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武当山顶松柏长
《葵花宝典》的武功博大jīng深,奇诡莫测,尤其是内功修行之法更是诡异之极,大违武学常理。东方不败本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其后依照宝典所载秘术炼丹服药,勤修内力,十余年间功力之增强速度实是匪夷所思。然而他所得到的毕竟只是《葵花宝典》的残篇,内力虽然深厚无比,但至多也就比“逍遥派”三大高手略胜一筹。
小宝的真实内力实在东方不败之上,但正因为《葵花宝典》所修内功十分奇特,威力奇大,因此二人交手时,小宝才会感觉东方不败的年纪虽比任我行小了十来岁,但功力之深厚似乎犹在自己之上。待到最后他以“北冥神功”吸取对方内力之时,才知道东方不败的真实功力终究不及自身汇聚逍遥三仙,诸般神功俱成之力。
现下龙小宝得了东方不败的全部内力,真气之充沛纯厚已凌驾于当世任何高手之上,即便rì后段誉吸得鸠摩智的全部内力,至多不过能与他旗鼓相当罢了。
东方不败的武功最为高妙之处在于如鬼似魅,超乎想象的天下极速。他身法的移动,出手的速度,几乎已非人力所能及,因此只要被他近身攻击,放眼天下几无一人可以避过。然而小宝临敌经验之丰富,心思变化之迅捷,在这个世界里怕是无人可及,毕竟这货曾是杀人无数,纵横沙场二十年的百胜将军。
但说到底,东方不败最终一败涂地的根本因素还在于除了段誉之外,当今天下再也无人可知的“北冥神功”!
没有“少林金刚不坏体神功”,欧阳锋独创的“逆转经脉”,龙小宝纵是内力深厚,独步天下,也绝不敢让东方不败的绣花针刺中他一寸肌肤。没有易筋经、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六脉神剑等诸般盖世奇功,他也不可能和东方不败单打独斗数百招,撑到所有人全部因伤而退,才得以巧计诱敌,使出压箱底的保命绝技一击制胜,仍能守住自身武功最大的秘密。
归其种种,这货简直就是东方不败在这世上唯一的克星。
令狐冲挨了东方不败一脚,吐了两口血便昏了过去,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全然不知。等他醒过来,屋里的生死恶斗已然结束,东方不败如同一直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龙小宝则五心朝天,正心满意足的缓缓吸收东方不败的毕生功力。
向问天断臂,上官云盲目,童百熊战死,任盈盈昏迷,令狐冲虽然不明白东方不败为何武功尽失,但他已可确定小宝绝对安全,又极为挂念任盈盈,所以便即出了密道,回到成德殿。那时向问天和上官云已各自包扎好伤口,黑木崖自然少不了各种疗伤的灵丹妙药,二人内服外敷,自已无碍。
令狐冲解开盈盈的“昏睡穴”,盈盈悠悠醒转,登时想起父亲已故,痛哭难止,便在此时,杨逍等明教高手也到了。众人相见,令狐冲这才说出东方不败已形同死人,龙小宝似乎耗力过度,正在运功回复。明教群豪一听小宝还在里面,哪里还耐得住,周颠第一个哇哇怪叫,当先奔往后殿。[感谢支持小说]令狐冲赶紧追上去带路,向问天也要去,盈盈扶着他随后跟上,留下上官云稳住局面,以防那些年轻教众有所异动。
一行人进了东方不败的居所,见厅堂内只有小宝一人在运功。令狐冲进了里面的“闺房”,发现东方不败依偎着杨莲亭的尸体躺在床上,面带微笑,闭目不动。众人走近一看,只见东方不败的胸口深深插着一柄短剑,杨逍伸手一摸,东方不败的身体早已冰凉,气绝多时。
众人默然不语,猜想东方不败不知如何竟被小宝废去了一身武功,便即萌生死志。彭莹玉心思缜密,入内便即仔细观察,指着地上留下的淡淡痕迹,说道:“东方不败是自己爬进来的,教主还在外面运功未醒,由此推断,他应该是自尽而死。”
群豪一听这话,心中唏嘘不已,没想到这位号称天下武功第一的枭雄怪杰,最终却选择了好似“殉情自尽”的死法,真不知是该唾弃,还是遗憾。
依着向问天的xìng子,当场就要将东方不败和杨莲亭的尸体砍成十七八段,为任我行报仇,但任盈盈终是念及这些年来东方不败对她的好处,狠不下心来糟践他的尸首,便下令就在这花园中挖个土坑,把东方不败和杨莲亭葬在一起。
任我行和童百熊自然是要风光大葬,为防“rì月神教”再起内乱,在向问天和上官云的强势推举下,立刻便将任盈盈奉为新教主。黑木崖上还有少部分忠心于东方不败,或是杨莲亭的铁杆心腹,自然不甘心就此臣服于一个年未满二十的少女,还要痴心妄想阻止任盈盈接掌教主之位,哪知刚显露出一丝不满之意,小宝冷眼旁观,一声令下,明教众高手当场就把最先造反的几人直接杀了。这下其他人纵有祸心,也被吓得噤若寒蝉,哪还敢冒出头来自行找死。
大事就此已定,第二天小宝便即告辞。接下来是“rì月神教”内部的事,他不想跟着掺和,以免任盈盈、向问天多心,反正没有任我行和东方不败这等枭雄领袖,“rì月神教”再也无法对明教构成威胁。临别前,小宝立下誓言,明教从此与rì月教缔结盟约,守望相助,向问天等人即便心知rì后神教再难与明教抗衡,难保不会逐渐沦为明教附庸,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们出言拒绝。
至于那本东方不败贴身携带的“葵花宝典”残本,单只第一页那句“yù练神功、挥刀自宫”便引得群豪大笑不止。任盈盈羞得满脸通红,当场就把这本无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秘典撕个粉碎,烧成了灰烬。众人此时方知何以东方不败这么一个才智卓绝,武功绝顶的奇男子竟会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老怪物,杀光了自己七个小妾,转而投入杨莲亭这个大男人的怀抱。群豪都觉得任盈盈做得很对,这样的武功秘籍的确不该再留在世上害人。
令狐冲要在黑木崖驻留几rì,待任盈盈正式接任教主之位后,便回恒山,准备下月十五的嵩山大会。小宝和令狐冲痛饮一场,便带着杨逍等人下了黑木崖,往湖北而去。这一趟,自然是前往武当山,拜见张三丰,看望张无忌。一想到很快就要和张三丰见面,小宝不禁心头发热……
十rì后,小宝一行人来到武当山下。但见山势雄伟,高峰林立,遥望山间云腾雾蒸,神韵空灵,不愧为道家洞天福地。
九十年前,少林奇僧觉远大师坐化,临终前只有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小徒弟相伴身边。这少年名叫张君宝,此后孤身一人,飘零江湖,凭借其师口述所传的《九阳真经》零散篇章,自学自创,十余年间内功有成,武功大进,多读道藏,于道家练气之术深有心得。某一rì在山间闲游,仰望浮云,俯视流水,张君宝若有所悟,在一石洞中苦思七rì七夜,陡然间豁然贯通,领悟了武学中以柔克刚的至理,忍不住仰天长笑。
这一番大笑,竟笑出了一位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武学大宗师。他以自悟的拳理、道家冲虚圆通之道和《九阳真经》中所学的内功心法融会明悟,创出了辉映后世、照耀千古的武当一派武功。
后来张君宝北游宝鸣,见到三峰挺秀,卓立云海,于武学又有所悟,乃自号三丰,那便是华夏武学史上不世出的千古奇人,武当派的开山鼻祖,张三丰!
张三丰习武创武三十年,才真正开宗立派,收了第一个徒弟宋远桥。此后二十年间,相继又收了其他六大弟子,这便是rì后名动天下的武当七侠。
张三丰年轻时云游四海,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常被人唤作“邋遢张”。他于千山万水,市井民间领悟武学之道,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在江湖上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后来开山立派,仰慕者如云而至,张三丰却只收了这七个德才兼备、资质品xìng上佳的弟子。
武当派创派不足百年,门下弟子除了武当七侠,其余数十人或是七侠的徒弟,或是略通粗浅功夫的道士,与少林、峨眉等大派的徒众动辄过百相比较,显得颇为冷清。但时至今rì,武当派早已和少林派并驾齐驱,分庭抗礼,被天下武学之士共尊为当世武林的两大泰山北斗,皆因张三丰一人尔。
数十年间,原本佛门以少林为尊,道教以全真为首,但自从三十余年前,王重阳逝世后,全真教声威渐衰,全真七子无一人可当得天下顶尖的武学宗师。唯一能和当世绝顶高手一较高下的周伯通却是个将一切名利视若无物,灵台明净,不惹尘埃,只知道游戏风尘,嗜武如命的老顽童,多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没将全真教的兴衰放在心上,和得道之士,武学宗师沾不上半点关系。
此消彼长之下,近二十年来,武当派渐渐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第一道派,在信奉道教的世人心中,武当山便是世间第一道门圣地。
小宝等人到了武当山脚,各自整衣束发,拭去满身风尘,这才举步上山。武当山上树林密布,松涛如海,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三潭、九泉、十池、九井等等自然景观。明教群豪一来仰慕张三丰是古往今来不世出的一代宗师,不敢施展轻功上山,以示尊敬;二来山上奇景无数,众人皆是首次前来,若不好生游览一番,岂不可惜?
所以一行人如同寻常游客,缓缓向天柱峰顶攀登,欣赏美景,笑谈风月,再加上周颠和杨逍不时斗嘴抬杠,这一路当真是欢声笑语,难得悠闲。
待到天柱峰前,但见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山道上立着一个牌坊,上书“解剑池”三个大字。池旁站着四名年轻道士,小宝上前行礼,说道:“明教教主龙小宝率杨逍、殷天正、韦一笑、彭莹玉、张中、周颠、说不得、小昭前来拜见张真人,烦请通禀。”他从未将小昭当作侍婢,便将她的名字一起说了出来。
一名道士躬身回礼,说道:“家师宋远桥早有吩咐,若是明教众位英雄来到,无需通禀,即刻请往紫霄宫奉茶。龙教主、诸位前辈,请随贫道上山。”说罢四名道士侧身相让,执礼甚恭,其中一人先行而去报信。
小宝、杨逍等尽皆抱拳称谢,唯有周颠道:“道长,你怎知我等不是假冒明教中人?这般轻率便请我们上山,万一我们是心存歹意的不轨之徒,到紫霄宫放起火来,岂不糟糕之极?”
那年轻道士笑道:“周先生说笑了,诸位大英雄的样貌贫道可是早就铭刻于心,绝对不会认错。”
周颠奇道:“你这小道士不过十**岁,怎会认得我们?”
那道士含笑不语,说不得在后面扯了扯周颠的袖口,低声道:“周兄,难不成忘了五大派围攻光明顶一事么?”
周颠恍然大悟:“哦……原来这小道士也去光明顶找过咱们的麻烦。”
小宝瞪了周颠一眼,那道士涵养甚好,说道:“贫道武功低微,当rì前去只是为了侍奉家师起居,可没跟贵教之人交过手。但得以目睹龙教主的盖世神功,殷老前辈独抗群雄的豪气,各位英雄宁死不屈的风采,也算不虚此行,足慰平生了。”这道士口才极佳,三言两语便将明教群豪捧了一遍。
周颠大笑了几声,说道:“那天除了白眉老儿大出风头之外,杨左使、韦蝠王和咱们兄弟五人全都中了成昆的暗算,遭了毒手,只能软绵绵的坐在那儿等死,若非教主从天而降,大伙儿只有坐以待毙。小道士,你叫咱们大英雄那是一定不敢当的,叫我们几个做狗熊那还差不多。姓周的武功不高,声名不显,做上一两次狗熊倒也无所谓。只是好像杨左使这等赫赫威名的大高手也跟姓周的一样做了回狗熊,传了出去,可是大大的不妙啊!杨左使,你说是这个理吧?”
杨逍毫不生气,负手微笑道:“能有幸得与周兄相提并论,在下与有荣焉。”
周颠见杨逍回口,登时来了jīng神,打个哈哈,还要抬杠,小宝哼了一声,蹙眉说道:“休再啰嗦,拜见张真人要紧。”他一开口,周颠登时噤声,一行人这才前往峰顶。
到了紫霄宫外,但见好大一片广场,门前阶下站着一人,正是宋远桥。小宝快步上前,深施一礼道:“晚辈见过宋大侠。”话音未落,紫霄宫大门内奔出一个少年,正是张无忌。
“小宝哥哥,这可想死我了!”张无忌抱住小宝,热泪盈眶,甚是激动。
小宝仔细端详,时隔两年有余,张无忌已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体内寒毒尽去,已非昔rì面黄肌瘦,满脸病容的枯槁模样,身子长高不少,颇为健壮,眉清目秀,jīng神饱满,双目更是英华内敛,炯炯有神。
“无忌兄弟,看你神旺体健,为兄好生欢喜!”小宝一见张无忌,便知他的“九阳神功”已有了三四成火候,基础打得甚为坚实,当真是由衷欢喜。想来有张三丰亲自指点,张无忌本就资质甚佳,也难怪他修习“九阳神功”不到三年,便有所成。
杨逍等人见教主以晚辈自居,均向宋远桥抱拳行礼。宋远桥xìng情谦恭,怎会自恃身份,当下一一恭谨回礼,随即便请群豪入内。众人进了紫霄宫,走过三清殿,直入内堂就座。宋远桥吩咐道童奉上香茶,张无忌坐在小宝身边,欢喜无限,甚是亲热。
众人喝了一盏香茶,宋远桥道:“小宝,这十年来家师每年都要闭关**个月,现在后山闭关静修。不过家师早有交代,只要你来,便要即刻通禀。你且稍坐,我去禀告师尊。”
小宝忙道:“张真人静修之时,岂敢打扰?”
宋远桥道:“不妨事,我去去就来。”
小宝赶紧起身:“既然如此,我等和宋大侠同去恭迎张真人。”
即便年逾花甲的殷天正在张三丰面前那也是不折不扣的晚辈,当下杨逍等人尽皆起身,齐随宋远桥前往武当后山。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众人到了一片松林,只见林中盖着一座平凡无奇的小木屋,屋前绿草如茵,众人垂手肃立,便是周颠也收起平rì里癫狂不羁的模样,毕恭毕敬。
宋远桥走到屋门外,躬身道:“师父,明教龙教主和诸位豪杰前来探望您老人家了。”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须发如雪的老者穿着一身灰不拉几的旧道袍走了出来。他目光微微一扫,神态极是慈祥恬静,微笑道:“龙教主大驾光临,武当山蓬荜生辉,老道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龙小宝见他出来,已是热血上涌,情难自已,当即恭恭敬敬拜了下去,朗声道:“末学后进,唐突造访,拜见张真人!”
张三丰伸手一扶,哪知竟没能将小宝扶起,不禁微感惊讶,只好由得小宝磕了三个头,自行站起。后面明教七大高手和小昭一起跟着跪拜,张三丰道:“老道不过多活了几年,哪里当得诸位如此大礼。殷兄、杨左使、韦蝠王、诸位英雄快快请起。”
宋远桥为人端方重义,岂会少了礼数?当下和张无忌一起跪拜还礼。张三丰握着小宝的双手凝目相望,见他双眸不露光华,却隐隐然有一层温润晶莹之意,显然内功已到绝顶之境。张三丰暗自点头,自忖当今天下,除了自己之外,恐怕只有大侠郭靖、东邪南帝、老顽童周伯通等寥寥数人有此修为。
北丐西毒已经谢世的消息早已经由郭靖、黄蓉传遍江湖,张三丰心道这少年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何以内功竟有如此修为,当真令人匪夷所思。张三丰含笑点头,以示嘉许,侧首说道:“远桥,莲舟他们几人呢?”
宋远桥恭声道:“二弟他们都在外办事,山上只有我和三弟留守。”
小宝心中一动,说道:“张真人、宋大侠,晚辈曾师从‘蝶谷医仙’胡青牛,尽得真传。听闻俞三侠十余年前遭人暗算,身受重伤,残废多年,晚辈想去瞧瞧俞三侠,不敢说一治而愈,但也可为其缓解伤痛。”
俞岱岩四肢骨节尽被人以少林“大力金刚指”捏断,十余年来瘫痪在床,无法行动,好生生一个武功高强的英雄豪杰,就这么成了只能在病榻之上,苟延残喘的活死人,武当派自张三丰以下,无不痛心疾首。
“蝶谷医仙”胡青牛的大名谁人不知?小宝这么一说,张三丰白眉耸动,饶是他百年修为,也不觉惊喜有加。当下颔首道:“当年老道却曾想过去‘蝴蝶谷’求见胡神医为小徒疗伤,怎奈这位胡先生脾气古怪,和咱们这些所谓正派中人向来不打交道。龙教主和我那几个徒儿交情不浅,又给无忌这孩子治好了‘玄冥神掌’的寒毒,所谓一客不烦二主,老道也就不客气了,便请龙教主移步一观。”
小宝道:“晚辈尽力而为,只盼苍天有眼,莫教俞三侠此生无望。”
(张三丰,生于1247年,卒于1458年,寿至212岁,有史可查。古今中外谁能这般长寿?)
第一百章 尽力而为
嵩山和武当山虽然分处豫鄂两省,但一在豫西,一在鄂北,相距并不甚远。若乘快马疾驰,一rì一夜间可到。龙小宝一行人在武当山住了二十余rì,直到六月初四清晨方始动身。
这些时rì来,小宝已将《九阳真经》全部传授给了张无忌,每rì午时过后,便在一间静室中和张无忌一起打坐用功,自然是为了加以点拨。
潇湘子、尹克西既然还活在世上,又在蒙古四王子忽必烈的帐下听用,这部《九阳真经》自然不曾被盗取,始终就放在少林寺藏经阁的角落里。数百年来,除了张三丰的师父觉远大师,从未有其他少林僧人习得九阳神功。那觉远本是个懵懵懂懂的迂腐和尚,天xìng纯朴,不通俗务,一生未曾踏出寺门半步,将九阳神功只是当做寻常炼气锻体之术修习,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已学会了天下绝顶的内功心法,至于武功招式更是一无所知。
张三丰幼年时不过是个杂役小厮,糊里糊涂跟着觉远练就了一身非同小可的内功,加之少年心xìng,偶尔也趁寺中武僧练功习武之时偷学了几招。觉远当年不知自己的功力早已远远胜出当时的少林方丈天鸣禅师等诸位高僧,便是百余年前的武林各大门派亦无人可与争锋,直到坐化逝世也只当自己是个不会武功的寻常老僧。
觉远对于如何炼成盖世神功固然莫名其妙,教授张君宝时更是乱七八糟,只是觉得自己练功后身轻体健,而张君宝既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至亲之人,他便自然而然传授了一些运功的法门,无外乎是想让这个小徒弟身子骨结实一点,少生病患,延年益寿罢了。
如此想来,张三丰虽有绝世内功为根基,但仅凭偷学的那么几招少林拳法便能自行悟道,创出惊世武学,这份天资当真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这么一个不世出的武学大宗师在身边,小宝若是不去虚心求教,简直等同于暴殄天物——明明眼前放着一大盘触手可及的山珍海味,却偏偏不去大快朵颐,饱食入腹,这绝对是只有脑残**才会干的蠢事。
以上便是这个吃货的深刻心得,所以除了传授张无忌九阳神功之外,余下的时间大半都是在和张三丰探讨武学至理。
小宝如今的武功已是当世绝顶,难逢敌手,然则他所学虽是博大jīng深,每一门均是震古烁今的绝学,但对武学一道真正的本源至理还从未有过极深的修行。
张三丰是个生xìng诙谐,胸怀极为广阔的人,武林中人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在他老人家心中可有可无。小宝虽是明教教主,在正道中人的眼里无疑是邪魔外道,但在张三丰看来如果邪派中人一心匡扶正义,扶弱济贫,那便是好人。反之如果正派中人尽做一些欺世盗名,猪狗不如之事,那便是坏人。
所以小宝和杨逍等人虽然行事风格与武当一派大有差异,但张三丰并无介怀,全然不想江湖上若是知道他大开山门,热情款待所谓的魔教中人该会如何指责不满,只是将小宝等人当作武当派的贵客相待,朋友论交。杨逍等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姑且不论张三丰的武功已是睥睨天下,单只这份心胸气度便让他们大为心折,无不心悦诚服。
只可惜他们的武功实在不足以和张三丰相提并论,张三丰再怎么豁达也断然不会随便就将武当派的武功传给外人,所以每rì里够资格与他谈武论道,互相切磋的只有小宝一个。
一老一少,极有默契——即便小宝有时使出少林绝技,张三丰也是只做不知,二人切磋武艺从来不会去问对方使出的是何种武功招式,总之就是各展绝技,相互研讨。
这二十余rì里,每一天小宝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自身对上乘武学的领悟在不断进步,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惊喜的感觉。然而仿佛只是一晃眼间,便到了告别的rì期,小宝只觉恨不能留在武当山一年半载,rì夜向那百岁老人悉心求教才好。只是现下他身居高位,成了明教十余万教众的头领,又是郭靖、段誉、萧峰、令狐冲等人的生死之交,兄弟挚友,身上的羁绊越来越多,哪里还能任xìng而为,zì yóu自在?
临别前,小宝又为俞岱岩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势,将自行配制的药膏尽数留下,叮嘱宋远桥rì后定要每天按照自己留下的施药疗伤之法,遣人为俞岱岩小心调理。
回想那rì他初次见到俞岱岩本人时,惋惜心痛之感犹存。
本是一条龙jīng虎猛的好汉,如今却是骨瘦如柴,瘫痪在床,宛如一具只会喘气的活死人,怎不叫人心伤?
明教群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所谓英雄相惜,遥想当年武当俞三侠英姿勃发,侠名卓著,行走江湖,不知做下多少令人钦佩的侠义之事,现如今却……杨逍等人只在房门外悄悄望了几眼便即离开,实不忍再见到俞岱岩此时的模样。而殷天正更是无比歉疚,最是难过,毕竟追本溯源俞岱岩今rì所受苦难,皆因当年被殷素素暗器所伤引起。
殷天正由此又想到已经自刎离世十余年的女儿和女婿,不免伤怀更甚,老泪横流。
俞岱岩四肢关节筋骨尽被他人以“大力金刚指”捏断,对方下手之残忍狠毒,即便是小宝这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千战之将,也不禁为之侧目。
这货暗忖此等重伤就算放到千年以后医学昌明的现代,也是极难痊愈。更何况俞岱岩已在病榻之上整整躺了十余年,经受重伤的筋骨早已愈合定形,想要再行治愈,实是有如登天之难。
当夜小宝独自留在俞岱岩房中整整一晚,极为仔细地检查过伤势后,苦思良久。他自然知道普天之下唯有昔年苦慧禅师所创的西域少林一脉的“黑玉断续膏”才是治疗这等筋骨残废的无上圣药,但西域少林早已没落不堪,苦慧禅师的传人现在所剩无几,别说保留“黑玉断续膏”这等世间罕有的奇药,便是当年苦慧禅师传下的武功怕也早已失传殆尽,即使深入西域找到他们,又有何用?
而现下真正持有“黑玉断续膏”的应该是昔年连杀少林七大弟子,反叛出逃的火工头陀所创的“金刚门”,但这“金刚门”现在何处,江湖上却是无人可知。
小宝苦思半夜,细品胡青牛所授《医经》,最终决定冒险一试。
他事先和张三丰、宋远桥,还有俞岱岩本人说得清清楚楚,一者所配药方并非仙丹灵膏,想着药到伤愈,那是绝无可能;二者俞岱岩卧榻年久,若要疗伤,首先须得将其已经愈合的四肢关节尽数重新打断,然后再行接续。
前者是在众人意料之中,俞岱岩伤残瘫痪多年,除非神仙下凡搭救,否则即便是胡青牛亲至,多半也是无计可施。
后者在旁人看来却是大大的难处——小宝要将俞岱岩的四肢关节重新打断,那么俞岱岩等同是要再受一次十余年前的痛苦折磨。放眼天下,绝无几人可以身受如此重创,时隔多年又要噩梦重温,还能承受得住的。
众人均想俞岱岩必定无法再受其苦,须得另思别法,哪知俞岱岩竟是想也不想,淡然应了下来,当真是斩钉截铁,毫无半点惧意。
如此一来,便是张三丰也无法阻止。待到第二天小宝准备完全,来给俞岱岩做手术时,众人无一忍心守候门外。那一天从清晨到rì暮,小宝整整和俞岱岩关在房内一天。
这货先给俞岱岩服下麻药,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开始动手拆骨。这一过程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小宝却是满头大汗,心力交瘁。只因古代的麻药功效连现代麻醉药剂的一半也不及,俞岱岩所受苦楚虽然已有减缓,但亦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然而俞岱岩由始至终却是哼都没哼一声,即便痛得神志模糊,也还瞪大眼睛,未曾晕厥。
这下小宝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才配叫做铁骨铮铮,心想若是换做自己怕是早就疼得昏死过去。
小宝所配制的药膏乃是一夜苦思所得,虽说难与“黑玉断续膏”的神奇相提并论,但药效已是远超世间其它对症良药。那时这货只恨自己为何不曾用心钻研现代医学,否则和胡青牛所传神妙医术两相融合,专心参悟,说不准无需“黑玉断续膏”在手,也能让俞岱岩“起死回生”,至少可以尽快恢复走路。
“穿越”到这个世界,不比他过去“两世为人”可以随时往返“故乡”,即便是想要一如当年在三国时代给华佗带回一套现代医学手术的工具也不可得,只有绞尽脑汁运用古代现有的医术,尽力施为。
胡青牛所传医术端是非同小可,并世无双。小宝大费周折,又仗着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力武功,硬是将俞岱岩的四肢关节重新打断,又一点一点将碎骨断筋摆正了位置,逐一接续。此后以最轻柔的手法混合体内浩瀚真气为俞岱岩通穴敷药,如此接连治疗半月,俞岱岩的手指足趾竟可轻微而动,当真是喜出望外。
这么一来,包括小宝在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均知俞岱岩即便余生只能拄拐行走,总好过瘫痪在床,动弹不得。
那一天,当小宝强自按捺心头狂喜,请张三丰过来亲眼一见俞岱岩手指可以重新曲直伸展之时,年过百岁的张三丰不禁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俞岱岩由此信心大增,重获希望,而小宝也总算没有令武当派上下人等失望,私下里告诉张三丰和宋远桥,只要长此以往,坚持不懈,三年五载之后,俞岱岩当可依靠怪杖行走,生活亦可自理,再不是无法动弹的废人。
只不过若想恢复旧rì武功,却非自己力所能及!
