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科学 修真 原初
仙帝止住了发难的动作,竟然没有觉得难堪,反而理应当然道:“若是你连这小小的考验都经受不住,朕杀了你,你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处变不惊,还能把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李晔不得不敬佩对方的脸皮厚实度。方才对方的确有出手偷袭的意思,若不是他心智坚定,此刻下场肯定凄惨。
李晔乜斜着仙帝道:“你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你我之间这场搏杀就免不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废话,直接动手便是。”
仙帝见李晔要拔剑,连忙摆手,示意对方不要这么着急,他还有话没有说完,“朕刚刚跟你说的这些话,虽然有扰乱你心境的用意,但其中的道理却是没错的。
“李晔,如果你战胜了朕,那就必然是仙凡之主,以你如今的声势,仙佛妖魔,皆在你的掌控之中。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要带着他们走向何方?”
李晔不为所动,淡淡道:“你死之后,纵然是洪水滔天,又与你何干?”
仙帝摇摇头,对李晔这番话很是不以为意,他肃然道:“朕再怎么说,也做了仙凡之主这么多年,其间可谓是历经无数风雨。不管你信不信,朕都自觉已经跟神州仙凡融为一体,分不出个彼此来。
“如今昆仑通道关闭,神州仙人无法下凡,凡人也无法踏足仙域。可你想过没有,在域外的域外,万里之遥的远方,彼处的仙人是否也不能下凡?若是他们能下凡,你的凡间军队若是碰到他们,又当如何区处?
“而若是因为昆仑通道关闭,导致他们也不能下凡......那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
李晔再怎么跟仙帝对立,有要立马跟对方分胜负、决生死的念头,对仙帝抛出的这个问题,都不能不深思。只不过跟刚才不一样的是,此时无论仙帝再说什么,他的心境都不会受到影响。
仙帝口中“域外的域外”,在李晔脑海中,自然就是这片大陆的西方,以及其他几块大陆。按照李晔在地球上形成的固有记忆,他甚至能够勾勒出彼处大致的陆地轮廓。
穿越而来,李晔当然知道,这个世界跟地球是不一样的。虽然历史惊人的相似,几乎没有出入,但这里除了是修真世界,还有地域面积、人口数量,都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的好几倍。
闲暇的时候,李晔也曾想过,这里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世界,跟地球有怎样的关系?
是平行宇宙吗?
平行宇宙真的存在?
依照李晔的地球记忆,此时的“欧洲”,是黑暗的中世纪,中亚非交界处的阿拉伯帝国,亦或是波斯帝国,都是穆斯林的统治范围。而在大洋彼岸,那里的情况一片混沌、原始,在李晔看来,充满神秘气息。
但这里毕竟不是地球。
回到仙帝的问题上,如果因为昆仑通道关闭,波斯帝国的仙人也无法下凡,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所谓的上古时代,九州就是世界的统称,东土就是世界的中心,其它地方存在的人,都是从这里迁徙过去的。
换言之,东土大唐这片土地,是“人类”的发源地。
所以这里的仙凡法则改变,才能影响整个世界。
在李晔的记忆中,地球人从何而来,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当然,如果有人愿意相信人是从猴子进化来的,那就另当别论。达尔文的进化论,本就只是一个假说,成立的条件需要的证据链并不完整,而且缺乏关键节点。
即,地球上没有半人半猿的存在。
所有地方的人类,都是完整的现代人,文明差距巨大,进化程度却出奇一致。
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从何而来?
如果“人类”最初的发源地不是东土大唐这片土地,那么昆仑通道关闭之后,别的地方的仙人下凡,理应不受限制,这些年来,怎么就没见有仙人杀到大唐边境?
如果东土大唐,果真是“人类”发源地,且他们又不是又猴子变的,那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所谓大道,必然是整个世界的大道,天道气机有九,李晔只见到了其六,那么其它三缕天道气机,现在何处?
总之不在东土大唐。
这也说明了大道的确是整个世界的大道。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就如仙帝问李晔的那样:你对你生存的这个世界,真的了解吗?
李晔长吐一口气。
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位置已经高到,需要追问这样的问题了吗?
李晔心中暗暗苦笑,“回想当初,我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一心只求飞成仙,谋得长视久生。之后被道门针对,只能奋起反抗,与仙庭作对,争一线生机。在龙气的帮助下,我修炼帝道有成,如今已经下平凡间,上定仙域。
“原以为这就是战斗的尽头,我所想要获得的一切,都能在此战之后握在手里此战若胜,我原本想要的,也的确能够握在手里但现在我却再次发现,世界远比我想象中要大。
“原来前路,没有尽头。
“至少,现在我仍然看不到尽头。
“山外有山,天外,究竟有什么?”
李晔思绪虽然杂,但并不乱,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什么,只是还不太清晰。
对他个人而言,一切问题的尽头,也都可以回到原点,即:他体内为何会有龙气?
若无这道龙气,他依然是凡人之躯,不能踏入修行之门,也不会有现如今“逆天”的功业。
若一定要追根揭底,李晔还必须问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是科学,还是修真?
比起世界之外是什么,大道本源是什么,这个问题,对李晔个人而言,拥有更加实际的意义。
任何问题,都是有答案的。
一定有答案。
只看你能不能寻找到。
一切存在,皆有根由。
这世上没有无源之水,也没有无本之木。
“源”和“木”一定存在,关键是你能不能看得见、碰得到。
现如今的李晔,已经要跟东土世界最强横的存在仙帝,一决生死。他的高度决定了,他必须追问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无暇追问,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唯有如此,他才能继续走下去。
李晔看向仙帝,“你是仙帝,入主仙庭已久,我倒想问问,在你看来,大唐域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仙帝等李晔问已经等了很久。李晔问出来,就说明他想到了很多东西。但是很可惜,仙帝也只能摇头,“朕也不知。朕入主仙庭时,域内域外已经分得很清楚。”
李晔怀疑道:“可上古时期......”
仙帝接话道:“所谓的上古时期,一切都只是传说。盘古、女娲,都了无痕迹,他们的事迹只存在于口口相传,却找不到他们实际存在的证据。”
李晔微微一怔,“连你也不知道?当年仙妖大战......”
仙帝道:“妖族奉女娲为祖,仙庭奉鸿蒙为宗,但他们谁也没见过。就像你们李唐宗室,说李耳是你们的祖宗,难道你们就真是李耳的后人?不过也是扯虎皮做大旗,骗人敬畏、信任,凝聚人心的手段罢了。”
李晔:“......”
他能够分辨出,仙帝这话不是作假,也不是为了扰乱他的心境,而是在对方的认知中,这的确就是事实。
看来,传说在任何地方都是传说。
李晔深吸一口气,“所以仙庭之上,根本就没有一气化三清的太上老君?”
仙帝摊摊手,“这不过是道门高人化祖宗的故事,突显自身底蕴、美化自身形象、骗取凡人敬畏的手段罢了。”
李晔眉头抖动了几下,“所以所谓圣人境,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仙帝耸耸肩:“你看飞鸿圣佛是圣人境吗?朕是圣人境吗?到了今时今日,你怎么还如此天真。所谓圣人境,只是给大家一个不可能达到的目标,让大家一心修行,不天天惹是生非,破坏朕的统治秩序而已。
“再者,朕说朕是圣人境,别的仙人就会畏惧朕,认为朕绝对高他们一等,他们就不会成天想着造朕的反,觊觎朕的位置。说到底,朕也是大罗金仙,只是实力的确比他们强一点。”
李晔冷笑一声,“我倒是看出来了,你的确不是什么圣人境。”
仙帝笑了笑,无所谓道:“正因如此,朕才会在你面前承认这个。至于其他人,只需要仰望朕就行了,还没资格让朕说出这样的真相。”
仙帝如此坦诚,李晔一时无话可说。
就眼下形势而言,李晔跟仙帝必然一战,立时就会分出胜负,需要手底下见真章的事情,也没必要在言语上藏着掖着当然,对仙帝而言,前提是李晔经受住了他的考验,没有道心混乱,被他一剑刺死。
至于往后,失败者身死道陨,知道了什么都不重要,而胜利者还要掌控仙凡,知道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见李晔已经没有多的话想说,仙帝便清楚的知道,两人之间也的确没什么需要谈的了。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决出到底是仙凡易主,还是一切照旧。
仙帝抽出了自己的长剑,饶有兴致的抖了个剑花,笑着对李晔道:“作为仙凡之主,朕该跟你说的,都已经说了。就算此战朕死了,相信你也能做好下一任仙帝,带着神州仙凡继续走下去。
“无论如何,神州这片洞天福地,不能由异族人染指哪怕在朕看来,所谓异族,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我们的手足。
“而若是朕赢了,你放心,你的人,朕会杀得一个不剩!”
李晔点点头,这一切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拔出卢具剑,指向仙帝,眼神一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来吧!”
第七十三章 新旧仙帝
他拔出卢具剑,指向仙帝,眼神一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来吧!”
仙帝手腕一抖,手中剑霎时由青转紫,磅礴的灵气熊熊燃烧,周围的空间顿时扭曲,无数灵气在极短时间内,从万丈空间中急速涌往长剑。
一道道灵气火焰在剑身周围萦绕,因为灵气的疯狂聚集,附近空间甚至开始以剑身为原点,大规模向内坍缩。在根本无法分辨的瞬息之间,那柄紫色长剑就成了一道黑洞般存在。
看上去,就像是时空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又像是虚空正在张开深不见底的大嘴,视觉冲击力无与伦比。
虽然也是大罗金仙,但仙帝修为深不可测,的确就像他说的那样,不是寻常大罗金仙可以望其项背。
别的姑且不言,此刻一剑未发,仅仅是在蓄力,就已经让空间扭曲塌陷,连近处的时间流速都被影响。可想而知,仙帝必然在时间与空间之道上颇有造诣。
而时间与空间之道,无疑是通向更加广阔,甚至更加高层次、高纬度世界的基石。
在李晔的视线中,因为空间扭曲,仙帝衣发狂舞的身影,已经看不真切,有一种化身成雾、无处不在的视觉错觉。唯独那柄剑化作的深渊裂缝形状的黑洞,正在急速扩大。
而李晔分明感觉到,自己像是陷入了流沙泥潭,正在不断下沉,手脚四肢都愈发沉重,渐渐无力,连抬起都困难,更不必说抽身退走。
这是仙帝的领域之力,他已经在仙帝的领域中。
仙帝仙园中的力量好似无穷无尽,以至于眨眼间李晔视线所及的虚空与仙域,都已经暗淡无光,陷入了无尽黑暗。
唯一不那么难受的,是李晔身在领域之中,经受的时间流速跟仙帝一致,不至于丧失判断力。否则就可能出现,李晔看仙帝根本没动,而仙帝已经斩出千百剑的情况。
“李晔,这一剑既分胜负,也定生死,仙凡归属,皆在朕这一剑之上!”仙帝的声音从四面八风传来,回荡不休,冲击着李晔的神智,侵蚀着他的思维。
李晔神色凛然。
面对仙帝,他当然不敢大意,有多少力量都必须施展出来。
这回凡间举世攻唐的局面被破解之后,无论是他的个人威望还是大唐国运,都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他帝道修为有成,个人气运与国运不分彼此的情况下,两者相互裨益,让他的修为提升很大。
加上春天种植的第一批土豆现在已经收获,在朝野大肆宣传之下,无数百姓都知道了这样一种神奇的粮食,对日后吃饱肚子的担心降到了历史最低点,信心上升到了历史最高点,对皇朝更加感激忠心。
这就让李晔的修为在大罗金仙上更进一步,这才有直面仙帝,跟他单打独斗的可能。
李晔深知仙帝这一剑的强势。
可以说就算牛魔王到了这里,也只有被这一剑斩成飞灰的下场,逃走、抵抗都不能。现如今的仙域战场上,恐怕也只有飞鸿圣佛,有接下这一剑的可能。
不过飞鸿圣佛注定无法来相助李晔,前方战局需要她这个定海神针去稳住。
李晔没有丝毫惊慌,有条不紊将修为之力调动到极致。
龙气随着灵气进入卢具剑,伸手不见五指的极致黑黯中,霎时便有一线青光冲天而起。随着一声高亢龙吟,以卢具剑为中心,青光呈球形猛然向外一荡,瞬息之间便扩大到千丈范围。
灵气光球中的李晔,长发飞扬。
忽地,仙帝一声大喝,手中剑向李晔猛然斩来!剑气勃发之下,黑暗裂缝犹如张开大嘴,眨眼扩大,如同将万丈苍穹一口吞噬,而青色光球中的李晔正在中心。
李晔眉眼如铁。
他的仙园现在是清晰庞大的大唐江山图,代表大唐百姓的光点遍布其中,密集处犹如满月。随着他意念一动,烟花升空一般,无数气运光束腾空而起,从仙园中汇入到卢具剑上。
“这一剑,为大唐开新天!”李晔长啸一声,双手持剑,猛然向苍穹上张开的黑黯裂缝斩下。
青色光球陡然爆开,领域无限扩散,明亮的剑气化身光柱冲破无尽黑暗,不知尽头,在电光火石间斩进早就躁烈扭曲的空间!
三万丈之外的牛魔王等妖,与仙帝的嫡系仙人,只能看到张开的深黯裂缝合而为圆,苍穹中如同凭空出现了一轮巨大黑日!
跟它一比,每个修士都渺小如尘埃。
黑日中灵气之浩瀚、威力之庞大,以及散发出的恐怖深邃之感,似乎将他们的神魂心智都吞噬了进去,让他们胆战心惊,浑身颤栗。
好似面对天灾而束手无策的蝼蚁,只能无力等待沉入黑暗深渊,彻底丧失一切意识,归入无边无际的寒冷寂静。
覆盖整个视野的黑日完整出现时,一道青光从日心升起,突破了边界直上虚空,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直达星海深处,不可测量。
而黑日中心的那颗青色光球,虽然大小只有黑日三成,但其中散发出的力量威压,却比之黑日毫不逊色。无论是妖族大能还是仙庭修士,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已经深陷其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神识思想。
陡然间,铺天盖地的轰隆巨响传来,震耳欲聋,好似苍穹都给炸开!
