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为资源 为远航
其实大司命说得没错,眼下李晔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的修真资源更是天文数字,以神州的地大物博,哪怕是没了仙域仙人掠取各处的资源,朝廷的负担依旧很重。
不过在今日之前,大唐的资源还是足够满足需求的。
别的不说,土豆、玉米都已经大规模种植,百姓不缺饭吃之后,就能种植更多经济作物,蓄养更多家畜。整个国家的粮食压力减少,随之而来的是百工百业的发展,和财富的全面提升。
修行学院招收的学生虽然多,但其实消耗不了多少资源,毕竟功法就在那里,只需要修士教导即可。就是辅助修炼的丹药会很少,法器数量也不多,只能供给名列前茅的学生。
不过只要他们从学院毕业,进入军中或者官场,就会有制式法器、标准丹药配给。哪怕有的学生不出仕,回到家族参与家族事务,或者被商贾聘请,也都注定了会有起码的法器、丹药傍身。
具体到重塑有功之士修为的事情上来,其实只要仙人下凡,就算没有丹药,也能轻易做成这件事。对仙人境的修士来说,炼气期的伤势动动手指就能治好。
而以李晔如今的威势地位,重开昆仑通道并非不可能。
不过,仙人下凡后修为下降的困境,李晔暂且无法解决,加上仙凡重新融合这件事,必然对凡间秩序冲击很大,大唐也还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李晔暂时并不考虑这个选项。说到底,仙人也就是高阶修士,他们对在天地中扮演的角色,跟真人境在凡间的角色并无本质不同。
“要重塑有功之士的修为,还是需要大量资源。做这件事,其实是让军中受伤修士,都能得到彻底救治,只要不死,就可以恢复完全。
“现如今仙域修士没了凡间的供奉之力,修为回落到本来水准,要再提升实力,还得有修炼资源供给。
“大唐的仙人没了凡间信仰,修为有所降低,在对战域外仙人时,可不占优势。我千方百计提升凡间大军战力,别到时候真正开战的时候,反而是作为高阶战力的仙人率先战败,那可就闹了笑话。
“所以一切问题,都是‘钱’的问题。看来在决战西域之前,还是要在大唐本土之外,调集相当一部分修炼资源才行。”
李晔想到这里,不由得停住脚步,放弃回节度使府休息,转而来到青州城墙,站在城楼飞檐上负手而立,静静地向四野眺望。
对于李晔而言,夜晚并不会影响他的视线,他的目光透过重重夜幕,看向东方的尽头。
这几年,皇朝集中修真资源,供给修行学院、匠作监、仙药坊,各方面都取得了不错进展。
无论是真人境大修士、炼气期修士的数量增长,还是军中法器的更新换代,各种用途包括大规模杀伤性法器的成功研制,以及改善战马的丹药炼成,都在证明着神州天地深厚的修真底蕴。
一荣俱荣,随着朝廷修真实力的提升,民间修真力量也自然而然获益,实力都在显著增强。
按照这种趋势发展,李晔深信,二十年后的大唐,将无敌于天下,就算是统一修真界,也绝对不是白日梦。
但随着大唐平定漠北草原,出兵西域击败西州回鹘,重建安西都护府,展露出不弱于开元盛世的盛唐威势,西域,包括葱岭以西的邦国,都跟着紧张起来。
这两年,以黑汗国为桥头堡的新月教修士,跟大唐明里暗里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无论是青衣衙门、无空释门还是全真观,每天都有修士在死亡。
虽说这里面有李晔命令修士力量,向西渗透,为大战做准备的原因在,但这也顶多算是导火索。东西两方的修真霸主,已经不可避免的再度碰上,在各自都有野心抱负的情况下,就不可能和平共处。
总有一方修真势力,会进入新的天地,将他们的修真文明推向新的高度。
所以李晔没有二十年用来发展大唐,准备那场注定要分出东西方修真力量强弱的大战。
为了尽快提升大唐实力,打赢即将到来的战争,李晔必须以很快的速度,聚敛起一大批修真财富。
“刘知燕到了青州没有?”李晔转头问大司命。她和少司命虽然是贴身护卫,但仍旧属于青衣衙门序列,平日里就有帮助李晔沟通青衣衙门,上传下达的职责。
“明日就会到青州。”
听到大司命的回答,李晔点了点头。
长河帮帮主刘知燕和她的帮派,是李晔早年间收拢的第一批江湖势力,跟负责军事情报的青衣衙门不同,长河帮只负责跟河运有关的事。之前李晔在青州做平卢节度使时,朝廷支援青州的物资,都是长河帮在运输。
李晔征战中原,需要紧急调动大批物资时,长河帮也是出力甚多。
李晔入主关中后,在他的授意下,长河帮配合官府整治漕运,成为天下第一大河帮,包括南粮北运在内的,各种物资运输,都有长河帮的身影。
真算起来,长河帮现在也不是什么江湖势力了,而是朝廷力量。只是他们到底是归三司使管辖,还是划到户部亦或是工部门下,至今都没有定论。
无论如何,在李晔麾下,长河帮是船舰最多的,因为每年都要建造很多大船,故而也是造船工艺最好的。
尤其是在李晔平定了以精锐水师著称的淮南后,长河帮吸纳了大量吴王麾下工匠,现在不仅可靠各种河船,制造海船也不在话下。
南诏平定时,安南也被孙儒、杨行密平定,彻底安稳的大南方,让大唐商贾的海外贸易再度兴盛起来。之前岭南节度使刘隐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大力扶持过海商,现在海上队伍就更是庞大。
而大唐海商的海船,包括现今江南水师、岭南水师的船舰建造,都是长河帮在负责。不过长河帮虽然负责造船,但并不在军队序列,也不涉及兵权。
第二天,李晔在青州节度使府邸接见了刘知燕。
李晔跟刘知燕已经很久没见面。这些年李晔一直忙于西北、漠北之事,需要用到长河帮的地方并不多。
“海河衙门刘知燕,参见陛下!”刘知燕恭敬行礼。海河衙门,这就是长河帮现如今的称呼。等到他们最后的归属敲定,只怕这个名字还要改。
跟妩媚妖娆的青衣衙门大统领宋娇不同,海河衙门大统领刘知燕,不仅气质温婉,性子也娴静,好像一直都是小家碧玉。当然,可能只是在李晔面前,她才是这番模样。
而今,刘知燕也是真人境大修士。
既然是自己人,李晔少不得要嘘寒问暖一下,半响之后,李晔将话题引入正题:“前些时候,朕让彭祖山师徒去海河衙门,跟你们商议建造法器船舰的事,现在事情进展得如何?”
刘知燕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建造法器船舰难度甚大,之前各地船坞都没有这种经验,哪怕是匠作监,也没有制造过如此庞大的法器。尤其是海船,适合大军征战的海船,更是体态庞大。
“臣与彭祖山师徒商议过后,还是认为仓促之间,船坞难以制造整艘的法器船舰。主要难题,是建造整艘船舰,需要的基础材料太大,若是用灵木灵石取代原本的木材,耗费实在惊人。
“故而臣等以为,只能让船舰在部分结构上,达到法器标准,譬如说攻防法器、风帆、船桨方面。再就是以这部分结构为基础,刻画阵法,可以让船舰抵御风浪,无惧寻常暗礁,并且航行时不用依靠海风。
“现在彭祖山师徒,正在赶制这种半法器的船舰,不日就能成型。若是情况顺利,建造出来的海船哪怕是逆风而行,也能日行数百里,若是顺风,通过阵法借助风力,一日八百里也并非不可能!”
听到这里,李晔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一日八百里,这种速度,已经不输给他穿越而来时,地球上的海上货轮多少。
也就是说,仅从航行方面来说,彭祖山师徒制造的这种半法器海船,已经具备在世界各地,进行大规模频繁商贸往来的能力。
这让李晔不能不衷心感到高兴。
苏娥眉师徒现在可是正在世界另一端征战,因为缺乏强劲的对手,他们的战争进行得颇为顺利,征服的地域正在不断扩大,掌控的修真资源越来越多。
如果大唐的远航舰队能够建成,那么李晔需要的修真资源,就能顺利得到解决。
其实大唐往西的海商很多,大唐的普通海船,也早就能抵达大食腹地。
但一方面那是沿着海岸线航行,只要利用好季风、洋流,就没什么太大的困难;另一方面,速度上也确实太慢了,依靠季风、洋流完全是靠天吃饭,时段性太严重,达不到军事要求。
况且,向西航行的难度,跟向东航行抵达安第斯山脉的难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但若是刘知燕口中的半法器船舰能够建成,那么李晔就能让大唐舰队向东航行,去接收彼处的丰富修真资源。
“向西抵达天竺,就会跟大食人的势力接触,难以稳稳当当筹集战争资源。而若是不抵达天竺以西,南边那些群岛地方太小,资源也太少。”
念及于此,李晔告诉刘知燕,让她传达自己的命令,告诉彭祖山师徒,抓紧建造半法器海船,等到海船下水,他会亲自前去查看。
刘知燕自然是谨遵圣命。
对方离开后,李晔托着腮帮开始在脑中勾勒海图。
众所周知,大唐的远航舰队要向东航行,抵达大海彼岸的美洲,航线就不能不经过倭国诸岛。
也就是说,在远航舰队成立之前,李晔必须保证倭国在控制范围内,不然舰队就无法正常航行。
舰队航行,毕竟不同于大修士飞跃山川大海,不可能走楚南怀师徒的路线。途径倭国,是必然的选择,无法回避。
“好在漠北草原已经打下来了,现在对高丽和倭国动手,也不用担心侧翼有人掣肘。”想到这里,李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在这个时代,跟辉煌鼎盛的大唐文明相比,周边那些小邦小国,的确跟野人差不了多少,说他们是蛮夷并不是在贬低他们。
所以,李晔让大唐向东出兵的决定,做起来没有半点儿迟疑。
第八十八章 相差太大
向高丽和倭国用兵,就必须要动用长安禁军。
现如今的大唐,除了归义、平卢两镇,其它藩镇已经基本没有兵马,节度使的名号虽然在,但都是有功之士的虚职,并不到地方上赴任。
归义军历史特殊而光荣,李晔暂时没有将他们取缔,不过随着安西都护府的军力不断扩充,归义军最后肯定会融入其中,成为骨干力量。
至于平卢还有藩镇军,完全是刘北行恃宠而骄的结果,军中主力早就成了长安禁军,眼下的平卢军战力着实普通,现在刘北行已经被拿下,平卢军也会很快解散。
现在大唐的军事力量,主要是长安禁军,虽然只有百万之众,但都是百战精锐,军备优良。其中少部分驻扎在京畿之地,大部分据守天下雄关要道,其余的就是坐镇边陲。互相之间每三年会有轮换。
向高丽用兵,李晔认为,只需要抽调坐镇幽云、漠北的部分军力即可。
不是李晔大意,而是现如今的大唐军事力量,跟十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攻打高丽还真不需要费多大事。
历史上隋、唐两朝攻打高丽,之所以屡战不胜,主要原因并非高丽军力有多么强,山川有多么险峻,而是战争的主要目的,根本就不是灭亡高丽,而是针对国中世家大族,消耗他们的力量。
隋唐世家力量之大,自然是不用多言李唐就是世家出身,只不过征高丽的时候,隋炀帝事情做得太急了些,又不体恤百姓;本朝初期,山东士族依然是庞然大物,太宗征伐高丽,都是让山东士族出钱出粮出人出力。
若不是内部争斗,高丽那等撮尔小国,凭什么能够抵挡天下无敌的百战隋唐府兵?
“征伐新罗,正面只需十万禁军,再配合五万水师侧翼出击即可。”李晔对着新罗舆图寻思着高丽现在叫新罗。
半岛上有几条大河,深入腹地,自然可以利用。除此之外,从沿海登陆,在侧翼、后方开辟第二战场,以大唐强大的后勤补给能力,让新罗数面受敌,也是迅速取胜应有的策略。
平定淮南、岭南后,李晔组建了两个水师,即江南水师与岭南水师。其中江南水师侧重内河作战,岭南水师侧重建立海上舰队。
“攻打新罗,水师只是辅助,真正需要发力的,是步骑大军。新罗地形崎岖,攻坚作战,步军是绝对主力,不过骑兵也不能忽视。楚铮已经完成了对三万匹战马的体质改良,新罗之战,正好拿来练兵,在战场上检验一下威力。”
李晔心中渐渐有了谋划。
他又将目光移向倭国,“攻打倭国,水师无疑是主力,特别是岭南水师。半法器海船下水后,若是合用,这回也正好派上战场实战检验一番。看来应该让孙儒、杨行密早日准备,熟悉新式战舰。”
有了初步的想法后,李晔开始构思具体部署、推演大体作战步骤。
两个时辰后,李晔将主要想法记录下来,封印成文书,叫来大司命,让她派青衣衙门的大修士星夜送回长安。
征战的方向已经定下,具体的备战、出战安排,李晔无需亲力亲为,自有枢密院与兵部制定详细计划,到时候他只需要审阅即可。
说到底,几年后的西域之战,才是决定大唐未来的国战,向新罗、倭国用兵,只不过是小规模行动,需要动用的军队,在数量上也只能称得上是偏师。
战争的方式,必然是速战速决,战争的目的,还是为西域之役做准备。
这种层面的战争,已经不需要李晔亲自劳心费神的去谋划。
接下来两日,李晔带着大少司命来到蓬莱仙岛游玩。
蓬莱道门依旧是那个蓬莱道门,屋舍楼宇仍在,青瓦石碑犹存,只是门可罗雀,弟子寥寥,显得寂寞空旷。
前来供奉的香客虽然还有,但在青衣衙门修士的监督下,他们的香火注定只是单纯的香火,无法通过道门阵法汇聚成供奉之力,为仙人所用。
“这样的山门,才勉强算得上是清修之地。要是游人如织,烟火如云,那还叫什么清净之地?道人又如何能在这里修身养性,脱离物欲横流的俗世,求得一颗不惹尘埃的心?”
李晔摇着折扇四处打量,对现在的蓬莱道门颇为满意。
在他一惯的认知中,道观、寺庙最好的存在状态,就是成为一群人研究大道至理的学问之地。
佛法道法都有可取之处,拿来做学问没什么问题,研习得深了,道观、寺庙也该跟儒家书院差别不大。而不是去搞什么鬼怪之说,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骗那些无知百姓的血汗钱。
五体不勤、不劳而获,一群堂而皇之的骗子,竟然一直没被朝廷下狱,真是奇也怪哉。
李晔麾下的全真观、无空释门,是佛道两门的主体,为朝廷效力,为国家拼杀,为百姓谋福,是最受他认可的存在。但天下道观、寺庙,但凡是能够成为学问之地,而不是骗子的贼窝,李晔其实还是能够容许他们存在的。
“陛下所言甚是,我们道门中人,本就该清静无为,一心向道,实在是不该跟俗世烟火有什么瓜葛!贫道这就下令,关闭山门,从今往后,不接受任何香客!”
张九陵这个白发老头子,弯着腰亦步亦趋跟在李晔身后,谄媚惶恐的样子跟奸佞一样,哪还有半分掌门的样子,“之前都是我们糊涂,入世太深,忘了本份,还望陛下恕罪......”
李晔回头看了张九陵一眼,有些无法接受对方竟然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一点高人风范都没了。看来高人风范这个东西,也是给不如自己的人看的,面对比自己强的真正上位者,达官显贵跟泥腿子诚惶诚恐的姿态,其实没有两样。
见李晔回头看着自己不说话,张九陵悚然一惊,暗道:“难道陛下连一隅安身之地,都不愿给我们了?”念及于此,他连忙伏地拜倒,“请陛下开恩!”
他这番模样,李晔觉得奇怪,张九陵自己却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他是道门修士,还是凡间修士,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谁?是道门仙帝!他可以不尊重凡间皇帝,但仙帝这个真正的天地掌控者,那就是他头上的天,他如何能不发自内心敬畏?
若是李晔记恨当初蓬莱道门,跟他初到平卢时的过节,莫说他张九陵要神魂俱灭,蓬莱道门都会不复存在!
之前李晔击败凡间五大道门,张九陵虽然被迫低头,接受李晔驱使,但心里尚有奢望,认为仙域终究能够主持大局。可没想到,一转眼,仙帝不仅没为他带来光明,反倒是李晔成了仙域之主!
这让张九陵无处诉说自己的委屈。
现如今李晔重回平卢,在张九陵看来,这就是“衣锦还乡”,来秋后算账的。功成名就的君王、名将,不都喜欢玩这一手?李晔还亲自到蓬莱岛来,说不定就是要把蓬莱岛彻底抹去,以消心头之恨!