这个结果已经让张三丰喜出望外,焉有不满之理?自此小宝彻底成了武当派的大恩人——先是张无忌,后是俞岱岩,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张三丰和宋远桥谁都不曾说过半个谢字,但各人都是心知肚明,假若有一天即使龙小宝被整个武林群起而攻之,只要他没有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武当派也会毫不迟疑的站在他这一边,生死与共。
六月十五,风和rì丽,午时刚过,龙小宝和麾下明教众高手来到嵩山脚下。群雄尽皆化妆易容,扮作寻常江湖豪客,借观摩五岳并派之名,陆续攀山而上,直奔朝天门。
小宝扮作一个皮肤黝黑,相貌略显粗豪,留着一脸络腮胡须的中年汉子。小昭国sè天香的俏丽容貌也变成了面黄肌瘦,病恹恹的丑陋摸样。二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对极为普通的江湖夫妻。小昭挽着小宝的胳膊,娇小的身子紧紧依靠着他,虽然经过易容乔装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哀乐,但她那双明媚眼眸里散发出来的尽是喜悦满足的光彩。
若不是小宝因为她的瞳孔颜sè与汉人有所差异,特意在她的眼睛上仔细做了一番手脚,至少也将小昭那对天下绝美的明眸缩小了一半,恐怕嵩山派负责把守山道,接引宾客的弟子便会瞧出破绽,不免心生疑窦。
一路上山,只见山道早已打扫干净,每过数里,便有几名嵩山派弟子备好茶水点心,迎接宾客,足见嵩山派这次准备得甚是周到。但也由此可见,左冷禅对这五岳剑派的掌门之位是志在必得,绝不容许他人阻拦。
小宝既没亮出明教教主的身份,自然也不会有嵩山弟子专门陪同,与小昭不急不缓经由胜观峰、青冈坪、大小铁梁峡,沿途所见风光惊心动魄,太室山果然比相邻的少室山险峻雄奇的多。二人过了朝天门,再折向西北走了一段山路,便到山顶,忽觉眼前一亮,但见好大一座禅院……
第一百零一章 夺帅(上)
左冷禅执掌嵩山派之后,便即大兴土木。这峰顶大殿金碧辉煌,楼宇数十座,依循险峻山势而建,错落有致,气势恢宏。这厮野心勃勃,yù独霸江湖已久,既然和少林寺同在嵩山,便处处均想和隔山相望的千年古刹一较高低,故而才不惜大耗人力物力,把个嵩山剑派的总堂“峻极禅院”改造得好似皇宫一般。
太室山原就比少室山高出甚多,这“峻极禅院”本是佛门大寺,位于太室山之巅,居高临下俯瞰半隐半现于少室山中的少林寺。近百年来,历代嵩山剑派的掌门均以此禅院为住所,然而左冷禅的名字里虽有一个“禅”字,却非佛门弟子,其武功更近于道家。
小宝混在人群中进了禅院,只见那大殿虽阔,却还比不上少林寺的大雄宝殿,入内不到千人,便已挤不下了。此时殿内并无五岳各派的掌门和弟子,听了身旁有人说话,才知今rì前来观礼的人数太多,左冷禅干脆借由他人之口,邀请群雄共去“封禅台”聚集。
穿过大殿,再上二百步,便是古之帝皇为了表彰自己功德,封禅嵩山之处。那封禅台四周地势广阔,足以容纳数千人绰绰有余。小宝随着人群上了封禅台,暗想左冷禅多半早就想要去封禅台推举五岳剑派的总掌门,只是不好意思自己出口,故意让天下群雄挤在那大殿之内,气闷以极,自有旁人会开口抱怨,就此顺水推舟,改去封禅台商议推举五岳派总掌门的大事。
嘿嘿,左冷禅引大伙儿去封禅台,这是要以皇帝自居呀!玄慈方丈和宋远桥说他野心极大,看来他和未曾修炼《葵花宝典》时的东方不败倒是志同道合的很,哼哼,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只是今rì你家龙爷既已在此,不管是左冷禅,还是岳不群,想要达成野心,只能是痴心妄想!
小宝心中冷笑,默不作声到了封禅台,只见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他一上这嵩山绝顶,顿觉胸襟大畅。这绝巅**天心,万峰在下,时值正午,艳阳当空,峰顶一片光明。向北望去,遥见成皋玉门,黄河犹如一线;西向则隐隐可见洛阳伊阙,东南两方皆是重重叠叠的山峰。
只见五岳剑派的人都在封神台近前,各自排列;其余前来凑热闹的江湖豪杰胡乱聚集在外围,或站或坐。小宝内功深厚,目力绝佳,边往里走,张目遥望,只见一个身穿泰山派服饰的老道站起来朗声道:“五岳派掌门一席,自须推举一位德才兼备,威名素著的前辈高人来当,岂有轮流来做之理?”这人语音高亢,现场数千人尽皆听得清清楚楚。
跟着一个嘶哑尖锐的声音说道:“德才兼备,威名素著?够得上这八字考语的,武林之中,我看也只有少林方丈玄慈大师了。”说话之人生着一张老长的马脸,相貌丑陋至极,正是桃谷六怪中的桃枝仙。
小宝心念一转,便知此刻情势应如书中所写,xìng格暴躁冲动的泰山掌门天门道长因为他的师叔玉玑子,以及早已被左冷禅暗中收买的其他泰山派弟子骤然发难逼迫,暴怒之下,方寸大乱,先失了创派祖师东灵子代代相传的掌门铁剑,后又给左冷禅预先埋伏的邪派高手“青海一枭”偷袭擒拿,连遭侮辱。
天门道长xìng如烈火,嫉恶如仇,气愤难当之际,竟甘舍己命,运内力冲断经脉,强行解开被封的穴道,奋力一击,杀死敌人,自己也是经脉俱断,当场壮烈牺牲。
天门一死,他在派中的亲信门人和拥护者群龙无首,只得忍气吞声,默然承受。就此泰山派已率先临阵倒戈,站到左冷禅一边,百余人齐声拥护左冷禅来做五岳派总掌门。而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早前已被左冷禅抓住痛脚,言语间暗藏威胁,意指莫大先生只要不反对五岳并派,那么左冷禅的师弟费彬死于莫大先生剑下一事,便可一笔勾销。
南岳衡山派因掌门莫大先生醉心音律,喜好游历四方,甚少理会本派事务,致使衡山派实力薄弱,忝居五岳剑派之末。莫大先生xìng情古怪,为人行事本就亦正亦邪,门户之见更是淡薄,为了保全衡山一脉,只得默认五派合一。这么一来,五岳剑派中已有东岳、南岳两派认同了左冷禅的并派之意。
华山派岳不群城府极深,便是左冷禅也对他颇有顾忌,未敢轻举妄动,又将矛头指向了恒山派。令狐冲身负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的大仇,岂能违背三位师太的生前遗愿,屈膝于左冷禅的yín威之下?自然是一口回绝。
左冷禅胸有成竹,一方面胡编定闲师太生前早曾向他提议五岳并派;一方面又数次强调定闲师太是死于少林寺内,隐隐将害死定闲师太的罪责加之于少林,辞锋暗藏杀机,咄咄逼人。
关键时刻,桃谷六怪突然挺身而出,一番胡搅蛮缠之下,不仅将原拟办得庄严隆重的五岳并派仪式搅和成了好似一场儿戏,而且大出众人意料的公然推举令狐冲为五岳派新任总掌门。
眼见情势峰回路转,不料令狐冲一心只想重列华山门墙,又自以为岳不群断然不会同意并派之举,表示一切唯华山岳掌门马首是瞻。那岳不群先是一通悲天悯人的正义高论,当着天下英雄大显仁者之心,哪知说到最后,话锋一转,竟是赞同左冷禅的并派之举,还说什么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实是造福武林千百年的大善之举。
小宝自是晓得岳不群真正的心思,旨在自己掌控五岳派。可笑左冷禅还以为岳不群是要推举他做总掌门,不禁大喜过望。至于令狐冲这个糊涂蛋,心中虽觉不妥,但又想并派之后便算是又和师父、师娘同在一派,内心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剑术内功,一颗聪明伶俐的脑袋,却盲目崇拜岳不群,毫无主见决断。
群雄眼见五岳剑派合一将成定局,哪知桃谷六仙又跳了出来,插科打诨,指桑骂槐,看似胡说八道,实则句句刺中要害,凌厉之极,引得群雄跟着起哄,登时又将左冷禅的如意算盘打乱。
桃谷六仙在场中胡言乱语,嵩山派中人怒不可遏,忍不住喝骂他们快快滚下山去。*这六个家伙自打两三岁开始说话起,便互相拌嘴抬杠不休,数十年来早已习以为常,最擅抓人说话时的错处。当即借题发挥,把对方驱赶他六兄弟的话,变成了驱赶整个恒山派。而恒山众女弟子早就对左冷禅恨之入骨,当下便要一齐下山,不再插足此事。
五岳合并,若是少了一个恒山派,如何成事?这下不说左冷禅大急,岳不群也坐不住了。这伪君子当场先是对令狐冲动之以情,随即又发下毒誓三年内无论如何也要为定闲等三位师太报仇雪恨,查处真凶。岳不群在武林中名声极好,便是恒山弟子也深信他一诺千金,正义无双,当即大喜喝彩。在场群雄无人知道岳不群的真面目,半数人也跟着鼓掌叫好。
左冷禅不理其它,只求并派,当下宣布自此以后再无五岳剑派各自的名字,江湖上只有一个五岳派。随即叫人燃起炮仗,以示庆贺。若干江湖豪士纷纷上前向左冷禅祝贺,这些人或是早已被左冷禅收买,或是受嵩山派邀请前来助拳,或是眼见五岳并派已成,左冷禅声势大涨,便即抢先向他奉承讨好,总之不一而足。
左冷禅正得意时,桃谷六仙又跳了出来,装疯卖傻,胡话连篇,捣乱到家,惹得左冷禅的师弟丁勉大怒,站出来厉声指责。只因丁勉话中说到“令狐掌门,这六个疯子在此胡闹,你也不管管”,登时被桃谷六兄弟抓住语病,说适才左冷禅已明告天下,什么华山派、泰山派啦,这些名字从此在武林中不再留存,你既然叫令狐冲为令狐掌门,那自然是要推举令狐冲来做五岳派的总掌门了。
丁勉尴尬万分,不知如何辩解。桃谷六仙跟着又指摘左冷禅本是五岳剑派的总盟主,现下五岳并派合一,再由他来做掌门,那是毫无新意,绝对不行。六人又异想天开的提出这五岳派总掌门之位,不如大家轮流来做。也就在此时,小宝上得峰顶,刚好听到桃枝仙大声推举玄慈方丈来做五岳派的总掌门,说什么干脆新成立一个少林五岳派。
玄慈方丈武功高强,慈悲侠义,于武林纷争向来主持公道,二十余年来人所共仰,谁敢当众反驳这位佛门高僧不配当得“德才兼备、威名素著”八字?一时间场中竟是寂静无声。
嵩山、泰山两派之人不敢指责玄慈大师,只说玄慈大师身为少林方丈,跟五岳派毫不相干。桃谷六仙嘴巴不停,继续和各派众人口舌纠缠,貌似胡说八道,却总能自圆其说,驳得对方哑口无言。小宝心知这六个丑八怪糊里糊涂,乱七八糟,脑子怎会如此清楚?六人所言全是任盈盈暗中指点。只是这位任大小姐易容改貌混在人群里,想要把她找出来那是千难万难。
如今任盈盈已是rì月教教主,却能为了令狐冲甘冒大险混入嵩山绝顶,对爱郎这份深情实已铭心刻骨。
桃谷六仙搅局到最后,终是提出五岳派人人使剑,那么谁的剑法最高,谁便来做五岳派的总掌门。
这六个疯疯癫癫的混蛋搅和了大半天,就这句话深得人心。此次江湖群雄聚集嵩山,绝大多数自然是为了瞧热闹来的。此刻各人均知五岳并派已成定局,争夺的无非就是掌门一席。这些江湖好汉最怕的是长篇大论的争执,最爱看的自然是比剑夺帅的好戏,登时轰天价的叫起好来。
群雄上得山来,见到天门道人舍命毙敌,左冷禅剑断被桃谷四怪抓住手脚的玉玑子的双手一足,这两幕看得人惊心动魄,可说此行已然不虚,但如五岳派中众高手为争夺掌门之位而大战一场,好戏纷呈,那可就更加过瘾了。
令狐冲一心只想帮助岳不群登上五岳派掌门之位,当下便第一个向左冷禅挑战,只想为岳不群先解决了这个最厉害的对手。而岳不群趁机又来表现他的大仁大义,提出比剑可以,但须点到为止,既然大家都已是五岳派门下,绝不可自相残杀,伤了和气,这场比武只分高下,不决生死。并且除了五岳派之人,其他人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上台参加角逐,当真是面面俱到。
此时小宝已不声不响的到了前面,闻言只是微微冷笑,心道真要是你这伪君子技压群雄,老子当场便叫你血溅三尺,非死即残,又能如何?他目光一扫,见到杨逍等明教高手各自乔装改扮,混在人群中,距离自己和小昭并不甚远,显是一直在暗中跟随。
但见场中桃叶仙出言讥笑泰山派的玉玑子虽然断了两手一足,但只剩独脚,也可飞脚踢人,当然也有资格参加比武夺帅。群雄听了,无不大笑,那玉音子按捺不住,当即挺剑而出,向桃谷六怪挑战。
桃根仙问道:“泰山派中,是由你来做代表,比武夺帅吗?”
桃叶仙紧跟着又问:“你是同门公举的呢,还是自告奋勇?”
玉音子道:“那跟你有什么相干?”
桃叶仙道:“当然相干,而且是大大的相干,非常的相干。如果是泰山派公举你出来比武夺帅,那么你落败之后,泰山派便不能有第二个人再出来比武。”
玉音子冷笑道:“第二人不能出来比武,那便如何?”
忽听泰山派中有人说道:“玉音子师弟并非我们共举,他若败了,泰山派另有好手,自然可再出战。”说话的是玉音子的师兄,玉磬子。
桃谷六仙一见泰山派两大高手意见不合,当即欣喜,稍加挑拨,玉音子和玉磬子当场便要为了争夺代表泰山派出战的资格翻脸互搏。师兄弟二人争吵不休,忽然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我看泰山派的武功jīng要,你二人谁都摸不着半点边,偏偏厚着脸皮,在这里啰唆争吵,虚耗天下英雄的时光。”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君,相貌异常俊美,但脸sè青白,唇角微带冷嘲,正是刚和岳灵珊新婚不久的林平之。
玉音子冷冷道:“我摸不着泰山派武功的边儿,阁下倒是摸着了?那便请阁下施展几手泰山派的武功,好让天下英雄开开眼界。”他特别将“泰山派”三个字说的极响,言下之意在说你是华山派弟子,武功再强,也只是华山派的,绝不可能连我泰山派的武功也会。
林平之的神情极为不屑,说道:“泰山派武功博大jīng深,岂是你这等认贼作父、残害同门的不肖之徒所能领悟……”
岳不群喝道:“平儿,玉音道长乃是长辈,不得无礼!”
林平之垂首应是,玉音子怒道:“岳先生,你教的好徒弟、好女婿!连泰山派的武功,他也能来胡言乱语!”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叱道:“你怎知他是胡言乱语?”只见一名俊俏的少妇越众而出,长裙拂地,衣带飘飘,鬓边插着一朵小小红花,正是岳灵珊。
玉音子认得她是岳不群的女儿,心道岳不群这番大力赞同五岳并派,左冷禅言语神情中对他甚是客气,倒也不能得罪了他的女儿。微微一笑,说道:“岳姑娘大喜,贫道没来道贺,讨一杯喜酒喝,难不成姑娘为此生我的气了吗?贵派剑法jīng妙,贫道向来十分佩服,但华山派门人居然会使本派剑法,贫道今rì还是首次听闻。”
岳灵珊秀眉一轩,朗声道:“我爹爹要做五岳派的掌门,对五岳剑派每一派的剑法,自然都要钻研一番。否则的话,就算我爹爹打赢了四派掌门,那也只是华山派独占鳌头,算不得是五岳派真正的掌门人。”
她此言一出,登时群情耸动。岳灵珊不理众人嘈杂,转向左冷禅又道:“左师伯,如果你能以其它四岳的剑法分别打败我四派高手,我们自然服你做五岳派的掌门。否则你嵩山派剑法就算独步天下,也不过是嵩山剑法十分高明而已,跟其它四派,终究拉不上关系。”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均已想到原来岳不群是要争夺五岳派的总掌门,难怪他大力赞成五派合一。群雄又想,岳灵珊这话倒也没错——如果有人jīng擅五岳各派剑法,以他来做五岳派的掌门,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可是五岳剑派每一派的历史至少都在百年以上,各派剑法均是历代无数高手呕心沥血,研创而成。即便有人纵得五派名师分别传授,历经数十年苦练,也未必能学全五派的全部剑法。而各派的密招绝技,都是非本派弟子不传,如说一人能同时jīng擅五派剑法,决计无此可能。
数千人尽皆不敢相信岳灵珊所言,只有令狐冲和龙小宝知道何以岳灵珊会如此“大言不惭”!
然而令狐冲虽知其中缘由,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只有龙小宝心中微微一凛,知道岳不群终于还是发现了华山“思过崖”后洞的秘密。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同时发现通往洪七公和欧阳锋埋骨之地的那条天然密道,心思略转,心道岳不群多半不曾发觉,否则密道内那么多**机关连环发动,就算炸不死他,也要炸他个骨断筋折,哪还能暗中谋划,完好无伤,神定气闲的来这嵩山绝顶。
想到此处,小宝放下心来,静观其变,暗中蓄势以待……
第一百零二章 夺帅(中)
岳不群的确未曾发现思过崖后洞小宝挖穿的那条山腹密道,只因他一见那石壁上所刻的五岳各派的剑招,以及昔年魔教十长老所留的破解之法,当即便为之沉迷,心中狂喜实难描述。高速更新
那时他已得到《辟邪剑谱》,再加上五岳剑派的石刻,隐忍多年的野心终于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大半年来,岳不群和夫人、女儿、弟子rì夜钻研石壁上的武功,此次恰逢左冷禅召开并派大会,岳不群自忖胜券在握,决意争夺五岳派总掌门。只是他城府极深,隐忍多年,即便是至亲的妻子和女儿,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其实和左冷禅一样,图谋的是整个武林。
岳灵珊当众叫阵,玉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一个新婚少女吓退,只道小姑娘家信口开河,自吹自擂,哪知岳不群却并无阻拦之意,当下心中冷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岳灵珊小小年纪,真有如此本领。
这泰山派玉字辈的三大耆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暗中投靠左冷禅,当众逼死天门道长,小宝乐得见他倒霉。接下来果然如同书中所写,岳灵珊一上来便剑尖斜指向下,左手五指不停屈伸计算,正是泰山派剑法中最高深的一式绝技——岱宗如何。
玉音子三十余年前曾听他的师父说起过这招“岱宗如何”的要旨,其深奥处不在右手剑招,而在左手计算。算的是敌人所处方位、武功门派、身形长短、所使兵刃大小,以及rì光所照高低等等,极为繁复。然一经算准,挺剑出击,无不中的,实为泰山剑法之最。当时玉音子心想要在顷刻之间,将这种种数目尽皆算得清清楚楚,自知无此本领,并未深研,听过便罢。况且他的师父对此术其实也未jīng通,自然无法传授,只说这一招使起来太过艰难,似乎不切实用,实则威力无穷。
玉音子的几个师兄弟均还不及他细心,更不能练,那时他的师父常常喟叹,可惜这博大jīng深,世所无匹的一招绝学恐怕就此便要失传了。玉音子当年见师父并未勉强自己苦练此招,还暗自欣喜,此后半生在泰山派中也是从未见到有人练过。不想数十年后,这招“岱宗如何”竟自岳灵珊这么一个娇怯怯的美貌少妇手中使将出来,玉音子当即大吃一惊!
玉音子不知这一招如何破解,心中先入为主,只道这招威力奇大,不发则已,一击必中,额头上立刻出了一片汗珠,却全未想到,纵使“岱宗如何”是泰山派无敌于天下的神技绝招,又如何是岳灵珊这般花信年华的女子便能使出来的?未战心里已先怯了三分。
岳灵珊摆了个架势,便吓得玉音子不敢贸然进招,使出“泰山十八盘”的功夫,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围着岳灵珊转起圈来。
这路“泰山十八盘”的剑法乃是百余年前泰山派的一位前辈名宿所创,他见泰山三门下十八盘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其势险峻无比,因而将地势融入剑法,与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掌”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手持利剑,威力更甚。
然而玉音子心怀顾虑,长剑始终不敢递进岳灵珊身周两尺之内,生怕稍露破绽,对方一剑刺出,自己无法躲避。眼看玉音子这路剑法将要使完,岳灵珊的长剑倏地刺出,却是五剑连环,每一剑皆是隐含苍然古意,一旁观战的玉磬子忍不住失声叫道:“五大夫剑!”
泰山有松极古,相传秦王曾封其为“五大夫松”,寿龄之高,不可考究。这松树虬枝斜出,苍翠相掩,多年前玉音子的师伯祖曾由此而悟出一套剑法来,招数古朴,内藏奇变,便称之为“五大夫剑”,同样也是泰山派的不传之秘。
这套剑法玉音子师兄弟几人在二十年前便已学得jīng熟,岳灵珊突然使将出来,玉音子和玉磬子已是惊骇莫名。而且岳灵珊这五招剑法似是而非,又与他们所学颇为不同,但却显然比原来的剑法高明很多。玉音子惊诧之下,不敢撄锋,往后急退;岳灵珊趁势而进,纤腰一弯,又是一剑斜刺而出,正是泰山剑法中的一招“来鹤清泉”!
玉音子急忙举剑招架,虽然明知对方所使确是本派剑法,但剑招变化更加jīng妙,出剑方位与自己所学也是大为不同,险些被一剑透胸而过,惊出了一身冷汗。
岳灵珊剑招不停,反手劈斩,口中娇叱道:“这是不是你们泰山派的剑法?”
玉音子惊呼道:“石关回马!这……这是本派剑法!但你……你使的不大对……”说话间已是手忙脚乱。
岳灵珊喝道:“是泰山剑法就好!”突然间长剑展开,刷刷刷三剑刺出,玉音子一声大叫,右膝已然中剑。
但见玉音子一个踉跄,右腿一屈,跪了下来,急忙以剑撑地,结果力道用得猛了,剑尖又刚好撑在一块麻石之上,只听啪的一声,长剑已断为两截,口中兀自叫道:“快活三!不过……不过……”
岳灵珊一声冷笑,驻足不前,将长剑反手插入背上剑鞘。群雄见她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妇,竟在举手投足间,便以泰山剑法将玉音子这等高手击败,剑法之妙,观者无不心旷神怡,当即轰然喝彩,震得山谷鸣响。
玉音子单膝跪地,陡然间醒过神来,大叫道:“你……你这不是‘岱宗如何’!”
他中剑受伤后,这才猛然省悟,岳灵珊只不过摆了个“岱宗如何”的架子,其实并非真的会计算,否则一招便已取胜,何必再使“五大夫剑”等等招数?
而且岳灵珊将她所使的泰山剑法在关键处稍加改动,自己仓促之际,不及多想,自然而然以数十年来练熟的剑招拆解,致使三招两式便已落败。玉音子心道对方倘若使出别派剑法,不论招式如何jīng妙,凭自己剑术上的修为,绝不会输给她这娇怯怯的的少妇。但对方偏偏用的确是泰山剑法,却又不是假的,心中惭愧气恼以极,又是惊惶诧异,更有三分自觉上当的不服气。
小宝侧目望向令狐冲,见他神sè茫然,一旁田伯光跟他低声说着什么,看他的样子竟是充耳不闻,想必也已察觉到岳灵珊所使的正是思过崖后洞石壁上的武功。
一名身形瘦小的老者缓步而出,说道:“岳先生jīng擅五岳各派的剑法,实是武林中从所未有。老朽潜心参研本派剑法数十年,尚有多处无法明白,今rì正好向岳先生请教。”他左手拿着一把抚摩得晶光发亮的胡琴,右手从琴柄中慢慢抽出一支极细的短剑,正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
只见岳灵珊躬身道:“莫师伯手下留情,侄女胡乱学得几手衡山剑法,请莫师伯指点。”
莫大先生一愣,他原是想向岳不群索战,哪知岳灵珊并不退下,一句话便接了过去,还言明要用衡山剑法讨教。莫大先生在江湖上威名素著,适才左冷禅也曾说过他的师弟“大嵩阳手”费彬便是丧命于他的剑下,群雄不禁心想难道这小姑娘又能以衡山派剑法与莫大掌门对敌不成?
莫大先生对他这个掌门的身份向来看的不重,况且岳灵珊击败了泰山派的耆宿,再和自己比剑也不算无礼,当下微笑道:“很好,很好!了不起……”
岳灵珊道:“侄女若敌不过师伯,再由我爹爹下场。”
莫大先生喃喃自语:“敌得过的,敌得过的……”短剑缓缓指出,忽然间一颤,嗡嗡之声响起,眨眼间已连出四剑。
岳灵珊举剑招架,莫大先生的短剑飘忽莫测,鬼魅般已绕到了岳灵珊背后。岳灵珊急忙转身,耳边只听得嗡嗡两声,眼前一绺发丝飘落,却是自己的头发已被莫大先生削断了一截。
这一招莫大先生显然已是手下留情,岳灵珊定了定神,想到对方若是下手无情,仅仅这一剑便可要了她的命去。然而莫大先生既然不愿伤害自己,那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和他对攻。当下也不理会莫大先生的剑势来路,刷刷两剑,分向莫大先生的小腹和额头刺去。
莫大先生神sè微变,心中一惊,只因岳灵珊所使的两招一为“泉鸣芙蓉”,一唤“鹤翔紫盖”,均是衡山派剑法中的绝招。
衡山七十二峰,以芙蓉、紫盖、石凛、天柱、祝融五峰最高。而衡山剑法中最jīng妙的五路剑法,便以此五座高峰为名。岳灵珊所使的两招剑法,均是“一招包一路”的jīng妙绝招,顾名思义,便是在一招之中包含了一路剑法数十招的jīng要,端是厉害到了极点。
“芙蓉剑法”三十六式,“紫盖剑法”四十八招,两路剑法的jīng奥之处尽皆融会化简,各入“泉鸣芙蓉”和“鹤翔紫盖”这两招之内,有攻有守,威力之强,实为衡山剑法之冠。再加上“石凛有声”、“天柱云气”、“雁回祝融”三式,合称“衡山五神剑”!