正在修士们因为这声爆炸惊骇不定时,第二声、第三声......接连不断的灵气爆炸此起彼伏,密集如鞭炮,像极了烟花齐放的上元节京师。
可这爆炸声太过猛烈,震得大罗金仙境界以下的修士,都感觉天塌地陷,身体摇晃,站立不稳。体内灵气更是不受控制四处乱窜,修为不济者当场七窍流血,丧失意识。
“这两人的实力竟然强到如此地步?!”以牛魔王的修为,也不禁面色纸白,失神呢喃。
在他们的视野中,黑日在持续不停的气爆声里,已经变幻了原来的面目。现在黑日中充斥着无法描述数量的青色闪电,以至于整个黑日快要变成青日,两种灵气光芒彼此纠缠,不断此消彼长。
所有修士都明白,那是李晔和仙帝的领域在碰撞,也是两人在领域中不断挥剑战斗。每一道出现的青色闪电,都是李晔跟仙帝一次交手。
很显然,两人的战斗并未能一剑分出胜负,而是陷入了势均力敌的鏖战!
虽然看不见封闭的黑日空间中的具体战况,但无论是妖士还是仙人都明白,他们的视野里的宇宙星海与无尽虚空面前,最终只会留下一轮太阳。
区别只在于,是黑日吞噬青日,还是青日驱散黑日。
李晔挥剑如雨,速度快得寻常大罗金仙都看不清,而他每一剑击出,都会跟仙帝手中剑碰撞在一起,两人的剑气交锋、破碎、流溢,形成无数黑色、青色闪电。
黑色闪电在黑日中看不出来,外人便以为只有青色闪电。
“李晔,你灵气即将耗尽,还拿什么赢朕?!”仙帝越战气势越雄浑,剑气威力也越大,有一浪胜过一浪,形成巨大潮汐之势。
战至此时,他的灵气已经所剩无几,故而剑气潮浪的蓄积也到了最后关头。但李晔的灵气却消耗殆尽,情况比他还要危急。那最终必然到来的剑气潮汐,将彻底淹没李晔的领域,让他灰飞烟灭。
但李晔明显不这样认为。
他的攻势并未因为灵气即将枯竭而放缓,反而也在蓄积剑气潮汐,眼看剑气即将达到巅峰,他气海中的灵气却先一步彻底耗尽。
“给朕神魂俱灭!”陡然间,仙帝高举长剑,眸中精光爆闪,向李晔挥出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击。
一**剑气犹如大浪淘沙、瀑布飞流,滚滚而下。
李晔轻笑一声,“是时候跟旧秩序说永别了。”
此言一出,手中卢具剑也挥出了最强一剑。这一剑,他本已没有灵气,理应无法发出剑气,只能等待被仙帝剑潮淹没。
然而在李晔的仙园之中,百姓气运之力却迎来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爆发,就像是所有人在齐声呐喊,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于是新的力量顺着卢具剑喷薄而出,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火炬,将仙帝挥来的剑潮燃烧得干干净净。
嘭的一声巨响,牛魔王等妖和仙人们同时看到,巨大黑日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飓风刹那消散,归于无形,面前就只剩下那一轮光芒万丈的青日!
而在青日中心,李晔和仙帝持剑而立,终于露出身形,可以让所有人都看得真切。
之前因为爆裂的战斗而受创不小的修士们,此刻发现身上压力全消,神智也恢复清明,就像是暴雨过后天色放晴,每个人也跟着精神抖擞。
仙帝手中的剑灰烬般寸寸消散,他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梦幻中。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这一刻,他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仙帝看向李晔,遗憾的摇了摇头:“没想到,你的仙园之力如此雄浑,这就是你修炼的苍生之道?果然不同凡响。”
李晔收起卢具剑,“苍生之力,只要好生维护,便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天下人心在我,我的力量便不会耗尽,除非他们死绝。”
仙帝点点头,抬头看了看虚空,喟叹一声。他神色复杂,有惋惜有留恋,也有淡然与超脱。
他道:“这仙凡,是你的了,击败了我,你已经是新的仙帝。希望在你手上,仙凡能有新的面貌,希望你能走的更远,去到我没能去的地方。到了那时,记得遥敬我一杯酒,告诉我更加广阔的世界,究竟是何种模样。”
这话说完,仙帝的身影悄然破碎,化作无数微尘,当空消散无踪。
第七十四章 仙凡俱定
一代仙帝,仙凡数千年来真正的主宰,终于走到了生命路程的尽头,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轻烟飘散。
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他的踪迹。
过往的无敌修为、无双权势,和他主持的数不清的大战大事,也在这一刻成了历史长河中的记忆。再也无人可以触碰得到,最多能够遥相缅怀。
灵气耗尽的李晔负手而立,有良久的沉默。他身周的青光逐渐淡去,青日缓缓消失。末了去看,也只是孑然一身,除了风仪非凡,也没甚么特别。
但在其他修士眼中,此刻的李晔却高高在上,跟太阳并没有多大区别。那是他们无法抗拒、无法触犯的存在。就算不顶礼膜拜,也必须恭敬有加。
哪怕李晔已经没有丝毫灵气,也无人敢生出不好的心思。
没有人有承受李晔杀机的信心、勇气。
仙帝带来的嫡系仙人们,大部分对仙帝都有绝对的忠心,眼睁睁看着仙帝灰飞烟灭,无不如丧考妣,神色颓然。纵使对凡人而言,他们是高深莫测的仙人,此时也有不少人潸然泪下,甚至是嚎哭出声。
一些对仙帝不那么忠心,或者本性比较自私自利的仙人,则神色茫然,心惊胆战,生怕李晔将他们全部清洗。
李晔有这么做的理由,更有这么做的实力。而若是李晔决定那么做,他们无论是奋起反抗,还是坐以待毙,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李晔个人自然无法杀光他们,但李晔有听令于他的佛域僧众、妖族修士、通天派系的仙人。现在,他就是仙凡之主,一言可决他们的荣辱生死!
他们体会到了身为蝼蚁的无力感。
众仙心思不同,情感不同,反应也是不一而足,但都没有人擅自做什么。在“天灾”面前,他们很清楚,蝼蚁做什么都没有必要,也没有没有意义。
李晔就是他们这些仙帝嫡系修士的天灾。
他们只能接受天灾的“审判”。
就连那些仙帝的死忠,也只是哭嚎不绝,完全不敢有为仙帝报仇,跟李晔拼命的举动。
牛魔王来到气质愈发飘渺的李晔身旁,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分明感觉到李晔就站在面前,两人之间却好似隔着天河,距离感油然而生。
那不是李晔对他有所疏离,而是两人已有莫大差别,不仅是实力上的,也有身份上的。随着李晔斩杀仙帝,很多东西就变了,很多原本模糊的东西,也更加清晰。
牛魔王分明感受出来,这种距离,是绝巅与群峰的距离。
准确说,是君与臣的距离。
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无措。
不过他好歹也是妖族第一大圣,断不至于乱了方寸,很快就收拾好心绪,笑道:“真没想到,仙帝那老匹夫,竟然也死在你的剑下。”
李晔嗓音平和:“仙帝的手段神鬼莫测,对大道三千的领悟也非同凡响,从这些方面说,其实我不如他。但在跟他交手之前,我就知道,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这话有些矛盾,牛魔王奇怪地问:“这是为何?”
李晔不无感慨的长叹一声,“仙域毕竟是仙人自行开辟的洞天福地,跟凡间江山差得太远,仙人们在这里修行,必须要靠凡间的香火供奉愿力,来维持和提升自己的实力。可现如今的凡间,哪里还有道门的香火?
“失去供奉愿力的仙域,就像没有饭吃的普通百姓,实力已经大不如前。现如今释门与道门联合,对战域外仙人联军,也只是压到了左右两军,中军都还没动,这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
“要知道,之前仙庭可都是独自作战,碰到的对手也不乏强者,可都是从来没彻底败过的。
“仙帝作为仙庭之主,没了这份根基之力支撑,就只剩一身灵气;而原本应该为他所用的百姓气运之力,却到了我身上。而且我的百姓气运之力,是全民气运,不只是道门信徒的力量。此消彼长得这么厉害,仙帝拿什么赢我?”
牛魔王恍然大悟,“怪不得后来你没了灵气,还能一剑将仙帝击败,原来是这么个道理。眼前你们这一战开始结束得很快,但为了这一战,你们其实已经斗了多年,现在不过就是给多年战斗一个结局而已。”
说到这,他喟叹道:“失去百姓愿力,仙帝之称已经名不副实,顶多算是一群修士的头领。与之相比,仙帝之名加在你身上,才更加名副其实。胜负之数,早已见了分晓了。”
李晔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抬头看向虚空深处,神思难言。
他能意识到的东西,仙帝自然也能认识到。
然而仙帝还是来了,毫不犹豫要跟李晔单打独斗。
这不是他多么大义凛然,而是已经没有选择。
李晔集合释门、妖族、通天三方之力时,仙帝就已经完全落入下风。
随着李晔解决掉举世攻唐的危局,让大唐国内和四境安稳下来,再加上土豆成功收获,万民归心,仙帝已经回天乏术,被烙上了失败者的印记。
他不来,日后难道还要对李晔俯首称臣不成?他毕竟是君,数千年的君,这种屈辱,不是他愿意接受的。此时过来这一战,不过是坦然面对宿命结局罢了。
唯一让李晔对仙帝颇为认可的地方,是他没有丧心病狂,指挥麾下最后一部分嫡系力量,进攻妖族组成的中军大阵。
在李晔没让中军参战的情况下,虽然仙帝这么做了,也没有十分胜算,只是会让李晔的战局更加艰难一些,让这场战争增加许多变故和伤亡。
但仙帝毕竟没有这样选择,而是提出跟李晔决战。
心知已败,心知必死,坦然受之,也不愧是是参透事理的仙帝。如此一来,李晔的人至少不会在事后将他贬得一无是处。他也只是一个失败者,而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这也算是仙帝的境界。
心灵上的境界。
无愧于强者之称。
李晔凝视着虚空星海,良久呢喃一问:“此界之外,是为何界?到底有什么?地球吗?”
想到这,李晔哑然失笑,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路总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方向不错,行路不止,前方总会到达。而他脚下的路,眼下还是解决仙域大战。
李晔先来到了仙帝嫡系旧部面前,眉宇如剑眼神如刀,迅速扫视了一遍。
那些之前也是身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认为仙凡皆在脚下的仙人,接触到李晔不怒自威的眼神,无论是正在痛哭流涕的,还是原本就惴惴不安的,都是心头一震,无不低下头去。
身为仙人,修为得来不易,又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生杀予夺大权,没有人会想死。实事求是的说,他们比凡人怕死多了。
所以面对可以一言决定他们生死的李晔,没有哪个修士能不畏惧。
“去叫杨戬过来,将这些人甄别收编。能用的,我不介意他们改头换面,不能用的,杀无赦!”李晔下达了命令。
听到有生还的希望,仙人们无不神色恳切。看李晔的模样,跟渴盼君王临幸的宫女也没有太大差别。有些热切的,一副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让李晔看到他们忠心的样子。
当然,如果心肝真能辨别忠奸,这些人肯定是最先灰飞烟灭的。
杨戬来了之后,李晔交代两句,就没有停留,回到中军大阵指挥位置。仙帝已死,这些人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况且李晔对仙人的人性,有着充足的认知,也不认为他们敢找死反对自己。
仙帝说的没错,李晔已经是下一任仙帝,既然如此,收编降军就是题中应有之意。让杨戬来做这件事,李晔也算是给这些仙人表露一份善意,毕竟杨戬跟仙帝关系很近,人品名声也不错。
往后,飞鸿圣佛带领的释门,妖族修士,杨戬带领的仙人,就是他麾下三大山头,可以相互平衡,谁太弱了亦或是太强了都不好。
至于通天教主派系.......跟前三者相比,李晔其实对他们最没有好感。说到底,他们是野心叵测的造反派,哪个君王都不会对他们推心置腹。
不过李晔也不至于在战后翻脸,给他们应有的待遇就是了。现在有佛域僧众与妖族,李晔麾下力量比仙帝强大太多,他们已经无法像之前在仙帝麾下那样,有能力背地里做些什么。
但凡是让李晔察觉到他们心思不正,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将他们彻底抹去。
回到中军,李晔目光如电看向战场,大手一挥,下达军令:“中军出击,全军向前,所有可见之敌,一个不留!”
妖士们等这一刻已经很久,早就摩拳擦掌,此时自然是奋勇出动。更何况李晔已经战胜仙帝,谁还能不知道,只要此战胜了,他们面前就再无回归仙域的阻碍,可以重拾昔日荣耀,再享仙域盛地?