战战兢兢的张九陵是悔不当初。
“你退下吧。放心,朕没有要拿蓬莱怎么样的意思。当年你虽然给朕惹了点麻烦,但终究只是小麻烦,莫说没到让朕受气记恨的程度,彼时就没让朕多费神。所以,你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
李晔摆摆手,示意张九陵赶紧从眼前消失,他实在是懒得看对方的不堪模样,污眼睛。
听到李晔这么说,张九陵如蒙大赦,只觉得这都是大少司命在李晔面前攒下了情分,感激涕零的谢恩后,一句话不敢多说,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九陵终究是层次太低,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如今的李晔眼中,他和蓬莱道门连蝼蚁都算不上。两人层次相差太过巨大,以李晔的心境之高,已经压根儿不屑于对他如何,就像太阳不会有心思去理会一只飞蛾。
烧死飞蛾,那是油灯才干的事。
大少司命相视一眼,都是倍感无奈。
她们在山门见到迎接的张九陵时,就跟对方说了,李晔此行只会陪她们回家看看,完全没有恶意。奈何她们无法体会张九陵那种因为自己弱小卑微,就看什么都像大祸临头的心情,自然无法化解张九陵的忐忑。
大少司命带着李晔,去她们曾经生活、修炼的地方游览的时候,表现得兴奋雀跃,像是给大人献宝的孩子,不停给李晔介绍这介绍那。少司命更是一脸纯真的笑容,让李晔看了心胸敞亮,如饮甘泉,觉得这才是人世间最干净的东西。
可惜的是,大少司命在蓬莱道门修行的时候,就地位特殊非比寻常,故而包括蓬莱首席弟子张云鹤在内,没人欺负、得罪过他们。这次回来,也就少了报仇的乐趣。
不过也正因在这里生活的简单快乐,蓬莱道门在大少司命心中才是乐土,多有留恋。
李晔这回来蓬莱道门,除了陪伴大少司命重温青涩时光,还有研究道门传承,探寻道门底蕴,深究道门源头,审视世界初始状态面目,掌握天地法则,为来日重开昆仑通道做准备的打算。
正如前仙帝所言,李晔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现在需要抓紧时间做些功课。
第八十九章 ?就是神
海湾尽头的低矮山峦上,苏娥眉临风而立,眉眼低沉。
在她左右,皆是大海,面前的陆地宽度只有百余里。
这道沟通南北的狭长地带,怎么看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现在,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北边,山地中集结了数千修士,多不胜数的战士遍布各个山头,密密麻麻像是蚁群。
苏娥眉身后同样有大群修士与战士,只不过还在陆续赶来,而且就人数而言,尚不及对方的一半。
头顶的太阳很强烈,周围燥热异常,脚下的河流水汽蒸腾,空气中的湿气浓烈得好像能拧出水来。
在这样的环境中,谁也不想暴露在阳光下。
刘小黑捂着流血的肩膀,看北方战士的眼神多有不甘,咬着牙对苏娥眉、楚南怀、李雯文等人道:“这些人精悍异常,手里的法器力量也不弱,而且明显早有准备,我们吃了个闷头亏。”
原来,刘小黑带着一队精锐修士充当斥候,作为大军先锋在前面开道,来到这里后却被对方突然袭击,修士折损惨重不说,刘小黑也受了伤。
“你竟然直接踩进了对方的埋伏圈,太大意了!”扛着大铡刀的李雯文,有些不满意地对刘小黑说道。
刘小黑脸一红,没有反驳,惭愧的低下头。
“这么大意的举动,的确不该出现在斥候身上。不过这也在老道意料之中。我们在南边的征战进行得太顺利,大军所到之处,孱弱的对手们望风披靡,这么久来未尝一败,难免让人骄横懈怠。”
楚南怀瞥了刘小黑一眼,虽然没有安慰之色,但也没有责怪之意,“看来陛下说得没错,安第斯山脉虽然有土豆,但没有强大土著。而如果离开安第斯山往北,涉足东西两座海洋中间的狭长地域时,就会遇到有力量的对手,且越是往北,我们的敌人就会愈发强大。”
广寒城修建完毕后,苏娥眉就号令她的信徒四面征战,历时两年,已经征服了李晔给的舆图中的南美洲大陆主要部分。
就如楚南怀说得那样,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并没有碰到强大力量,对方都是小势力,几乎是一触即溃。
征服的这些对象,甚至都不如广寒城周边的土著强悍。
眼下,是大军向玉米产地进发的征战。
广寒城周边的土著,之前虽然带着楚南怀找到了玉米,但却是向北飞行了千里之遥。也亏得都是大修士,才能成功将这些东西带回。
而现在,苏娥眉等人追求的,不再是“偷”一些玉米,而是征服那里的土地与人丁。
这就必须带领大军从明面上征伐。
或许是先前众人“偷”玉米的行为,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又或者是他们征战南美洲大陆的动静,让对方不得不做出应对。总之,广寒城大军在这里遇到了拦路的强大对手。
“陛下不是说,这里的土著文明在这个时代,忽然神秘消失了吗?为什么我们面前还会出现这么多修士、战士?”李雯文不解的问楚南怀。
楚南怀不愧是白鹿洞的饱学之士,来到此地这么久,对当地也有了很多了解,心里也有感悟,此时便淡淡道:“文明会消失,百姓却不会,就像大秦文明灭亡了,但秦人却成了汉人。追根揭底,文明的兴衰跟皇朝交替,也没有多大区别,总有新人换旧人。”
李雯文听得晕晕乎乎,不知所云。
楚南怀没心思跟李雯文解释太多,转而对苏娥眉道:“这两年来,我们虽然征服了很多地方,但神殿中的神力却在持续消失,现在那些土著已经在怀疑你神灵的身份。
“没有碰到强大对手还好说,现在我们面对前所未有的劲敌,若是此战不胜,我们恐怕难以完成陛下交代的使命。
“玛雅人的主体,不是在安迪斯山和南部大陆,而是聚集在这片狭长地区,和北美洲大陆的南端。如今他们虽然盛况不在,但相对与我们而言,仍有不俗势力跟战力。”
一直眼神如水的苏娥眉听到这里,浑身煞气一下子冒了起来,仿若江河翻腾,战意盎然。
她眉心的火焰花子渐渐浮现,一字一句道:“如师父所言,文明会兴衰,皇朝有交替。既然如此,神灵为何不能替换?世间至理,是强者为尊,只要我们够强,就算不是他们的神,也会是!”
言及此处,苏娥眉浑身灵气爆发,长剑轻吟出鞘,衣袂飞舞长发飘扬,竟然孤身从山头跃起,径直杀向了对方中军所在!
楚南怀眼前一亮,“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好徒儿!”
言罢,转头朝身后的土著修士与大军招呼一声,跟上已经转化为广寒仙子状态的苏娥眉,在旁为她掠阵。
李雯文扫了一眼刘小黑一眼,没有说一个字,拖着大铡刀轰轰隆隆也杀了出去。刘小黑读懂了李雯文的眼神,哪里甘于示弱,也跟着杀出。
后面那些土著大军,见到他们的神灵已经出战,自然也不迟疑,虽然阵型还很散乱,也在大修士的带领下跟着杀了出去。
唯有中间一群二三十人的大修士,在为首一名老者的眼神示意下,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站在一座山头上作隔岸观火之态。
“大祭祀,我们为什么不跟着太阳神出战?”一名年轻的土著修士疑惑的问。
老者看着苏娥眉的背影冷哼一声,“太阳神降临已经两年了,虽然带着我们征服了大片土地,但神殿中的神力却没有停止减弱。现在,神力更是已经快要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大祭祀的意识是?”
“这个太阳神很可能并不是真的,?或许只是一个别处来的修士。”
“别处来的?可太阳神的肤色和外貌特征,跟我们完全一样啊,而且看不出伪装的痕迹,明显跟我们出处一样,是我们的族群......”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也是我没让你们轻举妄动的原因。总之,先不要着急做什么,看看太阳神能不能战胜坎霍瓦尔、丘赫他们。”
“我们从来就没赢过坎霍瓦尔、丘赫他们,太阳神......”
“太阳神如果赢了,那之前的怀疑可以搁置,但如果她败了,哼......”
苏娥眉没有听到广寒城大祭祀等人的谈话,她眼中只有自己的对手。
在动手前的一刻,她就分辨出了面前这些对手中,谁的修为气息最强,所以一剑出手,便直奔对方而去。
那人站在中心位置,衣着华丽,头戴彩翼冠,手持金权杖,不仅身材魁梧,气质更是出类拔萃,哪怕是随意站着,也有顾盼自雄之姿。
对这位头领而言,他这幅模样,自然能赢来子民的顶礼膜拜,但在苏娥眉眼中,如此装扮与气质,就太过显眼,跟箭靶子没有任何区别。
苏娥眉飞掠而进,速度极快,恍若流星划过夜空,眨眼就从对方的战士群头顶,到了对方面前。
那些修士大叫着准备迎击,速度终究是慢了一线,唯有头领大吼一声飞身而起,挥舞着手中金色权杖,要跟苏娥眉分出个高下。
“愚蠢。”气度端庄凌厉的广寒仙子,嫣红的嘴角扬起一个轻蔑弧度,霎时间领域张开,朵朵桂花覆盖方圆千丈范围,飘舞如大雪纷飞,充满诗情画意。
忽然到来的奇异景象,遮蔽了山河日月,坎霍瓦尔头领双目睁大,有刹那的失神。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玄妙景象,美轮美奂,不似在人间。
景致虽然美,但坎霍瓦尔头领却没有欣赏之意,然而他的失神却不是自己不够警惕,而是身在领域中神识遭受袭击,出现了刹那冰冻般的空白。
而就在这时,一道剑气流光掠过,一明一灭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坎霍瓦尔头领还没来得及有所应对,脖颈处鲜血喷洒,脑袋就飞上了半空!
一剑斩杀敌方头领,苏娥眉眼中掠过一抹讶异之色。
对方的实力之弱,远超她的预计。
自从来到美洲,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出手,当初被土著奉为神灵时,她也只是刚刚显出广寒仙子的面貌,都没有来得及战斗。
这两年来,她麾下的修士大军四处征战,打过的大小战争不计其数,刘小黑、李雯文每战争先,楚南怀也不时出手,但为了维护她的神灵形象,楚南怀从来都让她拔过剑。
如今碰到带着浩荡大军的强者,本以为会有激战,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剑,苏娥眉却失望的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跟自己一战之力。
斩杀坎霍瓦尔头领后,因为觉得毫无意趣可言,苏娥眉飘立当空,看着对方的尸体坠落,眼神淡漠,再没了出手的兴致。
而在广寒城大祭祀等人眼中,苏娥眉在万军之中,一剑擒杀敌方头领的威势,却刺眼得犹如太阳!
尤其是她静立当空,睥睨四方,不屑于再出手的卓约风姿,更是展现出强大的自信与底蕴。
这让大祭祀嗔目结舌,更让其他没出动那些土著大修士,都是眼神狂热,心神荡漾。
毫无疑问,在他们心中,苏娥眉展现出来的实力,就是神灵之力!
作为转世仙人,哪怕是在大唐,苏娥眉也只是不及几个得了天机的王,一旦转化到广寒仙子状态,就只有卫小庄能跟她扳扳手腕,楚南怀都是拍马难及的。
眼下在美洲大地,她初露实力,便惊艳四方。
“太阳神!”
“?就是太阳神,这没有任何疑问!”
“赞美无敌的太阳神!”
广寒城大祭祀身边的大修士,激动地相继大叫起来,不等大祭祀发号施令,便争先恐后飞了出去,加入战场。
第九十章 年轻人的风景
战斗进行得很激烈。
百十座山头上下,到处都是混战的人群,战士们挥舞刀斧近身搏杀,血肉横飞,手断腿折;修士们手持法器往来纵横,灵气爆炸在各处此起彼伏,无边落木萧萧飞舞。
但战斗结束得也很快,在苏娥眉斩杀了坎霍瓦尔头领后,楚南怀在李雯文、刘小黑的配合下,中军突进一往无前,也将丘赫头领击杀。
群龙无首的坎霍瓦尔、丘赫两部大军,无法抵挡楚南怀等人带着广寒城修士、大军正面冲击,很快就从一座座山头败退,最后形成倒卷珠帘的溃败之势,覆水再也难收。
实事求是的说,抛开楚南怀、苏娥眉师徒不说,这场战斗双方整体的实力其实差距甚大。广寒城一方的兵力只有敌方一半,又是长途赶路而来,而对方以逸待劳,占尽了先机。
若不是苏娥眉、楚南怀等人战力卓绝,坎霍瓦尔部头领,又在战斗一开始,因为对苏娥眉的实力没有清晰认知,被她一剑斩杀,战斗将会是另外一种面貌。
“追击,追击!”李雯文站在一座颇高的山头上,高举比她身板还要宽的大铡刀,大声招呼前后左右的广寒城战士。
山包下,刘小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转头看到李雯文“雄姿英发”的身影,不由自主咧了咧嘴,嘀咕道:“真是一个疯子。”
跟李雯文自小相处,刘小黑深知李雯文虽然面相清纯呆萌,但绝对是个十足的暴力狂。当年年少,他们还没从军征战,刘小黑每日跟李雯文对练,几乎是回回都要被揍成猪头。
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浓厚的阴影。
好在上了战场,这个被刘小黑偷偷腹诽为人形战兽的家伙,是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自己再也不用去接对方势大力沉的铡刀,反倒是在跟对方合力破敌的时候,自己还能沾到不少光。
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眼看着李雯文从山包上跑下,几个起跃后,陨石般砸落在对方人群中,激起无数泥尘,对方的修士、战士水花般倒飞而起,刘小黑感到一阵牙疼,连忙追赶上去。
刘小黑很清楚,李雯文战斗起来浑然忘我,冲阵时永远只有一方战斗方式,那就是向前,向前,再向前。
两人跟着楚南怀等人转战南北,如今又来到新大陆,修为与战技早就被鲜血浇灌得非同寻常。所以绝大多数时候,李雯文总能通过这种野兽般的战斗风格,将敌人的中军冲得七零八落,从而奠定整个战局的胜利。
但眼下的李雯文还没有苏娥眉那种战斗力,所以某些时候也会陷入被围攻的艰难境地。
在这种时候,刘小黑知道,李雯文就需要自己过去支援,充当侧翼,吸引敌人一部分注意力,互相掩护着杀出重围。
跟李雯文不同,刘小黑比较谨慎稳重,看到形势不对,就会果断拖着嗷嗷叫着,还要往前拼杀的李雯文撤退。
虽然战后刘小黑会被李雯文用鄙夷的眼神埋怨,双手叉腰数落他毫无大丈夫气概,让刘小黑也常常心头火大,跟对方争得面红耳赤,大眼瞪小眼。但下回碰到类似的情况,该拖李雯文走的时候,刘小黑从来都不会有半点儿犹豫。
他经常安慰自己,男人的肚子里就应该能撑船,不必跟小女子一般见识、斤斤计较。
眼前这场战斗,与其说是结束,倒不如说是转移的战场。随着李雯文挥舞着大铡刀,脱缰野马一样,追着坎霍瓦尔、丘赫两部的战士不停狂奔,后面的广寒城修士不断跟进追杀。
一天一夜之后,众人杀到了坎霍瓦尔的城池。
刘小黑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李雯文蛮不讲理的战斗方式,还是能够起到一些奇效。
譬如说现在,坎霍瓦尔的城池明显就没有太多防备,城池中虽然还有不少留守力量,但也没能及时阻拦住李雯文的兵锋,被她带头杀进了城中。
随着刘小黑在侧翼呼应,大队人马陆续攻进城池,坎霍瓦尔的城池就这样被彻底攻破。
城池的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坎霍瓦尔余众就选择投降,向新来的强者臣服。
作为广寒城大军的精神领袖,苏娥眉降临城池中央的神殿,接受大军潮水般的欢呼与膜拜。而在她身前,梳着马尾扛着大铡刀的李雯文,与血染衣袍杵刀而立的刘小黑,在广寒城修士看来,就是神灵的护法与先锋。
至于老模老样的楚南怀,则是被迫接受了众人看狗头军师的目光。
在广寒城的修士控制城池秩序,大军搜敛战果的时候,刘小黑坐在神殿侧面的台阶上休息缓气。
拖着鲜血淋漓大铡刀的李雯文,来到他身旁,威风凛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秀气的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拖着我往后跑,你今天的表现总算还能勉强入眼。”
“你以为我是你呢,就知道往前冲,我是看战场形势做决定的!”刘小黑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哼哼道。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没有转头看李雯文,所以对方注定是看不到的。他也没打算让对方看到,否则脑袋上可能就要挨一击爆栗。这样的亏吃了也是白吃,刘小黑早就学聪明了。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你别躲啊......穷叫唤什么呢,堂堂七尺男儿,这点伤痛就要叫,大唐男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哎,让你别动,你老是动弹我怎么给你上药包扎,行,行,我轻点儿,真是受不了你......”
李雯文丢了大铡刀,蛮横抓住想跑的刘小黑,“上下-其手”检查对方的伤势,毫不理会自己重手重脚的,让对方疼得不停倒吸凉气,还一个劲儿鄙薄对方的承受能力。
楚南怀双手拢袖站在高台上,望着刘小黑在李雯文的“魔爪”下痛不欲生,偏偏又无法逃出生天的悲惨模样,眼中充满笑意,这样的场面他是百看不厌。临了,他忍不住感慨道:“年轻,是真好啊!”
这语气里有嫉妒,有怀念,有欣慰,也有自嘲的无奈。
苏娥眉自然能够理解的师父的心境,她虽然也很年轻,但那只是这一世的年龄,本质上她还是历经过许多岁月的广寒仙子。
不过苏娥眉并没有接过跟楚南怀的话头,到了这片新天地之后,话越来越少只是其中一个不太重要的原因,主要是她认为以自己的真实年龄,什么都该看淡看透了,也就不需要有这些感叹。
在苏娥眉远眺的视野中,这座坎霍瓦尔的城池很大,比在安第斯山和南美洲大陆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都大。然而占据城池中心方位的主体建筑,却不是民居也不是官衙,而是排在中央大街两侧延伸出去的高大石台。
石台的建筑样式跟神殿差不多,都是巨石垒砌,四面阶梯,分作四层往上收拢,不过整体要矮小不少,而且顶部没有“神殿”这个具体建筑,是一方宽阔平台。
“根据广寒城里那些土著的说法,这些石台都是提供给神灵,让他们降临的地方,镌刻着相应的阵法。我刚刚问过坎霍瓦尔的人,他们这里的情况跟南边的一样,神灵都是长久没有出现过了。”
楚南怀不再关注刘小黑跟李雯文后,转头察觉到苏娥眉的视线,就开始说正经事,“前些时候,这里有过一次大的地龙翻身,死了很多人。坎霍瓦尔的人认为,那是神灵降下的灾罚,预示着神灵不再庇佑他们,并且已经离他们远去。”
苏娥眉面色宁静,没有说话。
所谓地龙翻身,也就是地震。
楚南怀看着两排因为数量、规模庞大,所以极富视觉震撼力的高台,继续道:“他们的人还告诉我,他们打算往大山里迁徙,不再继续在平原上居住,这里的城池已经被神灵遗弃,他们需要新的家园。”
苏娥眉终于开口:“神殿里的神力已经很微弱,我至今没有参透它们,也就无法让其恢复。广寒城那些土著修士,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北部那些族群里,认为这里才是神灵眷顾的核心地带,应该还有神力。
“只可惜这里的情况也没两样,现在看来,我这个神灵的身份,只怕无法靠这个维持了。”
能否维持自己神灵的地位,苏娥眉并不在意,她关心的是,这样一来会影响完成李晔交代的任务。
楚南怀却笑道:“这场战争赢得很顺利,你看看那些广寒城来的修士,看你的目光就比之前更加虔诚。虽然神殿里依然没有神力,但有这次大战带来的辉煌成果,可以保证短时间里,他们不会离你而去。”
苏娥眉回头看向楚南怀:“那长期呢?”