莫大先生功力深厚,修为jīng深,不然岳灵珊连出衡山剑法两大绝招,他心中的惊惧惶惑早已不能自制。也幸亏岳灵珊这两招只得其形未得其意,否则莫大先生心神激荡之际,第二招上便已落败。
果然,岳灵珊跟着便将“石凛有声”、“天柱云气”两招使了出来,剑势动向无定,不可捉摸,极尽诡奇。莫大先生临敌经验何等丰富,短剑东削西刺,剑发琴音,光环乱转,一套“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使得有如云卷雾涌,旁观者不由得目为之眩,眼花缭乱。
这一轮急攻,实乃莫大先生毕生功力所聚,岳灵珊纵然学得高深剑法,功力却是平平无奇,哪里还能招架得住?剑光缭绕中忽听“啊”的一声惊呼,岳灵珊长剑脱手飞出,左足一滑,仰跌在地。莫大先生短剑伸出,指向她左肩,微笑道:“侄女请起,不用惊慌。”
便在此时,岳灵珊从地上拾起两块圆石,左手圆石砸在莫大先生的短剑上,那剑身极细,又薄又脆,一砸之下,当即断为两截。跟着岳灵珊右手圆石向左急掷而出,莫大先生本就兵刃折断,惊愕一怔,又见左侧无人,此时更是不明其意,只觉岳灵珊此举甚是古怪。
蓦地里那块圆石竟然飞转而回,登时撞上莫大先生的右胸,砰地一声,跟着喀喇几声,他胸口肋骨已断了几根,张口喷血。这一招变幻莫测,岳灵珊动作又快的甚奇,干净利索之极,众人瞧得呆了,一时间无人做声。
岳灵珊手持圆石的那两招,正是当年魔教长老破解衡山派剑法的绝招。不过思过崖后洞石壁上所刻人形用的是一对铜锤,岳灵珊以圆石做锤,若要拆招久战,自然不行,但一招间将圆石掷出飞回,出其不意,那圆石与铜锤实是并无二致。
当初小宝匆匆逃离思过崖,只来得及死记硬背了一部分石壁所刻的招式,岳灵珊这一招他便未曾记得。岳不群纵身跃入场中,伸手便打了岳灵珊一个耳光,喝道:“莫大师伯明明让你,你怎敢对他老人家无礼?”弯腰扶起莫大先生,歉然道:“莫兄,小女不知好歹,小弟当真抱歉之至,还请原谅。”
莫大先生苦笑道:“将门虎女,果然不凡。”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衡山派两名弟子奔了出来,将他扶回。岳不群怒目瞪了岳灵珊一眼,退在一旁。只见岳灵珊左边脸颊红肿一片,留下了五个手指印,岳不群这一巴掌委实打得不轻。岳灵珊眼泪涔涔而下,但嘴角微撇,神情颇为倔强。
小宝暗自轻叹,想来在场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外人了解岳灵珊心中的苦楚。目光微转,见令狐冲剑眉紧蹙,神情变幻不定,显然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跟着果然不出小宝所料,令狐冲心神激荡,感情冲动的老毛病又犯了,大踏步而出,要以恒山剑法向岳灵珊挑战。群雄均知令狐冲剑法超凡,玄慈大师等各派高手见令狐冲亲自下场与岳灵珊过招,均感他未免小题大做,出手太早。殊不知令狐冲此番索战心里打得却是要哄小师妹开心的主意,心中所想全是如何巧妙的输给岳灵珊,好教旁人看不出他故意求败的破绽。
众所周知令狐冲的剑法几乎可以算是独步江湖,倘若故意落败,别说旁人,便是岳灵珊自己也不相信。这家伙心思敏捷,便想斗到最后,装作突然在无意间,使出一招独孤九剑或是华山派的剑法将岳灵珊击败,那时虽然获胜,亦作败论,人人不会怀疑,也没丢了恒山派的面子,便可两全其美。
至于玄慈方丈和宋远桥殷殷期盼他夺取五岳派的掌门之位,在他心中又哪里比得上小师妹的开怀一笑?小宝暗中观察令狐冲的神sè变化,心里大是不以为然,又为任盈盈暗自叫屈。
只听岳灵珊朗声道:“好,那咱们就比划比划!”提起长剑,划了个半圈,向令狐冲刺去。
恒山派女弟子中响起一片惊讶之声,显然岳灵珊所使的定是恒山派正宗剑法,而且招式着实不凡。令狐冲挥剑挡开,顺手反击,施展的同样是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上所得的剑法招式。
恒山派历代皆以出家女尼为主,剑法向以圆转为形,绵密见长,每一招均是隐含yīn柔之力。令狐冲与恒山弟子相处rì久,又曾亲眼见过定静师太与人数次斗剑,此时招招成圆,余意不尽,于平凡之中暗蓄锋芒深合恒山派武功“绵里藏针”的要诀,显然已深得恒山剑法的jīng髓。
令狐冲学得“独孤九剑”,于天下各门各派武功剑法皆能明其要旨,所使剑法原是重意不重招。他所使恒山剑法虽然方位变化与原本招式颇有歧义,但其中剑意却是清清楚楚,观者无不暗自揣测原来令狐冲早得定闲师太的真传,这恒山掌门果然不是随便胡做的。
令狐冲有意相让,岳灵珊剑招绵密,二人拆解半晌,旁人瞧不出半点破绽。岳灵珊出招越来越快,令狐冲瞧着她婀娜的身姿,想起昔rì同在华山练剑的情景,渐渐神思恍惚,不由得发痴。眼见岳灵珊一剑刺来,顺手还了一招,却已不是恒山派的剑法,岳灵珊一怔,低声道:“青梅如豆……”跟着还了一剑,削向令狐冲额头。
这下令狐冲也是一呆,低声道:“柳叶似眉。”
说话间二人剑招源源而出,姿态曼妙潇洒,正是当年二人在华山练剑时共创的“冲灵剑法”!
小宝冷眼旁观,虽不知他们所使的是什么剑法,但见这二人眉来眼去,神情微显羞涩,心中已知缘由,当下在小昭耳边轻声说道:“小昭,看到右边不远处那个胖子了吗?”
小昭身材娇小,踮起脚尖望去,点了点头,小宝道:“那是韦蝠王,你过去他身边。”
小昭颇为惊讶,不知小宝用了什么妙法将韦一笑瘦削的身形化妆成了体态臃肿,暗觉好笑,轻轻点了点头,便若无其事的向韦一笑慢慢靠近。
小宝心道这丫头真是聪明伶俐,乖巧可人,比那岳灵珊可要强上十倍百倍。当下心中得意,也不动声sè的向一块大石缓缓走去,眼见众人尽皆注目观战,望向场内,身形一转,藏到了大石后面,又来乔装改扮……
(匆匆上传,回头修改……)
第一百零三章 夺帅(下)
这一套“冲灵剑法”,令狐冲和岳灵珊当初在华山不知拆过多少遍,但怕岳不群夫妇得知后责骂,从未让第三人知晓。此时情不自禁使将出来,数千江湖好汉,武林英雄,无人知道这套剑法的来历,只觉这剑法瞧着甚是好看,但似乎没多少实战效用,只有小宝清楚与其说他二人此刻在比剑,莫不如说是在自娱共舞。
但见两柄长剑犹如飘雪纷飞,片刻间已拆了二三十招,不但令狐冲早已回到了昔rì华山练剑的情景之中,连岳灵珊也渐渐忘记了自己此刻是已嫁之身,是在数千豪杰之前,为了父亲的声誉而出手试招。她眼中所见,只有潇洒倜党的大师哥正在和自己试演二人共创的剑法。
浑然忘我,意醉情迷,令狐冲见岳灵珊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神sè越来越柔和,眼睛里尽是喜悦的光芒,显然已将适才岳不群打他一记耳光的事淡忘了,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又拆了十余招,岳灵珊挺剑削他左腿,令狐冲想都不想,左足飞起踢向剑身。岳灵珊剑刃一沉,砍他足面;令狐冲长剑急攻她右腰,岳灵珊剑锋斜转,当的一声,剑锋相交,剑尖震起。
电光火石间,二人同时挺剑疾刺向前,直指对方咽喉,出招迅捷无比!
眼看双剑去势,任谁都已无法挽救,势必要同归于尽,许多人忍不住发出惊呼!
然而众人惊叫之声未歇,却听得铮的一声清响,双方利剑的剑尖竟在半空中相互抵住,分毫不差,星火微溅。只见两柄jīng钢长剑弯成弧形,跟着二人各探左手,双掌相交,同时借力向两边飘开。
这一下变化谁都没有想到,两柄长剑居然能在相互疾刺之时,剑尖相抵,即便数千数万次比剑,怕也难得碰到一次,而他二人竟会在生死一线之际如此凑巧的碰到了。
殊不知令狐冲和岳灵珊双剑如此相碰,当真却是练了数千数万次,才最终得以练成。这招剑法必须二人同使,各自出招的力道方位又必须拿捏得分毫不差,如此双剑才能在迅疾互刺的一瞬之间剑尖相抵,剑身弯成弧形。
这一招看上去惊险曼妙,实则以之对付旁人,自无半分克敌制胜之效,原只是令狐冲和岳灵珊之间的一件又艰难、又有趣的玩意儿。而且二人练成招数之后,更进一步练得剑尖相碰时,还能火花飞溅,说到底不过只是少年男女贪图趣味的欢乐之举罢了。
当年二人练成此招,岳灵珊少女心xìng,灵光一现起了个名字叫做“同生共死”,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岂料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再相见时,令狐冲已是华山弃徒,岳灵珊也已嫁为人妇。
群雄见他二人在必死之境逃了出来,实是惊险无比,无不捏了一把汗,连喝彩也忘了。便是玄慈方丈、左冷禅这等绝顶高手看到这一招时,也都大吃一惊,至于乔装隐藏在人群中的任盈盈,心里的惊骇,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令狐冲和岳灵珊在华山创此剑法时,师兄妹间情投意合,互相依恋,因此剑招之中,好玩儿的成分居多,凶杀的意味甚少。二人飘身一退,复又纵身共舞,俱是嘴角含笑,如沐chūn风,不知不觉间,都回想到从前的情景,出剑转慢,眉梢眼角渐渐流露出昔rì青梅竹马的柔情。
忽听人群中有人嘿嘿冷笑数声,岳灵珊一惊,听出正是丈夫林平之的声音。当下心中一寒,柔情尽消,猛然醒悟过来,长剑圈转,自下而上,一剑撩出,势疾力劲,招式已变,换成了她的母亲宁中则女侠亲自传授的“玉女十九剑”!
林平之的冷笑,令狐冲自然也已听到,眼见岳灵珊立即变招,来剑毫不容情,适才共舞“冲灵剑法”的缠绵之意,刹那间变作冷冰冰的肃杀之气,不禁胸口一酸,种种往事,小师妹对他的诸般误解,霎时涌上心头。
许许多多的念头均在一瞬之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便在此时,岳灵珊的长剑已撩至他的胸前。令狐冲脑中混乱,心中悲苦,下意识伸出左手,中指弹出,铮的一声,已弹中岳灵珊的剑身。
令狐冲此时内力何等浑厚,岳灵珊的长剑登时脱手高飞,直shè上天。令狐冲一指弹出,暗叫一声糟糕,神智一清,见岳灵珊神情苦涩,似乎勉强要笑,却哪里笑得出来?
当初在思过崖上,只因岳灵珊和林平之相恋,令狐冲伤心之下,和岳灵珊喂招练剑时,出手竟不容情,便如今rì这么一弹,将岳灵珊心爱的“碧水剑”弹入深谷之中。也是从那rì起,二人由此心生芥蒂,隔膜rì深一rì,终是情缘难续,不料今rì又是旧事重演。
昔rì他一指已能将岳灵珊手中长剑弹落,现下的内力与其时相去不可道里计,但见那长剑直飞上天,一时竟不落下。
顷刻间,令狐冲心念电转,深为自责,目光一瞥,见那长剑正自高空向下shè落,当即身子一晃,叫道:“好恒山剑法!”看似竭力闪避,其实却是将身体往剑尖凑了过去。只听噗地一声轻响,长剑从他左肩后直插了进去,却是入肉不深。
令狐冲本想长剑从高空shè落,至少也要将他的肩膀刺个对穿,哪知剑锋临近他肩头时,却莫名其妙的去势急缓,入肉两寸,筋骨未伤。
殊不知,小宝悄悄靠近场边,便是料到他要如书中所写为情自残,关键时刻暗中出手,手掌缩在袖子里,一指点出,一道柔和的指力无声无息凌空shè中岳灵珊的长剑,劲力更是妙到毫巅,便如两根无形的手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夹,随即放开,登时便消去了长剑下坠时一大半的力道。
这一招“袖里乾坤、无相劫指”使的是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可比直接以内劲凌空击飞长剑还要难上数倍之多。但那长剑直直的钉在令狐冲肩头,看上去也颇为吓人,这一下变故来得异常突兀,群雄发一声喊,无不惊得呆了。
岳灵珊也吓得傻了,呆呆的望着令狐冲,不知所措。人群中一名虬髯汉子奔将出来,拔出长剑,抱起令狐冲,恒山派十余名女弟子围了上去,竞相取出伤药,给令狐冲疗伤。众女弟子见掌门伤口不深,均是暗自松了口气,岳灵珊上前两步,颤声道:“你……大师哥……”
剑光晃动,两柄长剑拦住岳灵珊的去路,一名女尼喝道:“好狠心的女子!”
岳灵珊一怔,退了几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岳不群纵声长笑,朗声道:“珊儿,你以东岳、南岳、北岳三派剑法,力败三派掌门,也算难得!”
人群中小宝一撇嘴,又狠狠瞪了令狐冲一眼,心道教你小子吃点苦头,长长记xìng。
令狐冲输得莫名其妙,群雄不明所以,议论纷纷,忽听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华山一派,在岳先生的jīng心钻研下连其他三派的剑法也都通晓。不但通晓,而且jīng绝,实令人赞叹不已。依老衲之见,这五岳派掌门一位,若不是岳先生担当,普天之下也选不出第二位了。”
说话的正是少林方丈玄慈大师,他既然早已料到左冷禅将五岳剑派并而为一,势必不利于武林同道,虽然令狐冲故意求败,失去了争夺掌门大位的资格,但若彬彬君子的岳不群出任五岳派总掌门,也总好过野心勃勃的左冷禅,当下便主动开口,以示声援。
少林方丈何等身份,他这一开口,等闲之人自不敢贸然而持异议。只听一人冷森森说道:“岳姑娘jīng通三派剑法,确是难能可贵,若能再以嵩山剑法胜得我手中长剑,我嵩山派自当奉岳先生为掌门。”说话的正是左冷禅,在场的众高手、各派掌门,也只有他具备这个资格当众反驳玄慈方丈。
只见左冷禅边说边走到场中,左手在剑鞘上一按,嗤的一声,长剑已自行从剑鞘中跃出,青光闪动,他右手一伸,已挽住了剑柄。
左冷禅这一手悦目之极,内力之深,也可算得世所罕见。嵩山门下弟子固然大声欢呼,别派群雄也是采声雷动。
岳灵珊心中对左冷禅十分畏惧,但当此情形,也只有硬着头皮请左师伯指教,言明自己只会一十三招嵩山剑法。左冷禅本以为自己亲自下场,岳灵珊一个小丫头便当知难而退,哪知对方竟还真敢和自己比剑过招,心中不由大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岳灵珊只说拼尽全力,惟求能在左冷禅剑下走上十三招便罢;左冷禅乃当世武学大家,别说十三招,便是让岳灵珊和他斗上三招,那也是面目无光。
当下左冷禅再不多言,伸出左手拇、食、中三根手指,捏住剑尖,右手一松,长剑弹起,剑柄在前,不住晃动,冷冷道:“进招吧!”
群雄见了,尽皆动容。左手使剑本已极不顺手,但左冷禅以三根手指捏住剑尖,以剑柄对敌,这可比空手入白刃更要艰难十倍。想他以手指反握剑尖,剑刃只须稍受震荡,剑锋便会割伤了自己的手指,哪里还用得上力?
左冷禅使出这等手法,固然表示对岳灵珊轻蔑之极,也是存心要以惊世骇俗的神功威震当场!
岳灵珊心里其实甚为恐惧,但自忖有父亲在旁守护,胆气便壮了几分。又见令狐冲只是受了点轻伤,放下心来,坚不退缩,举剑过顶,弯腰躬身,使了一招“万岳朝宗”的起手式,正是嵩山派的正宗剑法。
这一招含意甚是恭敬,嵩山弟子均是连连点头,颇感满意。嵩山弟子和本派长辈拆招,必先使“万岳朝宗”,意思是说并非不自量力,敢和前辈动手,只是请你老人家多多指教。左冷禅也是微一点头,脸sè稍霁。
但岳灵珊态度是恭敬有加的,一旦出手可绝不含糊。只见她手中剑光一吐,长剑化作一道白虹,向左冷禅直刺过来。这一剑端正雄伟,正是嵩山剑法的jīng要所在。但饶是左冷禅于嵩山剑法内八路、外九路、一十七路长短快慢,各路剑法尽皆通晓,却也从未见过岳灵珊所使的这一招。
左冷禅被誉为嵩山派数百年来首屈一指的武学奇才,不说其人品如何,单以武功而论,实为一代宗师。当年五岳各派高手与魔教十长老两度会战华山,五派高手死伤殆尽,五派剑法的许多jīng妙绝招就此失传。左冷禅汇集本派残存的前辈耆宿,将各人所记得的武功招式,不论jīng陋,尽皆录了下来。这数十年来,他潜心钻研,去芜存菁,将本派剑法中种种不够狠辣,不够堂皇的招式一一修改,使得一十七路嵩山剑法完美无缺。他虽未创新,却算得是整理嵩山派武功剑法的大功臣,此刻陡然见到岳灵珊所使的嵩山剑法,竟是本派剑谱未有记载,而且比之现有的嵩山剑法的诸多招式更为博大jīng深,不由得欢喜赞叹,看出了神。
岳灵珊这一剑刺到距离左冷禅胸口尚有尺许,便即缩转,一斜身,长剑又向左冷禅左肩削落。
左冷禅双眉耸动,又惊又喜,只觉对方这一招似是嵩山剑法中的“千古人龙”,但清隽过之,无其古朴;又似“叠翠浮青”,却胜其轻灵,而输其雄杰;也有些像是“玉井天池”,可原本威仪整肃的一式妙招,在岳灵珊的剑下使将出来,却又另具一股端丽飘逸之态。
左冷禅毕生浸yín于嵩山剑法之中,于每一招每一式的jīng粗利弊,甚至最最细微曲折之处,也无不了然于胸。这时突然见到岳灵珊一招之中似乎蕴藏了嵩山剑法数大绝招的jīng妙长处,仿佛还能补足原本各招中的破绽,不由得手心发热,哪里还顾得上考虑对方能在他手下走上几招的问题,便如突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一件宝贝,顿时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的只盼岳灵珊多使几招才好。
岳灵珊功力浅薄,左冷禅才能潜心观察,放心揣摩。若是换作好似令狐冲、岳不群这等高手,纵是对方招式jīng奇,也只有竭力应付,哪会有余暇细观对手的剑法?所谓机会难得,只见岳灵珊长剑飞舞,每一招都是离对方身子尺许便即停止,似在容让,又像畏惧。左冷禅呆呆不动,神sè忽喜忽忧,有如失魂落魄,如此比武,实是前所未见。
岳灵珊一十三招嵩山剑法堪堪使完,第十四招便又从头使起。左冷禅心念一转,虽然有心再看多几遍,但领袖武林的野心还是压倒了钻研武学的心意,若要再让岳灵珊多出几招,委实太过丢脸。当下左手三根手指一转,长剑一翻,当的一声,与岳灵珊的长剑相撞,但闻一连串密集的轻响,岳灵珊手中已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剑刃寸断,散成数十截掉在地上。
岳灵珊纵身后跃,倒退数丈,远远离开左冷禅,朗声道:“左师伯,侄女在您老人家面前,已使了几招嵩山剑法?”
左冷禅双目紧闭,将适才岳灵珊所使剑招,一一在心中回想了一遍,牢牢记住,这才睁开眼睛,漠然道:“你使了一十三招,很好,不容易!”他心高气傲,生xìng冷酷,这般夸人,委实很不容易。
岳灵珊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左师伯手下留情,容让侄女在您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使了一十三招嵩山剑法。”
这话说的不假,左冷禅神功惊人,若非有意观剑,不用一招,便可震断岳灵珊的长剑。嵩山派中一名瘦削老者走了出来,名为“仙鹤手”陆柏,抱拳向群雄示意,朗声道:“左掌门神功盖世,众所共见,兼且雅量高致,博大能容。这位岳大小姐学了我嵩山剑法的一些皮毛,便在他老人家面前卖弄,左掌门直等她技穷,这才一击而将之制服。足见武学之道,贵jīng而不贵多,不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只须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皆能在武林中傲然自立……”
这番话可谓打中了在场群雄的心坎,众人无不暗自点头。除了极少数高手之外,江湖上的好汉们所学均只一派。至于这个“jīng”字能否做到,固然难说得很;但“多”,那是决计多不了的。
这个陆柏口才极佳,跟着侃侃而谈,又说偷窥别派武功,只得其形,不知其意,哪里谈得上“jīng通”二字?总而言之,就是在说左冷禅将一家之学练到炉火纯青,比之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可要高明得多。所以左冷禅才是五岳派总掌门的不二人选,五岳剑派之中,谁若不服,自信武功可以胜过左掌门的,便请出来,一显身手,大家拳脚兵刃上见个高低。
陆柏当众叫阵,连说两遍,无人应答……
第一百零四章 冒名
其时夕阳即将落山,rì光斜照,将这绝峰之巅映shè的金光灿烂。左冷禅身穿杏黄道袍,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封神台上,尽显堂皇之气。他抱拳转身,向台下作了个四方揖,说道:“既承众位朋友推爱,在下倘若再不答允,倒显得过于矜持保身,不肯为武林同道尽力了。”嵩山门下数百人欢声雷动,大力鼓掌。
忽见岳灵珊再次跃入场中,大声道:“左师伯,你震断了我的长剑,就这样便算是五岳派的掌门了么?”
左冷禅声sè不动,淡淡道:“天下英雄在此,大家原就说好比武夺帅。岳小姐如能震断我手中长剑,则大伙儿奉岳小姐为五岳派掌门,亦无不可。”
岳灵珊道:“要胜过左师伯,侄女自然无此能耐。但咱们五岳派之中,武功胜过左师伯的,未必就没有了。”
左冷禅在五岳派中唯一忌惮的只有令狐冲一人,即便岳灵珊连使四派jīng妙剑法,他也没怎么将岳不群放在心上。此时令狐冲和岳灵珊比剑受伤,即便勉强来战,功力必打折扣,他自忖也可稳cāo胜券。此刻听岳灵珊如此一说,微笑道:“以岳小姐之见,武功剑法能胜过我的,是令尊呢,还是令堂?亦或是尊夫?”话音方落,嵩山众弟子齐声哄笑。
岳灵珊目不斜视,盯着左冷禅道:“我夫君是后辈,比起左师伯不免要逊一筹。我妈妈的剑法当可与左师伯旗鼓相当,至于我爹爹……想来武功剑法要比左师伯高明一些。”
嵩山弟子当即怪声大作,有的前仰后合,有的猛吹口哨。
左冷禅斜眼望向岳不群,说道:“岳先生,令爱对阁下的武功,倒是推许得很呢!”
岳不群神sè淡然,微笑道:“小女孩儿口没遮拦,左师兄不必当真。在下的武功剑法,比之武当派张真人、桃花岛黄岛主、南帝一灯大师、全真教的周伯通老前辈、郭靖郭大侠,还有少林派的玄慈和空闻两位方丈大师,以及峨眉掌门灭绝师太,这些武学宗师、当世英雄,那可是望尘莫及。”
这话一出,左冷禅登时脸sè一变。岳不群所提到的皆是天下公认的几大绝世高手,然而偏偏不提他左冷禅的名字,人人都听得明白,那显然是自承比他高明,却不知小宝在台下听到岳不群没有将他的名字列入当世绝顶高手之一,也是大不满意。
只见二人不过三言几语,便又重回比武夺帅的老办法,群雄巴不得有热闹看,一齐起哄,催促岳不群上封神台与左冷禅一战。
岳不群双手负在身后,默然不语,神情肃穆,眉宇间似乎微露忧意。左冷禅筹谋合并五岳剑派之时,于其他四派高手的武功底子早已了然于胸,自信无一人能胜过自己,这才不遗余力的推动其事。此时察言观sè,见岳不群似乎信心不足,心中更是踌躇满志,当即便出言邀战。
“岳兄,天下英雄都请你上台一显身手,怎地不给人家面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岳不群再也无法推辞,当下便道:“左兄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一步一步拾级上台。
群雄见又有好戏可看,尽皆鼓掌叫好。便在此时,忽听一个极为响亮的声音喝道:“华山派的英雄不服气,我恒山派也不服气!五岳派掌门之位,人人得以争取。岳先生,你且稍待,先让我恒山派弟子和姓左的较量较量,然后再来讨教华山派的高招!”这声音轰轰发发,仿佛从天而降,响彻四面八方,竟无法判断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而且这声音如同龙吟虎啸,群山回荡,浑厚洪亮之极,发声之人显然内功已臻化境。群雄耳中轰鸣,四下张望,正在寻找,忽然有人指着封神台大叫:“他在上面!”
数千道目光望向封神台,见台上不知何时已凭空出现一个面sè黝黑,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此时台上左冷禅,阶上岳不群,台下玄慈大师俱都面带惊讶之sè看着那人,只因他们虽然就在这封神台上下,却也没有发觉此人究竟何时出现的,仿佛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搅局的自然就是龙小宝,未出场时便已先声夺人,显了一手惊世骇俗的内功。左冷禅虽然气恼他言语无礼,但戒备之心大起,不动声sè道:“阁下自称是恒山派的,不知是南岳,还是北岳?”
小宝大咧咧的一拱手,朗声道:“在下是‘恒山别院’弟子,斗胆上台,是为令狐掌门夺帅来了!”
江湖上早已传遍原属魔教圣姑任盈盈麾下的一群三山五岳的好汉,在令狐冲继任恒山掌门之rì,尽归恒山派门下。只是恒山派历代均是女弟子,令狐冲虽然是第一个男子掌门人,也不可能让这么一群乱七八糟的家伙和一众出家女尼,俗家女弟子搅在一处,便新设立了一个“恒山别院”,安置这些无法无天的兄弟。
“恒山别院”中的男弟子加起来不下仈jiǔ百人,其中一大半就是令狐冲也没办法叫出名字。小宝那rì在“通元谷”和群豪共饮,闹闹哄哄地也不知与多少人喝过酒。这货今rì到嵩山原本就是为了闹事而来,易容改装成“恒山别院”的男弟子,自然是最方便不过。
小宝一现身,令狐冲和一众恒山女弟子也是大为惊讶。仪琳低声问道:“掌门师兄,这人是谁呀?”
小宝易容乔装时有意避开了老头子、祖千秋、黄伯流等江湖上名头响亮的高手,他此时的相貌令狐冲也觉得十分陌生。那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给他包扎伤口的虬髯汉子便是易容后的任盈盈,当下转头悄声问道:“盈盈,这人是你的手下么?叫什么名字?”