佛域僧众与通天教主派系的人,听说仙帝已死,自然也是战意高涨。
仙帝麾下的修士虽然心有戚戚然,但李晔已经给出承诺,只要此战奋勇向前,战后不仅不会翻脸,还会给予应有奖赏,也就都知道该在新主面前如何表现了。
是以,只用了两个时辰,他们就击败了域外仙人大军。
随后的追击倒是耗时久了些,但战果却是显著,域外仙人基本被屠戮殆尽。
自此,李晔在仙凡都已底定大局。
第七十五章 方向 挑战 谋划
战争结束后,众仙带着丰厚战利品班师回朝。
战利品主要是域外仙人的法宝财物,杀人放火金腰带,对修士来说,每进行一场战争,就是一次将对方的身家据为己有的过程,跟抢劫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凡间财物分布在官府和民间,抢掠起来颇费周章,而对仙域来说,财富就在修士身上,收获战利品就轻而易举。
“国不可一日无君,对仙域来说也是如此。既然仙帝已经为你所杀,你接任仙帝也就顺理成章。以你现在的修为、势力,也没人敢不服。”
回程路上,飞鸿圣佛跟李晔说起这事,在她看来,这件事容不得拖延。
从本心上讲,这也是飞鸿圣佛乐见其成的结果,佛域现在已经李晔的部曲,李晔继任仙帝,统带他们就会更加名正言顺。
对李晔和佛域僧众而言,这也是一种正名,之前他们类似于自立的乡野诸侯,现在大业功成,李晔一旦成为仙帝,他们也就是朝廷正统军队。
李晔对此当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虽说在凡间,碍于李俨的情面,他一直没有登基,但在仙域之上,李晔斩杀仙帝之后,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他名正言顺,掌握仙域大权。
不过在此之前,李晔还有些事情得理一理,免得日后有什么隐患。
回到仙庭,众修士分山头“安营扎寨”主要是给佛域僧众、妖族修士安排屋宇殿舍,毕竟他们之前在仙庭是没有居所的。在此期间,妖族修士最是兴致高昂,到处攀柱爬墙,跳脱不羁的性子一览无余。
安排好驻扎问题后,李晔将飞鸿大士、牛魔王、杨戬,通天教主四名修士,叫到自己下榻的大殿内,开始商议仙域新秩序的构建。
李晔直入主题:“仙帝已死,外敌已除,从今往后,这仙域便是我说了算。在破旧迎新的战争中,诸位率领的仙人,皆有不可磨灭的大功,往后自当和睦相处,听我号令,与我共享仙域。我话说完,谁赞成,谁反对?”
飞鸿大士微微颔首,表示认同,随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作出尘状。
牛魔王扰扰头,“妖族与仙庭开战,是为了不再受仙庭欺压,重现昔日荣光,再度入主仙庭。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妖族的入主仙庭,就是重返仙庭,而不是成为仙帝,这样的目标他们还无法实现。牛魔王这么说,是承认李晔继位仙帝。对整个妖族来说,李晔成为新的仙帝,也是最好的局面。
杨戬言简意赅:“我赞成。”
说完,瞥了通天教主一眼,道:“自此之后,你我也不必再相争。只是不知在教主看来,自己没有得到仙帝之位,是否甘心?”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表示你别想阴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新的局面是我们共同打开的,只要我们都得到认可,我自然没有其它奢求。对了,不能再把我软禁在东浮宫了。”
这个要求提出来,让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李晔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划分地界,让你们的人分开居住了,免得彼此生疏。佛域跟仙域也不再各立山头,统一划归仙帝麾下管理。往后,仙域就是各方共融的局面,还希望诸位做好榜样。”
众人相视一眼,都起身行礼,“臣等谨遵陛下敕令。”
李晔微微一笑,坦然受了众人这一礼。
当仁不让。
三日后,良辰吉日,在紫霄宝殿,仙人们为李晔举行了登基大典。
各方修士位列两班,仙妖混杂,释道不分,皆神色肃穆。他们目光热切看着龙袍在身的李晔,从他们面前走过,一步步走到御案后,在珠帘后稳稳坐下。
“参见陛下!”
随着李晔坐定,修士们下拜行礼,山呼万岁。
李晔缓缓抬起手,目光威严,气势万千,淡淡道:“众卿平生。”
“谢陛下!”
自此,仙域迎来新主。
......
夕阳下,荒漠边,药葛罗禄?[回望阳关,神色悲凉。
雄关虽已残破,但根骨犹在,无论是高耸如山的城墙,还是铁笔金钩的城楼飞檐,在斜阳下依然投放出大片阴影。它沉默无言,却让人感到有万钧之重。
“可汗,我们还是快走吧,唐朝修士距离我们并不远,可别叫他们追上来了!”一名万夫长急切的劝说道。
药葛罗禄?[眼中流露出极致的痛苦,久久不愿离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从阳关这一走,穷尽此生,都将再无踏进阳关的可能。不仅如此,从这里杀出来的无敌唐军,甚至会侵入他的领地,烧杀抢掠,将他的族人带进地狱。
他的子孙后代,再看到这座雄关的时候,身旁再也不会有千军万马,而只是商队货物。他们将对戍边的大唐甲士敬畏万分,弯着腰赔着笑脸,缴纳入城税款,接受对方的指手画脚与检查。
“不该进这座关城的.......”
药葛罗禄?[后悔到了极点,眼角有血泪淌下,“原以为进了这座关城,向东就是天国,孰料数十万勇士身入阳关,却只能魂归故里,那里.......是我们的地狱.......”
抹去脸上的血泪,药葛罗禄?[转身投入无边荒漠。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为族人留下一道血泪祖训:回鹘世代,不可与大唐为敌。
只可惜,这道教训来的太晚,它已经不能阻挡唐军西征的步伐。
......
年末,长安大雪。
安王府,李晔在亭台内温酒赏雪,身旁除了形影不离的大少司命护卫,就是英武神骏的岐王,一柄折扇摇得很是起劲。
“归义军、羽林军已经做好西征准备,只待开春之后天气转暖,便出西出阳关,直取回鹘老巢。若是不出意外,西域明年就能拿下,此刻你应当志得意满才是,怎么我看你还是这般淡然?”
岐王收了折扇,品一口美酒,怡然自得。
北境诸事了结,除了二十万驻军,下面的差事基本属于文官,岐王没理由继续逗留,前不久刚刚班师还朝。
斜坐着的李晔把玩着酒杯,“大军西征,重要的不是击败回鹘,而是重建安西四镇。这是一个不那么轻松的差事,需要的时间较长,还得有巨量钱财物资来保障。
“饱受战乱的河西、西北没有钱粮,朝廷调拨的粮秣辎重,得明年开春才能尽数运送到位。西域诸事繁杂,还有西边的势力在侵入,我哪有这么早就志得意满的道理?”
此时的西域西境,有强大的喀喇汗王朝,在穆斯林的精神领导下,正在向东发展、征战。大唐的军队要击败回鹘或许不难,但要重建安西四镇,恢复昔日辖地,就不得不跟他们正面对上。
喀拉汗王朝,尤其是它背后的穆斯林,才是李晔必须正视的问题。
释门撤出天竺后,穆斯林再无强劲对手,眼下气势汹汹的向东发展,在碰到大唐之前,已经没有任何存在能够阻挡他们。
李晔近来一直在寻思,剩下的天机,是不是就在穆斯林世界中?
就算不全在,至少也是有的。
有天机在的对手,李晔就不能无视。
说起征战之事,岐王自然有见解,她放下酒杯,打开折扇又摇了起来,风度翩翩地说道:“掌控西域,历来都是一个难题,说到底,彼处距离中枢太远,军队难以大规模出战,粮秣辎重负担不起。本朝西征的军队,向来都是精简再精简,还没出现过几十万大军西行的。
“而且西域虽然商贾繁多,但粮食却少,就地取粮无法实现。就算是让边军屯垦,也是杯水车薪,只能解决一小部分粮食所需,主要部分还得靠皇朝贴补。而且一旦发生战事,朝廷压力就会更大。这个问题不解决,西域就很难长治久安。”
李晔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这个困难,是他必须战胜的。
如若不然,就算安西四镇能够应付杂鱼,一旦碰到喀拉汗王朝和它背后强大的穆斯林,战争规模浩大,战事持久,朝廷负担就会太大。
不过李晔主持军政这么久,对此也不是束手无策,他有自己的打算。
饮下杯中酒,李晔悠悠道:“要对付西域劲敌,保证西域不失,甚至是征战更远的地方,皇朝其实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可。”
岐王眼前一亮,连忙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李晔道:“提升修士力量。”
岐王陷入沉思。
半响,她肃然问道:“你想用修士代替普通将士,在西域组建一支修士大军?”
李晔点点头:“不错。普通将士要靠源源不断的粮秣辎重补给,但对修士而言,只要装满自己的储物袋,就能满足一月鏖战所需的各种物资。而且修士运送补给,运力也大,速度还快。两相结合,战争负担岂止下降了十倍?”
岐王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眉宇间已有肃杀之色:“且不说培养十万修士,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仅仅是十万套修士装备法器、丹药、储物袋,那都是无法计量的财富!”
说到最后,岐王已经是一脸疑惑、惊疑。
李晔就很淡然,气定神闲道:“十万修士不够,至少也得二十万才行。而且,修为最弱也要是练气。”
岐王双眼瞪得溜圆,“大唐有这么多财富?”
李晔笑了笑,“为何没有?你难道忘了仙域之上有多少仙人?那可是仙人境。他们的法器、丹药从何而来?说到底,材料也是从凡间得到的。天下是仙域的基石,是一切的根本。”
“可那是数千年的积累!”
“所以我没想在凡间组建一支仙人大军,只能以练气修士为主的军队而已。”
“这......还是太过匪夷所思,天下当真有这么多修真资源?”
李晔叹了口气,正色道:“我且问你,你这个岐王,府上有多少资财?你做一身衣裳的钱,普通百姓十年也吃不完!天下资源之多,超出你的想象。在凡间,天下一成的权贵,掌握的财富又岂止九成?
“有钱人到底多有钱,普通百姓想象不到,你身为岐王,难道不知?在任何时代,最拔尖的那一成有钱人掌握的财富,都绝对超过天下财富总和的九成九!
“对修真界来说,这九成九的资源,之前都掌握在仙人手里,被他们拿去用了。现在仙凡隔绝,这些资源就都到了我们手里。只需要三年五载,我就能用它们装备二十万修士!”
岐王惊呆了。
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因为她发现,李晔这番话没有说错。
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小时候朝不保夕,连吃饭都成问题。也知道那些底层百姓,为了衣食住行耗尽了力气,却无法满足所需。
原本她以为这是世道艰难,世间财富不够,现在她哪里还能不知道,世道艰难是艰难,但世间财富却绝对不少。
大唐盛世,路边或许不再有冻死骨,但朱门酒肉臭的局面,绝对不会有丝毫改变他们家里发臭的酒肉只会更多。因为世间财富更多了。
没了仙域趴在凡间身上吸血,凡间的资源,绝对足够组建修士大军。
不,不只是组建修士大军,长此以往,甚至可以让天下有修炼资质的人,都能修行!那样的话,大唐的修饰力量,又岂止是组建一支二十万的修士大军?
这时候,岐王猛然想到,之前李晔在种植土豆之前说的话、构建的未来蓝图。
他要天下人人不愁衣食住行,而后让有修炼资质的人,都能修行,从而建立一个空前强盛的大唐!
这是他建立长安修行学院的初衷,也是让楚南怀等人远行去寻找土豆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随着长安修行学院的发展,随着土豆的大规模种植,五年之后,二十万练气修士,一定就会在大唐出现!在这个过程中,李晔有充足的时间,采集各种修真资源,打造法器、炼制丹药。
每一年,每新增一批修士,李晔就能及时装备、训练他们。
年复一年,直到五年后......
到了那时,西域再大,也不大了。
想到这里,岐王看李晔的眼神,充满了崇拜的火热光芒。
第七十六章 新皇登基
跟岐王商讨完未来的安排,李晔正打算痛饮几杯,孰料宫中传敕,李俨让李晔马上进宫去,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之前李俨很少给李晔传旨让他进宫,如果李俨闲来无事,就会在李晔休沐的时候自己到安王府来。其它时候,都是派人穿个口信,说最近又有杰作,让李晔有空的时候去欣赏欣赏,时间都是由李晔自己决定。
看来今天这事还比较急。
李晔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就跟宦官一起进了宫。出乎李晔意料的是,这回李俨见他,竟然不是在玩乐的地方,而是在再正经不过的含元殿。
高居皇位的李俨,头戴珠冕,身着龙炮,腰佩长剑,行头之隆重,好似要参与什么祭奠大典。这对平日里向来衣着随意的李俨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此时的李俨身上不见了酒肉之色,多了许多威严龙威,站起身的时候,不说顾盼生雄,也有睥睨之姿。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的展示着,他是大唐的皇帝。
李晔不知李俨这是唱哪出,或许是对方觉得应该改头换面,做一个负责任有权威的皇帝了?这些念头在李晔心中一闪而过,他行礼如仪,没有任何情绪表露。
让李晔平身后,李俨按剑而立,在前者瞻仰的目光中,很是摆了一会儿姿势,然后嘿然笑着问李晔:“怎么样,晔哥儿,我有没有皇帝的样子?”
李晔内心觉得无奈,面上还是配合,“陛下自然是龙威深重,让臣子心折。”
这话无论李晔信不信,反正李俨自己是不信的。他无趣无味的坐回了龙椅上,刚刚刻意装出来的气势,也无心去维持了,盯着李晔一动不动,看了半响。
李晔不明所以,只能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末了,李俨叹息一声,由衷道:“论起帝王威仪,晔哥儿的确比我强了不止百倍,你随意站在那里,也有让臣民俯首而拜的气势,我就算坐在皇位上,也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
这番话要是换了情景,在别的君臣之间发生,那问题无疑很严重,但从李俨嘴里说出来,就有交心之言。不过饶是如此,这终究不太妥帖,李晔也是出声劝谏。
李俨摆摆手,示意李晔不用多说,他坐直了身子,正视着李晔,一字一句道:“今日让晔哥儿入宫,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重大,对皇朝影响最深远的决定!”
李晔隐隐意识到什么,但不能确定,因为那太过不可思议了些,只能等着李俨继续说下去。
李俨深吸一口气,仿佛肩上多了一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随后他又长吐一口气,神色立即松弛下来,好似那座山已经从他肩上移去。
深呼吸之后,李俨说出了他这个皇帝的决定:“朕决定,将皇位禅让于你!”