楚南怀沉吟片刻,“或许,我们应该告诉他们,只有征服了所有玛雅人的地盘,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你,让你见识到所有人的忠诚,你才会让神殿重新充满力量。”
苏娥眉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也不错。
“如果我们真的征服了所有玛雅人,却没有给他们神力,他们又因为彼此聚集,而有了反抗我们的力量,那当如何?”苏娥眉心思细腻。
楚南怀笑了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这个问题我们不能解决,就只能让陛下来解决了。”
听到这里,苏娥眉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也是,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本就没必要钻牛角尖,就该让更强的人来处理。
苏娥眉相信,李晔一定会有办法。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北征。听说越往北的玛雅人,就越是厉害,我倒好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挡住我挡住他们的神!”苏娥眉眸中有战火在燃烧。
听到苏娥眉这番话,楚南怀很是满意,那意味着,苏娥眉终于开始认可、正视自己作为玛雅人之神的身份。
第九十一章 界限
李晔在蓬莱道门停留之际,经常跟大少司命,以及蓬莱的杰出弟子张云鹤坐而论道,也参观了所有门内幽胜之地,想要了解道门起源,从而窥探世界初始面貌。
只可惜凡间道门能够接触到的东西,都是李晔曾经知道的,虽然细节上丰富了不少,但本质上并没有多大不同,这让李晔颇为失望。
在凡间了解不到,李晔便在仙域跟飞鸿圣佛、通天教主、牛魔王等人打探。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鸿蒙传道,人皇立世,天地之间遂有生灵与秩序,化无常道法为有常道法的修炼体系,更是让众人可以修行悟道,在大道法则下掌握天地力量,成为天地宠儿。
“修士修炼,从开辟气海到形成领域,最终塑造仙园,都是在领悟天人合一的基础上,以自身为小天地,开辟一方小世界,从而达到以有限为无限的境界,不断接近天地法则的根源。
“化无法为有法,所以有修行,这是修士出现的基础;以有限为无限,所以能窥探大道本源,这是修士追求的终极目标。”
飞鸿圣佛神色平和,娓娓道来。在众修士中她是境界最高的存在,论对道法领悟的程度,莫说李晔赶不上,就连通天教主都差了一些。
“当我们窥得大道本源,真正掌握天地法则,身与宇合,心与宙合,与天同光,与地同寿,我即是天地,天地即是我。证道至此,是为神。”
最后,飞鸿圣佛认真看着李晔如是说道。
李晔若有所悟,微微颔首,陷入沉思。
通天教主却喟叹道:“圣佛此言,的确是修行至理。
“修为到了仙人境,修士就能够长视久生。但这并非不死,且不说金仙境以下,寿元本就只是千载时光,就算是大罗金仙境,一旦在战斗中神魂俱灭,也是化作飞灰的下场。
“然而我等修炼至大罗金仙境,对此界天地法则的领悟,已经到了极致,再想更上层楼,明显感觉到力有不逮。究其根本原因,是找不到前路与方向,就像站在河边的人,看不到桥梁,只能徒叹奈何。
“恕我直言,就算是飞鸿圣佛,战力冠绝佛域,那也只是修行资质带来的,不是境界多高。好比凡夫俗子,大多只能扛百斤重物,有人却能扛起九鼎。但两者其实没有根本不同,都是血肉之躯罢了。
“此界中的灵气与大道法则,只给了我们成就大罗金仙的可能,我们就只能修炼到这里。就像凡夫俗子,再是天赋绝伦,再是打熬身体,也顶多能够举起铜鼎。我们想要更上层楼,只怕非得打破此界束缚,去往新的天地不可。”
听到这里,李晔不禁看了通天教主一眼。
了解这个世界,去往新的天地,这是前仙帝临死之前,给李晔留下的两个终极问题,也是李晔的大惑之所在。通天教主这句话,跟这两个问题不谋而合。
看来修为到了大罗金仙境,到了通天教主这个层次,的确是都意识到,真正束缚修士的,正是成就修士实力的这方世界。
李晔抬头看向虚空深处,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遥对星空,俯瞰大地,他想起人类的发展历史。
原初时代,我们逐水草而居,渔猎求生,茹毛饮血,与野兽无异;而后逐步探索、认识这个世界,掌握四季时节,领悟耕作之法,懂得驯化野兽,文明遂进入农耕时代。
再往后,随着我们对世界认识的加深,便发现了蒸汽,挖掘出了煤炭,探索出了电力,人类文明迈入辉煌的工业时代。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当我们对世界的研究进入新的层面,人类已经可以踏足宇宙。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真正认识、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掌握了一部分天地法则,扩展了自我边界,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去往新天的可能。
但也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局限,我们始终无法得到真正遨游星河的力量。
在我们靠双脚走路的时候,我们的版图只是部落那百里范围;当我们靠战马赶路的时候,我们的版图可以达到千万里;而当我们靠机械赶路,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我们的眼帘。
道路没有尽头,前方的前方还有前方,我们始终在探索,在扩张。
如果道路有了尽头,那一定是因为,我们掌握的力量还不够强,不足以驱使我们走得更远那可能是我们对世界的发掘还不够,也可能是这个世界只能提供这样的力量。
想要去的更远,就必须在更远的地方获得新的力量。
“大罗金仙已经是此界最强,却还无法踏足虚空。深邃黑黯的茫茫星河深处,到底有没有更为强大的存在?”李晔这样问自己。
对于这个问题,飞鸿圣佛、通天教主或许没有答案,只能通过自己对天地法则的感悟,隐约知道天外有天。但李晔却无比确定,这种力量一定存在!
因为他体内的龙气。
还因为那些天道气机。
眼看着飞鸿圣佛与通天教主等修士也陷入深思,李晔忽然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楚南怀师徒,想起了神力消失殆尽的玛雅人,还有他们描述中那些无所不在的供神灵降临的神殿。
在李晔想来,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他们一定是达到“与天同光、与地同寿,我即天地,天地即我”层次的强大修士。
比大罗金仙境界更高的修士。
“所以说到最后,大罗金仙之上的圣人境,其实是存在的?”李晔想到了这一点,“玛雅人的神如果真的存在,他们跟我们又是什么关系?美洲原住民的体貌特征,跟我们几乎一样,难道我们果真出自同一族群?”
李晔渐渐想到了他关注的核心问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我体内的龙气、九缕流散的天机,果真都是他们所为,来日若是跟他们碰上,我如何确保自己的地位?若要跟他们对决,我能依仗什么?”
李晔站起身,环顾四方。
他深深明白,无论是走向星河,还是面对强敌,他能依仗的,从始至终,无非是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身后的追随者而已。
与敌对战如此,击败他国如此,踏足星河同样如此。
“我必须要掌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力量,已经发掘的,还未发掘的.......”念及于此,李晔眉眼如剑。
无论如何,西域之役必须打赢。
他必须征服这个世界,拥有这个世界,掌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力量。
唯有如此,无论前路是什么,他才能不惧任何挑战。
李晔结束蓬莱道门之行,带着大少司命返回长安,当天便紧急召集了宋娇和几位重臣前来议事,“不出三年,西域便会开战,此役不容有失,而且必须毕其功于一役,不能让战事拖延。
“在此期间,务必尽量提升大军战力,保证战争期间各种资源不缺。朕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两个决定要宣布,说给你们商议一下,若是没有意见就下令施行。”
宋娇目不斜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李振和崔克礼则是相视一眼,猜测着李晔刚从平卢回来,会有什么样的重要决定。
李晔伸出一根手指,看着宋娇道:“其一,青衣衙门派遣一百名大修士,即日起赶往大海彼岸,支援楚南怀师徒的征伐,接受他们的统领。”
宋娇略感意外,凤眼微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西域局势紧张,正是用人之际,此时调集一百名大修士去海外,是不是太削弱西域力量了?而且皇朝马上就要向新罗、倭国用兵,正是用人之际......”
赶赴西域的修士,大部分并不是坐镇安西都护府,而是深入了黑汗、大食腹地,担负着渗透政教势力、刺探各方情报等各种任务。
而向新罗、倭国用兵也就在今年秋天,皇朝已经在开始做准备。
李晔没有回答宋娇的问题,继续道:“派往大海彼岸的大修士,必须要精通阵法,熟知天文地理,还要携带勘察灵石矿藏、灵植灵药的法器,不得延误。”
听到李晔这么说,宋娇就知道,事情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俯首称是。
先前皇朝有三百多名真人境大修士,这两年来,因为大军征战缕缕得胜,很多人境界突破,加上长安修行学院的倾力培养,人数已经超过五百。
正因如此,李晔才能一下子派出一百人去美洲。
言罢,李晔看向李振和崔克礼,“朝廷内部,要新建一个衙门,专门负责山川测绘、灵石矿藏与灵植灵药的勘探发掘,核心目标是寻找力量更加强大的修真资源,无论是用于制造法器的,还是辅助修炼的。
“另外再增设一个衙门,深入研究法器、丹药,提升品质,无论是优化符文阵列,还是激发灵石灵药的原本潜力,必须精益求精。这两个衙门,品级跟六部相同!”
此言一出,李振和崔克礼都是心头一动。
这是要深挖皇朝在修真方面的物质潜力。
现如今,大唐新得南诏、安南,对南方海外诸岛也开始陆续占领,而且马上就要跟新罗、倭国开战,可想而知,在这样大力度的资源发掘下,皇朝的修真力量肯定会有显著提升。
好在大唐底蕴深厚,加上长安修行学院各个分院,对修士分门别类的培养,皇朝并不缺乏执行各项事宜的人才。
李晔之前的诸多布局,如今正在逐渐显露它们的影响力。
“臣等领命,这就下去草拟方案。”崔克礼和李振连忙领命。
李晔点点头,没有就这两个问题多言。他做这些,其实就是加快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只不过是以资源利用的方式进行,简单粗暴。毕竟李晔现在要的,就是快速提升皇朝实力,统一修真界。
到时候,融汇各方修炼体系对世界的认知,加以整理,形成完整体系,必然会升华修士们对大道本源的认知,多方研究之后,在某些方面引起质变性的突破,也不是没有可能。
末了,李晔问道:“对新罗、倭国的战争准备,现在进行得如何了?”
“出征计划已经做好,军力、物资都在调集。如果海河衙门的半法器海船可以一用,七月初大军就能开拔。”
“好!”李晔抚掌而赞,旋即目光灼灼凝视众人,“皇朝大兴在即,诸事繁杂,还请诸公勉力而为。”
“我等谨遵圣命!”
第九十二章 有志者 事竟成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作为淮南中心地带,汇聚江南鱼米之乡灵气的扬州,在本朝地位非常。藩镇林立时,为了保障南粮北运,朝廷特意还设立了淮南节度使。
跟安史旧部的河北三镇、屏障关中的中原藩镇不同,淮南、江南的藩镇更多意义上是经济藩镇,主要保证朝廷粮赋,这也是他们军力相对较弱的原因之一。
高骈割据淮南时,之所以能够迅速起势,成为五大诸侯之一,扬州等地的财富支撑起到了极大作用。正是靠着这些,高骈才能收拢大量从中原躲避兵祸南下的势力,跟儒家相互裨益。
高骈覆亡后,扬州儒门没落,扬州却依旧繁华。被改编为江南水师的淮南水师,大本营也正是在这里。
高骈麾下最著名的两位将领杨行密与孙儒,虽然师出同门,但为了江南水师大将之位,之前还是有过一番激烈角逐的。
依照当时两人的地位资历,理应是孙儒出任统领,掌握这一支在当时看来,对朝廷极为重要的水师力量。但杨行密为人精明,左右逢源之下,硬是创造了一个机会,让朝廷看到了他训练水师的能力,而后多方走动,将统领之职谋到了手。
为此,孙儒与杨行密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也有了不浅的嫌隙。
后来的事实证明,杨行密的确才干非凡,江南水师经过他日夜操练,精锐更胜往昔,淮南的河道江道为之一清,大大小小的水匪在极短时间内就绝了踪迹,颇受朝廷赞赏。
而孙儒虽然心中不忿,在这种局面下,也是自知无法再跟杨行密争锋,只能绝了成为水师大将的心思。后来江防调动,孙儒就带着自己的一部分亲信,去了江南水师辖下的荆州水师任职,算是眼不见为净。
扬州城杏花楼,孙儒青衫纶巾,作寻常士人打扮,坐在窗前饮酒。
这次回扬州是奉了杨行密的调令,回来之后,杨行密却没有让他去官衙,而是约在这座两人在前些年经常相聚,但最近几年已经没来过的酒楼。
孙儒不知道杨行密打得什么主意,然而这种被对方随意支使来支使去的经历,已经让他心中非常不痛快。他饮下一口闷酒,心里谋划着,是不是应该脱离江南水师,去岭南水师谋份差事。
老在杨行密眼皮子底下做事,实在是心头不顺。
不过他到底不是李晔的嫡系,这些年又在江南水师当差,在岭南素无根基,冒然请调,就算事情成了,只怕也没有好的位置给他。
“且看杨行密这厮要干什么,如果他耀武扬威、欺人太甚,就算降职去岭南水师,我也认了!”孙儒重重放下酒杯,打定了主意。
约定的时辰已经快要到了,街面上却仍旧不见杨行密的踪影,孙儒百无聊奈,时而看看繁华街道的景致,时而到处打量一下酒楼,渐渐地有些心浮气躁。
酒楼依然是那座酒楼,这么些年过去了,陈设也都没换,依然是那般素雅。孙儒知道最东面那张食案腿上有一道不大的凹槽,那是他有一回跟杨行密拼酒,喝多后强撑不倒拿手指捏的。
酒楼的东家依然是那个蹉跎半生的老儒生,年少时有匡扶天下的志向,后来迫于生计投身商贾,可谓是丢尽了祖宗颜面,所以整日抱着酒坛子度日。
曾经他很喜欢跟孙儒、杨行密对饮,因为觉得他俩学识不凡,谈天说地很是畅快。每回喝多酒后,东家的酒槽鼻就会红得发亮,兴致来了也会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喊一声这顿免账,动作潇洒得就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凡此种种,仿若昨日,孙儒却已无暇想起。
当年同窗情深的两个年轻人,现在有了不同人生际遇,再来这座酒楼,心情也会大不一样。作为失意者,孙儒是不会记起当年那些芳华的。因为当年的意气风流每回忆起一次,就是折磨当下窘困的自己一次。
杨行密终于是来了,没有迟到,眼含笑意,满面春风。
“孙兄,别来无恙?杨某公事繁忙,这回孙兄过来,我没有及早脱身出城相迎,孙兄不会怪罪杨某吧?你我毕竟是手足兄弟,想来是不会介意这些的。”杨行密拱手见礼,风仪儒雅,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
“杨......兄,说笑了。”孙儒勉强挤出笑脸,对方越是春光满面,表现得越是风度翩翩,他心里就越是不舒服。他其实很不想称呼对方为杨兄,更愿意叫对方的官职,因为在他心里,两人已经不是什么手足兄弟。
如果是,杨行密就不用把这几个字挂在嘴边,也不会真的抽不出空迎接。
两人分别落座,孙儒自然是想直奔主题,问明杨行密调他到扬州来,又在这里相见的原因,把正事说完就赶紧各回各家。
但两人身份地位现在有差别,主动权掌握在杨行密手里,而杨行密又明显兴致颇高,一坐下就滔滔不绝开始回忆往事,一副两人十分亲密亲近的样子。
他指着最东面那张食案,说他有一回看见孙儒醉酒后抓着桌腿强撑不倒,还在桌腿上抓出了一个凹槽,谈到尽兴处大笑不止,还好奇的问孙儒,今天为何没有选那个两人之前常来时选的位置。
孙儒当然不想再去那个位子。那是属于以前的,属于两个互为手足的年轻人的,而不是现在的江南水师大将与荆州水师统领。
杨行密的高谈阔论、回首往昔,让孙儒逐渐忍无可忍。成功者说往事那是追忆芳华,失意者可没这个心情,曾经的芳华越是美好就越是让人难受。
就在孙儒连干三杯酒,准备跟杨行密不欢而散时,对方终于收敛了笑容,止住了话头,神色也变得肃穆。
叹息一声的杨行密,忽然以郑重的目光看着孙儒,认真道:“这回请你回来,其实是想让你继任江南水师大将。举荐的折子我已经递给了朝廷,听说陛下已经同意,只要你点头,就可以提前准备调任的事宜了。”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孙儒怔了怔。
杨行密举荐自己继任江南水师大将?他会这么有情有义?他自己为何要离任,难道是升迁?可天下水师,江南水师最大,杨行密最擅长的地方又是水上作战,哪里还有比江南水师大将更好的位置?