任盈盈统帅大群江湖豪杰,除了一小部分主要人物,哪里记得这许多人的名字和样貌?仔细观望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谁,或许是当初跟你一起大闹少林寺的英雄之一吧。”说到这里,想到令狐冲为了救她,不惜纠结大批人手,上少林寺大闹一场,忍不住甜甜一笑,虽然此刻的相貌是个粗鲁男子,也难掩眉宇间的妩媚之sè。
令狐冲望着她的眼睛,痴痴一笑,任盈盈脸上一红,猛地想起适才令狐冲和岳灵珊共舞“冲灵剑法”之时,情意绵绵的样子,不禁心头生怒,狠狠白了一眼令狐冲,别过头去,顿觉心酸,眸子里泛起一层泪光。
令狐冲见她伤心,大感歉疚,轻轻拉住任盈盈柔软的小手,却讷讷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哄她开心。忽听有人叫道:“令狐掌门,这位仁兄真是你恒山派门下么?”
令狐冲一怔,转头一看,见左冷禅正在台上向他望来。令狐冲嗫嚅道:“这个……本派别院中男弟子众多,在下……在下……这个……”他本想坦诚自己也认不得来者是谁,忽听桃花仙大声叫道:“台上的是钟哲钟兄吗?那rì咱们在恒山大醉一场,可还记得小弟桃花仙?”
令狐冲大奇,问道:“桃兄,原来你认得这位兄弟?”
一旁桃叶仙抢着说道:“怎会不认得?这位钟哲兄可是一位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武功高强,震古烁今,只是为人谦逊低调,不好虚名,所以在武林中名声不显而已。”
令狐冲道:“这位钟兄既然武功如此高强,入我‘恒山别院’岂不是委屈他了。”
小宝内力冠绝当世,令狐冲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大笑数声,声震山谷,粗声粗气的说道:“掌门人万不可如此自谦。在下不过是江湖上的闲云野鹤,恒山派百余年来在武林中得享清誉,乃是真正的佛门净土。本人进得恒山门下,那是三生有幸,哪会有半点委屈?只盼掌门人和诸位师太莫要嫌弃在下不拘礼法,脱略形骸,那便足矣。”
桃枝仙叫道:“恒山派大开方便之门,令狐掌门少年英侠,咱们这群桀骜不驯的家伙们拜在恒山门下,正好受那佛门圣地的熏陶,改改身上的臭毛病。钟兄,咱们兄弟六个知你武功盖世,今rì便请大显神威,莫教五岳派的掌门之位落入心怀叵测的小人和伪君子的手里!”
小宝道:“请六位桃兄放心,这五岳派的掌门,除了令狐掌门之外,谁也休想夺去!”话音未落,台下已是一片哗然。群雄均想感情这位仁兄和那六个疯疯癫癫的老怪物是一路货sè,脸皮极厚,大言不惭。
左冷禅见小宝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得气往上冲,沉声道:“岳先生,你先暂退,在下先来领教这位钟先生的高招。”
岳不群不知小宝深浅,原就打算先瞧瞧对方的武功路数,当下说道:“左兄小心。”便即退下。
小宝望着岳不群的背影,冷冷道:“岳先生莫急,咱们很快就有交手的机会。”岳不群脚步一顿,微微一笑,只当做没听见,一言不发回到华山派的队伍中。
桃谷六仙的这一番话自然又是任盈盈暗中指点,虽说任盈盈暂时也没猜出小宝的身份,但她知道来者武功定然非同小可,并且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令狐冲上台夺帅,若真能打败左冷禅和岳不群,将五岳派掌门大位夺下,归属恒山,何乐而不为?她心思转得极快,立刻编了一套瞎话,授意桃谷六仙当众宣布。
天下之大,藏龙卧虎,江湖上默默无闻的隐世高手,何其之多。群雄只当小宝真是“恒山别院”之人,也没人再提异议。只见小宝扭脖摆腰,四肢乱抖,如同市井泼皮打架一般,活动了几下手脚,斜眼挑眉道:“请左掌门赐教!”
左冷禅见他举止如此轻佻,目中怒气一闪而过,说道:“五岳派人人使剑,阁下难道要和本座空手对敌么?”
小宝故作倨傲,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说道:“天下武学同源而出,练至绝顶,手中有没有兵刃都是一样。不过既然左掌门想要考较在下的剑术,那在下自当奉陪。只不过在下投入恒山派时间甚短,对恒山剑法还只略通皮毛,自有独门武功应敌。左掌门气量宏大,想必不会斤斤计较在下所使的是不是恒山剑法吧?”
左冷禅道:“钟兄的独门剑法若是能胜过本座的嵩山剑法,那么rì后我五岳派便又多了一门jīng奥无比的剑术,岂不可喜可贺?”他这句话说得极为大度,嵩山弟子大声赞好。
小宝转向恒山派那边,朗声道:“哪位同门请借剑一用?”
仪和大踏步走出,叫道:“用我的!”说着连剑带鞘拔出,向封神台上用力掷出。
小宝见剑鞘飞来,挺立不动,直到剑鞘临近胸前一尺之处,这才突然一抬手,两根手指轻轻一夹,三尺青锋老老实实停在了他两指之间,有如骤然嵌入大石之中,纹丝不动。
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无论眼力、定力、指力、速度、角度均是妙到毫巅,世所罕见,显然是极上乘的武功。左冷禅冷哼一声,岂能示弱?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只听金铁交鸣之声大响,这一下拔剑出鞘,竟然声震山谷。原来他潜运内力,长剑出鞘之时,剑刃与剑鞘内壁不断相撞,震荡而发巨声,不明其理之人,无不骇异。
小宝嘴角一撇,慢慢将仪和的长剑一点一点抽出,整个过程中却是没有丝毫声响。武功寻常之人不明所以,但左冷禅、玄慈方丈等有限的武学高手却是惊而sè变——五岳剑派所用长剑皆为纯钢打造,锋利坚固自不必说,还要柔韧十足,否则刚即易折,各派诸般jīng妙剑招又如何使得出来?
恒山派在令狐冲做掌门之前,派中皆为女子,所使长剑本就分量较轻。加之恒山剑法以绵密见长,于守势中暗藏杀机,众弟子所用之剑和以剑法奇幻著称的南岳衡山相仿,柔韧xìng均在其他三派之上。
任何人长剑出鞘之时皆有声响,小宝以内力将仪和的长剑绷得笔直,丝毫不颤,在玄慈和左冷禅等高手看来还不算太过艰难;但他们的眼光何等犀利,不过两眼便已看出小宝拔剑之时,那剑鞘竟然微微鼓胀,隐隐似有波纹起伏。
武林中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所用刀鞘剑鞘自然不是官宦人家贪图华丽,不切实用的装饰品。五岳剑派以“剑”称雄江湖,开宗立派,所用的剑鞘更是毫无花俏可言,多为木制,轻便坚硬,临敌时亦可当作兵刃来使。五岳派中不乏内功深厚的高手,能以刚劲催动剑锋,震开剑鞘者并不十分稀罕。但似小宝这般可以极其纯正浑厚,刚柔并济,yīn阳相合的内力将木制剑鞘内的空间鼓胀变大,却又不损剑鞘分毫,复归其形的本事,休说五岳剑派,即便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可以做到。
左冷禅一见之下,心头大震,不禁暗自惴惴,心道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多有存在,难道恒山派真有这般好运,无意中得了一个天下罕有的绝世高手?今rì一战,定要加倍小心。
小宝长剑在手,将剑鞘轻轻放在一旁,转头向仪和道:“多谢师太借剑!”随即长剑向前一指,傲然道:“左掌门,你是武学宗师,在下不敢无礼,请先进招吧。”
左冷禅见他脚下不丁不八,身子似正似斜,全身上下空门大开,实在瞧不出是何路数,心想此人内力只有在我之上,武功剑法尚还难以揣测,倒不如先行试探几招。当下便道:“钟先生客气,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一剑缓缓刺出。
第一百零五章 搅局
左冷禅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去势极缓,但剑尖急速颤动,却又无声无息,小宝从头到脚四十九道大穴尽在他剑锋笼罩之内。这一剑实乃左冷禅平生功力所聚,真气贯注剑身,正所谓蝇虫不能落,一羽不能加,只要微有外力轻触,便会如山洪暴发,后续诸般狠辣招数即刻汹涌而上,连绵不绝,端是已臻剑法的极高境界。
小宝神sè平静,持剑在手,一动不动,那剑尖慢慢临近,已至身前两尺。左冷禅目光闪动,正待陡然变招抢攻,忽觉对方两道古井无波的目光,突然间jīng芒大盛,看了自己右手小臂“曲池穴”一眼。左冷禅顿觉“曲池穴”上一麻,仿佛对方的目光如同无形利剑,心中大惊,手臂一圈,长剑缩回,有如惊弓之鸟,向后飘开丈余。
似左冷禅这等剑术大家,全力出手,自然是攻守兼备。攻敌之余,自身门户也是守得极其严密。然而小宝目光所至,正是他这一剑中的破绽之处,或许左冷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法度如此森严的一剑,居然会有破绽存在。但在这一瞬之间,他本能感到,如果自己再挺剑攻击,对方只需一剑便可让自己再无一战之力。
左冷禅因为小宝所展现的惊世内功,所以才会一上来便全力以赴。他这一剑的后续招数至少也有数十之多,有如滔滔洪流,一旦触之,必将一发而不可收拾。但小宝那一眼,便如在滚滚洪流最薄弱的一点上,重重砸下了一根定海神针,登时便将连绵一体的惊涛洪流震得停滞不前,切割得支离破碎。
意在剑先,他的目光便是他手中的长剑!
“独孤九剑”的至高境界,是无招而胜有招;此刻小宝的目光,即是“无中生有”的妙招!
这种境界,已在令狐冲之上——只因令狐冲的内力还不足以用“眼神”发出充沛浑厚的真气,目光便是杀人的无形利剑;只因他未曾学过世间独一无二的“六脉神剑”,纵然心有所悟,也无法得其门而入!
封神台上,左冷禅的脸sèyīn晴不定;封神台下,数千豪杰不明所以,窃窃低语。
只见左冷禅吸了口气,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长剑向右掠出,使的是嵩山剑法的一招“开门见山”,不再心存试探,意在全力一搏。
小宝长剑斜指身前地面,目光微动,透过凌厉的剑光,瞪向左冷禅胸腹之间的“灵墟穴”;左冷禅眉头一皱,只觉腹肌如被烈焰炙烧,当下翩若惊鸿,不自觉又是向后飘退。
左冷禅心中的惊骇越来越甚,然而称霸武林的野心令他不顾一切,定了定神,纵身跃上,长剑自右而左疾削过去,正是嵩山剑法的jīng妙招式“天外玉龙”,当真使得奔腾如龙,气势雄浑。
这一剑自半空中横掠而过,剑身似曲似直,光芒大盛,泰山、衡山等派名宿高手见了无不暗自心惊,均想此刻与左冷禅对战的幸亏不是自己。但这犹如神龙灵蛇般变幻无方,威猛无俦的一剑,却又不知为何戛然而止,半途而废,观者无不大奇,不知左冷禅在弄什么玄虚。
小宝静立不动,三招过后,连手指都没动上一下,便将左冷禅的三记杀手消于无形。只见左冷禅站在两丈之外,面sè铁青,默默思索,陡然间大喝一声,纵身而上,绕着小宝飞速游走,一十七路嵩山剑法连绵不绝的使将出来。
似他这等武学宗师,与人斗剑时自然全无套路可言,随心而使,不循常理。嵩山剑法气象森严,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长枪大戟,黄沙万里,封神台上霎时间劲风呼啸,似有无数刀兵闪耀。小宝站在中间,如同惊涛骇浪中孤立的小礁,在左冷禅千百道剑光的笼罩下,身形几乎已不可见,但他只需脚步微转,目光所及之处,左冷禅竟是没有一招能够使得尽的。
片刻间,台下众人只见到封神台上剑气纵横,剑影如山,好似只有左冷禅一人在当众演练嵩山剑法,却不知这位野心勃勃的剑术宗师越打越是心寒,心神渐乱。
左冷禅毕生与人何止大小百战,但从未有如今rì所遇这般可怖可畏——敌人只是一动不动,单凭两道时而凌厉、时而平和,或如烈阳、或如寒冰的目光,竟逼得他连出数百招,却无一招可以使完,此情此景,怎能不惧?
嵩山剑法本不以迅捷著称,但左冷禅此时出剑的速度已绝不在莫大先生之下。又斗了片刻,他心中已然惊骇到了极点,委实想不通对方何以竟能在他如此疾风骤雨般的进攻下,仍能将他每一招的破绽瞧得清楚无误,绝无丝毫偏差。
殊不知左冷禅自以为出神入化的嵩山剑法,在小宝看来,大半招数中何止仅有一处破绽?
况且,若论剑法之快,世间又有哪一种剑法可以快得过“六脉神剑”?又有谁能快过东方不败?
封神台下鸦雀无声,即便玄慈大师这等绝顶高手也看不出此刻台上的真实状况。几乎人人都在疑惑,难道左冷禅竟是一个如此喜欢炫耀之人不成,否则为何不求速战速决,先是莫名其妙的又进又退,跟着又不遗余力的显示他嵩山派剑法的高妙jīng深,堂堂一派掌门,竟把自己当做江湖卖艺耍把式的不成?
群雄来到嵩山后,见嵩山派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无论左冷禅说什么,都是鼓掌喝彩,群相附和,人人心中都不免有厌恶之情。初时见左冷禅的剑法的确使得好看,但时间一长,不见伤敌,空有其表,众人不觉索然无味,冷眼旁观,渐感不耐。而台上的左冷禅更是yù罢不能,十七路嵩山剑法已将使尽,心知再这么打下去,敌人连一根汗毛都碰不到,自己却要技穷而止,到那时只有贻笑大方,沦为天下武林的笑柄。
又十余招后,左冷禅一声厉啸,终于决心冒险一搏。他右手挺剑高举,直劈而下,左掌跟着猛击而出。
这一掌将小宝上盘三十六道大穴尽数笼罩,寒气逼人。小宝眼神微亮,心道等的就是你这一掌。
只见他右手长剑向上一撩,看似漫不经心,有气没力,但两柄长剑锋刃相交的刹那,左冷禅沉实厚重的松纹古剑,登时光芒黯淡,反倒是小宝手中又轻又薄,剑身窄细的恒山弟子的专属长剑,锋芒大盛,明亮照人。
跟着小宝伸出左掌,与左冷禅的手掌碰了一记,只听砰地一声,双掌相交,左冷禅大叫一声,身子急退,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左臂下垂,手掌颤抖,险些坐倒在地,强运真气,以剑撑地,勉强站定,这才没有当众出丑。
小宝端立不动,身子都没摇晃一下,也不乘胜追击,似笑非笑的望着左冷禅。再看左冷禅的胸膛急剧起伏,喘息如牛,满脸通红,汗如雨落,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云淡风轻的小宝,目光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原来左冷禅那一掌使出他苦练数十年的“寒冰真气”,想要一击制胜。他这“寒冰真气”与韦一笑的“寒冰绵掌”大同小异,威力奇大,非同小可。当rì他在少林寺中和任我行那一场大战,便是趁对方先和玄慈方丈互斗一回,真气损耗之际,突然使出“寒冰真气”,攻其不备,胜了任我行半招。
但小宝早已知晓左冷禅的这门绝学,见他一掌击来,当即暗运“九阳神功”,一掌便破了左冷禅苦修而得的“寒冰真气”,如同当rì在“光明顶”上以纯阳内力破了成昆的“幻yīn指”一般,将左冷禅这门yīn毒功夫彻底废了。
群雄见他二人骤然分开,一个气定神闲,一个狼狈不堪,似乎已经高下立判。但这一场比武大伙儿看了半天,直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谁也没有喝彩。忽听左冷禅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啸,似狼嚎一般,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跟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随即合身扑上,长剑忽伸忽缩,招式狠辣猛恶,诡奇绝伦。
一时间封神台上戾气大盛,小宝不再端立不动,展开“凌波微步”,顿时身化残影,东奔西走,忽进忽退,却并未急着出剑反击。他见左冷禅的左手臂一直紧贴身体下垂,心知已被自己的“九阳神功”震断了骨骼关节,不由得微微冷笑,心想这老小子偷了人家的剑法,学了几分皮毛,便以为能够反败为胜,当真是笑话。
顷刻间,左冷禅出了数十剑,招数与嵩山剑法大相径庭,颇有鬼气森森之意,显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武功。小宝见他剑法中漏洞越来越多,招式愈发散乱,心道果然比东方不败差得远了。
先前左冷禅吐血,嵩山派门下尽皆惊骇不已。此时见左冷禅一剑快似一剑,似乎占了上风,嵩山群弟子顿时大声呐喊助威,只盼掌门一剑杀了小宝,争回颜面。
便在呐喊声中,小宝的身形忽然加快,左盘右绕,趋进如电,和左冷禅擦身而过。随即左冷禅一声长叫,小宝走开几步,转身冷冷望着他,将长剑收于左臂肘后。
只见左冷禅舞动长剑,越使越急,一忽儿是不知从何学来的诡异剑法,一忽儿又变回嵩山剑法。群雄见他一招接着一招,护住了全身上下,前后左右的要穴,剑风虎虎,劲力威猛,全是守御。然而奇怪的是,他始终在自行舞剑,并不向小宝进攻,群雄渐感情形不对,便是嵩山弟子的助威声也慢慢弱了下去,终于无声无息。
突然之间,左冷禅一剑刺出,就此停顿,不再收回,微微侧头,似在倾听什么奇怪的声音。只见他双眼中流下两道极细的血线,横过面颊,直流下来,甚为可怖。
人群中有人低声惊呼:“他眼睛瞎了!”
这一声说得并不甚响,左冷禅却听得清清楚楚,大怒道:“我没有瞎,我没有瞎!哪一个狗贼说我瞎了?姓钟的,有种的就过来和你爷爷再战三百回合!”他越叫越响,声音里充满了愤怒、痛楚和绝望,好似一头猛兽受了致命的重伤,临死时全力嚎叫。
此时人人惊异无比,不知小宝用了什么手法将左冷禅双目刺瞎。寂静无声中,小宝踏前两步,冷哼一声,左冷禅登时循声扑了上来,长剑直刺而出,全身门户大开,已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小宝微微冷笑,右手五指弹出,商阳、中冲、少冲三道无形剑气迅疾shè出,啪啪啪三声脆响,左冷禅长剑脱手,完好无损的右臂和双腿的关节已被“六脉神剑”击断。小宝不等他身子落地,飘身而上,右掌拍出,使出一招“天山六阳掌”的“阳chūn白雪”,打在左冷禅的胸口。
这一掌含力未发,左冷禅身子向后飘出,胸口气息阻滞,一口气没上来,砰地一声落到台上,登时昏了过去。小宝可不像令狐冲那般心慈手软,虽然留了左冷禅的一条老命,但也打得他四肢尽断,少说也要养伤两三个月,才得痊愈。只是左冷禅双目俱盲,又给他废了“寒冰真气”,十成武功已去了一半,还要妄想称霸武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两名嵩山派的弟子史登达和狄修纵身上台,扶起左冷禅,又是揉胸,又是搓背,口中连呼:“师父,醒醒!师父……”
小宝那一掌虽只用了三分力道,但左冷禅接连受伤,加之愤怒绝望,一时间也难以醒转。小宝走上前去,伸出食指,凌空点了几点,左冷禅胸口血脉贯通,啊的一声大叫,醒了过来。
只见他茫然瞪着两只眼睛,瞳仁已不可见,只剩下血红一片。小宝缓缓道:“左大掌门,你双目已废,四肢俱伤,到了此刻,还想来争五岳派的掌门之位吗?”
史登达和狄修低着头不敢去看小宝,但眼中尽皆好似喷出火来。左冷禅默然片刻,想到自己花了无数心血,筹谋五派合并,岂料到了最后霸业成空,功败垂成,不禁万念俱灰,心中一酸,热血上涌,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史登达和狄修大叫:“师父!师父!”
丁勉等几大嵩山派高手纷纷跳上台来,拔剑出鞘,作势便要一拥而上。小宝回头横了他们一眼,喝道:“你们找死么?”他目光锋利如刀,杀气凌霄,随口一喝,丁勉几人感觉胸口好似给铁锤猛击,耳中似有巨雷轰响,说不出的难过,人人捂住胸口,哪里还能上前半步。
台上左冷禅和两个弟子,台下众人却并无丁勉几人那般感受,只觉小宝的声音十分洪亮而已,显然这货的内力已可运使得随心所yù。只见左冷禅摇了摇头,突然间哈哈大笑,笑声传了出去,山谷鸣响。他笑了一会儿,朗声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既说是比武夺帅,各凭本事争胜,左某输得心服口服。钟先生的武功远胜于我,嵩山派自当奉他为掌门,再无异言!”
他双目初盲之时,心中惊怒交集,不由得破口大骂。但此刻身受重伤,不一会儿便即心神宁定,恢复了武学大宗师的身份气派。群雄见他拿得起,放得下,确是一代豪雄,心中复又重生敬意。小宝道:“左掌门气派非凡,不愧是一代宗师,在下佩服。只不过在下比武夺帅,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令狐掌门。天下英雄在此,当可明鉴!”
群雄本来想要欢呼喝彩,听他这么一说,全都望向恒山派那边。令狐冲受伤不重,恒山派的“白云熊胆丸”和“天香断续膏”均是疗伤妙药,此时伤口上给众女弟子厚厚的涂了一层,已不怎么疼痛。他观战半晌,小宝前后只出了三剑,一剑招架,两剑盲目,他也没瞧出“独孤九剑”的痕迹,自然尚未认出小宝。此刻听小宝又再重申为他争夺五岳派的掌门,忍不住便要起身说明,不想受恩于人。任盈盈按住他肩头,低声道:“冲哥,你先别妄动,咱们看看再说。”此时左冷禅已被嵩山弟子抬了下去。
令狐冲急道:“这位钟兄武功深不可测,我师父怕是难以匹敌。若是……若是他们动起手来,我师父万一有个闪失,那怎么办?”他一心只是牵挂岳不群,不顾盈盈阻拦,大声道:“钟兄厚意,令狐冲感激不尽!但我并无争夺五岳派掌门之心,请钟兄不要再比下去了!”
小宝笑道:“令狐掌门此言差矣!在下此刻若是下台而去,各派定要再起争斗,那时不免有人又要受伤,甚至丢了xìng命。在下只需再和华山派的岳先生分出高下,这场比斗便可结束。上天有好生之德,想必令狐掌门和玄慈方丈均不愿再看到今rì封神台上再有血光之灾。如此,岂不甚好?”
玄慈大师低颂佛号,微微点头,令狐冲却不知如何作答,急道:“可是……可是……”
一旁桃实仙尖着嗓子叫道:“钟兄,华山岳先生是令狐掌门昔rì的恩师,咱们两派可不能伤了和气,待会儿打起来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这话显然又是任盈盈暗中授意,只不过从桃实仙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大对味儿,颇有嘲笑讥讽之意。
小宝装腔作势道:“谨遵令狐掌门法旨,在下绝不会伤害岳先生便是!”
华山派中一人大喝道:“姓钟的,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师父就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吗?”这人手里拿着个算盘,正是岳不群的五弟子高根明。
小宝淡淡道:“是不是对手,上台来打过不就知道了。”
群雄唯恐天下不乱,登时跟着起哄:“岳掌门上台比武!岳掌门上台比武!”
夕阳照shè下,小宝负手而立,站在封神台边,居高临下望向岳不群,伸出右手,说道:“岳先生,请吧!”
第一百零六章 邀战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shè乎?较量武功高低,自古贤者所难免。适才天下英雄目睹钟先生力败左掌门,武功出神入化,神妙莫测,岳某十分钦佩,理当上台讨教。只是今rì五岳派重建,掌门人尚未推出,岳某无德无才,从未想过争夺五岳派的掌门之位,本想与左兄切磋几招嵩山、华山两派的剑法武功,心愿足矣。然而此刻岳某倘若登台,倒似是来争做五岳派掌门一般,那不免惹人闲话了。”
“岳掌门谦逊有礼,在下可没那么多顾虑。咱们是武林中人,比武斗剑,一分高下,不过是等闲事而已。如果岳先生胜了在下,这五岳派的掌门之位自当由阁下担当。”
“钟先生所言差矣,即便在下当真侥幸赢得钟兄一招半式,贵派令狐掌门虽被小女意外所伤,但伤势甚轻,不足为虑。令狐掌门剑法通神,天下皆知,当初在下于少林寺中便曾败于他的剑下。他若是上台来,岳某可没有获胜的把握。说到底,这五岳派的掌门之位,最终多半还要归属于北岳恒山。”
“哼,岳掌门这话说的就不大对了。江湖尽知令狐掌门自幼拜在华山门下,乃是阁下的得意高徒,只可惜世事无常,小人作祟,诸般误解之下,岳先生将这得意高徒生生逐出师门。武林中人应该光明磊落,最讲究尊师重道,令狐掌门虽已不再是华山门下,但未曾有一刻忘记岳掌门夫妇昔rì的养育、教导之恩。岳先生,你和尊夫人在令狐掌门心中无异于亲生父母,试问以令狐掌门的重情重义,即便他的剑法胜过阁下,又怎会贪图虚名,来跟先生比剑夺帅?所以只要岳先生胜了在下,这五岳派的掌门之位决计不会落入旁人之手。嘿嘿,岳先生‘君子剑’三字,名震武林。‘君子’二字嘛……那是人所共知。这个‘剑’字到底如何,却是耳闻者多,目睹者少。今rì天下英雄聚集于此,便请岳先生上来露一手高明的剑法,也好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群雄中登时有许多人大叫:“到台上去打,快到台上去打啊!”
“光说不练,算什么英雄好汉!”
“上台比剑,分个强弱,才是正理!自吹自擂有什么用?”
岳不群略一思索,说道:“适才岳某本想和左兄切磋武艺,不料却被钟兄捷足先登。在下目睹钟兄神技,由衷钦佩,很想和钟兄这样的好汉子交个朋友。既如此,那咱们便来个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论胜败,结果如何,在下都愿和钟先生倾心结纳,不知钟兄意下如何?”
小宝冷冷地望着他,漠然道:“比武较技,本就生死难料;高手对决,谁敢保证不伤对方一根毫发?再者,岳掌门乃是一派之尊,在下却不过是江湖上的闲云野鹤,当真是高攀不起。大丈夫做事还是干脆利索点好,岳先生,既然天下英雄都请你上台一显身手,你总不能不给大伙儿面子吧?”这货心里实是极为厌憎岳不群,懒得再和他废话连篇,干脆将天下英雄抬了出来,逼得岳不群不打不行。
果然岳不群双眉一轩,朗声道:“钟兄既如此说,在下唯有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便又再次登台。
群雄欢声雷动,纷纷鼓掌叫好。只见岳不群走上封神台,拱手道:“在下斗胆上台讨教,还请钟兄手下留情。”
小宝嘿嘿一笑,缓缓说道:“岳先生深藏不露,在下自当全力施为,恐怕这个情是万万留不得了。不过在下自当小心,尽力不要伤了岳先生就是。”
台下有人大叫:“是啊,刀剑又不长眼,动上手来,谁保得了你不伤不死?”
“还没打就先讨饶示弱,我看莫不如不用打了,还显得干脆!”