即便是已经有一丝准备,真正听到这句话,李晔心头还是涌起万丈波澜。
......
大雪漫天,积雪三尺,宫里的宦官宫女们,不断清扫着道路,忙得额头满是汗水,却没有人敢懈怠半分。
李俨走在湿漉漉的道路上,脚下不时响起咯吱声。
伺候的宦官被他撵得很远,也没有人来为他撑伞执盖,他的肩头与头上很快就落满雪花。原本衬托皇帝威仪的龙袍珠冠,渐渐面目全非,再也不能给人半分力量。
又或许,它从来都不能给人力量。在黄巢攻至长安,李俨身穿龙袍仓皇出逃之际,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能给他力量的,是忠于皇朝,愿意为他征战的千军万马。
李俨不会忘记,当他困局成都,惶惶不可终日时,听说安王率军连破乱军,克复京师,要迎他归朝时,是何等的喜悦。
来到西苑,李俨登上龙舟。池水已经冰封,龙舟再也不能航行,只能停泊在岸边。不过李晔并不在意这一点,他来到甲班上,命人设座温酒。
风雪中独赏美景,原本是件孤独的事,李俨最讨厌的就是孤独,那会让人觉得无所依靠,无人知心,他喜欢热闹,所以以往经常让李晔进宫来陪伴。
但是今日,李俨觉得独坐赏雪也不错。
他想起前段时间,发生在这座龙舟上的那场伏杀。
彼时他醒过来的时候,被告知事情已经完全结束,李晔不仅没有受到半分伤害,反而将伏击者一网打尽。这让李俨在庆幸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后怕。
他很清楚,若是李晔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如今自由自在、无人打扰的玩乐生活,也只会成为梦中辛酸的回忆。
清醒过来之后,李俨觉得很对不住李晔,毕竟对方是他叫进宫来的,而他作为宫城之主,作为皇帝,莫说保障对方的周全,竟然连心腹是细作都分辨不出,将对方和皇朝送入了万险的境地。
事后李晔派人接手皇宫防务,李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认为自己需要李晔的保护。自己亲旧的那些人手,委实是太过不靠谱。
如今,举世攻唐的局面已经被破解,契丹亡国,草原太平,南诏王族都成了阶下囚,被押送长安丢进大牢,南诏已经被王建尽数占领,回鹘也被打退,朝廷正在准备明年进兵西域,完成大唐盛世最后一块拼图。
当此之际,李俨难免高兴万分,但冷静下来一想,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被做过,反而在大战关键时候,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他认真回想,竟然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一件于国有利的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让李晔主持了军政大局。
而现在,随着李晔功勋卓著,朝中一些心怀叵测,或者是贪赃枉法害怕被李晔处理的臣子,竟然开始散布谣言,说李晔想要取他而代之,不日就会发动宫变!
李俨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人心,也没有主持天下的能力,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去妨碍晔哥儿了,否则就对不起对方夙兴夜寐、呕心沥血为国事操劳的付出。这样,就算自己一事无成,往后在地下见了祖宗,也不会太过羞愧。
晔哥儿本就是宗室子弟,禅位于他毫无疑难,李家的江山只会变得更好。
而自己,还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用去考虑那些让自己头疼的东西。
酒已温好,李俨对着漫天大雪饮了一杯。
虽有落寞之意,更多的却是轻松释然。
.......
李晔走出皇城大门,面对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静静站了一会儿。
街上行人寥寥,鹅毛大雪好似永无穷尽。长安街坊都镀了一层银白,看起来古风古韵,有深渊意境,让人觉得安宁清新,不焦躁不杂乱。
李俨说要禅位的时候,李晔心中触动很大。虽说前世,他的皇位就是李俨给的,但彼时的情况跟现在大为不同,最根本的区别,就是前世李俨已经病重将死。
活着禅位,跟死前找人继位,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天下之大,哪有人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心甘情愿吐出来的?
哪怕李俨不理国政,但皇帝的尊严与权力,他却丝毫不差的都享受到。,生杀予夺,掌控一切,这是谁也无法丢弃的东西,就算是李晔自己都不能。
而李俨却做到了这一点,还是主动做的。
在此之前,李晔莫说没有任何逼迫,连这个意思都没有表露过,更加没有让李振、崔克礼这些大臣上表胡说,让青衣衙门到处散播什么风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俨主动禅位,让李晔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心潮涌动。
“陛下与殿下的兄弟之谊,真是亘古未有。”身后的少司命忽然说到,声音虽然轻灵,但言语中的羡慕却很浓烈。
大司命不满地瞥了少司命一眼,约莫是在怪她不应该这么羡慕李晔,毕竟她俩的交情也是过命的,完全可以在危急关头为对方断后。不过身为姐姐,她当然不会就这样的问题责怪对方。
李晔意味复杂的笑了笑,“真的没有吗?”
少司命认真点头:“以殿下的功业地位,早就是无人可以制衡的权臣,却始终对皇位敬而远之,没有半分垂涎之举。饶是旁人劝说,也始终无动于衷,这在史书上定然没有。而陛下身体康泰,年纪轻轻,却不打压制约殿下,临了还主动禅位,这也是绝对没有的!”
李晔怔了怔,忽然间心有所感,心头终于完全释然。
其实他之前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兄弟的。被少司命这么一说,终于是意识到,他根本不用去拘泥世俗俗礼,他跟李俨兄弟情深,无论形势怎么变,这一点都不会变。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新的一年到来。
这年伊始,大唐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震动朝野:皇帝禅位,安王登基。
在绝大多数唐人看来,此事出人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而最让唐人骄傲的是,禅位没有流血,没有动乱,是皇帝主动提起,开创了历史先河。在众人心中,这无疑昭示着,盛世将会再度降临。
新皇登基,改元天授,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第七十七章 命中注定的对手
天授元年春,归义军、羽林军出阳关,征西域,战回鹘。
长安喜庆祥和,万民同心,而在万里之遥的西方,被唐人称作大食的阿拉伯帝国,国都萨马拉却是金戈铁马,一派躁动之象。
这个在大唐安史之乱时期,统治人口不弱于大唐多少的庞大帝国,通过不间断的征伐与征服,创立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辉煌。
它一手持剑一手捧书,通过连连征战,以征服身体又控制思想的方式,打下了宽广无边的疆土面积,整合了大片优秀的民族与国家,拥有无数强大的修士与战士。
他们在尼罗河获得了神秘古老的力量,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开启了巨大宝藏。
他们的兵锋东至恒河,让天竺与释门惶惶不可终日,西逼君士坦丁堡,迫使拜占庭帝国乞和纳贡,令天主教胆战心惊忌惮万分,更与让法兰克的查理曼大帝签订盟约。
世界上的几大古老文明,它不是囊括其中,就是征战击败,只剩下遥远的东方。
如今,它迎来了发展的又一个关键时期。
智慧宫宽阔雄伟而又金碧辉煌的主殿里,年轻的哈里发(统治者)马伦希纳德,正独自对着真神的雕像凝神祈祷。穹顶的一束明亮月光倾斜而下,将他的身影笼罩在内,倍显神秘。
“天竺释门已经被我们彻底击溃,我们的对手又少了一个,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扩张的步伐。唯一真神将成为世间唯一的神灵,现在我们有最多的修士,最好的战士......”
马伦的祈祷说是祈祷,用词造句却更像是汇报。
“不,马伦,你错了,释门还没有被彻底击溃。真相是,他们在东方获得了新生,力量正在逐渐恢复。”浩瀚深邃的声音,从真神雕像中传了出来。
马伦一脸错愕。不是因为雕像能“说话”,而是因为这番话的内容。
他的修士和战士征战多年,尸横遍野,这才换来天竺释门销声匿迹,而现在真神的意思,却是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至少白费了一半?
“是唐朝吗?”马伦反应迅捷,很快就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但他立马摇了摇头,“不,不会是那个唐朝。前两年我的信使告诉我,唐朝正在内乱,各路人马自相残杀,他们的统治者已经无法掌控局面。这样充满血与火的国家内战,不经历数十年不会停歇,他们哪有实力庇护释门,还让他们重获新生?”
一个英明的君王,自然洞悉世事,尤其是国家大势。马伦虽然年轻,但却是从尸山血海中成长起来的,一路经历了不知多少艰难,过往的岁月历练了他,让他逐渐有了雄才大略。
而且马伦还知道,东土大唐有自己的教派,他们跟释门向来争斗频繁,难分高下。如今释门刚刚失去天竺这块根基之地,又怎会是那个叫作道门的教派的对手?
真神的声音满是不悦:“哈里发,你是在质疑我吗?”
马伦连忙行礼如仪:“马伦不敢。可是......”
真神叹息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但这就是真相。我后面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更加难以接受。你需要一点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吗?”
马伦不明所以,但还是沉住气:“真神请说。”
真神沉声道:“你认为需要几十年才会结束的唐朝内乱,现在已经平息了!”
马伦当即愣住,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稳住心境,凝神思考,只是瞬间就有了猜想,“难道,他们国中出现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人物?是他平定了内乱?这得非常非常.......了不得,才行。”
血火中成长起来的马伦,很清楚在短短两年之内,就平定完全崩溃的大帝国,需要怎样的智谋手段、修为实力,那是他也很难想象的。他希望真神否定他的猜想,说出他不知道的其它秘辛。
然而他失望了。
真神道:“的确是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哈里发,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因为在不久的将来,你们的修士与战士一定会交手,你跟他还有可能碰面,甚至是厮杀。”
马伦神情肃穆。
自从他剪除权臣,镇压乱军,掌握大权以来,还没有遇见过什么值得一说的挫折。征伐天竺击溃释门,是他建立的第一个大功业,他本以为踢飞了释门这块绊脚石,往后的道路就会平坦光明。
但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只是开始。
他做好了迎接新对手的准备,他迫切希望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他叫李晔。之前是唐朝贵族,前不久已经登基,现在是唐朝的皇帝。”真神徐徐说道,“有关他的事迹,我稍后会详细告诉你。现在,哈里发,回答我,你有信心战胜他吗?”
马伦眼神一凛,气质如铁道:“我有数十万强大的修士,有数百万战无不胜的战士,还有真神您的庇佑,所以马伦不会畏惧任何对手。对马伦来说,他的对手唯一的价值,就是被他打败,证明他的伟大,证明真神的唯一!”
......
与此同时,太极殿,李晔也正在听取无空释门对大食情况的汇报。同在太极殿的,除了雷打不动的大少司命,岐王也在。
释门跟新月教在天竺就交过手,而且大战经年,彼此自然十分了解。听完无空释门对大食和马伦的讲述,李晔陷入深思。
“这么说来,这个大食哈里发马伦的经历,倒是跟你极为相似。你们还未出仕的时候,朝野局势都不太好,大唐是奸臣当道、藩镇林立,大食是突厥人做大,掌握军权,迫使其迁都不说,还肆意废立哈里发。”
岐王兴致勃勃的看了李晔一眼,似乎是想请他发表一下类似获奖感言的东西。
李晔登基后,麾下文官武将对他的敬畏更加深重,饶是李振、崔克礼等人,平日里见了他都显得小心翼翼,唯独岐王,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浑然没把李晔当外人。
李晔摇摇头,以示自己并没有特别的感触。
岐王奇怪突厥人还能在大食兴风作浪,他却对此没什么疑问。
他在地球上的时候就知道,中亚那些小国家,基本都是突厥人的后裔。
武德年间,掌控草原强横一时的突厥不时南下入侵,太宗即位,更是被迫与兵临长安城下的突厥大军,签订白马之盟,赔了很多钱财,甚至被掳走了很多人口,威严扫地。
但只是过了两年,唐军便大败突厥,而后逐渐威服草原,突厥余部一路归降,一路西迁,再也没能威胁到大唐疆土。
突厥人英勇善战毋庸置疑,他们虽然在漠北草原被唐军打得屁滚尿流,但西迁的这支突厥人,到了大食后,还是站稳了脚跟,并且一步步恢复了元气。
任何一个强大的王朝,都不能避免黄昏,大唐如此,大食同样如是。大唐辉煌的时候,大食也正是鼎盛时期,大唐没落的时候,大食也在走下坡路。两者同步的命运十分巧合。
原本,大唐该在此时崩溃。
之后,契丹逐渐强盛,占据幽云十六州,当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进入到赵宋时代,大一统的帝国已经在事实上分裂。北部被辽、金两朝相继占据,河西成了西夏人的地盘,国土面积一再缩小,就更不必说西域了。
赵宋终其一朝,不仅没能收复祖宗疆土,重现神州辉煌,反而还被蒙古人灭了国。
但大唐出了李晔,一切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李晔没想到的是,大食竟然也出了一个马伦希纳德,做了跟他差不多的事。
原本大食到了现在,就该被突厥人掌握国家权力,直至各地相继独立,国家分裂,王朝瓦解。
唯一不同的是,大唐覆灭后,道门、释门就再也没能有所作为,只能蜷缩一隅,彼此窝里斗一斗;而新月教穆斯林却没有因为大食的衰亡,而停止扩张。之后他们顺利进入了西域、河西各地,一直延续。
现如今,因为马伦的出现,突厥人权臣被杀,突厥势力得到遏制,大食国家中兴,又有了重现盛世的景象。
在李晔削平藩镇,大败契丹,收复河西的时候,马伦也解决了国内矛盾,并且征伐天竺,让释门被迫从天竺撤离。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两人崛起的轨迹都着实像得离谱。
眼下李晔雄心勃勃,意欲重建安西四镇,恢复盛唐疆域,而马伦也将目光投向了西域,要将真主的意志传遍八方,建立属于他的不朽功业。
“马伦虽然诛杀了突厥权臣,打击了突厥势力,但并没有对突厥人斩尽杀绝。就像你收服了释门与道门一样,马伦也收服了突厥人,获得了他们的力量。”
岐王想了想之后说道,“现在马伦将目光投向西域,突厥人一定会鼎立配合,对他们而言,杀回漠北草原,也是一雪前耻、恢复种族荣耀的需要。如今的突厥人,有了新月教武装头脑,肯定比之前更加难缠。他们跟大食人相互配合,互相裨益,力量之强,远非契丹可比!”