在孙儒疑惑的时候,杨行密苦涩一笑,眉宇间多了许多掩饰不住的萎靡、落寞之色,“我成就阳神真人境的时候,过于心急,没有等到根基打好,便强行突破,结果伤了本元。
“现在不仅境界没有提上去,气海反倒是落下了伤口,若是不立刻闭关几年,只怕是今生都将无望阳神真人境。所以我上表请辞了江南水师大将,准备回去安心修炼。”
杨行密说到这,孙儒已经是惊诧不已,期间脸色数变,复杂至极。
杨行密继续正色道:“江南水师,乃是大唐最强水师,船舰规模、将士素质都远超岭南水师,江南水师大将的位置重要非常。除了孙兄,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能够担此重任。
“这回我虽然是自作主张向朝廷举荐孙兄,没有提前询问孙兄的意思,但这也是为了国家大计,还望孙兄不要怪罪。”
这番话说完,杨行密目光恳切的看着孙儒,希望对方答应接任江南水师大将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孙儒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杨行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不会怪罪杨行密!
杨行密离任之际,没有举荐自己的亲信心腹继任,而是让他来出任水师大将,这份情义足以表明,自己在对方心中份量不凡。
一时间,往日争夺江南水师大将之位的嫌隙,在孙儒心中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说,还感动得无法言表。
“杨兄......”孙儒一时口涩难言,“你的伤竟然这么严重?不会影响根基吧?”
杨行密见孙儒神色激动,还开始关心自己的身体,就知道对方已经抛却了成见,便故作坦然的笑道:“孙兄放心,只要我闭关三年,应该没有大碍。”
他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孙儒立马感觉到,情况可能很是严重,这让孙儒对杨行密的感激又加重了几分。
......
离开杏花楼时,孙儒已经是精神焕发,虽然关心杨行密的修为,但心中的喜悦还是按捺不住,故而脚步有些轻快。而杨行密却走得较慢,还跟那个壮志未酬的老东家,站着说了一会儿闲话,引得对方哈哈大笑。
两人在杏花楼前分别,约定了明日官衙相见。
“将军,从今日开始,孙将军对您一定会感恩戴德的。”往回走的时候,杨行密的随从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
杨行密淡淡道:“这些年来,我杨行密宦海沉浮,说得直接些,一向是左右逢源,唯一正经得罪过的人,就是孙将军。这回能借此事,消除这个唯一的敌人,自然是再好不过。说到底,我们师出同门,本就应该互为援引,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随从嘿嘿低声笑道:“只可惜,孙将军还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看他激动的模样,肯定是准备到了江南水师后,要大展拳脚。殊不知,真正要大展宏图的,却是将军您。”
杨行密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原来,杨行密这些年来,一直刻意交好朝中大臣,所以消息灵通,前些时候,得知皇朝有意扩建岭南水师,匠作监的人还研制出了半法器战船,据说能够远征海外。
而后不久,朝廷就有了向新罗、倭国用兵的风声。
向来心思缜密、胸怀远大的杨行密,从其中敏锐察觉出了大唐重视远航水师,要在海外大展拳脚的意图。而且这回攻打倭国,必然重用岭南水师中刚出现的半法器战船。
大唐国内已经平定,再无战事,江南水师用处已经不大,种种迹象表明,岭南水师,才是大唐水师的未来!杨行密要建功立业,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谋求调任岭南水师大将!
国中最精通水师作战的将领,就是杨行密与孙儒。而杨行密已经是江南水师大将,那么朝廷极有可能派遣孙儒出任岭南水师!
大好机会放在眼前,杨行密岂能坐视它白白流逝,落在孙儒手里?
于是他连夜制定了计划,并且故意冲击阳神真人境失败,为的就是有个理由,能够离开江南水师大将的位置,让孙儒顶上来!
这样一来,不久之后,岭南水师扩建,需要主将的时候,杨行密就会落入朝廷眼中!
至于修行落下的这点损伤,对杨行密来说束手无策,只能闭关修行恢复,但要是朝廷觉得岭南水师非他杨行密主事不可,仙药坊未尝没有丹药提供给他!
涌动的人潮中,杨行密抬起头,看向湛蓝的苍穹,眼中浮现出由衷的笑意,“有志者,事竟成。”
第九十三章 新舰 人选
回长安后不久,李晔接到海河衙门半法器海船即将下水的奏折。
此事干系重大,甚至一定程度上决定着李晔海外大业的成败,李晔一直殊为关心,这便离开中枢之地,去往岭南广州亲自检验。
是日天朗气清,李晔站在水师大营的望楼上,放眼而观,可见船舰连城的海湾中,空出了一大片海域,只有三艘颇为高大的楼船。
这三艘楼船无论从外形还是装备上,都一模一样。
不同于纯木楼船,这三艘楼船以以灵木、灵石为基础搭建了骨架,只在次要部位才使用坚硬的木材,为了消除差别达到伪装的效果,整艘楼船都被涂抹成黑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类似金属的光泽。
每艘楼船分为三层,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最上层为爵室。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可以用来防御地方弓箭、矢石。女墙上开有箭眼,用以发射弓弩。为防御敌方火攻,船上蒙有牛皮隔热。
除此之外,便是纤绳、橹、帆、楫等设备。
因为是试验品,第一批下水的半法器海船就只有这三艘。
在远处看过之后,刘知燕、彭祖山师徒,邀请李晔到船上参观。李晔自然是点头应许,这三艘楼船从外型上看,除了整体色泽之外,跟普通战船没有太大差别。真正的门道,还需要上船去看。
“船首有三架法器床弩,船尾有两架,配合侧弦的法器伏远弩、臂张弩、角弓弩,组成强弩阵,仅是这部分力量,一艘战船就相当于一座关城。”彭祖山走在前面,为李晔展示战船的配置。
普通战船无法安置这么多法器强弩,因为无法承受强弩齐发时的巨大冲击力,若是强行装备,结果就是战船自己先散架。
“当然,战船最杰出的地方,并不是这些强弩,而是构建在灵木灵石上的法阵。”
彭祖山走到甲板上,指着几名练气高段修士聚集的地方,彼处有一座凸出的高台,“凭借这些法阵,我们可以给战船重要部分,施加一层防御光罩,就算是真人境大修士,也休想轻易攻破。”
李晔看得很是满意,不时点点头。
彭祖山继续道:“至于战船推力,我们用阵法和风范、船桨结合,这样就能在正常航行之外,获得更加强大的稳定力量。遇到风向不对,或者是作战时,只需要修士们主持这些阵法,就能让战船获得惊人的速度。”
说到这,他有些感慨地说道:“不过如此一来,灵石的消耗就很多了,而且需要很多练气修士坐镇。在以往的时候,这样的战船根本不可能出现,皇朝没有那么多练气修士,也没有那么多修真资源。”
李晔不以为意,“只要战船的确强大,这点投入不算什么。”
彭祖山的意思是,维持这样的战船很烧钱,也很需要人才。不过这对李晔而言,根本不算大事,他对此也有心理准备。
一艘半法器战船,如果饱和运转,需要练气修士三百多人,他们要控制法器强弩,维持阵法运转,而其中主持各个核心阵法的,更是需要真人境才行。
换作以前,七品官也就是练气一层的水准,这一艘战船中的修士力量,已经是一个藩镇的力量!
如果是十年前,莫说这样的半法器战船造不出来,就算是造出来了,也根本用不了。这,才是制约如此强大战船出现的根本原因。
而现如今,大唐的修行学院,已经开设到了州一级,少数富裕之地,譬如说京畿、青州,连县邑都有修行学院。
学院每年可以为大唐培养的修士数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至于消耗资源,李晔不在乎。
航空母舰不烧钱吗?
眼下的半法器战船,跟航空母舰就是一个意义上的存在。
有了这些半法器战舰,就能掠夺更多财富、掌控更多资源,这是投资,没什么需要心疼的地方。
“这些新式战舰,跟普通战船已经截然不同,现如今下了水,马上就要征战海外,却还没有名字,臣斗胆,请陛下不吝赐名!”刘知燕见李晔对战船很满意,不失时机提出这个建议。
李晔见众人都看过来,目中饱含期待之意,知道应该满足他们这个要求,最起码,这也是尊重他们的辛苦劳动。
他沉吟片刻,徐徐道:“这些半法器战船,担负着为皇朝开拓海外的使命,需要在海洋之上大展神威,扫清一切阻碍大唐前进脚步的敌人,并守护大唐的海洋疆域。既然如此,依朕看,便叫‘巡洋舰’如何?”
“巡洋舰?”众人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霸气非常,又意味深远,都是心头一喜,不约而同向李晔行礼,“臣等拜谢陛下赐名!”
三艘巡洋舰,便依次叫了巡洋舰甲子号、乙字号、丙字号。
看着众人俯身行礼,李晔微微一笑,内心却有些恶趣味。不过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的巡洋舰,跟地球上终究是不一样的,但相同的是,它们的出现,都标志着海洋战舰,甚至是海洋战争面貌,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层面。
接下来,李晔在水师大营停留了几日,主要是观看巡洋舰演练,确认它们的实战效果。
巡洋舰的威力自然没有让李晔失望,而其对资源的消耗能力,也是让李晔笑容渐渐僵硬。他自认对巡洋舰的烧钱程度有所准备,但真正见了,才知道什么叫作吞金兽。
以大唐现在的国力,在没有实际掌控南海之外的群岛,和沟通美洲获取那里的资源之前,还真没有多少余力兴建更多巡洋舰。
与之相比,每艘巡洋舰上两千多普通将士的那点消耗,就显得不值一提。
不过有了这三艘巡洋舰,李晔对接下来攻打倭国的战争,也是多了许多信心。
“在向倭国发兵之前,岭南水师势必围绕三艘巡洋舰,进行必要的改建重组,时间紧迫,非大才不能胜任如此艰巨的任务,不知陛下打算让谁来担此重任?”
随着巡洋舰演练的最后科目落下帷幕,刘知燕好奇地问李晔。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难,大唐最出众的水师将领,无非就是杨行密与孙儒。前不久杨行密修炼时出了岔子,卸任了江南水师大将的职务,由孙儒继任了,如今杨行密正在闭关恢复,说到底就是闲人一个。
所以人选呼之欲出,几乎不存在任何疑难。
“杨行密还是可用的,他在江南水师大将的位置上,做出的成绩不容忽视。”李晔如此回应刘知燕。他这番话表明,岭南水师大将的人选,自然就是杨行密。
不过跟孙儒不同,为了成功调任岭南水师,之前杨行密的一系列“神操作”,李晔都是看在眼里的。以他如今的修为,用帝道之眼监察天下,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但实际用起来,李晔不可能盯着每个人,就像杨飞,他也是回到青州之后,想起这个故人,这才动用帝道之眼了解对方的情况。所以寻常时候,李晔就是选一些重要地区、重要目标关注。
杨行密是皇朝的重要将领,而且还是水师中最出类拔萃的,本身又是江南水师大将,他的所作所为,不可能逃得过李晔帝道之眼的监视。
刘知燕也不是外人,李晔便把杨行密前不久做的那些事,当作笑话讲给了对方听。
“这厮心肠如此险恶,跟小人无异,陛下明知他德行有亏,为何还要用他?”刘知燕听完故事后,对李晔用人的决策有些不解。
李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就才能来说,孙儒的确不如杨行密,现在头脑又被对方甩了一大截,就更是难堪大任。
“岭南水师将来的地位会愈发重要,海外征战注定了是家常便饭,要在凶险莫测的环境中,面对天下那些杰出的水师将领,难道朕不用更有实力的,反而要用弱者?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种事可不能出现在唐军中。”
刘知燕张口无言。
李晔这番话,摆明就是说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德行根本就不能决定什么。
见刘知燕还是有些疑惑,李晔便接着道:“杨行密能够提前看出岭南水师的未来,早作谋划,为此不惜自损修行,而且计划还成功了,这里面体现出的远见卓识、果决心性、缜密思想,都是岭南水师大将需要的。
“将领有抱负,朕不担心,反而乐见其成。那些混吃等死的官将,才是对皇朝无用的,只会坏事。总之,要建功立业,就得用才,有德无才的人,只适合去教化孩童。”
言尽于此,李晔就不再多说。
追根揭底,杨行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只要他不造反,李晔就能让他的抱负得以施展。而他若是敢有造反的念头,不等他有所行动,李晔就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暴毙。
刘知燕也听明白了李晔的意思,点头道:“陛下放心,这件事我会保密,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李晔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他之所以跟刘知燕说这个,也是要刘知燕多了解杨行密一些,毕竟日后海河衙门跟岭南水师,还有很多打交道的时候。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便是六月。
第九十四章 开战前夕
茫茫的草原上,楚铮手搭额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
虽然光芒依旧刺眼,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有热度,毕竟再过几天就是立秋。不过长途快速行军,将士们难免还是浑身被汗水浸透。
回看一眼身后如洪如龙的骑兵队伍,楚铮眼中的光芒比太阳还要炽烈。这三万骑兵可不是普通骑兵,而是全部由修士组成,修为最低的都是练气一层。
战马也是被丹药塑体后的凶兽战马,别的不说,体态都比之前大了一圈,那一双双黝黑的大眼睛满是摄人心魄的凶光,普通人若是见了,只怕会忍不住伤双股颤栗。
“这半年以来,为了操练这支新骑,你也算是呕心沥血。如今精骑炼成,马上就要进入战场,我看你好像并不怎么安心?”
策马行在楚铮身边的张长安,仍然是一身文官袍服。他这两日见楚铮心绪激荡,像个刚上战场的新卒,在觉得好笑的同时,也认为这根本没有必要。
楚铮扶了扶自己的兜鍪,咳嗽两声收敛了神色,“倒不是不安,这支新奇战力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真到了战场上,不动则已,动必惊人。只不过普天之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精骑......
“三万骑兵都是修士,想想都觉得如在梦中啊!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战争,它标志着一个战争自此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往后的沙场对决,会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的视野中!而我们,就是开创时代的先锋!”
张长安见楚铮越说越激昂,面色又开始泛红,不由得摇摇头。
对自己这个平时看起来性情木讷沉稳,实际上每到激动时刻,热血上头比自己还要冲动十倍的好友,也是感到有些无奈。
这回三万新骑出战,主将自然不是楚铮,他只统领三千部曲而已。但也不是上官倾城,虽然这些新骑隶属狼牙军,上官倾城却没有出面。
依照李晔说法,上官倾城乃是国士,区区新罗,还不必将军亲至。
领军将领是赵念慈的弟弟,经历过落雁口之战,为幸存的五千骑之一,之后一直被上官倾城带在身边教导,据说也是一员智勇双全的悍将。
“此次征伐新罗,皇朝出动步骑十万,除了你们狼牙军外,余者基本都是步卒。你们扮演的角色,的确是不动则已,动必事关胜负。”张长安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他现在是文官,根本没有参战资格,眼下之所以能跟着楚铮出动,是作为大军一名普通的运粮官。格桑部落是现在草原上的大部落,虽然人口和牛羊数量不是顶级的,但富裕程度绝对拔尖,所以这回也承担了不少粮秣供给的份量。
“新罗山川纵横,地形气绝,平地较少且多集中在南部,战争开始阶段,我们的用武之地的确不大。但到我们出场的时候,必然也是到了战争后期,决定胜负的关键时期。”楚铮点点头,很同意张长安的判断。
他忽然奇怪的看了张长安一眼,“你真的不打算跟兵部左侍郎的千金多接触接触?你要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只要你想,现在一定被调回军中了,这场大战也就不用在后面遥遥观看,而是可以投身其中。
“你我兄弟,从河西杀到长安,从长安杀到漠北,若能并肩在新罗纵横,那该是何等快意潇洒!”
这番话正中张长安的心事,让他一时也是有些心驰神往,但末了只是苦笑摇头,“你就别跟我唠叨这事了,祖父已经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我几乎成了不孝子,你就给我省省心吧。”
“看来你真是被美色所惑了.......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理解你。”楚铮作势要去拍拍张长安的肩膀表示安慰。
张长安没好气的拍开楚铮的手,对他的这番话不屑一顾。
事实上,因为拒绝做兵部左侍郎的女婿,这半年来,他没少被人说是沉浸温柔乡,走进了英雄冢。
但真相根本就不是这样,且不说他跟格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张长安一直认为,格桑根本就不是什么妖精狐媚子,她长得根本没有别人说得那么好看,完全达不到做狐媚子的要求。
“这回皇朝向东出兵,攻打新罗和攻打倭国是同时进行,两部兵马都是十万上下。我听说在战争谋划阶段,朝廷是打算两路各遣兵马十五万,新罗还会有水师相助。
张长安转移了话题:“但现在莫说兵马缩减了,水师也是都去了倭国,你们没有侧翼援军,这一战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打。”
楚铮摆摆手,一脸不以为然,“这两三年你没在军中,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因为皇朝集中资源准备战事,军力在这几年中的提升不止一星半点。用十万兵马攻打新罗,正面突进,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
“这回皇朝出动的兵马虽然不多,但都是这几年深厚积累的精华,可以说是代表了禁军目前最精锐的那部分力量。兵贵精不贵多,眼下这十万兵马,要是放在十年前,顶得上五十万大军!”
张长安错愕不已,“此言有些过于夸大了吧?”
楚铮笑得高深莫测,“等到了战场,你就在后面好生擦亮双眼,看看哥哥是如何克敌制胜的。等到哥哥立下显赫军功,你可别后悔没把握机会,重回军中参与大战!”