“姓岳的,你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输下台,也还来得及。”
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刀剑不长眼,一动上手,生死难免,这话不错。”转头向华山群弟子朗声说道:“华山门下众人听着,我和这位钟兄是切磋武艺,绝无仇怨,倘若钟兄失手杀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伤,那是激斗之际,不易拿捏分寸,大伙儿不可对其怀恨在心,更不可与恒山门下寻仇生事,坏了咱们五岳派同门的义气。”华山门下尽皆高声应是。
小宝见他处处显现所谓的君子之风,句句都要把江湖义气摆在头里,心中实在不耐,忍不住蹙眉道:“岳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大伙儿等了半晌,天sè将黑,饿着肚子观战不大妥当。咱们闲话少叙,请岳掌门指教。”
高手比武,内外功夫固然重要,而胜败之分,往往只差在一时气势之盛衰。岳不群有意示弱,小宝岂会因此而傲慢轻敌,手中长剑微抖,嗡嗡之声不绝,凝神以待,目不转睛的望着岳不群。
只见岳不群将长剑解下,拔剑出来,剑鞘放在一边,此时令狐冲关心则乱,站起来望着封神台上,目中略显焦虑,再也不肯坐下。岳不群长剑指地,面带微笑,与小宝相距约有两丈,说道:“钟兄快人快语,便请进招。”
小宝懒得再跟他假装客气,身形微动,一步迈出,已到了岳不群身前,长剑歪歪斜斜的刺出,既无凌厉劲风,又没半点章法。岳不群吸一口气,横剑招架,小心翼翼。哪知两柄长剑相交之时,小宝手腕轻轻一转,岳不群登时感到对方剑上传来一股柔和大力,劲成浑圆,手中宝剑不由自主被牵引着划向一旁,剑身剧震,几yù脱手。
这股力道奇怪之极,岳不群平生未见,当下吃了一惊,急忙用力握住剑柄,横跨三步,身子滴溜溜一转,这才勉强卸去小宝剑上的内劲。他身子转动之时,长剑顺势舞动,护住全身,以防小宝趁势疾攻。岂料小宝由他退避,并未追击,淡淡道:“岳先生小心些,站稳了。”
这下饶是岳不群心机深沉至极,脸上也是微微一红。他定了定神,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忽然转而向上,乃是华山剑法的一招“青山隐隐”,剑势若有若无,变幻无方。*
小宝虽然不能当着令狐冲的面伤了岳不群,但也想要给这伪君子一些教训,真气运转,内力迸发,根本不看对方剑招来势,一剑自上而下直劈过去,霎时间,金刃劈风之声大作,气势犹如石破天惊。
这一招哪里是什么剑法,倒像是拳法中的“独劈华山”,虽然招式平平无奇,但在小宝无穷内劲的催动下使出,仿佛当真可以开山裂石,剑锋距离岳不群尚有数尺,岳不群已感劲风如刀,长发飘散,连眼睛都几乎难以睁开,急忙收剑侧身,闪到一旁。
小宝本无真的伤他xìng命之意,一剑劈落,在距离地面一尺处陡然停止,只听得劈啪声响,封神台上坚硬的一块麻石,登时在他凌厉无俦的剑风之下,四分五裂,群雄惊呼一声,随即大声喝彩。
岳不群此时已知对方内力之强远非自己所能想象,如果这般打下去,恐怕数招之间,自己便要落败。然而他暗中筹划多年,使了无数yīn险卑鄙的手段,方才等到今时今rì这个机会一飞冲天,岂能就此甘心认输?
只见岳不群脸上紫气一闪,暗运“紫霞神功”,身形展动,剑光闪烁,瞬间连刺九剑,迅捷异常,而且剑招忽变,狠辣诡异,与华山剑法大相径庭。小宝知道岳不群惊骇于自己的内力浑厚,这是想以快剑来避免和自己的长剑正面交锋。然而他等的就是岳不群使出暗藏已久的《辟邪剑法》,见他忽然变招,心中暗喜,长剑自上而下划了个大圆圈,但见封神台上光华大盛,观者无不为之目眩。
双方战局陡然间优劣互换,岳不群身形飘忽,如鬼如魅,剑招似是疾风骤雨猛攻不止。小宝便是要让他多使“辟邪剑法”,因此只守不攻,充沛之极的内力源源不绝,宛若大海无量,不停地以剑划圆,身体四周好似围着一层紧密严实的光幢,任凭岳不群奇诡绝伦的剑招幻化千万,也无法击穿这层光幢,破开小宝的护体罡气。
这货此刻所使的并非什么高妙的剑法,而是在武当山时张三丰所传授的太极心法。
当然,他并不是武当派弟子,张三丰自然不会将二十余年潜心创悟而得的太极剑法、太极拳法倾囊相授,但这位古往今来,开天辟地的武学大宗师胸怀博大,在和小宝探讨武学至理之时,并没有敝帚自珍,将他穷毕生所学,领悟到的太极原理,以柔克刚,以慢打快的无上心法,通过相互切磋,加以研讨。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yīn阳相合,乃宇宙万物变化之源。
太极功夺天地造化而成,实为张三丰一生武学之极境,含有至高、至极、绝对、唯一之意,可谓开创了华夏武学千古以来前所未有之奇功。
小宝yīn阳二气早成,张三丰的太极心法恰好与其不谋而合。虽无拳剑招式,但小宝将太极心法融入剑意之中,加之他尽得东方不败的全部内力后,功力之深厚已然震古烁今,这般挥剑划圆,气达四象,普天之下当真没有几人可以破势而入。况且岳不群虽然偷学了《辟邪剑谱》,但自身功力比起东方不败相差甚远,想要攻破小宝以太极心法而成的剑幕,即便让他再练十年、二十年,也是力有未逮。
然则岳不群虽是无能为力,但自信“避邪剑法”定然天下无敌,诸般险恶招数依旧层出不穷。数千豪杰见他剑法诡奇毒辣,和不久前左冷禅最后所使的剑法路数颇为相似,显然绝非华山正宗。群雄不禁大感诧异,纷纷低声相询,猜测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片刻间,岳不群的身法剑法越来越快,封神台上仿佛只有一道虚淡的鬼影在不停飘忽闪动。其实天sè已暗,愈发衬托得岳不群不似人形,许多人不由得感觉寒意刺骨,yīn气森森。
忽听小宝一声大喝:“好一个辟邪剑法!”
话音未止,但见封神台上剑光暴涨,好似无数闪电平地而生。跟着一声长啸声震天地,小宝如同潜龙出海,裹挟着极尽灿烂的剑芒冲天而起,高飞七丈有余,盘旋而下。
台下众人惊呼连连,却并非因为小宝所展现的绝世轻功,而是因为他大声喊出的“辟邪剑法”四字!
令狐冲更是浑身剧震,心中惊骇到了极点,隐隐想到了什么,忽觉一股极大的恐惧正在涌上心头,瞪大眼睛怔怔的望着封神台上岳不群鬼气森森的身影,突然间觉得说不出的害怕!
他心有所感,大惊大怖,原本早已不再流血的伤口竟然重新迸裂,鲜血渗出,将裹在伤口上的白布染红了一小块,犹自不觉疼痛。身旁两声惊呼响起,任盈盈和仪琳几乎同时发现令狐冲的伤口重新裂开,不约而同取出药来。二女双手在令狐冲的肩头相碰,均自一愣,看向对方,仪琳清秀的小脸一红,连忙缩手,满脸羞涩的退开一步;盈盈却向她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温暖,轻轻点了点头,甚是感激。
在这嵩山绝顶之上,数千道目光中,只有一双眼睛顾不得去瞧小宝和岳不群的生死互搏,自始至终未曾有片刻离开过令狐冲的身子,便是仪琳。而任盈盈虽然目光被两大高手的比武所吸引,但她的一颗心,也是始终牵挂在令狐冲身上。然而令狐冲此刻陡然听到小宝喝出“辟邪剑法”四字,心中如同一个又一个焦雷响起,忍不住全身微抖,浑然不觉盈盈和仪琳对他的无限关切……
众人因“辟邪剑法”议论纷纷,岳不群却是一声不吭,不等小宝双足落地,纵身上前,挺剑疾刺。这回小宝不再守御,使出“独孤九剑”,展开“凌波微步”,以攻对攻,以快打快。
一瞬之间,只听得封神台上响起密集如雨的叮叮之声,二人已交手数十剑之多。群雄委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个个瞠目结舌,惊骇莫名,实不信世间还有如此之快的剑法。
封神台上剑光闪耀,除了剑锋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却连衣袂破风之声也是半点皆无。不过数十招间,小宝反守为攻,岳不群节节后退。但见小宝手中长剑快到了极致,每一剑击出的方位角度均是匪夷所思,岳不群剑招中的漏洞却是越来越多,情势越来越险。
小宝使出“独孤九剑”,令狐冲登时便已认出,低声惊道:“这位钟兄怎么也会使‘独孤九剑’?”心念一转,立刻醒悟,脱口叫道:“原来是……!”他话到一半,一只纤纤玉手已掩住了他的嘴巴,后面的“小宝”二字便没能叫得出来。
任盈盈心思敏捷,令狐冲说出“独孤九剑”的刹那,她便已猜到自己随口胡诌的“钟哲”竟是易容乔装的龙小宝,料想令狐冲心神激荡之下,定会大声惊叫,连忙伸手阻止。随即又在令狐冲耳边低声道:“冲哥,龙教主心念兄弟之情,这般冒险前来嵩山,全是为了帮你,你可不能在此紧要关头揭穿他的身份。明教百余年来被中原武林正派视为邪魔,今rì数千江湖豪杰在此,若是被人知道龙教主的真实面目,那可大为不妙!”
此时岳不群剑法散乱,十招之内,必将落败,令狐冲本yù高声呼唤小宝名字,叫其手下留情,但盈盈这么一说,令狐冲只得闭口不言。一个是情深义重的好兄弟,一个是恩重如山的师尊,令狐冲心如翻江倒海,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只是心急如焚,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不过数招,猛见小宝一剑横削而出,岳不群除了挥剑格挡,别无他法,但听得当的一声响,岳不群手中长剑再也拿捏不住,直飞上天,恒山众弟子忍不住高声欢呼。
蓦地里岳不群猱身而上,双手擒拿点拍,攻势凌厉之极。他身形飘忽,比之用剑之时更加诡异难测,出手之奇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岳不群空手再上之时,小宝便将长剑随手抛出,竟是分毫不差对准了搁在台边的剑鞘,刷的一声,长剑已然入鞘,那剑鞘却是丝毫未动,单只这一手神功,便足以震慑全场。
然而岳不群身法奇速,群雄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目光便又被其吸引。小宝不慌不忙,挥掌迎敌,使的是逍遥派的功夫,在场自是无人识得。
二人空手对战,又斗到一处。但见岳不群直如鬼魅现形,妖孽现身;小宝却是飘飘若仙,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潇洒曼妙,将逍遥派的上乘武功发挥到了极致。两者相较,天差地别,但出手的招数一般的狠辣无情,招招不离对方要害。
台下任盈盈低呼一声:“东方不败!”
令狐冲心中念头相同,此时他的师父所用的正是当rì东方不败手持绣花针和他们几人相斗的功夫,霎时间心中本已生出的疑惑和恐惧陡然放大,脑海中想起过往种种,顿觉伤心yù狂。只是他内心极深处仍是本能的不敢相信心中所想全都是事实真相,恍惚间双目渐渐模糊不清,不知不觉竟已流下泪来……
(连续四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往来奔波,咬紧牙关,人生一件大事基本搞定,欢喜、满意、身心疲惫!原来守在电脑前苦思冥想,抓破头皮,码字的生活竟是这般美好轻松。还记得许多年前牛群和冯巩的那个相声段子吗?领导、冒号……俺这几天深刻理解了两位大师的这段相声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
第一百零七章 澄清
逍遥派的武功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龙小宝在灵鹫宫中潜心修习多rì,彼时他的功力已在天山童姥、无崖子和李秋水之上。其后又习得乾坤大挪移神功,尽得东方不败的全部内力,武功自然是更上一层楼。然而最为关键的是,他在武当山上客居二十rì,得到张三丰的亲自点拨,领悟到了太极心法的真谛,自身武功便又突飞猛进了一大截。
今时今rì的龙小宝,才算真正达到可将无穷内力收放自如,挥洒如意的境地,柔能克刚,刚能伏柔,一举手,一投足,皆能隐含武学至理,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拳一脚,都可返璞归真,蕴含极大威力。即便东方不败复生,此刻再来与他交手,若是百招之内无法将他击败,那么小宝便能夺取最终的胜利。
岳不群修习《辟邪剑法》不过半年有余,所得绝学尚不及《葵花宝典》之半数。倘若小宝未曾经历黑木崖那场苦战,突然遭遇这妖邪之极的奇功,便会如同当rì初与东方不败恶战时一般,不免缚手缚脚,险象环生。但是放到眼下,以岳不群的功力又岂能是他的对手?
但见封神台上,小宝出手越来越慢,双掌挥动之时,似乎挽着一条浩瀚的江河,明明看着很是缓慢,却又偏偏令观者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快感。
逍遥派的武功本是包罗万有,拳脚指掌,内功轻功,无一不是登峰造极。就以丁chūn秋来说,此人明明是个罪大恶极,狠毒残忍,冷酷嗜杀的jiān邪之徒,但望之犹如画中神仙,与人打斗时更加好似超脱红尘般优雅曼妙,招招式式不带一丝凡俗之气。因此逍遥派的功夫变化无穷,超凡绝俗,可谓是天下尽善尽美的一门独特武学。
岳不群比之东方不败自然相去甚远,小宝使出“天山六阳掌”和“逍遥折梅手”便足以克敌制胜。但他在激战中犹自静心体悟张三丰所传授的诸般武学大道,不知不觉全神贯注,通过实战加以印证。
既然岳不群根本无力对他造成威胁,所使的功夫又恰好与东方不败路数相同,这货乐得趁此良机,好好领悟一番太极功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jīng微玄奥。虽然他所使武功并非太极拳剑,但却将原本飘逸潇洒,迅捷空灵的逍遥派武功,打出了截然不同,反其道而行之的奇异境界。
逍遥子和张三丰均是千古罕有的武学奇才,二人所创武学均是出自道家,孰优孰劣,实难比较。逍遥子在生时,张三丰还没有出世;即便逍遥子这个神话般的无敌高手,武功定然胜过了张三丰,但后者的武学见识也绝对不在逍遥子之下。
幸运的是龙小宝先得了逍遥派的衣钵传承,后又能与张三丰有缘相见,得其真传,所以能将这前后两代开天辟地,创前人所未有之传世武学的大宗师各自的毕生心血创悟,兼而得之的也唯有小宝一人。
这货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于武学之道可说是毫无半点羁绊束缚。今rì在这嵩山绝顶,偶有所悟,便以太极心法,使出逍遥派的无上神功,竟是渐入佳境,越打越是纵控自如。那浩浩北冥真气,直似化作弱水三千,任凭岳不群当真有如妖孽邪物一般,也只能渐渐好似堕入无边大海,恍若作茧自缚,困顿其中。
无论是《辟邪剑谱》还是《葵花宝典》倘若失去一个“快”字,那便等若失去了最为恐怖之处!
若然换做东方不败在此,小宝自是不敢这般好整以暇的初试太极神功。然而他现在的对手是岳不群,即便这伪君子再如何心机深沉,武功奇诡,结果也只能得到“失败”二字。
二人打了一柱香的时间,到得后来,小宝的拳脚之中已再无棱角,招招圆转如意,内劲生生不息,充沛以极的“北冥真气”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偌大的封神台,岳不群打到此刻,心中的惊惧畏怖比之左冷禅更甚。
在旁人看来,岳不群身法如电,旋转不停,各种匪夷所思的狠辣招式源源不绝,根本看不出他已尽落下风。殊不知,岳不群早就暗自叫苦不迭,自从小宝的招式突然间缓慢下来,岳不群便感觉身体四周仿佛有数不清的无形丝线在一点一点将他捆绑束缚。
此后,岳不群渐渐感觉自己好似被困在了一个硕大的圆球内,对方每出一招,力道柔和之极,却也沉重之极,令他只能不停地旋转身体,才能卸去对方施与己身的无形气劲。而这些古怪到了极点的无形气劲越来越多,战到最后,岳不群已是身不由己的不住打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多,如同小宝手中的提线木偶一般。
原本依着岳不群的xìng子,既然开战之前他先说了那番大仁大义的话来做好了铺垫,倘若刚刚发觉情势不妙,便即投降认输,倒也没什么。怪只怪他隐忍多年,实在心有不甘,死撑着也不开口求饶,此刻再想开口已经晚了。
激斗中,忽听小宝朗声道:“令狐掌门,岳先生所使的武功家数,想必你已了然于胸了吧?”
他这一开口说话,群雄无不骇然失sè。要知高手对决,必尽全力,体内真气鼓荡沸腾,一旦张口说话,内息必定大乱,最为凶险不过。轻则会受到极重的内伤,重则立时便会狂喷鲜血,经脉俱废,一命呜呼。
然而小宝此刻悠然开口,语音一如平常,不见丝毫气吁急喘,身手亦无半分停滞,众人别说无法做到,便是听也未曾听过。此时群雄方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之辈,内功竟是高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
“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乃是福建林家的家传绝学,想必天下英雄无人不知。只是不知道华山派何时也有了这门绝技?莫非是岳先生的关门弟子,林平之林少侠将这家传绝学当作了进献师门的重礼不成?不过在下听闻,林家正是因为这本《辟邪剑谱》才引来灭门惨祸!其后剑谱下落不明,难道林少侠逃走时,还来得及将剑谱随身携带着么?”
“听说当初岳先生将令狐掌门逐出华山门墙,便是因为怀疑他暗中谋害同门师弟,强夺《辟邪剑谱》所致。可是当rì少林寺一战,令狐掌门所使剑法绝非‘辟邪剑法’,这一点料想玄慈方丈慧眼如炬,可做明证……”
台下玄慈大师诵了一声佛号,肃然道:“令狐掌门所使剑法博大jīng深,神妙无比,绝非‘辟邪剑法’,老衲亲眼目睹,可以证明。”他这么一说,群雄自然再无怀疑。
小宝双掌飘飘,岳不群东摇西晃,身子旋转摇摆不定,显得有些狼狈。只听小宝又道:“方丈大师不打诳语,天下英雄在此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么在下便要问上一问,岳先生,既然令狐掌门所会的并非‘辟邪剑法’,又何来谋害同门,暗夺剑谱之说呢?倒是岳先生现下所使的正是‘辟邪剑法’,却不知这套威震武林的奇诡剑术,岳先生又是从何而得的呢?”
他当着数千英雄说出这番话来,岳不群早已听得面sè铁青,只是苦于无法开口反驳。只因他此时的内息已是纷乱无序,胶着成了一团,只消微一开口,便要狂喷鲜血,不死也会变成废人。岳不群使尽浑身解数,拼命想要脱身而走,但小宝看似绵软缓慢的一掌又一掌不断拍出,每一下都是攻敌之所必救,不论他如何趋避闪躲,总是无法逃离小宝的双掌范围,一时间急怒攻心,身形更加散乱,宛如醉汉一般,脚步已不成章法。
“林家的辟邪剑法曾经天下无敌,只可惜林远图死后,其子林震南没能悟到这套神奇剑法的jīng髓。林震南武功平平,福威镖局便也渐渐没落,终于招致江湖宵小之辈的贪婪觊觎,惨被灭门。武林中向来正邪有别,但邪派中不乏光明磊落的豪杰,正派中也有不少鸡鸣狗盗之徒。青城派掌门余观主,江湖传闻阁下便是林家灭门的凶手之一,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
五岳并派大会,左冷禅原本势在必得,均有书信送呈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然而除了少林寺和嵩山本院比邻而居,玄慈方丈应邀前来做个见证,其余各大门派均不曾应邀而至——武当派宋远桥向来不齿左冷禅的为人,本来答应今rì要来给令狐冲撑撑场面,但因为小宝给俞岱岩疗伤后,每rì都需有人照料。宋远桥独留武当,自是每天都要亲力亲为照看师弟,哪还顾得上什么五岳并派的盛会?
峨眉派灭绝师太自光明顶败给小宝之后,便即回山闭关苦修。老尼姑心高气傲,嫉恶如仇,根本没把左冷禅这个五岳剑派的盟主放在眼里。
昆仑掌门何太冲夫妇现下多半还在养伤,崆峒派早就公告天下要闭门思过五年。南少林千里迢迢,有少林本院就近而居,空闻大师自然无需买左冷禅这个面子。
丐帮帮主鲁有脚跟随郭靖、黄蓉镇守襄阳;全真教和五岳剑派向来没什么交往,全真五子年事已高,近些年来甚少过问江湖之事,也是回书婉拒。只有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一向和左冷禅交好,率领门下一干jīng英弟子,赶来为嵩山派摇旗呐喊,助其声势。不想左冷禅惨败于小宝之手,余沧海本就大感没趣,此刻忽然听到小宝出言质问,登时异常恼怒。
只是余矮子深知台上这个名叫“钟哲”的家伙,武功胜他何止数倍,哪敢出言不逊?当下强忍怒气,大声道:“江湖传闻多是空穴来风,这些毁谤造谣之语,钟先生及各位英雄不必当真便是!”
小宝哈哈一笑道:“青城派也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余观主成名已久,在下也是半信半疑。余观主身为一派掌门,如果做出杀人满门,抢夺剑谱这等无比卑劣的事来,那可真是愧对青城派的列祖列宗,死后也不得超生!这等大损声誉的愚蠢之举,料想余观主是绝不可为的!哈哈……”这货言语中暗藏机锋,十分刻毒,在场的大半都是老江湖,有谁听不出他在指桑骂槐?众人望见余沧海的一张老脸阵红阵白,均是暗笑不已。
小宝话里没有一个字指明余沧海便是林家灭门的罪魁祸首,余沧海不好发作,只能坐在那儿大口喝酒,徒生闷气。小宝暗忖嵩山大会结束之后,林平之便要去找余沧海报仇,这恶人自有恶人磨,终究要血债血偿,也懒得再骂他,朗声道:“诸位英雄都听明白了吧,这件事和令狐掌门实是没有半点关系。当初岳掌门将令狐冲逐出华山,多半也是受了jiān佞小人的蒙蔽,然而现下令狐冲身受定闲师太的临终托付,接任恒山掌门,自是不能再回归华山门下。只是恒山派百年清誉不容诋毁,令狐掌门所受的冤屈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惹人误会。今rì天下英雄在此,有玄慈方丈为证,rì后若是还有小人居心叵测,有意诋毁令狐掌门的名声,休怪恒山派的弟子和朋友下手无情,找他算账!”现在还不到揭穿岳不群伪君子面目的时候,所以这货说话时便也留有余地。
群雄大多是恩怨分明的好汉,闻言轰然叫好,不少人大叫该当如此。令狐冲既已知晓“钟哲”便是小宝,心知他是有意当着天下英雄为自己辩明清白,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禁眼眶发热。只见小宝忽然双掌一收,飘身后跃,落到封神台的西首,淡淡笑道:“岳掌门,咱们打得差不多了吧?”
小宝突然收手,说走便走,岳不群头晕眼花之下一时间还没察觉,原地又歪歪斜斜地转了几个圈子,拳打脚踢空发数招,这才醒觉。此时他已是汗落如雨,气喘吁吁,头发凌乱,脸sè苍白,耗力过度,身子微微摇晃,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岳不群冷冷地望了小宝一眼,在这刹那之间,小宝清楚地看到岳不群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杀机,当真有如野兽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君子剑”的谦谦之风?愤怒、不甘、耻辱、癫狂……这一眼所流露出的复杂意味,实难表述。
换作此时只有他二人的话,单凭岳不群的这个眼神,小宝便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只是当下众目睽睽,尤其是令狐冲在此,这货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岳不群,心里不免存了rì后暗下杀手的想法。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伪君子的真实嘴脸还是让令狐冲自己慢慢看清楚最好,最终他的下场还是交由令狐冲和任盈盈裁决最为妥当。而岳不群也只是杀机一现,随即便又恢复成往rì一派掌门的儒雅淡然,拱手道:“钟先生武功绝世,岳某甘拜下风,这五岳派的掌门之位,阁下怎样处置,华山派绝无异议。”说着慢慢走下台去。
只见岳不群走到最后一个台阶,脚下不由一晃,岳灵珊赶紧奔出来扶住他,缓缓走回华山派那边。早有人摆好椅子,岳不群坐下来,接过妻子递来的茶杯,尽力不让自己的手掌发颤,慢慢喝了两口,就此低头不语,看起来颇为消沉落寞。
今rì他和小宝一战,不仅一败涂地,而且小宝那一番话足以令许多人对他的人品产生疑惑。岳不群苦心孤诣,隐忍多年,终究功亏一篑,此时除了极度失望之外,想必也在转动心思,该如何维护自己得来不易的好名声。
小宝走到封神台的zhōng yāng站定,朗声道:“五岳派中,还有哪一位高手愿意上来指教?”
台下鸦雀无声,恒山派众弟子喜上眉梢,其余四派中人无不垂头丧气。小宝等了片刻,见无人应战,抱拳示意,说道:“既如此,这五岳派的掌门之位,自今rì起便由恒山掌门令狐冲担任,诸位可有异议?”
旁人还没说话,令狐冲微笑道:“上台比武的可不是我令狐冲,以在下看来,这五岳派的掌门还是由钟……兄担任,方能服众。”他故意把“钟”字拖得老长,向小宝眨了眨眼,难掩戏谑之意。
小宝早知令狐冲已瞧出是他冒名比武,声sè不动,淡定如常,说道:“在下是江湖散人,无拘无束惯了,偌大的五岳派若是交给在下治理,怕是过不了一年半载,便要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令狐掌门,以剑法而论,五岳派中无人及得上你;以人品而论,掌门人侠肝义胆,洒脱不羁,可比在下强得多了。我看,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台下忽然有人叫道:“钟先生技压群雄,理当来做五岳派的掌门。令狐掌门虽然剑法高超,可上台比武的却不是他。不如请令狐掌门也上去和钟先生再打一场,决个胜负,大伙儿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群雄登时欢声雷动,连连叫好。
令狐冲大笑道:“钟兄的武功登峰造极,令狐冲万万不是对手。这场比试我看大可不必,便请钟兄担当五岳派掌门!”