李晔竖起大拇指,对岐王的真知灼见表示了赞赏。
他看向殿门外,目光越过长安城的街坊,投向远方,悠悠说道:“如是看来,西域将成为四战之地,烽火连城之下,牛鬼蛇神必将在此大显神通。也罢,让无空释门与全真观,全力进入西域,渗透大食!”
岐王深以为然的颔首。
先让他们这些教派彼此碰一碰,是殊为必要的。
第七十八章 真正的目标
在李晔的计划中,无空释门和全真观是要作为军队先锋出发的,早几年进入敌境活动,一方面侦测各种军情要事,一方面发展信徒以备后用。
现在既然可能跟大食人在西域对上,那么前期的准备工作就不能不做好。
这回张淮深、南宫第一率领归义军、羽林军进击西州回鹘,意在重建安西四镇,不过前期肯定不会跟大食人碰上,毕竟相距较远。但李晔要完全恢复盛唐疆域,双方就不可避免遭遇。
当年怛罗斯之战,唐军在大食人手里吃了亏,如今双方就要再度碰面,李晔自然不能让大军重蹈覆辙。
大食人暂时还碰不上,不过喀喇汗王朝却已经近在眼前。跟大食人不同,喀拉汗王朝本就是回鹘人的王朝,虽然跟药葛罗禄?[的西州回鹘不是一支,但毕竟也是回鹘。
如今唐军要灭掉西州回鹘,药葛罗禄?[是否会在绝境中,向喀喇汗王朝求援,对方又是否会接受求援,目前看来都是不得而知的事。
不过对回鹘人,李晔现在并不担心,以归义军、羽林军的战力,初步打开西域局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到时候解决就是了。
跟岐王说完西域的事,青衣衙门大统领宋娇求见,她带回了一个让李晔颇感意外的消息。
“苏娥眉不打算回来?”听完宋娇的话,李晔诧异的反问了一句。
最初让楚南怀、苏娥眉等人去美洲,是为了找寻土豆、玉米的种子。随着去年春天土豆被带回,秋天玉米也被带回,他们的差事就差不多结束。
也就是李晔考虑到不同地方的种子应该都弄回来一些,避免品种的单一性,这才将他们的归期拖到了现在。却没想到,眼下楚南怀竟然说苏娥眉现在不打算回来。
这可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楚南怀师徒战力非凡,是跟宋娇、大少司命一个层面的存在,某些时候甚至还要更强,往后的征战还需要他们。
宋娇无奈的解释道:“不是她自己不想回来,而是暂时无法脱身。当初他们师徒抵达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被土著围攻,差些就要全军覆没。是苏娥眉被对方当作了神灵,这才化干戈为玉帛,并且逐渐互相交流。
“土豆、玉米种子之所以能被顺利搜集,全是靠土著帮忙,这一年多来,苏娥眉在土著心目中的神灵形象已经根深蒂固,现在俨然成了她们的精神支柱与领袖,被日日供奉朝拜,每时每刻身边都有大量狂热信徒,而且不乏修为高深者。
“如此这般的情况,苏娥眉怎么脱得开身?楚南怀为了保障徒弟安全,也不得不留在那里。回来送信的刘小黑还请示陛下,接下来他们到底该怎么办,朝廷是不是要派遣修士团前往救援?”
弄清楚原委,李晔和岐王相视一眼,都是半响无言。
真论起来,苏娥眉仙人的身份是实打实的,毕竟广寒仙子转世,有仙力在身,引得大修士膜拜也没甚么。但她毕竟是道门仙庭的仙子,跟远在美洲的土著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被一帮玛雅人缠住脱不开身,也不知道那日日被人供奉膜拜的滋味,到底好不好受。不过在李晔想来,苏娥眉也不至于太反感,怎么说她曾经都被膜拜过很多年。
“罢了。让他们看情况自主决定何时回朝吧。”李晔摆了摆手。
现在大唐正在消化草原、南诏战果,稳步推进李晔的一系列国策,西域更是大战在即,国中还真不适合分出大修士团去美洲做什么。
再者,那在李晔看来,也没甚么必要。玛雅文明现在正处在突然神秘消失的关口,或许再过一些年那里就没有大修士了,到时候苏娥眉等人再回来也不迟。
岐王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美眸一亮,兴致勃勃地对李晔道:“彼处虽然远在万里之外,但随着皇朝修真事业的发展,咱们提升的不仅有修士人数,还有法器工艺!
“现在我们就能造法器床弩,彭祖山已经在匠作监研究法器战车,日后说不定就能造法器船舰!到时候组建一支远征舰队,配合修士大军出征,那现在只有大修士能够到达的地方,届时军队也能到达!
“依我看,既然苏娥眉已经被当作神仙,不如就做一做神仙该做的事如何?让她率领她的信徒们,征战四方,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等到时机成熟,皇朝远征舰队一到,岂不是可以.......”
说到最后,岐王已经是双眼冒绿光,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看她摩拳擦掌,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李晔几乎以为她得了失心疯。
岐王疯是不会疯的,不过她这个战斗狂人、沙场悍将,现在却是迫不及待,想要再为皇朝开疆拓土。
李晔不无惊讶的看着岐王:“你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连万里之外的江山,你都有征战的想法?”
岐王擦了一下嘴,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嘿嘿笑道:“之前我就想做个青史留名的沙场之王,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展皇朝疆界,如今不仅打下了草原,还占据了南诏,更是紧锣密鼓谋划第二次怛罗斯之战,那我的眼光可不得放远一点儿?要不然我怎么跟上你的步伐?”
话说完,岐王抖着腿斜眼看李晔,一副我这都是被你逼的,被你带坏的模样,责任完全在你不在我。
李晔深感无奈,也被岐王这番俏皮样子逗得哑然失笑。
不过岐王的话,还是在他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
如果身在地球,李晔当然不会把岐王的话放在心上,但这里是修真世界。
从秦皇统一天下,一直到满清灭亡,两千年的历史,皇朝更迭,兴衰不断,但从人类发展的角度上来说,这两千年进程其实毫无意义。
除却留下灿烂文学,无数故事,社会结构没变,科技没有根本突破。这两千年中所有帝王将相做的事,其实秦朝一开始就已经做完了,后来就是不断重复。
直到满清末期,社会才迎来剧变。
地球的人类把技能都点在科技树上,并没有正经开发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自己的身体。这就导致人类已经能够踏足宇宙,而身体还是孱弱无比,一刀就死,一病就没。
任谁都一样,管你是不是帝王将相。
两者的发展不平衡到了极点。
而在这个修真世界,人类却在开发自身的力量,谋求天人合一,追求自身的强大。练气修士就不再有百病之忧,真人境修士更是跨越山川如履平地,强者在朝可以手握大权,在野能得真正的逍遥。
“既然是不同的文明,能否有不同的前进方向?”这是李晔忽然想到的根本问题,“大唐若是能够建立强大的修真文明,是否可以一统修真界,从而踏足更加广阔的天地?”
此时此刻,李晔心里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恢复之前的盛唐光景。
他已经是皇帝,也是仙帝,这个目标已经不能满足他。
李晔想到了前任仙帝的话。
“你对你生存的这个世界,真的了解吗?”
“希望你能去往新的天地。”
李晔不禁扪心自问:“天道气机到底是什么?龙气到底从何而来?是谁在主导这一切?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秘密?”
要想探知世界的起源与本质,首先得全面认识这个世界,前提是拥有这个世界。
李晔眼神渐渐低沉、深邃。
他很快有了决断,对宋娇下令道:“传令给苏娥眉,依照岐王的意思去做!”
宋娇神色一震,诧异万分。但李晔已经下令,她就无法违抗,这可是皇帝的旨意。
宋娇离开后,岐王奇怪的看着李晔,好半响,好像自觉做了错事,弱弱地道:“你真要一统修真界?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皇朝有这个力量吗?”
她怕自己一时脑热说出来的话,妨害了江山社稷。
李晔却认真道:“为什么不?皇朝当然有这个力量!普天之下,我大唐没有,谁还有?”
岐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李晔挥手打断。他知道对方的顾虑,无非是觉得此事前人从未做到,皇朝的资源可能不够。
李晔面容肃杀:“我华夏立世,从未停止向外征伐,历经数千年,这才有了盛唐疆域!到了我辈手里,有何理由裹足不前?至于修真资源,我之前已经说过,没了仙域趴在我们身上吸血,资源绝对够用!”
眼下这个世界的修真文明,已经足够昌盛。而任何一个盛世,百姓只要不好吃懒做,肯努力拼搏,靠自己的双手,绝对能够轻易获得衣食住行的一切所需。因为,那是野人都拥有的基本生存条件。
没了那一成的仙人权贵,掌握天下九成九的财富,李晔想做什么事做不得?
说到底,国家没有大兴,没有冲破此界的阻碍,百姓为了衣食住行这种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拼尽一生耗尽尊严,而得不到满足,就是修炼资源、物资财富分配不当。
它们被仙人权贵掌握在了手里,以此凸显、维护自己的地位权力。
高高在上的人越来越富,身在底层的人越来越穷,最后就是盛世越发展,九成的人就会奇怪的发现,原本他们父辈唾手可得的衣食住行,正在变得越来越遥远,直至连属于自己的一隅安身屋舍,他们拼尽全力、耗尽一生,都无法完全得到!
这是什么狗屁盛世?
李晔决不允许,在自己治下,大唐的盛世是这种模样!
他现在是仙凡之帝,如今仙凡隔绝,仙人再也不能吸凡间的血,他能够轻易改变这个局面。
届时资源合理利用,必然全民奋发,在李晔帝剑所指的前方,大唐修士有何理由不纵横捭阖?就算是天外世界,也未尝不能一去!
第七十九章 安西都护府
春暖花开,安第斯山脉东麓,一座雪山前的平原地带,如今正在兴建城池。河畔的工地热火朝天,数千忙碌的土著居民在修士们的呼喝声中,或者搬运各种石料,或者捶打地基,场面井然有序。
云端上的雪山之巅,苏娥眉迎风而立,衣袂飘飘。在她平静的双眸中,逐渐成型的城池不过一座棋盘大小,往来奔走的人跟蚂蚁没有多大区别。
她是看着这座城池从规划到建设的,在土著修士的口中,这是献给神灵的礼物。在他们的计划中,城池中心会有一座宏伟的神殿。
苏娥眉看过他们搭建的模型,整座神殿会全用万斤以上的白色巨石垒砌,不会夹杂任何一块碎石,主体呈现锥型,层层向上收拢,最终达到二十多丈的高度。
神殿四面石阶各有九十一级,加上顶端一阶共计三百六十五级,四面还会有五十二级浮雕。
整座建筑古朴宏大,结构虽然简单,但明显暗合某种道机。最上面的神殿平台山上还会有神秘建筑,以苏娥眉的见多识广,也只能看出那是一些法器,却不知是做什么用途。
“作为送给你的礼物,这座城池建成之后,就会以你的名字命名。这些人对你的膜拜与忠诚,还真是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楚南怀来到苏娥眉身旁,望着脚下的城池感慨万千。
他看起来有些嫉妒。
苏娥眉眉眼淡然,好似眼前这一切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明显不像楚南怀那么乐观,缓缓说道:“这些人建造城池的章法,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暗合大道,我参悟许久,也没有完全领悟其中的道机。不过有一点,我已经确认。”
褐皮老道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子,他其实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果然,苏娥眉继续道:“这座神殿其实就是一个法阵,而且是请神法阵!”
所谓请神法阵,楚南怀自然很熟悉,大唐五大道门,就都有这种法阵,意在通过秘法向仙庭借下仙力。当年凤歧山前,五大道门用来对付李晔的诛仙大阵,就是这种类型。
楚南怀理解了苏娥眉的潜台词,“你现在虽然被这些修士认为是他们的神灵,但我们都知道这是错的。等到神殿修建完成,他们没有能沟通他们的神灵也就罢了,若是成功沟通,很容易发现你的破绽。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可就不太妙。”
苏娥眉没有接话。
楚南怀却自顾自笑了起来,“不过依我看,你这是多虑了。他们若是能够沟通自己的神灵,怎么还会把你的身份弄错?”
跟这些土著相处一年多,他们已经学会了这里的语言,跟本地修士的交流已经没有丝毫障碍,所以楚南怀对土著的了解已经不少。
跟大唐不同,这里没有统一的国家,每个聚居城池就是一处城邦,贵族修士对待普通百姓极为严苛,在这里甚至没有平民阶层,只有贵族与奴隶。
唯一的凝聚他们的,就是信仰一致。
而现在,他们的信仰受到了挑战,因为神灵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求。修士的力量正在下降,无论是境界还是数量。贵族实力减弱,奴隶们蠢蠢欲动,人心惶恐,社会不安。
在这种情况下,贵族修士与奴隶时常爆发冲突。为了安抚人心,许多修士贵族,说是别的城邦亵渎了神灵,导致神灵发怒,这才不再回应他们的祈求,于是他们悍然发起战争,借此转移民众仇恨情绪。
他们的战争不以统一为目的,也就不存在治理这一说,击败一个城邦,就会杀光里面那些所谓亵渎神灵的人,将他们的财富一抢而空,再烧毁城池。
在苏娥眉等人来到这里时,战争已经持续数十年,无数城邦消失,人口大为减少,小的城池甚至已经无法抵御野兽侵袭。
“这里的修士,修炼的功法跟我们不同,我们是在追求天人合一的基础上,参悟天地气机,吸纳天地灵气,开辟自己的小世界。而他们修炼的基础,却是得到神灵之力,用神灵之力开辟气海,再吸纳天地灵气。”
楚南怀若有所思的说道,“如今失去神灵庇佑,神殿中的神灵力量不断减弱,已经不足够维持修真族群正常运转。这也是他们发动城邦之战的原因之一。只有掠夺别的城邦神殿中的神灵力量,他们才能保证自己的一时强大。
“但这是饮鸩止渴,神殿中残存的神力早晚会用完,这里修身世界的消失,已经不可避免。那些土著修士,感受到你身上的仙力时,会臣服的那么干脆,恐怕也不无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苏娥眉仍旧是沉吟不语。
楚南怀见她久久不答话,奇怪道:“你就没什么想法?你难道真不打算做什么?”