张长安沉默下来。
他很了解楚铮,知道对方不喜欢说大话,既然楚铮信心如此充足,就不会是无的放矢。如此说来,眼下的王师跟之前恐怕是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三万精骑,带着大军一部分粮秣辎重,经仪坤州东行,旬日后抵达辽东。
而此时,担任攻新罗之役三军主帅的赵破虏,已经先行一步到了辽东城。
辽东城,高宗年间,为安东都护府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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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章三年,新罗为争夺高丽、百济等地统治权,先后集结三十万兵力,对驻守平壤城的两万唐军开战。
战争持续七年之久,至上元三年,大唐迫于西线与吐蕃作战的压力,放弃百济故地,与新罗划大同江而治,仍旧统治鸭绿江南北的高丽故地,安东都护府迁至辽东城。
安史之乱后,大唐逐渐丧失对长城外领土的控制权。
契丹兴起,占据辽东,渤海国则占据高丽故地大片土地。大唐战胜契丹后,重新获得辽东,鸭渌水(鸭绿江)南北仍在渤海国手中,半岛南部则在新罗手中。
十年前,农民甄萱叛乱,占领武珍州,并于数年前自称后百济王。
加入甄萱大军的高丽王族后裔弓裔,也已自称后高丽王。
在大唐内部诸侯并起的时候,新罗也陷入内部分裂,现如今三方势力割据地方,互有征战。这个时代,也被称为新罗的“后三国”时代。
眼下的大唐攻打这样一个这样的对手,毫不轻敌的说,十万步骑已经足够。
比之新罗三国,倒是东北面的渤海国,领地面积更为广大,看起来更强一些。
李晔以帝道之眼化身出现在辽东城,于中军大帐中跟赵破虏分析战场形势,“渤海国虽然领地大,但成分比较复杂,??、女真、高丽是基础,杂糅了许多野人部落,虽然从立国之初,就处处学习效仿我大唐,有海东盛国的美誉,但国力其实很寻常。”
在地球的历史上,耶律阿保机最终灭了渤海国,而且很轻松。
“陛下的意思是,我们先奇袭定渤海,解决掉这个侧翼威胁?”赵破虏试探着问。
李晔摇摇头,“渤海国从立国开始,就接受朝廷册封,安史之乱前,连年进贡不断,态度很是恭敬。朕已经派了使臣过去,只要渤海王不糊涂,就应该知道,此时臣服大唐,才是唯一选择。”
既然李晔已经有所安排,赵破虏就只能表示钦佩李晔的早早谋划。
赵破虏没有问,渤海国可以收服,为何对新罗就一定要用兵。这个问题,任何一个有见识的唐人都不会问。
用中原的话说,新罗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是脑后生反骨,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非常顽固,只能用铁蹄征伐,不存在威服这个选项。
之前举世攻唐时,渤海国因为受到契丹胁迫,虽然也站在了大唐对立面,但从始至终,没有派遣一兵一卒,倒是新罗,跟大唐已经不接壤北面被渤海国从中切割,仍然派了不少修士到契丹军中助战。
只不过新罗力量太小,他们的修士根本没有存在感。
“若是渤海国知道进退,大军就可以直接开赴鸭渌水南岸,兵锋直逼大同江。若是他们不识进退,以渤海国的地形,精骑可以长驱直入,朕也正好看看狼牙军新骑的威力。”
李晔这话说得很骄傲自满,赵破虏听了却是连连点头。
狼牙军新骑虽然只有三万,但已有纵横草原的战力,这是事实,根本不需要谦虚。
这时候,李晔忽然想起一件事。
此次出战新罗,势必攻占其所有领土,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治理这块桀骜不驯的地方。铁血手腕自然必不可少,譬如说大量迁徙此地百姓到江南去,但与此同时,也要驯化这里的顽固之民。
而说到教化百姓,无空释门也好,道门也罢,本事都远远不及儒门。
第九十五章 攻防应对
不出李晔所料,旬日后前往渤海国的使臣带回消息,渤海王大玮?愿意再度向大唐称臣,服从大唐诏令。一起回来的还有渤海国的使者。
李晔没有在辽东城召见渤海国使者,而是安排对方直接前往长安朝贡。至于使者奉上的国书中,勃海王大玮?主动提出的,可以派遣军队修士,跟随唐军作战的建议,被李晔委婉拒绝。
他看不上渤海国这点力量,让他们参战,多半只有拖后腿的份。
接下来的行动顺理成章,唐军分批渡过鸭渌水,直扑大同江流域。
此时半岛形势,北部为弓裔建立的后高丽王朝,又称后高句丽,领地面积依旧是最大的,西南部则是甄萱建立的后百济王朝,东南部依然是新罗王朝。
故此,唐军首先要打击的对手,跟两百多年前也没多大区别,都是高句丽。只不过跟当年的高句丽相比,眼下的高句丽地盘太小了些,北部大片土地都落在了渤海国手里。
因为大同江上游在渤海国手中,而下游至出海口在后高句丽手中,所以大军第一个重要目标,便是平壤城。
“十年前,新罗内乱,盗贼四起,乱兵横行,率先举起大旗的,是现在的后百济王甄萱。这个所谓的后高句丽王弓裔,原是高句丽王族后裔,他起兵的地方并不在原百济的领地内,而是在北部。
“后来他逐渐占据原高句丽大片领地,在甄萱自称后百济王后,也自称后高句丽王,算得上是浴血百战成就的大位。”
行军休息的途中,牛蛋跟二狗子聊起此战要剪除的对手。
现如今,牛蛋已经不是都头,而是副都指挥使,二狗子已经是指挥使,且因为进长安修行学院呆了两年,名字也改了,叫作许仲,也就是姓氏加上排行。
两人眼下都是禁军将士,平日里就驻扎在幽州,这回大军东征,调集的都是北境附近的禁军队伍,他们也在出战之列。
“跟契丹人比起来,这些高丽人不是差了许多?看来这回战事会比较顺利,军功容易到手。”二狗子嘿嘿笑了两声,摩拳擦掌。
牛蛋给了他脑袋一巴掌,没好气的骂道:“都已经是指挥使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沉稳,到了战场上,那是能轻敌的?所有的对手,在没变成死人之前,都值得你拼尽全力!”
二狗子连忙点头应是,然而嘿嘿的笑声却没停止,显然也没太把牛蛋的话听进去,满脸都是对军功的美好向往。
牛蛋对二狗子的心情很理解,对方毕竟成亲没多久,而且刚刚有了孩子,现在正是满脑子建功立业,搏一个封妻荫子前程的想法。男人就是这样,成家之后就想着赶紧事业发达,好让妻子得享荣华富贵。
作为过来人,牛蛋每天都要对二狗子进行一番思想教育,核心就是让他悠着点,别到了战场上就记得不要命的拼杀了,能够活着回去才是对妻子最大的负责。
而此时,后高句丽往弓裔,也得知了唐军即将来袭的消息。
作为一个王族后裔,弓裔颇有远见卓识,胸怀也不小,十年的沙场征战也培养了他各方各面的枭雄素质虽然征战十年,也没打出方圆千里的地盘。
之前举世攻唐的时候,派遣修士响应契丹号召的,就是弓裔。
新罗王朝已经腐朽不堪,国中乱了都无法平定,自然无暇分心他顾。况且现在新罗地盘跟大唐隔得远,而百济则是偏安一隅,也没那么多想法。
唯独弓裔,自觉是高句丽王族,跟大唐皇朝有着历史遗留的深仇大恨,从情感上说,他不想看到唐朝再度强大,从理智上讲,唐朝若是恢复鼎盛面貌,就有可能再度出兵高句丽。
所以他派遣了一部分修士去跟契丹共襄盛举。
只可惜,最后的结果很不美好。举世攻唐那般浩浩荡荡的攻势,莫说没能覆灭唐朝,甚至都没能阻止唐朝国势大兴,这让弓裔这两年一直很不开心。
不开心的原因,大部分都是源于忧虑。
此次得知唐军来袭,弓裔几乎是一惊而起,再三确认消息无误后,连忙召集麾下重臣,商议应对唐军来袭的策略。
之前那些在高句丽,也算是纵横捭阖的文臣武将,听说大唐前来攻伐,大部分都是胆战心惊,吓得半天拿不出一个有效策略。
一少部分则是沉浸在过往征战的辉煌成果中,完全不能理解唐朝的强大,口口声声说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回一定要效仿先王击败隋朝大军一样,将唐军杀得尸积如山,再垒一座京观出来。
面对吵吵嚷嚷的臣子,弓裔忧愁万分。
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的不说,契丹兵锋之盛、修士之强,他还是清楚的,连契丹联合四方掀起的困局,都被唐军在不到一年时间内撕碎,他如何敢夜郎自大?
就在弓裔夜不能寐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前去刺探军情的修士回报,说唐军此番来攻,只出动了步骑十万。
“只有十万步骑?”弓裔听到这个数字,就好像站在悬崖上的人,忽然发现所谓悬崖其实只有一丈高,根本就不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惊喜的禁不住仰天大笑。
“竟然只发动十万步骑,就赶来攻打我们,这未免太小看人了!”
“唐朝太骄傲自满了,他们只是自取其辱!”
“区区十万兵马,这根本就是来送死!”
文官武将们被弓裔告知这个消息后,几乎是同时振奋起来。在他们眼中,唐朝这就是得意忘形了,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种骄傲自大的用兵策略,无疑是给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王!唐朝欺人太甚,末将断然不能容忍,请大王许末将出征,末将必定让唐朝知道,什么叫百战精兵!”
“大王,末将请为先锋!”
武将们在高兴之余,立马纷纷请战。就算是之前最悲观的人,在得知唐军只有十万后,也有了搏一搏的战心。
弓裔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眼下的高句丽的确不强,跟两百多年前的高句丽都没得比,唐朝若是重兵来攻,他还真的会坐立难安。
但是如今看来,唐朝皇帝李晔,也没有别人传得那么神,赢了举世攻唐那样的大战后,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不可避免的膨胀了。现在竟然只想用十万兵马就灭亡高句丽,这就是在犯错,是在给自己机会!
弓裔面带微笑,捻着胡须寻思半响,还是认为不可大意,唐军战力还是很强的,必须全力以赴,干净果断的将唐军击败,把唐朝打痛打怕,这样他们知道了厉害,就不会再成天觊觎这片土地了。
念及于此,弓裔开始点将:“裴玄庆,本王命你为北面行营防御使,即日赶赴平壤城,主持平壤战事。申崇谦,本王命你为北面行营宣慰使,配合裴将军作战。你二人此行,务必不能让唐军渡过大同江!”
裴玄庆是弓裔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将领,申崇谦是他麾下最足智多谋的谋士,让这两人一起出动,弓裔是没有丝毫保留。
裴玄庆与申崇谦相继起身领命,都是斗志昂扬、信心满满,“大王放心,我等定让唐军有来无回!”
七月下旬,唐军在平壤城外完成集结。
赵破虏视察过平壤城防后,回头向李晔禀报:“陛下,平壤城的城防十分严密,护城河被紧急加快、挖深过,城墙也被加固加高了不少,各种防御器械很完备,看来高丽是打定主意严防死守了。”
唐军进入高句丽境内后,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成规模的抵抗,高句丽军队、修士莫说没有在野外出现,就连边地几个大小城池,都被对方直接弃守。
很明显,高句丽是集中兵力布防在平壤城一线,为的就是不给唐军各个击破的机会,五指紧握成拳,要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让唐军攻不下坚城,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李晔对高句丽的策略并不意外,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平壤城中有多少守军?”
赵破虏回答道:“根据末将观察,再综合各方面情报,平壤城中有守军不下二十万,且左右两座卫城中,各有精兵不下五万!”
平壤城与左右两座卫城,借助地形组成了一个品字形防御体系,互为犄角,从战略上看颇为难解。
李晔露出意味莫名的笑意,“面对十万步骑,三十万兵马竟然踞城而守,朕平生也算征战不少,这种奇怪的战争却还没打过。”
赵破虏自然是理解李晔的意思,也跟着笑道:“若是在咱们国内,战争自然不会是这种打法,唐人可没不管不顾做缩头乌龟的习惯。依臣之见,这些高丽人估计是吓着了......”
攻城方的兵力,必然是守城方的数倍,这是战争常态,没有数倍于敌的兵力,攻防就不敢攻城。同理,防守方若是有数倍兵力,就不会死守城墙,而是会主动跟敌军野外交战。
毕竟,守城虽然占便宜,但对城池本身却是莫大伤害,城中的屋舍建筑、财富百姓都会在战争中遭受莫大损失。所以踞城而守往往是迫不得已,采取的最后一种战法。
李晔摆摆手,示意赵破虏不必多说,直接道:“高丽以为当缩头乌龟,就能保得性命,却不知这也得龟壳够硬才行。传令三军,明日攻城,朕要让高丽人知道,大唐七万步卒,足以攻克世间任何一座坚城!”
“臣领命!”
第九十六章 平壤之战(1)
翌日清晨,浑身披挂的平壤主帅裴玄庆,与穿着宽大文官袍服的申崇谦,在天光未醒时就早早来到了城楼前。
唐军在城外集结已经三日,养精蓄锐也该差不多了,按照两人推算,今日唐军极有可能开始攻城大战。
拥有必胜信心、必胜信念的两位大臣,知道此役不容有任何疏忽,所以是不约而同来到城墙坐镇,主持大局。
不出两人所料,天刚蒙蒙亮,唐军大营灯火密集,辉煌如海,将士影影绰绰,显然已经开始往外调动。
实事求是的说,十万人的大营虽然庞大,但还没有让人心生畏惧的地步。
“裴将军,将士们都做好准备了否?”申崇谦声音沉稳地问裴玄庆。半岛三国中,高句丽距离大唐最近,受大唐文化影响也最深,无论是国家体制、城池建筑还是官将的言谈举止,都跟大唐很像。
裴玄庆自信满满地道:“申公放心,将士们枕戈待旦,早已做好充足准备。唐军不来则已,来则必让他们知道我高句丽勇士的厉害!”
申崇谦点点头,他跟裴玄庆的心情差不多,对唐军虽然忌惮,但此战己方有三十万百战精锐,可谓是集中了举国将士的精华,防御体系严密,眼下踞城而守,为的就是万无一失,面对区区十万唐军,他认为断然没有失手的道理。
唐军分部依次出营,从各个辕门进入战场位置,天色渐渐大亮了。
裴玄庆和申崇谦紧紧注视对方动静,眼睛一眨不眨。
等到了辰时两刻,唐军阵型已经基本成型,数个铁甲大湖气势磅礴,小阵连大阵,大阵包小阵。步军大阵在中,精骑大阵在两翼,帅台搭建完毕,战鼓安放到位,游骑在侧翼游弋。
十万唐军几乎倾巢而出,在兵马极度劣势的情况下,依然采取了围三阙一布阵方式。每面城墙外的唐军不过三万出头,若是抛却不会接城的骑兵,能出战的步卒仅仅是两万余而已。
“唐军实在是太过托大,明知我左右有两座卫城,竟然不分兵防御,把军力全部布置放在攻打平壤主城的位置,他们就不怕卫城兵马出城袭击?”
申崇谦虽然是文官,但也跟随大军征战多年,沙场见识还是有的。
裴玄庆看到的东西更多一些,他冷哼一声,语气夹杂着不忿、轻蔑两种态度:“唐军不是没有防备左右卫城,不过只是用骑兵而已。
“然而,他们的骑兵拢共也就三万,分散在三面城墙外,既要护卫步军大阵,防备我城中精骑外出袭击,扰乱步军阵型,还要防备两座卫城。这种排兵布阵的方式,简直是狂妄到了极点!”
申崇谦恍然,知道了唐军的想法后,内心也升起了不屑之意,“十万唐军,攻打有三十万大军严密驻防的城池,本就没有道理。有这个错误的前提在,他们后面无论如何布置,都只会错得更深。”
裴玄庆大点其头,“确实如此。唐军此战,一开始就错了,后面只能是一直犯错!哼,且让他们攻城试试,本将倒要看看,唐军到底有什么不同。只要让本将看到战机,就会雷霆一击,让唐军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
申崇谦向裴玄庆拱拱手,笑着奉承了一句:“以裴将军的大才,在下丝毫不怀疑,唐军但凡是露出破绽,就会全军覆没。”
裴玄庆捻着胡须笑而不语,摆足了高人架子。
两人继续观看唐军军阵移动,进入到进攻位置。左右平壤城没打算一开始就主动出击,所以此刻两人都不必想别的,都有些悠闲。
等到唐军阵型完全成型,各部彻底进入到进攻位置,申崇谦指着游骑护卫着的,步军方阵前部的一个奇怪大阵,略有不解地问裴玄庆,“裴将军,唐军步军大阵前这些器械是什么?投石机?怎么看着跟寻常投石机有所不同?”
裴玄庆也看到了申崇谦说的“投石机”。
大军攻城前,用投石机先行轰击城头,这是很正常的打法,裴玄庆没觉得有什么。
他稍感诧异的是,唐军投石机有些多,每面城墙外,都有百余架!
眼前的虽然不是巨型投石机,而是小型的,这种型号的投石机,高句丽军队也用,但一次能够动用的,不会超过一百架。
唐军竟然一次性就出动了三百多架?
不过,裴玄庆也就是稍感诧异而已,唐朝国力非是高句丽可比,出动三百多架投石机并不让人意外。况且,投石机虽然威力大,但作用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出众。
它有两个局限性。
其一,准星。投石机隔着几百步投掷巨石,能够准确砸到城头的,有个两成就顶天了。多半巨石都会落到城中,只要守军有所防备,毁掉的就只是民宅,将士伤亡不会太大,女墙即便被砸烂一些,终究是很有限。
其二,投石机不能连续不断的长久运转,否则自身就会先散架。
说到底,投石机这种东西也就是声威大些罢了,震慑人心的用意更深。只要城中真人境修士足够,在必要时候是可以出手拦截巨石的。
至于申崇谦说的奇怪之处,裴玄庆也发现了,唐军投石机全都是黑色的,在晨阳下闪烁着淡淡的类似金属的光泽,看着好像不是木材制造。
“不可能不是木材制造。”裴玄庆眉州微皱暗暗想道,“除了木材,投石机还能用什么来造?石头吗?”
