对吗?”

    萧远山想了想,垂首叹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再取他xìng命了。”

    老和尚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慕容少侠伤痛父亲之死,又要来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又如何是好?”

    萧远山心灰意懒,神态萧索至极,漠然道:“神僧是代我出手,慕容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说着长叹一声,对萧峰道:“峰儿,你回大辽去吧。爹的事情都办完了,路已走到了尽头。”

    萧峰急道:“爹爹,你……”

    老和尚道:“慕容少侠倘若真的将你杀死,你儿子势必又要找慕容少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才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说着踏上一步,提起右掌,往萧远山头顶拍了下去。

    萧峰大惊,心道这老和尚既能一掌打死慕容博,也可一掌打死自己的父亲。当即大喝一声:“住手!”双掌齐出,运集毕生功力,向老和尚当胸猛击过去。

    萧峰本对无名老僧十分敬仰,但此时为了相救父亲,只有全力奋击。只见老和尚左掌轻挥,挡住萧峰双手掌力,右掌仍是不急不缓的向萧远山顶门拍落。

    萧远山垂手待死,全没想过抵御躲闪,眼看老和尚的右掌就要碰到他的脑门,却突然间改向萧峰击去。

    萧峰双掌之力正与老和尚左掌相持,突见他右掌转而攻袭自己,当即抽出左掌抵挡。刹那间他右掌已不堪重负,手臂关节咔咔作响,叫道:“爹爹,快走,快走!”

    不料老和尚右掌中途变招,纯系虚引,只为引开萧峰一掌之力,减轻对方推向自己的力道。萧峰左掌一回,老和尚右掌立即圈转,波的一声轻响,已击中萧远山头顶,与击杀慕容博时如出一辙。

    电光火石间,晓峰右掌紧随而至,这一掌老和尚似是无暇避让。眼看萧峰的右掌再进半尺,便能打中老和尚的胸膛,陡然间一只手掌伸了过来,砰地一声,和萧峰的右掌相接,正是龙小宝出手格挡。

    萧峰一怔,赶忙过去扶住父亲,见他呼吸停闭,心跳已止,气绝身亡,一时悲痛莫名,浑然没了主意。老和尚悠悠叹道:“是时候了,该走啦!”说着左手提起萧远山,右手提起慕容博,迈开大步,竟如凌虚而行一般,两步迈出,身子腾空,已跨出了窗子。

    萧峰和慕容复齐声大喝:“你干什么!”同时出掌,向老和尚背心攻去。

    片刻之前,他二人还是势不两立,想要拼个你死我活。这当口二人的父亲双双被害,竟尔敌忾同仇,联手追击。他二人掌力相合,力道更是巨大,小宝退让一旁,也不阻拦。只见老和尚在两股巨大掌力的推送下,犹如纸鸢般向前凌空飘出数丈,除了僧衣波动,毫发无伤,手里兀自提着两具尸体,轻飘飘的浑不似血肉之躯。

    小宝瞧得冷汗直冒,恍若做梦,颇为怀疑瓜哥设定的“穿越座标”出错了——这他妈的到底是“武侠世界”,还是“仙侠世界”啊!

    萧峰纵身急跃,追出窗外,小宝紧随其后,但见老和尚手提二尸,直向山上奔去。以萧峰和小宝的轻功,那老和尚看似不过迈步而行,本该三两个起落便已追上。哪知老和尚在前悠然穿行,任凭兄弟两个奋力急奔,山风刮脸如刀,奔行奇速,始终无法追到老和尚身后三丈之内。

    萧峰呼喝连连,不停发掌遥击;小宝一言不发,直直瞪着老和尚瘦小枯干,好似朦胧不清的背影,恍惚间不免胡思乱想——万一老家伙突然化作青烟腾云而去,夜空中响起一句“俺老孙去也!”那自己还他娘的要不要继续在这个世界玩儿下去?这货的思维有点混乱,脚下倒是没停,展开“凌波微步”,紧追不休,心里却是越想越觉心惊肉跳……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佛法无边(上)

    【阿弥陀佛!终于搞定了!】

    “他们二人内伤太重,须得先令他们做龟息之眠,再图解救,刚刚我提着他们奔走一会儿,是要给他们活活血脉。”

    给死人活活血脉,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萧峰听了这句话,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无名老僧所说的“龟息之眠”是何意思?难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并未被他打死么?可是……可是适才爹爹明明已断绝呼吸,心跳止歇,这……这又作何解释?