苏娥眉看了师父一眼,“我为何要做什么?这里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楚南怀一时语塞。他倒是有建功立业,发展全真观势力,为大唐社稷添砖加瓦的雄心壮志,白鹿洞本就是要卷动天下风云的。
但他的这个弟子,明显没有丝毫功利之心,在找到土豆、玉米,完成李晔交代的任务后,她对什么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像等着下值的官差一样。
楚南怀对自己弟子的心性,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明白跟苏娥眉说别的毫无用处,这就直接说出了现在来到她的原因,“陛下有令,让我们率领本地修士征战,在这里开辟一片新的天地!”
这话说完后,楚南怀就为老不尊的嘿嘿笑出声,一脸戏谑的看苏娥眉,摆明了要看她的笑话。
苏娥眉依然是心如止水,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淡淡嗯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楚南怀诧异道:“你要去哪里?”看苏娥眉的样子,难道是打算连李晔的命令都不遵守了?
苏娥眉回过头,奇怪地看了师父一眼,“自然是去挑选人手。”
楚南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见苏娥眉已经飞下雪山,只能施展身法跟上。
召集好修士后,苏娥眉只说了一句话,就下令斥候先行探路,锁定目标,大队人马随后跟进。
她说的是:“从现在开始,战争不再以杀戮为目的,而是征服。”
此时的苏娥眉无法得知的是,她的一句话,改变了一个种族自我毁灭的命运。
她更加不知道的是,在天外的浩瀚世界,虚空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
......
秋日,长安落叶飘飘。
李晔接到了西域最新战报,张淮深、南宫第一率领的归义军、羽林军,经过几场大胜后,已经攻占西洲,药葛罗禄?[带着西州回鹘残部,一路向西逃遁。
唐军沿天山南麓紧追不舍,一路过焉耆、龟兹,在疏勒东遇到一支前来阻截黑衣骑兵。对方颇为精悍,鏖战多时后,药葛罗禄?[带着几万残部,摆脱了归义军的追击。
现在归义军已经探明,黑衣骑兵便是黑汗国(喀拉汗王朝)的军队,他们在疏勒集结了重兵,大有跟唐军大战的架势。
张淮深上表请示,是否要集结所有军力,将疏勒攻下来。
李晔给张淮深的批复是,暂缓克复疏勒,先在焉耆、龟兹建立军镇,扫平原本西洲回鹘控制的广大地域,对黑汗国只需要监视、防备即可。
“西州回鹘掌控天山南北的广袤区域,这里面有不少富饶之地,但因为荒漠纵横,地域隔绝,要完全攻占和治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崔克礼抚着胡须说道,“归义、羽林两军在艰苦之地鏖战数月,现在击败了药葛罗禄?[,兵锋已钝,的确不适应再跟黑汗国大战。先重建焉耆、龟兹两镇,稳定地方,养精蓄锐,囤积军资,再图后举,的确是良策,陛下英明!”
李振则是愤愤不平道:“葱岭以西的回鹘,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眼下竟然真敢跟西州回鹘勾连,正面跟皇朝王师冲突,真是找死!”
相较于稳重的崔克礼,年轻的李振锐气更盛,他有这样的态度,李晔是半分也不奇怪。事实上,大唐诸多国策,都是在两人的争论声中敲定的。
崔克礼刚想说什么,李晔摆摆手,示意他俩不必相争,自己说道:“西域之地,现在有三方势力,天山南北由西州回鹘把持,眼下已经进了我们的口袋;昆仑山北麓则是于阗国一家独大,虽然跟西州回鹘相比稍弱,但也算是一方诸侯;
“于阗国已经遣使东来,如今正在路上,以他们一惯的国策,主动臣服皇朝的可能性很大。疏勒以西,则是黑汗盘踞之地,论辖地面积,他是最大的。就眼下来说,我们对他们的了解也是最少。
“眼下黑汗军队进占疏勒,为药葛罗禄?[保留了最后一块地头,已经在事实上跟大唐开战,等到西域建设有了初步效果,自然是要拿他们开刀的。”
黑汗会救援药葛罗禄?[,这其实在李晔的预料之中。
西域之地,他也没打算毕其功于一役,这不太现实。归义军、羽林军此番出战,能够击败西州回鹘,在西域打开局面,就达到了目的。
西域地形,三山夹两盆,山麓是富饶之地,河流密布,百姓聚居,盆地中心都是沙漠,荒无人烟。安西四镇,都是建立在山麓河流附近。
最初的安西四镇,焉耆、龟兹、疏勒、于阗,除了于阗国外,日前都在西州回鹘控制范围内;后来唐军向西扩张,安西四镇有所变化,焉耆被撤掉,在碎叶河畔建立了碎叶镇。
碎叶镇,如今就在黑汗国内,还是黑汗国度,名为八喇沙衮。
事实上,黑汗国的国土,大部分就是昔日大唐鼎盛时期,安西、北庭两都护府的辖地。
李晔出兵西域,恢复安西四镇全境,重现大唐盛世版图的意思很明显,不仅碎叶城要攻下,黑汗国大片土地也势必收回药葛罗禄?[只要跟黑汗国说明这一点,对方就很难不跟他联合。
“往后两年,西域重心是重建安西都护府,保证对辖地的绝对控制。同时修建军堡,囤积从长安运过去的物资,等到军备充足,就是大唐再度向西用兵的时机!”李晔给西域事务定下了大体方向,这也是符合他国中大势的策略。
这三五年,是李晔彻底削平藩镇,提升大唐修真力量的关键时期。
等到大唐修士大军成型,西域战端再度开启的时候,就算直接打到怛罗斯,跟大食人和新月教正面对决,李晔也有心理准备。
第八十章 顺之者昌
南诏,阳苴咩城,王建正在指挥手下将士,挖南诏王的祖坟。周围聚集了很多当地百姓,在甲士们的监视下观摩现场。
将士们挖得很起劲,挥汗如雨,推石抬棺的时候,号子声绵长有力。
可比起指手画脚、议论纷纷,不时大声叫好、喝彩的围观百姓来,他们的热情就显得不够看。百姓们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都是面红耳赤激动不已的模样,好似吃多了大补之物,恨不得亲自下场练练手。
王建对百姓们的反应很满意,这说明此举深得人心,连带着,他对自己挖坟的决定也很满意。
其实在场的百姓,大多都是汉人。南诏自从成气候以来,就不停侵扰大唐边境,降而复叛,臣而复攻,可恶至极,蜀中与岭南深受其害,不仅粮食、财物损失惨重,人口也被掳掠极多。
之前这百十年,大唐因为国力衰弱,每每只能击退南诏进攻,虽然也有大败他们的时候,但从来就没有兵进南诏境内,也就不能彻底打垮他们,这就导致南诏野蛮习性不改。
这回王建在蜀中大败南诏军,阵斩南诏王隆舜,而后趁机兵进南诏,杀人可是毫不手软。
数月间,唐军兵锋所到之处,南诏本地军队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切敢于手持兵刃,面对大唐将士的南诏人,都成了唐军刀下亡魂。以至于十万大山日夜鬼哭不绝,凄厉至极。
直至王建攻占王都阳苴咩城,手刃隆舜之子舜化贞,隆舜建立的所谓“大封民国”,也就彻底灭亡。
而今,唐军已经攻占南诏全境,
铁桥城,会川城,剑川城,水晶府,丽水城,弄栋城,银生城,通海城,善阐府,尽数插上了唐军旗帜。
不仅是这些城池,王建还派遣修士带领精锐,清理各个高山大寨,盘踞于此的南诏人不是臣服、被迁出大山,就是被从世间抹去。
依照王建的性子,他恨不得在每条河流中央,每隔千步都插上一面军旗。以宣示唐军赫赫声威,震慑南诏野人,让他们永世不敢再犯大唐。
征服南诏后,王建的所作所为,手段可称残忍。
他的行为,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这其中就包括刚刚到来的宣慰使张文策。眼下张文策站在一旁,眼见甲士们刨人家的祖坟,脸色就很是难看。
他身旁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官员,正在低声跟他说着什么:“如今南诏全境已经尽在王师掌握,可蜀王还是没有停止杀人。前些时日,蜀王下令修士带领军中精锐,在各地大索群山,将山中寨子里的头人都抓了出来。
“而后便让他们将山民迁出深山,到王师修建的大小城池定居,那些头人但有微词,或者是不遵从命令,就被蜀王当场格杀,寨子里的人也被大肆屠戮。
“现在莫说南诏王族没有一个活人,就连十万大山里的野人,也被他杀了大半!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跟本地百姓的仇恨会过深,对日后的长治久安十分不利。”
张文策越听面容越是阴沉。
当年中原大战前夕,他还只是卫县县令,因为修建防御朱温北上的河防工事,动用了大量钱财,短缺了给上官的孝敬,差些被上官害死。
后来得到李晔赏识,战事刚起就升任卫州刺史,主管河北三镇军队的粮秣辎重运输与分配,差事办得漂亮,战后步步高升。
如今虽然跟三省六部的顶级大佬不能相比,但也是李晔麾下的得力人物,不时还能得到李晔召见。
这回李晔之所以派张文策到南诏来,做宣慰使,主持战后重建事宜,就是听说王建在南诏杀伐过重,已经有些不满。
张文策沉声道:“陛下三令五申,对征服地区的百姓,不宜苛责过甚,可蜀王竟然挖人家的祖坟!这哪里是王师能干的事,这般倒行逆施,我看他是在报私仇!”
大家都知道,蜀王还是蜀中诸侯的时候,就跟南诏王不对付,被对方趁虚袭击,蹬鼻子上脸过,很是屈辱,如今大仇得报,如此对待南诏,自然是报复心作祟。
张文策当即上前,拱手见礼,而后对王建道:“蜀王攻占南诏,平地乱贼,本是显赫大功,我等敬佩不已;可蜀王不顾朝廷战后抚民敕令,杀伐过甚,引起本地民怨,如今还刨人家祖坟,实在是让下官难以......”
“南诏刁民野性不改,昔日他们臣服皇朝时,朝廷难道不曾优待?可结果如何?这些人贼心不死!对这些蛮夷,就不能仁慈,只有长刀才会让他们畏惧,只有杀得他们胆战心惊,他们才会规矩!”
张文策话还没说完,王建就冷冷打断了他,布满肥肉的脸上满是怫然不悦之色。
张文策自然不同意这番话,还想开口,王建顿时大怒,“你们这些文官,就知道满口道德文章,全然不知经世致用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资格质疑本王?你一介四品官员,也敢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还不滚!”
这番喝斥,顿时让张文策涨红了脸。不甘受此大辱,他转身就走。
到了官衙,张文策越想越气,愤恨难平。蜀王如此嚣张跋扈,绝对不能姑息!他叫来随行的亲信,让他们搜罗蜀王不遵朝廷号令的证据,打算好好参对方一本。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张文策大吃一惊。
王建杀的人之多,远超他之前的预料,这已经是公然违反朝廷指令。不仅如此,张文策还发现,王建杀人之后,就将南诏王族和山寨头人的钱财,全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还将他们的妻妾美眷,全都纳入了自己宅中!
“蜀王这是要什么?!这般行径,与强盗何异,这是要坏我皇朝社稷!”张文策心惊胆战,连忙拟写奏折,附带各种证据,派遣大修士加急送回长安。
数日后,一纸诏书到了王建面前。
李晔命他即日班师回朝。
王建得到诏书,半刻也不停留,翌日就带着五百亲兵,踏上了归程。
张文策虽然参了王建,但对方毕竟是大军统帅,离开时他还是带人出城相送。
原本张文策以为,王建会对他非常恼恨,少不得要发一番火,他已经做好了唾面自干的准备。
但两人见面的时候,张文策意外的发现,王建并没有任何怒气,反而面带笑容,态度亲和的感谢张文策相送。
临行前,马上的王建回头对张文策笑了笑,说了一句让张文策摸不着头脑的话,“本王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接下来就看宣慰使的了。”
张文策心头一动,想问什么,王建已经策马离开。
离开阳苴咩城三十里后,胸中愤懑难平的王牧,不服气的对王建道:“殿下,那张文策实在是小人,竟然背地里向朝廷告状,完全无视殿下征伐南诏的功劳与艰辛,真是不当人子!”
王建瞥了王牧一眼,对方是他的侄子,也是他的心腹,淡淡道:“张文策做的,正是我想让他做的,他有什么错?”
这句话让王牧嗔目结舌:“殿下,这......”
王建呵呵一笑,“南诏这块地方,跟别的地方不同,山川密布交错纵横,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本地百姓野性难驯,不下重手清理,杀一杀他们的锐气,他们是不会臣服朝廷的。
“杀人太多,自然不是好事,但这个恶人我不做,难道还要战后抚民,宣示朝廷仁德的张文策来做?他是要治理这块地方的,谋得是长治久安,这就必须要施恩。
“如今他撵走了劣迹斑斑的我,那些在我刀锋下朝不保夕、瑟瑟发抖家伙,也会对他有一份感念之心,往后他的差事办起来,就会顺畅很多。我已经给他打好了底子,那些山林中的野人,都被我圈进了新建的数十座大小城池,日后管理起来就很方便。
“张文策只要不傻,就不会让汉人与本地百姓对立,只需令他们围绕城池杂居,加上政策得当,很快彼此就能融合。届时,就算山林中还有野人,想要出山闹事,那些得了好处的本地百姓,也是不会同意的。”
王牧没想到王建的所作所为,竟然还有这样的深意,一时之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王牧苦涩道:“可是这样一来,殿下就有麻烦了。征服南诏,本是显赫大功,现在殿下不顾朝廷诏令,大肆杀人,搜刮财富,抢夺美人,还掘了南诏王祖坟......