想到最后,裴玄庆差些被自己逗笑。
巳时将至的时候,铁甲森森、抢矛如林的唐军军阵中,响起了惊雷般的战鼓声。一点一下,节奏分明,声音宏大,如同落在人的心头,让人的心跳禁不住跟随着它的节奏。
“唐军要进攻了!”申崇谦神色变得肃杀。
“张开布幔!”裴玄庆大声喝令。
他虽然没有看出唐军投石机的玄妙,但却知道该怎么防备这种东西,平壤城准备充足。在他的喝令下,城头张开了云层一样的布幔,段段相连,将城墙护卫在其后。
被布幔挡住的部分巨石,就无法落在城头、城中,可以大大减小投石机的威力。
正因为准备的布幔也充足,裴玄庆才在没看出唐军投石机玄奥的时候,依然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随着一声重重鼓声响起,在将士们的操控下,唐军投石机动了!
也不知唐军用了什么手法,机身上忽然亮起大片流光,随着将士挥锤狠狠砸下机括,巨大的甩臂猛然一震,一颗数百斤的“巨石”,就被送到了半空!
在投石机发动那一刻,裴玄庆就禁不住瞳孔一缩。
投石机上爆闪的光芒明亮如月,竟然隐隐勾勒出符文阵列的轮廓,那是只有法器发动时,才会出现的景象!
“这些投石机是法器?这不可能!”裴玄庆心头一慌,禁不住暗暗大叫。
如果投石机是法器,那会有什么样的威力?
可投石机从来都不是法器,世间没有哪一种法器,能够制造的如此巨大,那不仅需要耗费巨量的修真资源,还需要修士大匠铭刻符文阵列,世间还没有这样的大才!
裴玄庆可是清楚,唐军跟契丹开战的时候,投石机都是普通投石机,这不过三年过去,唐军怎么会有法器投石机?
不等裴玄庆说服自己,“巨石”在半空滑过一道完美圆弧,气势千钧的朝城墙砸下!
如果说先前裴玄庆只是瞳孔猛缩,那么现在,他已经是忍不住双目瞪圆。
“巨石”并不大,远没有几百斤,怎么看都没有南瓜大。
但那不是普通的石头!
它萦绕着赤色光芒,像是一颗燃烧的火球,因为速度奇快,在半空中拖着尾巴袭下,就像是一颗小型彗星!
如果投石机只是投掷燃烧的石头,裴玄庆不会觉得意外,战争中这种东西常见,无非就是给巨石裹上一层燃烧的棉布而已,威力增加有限,也就是能在一起程度上,起到纵火的效果。
但是随着这些“石头”临近,裴玄庆却再清楚的不过感受到,上面蕴含着灵气气息!
“是灵石?铭刻有符文阵列的灵石?”裴玄庆浑身一震,“这不可能!谁会把灵石这么用?!一颗这么大灵石蕴含的灵气,若是让一名练气一层修士吸收其中灵气,可以让他们省去三月苦修......”
在裴玄庆心头巨震的同时,灵石火球准确砸落城头,那些足以抵挡普通巨石的布幔,就像是被一枪捅破的窗户纸,根本就没能起到半点儿拦截效果!
霎时间,灵石火球砸落城头,在接触城墙那一刻,其中的符文阵列猛然一荡,灵石竟然瞬间爆炸开来,碎裂成无数爆速飞行的石块,在人群中四下飞射。
距离近的守城将士,直接被爆炸轰得身体炸开成一团血雾,距离稍远的将士被气浪击中,不仅身体倒飞而出,而且躯体断裂横飞,数丈范围内的将士,哪怕是一块碎石击中,也跟被砸了一锤捅了一枪差不多,身体被洞穿,鲜血喷涌!
一颗颗灵石火球星落如雨,城头顿时陷入血火炼狱。
守城将士除了练气修士,大部分都在团团血光中惨嚎着命丧九泉!就算是练气修士,如果修士是低段,又处在灵石爆炸的中心地带,不是被飞石肢解身体,就是被打成筛子,饮恨当场!
眼前血腥惨烈的场景,让裴玄庆觉得浑身汗毛根根炸开!
灵石火球,有九成都准确落在了城头,准星远不是普通投石机可比!
第九十七章 平壤之战(2)
不过是一轮灵石火球轰炸,百余颗灵石落在城头,因为其极佳的准确性、匪夷所思的杀伤力,守城将士少说也死了上千人!
伤者更是数倍于此,其中多半都是重伤,因为只要被飞石洞穿身体,就会基本丧失作战能力,这里面,还有作为守城中坚力量的大批练气低段修士!
女墙也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一个个房门大的缺口接连出现。
这还只是一面城墙的伤亡!
而伴随着狂风呼啸的声音,唐军第二轮灵石火球升空而起,以毁天灭地的姿态砸落下来。
城头那些之前还斗志昂扬、信心满满的守城将士,在经受了一轮从未遇到过的猛烈轰炸后,不仅许多人都变成了尸体,数千人躺在血泊中哀嚎不绝,就算是没遭受轰击的将士,也是脑海空白,懵得不能再猛,不是愣在原地发怔,就是在新一轮灵石袭来时抱头鼠窜。
申崇谦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战斗,嗔目结舌的愣在那里,望着城头的惨相,满脸不可置信。
面对这样的攻势,神色大变的裴玄庆惊骇不已,发疯般的大吼:“拦截‘火石’,拦截‘火石’!真人境全部出手!不,练气高段也要出手!”
平壤城防线集中了高句丽军中精华,有真人境接四十余人,练气高段数百人,练气修士近万。这样一股庞大的力量,是弓裔、裴玄庆等人,自信能够战胜唐军的基础。
灵石火球来势极快,不是普通巨石可比,仓促之间,第二轮灵气火球落下,只有不到两成被拦截,还有不少是在即将落在城头时,才被修士们摧毁,爆开的飞石依然在城头掀起腥风血雨。
经过第一轮轰炸,城头的高句丽将士,已经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这回落下的灵石火球虽然少了,但造成的杀伤却丝毫不减!
裴玄庆恨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嗡嗡的第三轮灵石火球紧接着袭来!
裴玄庆悍然出手,拦截了附近的三颗灵石火球,以他的修为实力,这没有什么难度。但他也感受到了,一颗灵石火球爆炸时的威力,相当于练气高段修士全力一击,如此非凡的威力,让他头皮发麻。
好在高句丽军队也是经历多很多战事的,普通将士无法面对这样的天威,但其中的练气高段尤其是真人境修士,在反应过来后,果断出手,立即让第三轮火球被拦下大半。
剩余的二三十颗火球落在城头,虽然还是杀伤力非凡,但已经不是那么恐怖。
裴玄庆松了口气,暗暗心悸。唐朝真是太可怕了,竟然建造了这样恐怖的东西,如此大规模杀伤性法器,在战场上实在是令人心神俱颤!
“好在我反应及时,城中真人境、练气高段修士不少,下一轮灵石火球来袭,应该就没有太多威胁......”
裴玄庆正这样想着,猛然听到申崇谦惊慌的叫声:“将军快看!”
裴玄庆正在观察城头战场,评估将士折损程度,猛然听到申崇谦的叫喊,回头看向城外时,刚刚稳住的一颗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唐军的投石机没有继续发威,但唐军阵中,却飞出一片无边无际的乌云!
那自然不是真的乌云,还是箭雨!
不,也不是箭雨,是强弩弩矢!
非同一般的弩矢!
每一根弩矢上,都闪烁着灵气光芒,连成一片,声势骇人!
“又是法器?法器强弩?!法器弩矢?!”裴玄庆这回再也忍不住,不只是在心中哀嚎,直接就惊惶不定的喊出了声!
密密麻麻的弩矢,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就算有真人境、练气高段修士,也无从拦截!
乌云落于城头。
经过灵石火球的轰击,城头的布幔早已不见踪迹,成了散落各处的燃烧“纸张”,法器弩矢再也没有阻碍,准星同样惊人,绝大部分准确覆盖了城头!
霎时间,城头将士如遇山洪,遭受迎头猛击。
他们遇到的的确是山洪,而不是暴雨。因为是法器弩矢,威力惊人,且不说破甲轻而易举,在射中一人后,还能洞穿其身后的甲士,再狠狠钉在墙壁上。
守城将士死伤惨重不说,死状还极为凄惨。
一名队正看看手中高举的大盾,再看看没入胸膛的弩矢,眼中充满不解和绝望。他至死都不能明白,唐军的弩矢为何这样强,远程射来能够洞穿大盾也就罢了,竟然在洞穿大盾后,还能射穿自己的甲胄,将身体贯穿!
这......不合理......
这样的弩矢怎么防?盾牌、甲胄还有什么意义?
法器投石机歇了,法器劲弩却在发挥更加恐怖的威力,平壤城头彻底陷入混乱。在极短的时间内,尸体塞满了马道,仿佛他们不是人,而是野草,死得实在是太过容易。
眼看唐军弩矢乌云没有尽头一般,一波接一波袭来,裴玄庆心跳如鼓,目眦欲裂,仿佛有血泪要淌下来!
“唐军的攻势......怎么如此不讲道理?这......这都是些什么存在啊!这样强的投石机与强弩,让我们怎么防守,怎么继续站在城头?”申崇谦拦截住面前的弩矢,声音悲怆的无法言表。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唐军为何只有十万人,就敢来攻打高句丽!
兀一交锋,城头的守城将士,已经是死伤殆尽,三面城墙加起来,高句丽将士战死逾万,伤者数万,而唐军法器弩矢好像没有尽头,就算他们有三十万将士,又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屠杀?
“退!退!下城墙!”裴玄庆看着城墙上零星的将士,双目猩红如血,牙关已经要咬碎。
他不得不下达这样的命令。
唐军远程攻击手段太过爆裂,他们根本无法应对,呆在城头就是引颈受戮,必须先下城墙躲避。
裴玄庆想要退,唐军却没打算让他们退得这么容易。
“将军!唐军开始接城了!”一名将领指着城外惶恐大喊。
裴玄庆扶着女墙往外一看,唐军步军大阵高举大盾,携着叠桥、云梯,拥着巢车,已经开始向城墙冲来,他们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也绝对不慢,而且阵型极为齐整,如墙而进之下,每名将士都被大盾护得严密。
城外有护城河,深而且宽,唐军人少,要填平护城河,必然要消耗很多时间,这个时间,本是城头发挥强弓劲弩优势,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的时候,可现在.....
唐军阵中,乌云般的箭雨不断洒落城头,城头已经站不住人。
法器强弩,相比普通强弓劲弩,射程更远,准星更好,杀伤力更大,这让唐军完全可以不讲道理的进攻。
而且唐军携带的不是麻袋,而是叠桥,裴玄庆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没打算填平护城河,而是打算架桥直接通过,快速接城!
裴玄庆脸色急速变幻,精彩至极。
若是平常时候......算了,现在根本不是往常,想这些有什么意义!
“将军......城头,是不是守不住了?”那名将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开战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严整以待的高句丽守军,竟然已经守不住城头!
世上还有这样的战争?
他们的城防很严密,各种守城器械很齐备,人手更是充足,城墙也足够高......可这些东西再好,城头站不住人,又能有什么用?
正常情况下,就算攻城方箭雨再强,多半箭矢也无法准确落在城头马道,就算落上来了,守城方依靠女墙、盾牌、甲胄防护,损失也不会大,等到攻城近城,他们居高临下,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可如今......
在此战之前,莫说寻常将领想不到,就算是裴玄庆和申崇谦,也压根儿不知道唐军竟然装备了这样强大的法器投石机、法器强弩,而且数量还那么多!
女墙被灵石火球轰塌,被法器床弩轰穿,盾牌甲胄根本挡不住弩矢,关键是,唐军的弩阵距离还远,城头普通的强弩劲弩,根本就摸不到对方,只能被动挨打!
这守城战,根本没法进行!
唐朝竟然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裴玄庆心神震颤。
“精骑集结,出城迎战!”裴玄庆紧握双拳,下达了出战命令。
城头已经站不住,如果让唐军攻上城头,直接攻进城中,士气会在刹那间崩溃毕竟开战才不到半个时辰,那样的话,巷战根本没法进行,平壤城就守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发挥兵力优势,出城跟唐军近战!只要双方混在一起,唐军的强弩阵就无法发挥威力。
“传令左右卫城,调集精兵出击,配合主城作战!”
裴玄庆疾步走下甬道,跨上战马,深吸一口气,为保万全,他回身再度下令:“精骑出城后,步军也要随时准备跟进,今日一战,唯有跟唐军正面厮杀,断无幸免之理!诸公,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了!”
众将闻言,纷纷大声应诺。
在城头被动挨打,实在是太过憋屈,极短时间内死伤数万人,让人战心崩塌,现在能够出城跟唐军正面交手,他们作为精锐,很快就纷纷重拾斗志。
唐军大阵的帅台上,赵破虏看到数座城门同时洞开,铁甲洪流般的骑兵从里面冲出,眼中顿时一亮,抱拳对李晔道:“陛下,高丽军队出来了!”
李晔微微一笑,“总算是出来了。灵石火球、法器弩矢再这样消耗下去,朕都要肉疼不已。这些东西虽然威力惊人,实在是太过烧钱,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第九十八章 平壤之战(3)
战至此时,时间过去还不到半个时辰,灵石火球已经攻了三番,共计九轮。在其巨大威力下,城墙已经被破坏得十分严重。
李晔事先的计划就是这样,如果高句丽守军不出城迎战,大军会用灵石火球、法器劲弩轮番轰炸平壤城头,直到城上再也没有守军。
等到那时,法器强弩占据城墙制高点,配合攻入城中的大军与高句丽守军巷战,压制城中守军,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此战的关键,就是依靠法器威力的绝对压制效果,在极短的时间内,对高句丽守军造成极大杀伤,在削弱对方战力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破坏对方的斗志。
简单来说,就是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前面的战斗虽然打得轻松,但财富资源的消耗却是天文数字。战争本就是烧钱,军备越是优良越是烧钱,目前军中威力最大的灵气火球,一颗下去,就消耗了一个普通人一生都吃用不完的财富。
出战高句丽的唐军虽然只有十万,但却集中了皇朝最好的军备,各种法器的战力加在一起,又岂止价值十万兵马?
高句丽看不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层次不够。井底之蛙,怎能想象得到大海的风景?
眼看平壤城门洞开,高句丽骑兵鱼贯而出,李晔便知道裴玄庆终究还是承受不住压力,要来跟王师正面决一死战了。这是万不得已的选择,也是很明智的选择。
要么继续龟缩城中,被动挨打至死,要么舍弃那具并不能保护自己的龟壳,主动出击,发挥战士的本来实力,真刀真枪拼个结果。
裴玄庆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因为李晔没有给他其它选择。
不过看高句丽骑兵杀气腾腾、气势汹汹的模样,好像他们觉得现在并不是在拼死一战,用生命维护他们作为战士的尊严,而是在奋力一搏,谋求此战的胜利。
似乎在他们眼中,只要能避开唐军法器弓弩,凭借兵力优势,他们还是能够毫无疑问的击败唐军。
亲自出战,冲锋在前的裴玄庆,就举着长矛不断高声大喊:“唐军兵少,我军势众,尔等只要奋勇杀敌,唐军必败,封妻荫子就在此时!”
李晔听到裴玄庆用灵气散开的声音,不由得哑然失笑。赵破虏撇撇嘴不屑道:“这些人还以为,眼下的战争是靠人多势众就能打赢的?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冲向护城河准备接城的步军大军,在平壤城门洞开的时候,就接到了后退的命令。护卫他们两翼的狼牙军新骑,则是在各自将校的指挥下,促动座下的凶兽战马,以极端劣势的兵力,义无反顾迎上了出城的高句丽骑兵。
楚铮所部列阵的位置,距离裴玄庆冲出来的地方不远,依照军阵的布置,他们理所应当要在第一时间顶上去,保护己方步军阵型。
当然,在楚铮看来,保护步卒只是顺手位为之。对于新骑来说,上了战场,要么没有对手,一旦对手出现,他们的作战目的就只有一个:击溃眼前一切敌人。
“众将士听令,随本将迎敌!”楚铮举槊大喝,声音洪亮,在麾下每名将士耳畔响起。与此同时,三千将士齐声大吼作为回应,骑兵队列之上,兵家战阵的??骰?饬疗稹?/p>
作为长安修行学院出来的学生,楚铮自然也学习了兵家之道,如今作为三千骑兵的将领,也是一员兵家战将。此刻战阵之力开启,便一往无前直取裴玄庆。
在草原上,楚铮跟着赵北行训练狼牙军新骑已有半载,早就想到战场上检验成果。
原本想着此战前期,骑兵不太会有用武之地,没想到步军中的法器如此精良,打得高句丽军队在城头站不住脚,只能出城迎战。
楚铮战意勃发,自然打定主意要大逞威风。别的不说,张长安这个粮草转运官,如今还在大营之中,正好让他看看自己的雄武之姿。
裴玄庆率部出了城门,顿时分作两股,直奔唐军步军大阵。行不过两百步,眼见一支唐军直奔自己杀来,裴玄庆双目之中战火如炽,待看清对方不过三千左右,不由得暗自一晒,嘲讽对方自不量力。
平壤城中,有骑兵十万,此时从三面城墙、六座城门倾巢杀出,每一股都有接近两万骑,他出城门后,虽然分出了一部分,但本部也有近万骑。
关键不在于人数优势,裴玄庆身为高句丽第一战将,麾下嫡系自然都是百战精锐,每一名将士都悍勇无匹,而且修士占比达到了惊人的两成,纵横高句丽多年,手下已经是没有对手。
不仅如此,高句丽因为跟中原学得多,是以兵家之道也有所涉猎,裴玄庆本人也是一员兵家战将,而且境界不低。
眼下见三千唐军骑兵,就敢正面向自己冲来,虽然理解对方保护步卒军阵的用意,裴玄庆还是露出了看死人的目光,“不知死活!”
两军很快靠近,就在即将交阵的时候,楚铮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笑意,忽然间大吼一声:“冲阵!”