    小宝在旁观望,一脸崇拜。这货当然知道自己的便宜师父如何神通广大,佛法之深湛简直可比菩萨化身,根本不可能心生杀人之念。只是老和尚这句话淡淡说出,听起来当真是无比牛叉——不,是无比虎叉……也不对,应该是无比“龙叉”的境界。此时老和尚瘦小枯干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无疑比拯救地球的擎天柱还要高大十倍!

    过不多时,慕容复、玄慈、玄生、神山上人等先后赶到,此时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头顶均已冒出缕缕白气。众人皆是武学高手,自然晓得死人决计不可能出现这般运功吐纳之像,只是片刻前各人明明亲眼目睹无名老僧一掌一个将两大高手打死,这当口怎会显现如此不可思议的迹象,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天下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当初在那西夏皇宫的地下冰窖,李秋水便曾运使“龟息功”以图胜过天山童姥,但那毕竟是运功之人自行为之,主动停止呼吸,世间哪有将人一掌打得心跳呼吸尽皆停滞而不死的道理?

    慕容复虽然晚到一刻,心中愤怒yù狂,但他毕竟也是家学渊博,一等一的高手,见到慕容博头顶白气氤氲,也知事有蹊跷,加之萧峰在一旁驻足观望,并未发难,当下便也强捺心中焦急,暂且静观其变。

    老和尚对众人到来视若无睹,将萧远山和慕容博转过身来,面面相对,再将二人四只手拉成互握。萧峰、慕容复等人不知老和尚要做些什么,正要开口,小宝却已低声道:“大哥,稍安勿躁,萧老伯片刻即醒。”他这么一说,萧峰自然信之不疑,慕容复也知小宝断然不会欺骗萧峰,便也稍感宽心。

    小宝望着老和尚绕着二人缓缓行走,时不时向萧远山和慕容博虚拍一掌,二人头顶冒出的白气愈来愈浓,心里只有钦佩敬仰四字——现下的情景比起书中所写更加神奇,无名老僧的手掌固然不曾碰过萧远山和慕容博的身子,而且以掌代指行点穴之法,凌空拍击,并无一丝掌风溢出,却见萧远山脸上红光越来越盛,慕容博的脸上青气隐现,便知老和尚看似装模作样的比比划划,实则蕴含着深不可测的真力。

    如此过了盏茶时分,萧远山和慕容博的身子忽然同时微微颤动,萧峰和慕容复惊喜交集,齐声喊道:“爹爹!”只见萧远山和慕容博慢慢睁开眼睛,向对方看了一下,随即闭住。

    众人心中惊讶愈甚,疑问颇多,但见无名老僧全神贯注的转动出掌,谁也不敢出口询问。此时夜sè已沉,无名老僧所选之地很是僻静,众人渐渐听得萧远山和慕容博的呼吸声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萧远山的脸sè渐渐红得如要滴出血来,而慕容博的脸sè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骇人。

    即便玄慈等人并不似小宝那般jīng通医术,此刻也均知二人一个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升,另一个却是yīn气太盛,寒气内塞。小宝随身携带着灵鹫宫和自行配制的灵丹妙药自不必说,便是玄慈等人也各有本派秘制的疗伤丹药,只是不知哪一种方才对症,皆不敢胡乱取药相助。

    突然间只听无名老僧喝道:“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yīn济阳,以阳化yīn!王霸雄图,血海深仇,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萧远山和慕容博本来就四手互握,听老和尚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刹那间各自的内息真气向对方涌了过去,循环往返,融会贯通,以有余而补不足,顷刻之间二人的脸sè分别消红褪青,转而变得一样苍白。

    又过了一会儿,萧远山和慕容博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萧峰和慕容复见各自的父亲安然无恙,似乎积年内伤更已痊愈,心中欢慰,不可名状。只见萧远山和慕容博携手站起,神sè淡然祥和,再无半分杀气戾气,一起在无名老僧面前跪下。老和尚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遍,心里可还有什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什么兴复大燕,报仇雪恨的念头?”

    萧远山沉声道:“弟子空在少林寺做了三十年和尚,全是假的,从来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之心,恳请师父收录。”

    老和尚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

    萧远山喟然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索命复仇,弟子纵死百次,亦自不足。”

    老和尚微笑点头,又向慕容博问道:“你呢?”