“只怕回去之后,必然被文官攻讦,很难受到封赏。你的良苦用心,大义付出,估计难被世人认可。而且这平定南诏的军功,也算是白立了......”
王建转头奇怪的看着王牧,“我要军功做什么?”
王牧顿时一脸诧异。
王建悠悠道:“我已经是蜀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无可封。若是立下大功,你让陛下给我什么?中书令?尚书令?那样的位置是我能坐的?”
王牧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王建平定南诏后的所作所为,还有自污的用意,为的就是求一个功过相抵,不用朝廷封赏的局面!
王牧讷讷道:“可是岐王......”
王建摆摆手:“岐王跟我不一样。”
王牧很想问哪里不一样,王建却抢先道:“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该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都会知道。”
说到这,王建取下酒囊,美滋滋的喝了一口,优哉游哉道:“你看吧,此次回朝,陛下绝对不会申饬我,也不会让那些文官对我发难。当然,军功也是不会叙的。
“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对我铁血清洗南诏的用意,自然心知肚明;更难得是,陛下体恤臣民,胸宽四海,这也就注定了我不会吃亏。
“因为这次的事,陛下会觉得有愧于我,所以你们这些跟着我征战的旧部,必然被陛下大加封赏,荣华富贵、大好前程,那是唾手可得。
“你们随我征战多年,手足亲朋死伤无数,我却没能成就大功业,你们之前处境也很寻常,如今能够得到这些,此生锦衣玉食不在话下,我也算无愧于你们了。往后,我就算是做个闲散的富家翁,混吃等死,也良心安宁。”
王牧眼眶泛红,哽咽道:“殿下厚恩,我等没齿难忘!只是苦了殿下,要在史书上留下斑斑劣迹,有损一世英名.....”
“英名?我哪有什么英名。就算有,那算个屁!”
王建仰天大笑三声,旋即神色一正,“若不是碰到陛下,换了一个心胸稍微狭窄的君王,我王建焉有领兵出征,阵斩隆舜,大杀南诏,一雪前耻的机会?
“如今我大仇得报,屈辱得消,还帮着被掳掠到南诏的汉人出了口恶气,人生快意,已经是古今罕有,不负此生!”
王牧看着王建仰天灌酒的豪迈意气,眼中满是钦佩之色。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他当然不知道,王建在蜀中称王时,可不是这种坦荡心态,那时候他满脑子开朝立国的雄心壮志。
只是时势比人强,如今他身为人臣,要是没有这种洒脱思想,只怕不是郁郁而终,就是造反被李晔杀掉。
“大势面前,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喝了半天酒的王建,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声。
第八十一章 滚滚向前的马车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到了天授三年。
春暖花开的时节,草原风和日丽。
张长安掀开帘子从帐篷里走出来,左右看了看。入目除了绵延不绝的白色毡帐,就只有负责警戒、巡逻的唐军将士,部落里的牧人很少,显然大部分都出去放牧了。
这里当然是格桑的部落,现在部落已经有牧民五千户,在现如今的草原上可称大部族。跟其他部落不同的是,因为得到大唐支持,格桑部落不仅有唐军驻扎,还是大唐设立的区域管理中心,有大唐官衙。
草原战事已经结束了三年,大唐对草原的管理事宜,已经取得了初步进展。
百人部落设里,五百人部落设乡,两千人部落设县,万人部落设州,配备相应文武官吏,并在州县驻军,配合全真观、无空释门的道观、寺庙,架构搭建完成后,形成了对草原卓有成效的管理体系。
格桑部落有牧民五千户,人口两万余,设立的自然是州一级的军政衙门,张长安现今就是州府别驾,地位仅在刺史之下。
张长安带着属吏在部落里打转,间或跟年迈的牧人闲聊,逗一逗小孩,欢声笑语不断。他现在跟牧人的日常沟通已经完全不成问题,在部落里名声也很好,深受牧民爱戴。
五千多顶帐篷,两万余人的部落,虽然跟中原的州城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在草原上已经是非常大的聚居地。非水草特别丰美之地,不会出现这样大的人群。
部落当然也很繁华,还有专用于商贾的帐篷区,里面的货物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中原州城有的货物,这里多半都有。行商的不仅有中原商号,草原人也不少。
到了特定时节,商人们会争相收购这里的牛羊,初步加工后,售往长城之内。牧民们只要勤劳放牧,就能衣食无忧,年景好的时候,还能有不少钱粮储备,到了年景差的时候,也饿不死人。
至于牛皮牛筋、马匹这种战略物资,收购的大头当然是军队,拿来制作甲胄、弓弦,训练成战马等等。军队挑剩下的,商贾才有资格购买。
在灾害特别严重的年节,朝廷也会赈灾,就像中原有旱涝灾害时,州县会开仓放粮一样。现如今大唐有土豆、玉米,在吏治清明的情况下,要饿死人还是比较难的。
除了商贾毡帐,最有特色的当然是全真观、无空释门的道观、寺庙。
李晔有过严令,道观、寺庙不能消耗草原牧民财富,所以道观、寺庙到了这里也因地制宜,没有修建土木房屋,也都是帐篷。里面的道人和僧人有一项必须会的本事,那就是看病,所以道观也是医馆。
除开这些,部落里的毡帐就是民居、官衙,和驻军营地。
官衙、军营里也有草原人,现在数量还不多,因为官衙、军营要求说汉话。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有区别才有奋斗方向。
现如今,草原州县已经在紧急培训优秀牧人学习汉语,因为挑选的都是年轻人,初期成果还不错,要不然官衙和军营里还看不到草原人。加上州县都有开设学舍,草原上的孩子也都开始统一学习汉话,未来可期。
这是李晔的又一份严令,大力普及儒学。草原人要想做大唐的官吏,或者是加入唐军,就必须学会说汉话。而且十年之后,草原上将没有不能说汉话的战士,原先的部族军猛安谋克体系会被彻底取代。
简而言之,有李晔的精心安排,草原现在正朝着和谐发展的方向大步迈进。前期投入自然非常多,朝廷压力也不小,好在大唐如今粮食不缺,草原人只要衣食无忧,其他的也就随便朝廷折腾。
而且现在草原上的修士人才,不是成了道人、僧人、将士、官吏,就是被送到长安当猪养着了,寻常牧人根本无力兴风作浪。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总有人被淘汰,困顿一生,潦倒而亡;也有人跟上了马车的脚步,从而改变命运,显赫人前,锦衣玉食。
而现在驾驶这架时代马车的,就是大唐皇帝李晔。
结束今天的巡视,张长安正打算回去,迎面看到一群道人牵着马走来,多扫了一眼,便发现为首者正是不尘,遂笑着前去见礼,“道长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大战之后这两年,不尘的身份一路飙升,现在已经是漠北草原上有数的道人头目。平日里到处传教布道,忙得不亦快哉,名声愈发响亮,张长安已经半年多没见过他。
“贫道今日前来,是专门来见老友的。”不尘微笑回礼。
片刻后,两人在毡帐里对坐,张长安招呼不尘喝了一碗酥油茶,笑着打趣道:“方圆千里之内,道长是有名的天师,座下弟子无数,这份尊荣长安可是比不了。寻常时候见你一面都难,能坐在一起喝茶的时间,是愈发少了。”
曾经生死与共、并肩作战,两人虽然差着年龄,但相交莫逆,说起话来很是随便。张长安又不像楚铮,性情活泼得很,跟不尘说话向来都是这副调调。
不尘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张长安插科打诨。要是换做平日,不尘说话比张长安还要没遮拦,用他自己的话说,成天在弟子面前装神仙,那也是累得很,碰到张长安就能好生放松一番。
“这回来,其实是向你辞行。朝廷已有敕令,让贫道带着座下杰出弟子,即日赶赴长安述职。而后还会有新的安排,估计很难再回草原。”不尘放下茶碗叹息道。
张长安眼前一亮,“莫非是要派你去西域?我可是听说,天授元年全真观、无空释门大举西出阳关,赶赴西域甚至是大食,那可是浩浩荡荡!”
“浩浩荡荡个屁!”不尘爆了一句粗口,不无鄙夷的斜眼看张长安,“西出阳关的门人虽然多,但行踪都很隐蔽,大多是跟着商队,陆陆续续过去的。你以为是大军征战呢?”
受了不尘的白眼,张长安颇为不忿,“那你倒是说说,既然天授元年已经有了那样的大行动,现在怎么又要征调你们过去?”
不尘眼神忧郁:“还能因为什么,之前过去的人行动颇为不顺。
“现如今,黑汗国、大食国都是新月教的天下,他们跟咱们不同,奉行的是政教合一之策,从来不允许国中有第二个声音出现,对付异教徒向来只有一种法子,那就是杀!”
听到这里,张长安神色一震。
当年全真观、无空释门进入契丹国活动,之所以能够成势,一方面是因为草原人本身没什么大的信仰,白纸总归好写字一些,另一方面耶律阿保机也不打压这种他们,反而认为那是汉唐文化的一部分。
在全真观、无空释门没有影响战争的时候,契丹对道门、释门一直奉行的是接受的态度。
但是在西域之地,情况明显不一样。
“那岂不是说,你们之前过去的人,都死光了?怪不得现在要从草原调集信徒!”张长安脸色一变。
不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我们都是猪不成?别人要杀我们,我们就伸着脖子等人家下刀?咱们是有对策的!而且当时出发前,陛下就说了,新月教行事可不温和,大伙儿是有心理准备的。”
张长安黑着脸瞪着不尘,“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看着张长安吃瘪,不尘颇为开心,嘿嘿笑道:“之前过去的人,现在大半都潜伏下来了,鲜少传教布道,多是跟青衣衙门配合,做细作的活。毕竟都是修士,实力是有的,行事比较方便。现在朝廷下令召集我们,其实是奔着译经去的。”
“译经?”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军队的刀剑只能从正面杀人,摧毁敌人的身体;而我们的差事,就是从敌人的经书里找出破绽,驳斥他们的理论,摧毁他们的精神与信仰,这样才能更好配合正面征战。”
张长安惶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是一场学问上的较量!”
他接着向长安方向抱拳,“陛下真是雄才大略!”
不尘也抱了抱拳,以示尊敬,然后才道:“我们现在已经搜集了不少情报,知道黑汗国、大食国修士人数极多,远超之前的预料,朝廷感受到了压力。所以咱们这回过去,真到了大战开始的时候,也是要上战场的。”
张长安不无担忧的看着不尘,“这样你可就危险了。”
不尘洒然一笑,“再危险,会比当初身在怀戎契丹军营还危险?”
张长安竖起大拇指。
末了,他摇头道:“可惜,我这回不能陪你一起去。”
不尘摆摆手:“如今盛世将要来临,皇朝的战场可不止一处。草原这里也是十分重要,战马皮甲弓弦都是军队强大的关键,你的担子可不比我轻。”
张长安点点头。
不尘身负皇命,不敢多耽搁,只在部落里停留了两个时辰,就跟张长安告辞。他的确是专门绕道来跟张长安辞行的,这一次分别,两人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送走不尘,在营门看着对方远去,张长安沉默良久。眼见对方身影消失在原野,张长安正要返身回帐,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支唐军精骑出现在地平线上,朝这边急速奔来。
看对方的人数,有不下三千骑。
这样大规模的骑兵队伍调动,出现在自己的辖区内,张长安事先自然是得到过消息的。他面露喜色,回头吩咐了几句,就等在辕门前。
骑兵很快奔近,速度渐渐缓了下来。为首的将领黑袍黑甲,英武不凡,勒住马缰停住战马后,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了张长安面前。
见面二话不说,这人一拳直接向张长安胸前轰来,张长安不避不让,也是一拳朝对方胸甲轰过去。嘭嘭两声同时响起,一圈灵气波浪荡开,两人脚下不动,但都是面色一红,显然谁也没占到便宜。
“不错啊小子,我还以为这两年你在草原享福,日日醉卧美人膝,会把一身修为拉下呢!”楚铮上下打量张长安两眼,笑得不怀好意。
张长安翻了个白眼,“我到现在都没成亲,倒是听说你娶了美妾,该走不动道的是你吧?”
两人久别重逢,彼此调侃两句,哈哈大笑三声,便勾肩搭背的一起进了军营。
“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楚铮边走边挤眉弄眼的问。
“三万匹上好的战马,同样数量的上佳皮甲,都在营中备着.......我倒是好奇,为何你在文书中说,不让我给战马配鞍辔?而且皮甲恐怕也不适合精骑吧?”张长安奇怪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跟你说,哥哥我这些年奉上官将领之命,在草原训练精骑,那可是大有门道的!”