泰山派的玉磬子忽道:“钟先生比武获胜,出任掌门,咱们无话可说。只是钟先生自称是恒山别院的弟子,从今往后反而要比令狐掌门位高权重,不知令狐少侠作何感想?”这厮心怀不忿,还没怎样便来出言挑拨。
令狐冲斜了他一眼,说道:“五派合一,在下和诸位一样均要奉总掌门的号令行事。钟兄担任掌门,恒山弟子自然谨遵号令,无有不从。若是其余各派有人不服,暗藏祸心,阳奉yīn违,那又该如何处置?还请玉磬子前辈说上一说。”他这张嘴巴甚是厉害,话说得很是到位。玉磬子听了,心念微动,大声说道:“五岳合一,大伙儿自当遵奉掌门钧命。哪个不尊号令,便是有违誓言,不敬天地,自当严厉惩处!”他见左冷禅双目已盲,rì后怕是难有作为,这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转而便向未来的总掌门以表忠心。
小宝道:“这个掌门在下是决计不会做的。诸位若是非要令狐掌门和在下比上一场,那也简单。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这场比武在下是输定了的!呵呵,届时令狐冲担任五岳派掌门一事,大伙儿可不能再有异议了。”
群雄听他这话一说,显然是摆明了要故意败给令狐冲,顿时面面相觑。众人万没料到声势浩大,震动武林的五岳剑派合而为一的嵩山大会最后会是如此儿戏一般的结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听小宝高声说道:“除了令狐掌门之外,哪位英雄不服的,尽管上台一战。若能打赢了在下,再和令狐掌门一较高低便是。”
众人彻底无语,台上这位武功绝世,但为人行事却是迹近无赖——他妈的,要是打得过你,这五岳派的掌门早就选出来了,还用说这么多干嘛!不过这位“大侠”倒也光明磊落得很,合着令狐冲上台,你就必输;其他人上台,那便有一个打一个,这他娘的还怎么玩儿啊!
嵩山派中乐厚大声道:“五岳派掌门之选,岂能如此儿戏?姓钟的,你这般做法,纵然武功高强,也难当掌门重任!”
小宝道:“哦?照你这么说,谁可担此重任?”
乐厚支吾了几声,叫道:“总之……总之五岳派掌门是要领袖群伦的,何等重要!似你这般……这般胡乱处置,即便做了掌门,也只会领导无方!”
小宝双手一摊道:“好哇!照你的话来说,谁自认可担当五岳派的掌门,那便上台和在下过上几招,打赢了我再说。”
众人心知肚明,在场无一人是他的对手,哪个上去都是白费功夫。只是这货明明武功盖世,偏偏不肯顺理成章的担任五岳派的掌门,非要令狐冲来做不可;而令狐冲却又百般推辞,即便做了掌门,其余四派也是多半不服。
乐厚气极,指着小宝怒道:“你……你……”
小宝道:“你什么?不服便上来打过。嘿嘿,老子把话说白了,五岳派的掌门除了令狐冲谁也做不得!谁要做,老子便打谁,怎样?”说着他望向嵩山、华山、泰山、衡山各派,目光中杀气毕露。
乐厚一听他这句话,顿觉十分熟悉,猛然间灵光乍现,惊叫道:“你……你不是恒山派的!你是……你是……”
小宝仰天大笑,说道:“乐先生的脑袋瓜子倒是蛮灵光,这么快就认出在下到底是谁了!”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把外衣一脱,现出了本来面目。
第一百零八章 客僧
三月十八,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崆峒五大派围攻光明顶,明教大半高手皆遭暗算,形同废人。危难时刻,一少年从天而降,以盖世神功连败五大派众高手,成为明教上下的大恩人,遂被奉为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
五月初五,明教自光明左使杨逍以下七大高手,随新任教主自西域远赴北岳恒山,参加恒山派新任掌门大典。四rì后,明教教主龙小宝与任我行、向问天、令狐冲、上官云、任盈盈一行人,乔装潜入黑木崖刺杀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
斯役,任我行、童百熊阵亡,向问天断臂,上官云目盲,令狐冲重伤,最终东方不败却十分离奇地命丧于龙小宝之手,天下震惊!
六月十五,嵩山五岳剑派并派大会,恒山别院钟姓弟子连胜两阵,重创嵩山掌门左冷禅,完败华山掌门岳不群,其真面目却正是三个月来早已名动天下的明教教主!
群雄惊愕,尤以嵩山、华山、泰山三派出离震怒!
四肢皆断,双眼俱废的左冷禅号召群雄围杀魔教的大魔头,龙小宝傲然立于封神台上,一声断喝,一时间数千豪杰竟无人敢上前一步。片刻后,嵩山派和泰山派十余名高手名宿抢先发难,yù围攻之;人群中忽有数道身影跃出,闪电般将两派五大高手击倒。余者双足还没踏上封神台,便教龙小宝掌拍指点,飞足踢落,尽皆咯血不止,动弹不得。
现身者乃明教光明使者、两大护教法王,及四散人,一字排开立于教主两侧,睥睨四方,视天下英雄如草芥!
华山派岳不群隐忍不发,以言语挑唆数千武林豪杰群起而攻之,不待恒山派掌门令狐冲挺身而出,龙小宝突然自封神台上电shè而出,直入无人之境,所过处人cháo如劈波斩浪,挡所披靡,连伤七十三人,顷刻间被其生生打出一条路来,携一女子飞身而下嵩山绝顶!
韦一笑突前,四散人居中,殷天正和杨逍断后,紧随龙小宝突围而去,明教群豪威势无畴,人人惊骇莫名!
待到群雄醒过神来,敌人早已鸿飞杳杳,天地间只有龙小宝的声音还在群山回荡——五岳剑派名垂天下数百年,又何必因为少数人的野心强自合而为一?恒山派若有一人少了根头发,龙某必率明教倾巢而出,灭了其余四大剑派!老子说得出,做得到!玄慈方丈,晚辈无礼,rì后定会亲往少林寺向大师赔罪!哈哈哈……
这番话自他突围而出之际开始说起,说到最后一句时,听声音似乎已至山腰。然语音一如往常,未曾有丝毫减弱,宛如怒龙咆哮,其后的大笑声更是鼓荡远去,声震穹宇,直至一刻钟后方始渐渐消失。
嵩山绝顶死寂无声,数千英雄无不面sè发白,惊骇之情,无以复加!
小宝一行人远遁良久,群雄兀自感觉那嚣张豪迈的大笑声还在天地之间回响!
嵩山大会就此草草收场,五派合一半途而废。令狐冲虽然不惧,但也不愿再生事端,累及门下弟子,匆匆向玄慈方丈告别,率众下山。嵩山、华山、泰山三派虽是不甘,但摄于小宝神威,只得怒视恒山弟子扬长而去。
跟着莫大先生也带着南岳衡山弟子告辞而去,数千豪杰半数人乘夜陆续下山,余者便在嵩山本院歇宿。至于此后林平之约战余沧海,翌rì令狐冲等人在路上目睹林平之和岳灵珊挑衅猎杀青城派的弟子,数rì间惊变不休,林平之虽仗辟邪剑法报得血海深仇,却也不幸被木高峰驼背中的毒水伤了眼睛,此后被左冷禅遣人请去嵩山,而岳灵珊因林平之弃之不顾,惨被青城派数大高手围攻竟致香消玉殒等等后话,略过不提……
小宝一路疾驰,到了太室山脚,这才止住长笑。不一会儿,韦一笑轻功卓绝,率先赶到。又过了片刻,杨逍等人联袂来到,众人相视大笑,只觉心中酣畅至极。殷天正道:“教主神功盖世,犹胜光明顶之时,可喜可贺!”
杨逍道:“教主武功突飞猛进,一rì千里,这般进境神速,当真匪夷所思。”
周颠叹道:“跟着教主自然是无往而不利,本教必将中兴,实是大伙儿之福。只是教主武功太高,每战身先士卒,敌人再强再多,基本上都给教主料理了,咱们作属下的捞不到什么硬仗打,未免不大过瘾。”说罢故作仰天长叹状,众人皆笑。
小宝道:“诸位赞我也赞的够了。今rì一战,全赖张真人悉心点拨,加以指教,在下方能赢得如此轻松。说起武学之道,他老人家才真的是学究天人呢!”
群豪纷纷点头,对张三丰的敬佩之情又深了几分。忽听远处传来悠悠钟声,小宝一愣,随即侧耳倾听。钟声虽远,但几人居是内功高深之辈,听得清清楚楚。那钟声自少室山方向传来,连响了十八下,方才止歇。
小宝不动声sè,与众人到附近的镇子上打尖,寻了家小客栈,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即回房歇息,却单独嘱咐小昭明天通知杨逍等人,叫他们就近召集五行旗的教众,明rì在少室山下埋伏,等候自己的信号。
小昭问他要去哪里,这货只说有重要的急事去办,又吩咐小昭叮咛群豪,如有其他帮派之人明rì上山,切勿贸然发生冲突,一切等待自己的信号。说完这货悄没声息的穿窗而去,小昭本想跟他同去,奈何有重要口信要其转达,只得坐在屋里牵肠挂肚……
小宝一口气疾奔至少室山腰,见雄伟壮观的少林禅院在月光下更显庄严肃穆,不禁微感唏嘘,毕竟这里是他“穿越而来”的家。想到那无名老僧,小宝心头一热,找了处偏僻之地,翻墙而入,直奔少林后山。以他此时的轻功,慢说黑夜,便是大白天潜入少林寺,也不会被人发现行踪。
这货熟门熟路,不消片刻便到了“藏经阁”后面不远处的故居。但见一切如昨,毫无变化,四野清风阵阵,树叶轻摇,还是那么令人静心清yù。小宝站在茅屋前,怔怔出了会儿神,心知老和尚必在熟睡中,不愿打扰,飘身上了院子里那棵大树,捡了条粗壮的树枝,和衣而卧,默默调息。
黎明时分,老和尚准时起身,慢吞吞地拿起扫把,向“藏经阁”缓缓走去。小宝静静目送他远去,跳下树来,开始劈柴做饭。清晨时分,老和尚又慢吞吞的走了回来,到了小院外,微咦了一声,这才发现有人。
小宝大步走过去,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恭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老和尚的眼睛还是那般朦朦胧胧,直直的望着他,也不说话。小宝早就对他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习以为常,站起来轻轻挽着老和尚的胳膊,只觉老和尚似乎愈发瘦小干枯,仿佛只有几十斤重。小宝鼻子一酸,柔声道:“师父,饭菜做好了,咱们吃饭吧。”
师徒二人坐到石台两边,小宝从锅里装了一碗白粥,双手捧着送到老和尚面前,垂首道:“师父,请慢用。”他见老和尚先动了筷子,这才坐下来端起粥碗。
从前这货和无名老僧朝夕相处,一天到晚装傻充愣,没个正形。现如今他已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却不知为何对老和尚的那份亲情愈来愈重。今rì见老僧比起上次回来时又显苍老,行动更加迟缓,神情举止跟老年痴呆症的患者几乎没有两样,心里十分难过,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徒俩沉默无语的吃完清淡至极的早饭,小宝收拾好碗筷,见老和尚又要去拿扫把,抢过去抓在手里,说道:“师父,您歇着吧,我去帮您打扫。”说完进屋换上破旧的僧袍,又找了一顶旧僧帽套在头上。
这货好不容易把头发留了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变成光头男了。出了茅屋,见老和尚还在原地站着发呆,小宝扶他进屋,躺在炕上,把被子给他盖好,轻声道:“师父,睡吧。”转身出去拎起扫把重温劳动生活。
一上午忙忙碌碌,扫完塔林,跟着又去厨房帮忙。少林寺大小僧侣千余人,杂役僧人也有两三百人,彼此相熟的甚少。时隔几年,小宝的个子高了一些,身材瘦了不少,样貌也有所变化,谁也没认出他来。到了中午,小宝从厨房打了些饭菜,回去侍候老和尚用饭,还没吃完,就听前院钟声镗镗大响,连续不断,乃是召集全寺僧众的讯号。
少林寺中除了每年佛诞、或是达摩祖师诞辰等几rì之外,向来极少召集全寺僧众。小宝眼神微亮,跟老僧打过招呼,顺手去灶上掏了一把锅底灰抹在脸上,便即向大雄宝殿奔去。
匆匆赶到大雄宝殿,见殿上已集了二百余人,尚有大批僧众不断进来。片刻之间,全寺千余僧人尽已到达,除了像无名老僧那般行将朽木之人外,尽数集合完毕,各依辈分排列。
大殿上人数虽多,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小宝混在杂役僧人里,站在最外围。只见玄字辈、慧字辈的各位长辈僧众均是神sè郑重,暗忖难道真是那人来了?
忽听钟声三响,诸僧齐宣佛号:“南无释迦如来佛!”
只见玄慈方丈与玄字辈的三位高僧,陪着七位僧人从后殿缓步而出。殿上少林僧众一齐躬身行礼,玄慈与那七僧先是参拜了殿上的佛像,然后才分宾主落座。小宝目光锐利,偷眼望去,见玄慈大师jīng气神虽然饱满,但眉宇间隐隐带了一丝疲惫和忧sè。
昨夜少林寺忽然钟声大响,玄慈方丈肯定立刻便赶回寺中,想是一夜未眠。小宝见那七僧样貌,便知心中所料不差,想必玄慈大师此刻的心情也是颇为烦恼。
那七位僧人年纪都已不轻,服sè与少林不同,显然是别处寺院来的客僧。其中一僧高鼻碧眼,头发卷曲,身形甚高,是一位胡僧。坐在首位的却是一名七十余岁的老僧,身形矮小,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际极具威严。
玄慈朗声向本寺僧众说道:“这位是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神山上人,大家参见了。”众僧听了,大半心中一凛。
少林僧人多半习武,大都知道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极盛,与玄慈大师并称降龙、伏虎两罗汉,据说武功还在玄慈方丈之上。只是清凉寺规模较小,无论在民间还是武林,地位远远不及少林寺,江湖声望更是不如玄慈方丈了。
当下众僧向神山上人躬身施礼,玄慈又将其余六僧逐一引见:“这位是开封府大相国寺观心大师,这位是江南普渡寺的道清大师,这位是庐山东林寺的觉贤大师,这位是长安净影寺融智大师,这位是五台山清凉寺的神音大师,是神山上人的师弟。”观心大师等四人均来自名山古刹,只是大相国寺、普渡寺向来重佛法而轻武学,因此这四位高僧虽然在武林中大大有名,在其本寺的位份却并不甚高。少林僧众躬身行礼,观心大师等便起身还礼。
玄慈方丈最后伸手向着那胡僧道:“这位大师来自我佛天竺上国,法名哲罗星。”
众僧又都行礼,那哲罗星起身还礼后,说道:“少林寺好大,这么多的老……老和尚、中和尚……小和尚。”他的华语音调不正,措辞用句也是不伦不类。
玄慈道:“七位大师都是佛门的有道大德,今rì一起降临,实是本寺大大的荣幸,故此召集大家出来见见。甚盼七位大师开坛说法,弘扬佛法,合寺僧众,同受教益。”
神山上人道:“不敢当!”他身形矮小,不料说话声音竟是奇响,众僧不禁都是一惊。但这神山上人既不是故意放大嗓门叫喊,亦非运使内力,震人心魄,乃是天生嗓门奇大,说话高亢。只听他接着说道:“少林庄严宝刹,小僧仰慕已久,六十年前便来投拜求戒,却被拒之于山门之外。今rì重来,垣瓦依旧,人事已非,可叹啊可叹!”
众僧听了,心中都是一震,听他话语颇有敌意,难道竟是前来寻仇生事的不成?
唯有小宝心知神山上人昔年求师少林被拒,因此心怀怨恨虽然不假,但他此行最大的目的却是为了少林寺的七十二门绝技而来……
第一百零九章 巧言善辩
原来当年神山上人到少林寺求师,还只一十七岁。其时少林方丈灵门禅师和他接谈之下,便觉他锋芒太露,我慢贡高之气极盛,器小易盈,不是传法之人。但若让他在寺中做个寻常僧侣,又必不能甘居人下,rì后定生事端,是以婉言相拒。神山由此恨恨而去,这才转投清凉寺,刚满三十岁便技盖全寺,做了清凉寺的方丈。
神山上人天资颖悟,识见超卓,可算是武林中的奇才。只是清凉寺的武学渊源远逊于少林,寺中所藏的拳经剑谱,内功秘要等等,不但为数有限,而且大部分粗疏简陋,不是第一流的功夫。四十多年来他内功rì深,早已远远超过清凉寺前代武学典籍中的记载,但拳脚兵器上的功夫,终究有所不足,每当想起少林派的七十二项绝技,总不自禁又是艳羡,又是恼恨。
这一rì事有凑巧,他师弟神音引了一名天竺胡僧来到清凉寺,这胡僧便是哲罗星。
哲罗星倒确是佛门弟子,在天竺也算是武学中的一流高手。当年他与人动手,受了挫折,想起素闻东土少林寺乃天下武学之源,寺中七十二门绝技威震武林,便心生一计,派遣记心奇佳的师弟波罗星远赴嵩山,以求经为名,企图盗取少林绝技。不料波罗星的偷盗行径被寺中高僧揭破,就此被扣留寺内不放,已有七年。哲罗星派遣弟子前往少林寺探问,也不得与波罗星相见,于是哲罗星亲自东来,只盼能接回师弟,既然盗不成少林绝技,也只有罢手了。
哪知他途中遇见一位老僧,手持jīng钢禅杖,不住向他打量。哲罗星以为中土凡是会武的僧人便是少林僧,一见之下,心中有气,便喝令对方让道,言词甚是无礼。那老僧反唇相讥,二僧三言两语便打了起来。
二僧打了半天,难分高低,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哲罗星一问之下,才知这老僧乃是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神山上人的师弟神音,并非少林僧人。这下哲罗星的心里更是全无嫌隙,便将东来的原由说了一遍。神音一来好事,二来早对少林寺的威名远扬心怀不忿,三来也想在这个新交的朋友面前显显威风,便将哲罗星带到了清凉寺,请师兄神山上人为其做主。
神山心思缜密,暗忖玄慈方丈为人宽和,好端端的为何要扣留波罗星,其中必有重大缘由。当下好生款待哲罗星,不到半个月,便将哲罗星的心里话套了出来,心知那波罗星去少林寺,志在盗经,如若刚将经书盗取之时便被发觉,少林寺也不过将经书夺回,不至于再加为难。现下既然将波罗星扣住不放,定是他不但盗得经书,而且已熟记于心。再说那番僧若是盗取的只是经论佛典,少林寺非但不会干预,反而会欣然相赠。之所以将他监留于寺,七年不放,定然是他所盗的并非佛经,而是武功秘籍!
神山一想到少林寺的武学秘籍,不由得心痒难搔,数rì筹思,打定了主意,要代哲罗星出头,去少林寺将波罗星索来。只要波罗星到手,不愁他不吐露少林绝技的武学秘要。
神山唯恐势单力薄,说不过理去,便将观心大师等四位在武林中大有名望的高僧一并邀请,定要少林寺碍于佛门和武林中的清议,讲理放人。
这其中缘由玄慈方丈虽然不知,但也断然不会因为神山上人等高僧的辈分名望便就此放了波罗星。他和神山以理辩论,神山气焰嚣张,咄咄逼人;玄慈外和内刚,也是词锋渐利。
一个指摘天下传言少林寺戒律森严,处事平正,岂知世上尽有名不符实之事。少林寺并非官府,何以擅自扣押外人,不许离去?这等残凶霸道的行径,岂能称得上佛门善地?
另一个俱实相争,有理有据,旁敲侧击直斥神山居心叵测,狂妄自大,心胸狭窄。两大高僧各持己论,越说越僵。此后玄慈方丈叫人将波罗星带出,那波罗星一见哲罗星登时泪如雨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师兄弟二人叽里咕噜的用天竺话交谈半晌,旁人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天竺哪里的方言土语。两个胡僧说罢,哲罗星坚称师弟没有盗取武功秘笈,当众指责玄慈说谎。又说佛家经书,本是我天竺来的,达摩祖师更是天竺人,他远渡东土,教你们武功,如今你们反而将天竺比丘关了起来,实属忘恩负义。
众僧心想这兄弟二人抵死不认盗取武学秘典,此时又并无赃物在身,实难逼他招供,不禁均感烦恼。波罗星巧言善辩,只说自己偷看的是佛经,玄慈方丈也是眉头紧蹙,一时也难以与他辩驳。
正没计较时,忽见黄影闪动,一僧越众而出,呼的一拳向波罗星后心击去。这一拳迅捷沉猛,凌厉之极,拳风所趋,对准了波罗星后心“至阳穴”要害。
这一下太过突然,似乎已难解救,却见波罗星立即双手反转,左掌贴于“神道穴”,右掌贴于“筋缩穴”,掌心向外,内劲疾吐,双掌掌力交织成一片屏障,刚好将至阳要穴护住,手法巧妙之极。
大雄宝殿上众高手见他这一招使得丝丝入扣,倒像是发招者故意凑合上去,要他一显身手一般,忍不住齐声喝彩:“好掌法!”
波罗星双掌之力将那人来拳挡住,那人立刻变拳为掌,斩向波罗星后颈。此时众僧已看清偷袭者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僧人,正是玄生大师。玄生变招奇速,这一掌势疾力猛,波罗星避无可避。只见波罗星左指挥出,削向玄生掌缘。玄生若不收招,小指旁的“后豁穴”便会送到对方的指尖上去。其时波罗星将全身劲力聚于一指,立时便能废了玄生的手掌,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但所取部位之准,力道之凝,均是非同凡俗,又有人叫道:“好指法!”
玄生立即收掌,须臾不停,瞬间连出七拳。这七拳分击波罗星额、颚、颈、肩、臂、胸、背七处要害,快得难以形容。波罗星无法闪避,也是连出七拳,但听得砰砰之声连响七下,每一拳都和玄生的七拳相撞,分毫不差。他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居然每一拳都刚好撞在对方的拳头之上,角度方位均是一般无二,若非事先练熟了,凭你武功再高,那也是绝无可能之事。
七拳一出,波罗星陡然想起一事,一声惊呼,向后跃开。玄生大师也不追击,缓缓退开三步,向玄慈和神山合十行礼,说道:“小僧无礼,恕罪则个。”
玄慈方丈面带微笑,神山上人却是一脸怒容。玄慈向观心、道清、觉贤、融智四僧说道:“还请四位师兄主持公道。”一时间大殿之中,肃静无声。
玄生和波罗星攻守三招,在殿内僧众看来那是jīng妙无比,不过在小宝看来却并不如何了不起。只见观心大师咳嗽一声,说道:“三位意下如何?”
道清大师道:“适才波罗星师兄所使三招,第一招似乎是《般若掌法》中的‘天衣无缝’;第二招似乎是《摩诃指法》中的‘以逸待劳’;第三招似乎是《大金刚拳》中的‘七星聚会’!”
玄生突然出手偷袭,事先盘算已定,所使招数和攻击的部位逼得波罗星不得不以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中的三招拆解。本来事已至此,大家有目共睹,波罗星再难狡辩,不料神山上人强词夺理,反说这三项绝技本是达摩祖师所传,是天竺武技,波罗星会这三种武功自然不足为奇。
神山自以为机变绝伦,哪知玄慈方丈缓缓说道:“本寺佛法与武功皆是传自达摩祖师,那是一点不假。来于天竺,还于天竺,原也合情合理。倘若波罗星师兄明言相求,本寺原可将达摩祖师所遗下的武经恭录以赠,但这‘般若掌法’创于本寺第八代方丈元元大师;‘摩诃指法’是一位在本寺挂单四十年的七指头陀所创。那‘大金刚拳’则是本寺第十一代通字辈的六位高僧,穷三十六年之功,共同钻研而成。此三门绝技全系中土武功,与天竺以意御劲,以劲发力的功夫截然不同。诸位师兄都是武学高人,其中差别一见便知。”
除神山之外,其余四位高僧均觉有理,神山上人却依仗自身聪明颖悟,武学见识高超,只见到波罗星和玄生对了一掌,便瞧出那招“天衣无缝”的jīng义所在,当下侃侃而谈,硬说哲罗星在他清凉寺内与其讨论天竺中土武功异同之时,便曾提到过这三种武功的招数变化。
少林众高僧虽明知神山上人这是欺人之谈,但也暗自佩服此人天分之高,眼光之利,当真世所罕见。玄慈方丈微一沉吟,便教玄生大师去“藏经阁”将这三项绝技的原本取来,交由神山等人观看。三部经书纸质黄中发黑,年代久远,各自叙明创功的经历,绝无可能临时作伪。
观心等四僧只是随意看了看序文,得其明证便罢,并未乘机窥探经文。但那神山却是认真之极,将三部武经一页页的慢慢翻阅,显然是在专心寻找其中的破绽疑窦,要拿来反驳玄慈。他神sè木然,无忧无喜,观看良久,随即闭目冥想,一言不发。众僧见他莫测高深,不便催促,尽皆耐心等待。
又过了好一会儿,神山上人终于张开了眼睛,先向哲罗星说了一大串梵文,跟着翻成华语,说的竟是《般若掌法》的内功要义口诀,少林众高僧听了登时面面相觑,无不失sè。
跟着神山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梵文,如法泡制翻成华语,又讲了一篇般若掌的心法jīng义。此时哲罗星已知神山用意,随声附和,喜不自胜。神山上人滔滔不绝,又将摩诃指与大金刚拳的秘诀相继说了出来,一口咬定这些心法jīng义都是哲罗星在清凉寺与他论武讲道之时曾经提到过的。
玄慈及少林众高僧明知神山是现学现卖,但听他所背诵的内容虽非一字不差,却也大致无误,全都脸sè大变。万没想到此人居然有此等奇才,适才默默翻阅一遍,便将三种武学的要旨暗记于心,而且又jīng通梵文,先将经文译成梵语,再依华语背诵,如此一来,不但将波罗星偷阅经书的罪名洗刷的干干净净,反而元元大师、七指头陀等少林前辈高僧成了抄袭篡窃,欺世盗名之徒。
玄慈方丈一时间无可辩解,心中气恼之极,想不出应对之策。便在此刻,玄生又一次越众而出,直言向哲罗星讨教这三门武功的高招。这法子甚是简捷,只需哲罗星一出手,真伪便即立判。谁知哲罗星神sè虽显尴尬,却辩道:“天竺武功,著名的约有三百六十门,小僧虽然约略知其大要,却不能每一门尽皆jīng通。据闻少林武功有七十二项绝技,请问师兄,是不是七十二门绝技样样jīng通?倘若小僧随便请师兄施展其中三门绝学,师兄是否都能施展得出?”
这胡僧机变甚快,此言一出,反倒令玄生怔住了。少林绝技数百年来大半高僧所会者最多不过其中五六门而已,只有极少数天纵其才者方可身兼**门,乃至十门以上的绝技,断无可能门门jīng通。玄生大师所学甚博,但于七十二项绝技中也不过jīng擅六门,如何能够应对?
哲罗星的反驳虽是信口胡吹法螺,但确是无可辩驳。
忽听外面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天竺大德,中土高僧,相聚少林,讲论武功,实乃盛事。小僧能否有缘做个不速之客,在旁恭聆双方高见吗?”来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各人耳中,声音来自山门之外,入耳如此清晰,却又中正平和,并不震人耳鼓,说话者内功之高之纯,可想而知。
玄慈微微一怔,暗运内力说道:“既是佛门同道,便请光临。玄石、玄鸣二位师弟,请代我迎接嘉宾。”
二僧躬身应是,刚要转身出殿,门外那人已道:“迎接是不敢当的,今rì得会高贤,实是不胜之喜。”他每说一句,声音便近了数丈,刚说完最后两个字,只见大殿门口现出一位宝相庄严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面露微笑,说道:“吐蕃国山僧鸠摩智,参见少林方丈。”
众僧见他如此身手,已是惊异之极;又听他自报名号,竟是吐蕃国师大轮明王,无不肃容。只有小宝眼神一亮,暗自冷笑道:“哼哼,老子等的就是你!”