霎时间,三千练气修士再不掩藏实力,修为之力勃然爆发,随着嗡的一声雷鸣山崩般的气爆声,战阵之光亮了何止数倍,刺眼得犹如正午烈阳!
裴玄庆见状悚然一惊,还以为对方是施展什么诡异术法,然而临面而来的巨大压力,犹如泰山压顶、海啸狂卷,再清楚不过的提醒着他,他们跟蝼蚁并无太大差别。
“这是怎么回事?!”裴玄庆心头大骇,他也是兵家大将,深知就算是名将战阵之力,在阵中修士力量只有两成的情况,也不可能如此气势磅礴!
但他来不及细想,两军已经撞在一起!
一时间,作为维系战阵整体气机的主将,裴玄庆感觉自己像是被山峦砸中、被巨浪拍飞,眼前一晃,脑中一片空白,心口烦闷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一口鲜血喷出,面色瞬间纸白的裴玄庆,神智立时恢复了清明。
他立即察觉到自己就要从马背上翻倒,心头一动,连忙拼尽全力稳住身形,紧握缰绳重新坐稳,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对方主将是谁,竟然强悍至斯?莫不是上官倾城?”
可他之前看得分明,这三千骑的战阵主将,只是一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而且是男的,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名震四方的兵家名将!
难道说,唐朝又有了一个兵家名将?
还如此年轻?
这简直没有道理!
这些念头在裴玄庆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时间多想,双方兵家战阵之力碰撞之后,骑兵已经开始近身交错。
战阵之力的比拼,他已经输了,不用回头看,裴玄庆就知道自己的部曲,必然都遭受了打击,少不得很多人气机不稳,实力打了折扣。
身为主将,裴玄庆时刻铭记自己的职责,吐气开声,举起起手中长矛,拼尽全身修为之力,朝面前的唐军主将刺去!
他有阳神真人境的修为,自信战阵之上,能够挡自己一击的人极少。
长矛跟长槊相交,裴玄庆心头一喜,对方的修为实力果然不如自己。但随即他心头又是一震,因为他手中的长矛,竟然被对方的长槊直接折断!
在修为有明显差距的情况下,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方手中的长槊不是普通法器,品阶比自己的高了不知多少!
“怎么会这样?”裴玄庆错愕不已,自己的长矛可是高句丽国中,罕有的高阶法器!现在竟然被当作木头给人削了?
裴玄庆果断弃了长矛,闪电般拔出腰间长刀,长矛虽然被人家折断,但自己还有长刀,而且这一击对方并没有占到便宜,说不得还受了内伤,只要自己在电光火石之间再补一刀,对方绝对无法抵挡!
他是阳神真人境,他有自信这一刀出去,对方绝对反应不及,无法抵挡!
只要不碰到对方的长槊,自己的长刀就不会折断,对方必死无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间不容发的瞬息内,裴玄庆的长刀还没斩下,忽然感到座下战马一震,紧接着整个人的身体就失去平衡向地上栽倒!
低头一看,裴玄庆亡魂大冒,自己座下哪还有什么战马,只有一团爆开的血肉碎片!
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战马,怎么会突然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刚刚看得分明,对方主将被自己一击反震的手臂向后扬起,根本不可能威胁自己的战马!
眼角余光瞥见楚铮的战马,裴玄庆瞳孔猛然一缩,他从那匹战马身上,感受到了练气三层的灵气气息!
“一匹马怎么可能有灵气气息?!”裴玄庆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但那匹战马沾血的马蹄表明,刚刚的确是它踹了自己的战马一脚,直接就给自己的战马踹成一团血雾!
失去战马的裴玄庆没有摔倒,他稳稳落地,失去了向楚铮再度出手的机会,他手中长刀向前接连挥斩,要将面前的唐军骑兵连人带马斩碎!
长刀落下,他却心头一突。
他虽然是阳神真人境的修士,但身在战阵之中、沙场之上,为免后继乏力,灵气必须省着用,寻常情况,对普通战士出手,连炼气期的修为都不需要动用。
不过眼下形势不同,接憧而至的异变,让裴玄庆无法太过节省灵气,考虑到对方主将身边的亲卫,修为必然不低,还有战阵之力庇护,这几刀斩出,为了迅速在面前清理出一片空白地带,他悍然动用了灵池真人的修为之力!
而接下来的景象,让裴玄庆差些直接丢了长刀,坐在地上高喊一声这仗没法打了,我不干了。
十数道刀光接连斩出,轰在后续而至的唐军骑兵身上,竟然只在对方身周荡起圈圈灵气涟漪,莫说没有将任何一名骑兵轰杀,连将对方击落战马都没做到!
这表明,这些人的修为至少是练气九层!如此才能仗着战阵之力,硬抗自己相当于灵池真人境的连击!
裴玄庆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恐怕是在做恶梦!今日之战中遇到的一切,都那么不切实际,毫无道理可言,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想虽然如此想,裴玄庆却没法停住动作,不断向前飞奔挥刀。他是主将,就算失了战马,也必须带着战阵向前。
后续唐军将士的实力逐渐恢复正常......不,没有正常!三千唐军骑兵阵列过半,裴玄庆依然惊恐的发现,对方骑兵修为最低的都是练气一层!
他左右感应,连一个武宗境界的修士都找不到!
“这不可能!”裴玄庆嘶吼出声。
一支完全由练气期以上修士组成的军队......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
自己的队伍修士虽然占了两成,但那是将武宗、武师也算在其中的,如果这支唐军精骑都是练气期以上的修士......
裴玄庆听到了身后此起彼伏、凄厉至极的惨叫。
他原本以为,那里面有唐军将士的叫喊。
但如今看来,自己好像错了。
裴玄庆猛然回头,不出意外的发现,几乎没有唐军将士落马,只有自己的部曲,不是战马崩碎就是骑兵被直接斩杀!
浓烈的血腥味直往鼻孔里钻。
裴玄庆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
毫无疑问,他的兵力虽然三倍于楚铮,但一个冲阵之下,自己的人就会死伤殆尽!双方实力过于悬殊,这不是战斗......
这是屠杀!
唐军,怎么就......这么强?!
裴玄庆绝望欲死,一口憋屈、悲愤至极的老血再也忍不住,当空喷了出来。
第九十九章 平壤之战(4)
三千炼气期以上修士组成的骑兵队列,只要力气没有耗尽,在平壤战场上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裴玄亲深知自己这支所谓的精骑,已经不可能在楚铮带领的唐军骑兵铁蹄下有半分生机,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其他高句丽骑兵身上。
“我有十万精骑,就算本部折损,其他将士也能纵横沙场,只要他们奋力作战,在眼前这支唐军骑兵杀过去前,将唐军步军大阵杀穿,此战我们还是会胜!”
裴玄庆自知已经陷入绝境,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当场自刎,他必须告诉自己此战高句丽还没有输。
他眼下只看到了自己队伍的遭遇,所以打死也不相信,另外的唐军骑兵也如楚铮所部一样强悍,都是由练气修士组成。这样,他还能守住道心暂时不至于崩溃。
相比较而言,坐镇城头的申崇谦就没有这般幸运,他的视野更加宽阔,面前也没有唐军需要应对,有足够的精力去观望整个战场。
一屁股跌坐在城楼前台阶上的申崇谦,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浑身颤抖得像是在打摆子。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如此就不会这么恐惧、绝望。
在他的视野中,冲出城外的高句丽骑兵,被唐军分股迎头拦截。
就双方兵力而言,高句丽骑兵是唐军三倍有余,然而两阵相交,就见高句丽骑兵单方面人仰马翻,就像是碰到了海崖被撞回去的潮水,卷起大片大片夹杂着血雾的灵气浪花。
唐军骑兵战阵洪流一般汹涌而进,也不见他们如何拼杀,挡在他们面前的高句丽骑兵便如被冲散、压塌的野草,被一丈丈吞没得不见了踪影!
三座城墙、六座城门外,十二股高句丽精骑,连唐军步军大阵的影子都没看到,便无一不被唐军铁骑迎头痛击,悉数翻倒在地。
等到唐军精骑奔驰而过,就剩满地鲜血,无数断肢残骸,长长铺陈在地上,触目惊心。耳听得尸山血海中将士们的哀嚎、惨叫,申崇谦就像是被掉入了十八层地狱,痛苦、惊恐得五脏都似乎要炸开。
十万高句丽骑兵,只不过跟唐军铁骑照了个面,仅仅是一次错身而过,就战损了十之**。
剩下一两成高句丽骑兵,多为修为不错的练气修士,也都是在生死关头弃了战马,受惊的鸟群一样四散飞跃逃开,这才堪堪保得一条性命。
只是他们人虽然活着,战马却没了,也就不再是骑兵。
且这些人无不受惊过于严重,面对天兵天将一样的唐军铁骑,三魂七魄都好似已经不全,莫说没有再跟唐军铁骑交战的斗志,连呆在战场的勇气都已经没有,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争先恐后逃回城墙、跃上城头,再也不敢露面。
申崇谦望着这些惶惶如丧家之犬,不断从自己身侧跃进城中的修士,再也承受不住心头的绝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这些修士,可都是高句丽的绝对精锐,国家支柱般的力量,在过往十年的征战中,那也是历经血火、饱经风霜,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真正勇士!
多少新罗军队曾被他们击败,多少新罗精锐曾被他们杀戮,多少新罗坚城曾被他们攻破......
可现如今,他们以数倍于敌的兵力,主动出战唐军骑兵,莫说没有收获一丝一毫的战果,还见面即溃,再无半点儿战士模样!
这哪还是军队!就算是老鼠碰到猫,最惨也不过这番境遇了吧?
申崇谦颤颤巍巍站起身,一把拔出长剑,想要矗立城头,担负起执法队的角色,斩杀一切敢于临阵脱逃之辈。然而长剑刚刚举起,却又无力垂下。
高句丽军队的溃败,不是将士们不奋勇作战,而是根本没得打,就算是申崇谦自己,看到那些尽为炼气期以上修士的唐军铁骑时,也是胆战心惊,双股发颤!
“完了......完了,平壤城完了......”申崇谦颓然丢了长剑,无助地坐倒在地,只觉得再也没有站起身的力气。
“陛下,出城的高丽军队,已被狼牙军新骑一击而溃,末将请求令精骑趁胜追击,直接攻入城中,彻底占领平壤城!”赵破虏转身抱拳,奋然向李晔请令。
这场战斗虽然进行的短促,但观之让人觉得酣畅淋漓、大快人心,此刻赵破虏已经不愿再耽搁,一门心思想着直接攻占平壤城。
之前法器投石机和法器强弩交替轰击城头,就已经让高句丽军队死伤惨重,极大削弱了对方的士气,现在出城的高句丽骑兵几乎被全灭,平壤城守军必然军心崩溃,这是夺取城池最好的时机。
李晔认同赵破虏的判断。
实在是没有不认同的道理,形势已经再明显不过。
李晔挥挥手,轻描淡写道:“左右两翼拦截卫城敌军,骑兵主力直接攻进城池,步军随之跟进!”
“末将领命!”赵破虏转身拔刀,高举过顶,而后向平壤城一引,下达了全军总攻的命令。
裴玄庆率领十万骑兵出城前,曾经下达过军令,守军步卒还要跟出来作战,是以各座城门并未关闭,被狼牙军顺势冲杀了进去。
狼牙军新骑击溃出城的高句丽骑兵,速度着实太快,后续步卒都还没来得及在城门后列阵完毕,眼下见狼牙军杀奔过来,无不骇得肝胆欲裂,转身就跑。
就像洪水冲垮了堤坝,狼牙军以所向披靡之势,不可阻挡的杀进了平壤城!
左右卫城冲出来的高句丽步骑,刚刚赶到战场,正准备大展身手,配合裴玄庆数面合围,将唐军一举击败,奈何还隔着几百步远,就见己方出城骑兵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一片片的倒下了。
两军的领兵主将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正在犹豫是该进攻还是该退守,就见唐军铁骑雷霆万钧的杀奔过来。
两名将领无奈,只得下令部曲迎敌。结果没有半分意外,他们的进攻阵型还没完全变成防御阵型,狼牙军新骑就冲入了阵中,杀得他们哭爹喊娘,阵脚大乱。
两支阻截平壤卫城的狼牙军,各自有五千骑上下,在四五万人的高句丽军阵中,于极短的时间内,杀了个七进七出。
等他们最后一次杀穿高句丽将士人群,背后就剩了满地狼藉,那些卫城中的高丽将士,连逃回城池都没做到,便大部分丢了性命。
随着平壤城外的唐军步卒大举攻入城中,城中守军潮水般溃退,战争局势就没了悬念。与此同时,唐军中的大修士也近乎倾巢而出,四面合围城池,狙杀城中的高句丽修士,尤其是大修士。
李晔看到这里,觉得意兴阑珊。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从投石机开始轰击城头开始到现在,时间才过去了一个时辰,战局推进得十分迅捷。
赵破虏很激动,转身抱拳对李晔道:“陛下,此战表明,我大唐只需十万雄师,就足以征服周边一切不臣之邦!这是盛唐功业的体现,是陛下雄才大略的最好证明,臣为陛下贺!”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炽烈狂热,说完就情不自禁单膝下拜。看来若不是甲胄在身,他一定会向李晔行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以此表达自己对皇帝陛下无上的尊崇之心。
李晔笑了笑,示意赵破虏起身,不必如此失态。
此役征伐半岛,虽然出兵只有十万,但军备却是极为优良,而且有三万狼牙军新骑,眼下取得这样的战果,李晔觉得理所应当,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这就是眼下大唐文明、大唐国势的真实战力,高句丽撮尔小国,不过是萤火之光,焉能与日月争辉?
李晔的目光落在战场一角,看到了裴玄庆。
裴玄庆没有退回城中。
跟其他出城的骑兵队伍相比,他这支队伍的情况其实算是最好的,毕竟裴玄庆修为高,自身虽然失去了战马,但一直在坚持作战,而他的嫡系部曲战力还是强些。
战至此时,他身旁仍然围绕着百余人,只是都没了战马,还被数百唐军步卒围攻。纵是如此,裴玄庆依然挥刀不绝,奋战不休,嘴里呼喝连连,片刻也不曾停下。
作为一名阳神真人境的大修士,明知战事不利,战败已经无可避免,若想逃走是很容易的事,毕竟申崇谦就跑了。但裴玄庆别说没走,还在地上挥刀作战,完全把自己当作了一个普通战士。
当然,跟他交手的也是唐军中的大修士。
唐军可没有明知敌将强悍,还用普通士卒上前送死的传统,军中骁将、大修士就是用来对付强敌的,此时断无不出手的道理。
大势已去,裴玄庆虽然战得无畏无惧,但还是很快被几名大唐大修士联手击伤,战甲零乱,头发披散,连吐鲜血,已经连站稳都勉强。而他身后的高句丽战士,很快倒了一地,就剩了不到十人。
李晔来到阵前,示意众人暂缓动手,瞥了一眼浑身浴血、气喘如牛,依然紧握断刃战刀的裴玄庆,颇为认同的点点头。
他道:“朕对高丽素无好感,但不得不说,你也算是一条汉子。到了此时,平壤城已经快要易手,你们的失败无可挽回,裴将军再战已无意义,若是愿意投降,朕可以考虑给你一条活路。”
裴玄庆见李晔自称为朕,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当下看他的目光充满惊奇,而且不无敬仰,甚至还有一丝掩盖不住的畏惧。
不过听罢李晔的话,裴玄庆却直起腰身,用长刀指着李晔,咬牙道:“我身为平壤主将,作战不力,丧军辱国,何颜偷生?唐朝好强的军中法器,好多的军中修士!裴玄庆败得不甘,却心服口服。
“盛唐之威,的确光芒如日,我后高句丽难以抵挡。但陛下若想劝我投降,羞辱于我,却是小觑了我裴玄庆!”
话音方落,裴玄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竟然前踏两步,举刀向李晔斩来。
李晔摇摇头,叹息道:“裴将军果然好风采。只不过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既然你一心求死,朕就成全你。”
李晔没有亲自动手,他也用不着亲自动手,左右的大修士一拥而上,将裴玄庆轰成了一团血雾才罢休。
至于剩下的高句丽战士,自然也是被唐军乱刀砍死。
很快,赵破虏神色振奋前来复命:“陛下,平壤城已经被我们完全夺下,城中守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脱逃者不到一成!”
周围将士闻听此言,都是喜上眉梢,一起向李晔行礼,“恭贺陛下夺得平壤城!”
相比之于众人的振奋,李晔却是神色淡然,他负手抬头,望向平壤城楼,晒然道:“平壤城?我王师十万此番出征,为的可不是一座平壤城,一个高丽国。而是,整个半岛!”
第一百章 灭国(上)
松岳城,王宫。
弓裔指着浑身血污,跪在大殿中不停请罪的申崇谦,牙关打颤浑身发抖,因为幅度过大动作过烈,穿在身上威武华丽的王袍“水波起伏”。
弓裔感觉胸口如压大石、如鲠在喉,许多话不吐不快,嘴唇哆嗦半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反应这么大,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恐惧。
这自然是因为裴玄庆、申崇谦作战不利,丢了平壤城不说,三十万高句丽最精锐的大军也折损殆尽。而唐军在此战中的表现,被申崇谦说得犹如魔神降世、天兵下凡,更是让弓裔胸闷的只想吐血。
“说!你是不是暗中投降了唐朝,跟唐军相互勾结,暗算了裴玄庆,出卖了三军将士?!”弓裔几步跨到申崇谦面前,一把扣住对方的脖子将其提起,五官扭曲神色狰狞的叱问。
“大王......何出此言?”申崇谦修为被压制,很快就脸色青紫,喘息艰难。
“若非如此,本王三十万百战精锐,岂会在半日之间,就被区区十万唐军击败?一定是你,你这个奸佞!叛臣!竟然出卖了自己的国家!”