    慕容博淡然笑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老和尚哈哈一笑,说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

    慕容博道:“求师父收为弟子,再加开导。”

    老和尚笑意盎然,脸上深深的皱纹如花绽放,摇头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少林寺中的大师们剃度。”伸手一指小宝:“这小子若非是老衲自幼收养,也绝不会收其为徒。不过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就地端坐说法。

    萧峰和慕容复见父亲跪下,跟着便也跪下。小宝走过去规规矩矩跪在老和尚左侧身后,垂目聆听。玄慈、玄生、神山、道清、波罗星等人听无名老僧妙解佛义,说到jīng微之处,不由得皆大欢喜,敬慕之心,油然而生,一个个都跪将下来。

    月sè如水,四周只有草叶沙沙轻响之声,无名老僧口诵微言法语,山林之间,一片祥和宁定,人人均感心头一片空灵,无yù无为……

    “白痴小和尚”留在记忆中的无数佛经宝典,有如化作大道符印一般在小宝脑海中不停闪过,早已随着老和尚宛若佛陀真言的讲经声,渐渐沉浸于某种不可名状的极乐境界。也不知过了多久,这货的心神终于从妙不可言的佛法世界里渐渐脱离,骤然间感觉到经脉穴道中的真气在充盈流转,连番大战耗损的内力早已尽数回复,尚且犹胜往昔,愈发jīng纯。

    小宝缓缓睁开眼来,陡觉阳光刺目,眯着眼睛四下一望,才发现老和尚固然已不在此地,萧远山、慕容博、玄慈、神山等人皆已不见踪影。段誉不知何时到来,见他醒转,笑道:“二哥,你这一觉睡得好香啊!”

    小宝定了定神,仰头瞧了瞧天sè,发觉现下已是正午时分,心想莫非这一坐便是一夜半rì之久?他站起身来,说道:“三弟,你几时来的?大哥和萧老伯他们呢?还有我师父去了哪里?”

    段誉道:“昨rì黄昏,你和大哥相继追赶萧老伯他们进了少林寺,玄寂大师率领少林武僧和你明教、灵鹫宫的属下守在寺前,不给大伙儿进入。后来那慕容公子的属下包不同跟玄寂大师啰嗦了好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玄寂大师便允许姑苏慕容氏的四大家臣,跟随几位玄字辈的高僧一齐入寺。王姑娘是个女子,不方便进去,小弟又挂念你和大哥,便请灵鹫宫的诸位姐姐代为关照,悄悄溜了进来。我在寺里瞎逛了一会儿,听得玄寂大师的说话声,便暗中跟随。到了此地后,见你们十余人都盘坐在地,闭目听一个极老的僧人讲经说法,颇为诧异。你也知道,咱们大理崇尚佛学,小弟自幼便时常去天龙寺诵经玩耍,对佛学也是略知一二。那老和尚当真了不起,所讲佛法小弟前所未闻,jīng妙之极,不知不觉也听得入了神,迷迷糊糊竟似睡着了一般,清醒时已是清晨。当时那位神僧已然不知去向,大哥和慕容公子随即醒来,四周又多了一些少林寺的高僧,也不知他们几时来的。萧老伯和慕容老先生那时兀自未醒,我便陪着大哥在此守候。直到天已大亮,萧老伯和玄慈方丈他们才相继醒来,最后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入定。当时大伙儿都饿得紧了,萧老伯和慕容老先生又急着请玄慈方丈为他们剃度,大哥和慕容公子均曾低声相劝各自的父亲,奈何他们老二位心意已决。原本大哥有意唤醒你,但玄慈方丈说你正在妙悟佛法,心神已入极乐之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机缘,万万不可惊扰。于是大哥便托付我在此等你醒来,跟着少林寺的众位大师,以及神山上人、道清大师等其余寺庙的高僧,一起前往大雄宝殿,为萧老伯和慕容老先生削发剃度。想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两位都已成了出家之人。二哥,那位佛法无边的老僧便是你的师父么?”

    小宝耐心听段誉说了一大通,点了点头道:“是呀,他便是自小将我收留养大的那个人。唉……说起来,他老人家一半是我的师父,另一半也可算是我的养父。”说到这里,小宝怔怔出了会儿神,又道:“三弟,我要去瞧瞧师父他老人家,你先去和叔父汇合,晚些时候我便去找你们。”

    段誉道:“也好,只是外面还有几千个你的属下,莫要叫他们等得太久才是。”

    小宝说了句“我晓得”,随即便展开轻功寻路往后山奔去。片刻间他便到了自家茅屋小院之前,侧耳一听,屋内毫无声息,急忙推门一瞧,老和尚果然不在家中。小宝心道你老人家昨rì大显神通,以无边佛法化解了一场三十年的血海深仇,难道今rì便又去四处打扫不成?纵然你老人家不以为然,这少林寺中的诸位高僧怕是也不敢再让您老做那些杂役粗活,该当恭请你老人家入菩提院讲经说法才是。