第一百一十章 徒有其表
当鸠摩智微笑淡然说出“殊不敢当”四字之时,莫说少林众僧,便是神山上人、观心大师等几位高僧也是一阵愕然,均想此人大言炎炎,一至于此,这吐蕃国师莫非疯了不成!
达摩祖师东来中土,于熊耳山面壁九年,创下少林一脉武学。其后数百年来,历代武学修为超凡入圣的高僧大德苦心研创,方有名震天下的少林七十二般绝技。这七十二门绝技每一种均是极其艰难繁复,有的专练下盘,有的专练轻功,有的以拳掌见长,有的以暗器取胜,或刀或棒,或剑或枪,每一门各有特长,使剑者不能使禅杖,擅大力神拳者不得收发暗器,种种难处,不一而足。
虽有人同时jīng通五六门绝技,那也是以相互不抵触为限。譬如玄生和波罗星都练了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法,皆因此三门绝技都是手上的功夫。
故老相传,少林寺上代高僧之中有人兼通一十三门绝技,比南少林武学天资百年不遇的空智大师还要多出两门,号称“十三绝神僧”,然少林寺建寺数百年来,也只此一人而已。
少林诸位高僧固然深知,神山道清等也通晓其理,因此众僧听得鸠摩智竟然自称一人身兼七十二门绝技,都以为那不过是欺人之谈。
况且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中,有十数门绝技异常难练,纵是天资极高之人,毕生苦修一门,也未必一定能够练成。好似一指禅、如来神掌、罗汉伏魔神通、金刚不坏体神功这等最为艰难的绝学,数百年来除了达摩祖师之外,还没有第二人可以练至登峰造极之境。少林绝技修习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少林全寺僧众千余人在此,以千余僧众所会合并,七十二项绝技也数不周全。眼下鸠摩智不过四十余岁年纪,就算每年练成一门绝技,那也需要七十二年的功夫,难道他在一年之中竟然可以练成数种?
玄生心中暗暗冷笑,脸上仍不脱恭谨之sè,合十道:“国师非我少林中人,然则摩诃指、般若掌、大金刚拳这三项功夫,却也jīng通么?”
只见鸠摩智缓缓站起,微笑道:“不敢,还请玄生大师指教。”说着上前两步,身形微侧,左掌平举,右拳呼的一声直击出去,如来佛座前一口烧香的铜鼎受其拳劲,镗的一声,跳了起来,正是大金刚拳法中的一招“洛钟东应”!
鸠摩智拳不着鼎而铜鼎发声,还不算如何艰难,但这一拳明明是向前击出,铜鼎却向上跳,可见拳力之巧,实已得“大金刚拳”之秘要。
鸠摩智不等铜鼎落下,左手反拍一掌,正是般若掌法中的一招“慑服外道”,但见铜鼎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只是鼎中许多香灰散开,烟雾弥漫,一时也看不清是什么物件。
此时“洛钟东应”那一招的余力已尽,铜鼎便即下落。鸠摩智伸出右手大拇指向前一捺,一股浑厚凌厉的指力shè将过去,那铜鼎忽然向左移开半尺。鸠摩智连捺三下,铜鼎便向左横移了一尺半,这才真正落下。
少林众高僧齐宣佛号,心下叹服,鸠摩智这三指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所蕴蓄的功力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地,正是摩诃指法里的一式绝招,叫做“三入地狱”,意思是说修习这三捺之苦,便如同进了三次地狱一般。
只见香灰渐渐散落,露出地下一块手掌大的东西来,众僧一见,不禁惊呼出声,原来竟是一只黄铜手掌,五指宛然,掌缘闪闪生光,灿烂如金,掌背却呈灰绿sè。
鸠摩智袍袖一拂,笑道:“这‘袈裟伏魔功’练得不jīng之处,还请方丈师兄指教。”一句话方罢,他身前七尺外的那只铜鼎宛如活了一般,忽然连打了几个转,待转定之后,本来向内的一侧转而向外,但见鼎身正中被剜去了一只手掌之形,割口处也是黄光灿烂。殿内辈分较低的僧众这才明白,鸠摩智适才使出“般若掌”,掌力竟有如宝刀利刃,在鼎上割下了手掌般的一块黄铜,群僧无不骇然失sè!
玄生见他出手三招,无不远胜于己,霎时间心丧若死,躬身合十道:“国师神技,令小僧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鸠摩智最后所使的“袈裟伏魔功”,是玄慈方丈的生平绝技。他毕生在这门武功上着实花去了不少时rì,以致颇误禅学进修,有时不免也暗自后悔,觉得为了一拂之纯,穷年累月的练将下去,实甚无谓。但有时又想到自己这门袖功,足可独步天下,也觉安慰。然而他一见鸠摩智随意拂袖,潇洒自在,而口中谈笑,袍袖已动,竟不怕发声而泄了真气,更非自己所能,不由得百感交集。
霎时间,大殿上寂静无声,人人均为鸠摩智的绝世神功所震慑。
过了良久,玄慈方丈长叹一声,苦涩道:“老衲今rì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老衲数十年苦学,在国师眼中实是不足一晒。或许正如国师所言,我少林派的七十二项绝技,确是传自……传自天竺。国师从原地习得秘奥,以致比我中土高明……高明得多。波罗星师兄,少林寺浅水难养蛟龙,福薄之地,不足以留佳客,你请自便吧!”玄慈这几句话说得殿内众僧无不心酸,纷纷低下头去。
鸠摩智不动声sè,合十道:“善哉善哉,方丈师兄何必太谦?”
玄慈此言一出,哲罗星和波罗星当即喜动颜sè。神山上人却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波罗星果然jīng熟三项少林绝技,玄慈既已放他离去,那么便有机会得到这三门绝学。以自己的资质聪颖,只要花上个三年五载,这三项少林绝技就可变成清凉寺的绝学,自己便是这三门绝技的创始鼻祖。
愁的是此事自己实在无甚功绩,全是鸠摩智突然现身,一力促成。此人武功高到极点,已然控制全局,自己想从波罗星手中取得好处,多半还要看他的脸sè。再者波罗星所盗的少林绝技不过寥寥数门,又如何能与鸠摩智所学相比?世上既有鸠摩智其人,则自己一切图谋,不论成败,都已殊不足道。
此时少林合寺僧众个个垂头丧气,都明白方丈被逼得说出那番话来,乃是自认少林武功技不如人。少林派数百年来享誉天下,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执中原武学之牛耳。然而这么一来,不但少林寺一败涂地,亦使中土武人在番人面前大大丢了颜面,即便观心、道清、觉贤、融智、神音诸僧也均感面目无光,事情演变到如此田地,实非他们初上少林时所能预料。
其实玄慈方丈心中已然熟思再三,少林寺之所以扣留波罗星,全是为了不令本寺武功绝技泄露在外。但眼见鸠摩智如此神功,即使他未必当真尽得本寺七十二门绝技,为数也定然不少,那再强行扣留波罗星又有何益?
波罗星所盗少林绝技不过寥寥数项,比之鸠摩智实不可同rì而语。这位大轮明王的武功深不可测,本寺诸僧无一人是他的敌手,若说寺中众高手一拥而上,倚多为胜,那岂不是变成了下三滥的无赖匪类,又岂是少林派所能为之?
想波罗星今rì下山,不出半月,此事江湖上必然传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少林派从此再不能领袖武林,自己也无颜再做少林方丈。这一切玄慈全部了然于胸,但形势所迫,若非如斯,焉有第二条路好走?
殿上少林僧众个个神sè惨然,不少前辈高僧更是泪水涔涔滚落,悲痛至极。只有小宝瞧得清楚,鸠摩智所使的少林绝技,招数是对的,但运用那些掌法、指法的内功,却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
这“小无相功”他最先得自无崖子,天山童姥传他“逍遥折梅手”的歌诀时,发觉他身有此功,曾经大为恼火。当年逍遥子授徒,分别传了天山童姥、无崖子和李秋水一门绝学,这“小无相功”逍遥子便只传了李秋水一人。小宝既然从无崖子身上得到“小无相功”的功力,那么无崖子和李秋水之间的关系自是不问可知,因此天山童姥才会大发脾气。
等到后来李秋水临终前将“小无相功”的心法传给了小宝,这货又在灵鹫宫的石壁上尽得逍遥派武学jīng奥,才将“小无相功”彻底学会。
逍遥子天纵奇才,所创武功包罗万有,但多以道家为根基。“小无相功”更是纯粹的道家之学,讲究清静无为,神游太虚,较之佛门武功中的“无sè无相”之法,名虽略同,实则大异。小宝一听到鸠摩智在山门外以中气传送语音,心中已知他的“小无相功”修为jīng深。此后见他使动诸项少林绝技,招数虽是变幻多端,却全是以“小无相功”催动而发,不像玄生与波罗星对打,从内至外用的全是佛门功夫。而且般若掌、摩诃指、大金刚拳各有不同的内功心法,泾渭分明,截不相混。
然而少林高手众多,却无一人瞧出此中不同,皆因“小无相功”博大jīng深,威力强劲,又是纯系道家的功夫,而大殿上却无一人不是佛门弟子,武功再高,也不会去修习道家内功,如何看得出来。何况“小无相功”是以“无相”二字为要旨,不着形相,无迹可寻,若非本人也是此道高手,决计无法看穿。
玄慈、玄生等玄字辈的高僧自也察觉鸠摩智的内功与少林派的内功颇有不同,但想天竺与中土所传略有差异,实属常情。此时距达摩祖师创派已有数百年之久,加之东西两地,相隔万里,少林绝技又多经历代高僧创新变化,jīng研修正,两者倘若仍是全然一样,反而不合道理,是以众僧丝毫不起疑心。
只是小宝虽知鸠摩智的少林七十二绝技的武功秘籍副本,都是得自于潜藏于少林寺中三十年之久的慕容博之手,但他猜之不透的是何以鸠摩智这个吐蕃僧人竟会jīng通他逍遥派的独门内功,难道李秋水天生xìng喜美男,口味独特,连这宝相庄严的番僧也没放过?看来这其中的谜团只有等rì后前往西夏国娶了银川公主,再行探查,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这货心里胡思乱想,那边鸠摩智却已淡淡说道:“方丈既已如此说,那便是自认贵派的七十二门绝技,实在并非贵派所创。这个‘绝’字……小僧看来,怕是要改一改了。”
玄慈方丈默然不语,心如刀割,忽听玄字辈中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僧厉声道:“国师已占上风,本寺方丈亦许天竺番僧自行离去,何以仍是如此咄咄逼人,不留丝毫余地?”
鸠摩智微笑道:“小僧不过想请方丈应承一句,以便告知天下武林同道。以小僧之见,少林寺不妨从此散了,诸位高僧分投清凉、普渡诸寺托庇安身,各奔前程,岂非胜在浪得虚名的少林寺中苟且偷安?”
他此言一出,少林众僧涵养再好,也都忍不住纷纷大声呵斥。群僧此时方才明白,鸠摩智此番前来,竟是要以一人之力将少林寺挑了,不但他自己名垂千古,也使得中原武林从此少了一座武学圣地,便如蒙古人一般心思,于他吐蕃国也是大有好处。
便在此时,大殿内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大轮明王,你也是佛门高僧,何以这般无赖,行那卑鄙龌龊之事?我少林七十二般绝技,每一门都有不同的内功心法,乃是佛门武学。而明王所使的少林武功,不过徒具招数,所用内功却是源自道家的逍遥派的‘小无相功’,这岂不是指鹿为马,混淆是非?道佛两门,截然不同,明王自欺欺人,当真是可笑之极!”这声音忽高忽低,忽东忽西,在偌大的佛殿内四面回荡,竟无一人能够寻出发声者身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井底之蛙
语音回荡,忽如龙吟,忽如凤鸣,或高亢浑厚,或绵长悠远。鸠摩智心中一凛,这发声者未曾现身,便已将他的底细拆穿,不但如此,而且听声判断,此人的内功高明之极,比他在山门外以中气送语更胜一筹,不禁脸sè微变。
殿内众僧无人知道逍遥派之名,只是听得那人说鸠摩智实际上所用的乃是道家之术,不由得jīng神一振。鸠摩智故作镇定,冷笑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一见,与小僧当面对质?”殿内群僧纷纷四顾,却不见那人继续开口。
过了片刻,鸠摩智朗声道:“阁下所言,小僧闻所未闻。什么逍遥派,什么小无相功,小僧一概不知。玄慈方丈,贵派享誉武林数百年,寺中怎会有这等隐藏暗处,以谎言伤人的宵小之徒!难道少林寺为了保存脸面,不肯认输,故意使人胡编滥造一番,便想挽回败局不成?”
“鸠摩智,你这不要脸的番僧!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乃佛门大戒!你来少室山原本就是居心叵测,妄图毁我少林,然则少林绝技岂是你这欺世盗名之辈能够学而用之的?你若识趣,趁早夹起尾巴滚下山去,莫要惹得老子发起火来,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鸠摩智一说话,那声音便又响起。
前两句少林众僧原本听得大快人心,哪知这话到后面,越听越不是味儿。众僧听那人话里一口一个“我少林”,皆以为必定是本寺中的哪位隐世高僧在此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岂料忽然听他措辞粗俗不堪,如同市井好汉,绝非高僧大德之语,不由得愕然相向,一时间也无人乘势质问鸠摩智。
鸠摩智脸sè一沉,喝道:“少林寺乃佛门清静之地,怎会有这等口出污言秽语的小人?方丈,难道少林寺竟是藏污纳垢之地不成?”
他话音方落,玄慈方丈不由得禅眉一挑,脸现怒容,鸠摩智这般恶毒言语,便是佛祖听了也要发火。只见玄字辈中一名满面红光的老僧缓步而出,边走边道:“大轮明王口下留德,少林清誉,岂容你如此诋毁!”这老僧虽然语音含怒,但却脸露微笑,神sè温和,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搭在一起。
鸠摩智目光如电,早已将大雄宝殿扫了个遍,仍是无法找到发声之人,心中正自戾气催生,极想与人交手。他一见这老僧出来,登时同样露出慈悲笑意,说道:“久闻玄渡大师的‘拈花指’绝技练得出神入化,今rì得见,幸何如之。”说着右手食中两指也是轻轻搭住,作拈花之状。
但见二僧左手缓缓抬起,向着对方弹了三弹。空气中忽然响起**波三声,二僧指力相撞,玄渡大师身子一晃,胸前陡然shè出三道血箭。便在这刹那之间,一道人影晃过,迎着急喷而出的血箭虚托一掌,那三股血水不及落地,竟又迅速回转玄渡的体内。
玄渡和鸠摩智对指,功力不济,给对方三道指力shè中胸口,便如是利刃所伤一般。这一下玄渡本是身受重创,xìng命堪忧,但来人一掌虚托,鲜血倒流而回,随即左手如弹琵琶,轮指虚点,瞬间封住了玄渡伤口上下左右十七处穴道。他一见鲜血立止,跟着便将一粒灵鹫宫的疗伤圣药“九转熊蛇丸”喂入玄渡口中,又将一包馥郁馨香的药粉洒在伤口处。整个过程须臾完成,连贯之极,并无刹那停滞,来者正是小宝。
他这一下突然现身,止血、点穴、喂药、疗伤,直看得殿内群僧眼花缭乱。鸠摩智见小宝一闪即现,轮指虚点,轻功之绝,手法之妙,功力之强,无一不是生平前所未见,不由得大吃一惊,暗忖少林寺果然藏龙卧虎,不知哪里来的这等绝世高手!
小宝将玄渡轻轻扶住,说道:“大师切勿运气,以免伤口出血,只需静养数rì,便可无碍。”他这一站起来,众僧才看清他所穿的竟是少林寺内杂役僧人的服饰,虽然破旧,却甚干净。
小宝的脸上涂了锅灰,僧帽压低至眉,两边露出几绺头发,玄慈方丈一时间还没认出他来。鸠摩智和他也是一别数年,这货的相貌身材都有变化,他自然更加无法认出。
玄渡向小宝微微点头,眼神感激而又诧异,低声道:“多谢……”随即苦笑道:“大轮明王……的拈花指功……如此……如此了得,老衲……老衲拜服。”
小宝哼了一声,冷冷道:“大师所言差矣,他使的并不是少林绝技‘拈花指’,更不是佛门武功!”
众僧一听,便知适才暗中传音的便是此人,均是暗生感激之情。只是小宝当众揭穿鸠摩智所使的并非佛门武功,人人心中不免半信半疑,因为鸠摩智所使的指法不仅和玄渡一模一样,就连两人温颜微笑的神情也是毫无二致,便如迦叶尊者在拈花微笑。
鸠摩智资质极高,天生睿智,自少年起便迭逢奇遇,否则也不可能方逾不惑之年,便有如斯深厚的功力,生平更是从未败于人手。两年前他在大理国天龙寺内连胜枯荣、本因、本相等几位高手,只在段誉手下吃了点暗亏,虽然震惊,但并无丝毫气馁。此番来到少林寺,原本是想凭着一身武功,单枪匹马的斗倒这座千年古刹,岂料眼看便要大功告成,不想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见小宝面目污秽,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虽是亲眼目睹,也是万难相信一个少年和尚的武功便会当真胜过自己。当下心神平定,重露微笑,说道:“小师父说我这‘拈花指’不是佛门武学,却令少林绝技置身何地?”
小宝斜了他一眼,懒得废话,朗声道:“大轮明王,你看仔细了。”说着提起左手,一如玄渡和鸠摩智那般向大殿内的一口铜钟弹了三弹。
只听得那铜钟发出三声镗镗巨响,便如一根大鼓槌猛击了三下。小宝三指弹出,说道:“我所用的也是‘小无相功’,明王想必不会陌生吧?但是我少林正宗的拈花指功却应该是这样的!”
他话一说完,忽而面露微笑,慈悲祥和,右手食中二指作拈花状,左手向那铜钟又是虚弹了三下。但听得钟声响起,这回却是悠扬平和,袅袅不休,少了几分强横霸道之意。
鸠摩智目光一凝,不等有人开口,大笑道:“好功夫!你却试我一招‘般若掌’!”说着双掌一立,似是行礼,但双手并不合拢,一股掌力从他双掌之间疾吐而出,击向小宝,此招名唤“峡谷天风”,端是厉害非常。
小宝见他掌风凌厉,势头凶猛,看起来和“般若掌”一般无二,但其中哪有多少佛门武功的王道平和之气?当下也不退避,随手以一招“天山六阳掌”化解了他的掌力。
鸠摩智感到他这一掌隐含吸力,刚好克制住自己这一招的内劲,宛然便是“小无相功”的底子。他心中一凛,已试出对方内功特异,真气似乎无穷无尽,余力不知尚有多少,委实深不可测,自忖实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心念一转,便即笑道:“小师父,难道你这便是佛门武功了么?我今rì来到宝刹,是要领教少林派的神技,你怎么反以旁门功夫赐招?少林武功在中土境内数一数二,难道只是徒具虚名,不足以与异邦的武功相抗衡吗?”他这是想以言语挤兑,逼迫小宝只能用少林派的武功。
小宝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淡然道:“你这异域番僧,怎知我中土武学之浩瀚渊博!少林武功历经千锤百炼,休说本寺七十二项绝技,便是初始入门的罗汉拳、韦陀掌,用来对付你这井底之蛙,那也是绰绰有余!”他这话的口气大到了天上,听者无不惊讶,难以置信,有些佛法jīng深的大德高僧不禁微微摇头,颇是不以为然。
玄慈忽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请恕老衲老眼昏花,竟不知是明教龙教主大驾光临!”
小宝此行并未易容改貌,玄慈方丈早在恒山大会时便与他相识,昨rì又方在太室山顶看他大显神威,此刻已然认出了他的本来面目。玄慈是有道高僧,一派之掌,怎会无缘无故领受他人恩惠,还要装成故作不知。因此明知小宝武功盖世,现下仗义出手,多半可以化解少林寺的一场大危机,但也不愿装聋作哑,当众直言挑明了小宝的身份。
鸠摩智闻言先是一惊,跟着心中一喜,原来这武功奇高的少年竟是明教教主,并非少林弟子。当下暗松了一口气,朗声道:“明教教主之威名天下皆知,小僧也是颇为仰慕,今rì得见教主尊颜,实乃大幸。只是敢问龙教主,现下是小僧与少林派之争,而教主却非少林弟子,即便强自出头,恐怕也对少林派没有半点益处,反而更惹江湖非议。龙教主,以小僧之见,你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他rì小僧定要亲自邀请龙教主往吐蕃一行,敝国国主自当以上宾之礼相待。”
数月来,龙小宝已然名动天下,恍若彗星一般横空出世,耀眼夺目,风头一时无两。鸠摩智岂能不知他独败五大门派的高手,后来又上黑木崖杀了东方不败这些事,心中实是颇为忌惮,因此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但其中的意思也很明白——依照武林规矩,小宝既非少林弟子,便没资格来管少林派的是非。
原本鸠摩智以为于情于理,小宝只得置身于外,岂料这货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木牌,转身向玄慈方丈肃穆行礼,正sè道:“少林寺杂役僧人虚竹,参见方丈!”说着躬身将手中的木牌递了过去。
玄慈接过木牌,注目一看,顿时心中狐疑尽消,大是喜出望外,忍不住笑道:“阿弥陀佛!诸位师兄请看!”说着将木牌递给了观心大师。
观心看完后,也是喜动颜sè,随即又将木牌交予觉贤大师之手。几大高僧相继看罢,均是喜动颜sè,最后神音拿着木牌双手交给神山上人,低声道:“师兄,这块牌子真是少林弟子证明身份所用之物。”
神山上人垂目细观,脸sèyīn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道:“这牌子倒是真的,只是龙先生乃是明教至尊,何以竟会是少林寺的杂役僧人?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还请龙教主明示。”他既不愿看到少林寺免于危难,就此错过修习少林绝技的机会,也不想帮着一个番僧在此耀武扬威,令中土武林颜面尽失,心情十分矛盾。
小宝缓缓说道:“在下自幼便是孤儿,尚在襁褓之中,便给遗弃在少林后山。幸亏寺内一无名老僧发现,将我收养,在下才得以保住xìng命。十七岁之前,在下浑浑噩噩,痴傻愚笨,根本不明世事。那老僧给在下取了个法名叫做‘虚竹’,这些年来想必寺中不少师父都曾见过我吧……”
一名慧字辈的僧人高举右手,大声道:“方丈师伯,小僧可以证明,龙教主所言句句属实!”说话的正是慧轮,紧跟着通字辈的年轻僧人中也有两人叫道:“方丈,他是虚竹!真的是虚竹!”这两人正是通元和通心,尽皆目光热切望着小宝,神情甚是激动。
跟着又有二三十个和尚相继出言证明,尤其是那些杂役僧人的叫声特别响亮。他们平rì里在大雄宝殿,以及寺内各处禅院打扫之时,哪敢大声说话,现下跟着高声附和,不免觉得很是过瘾。
玄慈方丈一举手,群僧立刻噤声。玄慈向小宝道:“虚竹,收养你的无名老僧现在何处?你这身武功可是他所传授?”他对小宝改了称呼,无疑便是承认了小宝少林弟子的身份。
鸠摩智冷哼道:“龙教主是不是少林弟子,单凭一块牌子,还有贵寺之人的一面之词怕是有待商榷。”
小宝对他不理不睬,说道:“回禀方丈,我师父年纪太老,行动不便,神智也不大清明,一直住在后山,每rì里打扫藏经阁和塔林等处,从来不曾踏足前院一步,半点武功也不会。弟子十七岁那年不知为何忽然开窍,神智清明,一如常人。后来听说寺内好几位师父都曾下山多方打听弟子的故乡,心里好生感激。又想如今既已长大chéng rén,不再是个痴呆傻子,何不自己去寻找生身父母,便即悄然下山。此后在江湖游历,多逢奇遇,先是被恩师洪七公收入门下,后来又成了逍遥派前代掌门无崖子的弟子。其中诸般巧合、种种经历实在不便一一说明,还请方丈和各位高僧体谅则个。”说罢转身面向鸠摩智,又道:“大轮明王,你要我如何证明自己便是少林弟子?”
鸠摩智道:“方才龙教主豪言即便是一套少林派的入门拳法,也可胜得小僧。既如此,便请龙教主赐教几招,若是小僧输了一招半式,自当相信龙教主所言属实。”
这人虽有高僧之名,但品德胸怀却是颇为低下,这般说法实是大损武林高手的风范,众僧听了都面露鄙夷之sè,便是寻常武林中人,恐怕也难以说出这么无赖的话来。
少林僧众不免气愤难当,有人当即出言指责,小宝却是神sè如常,云淡风轻道:“如此甚好,就依明王所言!”说着双掌合十,微微躬身,正是韦陀掌的起手式“灵山礼佛”!
少林僧人入寺所学的第一套拳法是少林长拳,跟着便学罗汉拳和韦陀掌,然后才是“闯少林”三十三式。这韦陀掌实是少林派最基础的入门功夫,寺中但凡习武的僧人,无一不会,可说是平平无奇,普通之极。但小宝此时功力何等深厚,而且他已暗运《易筋经》的无上心法,浑身真气流转,但见他身上的僧袍微微鼓起,一个最简单的姿势摆出,竟有如罗汉金刚,凛然生威。
《易筋经》乃是少林派的镇山之宝,是超越七十二般绝技之上的佛门第一功法。除达摩祖师之外,少林派历代以来,只有百余年前一个天生痴傻的和尚糊里糊涂地练成,结果便成了打遍南北少林的第一高手。
这门功夫的神奇之处,不单只是一旦功成,内力浑厚无匹,神妙莫测,而且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即便是天下最寻常的拳术武功,以之催动都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群僧怎知道小宝已将《易筋经》修至绝顶之境,见他果真以韦陀掌来迎敌,不免暗自担忧不已。
鸠摩智是一代武学大家,罗汉拳和韦陀掌又不是什么高深的绝技,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众多,因此江湖上会的人着实不少,他自然一眼便可认出小宝所使真的便是韦陀掌法,不由得暗自窃喜。心道即便你武功绝世,单凭少林派一套再寻常不过的入门功夫,又岂能胜过我的诸般少林绝技。武林之争,无外乎成王败寇,只要打赢了这场,那便万事大吉。况且谁又能证明我所使的就是逍遥派的“小无相功”,不过事后倒要暗中打探一番这姓龙的究竟是不是逍遥派的传人。
一念滋生,鸠摩智登时信心百倍,当下默运真气,功行百脉,单掌立于胸前,沉声道:“阿弥陀佛,请龙教主赐招!”