弓裔双目猩红,眼珠子似都消失不见,头发更是疯狂乱舞,灵气在神州暴躁肆掠,掀起阵阵狂风。其人好似已经入魔,将申崇谦狠狠灌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
他犹不解恨,动作也不曾停止,申崇谦在他手中成了一个布偶,被他左摔右灌,在地面轰出一个个深坑。碎石激射而出,周围的宫女宦官莫不遭受池鱼之殃,浑身鲜血飞溅,惨叫着接连倒飞出去。
弓裔一边虐杀申崇谦,嘴里还不停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你这个奸臣,为了荣华富贵,竟敢坏本王的江山社稷,本王定要让你神魂俱灭!”
“本王出身王族,自小天资非凡,如今修为高绝,麾下猛将如云,良臣如雨,纵横高句丽近十年,注定要成为一代雄主,你这混账,怎敢坏本王心血?!”
宫中修士护卫,听到动静飞奔而至,看到衣发狂舞双目赤红的弓裔,无不心神震颤,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对方手中的后高句丽第一文官,已经骨断筋折、血肉模糊,完全没了人样,浑似一条刚切好的猪排,血淋淋的。
申崇谦在平壤城面对唐军大修士围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于九死一生之境中突出重围,半刻不停奔回王都禀报前线军情,眼下却落得这般下场,也着实是凄惨。
也不知过了多久,弓裔终于停了下来,他丢了手中的人头申崇谦已经碎成无数肉块,散落在大殿各处,鲜血遍地如墨泼洒,只剩一颗人头还算完整。
现在人头滴溜溜滚落到一边,正好五官朝上,七窍流血,惊骇、惶恐的神情还定格着。
弓裔怒气稍稍消减,眼中赤色却未消退,他低着头在殿中来回走了几趟,煞气腾腾的模样,好似在寻找杀父仇人。
末了,他对着殿门外咆哮道:“传令,王都所有将士集结,本王要亲自出征,跟李晔那厮一决雌雄!”
命令下达之后,弓裔又开始埋头在殿中踱步,嘴里不停嘟囔着:“我是后高丽王,我有数十万大军、千里江山!我有大气运在身,一介奸佞,焉能坏我大事?”
“我要统一三国,登基称帝,建立前所未有的功业!还我要流芳百世,被后人称颂,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力!我怎么会败?!”
夺下平壤城后,大军只是略作休整,就渡过大同江继续向南进发,兵锋直逼后高句丽王都松岳。
半岛地盘虽然不大,城池却也不少,李晔只带了十万大军,便没有兴致散兵攻占各处州县。
挡在大军前路的高句丽城池,反应不出李晔所料,不是望风而跑就是望风而降。
当然也有那么两个悍不畏死的主官守将,捐躯赴国难,拼了性命想要阻挡唐军一阵。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军中大规模杀伤性法器都没动用,仅凭随行军中的大修士,就轻易摧毁了对方的城防与斗志。
后高句丽的领地,也就相当于大唐一个藩镇,虽说城池人口多些,实力强些,但在如今这十万唐军面前,这点程度的强也可以忽略不计。
原本李晔预计,在抵达松岳之前,自己不会再遇到有力抵抗,就算到了松岳,弓裔也会是踞城而守,能够忍住不投降就算不错。
让他没想到的是,大军距离松岳尚有五十里,斥候修士竟然回报,说弓裔带着二十多万大军奔杀过来。
“两军之间的六十里内,并没有雄关天堑、坚城要塞,弓裔难道还想跟我军野外交战不成?”赵破虏听到斥候回报很诧异。
实话说,李晔也不知道对方在打什么主意。二十多万高丽军队要守住城池,尚且分外艰难,现在对方主动到野外来迎击大军,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李晔不认为有人喜欢送死,更加不觉得弓裔作为一国之主,会失去理智这么做。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对方别有所谋、另有他图。
“弓裔究竟意欲何为?”李晔陷入沉思。
高丽地形城池都在他的脑子里,包括各地军队驻防情况、实力强弱,也早被青衣衙门搜集,同样在他的脑海中。
现如今大军唯一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一路直进,左右州县城池没有分兵攻占。难道说弓裔打算发动举国居民,四面蜂拥而至,蚁多咬死象?
若是寻常情况,这种局面未尝不会出现,但眼下却绝对不可能。蚁群想要咬死象,怎么也得能缠住大象才行,可如今十万大军无人可挡,眼前无论是雄关还是敌军,都无法阻碍大军直接碾压过去。
况且随军大修士不少,都在两翼监视各地情况,李晔没有听到他们回报,说四面八方有高丽军队集结、来袭左右高丽军民不仅没有围过来,反而是城门紧闭,龟缩其中。
“或者说,弓裔还藏有一支奇兵,可以威胁我大军后方粮道?”李晔不断推演战局,最后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此番大军出征,从用兵形势上讲,有孤军深入之嫌。加上沿途只是占领了一条道上的城池,没有清理侧翼,高丽若是真的事先隐藏了一支奇兵,的确可以偷袭大军粮道。
但这也只是从道理上讲而已,根本没有任何实际可能。
后高句丽的领地,南北相距不到千里,北部重镇平壤城,更是在大同江以北,相当于“孤悬塞外”,其城东北百里之外,就是渤海国的控制范围。
在这种情况下,高丽军队根本不可能袭击平壤城,就算他们想,以李晔留在平壤城的守军,他们也无法成功。
只要平壤城不失,无论那支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奇兵,出现在大军后方哪个位置,平壤城的狼牙军新骑,和跟随大军的狼牙军新骑一旦出动,必然能在两日之内杀到。
以凶兽战马的速度、体质,这支奇兵不出现则已,一旦出现,必然很快被追杀殆尽。
况且还有大修士沿途护卫粮道。
所以唐军虽然是孤军深入,没有清理侧翼,李晔却不担心后方会出什么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弓裔到底打算做什么?
李晔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弓裔有什么可以翻盘的依仗。
“传令下去,大修士结队出动,日夜探查大军侧翼、腹背,若有高丽军队出现,必须及时禀报!”李晔没有让大军暂缓行程。
大修士结队出动,也可以避免被零星捕杀,反正高丽领地就那么大,军中大修士也多,足够监察各处。
两日后的上午,大军在一片低缓丘陵地带,跟弓裔带领的高丽军队碰面。
双方相距五里各自排兵布阵,而后弓裔竟然主动出击,李晔没有丝毫犹豫,下令大军给予对方迎头痛击。
战斗过程乏善可陈。
先是双方大修士在半空捉对厮杀,大唐修士凭借数量、境界优势,很快将高丽大修士击溃,取得了制空权。
而后在大修士的配合下,步卒中军突进,双方还未照面,唐军中的法器强弓劲弩率先发威,几轮齐射下去,各个大小军阵面前的高丽军队前阵,无不死伤惨重、阵脚大乱。
唐军步卒仗着甲兵之利,趁势猛攻,很快就冲进各处的高丽大军阵中,左右开弓之下,迅速攻占了一个个山包。
狼牙军新骑分成数十股,从侧翼突击,配合步卒将士,将一个个高丽军队控制的山头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战斗持续了不过两个时辰,高丽军队已经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战况跟平壤城并没有本质区别,都是一边倒的屠杀,高丽军阵连防御都做不到。
三个时辰后,高丽大军全面溃败,将士们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到了这时,大修士仍未发现方圆百里之内,有高丽军民蜂拥而至的迹象。大军后方的大修士,一个时辰回报李晔一次,也没发现任何高丽奇兵。
战至午后,形势就变成了唐军漫山遍野追杀高丽将士。
日暮前,唐军大胜收兵,赵破虏更是亲手俘虏了后高丽王弓裔。
望着返回大营的一股股将士,李晔摸了摸下巴,还是没想明白,弓裔率军主动来战,到底是什么意思。眼见赵破虏将弓裔带回,李晔决定当面去问问。
见过弓裔之后,李晔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会主动出击。
第一百零一章 灭国(下)
后高句丽王弓裔,被押解着,在唐军大营见到李晔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嘶吼,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冲出去!
看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面色狰狞的样子,应该是很想将李晔扑倒在地,狠狠撕咬一番。
只可惜他刚刚动作,一步还未迈出,便被身后的赵破虏用刀柄重重砸在背心,闷响声中,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他仍旧张牙舞爪的不停挣扎着,双目一片赤红的盯着李晔,想要去咬对方的腿。
在王都松岳做出了率军出战,跟李晔一决雌雄的决定后,弓裔就一直期待着跟李晔交手,用自己的百战精兵,堂堂正正将其击败,铸造自己帝王大业路上的又一新台阶。
旬日以来,各地战报不断传回,弓裔每听一次主官守将弃城而逃、望风投降的军情,心头的戾气就会上升一分,心中的战火就会扩大一成。
这些逆臣贼子,全都是饭桶,一个个都瞎了眼不说,五脏六腑也都坏掉了,竟然跟申崇谦一样,想要坏自己的江山社稷,自己一定要诛他们的九族!
而当弓裔听闻,有几个城池的守将,愤然迎战慷慨赴死,心中不由得又振奋了不少,暗道我后高句丽王朝,果然也不都是奸佞小人,还是有忠君报国的义士的,必须宣扬他们的功绩,团结国人的战心。
为了对付唐军,弓裔给州县下令,命令天下勤王。
而当唐军一路高歌杀穿后高句丽领地,就要来到松岳时,弓裔却悲愤恼怒的发现,那些没有被唐军照顾的地方,竟然基本都没有派出军队!
他们有的说正在准备,有的伸手向他要钱粮,有的更是直接装哑巴,只有寥寥三两城领命,招募壮士准备出战,可唐军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
怒火滔天的弓裔,发誓要用自己王都的军队,正面击败唐军,让所有后高句丽的军民都知道,自己的精锐百战不殆,平壤之战之所以会迅速落败,并非唐军多么悍勇,只是被申崇谦出卖了!
若能如此,后高句丽将重拾战心,此番与唐一战,绝对胜券在握!
在跟李唐军列阵交战前,军中修士禀报,说唐军大修士太多,己方是不是不要在野外作战......修士这话没说完,就被弓裔一巴掌拍死,而后全军出击的命令被传达下去。
这便有了那一场在李晔看来,简直毫无道理的战斗。
“李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混账,你阴险恶毒,吃人不吐骨头,你祸害人间,早晚必被天打雷劈......”
李晔看到弓裔野兽般的面孔,听着咽喉里不停发出的嘶吼、语无伦次的叫骂,忽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对方为何要跟自己野外交战。
“这家伙看来是疯了。”李晔摸着下巴打量着弓裔。
想到这,他不由得失笑。
看来自己真是高看了这个后高句丽的王,原本以为,对方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悍将,历经艰难成就的王业,值得慎重对待,怎么都不能轻视。如今看到弓裔的表现,李晔非常失望,知道自己错了。
在半岛这一隅之地的纵横无匹,让弓裔还以为自己和自己的军队很强,殊不知大唐早就变了天。
面对唐军,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却偏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意识到了,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弱得跟蝼蚁无异,现在一败涂地,理智已经完全丧失或许在得知平壤半日陷落、三十万大军死伤殆尽的消息时,他就已经疯了。
“闹了半天,原来我之前一直在跟空气斗智斗勇......”李晔想起自己分析弓裔出动出战时的迷惑、谨慎,自嘲的笑出了声。
弓裔还在唾沫横飞,李晔却已经没有跟他对话的兴致,对赵破虏使了个眼色,就转身离开了大帐。
出门前,弓裔的叫骂戛然而止,有鲜血溢出咽喉的极轻微流动声。
李晔站在门外,抬头看向湛蓝苍穹,心里升起一个疑问: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忽然发现,十年南征北战,夙兴夜寐创下的基业,在某个强横存在面前,也不过是一碰就碎的气泡,自己会不会也疯掉?
面对无法战胜的强敌,自己是会坐以待毙,还是明知必死,也说服自己拼尽全力冲上去?
李晔没有多想,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大唐跟高丽不同,他跟弓裔更加不同,双方没有任何可比性。
仙域。
腥风血雨的战场上,郡主吴悠收回粉嫩的拳头,遗憾的叹了口气:“太弱了。”
她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对手。
李晔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后高句丽的修士就这么点实力,你要是觉得不尽兴,后面还有两个对手给你打。”
郡主想了想,偏着头回答道:“新罗和后百济也很弱吧?”
李晔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半岛三国的实力现在应该差不多,至少站在大唐的角度上看,他们是差不多的,要不然也不会三足鼎立。
现如今大军击败了后高句丽的所谓精锐之师,仙域之上的战斗也轻易解决,新罗和后百济想要翻起大的浪花来,只怕是确实有些难。
弓裔带着自家军队跟唐军野外交战,这是策略上的失误虽然他守卫松岳也注定无用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仙域之战率先分出结果,仙人气机影响了弓裔。
郡主见李晔没否认,忽然道:“晔哥哥,要不我去海的那边吧,那里或许会有值得正视的对手。”
听到这话,李晔感到一阵无奈。吴悠所说的地方,不是倭国,而是美洲大陆。楚南怀、苏娥眉师徒在异域征战,现在已经征服了许多地盘,看得郡主很是眼红。
至于小小的人是眼红彼处的战斗,还是眼红苏娥眉扮演的重要角色,李晔就不得而知。仔细想一想,只怕后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毕竟根据楚南怀师徒的回报,美洲现在没有神灵,也就是说仙域之上没有大修士。
“暂时还没必要过去。等到解决了眼前的对手,确立航线的时候,如果有强敌出现,倒是可以过去看看。”李晔没有完全拒绝吴悠,最终他也是要过去看看的。
大军很快占领松岳城,作为后高句丽失败的象征,弓裔的人头被挂在了城门前,供过往的行人观看。
松岳城的百姓很惶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日日夜夜不敢露头,躲在家里抱着妻、子瑟瑟发抖,生怕唐军什么时候就破门而入。
唐军自然不会去扰民,这无关道德,而是军令。
唐军征服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需要治理的,往后也都会成为唐土,祸害这里的百姓只会影响此地的民生,对日后的建设工作不利。
松岳城的百姓在担惊受怕了几天之后,发现门外秩序井然,没有唐军来抢他们的老婆孩子和财产,试探着出门,发现左邻右舍果然都没有遭殃。偶尔从门前路过的唐军巡逻甲士,也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这让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很快,城中乡绅就被请到了官衙,文官向他们宣布了大唐对这片土地不容置疑的合法统治权,并要求他们配合进行抚民事宜,并按照大唐律法重新确立松岳城秩序。
一批态度良好、对大唐恭敬有加的乡绅得到了提拔,被任命为中低级官吏,作为辅官帮助大唐文官办差,松岳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生机。
当然,也有些人到处聒噪,喊着精忠报国,要跟大唐誓不两立,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有多少声望,都被大唐修士抓住,集中在一起送到菜市场砍了头。
战后镇压反抗势力,李晔毫不手软,拥有绝对实力做后盾,他也毫无顾忌。
与此同时,后高句丽的各个州县传檄而定,虽然也有几个不长眼的,打着国家大义的旗号,想要浑水摸鱼,在被大唐修士雷霆灭杀之后,这片土地就再没了敢于在明面上反对大唐的人。
李晔现在需要的是稳定,至于长久统治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此地百姓发自内心,认同大唐对他们的统治权。
对李晔而言,这也不难,无非就是分两步走。
其一,迁徙,将半岛的百姓大规模迁往大唐腹地,削弱他们在此地抱团取暖的能力,再迁徙一批大唐百姓过来,同化他们;
其二,思想改造,这种事儒门最为擅长,只需要经过两代人的教育,这里的百姓就会基本忘记高丽王朝。
当然,为了迅速达到这种目的,大唐还可以说,高丽百姓最初就是从中原迁徙过来的,儒门的那些饱学之士,能从古籍中找到很多证明这个说法的证据。
唐军主力没有在松岳城停留太久,稍作休整之后,他们就把兵锋指向了下一个目标:后百济。
完山州,王宫。
后百济王甄萱,与麾下能臣武将齐聚一堂,商讨应对唐军的办法。殿中愁云惨淡,两个时辰过去,仍旧无人提出得胜把握大的策略。
十万唐军攻占后高句丽的战争,压倒性太强,整体国力相比后高句丽没有太多优势的后百济,就算是拥有英明的君主与大批能臣,也注定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大王,请恕臣不敬之罪,唐朝甲兵鼎盛,正面根本无法匹敌,后百济就算是坚壁清野,也没有多少胜算。我们的国土面积不大,在十万唐军面前,连转圜的余地都很少。依臣看,只能接下唐朝皇帝的诏书......”
长久的沉默后,宰相拜伏在大殿中央,泪流满面的进言,悲怆得不能自己。
李晔给甄萱发了一道劝降诏书,现在就摆在甄萱的案头。
甄萱脸上肌肉抽动半响,见满殿大臣,竟然没有人反对宰相的话,就知道这是众人心中的共同想法,不由得悲愤不已。
依照李晔诏书中所言,投降,他还能保有荣华富贵,不投降,就只能落得跟弓裔一样的下场。
甄萱牙关紧咬,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刀山火海之中,浑身难受,痛苦难当。
新罗内乱之初,豪强们割据地方,自称城主、将军,不遵新罗王朝号令,但从来没有人敢站出来,在明面上声讨新罗,撕破脸皮。这其中的差别,就相当于藩镇割据与造反。
是甄萱第一个举起了造反的大旗。
现如今,半岛三国鼎立,后百济欣欣向荣,国力大盛。
甄萱的功业地位,不是弓裔可比,他比后者强了太多。
但这点程度的强,在唐朝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没有半点作用,也突显不出什么不同。
甄萱心如刀绞。
良久的沉默后,甄萱再睁开双眼时,两行血泪淌出眼眶,面对拜伏在地的宰相、惴惴不安的臣子,他挥了挥衣袖,声音颤抖着道:“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