    他想归想,但若是老和尚一意孤行,自在惯了,偏生不喜旁人再来打扰,莫说少林群僧,便是张三丰到此相劝,那也是无计可施。这货好不容易盼到无名老僧大显神通,岂能甘心就此错过,满脑子都是rì后老和尚如何传授他几乎已可算是超脱尘世的无上神功的情境,略一驻足,便向藏经阁奔去。

    哪知到了藏经阁,仍是不见老和尚的踪影,这货暗觉大事不妙,赶忙又去平rì里无名老僧惯常去打扫的塔林各处寻找,结果仍是一无所获。小宝心中大急,实是不甘,又往后山各处岩洞偏僻之所仔细找寻,来来往往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最后钻进当年他每夜偷偷练功的那个隐秘石洞,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心都是失望之情。

    本来他想着作为无名老僧在世间的唯一弟子,以老和尚的无边佛法,盖世神通,加上自身的功底,只要潜心修习个一年半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绝非没有可能。可眼下满腔热忱,一切希望前景尽数化为泡影,这货忍不住暗暗责怪无名老僧不辞而去,实在不够意思。

    不过这货是天生的乐观派,懊恼沮丧了片刻,心情便已好了一些。这石洞内保存着他和“白痴小和尚”两个人的记忆,不觉四下观望,又沉浸在追思往昔当中,暂时忘了无名老僧离去一事。他目光转动,嘴角慢慢向上勾起,微含笑意,想起几年前那晚悄悄把《易筋经》和那本藏着“九阳神功”的《楞伽经》一起烧掉的情景,不由得哈哈一笑,跟着却又伸手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暗忖这件事委实做得太不光彩,自己总有离开这个世界之rì,那时须得提早将两大神功的原本抄录出来。

    《易筋经》自然要还给少林寺,《九阳真经》则不防悄悄埋在这里,留待rì后有缘之人得逢奇遇,也算是做了一回神秘高人。一想到“有缘”二字,小宝一呆,或许因为昨夜悟了佛法的缘故,心境瞬间豁然开朗,当即一跃而起,想到佛家最重缘法,无名老僧悄然离去必有他的道理。假以时rì,若是有缘自会重逢;若是缘分已尽,只需心中不忘其恩,纵然此生再不能相见,那也算不得什么遗憾。

    至于武功,眼下当世已难有匹敌之人,只需时时牢记不可自满,勤加修炼,rì后领袖武林,天下无敌,也并非遥不可及!

    想到这里,小宝一声清啸,拍拍屁股,出洞而去,径往大雄宝殿。到了殿外,问过一名值rì的低辈僧人,才知萧远山和慕容博已在无名老僧的点化之下,皈依三宝,落发出家,虽由玄慈方丈亲自剃度,但他们却和玄慈等高僧位列同辈,不但解仇释怨,还做了师兄弟。

    小宝谢过僧人,出了寺门,远远瞧见明教和灵鹫宫所属席地而坐,正在吃午饭。小宝快步走了过去,只见萧峰和段誉,还有段正淳等大理武士正与杨逍、韦一笑等人畅谈。明教群雄见教主到来,赶紧起身相迎;那边梅兰竹菊四剑,还有余婆婆、乌老大等人也过来参见。

    小宝想通了关节,心情大好,笑呵呵的挥手让大家自便。乌老大低声问道:“尊主,那些星宿派的门人现下该当如何处置?”他说话的神态,明显是想干脆把这些阿谀拍马的无耻之徒一刀一个,杀了干净,省得麻烦。

    小宝眼睛一瞪,沉声道:“老子说话算数,你这便告知其余洞主、岛主,带着那些家伙各回本府,好生管教。”

    乌老大急道:“尊主,他们交给属下等人的弟子门徒带回便可,大伙儿都想跟在尊主身边效劳,略尽绵薄之力。”

    小宝摇头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老子有一件极重要的大事要办,此去少则数月,多则一年都说不准,中原武林的诸项事宜还要交给杨左使、韦蝠王他们去料理,你们也要尽力协助,不可偷懒。”说着转向杨逍等人道:“杨左使、鹰王、蝠王、彭大师诸位,少顷便请率领本教兄弟下山各回本部。乌老大、安洞主,你们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所属将星宿派门下各自带回,尔等便听从杨左使、鹰王等人的号令行事。余婆婆、石嫂,你们即rì率领九天九部返回缥缈峰,勤加cāo练,守护本宫,待我rì后传令,自有用到你们的时候。”他稍一停顿,目光转向四剑婢,又道:“梅兰竹菊随我同行。”四姝登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笑吟吟的一齐拜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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