(小小的修改了一下,另外好友水鬼游魂的军事幻想大作《血战旗》已完本,现正上传都市异能题材的新作《都市之皇冠制造机》!还望诸位大大前往一观,多多捧场!下有直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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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倒海排山
鸠摩智自知龙小宝怕是平生未遇的大敌,尽管对方似乎颇为愚蠢地答应仅以少林派的入门武功和他比斗,但他依旧不敢轻敌,当下凝神聚气,抢先出手,挥掌击出,姿势手法,正是般若掌的上乘功夫。
韦陀掌是少林派扎根基的武功,般若掌却是最jīng奥的掌法。少林弟子自韦陀掌学到般若掌,便是天资聪颖者,循序而进,通常也要花上二三十年的功夫。般若掌既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练将下去,永无穷尽,掌力越练越强,招数越练越纯,可说是学无止境。
自少林创派以来,以韦陀掌和般若掌过招,实是从所未有。两者深浅jīng粗,正是少林武功的两个极端,就算师徒之间喂招,师父既然使到般若掌,做弟子的至少也要以达摩掌、伏虎拳、如来千手式等掌法应对才是。然而当鸠摩智隐含必必卜卜微响的凌厉掌风袭来之际,龙小宝却气定神闲,中规中矩的双掌推出,正是韦陀掌中的一招“山门护法”,与对方变化jīng微的招数相比,简直朴实平庸到了极点。
但他如此平凡无奇的一招,却蕴含着极其雄浑的浩然大力,两道中正平和的内劲登时便将对方宛如实质的掌风尽数化解。鸠摩智微微一凛,心道明教教主果然名不虚传,内力之浑厚当真惊世骇俗,只是所用招数太过简单,说什么也难以抵挡自己千变万化的诸般绝学。
只见鸠摩智身形流转,袖里乾坤,无相劫指点向小宝;小宝斜身闪避,鸠摩智早料到他闪避的方位,大金刚拳随即击出,只道一拳便可击中对方肩头。但听得砰地一声,小宝的右掌突如其来贴于左肩,掌心向外,与对方的大金刚拳硬碰了一下,身子纹丝不动,跟着左掌自下穿出,猛击鸠摩智胸口,却是罗汉拳中的一招“仙掌推云”!
他这一下从韦陀掌忽而变为罗汉拳,实是巧妙之极,大为出人意料。鸠摩智但觉小宝的掌力直贯而来,一股纯阳之气沛不可御,当即退后两步,以避其锋,右拳竟是微觉疼痛,心中又是一惊,只觉对方的手掌浑不似血肉之躯,竟有如铜浇铁铸一般。
小宝不待鸠摩智变招,猱身而上,双掌自左向右划下,又是一招韦陀掌里的“恒河入海”,双掌带着浩浩真气,当真好似洪水滔滔,东流入海。招式虽然简单,但气势之恢宏磅礴,殿内群僧无不是平生仅见。
鸠摩智见对方掌力如此沉厚,心知如不能立时反击,再行退避,面子上不免难堪,毕竟对方所使的武功和自己相比实有天壤之别。当下将真气运至双掌,一分挡过,身随掌起,双腿连环,瞬息之间,连踢六腿。
他一腿既出,第二腿如影随形,紧跟而至;第二腿随即自影再变为形,第三腿复如影子,跟随再踢。如此一连六腿,虚实变幻,尽数踢中小宝胸口,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如影随形腿”!
少林众僧见小宝似乎不及闪躲,挺身而受,接连中腿,不由得心惊肉跳。岂料小宝硬接了对方六腿,竟然混若无事,仿佛真有金刚不坏之躯。任凭鸠摩智猛踢过后,即刻沉腰坐马,双拳连环击出,使出一招罗汉拳里的“双峰插云”,不等对方足尖触地,抢攻中盘。
这下鸠摩智着实大吃一惊,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小宝竟已练成少林“金刚不坏体神功”,只道对方僧衣之内穿了什么护身宝甲,否则即便练就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也无法抵御自己接连六记足以开碑裂石的重腿。当下双掌下拨,顺势飘开,半空中连出两指,嗤嗤有声,正是“多罗叶指”,袭向小宝面门。
小宝不理对方指力强劲,一拳直出,黑虎偷心,拳法粗浅之极,但附以《易筋经》神功后,这一拳奔腾如雷,力重如山,登时将鸠摩智穿金破石的指力消于中途。少林僧众但凡武功jīng深者,无不暗自叹服,均想寺内绝无一人可将这一招“黑虎偷心”使得这般恰到好处,雄浑无匹。
鸠摩智几番施以重手,均不得占上风,寻思当以奇速之招取胜。他身随意动,右臂斜斩,一口气连削九九八十一下,正是少林绝技“燃木刀法”,势如狂风骤雨,场间陡然热气大盛。
这路刀法本是当年萧峰的师父玄苦大师的成名绝技,自其圆寂之后,少林寺中已无人能会。这路刀法练成之后,在一根干木旁凌空快劈八十一刀,刀刃不损木材丝毫,刀上发出的热力,却要将木材点燃。鸠摩智虽是空手,但真力布满掌缘,实与钢刀无异。
这“燃木刀法”乃是单刀刀法,与鸠摩智当rì在天龙寺所使的“火焰刀”的凌虚掌力截然不同,而且速度奇快无比。不过数刀,小宝已然避无可避,干脆双臂回圆,使出一招罗汉拳里的“敛爪藏锋”,护住头脸要害,任其刀刀中体。
鸠摩智一轮快刀使毕,犹如惊鸿翩飞,飘退数尺,心中惊疑不定。只因他数十刀劈落,对方的僧袍之外似乎有一层柔韧以极的无形罡气,坚如钢壁,却又好似柔水微波,自身无比凌厉刚猛的掌力竟是恍如泥牛入海,瞬间无影无踪。鸠摩智虽不明所以,但其心思敏捷,随即转而专攻对方头脸。
大智无定指、去烦恼指、寂灭爪、因陀罗爪……鸠摩智接连使出六七门少林绝技,对准小宝的面目咽喉招呼。
照理说鸠摩智这一轮急速强攻,换做大殿内任何一名佛门高手,即便倾尽全力也极难抵挡,更遑论只能以罗汉拳、韦陀掌这般寻常至极的武功应对。然而场中所发生的一幕,却令千余僧众无不瞠目结舌——但见小宝仿佛没有看到鸠摩智好似故意炫耀一般不停变化使出的少林绝技,便如平rì里少林武僧自行练功一般,一板一眼的将十八招罗汉拳法从头至尾打了一遍。
鸠摩智须臾不停,种种奇妙的招式源源不绝而出,顷刻间又连使一十六门少林绝技,只看得群僧眼花缭乱,心驰神摇。但是鸠摩智迅如闪电的急攻却偏偏无一招可以碰到小宝的身体,总是被对方于间不容发的一线之隙避过,或是指爪所发出的内劲至多只能临近小宝体外半尺范围,便给他的护体真气弹开化解。
鸠摩智眼睁睁看着小宝一拳一拳打出,明明就是那简单平凡至极的罗汉拳法,但不知怎地,总有哪里不大对劲。少林寺玄字辈的高僧尽皆都是自幼练功,循序渐进数十年而达今时今rì这等高手境界,这套罗汉拳每一处细微至极的变化,他们都是早已熟记于胸。但小宝今rì这般打法,他们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通何以这套本派的入门拳法在他明教教主的手里使将出来,竟有如斯巨大的威力。
又过片刻,群僧已记不得鸠摩智使了多少门少林绝技,但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小宝已将罗汉拳和韦陀掌各打了一遍。而并非大言不惭,果然是身兼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的吐蕃国师却在不知不觉间,与小宝缓缓拉开了距离,手掌和小宝的面门相距已逾三尺。
如此时间一长,好似玄慈方丈、戒律院首座玄惭大师、达摩堂首座玄念大师、罗汉堂首座玄叶大师等绝顶高手,隐隐察觉到小宝打得虽是罗汉拳和韦陀掌,但他挥掌击拳的高度,收发招式的速度,拧腰跨步的角度,身形移动的幅度等等极细微之处,似乎与这两套武功大为不同。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鸠摩智心浮气躁,只想以诸般神功尽快将对手击败,哪有余暇仔细观察揣摩小宝的招式。而玄慈等人于这两套少林入门的功夫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因此便渐渐看出其中的奥妙所在。然则他们虽能心有所悟,却决计无法当真领悟到其中的jīng微奥义,只因小宝此刻所使的拳掌招数已非这大雄宝殿中任何一人所能施为——他已将《易筋经》神功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招都已和那十八个古怪至极的姿势融为一体,每一下挥拳出掌都等同于武道巅峰的呈现,这等境界已然是返璞归真,化神入照,包括鸠摩智在内的数十位佛门高手均是不能体会。
只见小宝又将罗汉拳从头打起,片刻已打到第一十四招“倒海排山”,猛地一声大喝,右拳击出,中途忽变为掌;左掌斜拍,中途却忽变成拳。他右拳击出时,力道刚猛无俦,至中途变拳为掌的刹那,阳刚之力陡然转为yīn柔之力;而左掌拍出时,原本掌力yīn柔飘忽,若有若无,至中途变掌为拳的一瞬,骤然化柔为刚,yīn阳更替,拳劲直如此招名称,排山倒海一般!
小宝所使的招数仍是正宗的罗汉拳法,但既yīn即阳,刚柔并济的磅礴内力在他和鸠摩智中间纵横交错,龙虎合击,平地骤起一股极其可怖的气劲狂飙,鸠摩智纵是武功绝顶,猝不及防之下又焉能抗衡?
于刹那之间变换yīn阳二气,本是“乾坤大挪移神功”的第七层心法,然而小宝此刻内息运转全以《易筋经》为根基,刚柔之力变换之时,还蕴藏着极大的寂意,仍是极为纯正的佛门功夫。他突施奇招,威力强到不可思议,鸠摩智惊慌之下,再也无法炫耀少林绝技,不及思考,自然而然的使出看家本领“火焰刀”,瞬息间双手舞动,连出九掌,同时身子向后急跃,总算以浑厚的内劲,迅捷的身法,躲过了小宝石破天惊的一击!
鸠摩智身子站定之时,距离小宝已在三丈开外,只觉内息鼓荡,真气紊乱,连忙深吸了三口气,将体内急速奔走的真气导引平伏。忽听小宝道:“咱们说好了切磋少林功夫,明王怎地却使出你大雪山一脉的武功?这可与咱们的约定不符啊!”
玄生踏前几步,向神山、观心等几人朗声道:“诸位大师适才亲眼观战,请问虚竹所使的可是本派的罗汉拳和韦陀掌?”几位高僧相互看了看,一齐颔首,观心微笑道:“正是!”
玄生又道:“虚竹可曾使过除这两套功夫之外的其它武功?”神山等人轻轻摇头,观心又道:“不曾!”
玄生道:“如此说来,既然明王最后使出本身绝技,那便是违背了这场比武的规定。咱们虽是出家人,也当遵奉江湖比斗的规矩。依小僧看来,这场比武应该是虚竹获胜,不知几位大师意下如何?”他虽是向着观心等人说话,但说到最后一句,目光却直瞪向鸠摩智。
大雄宝殿内千余双目光一起观战,即便是对少林寺素怀怨恨的神山上人也不得不点头承认玄生的判决。玄慈方丈说道:“虚竹代表本寺出战,侥幸得胜,明王乃当世佛门大德,想必也是没有异议。虚竹自幼在本寺修行,现已还俗,尚且是领袖群雄的明教教主,又是逍遥派的传人,自然不能再归本寺剃度出家。既如此,虚竹的法号可就此免去,从今往后便是少林俗家弟子,担任本寺菩提院的客卿长老一职。龙教主乃一教之尊,本寺僧众自老衲以下均不可以长辈自居,须得礼敬有加。”
少林群僧齐道:“谨遵方丈法旨!”
玄慈见鸠摩智站在殿中,一直默然不语,以为他落败后心中难过,不由得慈悲心生,又道:“大轮明王神功超凡,确是jīng通本寺的七十二般绝技。老衲言而有信,波罗星师兄仍可随时离去。”
少林僧众虽因小宝获胜大为欢喜,但也亲眼目睹了鸠摩智接连使出数十项少林绝技。众僧于道家武学一无所知,自然认同玄慈所言,有所异议。只是众僧想到鸠摩智既在世上,那么少林七十二般绝技rì后也就谈不上再是独门绝学了,心里不免甚为遗憾。忽听小宝冷冷道:“方丈、诸位大师,在下曾说过,明王所使的并非纯正的少林七十二般绝技,其本质实是我逍遥派的‘小无相功’,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鱼目混珠!”
群僧均知方丈如此说法,无异于自承少林寺合寺僧众尽皆输给了鸠摩智,实是源于慈悲善念,大大顾及了鸠摩智的颜面,否则小宝已然获胜,玄慈大可将波罗星强行扣留,使少林威名丝毫无损。况且鸠摩智的武功的确神乎其技,七十二般少林绝技随手施展,群僧历历在目,岂能是假?因此群僧见小宝于此节不依不饶,语气坚决,均是一怔,不禁望向半晌未曾开口的鸠摩智,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一桌丰盛的菜肴,一瓶陈年老酒,阖家团圆看chūn晚,其乐融融,这些都只是遥远的美好回忆……明天就是除夕了,肥佬却还要继续坚守岗位,为人民服务!唉,第六个chūn节没能回家了,想想明天还要站在台上,强装笑脸,娱乐大众,说心里不觉得酸楚那是假话。不管怎样,生活就是如此,总要尽力乐观向上的坚持下去。明后几天怕是木有时间更新了,再次提前恭祝各位好友,诸位书友,新chūn大吉,恭喜发财,阖家康泰!肥佬于龙年最后一rì鞠躬致谢,拱手遥拜!)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动明王
(蛇年第一更,向诸位大大们拜年!)
吐蕃国位于青藏高原,地广人稀,四季酷寒。鸠摩智自幼出家大轮寺,天生睿智绝顶,于佛法、武学上的进境造诣,远超常人十倍。少年时,鸠摩智迭逢奇遇,不过二十七岁便已是大轮寺的第一高手。他自幼醉心于汉家文化,对中土武林各大门派,那些立于武道巅峰的绝世高手更是知之甚详。几年后做了大雪山大轮寺的住持,又被封为吐蕃国师,鸠摩智便开坛说法,广邀西域诸国高僧大德,讲经论道,切磋武功,竟然无人是其敌手,那时鸠摩智便已生出雄图中原武林之心。
随着武功rì益jīng深,鸠摩智渐渐荒废了佛法的领悟,足迹踏遍中土江湖,慕名与人交手更是无一败绩。他天生宝相庄严,外表谦和有礼,工于心计,与人为善,胜而不骄,从不张扬其事,别人即便败了给他也是毫无怨恨,反而对他心怀钦佩。这其中名震武林的姑苏燕子坞慕容世家的家主慕容博和他连战三场,平分秋sè,到头来却成了至交好友。慕容博视鸠摩智为知己之交,极为慷慨的将慕容家世代搜罗的各大门派的武学典籍交予鸠摩智一一阅览。
慕容博的慷慨风度令鸠摩智甚是感激,二人rìrì切磋武学,高谈阔论,惺惺相惜,感情可谓深厚之极。慕容博常常夸赞鸠摩智武功卓绝,天资超凡,实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言道若是他能早生二十年,当可与华山论剑的天地五绝一争高下。又说慕容家虽然看似天下武学尽在其手,但世间真正最绝顶的武功却是一样都没能得到,时常抱憾叹惜。那时鸠摩智武功虽已极高,但吐蕃国地处荒僻,毕竟所学有限。他听得慕容博谈起天下最顶尖的诸般神功绝学,不免悠然神往,内心的贪yù渐渐滋长,终是炽烈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慕容博行踪诡秘,他二人少则半年,多则三年,方能相聚一回。有一年草长莺飞之季,慕容博忽然急匆匆地找到鸠摩智,送了他一份惊世大礼——那便是少林派七十二般绝技的副本。鸠摩智惊喜交集,对慕容博的感激之情实是难以形容,原本想要好生报答对方的深情厚谊,哪知慕容博似乎有什么急事又匆匆话别,只说rì后若是其子慕容复但有所求,还请大师鼎力相助即可。
此后没过多久,江湖上忽然传出慕容博逝世的消息。鸠摩智在吐蕃得知后,当即万里迢迢赶往江南吊唁,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将慕容博未曾得到的几门无上神功的秘籍尽数带回,在挚友的墓前焚化,以告慰慕容博的在天之灵。至于他内心究竟是为了一己贪念,还是果真为了那份知己之情,那便要见仁见智了。
鸠摩智有“小无相功”为根基,不过三年,便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的招数尽皆融会贯通。大理国和吐蕃国边界相连,鸠摩智本想先去天龙寺强夺《六脉神剑》剑谱,再北上嵩山少林寺设法得到《易筋经》,待这两大佛门无上神功尽入其手后,便可回到大轮寺潜心钻研,自忖有所成后便可无敌于天下,届时杨威中土,以武制胜,领袖群伦,于吐蕃国也是大有益处。
他这番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岂料天龙寺一战本已大占上风,却没想到枯荣大师宁为玉碎,烧毁剑谱,而后又突然杀出个段誉,一通莫名其妙的“六脉神剑”半打半吓将他击退。幸好他心思敏锐之极,逃走时顺手抓了个大理段氏的嫡系后辈,本想以xìng命为要挟,逼迫那小子将“六脉神剑”的剑谱默写出来,谁知那貌似憨厚,人畜无害的臭小子竟是个狡猾的胖狐狸,而且还身怀一门可以吸人内力的古怪功法,一不小心竟给他从眼皮子底下溜之乎也,当真懊恼之极。
所幸段誉随后赶到,这书呆子虽然不知何以竟有一身震古烁今,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盖世内力,但除了会一手时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外加一套极其古怪的步法之外,武功可以说是一塌糊涂。鸠摩智醒悟得极快,舍弃高明jīng深的“火焰刀”等绝顶神功不用,只使出寻常的拳脚功夫,三两下便将段誉生擒。随后他将段誉挟持到姑苏燕子坞,路上说是要将段誉这个活剑谱,活生生烧死在慕容博的墓前,百般威吓段誉写出剑谱,但那书呆子行事虽然乱七八糟,见到美貌姑娘就神魂颠倒,骨头却是极硬,宁死也不屈服,委实令鸠摩智一筹莫展。
其后到了燕子坞,种种变故迭生,段誉好运逃过一劫,鸠摩智也只得无奈离去。《六脉神剑》既不可得,他便想去少林寺图谋《易筋经》,岂料吐蕃国王忽有圣旨送到,说西夏人有意要进攻本国,请国师速归。鸠摩智没办法,只好先离开中原。当其时吐蕃、西夏两国陈兵边境,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然而这场战争拖沓了两年有多,终究没能打起来。
当世各国,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大蒙古帝国,其次为大辽国。大宋与西夏国力相当,只是宋帝昏庸羸弱,西夏国主却颇具雄才。再次便是吐蕃,至于大理小国,只是群狼环饲之下的一块鲜肉,若非几代皇帝仁德睿智,上述诸国相互制衡,大理国恐怕早已灰飞湮灭。
蒙古大军征讨大宋已有数十年,前有jīng忠报国之盖世名将坚守半壁山河,后有大侠郭靖率领武林同道扼守襄阳二十载。蒙古大军无法逾越襄阳城,便想取道西夏,绕行侵宋。西夏虽然畏惧蒙古,不敢直言拒绝,但更不敢将残暴嗜杀,无人可挡的蒙古铁骑放入国内,只好一面想尽办法虚与委蛇,一面厉兵秣马,准备拼死决战。
蒙古人东西战线横跨半个世界,虽然有心直接攻占西夏,但又担心剩余兵力不足以抵挡兵强马壮的大辽趁机突袭。如此一来,西夏国便又不敢贸然与吐蕃开战,唯恐蒙古人乘虚而入,所以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以谈判了事。
鸠摩智身为吐蕃国师,在与西夏谈判中倒是立下大功。原本西夏仗着国力强盛,以会猎为名,炫耀武力,想要狮子大开口,获得巨大的利益,但鸠摩智在两国君主之前,以一人之力连败西夏“一品堂”七大高手,威慑当场,致使西夏士气受挫,最终让吐蕃国只付出了一半的代价,便结束了这场艰苦的谈判。
那边国事一完,鸠摩智迫不及待的再入中原,奔赴少林寺。路上他听到的尽是龙小宝的大名,不想今rì眼看就要独力挑翻少林古刹,击垮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这个将他耳朵都快磨出茧子的家伙却突然现身,一战之下,情势顿时峰回路转。
鸠摩智何等自负,他沉默不语了半晌,并非怕了小宝,而是仔细思索二人适才一战的过程。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输的不清不楚,此刻听到小宝当面直斥他鱼目混珠,也不着恼,合十道:“龙教主这般说法,却又如何证明?”适才二人动武之前,是小宝问他该如何证明自己在少林寺的身份;现在轮到他来问小宝怎样证明自己所使的实际上就是逍遥派的独门神功。
小宝哼了一声,心道这贼秃忒也狡诈,“小无相功”无形无相,无迹可察,若是不曾练过,根本无法看出其中奥妙,又如何能当众揭穿?他心念微动,反问道:“以明王高见,该当如何?”
鸠摩智微笑道:“说来说去,方法其实很简单。抛开佛门弟子的身份,咱们均是武林中人。比武过招,便是道理,赢了的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
玄生冷冷道:“国师已经输了一阵,难道还好意思再打不成?”言下之意,鸠摩智明明已败了一场,却又再来挑战,不免有失一代高僧的身份。
鸠摩智道:“适才一战,小僧获益匪浅。龙教主内力之强,真气之充沛,小僧平生仅见过一人或可与教主相当。巧合的是,那人也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他说到这里,小宝一撇嘴,心想你说的那人便是老子的便宜小弟段呆子。鸠摩智接着说道:“然而咱们学武之人虽以内力为根本,招式也同等重要。听闻恒山剑派的新任掌门令狐冲是龙教主的至交好友,昔rì这位令狐掌门身受重伤,内力全失,却凭着一手神妙至极的剑法,帮助向问天赢了和梅庄四友那一场豪赌,是不是?”
小宝道:“国师的耳目倒是灵光得很。”
鸠摩智道:“既然如此,小僧便要直言几句。适才龙教主以少林罗汉拳和韦陀掌与小僧切磋,确是神功盖世。这番赌斗原本就是小僧提出来的,小僧不慎使出自家武功坏了比武的规矩原是无话可说。但若非龙教主所使的不过是两套少林派的入门拳法,小僧也断然不会措手不及,乱了方寸。龙教主最后使出的那一招是叫做‘倒海排山’吧?正因为这一招是罗汉拳法里的平常招式,而龙教主出其不意使出神妙无比的绝世内功,隐藏在这等平凡无奇的招式中,实是大出小僧所料。若教主使的是般若掌、大金刚拳这等高深功夫,小僧纵是如何狂妄,也不敢稍有一丝慢待之心。但兵法有云,斗智而不斗力,方为上策。龙教主出奇制胜,那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小僧心有不甘,委实想与教主再来较量几招少林绝学。这回小僧若还是不敌教主的少林神功,那便向玄慈方丈赔礼道歉,自明rì起,终生再不敢踏入少室山半步!”
群僧听他罗嗦了一大堆,终于明白原来这吐蕃国师认为龙小宝是用计取胜,并非全凭武功,很不服气。而且他话里强调想要领教少林绝技,那便是要龙小宝同样使出少林七十二绝技与他对敌。各人均想先前龙长老当众演示拈花指法,功力纯正,光明正大,实是深得佛门武功之jīng义,但这番僧一人身兼本寺七十二般绝技,龙长老多年灵智未开,浑浑噩噩,即便开启灵智已有数年,也绝不可能如他一般所学渊博。这要是动起手来,那番僧以多欺少,龙长老又不能使出别派武功,岂不是大为吃亏?少林众僧想到此处,不免担忧,均想反正本寺已然胜了一场,那么这场比武不打也罢,料那番僧多半也是无计可施。
只见小宝冷笑一声,说道:“大轮明王果然心思缜密,好算计!只是明王应该有所不知,我逍遥派的‘小无相功’虽然威力惊人,无相无形,妙用无穷,以之运使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原可以假乱真,真假难辨。但少林七十二般绝技各擅胜场,强弱有别,心法各异,其中有几门功夫更是深不可测,修习起来艰难之极,即便是‘小无相功’也决计无法模仿。国师若能将‘小无相功’练至绝顶,或许其威力可与这几门少林绝技不相上下;但适才与国师交手,在下便已清楚当年传授国师‘小无相功’的那人,怕是未曾倾囊相授!‘小无相功’是我逍遥派祖师所创,其中jīng微玄奥处,似乎国师尚未达到极致。所以,如果在下已经将那几门少林神功练至绝顶之境界,国师即便将其他诸般少林绝技尽数使将出来,怕也难cāo胜券!”
鸠摩智听小宝说他的“小无相功”未曾学全,心中一凛,瞬间回想起当年传他功法的那人,隐隐觉得以那人的xìng情说不定真的会在极jīng微处有所藏匿。他转念一想,的确是有几门少林绝技连“小无相功”也无法运使,但那几门神功除了达摩祖师之外,历代少林高僧也从无一人可以练至绝顶,难道这年纪轻轻的小子便可尽皆jīng通么?但凡自视极高之人,若要他甘心认输,绝非言语所能为之,只有实打实的较量一番,堂堂正正的赢了他才能令其心服。
鸠摩智心念转动,目中jīng光一闪,缓缓道:“教主所言,虽有道理,但小僧愿斗胆一试。我辈学武,无不想得窥高山仰止的巅峰极境,但请教主不吝赐教,令小僧大开眼界!”说着慢慢脱下外面的黄sè僧袍,露出里面贴身的无袖僧褂。
小宝神情一肃,微微颔首,说道:“便如国师所愿。”说罢也将破旧僧袍除下。
鸠摩智之所以脱下外袍,便是想要小宝也跟着脱了僧袍,好瞧瞧他衣服里面究竟有没有暗藏护身宝甲。此刻一看小宝僧袍下只穿了一件天青sè的紧身背心,根本不可能再暗藏任何东西,想起先前他使出“如影随形腿”和“燃木刀法”时,连续重击小宝身体的情景,不由得又是一惊。
二人于大殿zhōng yāng相对而立,鸠摩智双手合十,体内真气鼓荡,大殿外的阳光照shè进来,隐隐可见他的指尖仿佛有丝丝气流溢出,若有如无的在缓慢盘旋。
小宝不动如山,双掌十指交错,立于胸前。群僧注目细观,见他双手内缚,食指竖合相抵,两根拇指藏于掌心,二目微阖,不怒自威,好似入定一般。少林众僧自玄慈以下,所有玄字辈的高僧均是神sè一变,有几位老僧忍不住低呼道:“难道是不动明王印?”
鸠摩智耳聪目明,怎会听不到那几个老僧的低呼?心道莫非这小贼当真能使出这数百年来,传说少林派只有一位前代高僧曾经练成过的“不动明王印”么?正自惊疑不定,只听小宝沉声低念:“南么三曼多伐折罗赧悍!”其声不大,鸠摩智却陡然间如有雷鸣于耳内,登时心头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