楚铮一脸骄傲自得,大言不惭,见张长安一脸怀疑,便肃然道:“你以为哥哥我训练的是普通骑兵?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哥哥手下这支骑兵,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张长安不禁微微皱眉,能让一向性情沉稳的楚铮,这般兴奋激动的东西,一定不是普通存在。
到了军帐里,楚铮喝了酥油茶,润了嗓子,这才跟张长安说了原委。
原来这几年来,匠作监那些大匠鬼才,不仅研制出了许多大规模杀伤性法器,让唐军军备更新换代,还特别开设了一个叫做仙药坊的分部。专门研究如何通过各种丹药,改善战马体质,将普通战马变成凶兽一般的存在。
现如今,军中修士人数与日俱增,各类法器大行其道,以往只有将校才会配备的符甲符兵,现在已经烂了大街。在这种情况下,战马的体质就显得太过孱弱,已经无法适应大军需求,大大限制了唐军战力。
李晔在跟妖族深入探讨,尤其是跟白狼百般交流后,觉得之前仙人在妖族领地,将普通猛兽变成凶兽的法子,很适合用在战马身上。
虽说仙人在妖族领地培养凶兽,是以千年为时间单位的,但李晔也没打算让战马拥有真人境、仙人境的实力,只要能够满足修士大军的需要就行。
于是乎,匠作监就有了仙药坊这个存在。
时至今日,仙药坊有了成果,炼制出的丹药,已经通过了初步试验阶段,现在就要成规模用在军中。
眼下作为大唐后院的草原,是大唐最大的牧马场,很多骑兵训练都在草原进行。第一批大量改善战马体质的丹药,理所当然分配到了上官倾城手里,而上官倾城则是让楚铮来具体执行这件事,实地大规模检验,评判效果。
第八十二章 牧羊女的光辉时刻(上)
两人商量好具体执行事宜的时候,后续两万七千骑也到了部落,仙药坊的一些炼丹师就在其中。不过今日骑兵们赶了不少路,加上天色不早,就没打算立马行动,一切只等明日早晨开始。
大军到达之后,楚铮这个先锋官的差事办完,便回到营地中去巡防。张长安安排完一些细节,去跟刺史做了汇报,回来的时候看到出去放牧的牧人们,已经驱赶着牛羊陆续赶回。
大片大片的牛羊马群开进部落,场面宏大壮观,看起来比大江奔涌、海浪滔滔也不遑多让。格桑作为酋长,她的她的牛羊群自然走在最前面,也是数量最多,体型最为肥壮的。
寻常这个时候,张长安会登上角楼看一会儿,除了浩瀚生灵集中活动的场景让他喜欢之外,也是要盘点一下牛羊数量有没有减少、增多。
而今已经是真人境大修士,张长安随意观察两眼,就能看出很多东西。果不其然,张长安很快就看到,格桑的牛羊群明显肥了一圈,少说多了上百只牛羊。
这让他脑门一痛,再也没有心情管别的,一步跃到格桑面前,拉着她走到一边,绿着脸说道:“你怎么又抢了别的部落的牛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的牛羊已经够多了,不能再随便去抢别人的!”
格桑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没有去抢啊!”
熟悉的回答让张长安以手扶额,惆怅的不想说话。
格桑刚刚成为部落酋长时,非常小心胆怯,不知道该怎么管理族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其它部落相处,特意找张长安问过很多次。
张长安彼时就告诉她,让她不要担心,有军队维持草原秩序,没有别的部落敢欺负她们,而且他自己也会帮助她,给她提供保护。
最后,张长安说了一句让他自己后悔至今的话:多交朋友。只要大家是朋友,就会免去很多麻烦。
交朋友这种事,对草原人来说太简单了,他们天生好客,就像他们天生好战一样。
日子过得下去的时候,有朋自远方来,他们会尽情招待;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会成为别人远方的朋友,用弓箭战刀强迫别人“招待”自己。
张长安小觑了天真烂漫的格桑交朋友的能力,第一天带着族人出去放牧,她就跟荒原上的十几只羊交了朋友。据格桑自己说,自己对它们很热情,招待它们吃了很多自家的牧草,还给它们唱了歌。
然后呢,既然大家已经是朋友了,带回家做客也是理所应当的,于是那十几只羊,就进了格桑自家的羊圈。问题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格桑就自动忘记了把朋友送回去的事。
张长安听人说,那天早上,对着羊圈里的咩咩叫唤的大群白羊,格桑认真分辨了很久,也没有分清哪些是自家羊,哪些是朋友羊。
这个时候,酋长格桑表现得格外大度,小手一挥,就宣告了所有羊都是自家羊这一重大决定,还拍着胸脯跟它们说,从今往后,自己会照顾好你们,绝对让你们吃得白白胖胖的。
就这样,格桑开启了自己在草原上交朋友的辉煌历程。刚开始的时候,部落因为只有三千人,人口不多,地盘不大,放牧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碰到别的牧人和牛羊。
在格桑清亮动人的歌声中,别家的牛羊们好似受到了天神召唤,在格桑接近他们的时候,纷纷咩咩叫着表示欣赏,全然没有害怕逃跑的意思,一副很愿意跟她做朋友的样子反正格桑自己是这么说的。
于是乎,部落里的牛羊迅速增加,羊圈的围栏一再往外扩展。
这时候,张长安的麻烦如期而至,那些丢失牛羊的牧人、部落,纷纷找到张长安这里,哭诉格桑“魅惑羊心”的歌声是多么可怕,指控格桑“顺手牵羊”的行径是多么可恶,要求张长安主持公道,命令格桑将牛羊都还给他们。
张长安自然是公正的,他把格桑叫来,正色批评了一番,打算让她把牛羊还给人家。
然而他的批评教育还只进行到一半,格桑就眼泪汪汪瘪着小嘴,一副受到了莫大委屈泫然欲泣,又告诉自己要坚强拼命忍住泪水的模样,让张长安张嘴无言,严厉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那时候格桑毕竟还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长期营养不良让她身材瘦弱,头发都是黄黄的,在那样的模样面前,张长安这个自小受到良好家族儒家教育,内心善良正直,充满同情心和悲天怜人情怀的大唐少年,自然只能败下阵来。
正在张长安纠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格桑交朋友的能力再度展现出强大的威力。
也不知她跟那些牧人、酋长说了什么,反正半天下来,招呼对方美餐一顿,喝了许多好酒之后,那些零星牧人就自愿加入了格桑部落。
而那些小部落的酋长,也表示只要格桑部落,能够卖给他们部落铁锅、麻布、茶叶、药材......这些草原稀缺的生活必须物资,就不再追究她的斑斑劣迹。
在张长安目瞪口呆时,格桑已经跟来到部落里的中原商队接洽完毕,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做中间商,开始了跟各个部落酋长交朋友的伟大事业。
而当那些实际上生计艰难的小部落,见识到了格桑部落愈发繁荣的面貌,和各种各样明显能够提升生活品质的商品后,渐渐地,小部落就因为牧人们相继成为格桑的朋友,被邀请道格桑部落定居而维持不下去。
顺理成章的,之后这几年,原本人口只有三千、牛羊只有不到二十万的格桑部落,迅速膨胀成了两万人的大部落。
方圆六十里之内,再也没有零散牧人,也没了几十人几百人的小部落。牧人们沐浴在格桑酋长阳光般的温暖光环下,过上了丰衣足食、载歌载舞的幸福生活。
当豆蔻年华的牧羊女,完成了向部落酋长的华丽转变,她被人称颂的就不仅仅是她善良的天性、宽容的胸怀,还有无双的美貌。
现在已经十六岁的格桑,在摆脱了营养不良的困顿生活后,这些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落成了一个楚楚动人的大美人,在方圆百里之内有了草原明珠的赞誉。
这个过程张长安是看在眼里的,但因为几乎天天接触,其实他本身并没有多大感觉。
有时候听到牧人们对格桑容貌的赞美,不以为然之下,偶尔也会回想起来,当格桑褪下那件常年在身的脏兮兮的羊皮袄,换上优雅华丽的衣袍,被同僚妻妾精心装扮后,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带给自己的惊艳之感。
女大十八变,那个昔日瘦瘦小小,肤色还颇为黝黑的牧羊少女,现在是已经完全瞧不见了,就像是一个已经忘掉的梦。
但这些年格桑变化也只是外貌,性格心肠却是一点没变。
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譬如说跟商贾打交道的时候,斤斤计较到三两羊毛的钱也不能少;有时候还是傻乎乎的,譬如说现在又跟一群牛羊交了朋友,依旧不认为自己是在抢别人的东西。
张长安叹息一声,旋即一脸严肃:“这方圆六十里,已经没有部落之外的牧人了,你今天是怎么弄到这近百只牛羊的?我不是说过,部落放牧不能离开部落领地,去侵占别人的牧场吗?”
格桑得意地嘿嘿笑着:“我才没有去别人的牧场!别人牧场里的牧草,哪有我们这里的丰美?我就是在正常放羊、唱歌,然后这些牛羊就从相邻部落的草场跑过来了。它们咩咩叫着围在我身边,主动要跟我交朋友,我还能拒绝呀?”
说到最后,格桑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这一回真的非常非常无辜,只是单纯的非常非常幸运。
张长安额头直冒黑线。
格桑的歌声好听他是知道的,牧羊女的歌声对牛羊有某种奇异的吸引和安抚力量,他也是清楚的。毕竟是在长久劳动过程、彼此依靠中产生的智慧结晶,这并不奇怪。
但张长安就不信,别人部落的牛羊,会老远跑过来围着格桑转。
他沉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你牵走牛羊的牧人,生计会很难维持,怕是要活不下去的。作为部落酋长,多少人跟着你讨生活,你应该学会体察人情,知道心系苍生......”
“我知道我知道!”格桑没等张长安把话说完,就连连点头,然后指着身后几个瘦啦吧唧、衣衫破败的牧人。
她得意洋洋道:“所以我把他们也带回来了!你看他们多瘦啊,肯定好多天没吃饱饭了,日后成为我们部落的人,就能吃饱穿暖啦!你刚刚说什么?体察人情、心系苍生?哈哈,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看着格桑一副你快夸我的模样,张长安只觉得浑身无力。有时候他是真的拿面前这个单纯奇怪的牧羊女没辙。
虽说眼下草原秩序稳定,有了兴旺繁盛的趋势,很多之前饿肚子的牧人现在都能衣食无忧,但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贫富都是极度不平均的,上下差别之大超乎常人想象。
张长安作为草原的管理者,当然知道,别看格桑部落现在人人红光满面,不说吃饱,隔三差五还能吃上青菜,哪怕是最底层的牧人,过两天也能喝一口酒,但在辽阔的草原上,还是有很多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不少人依旧会在寒冬里毫无尊严的死去。
所以看到那些牧人投向自己的畏惧、祈求目光时,张长安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下不为例。”张长安丢下一句能够勉强维持威严的话,赶紧转身离开。
第八十三章 牧羊女的光辉时刻(下)
格桑自然是欢呼雀跃,转头对那几个拖家带口的穷困牧人高兴地道:“我就说过的,你们肯定能在我的部落生活。那些大唐的官员别看一个个都喜欢板着脸,其实内心里都是很仁慈的!”
喜获新生的牧人们自然感恩戴德。
只有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邋遢老头子,担心的问道:“尊贵而美丽的格桑酋长,您能收留我们,我们感激不尽。可要是我们原来部落的酋长带人找过来,要将我们带回去,那可怎么办?”
这话一出,一群牧人都露出忧虑之色。
原来部落的生活在艰难了,而且他们如果被带回去,肯定还要承受酋长的怒火。
格桑双手叉腰,毫不在意道:“放心吧,没有人能把你们从我身边带走,刚刚那位唐朝官员,你们都看到了吧?他可是别驾,身份高贵着呢,他会保护我们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过来要人,可还真没人敢在唐军面前闹事的,你们就安心住下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帐篷,从明天起,你们就跟着我一起放牧啦!”
看到格桑这么有底气,牧人们都是心头大定。
而格桑见他们兴奋激动的相互庆贺,自己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曾经也跟这些人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还备受大部落的压迫,日子过得要多苦有多苦,很多时候,连自己的酋长都不能保护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就是酋长,部落可比小时候的部落大多了,自己还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
看到别人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困顿潦倒时,格桑就会忍不住鼻子发酸,只要对方愿意,她就会把他们带回自己的部落,让他们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
这样的事,能给格桑最纯粹最满足的快乐。
哦,对了,还有那些小羊啊,老牛啊,看到它们吃不饱,长得瘦瘦的,也是很揪心的一件事啊,也必须让它们都长得膘肥体壮才行。
想到这里,格桑自觉责任重大,干劲十足,握了握小拳头,自己对自己说:格桑,看来明天还要继续努力,带着大家好好放牧才行啊!
张长安刚打算回自己的帐篷,楚铮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我可是看到那个传说中的牧羊女了,真的很漂亮啊。看她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快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
张长安翻了个白眼,“百依百顺?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是我对她百依百顺还差不多!”
楚铮夸张的吹了声口哨,“张公子,原来你也是难过美人关的多情人啊,失敬失敬。”
两人一起回到张长安的帐篷,楚铮就催促对方把好酒掏出来,“守着这么富足的部落,你又是别驾,肯定富得流油,不像我,苦命的军伍糙汉,身无长物。赶紧把最好的酒拿出来,我今天要劫富济贫!”
招待自己最好的兄弟,张长安自然不遗余力。他虽然没有贪赃枉法,但身在富裕之地当差,的确不缺好东西。
两人边吃边聊,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末了,楚铮打了个酒嗝,忽然一本正经的问张长安:“我说,你不会真的要娶那个牧羊女吧?”
张长安笑骂道:“你这厮莫不是被美色所惑,动了贼心?我可没你这么没出息!”
听到张长安这么说,楚铮松了口气,“那就好。牧羊女虽然相貌绝佳,但毕竟只是草原女子,大丈夫立于当世,必当有所作为,娶了她不说对你前途无益,至少门当户对这道坎就过不去。
“不瞒你说,前些时日我回长安述职,见过你祖父了。他说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这件事不能再拖,已经在长安给你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女子,是兵部左侍郎家的千金!”
张长安一愣,“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楚铮撇撇嘴,“人都我带来了,还能是假的?”
张长安顿感头皮发麻。其实祖父的信他早就收到了,信里就提过这事,但是他没在意,兵部侍郎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他?双方门庭地位差得有点远。
没想到,现在竟然人都来了!
看张长安局促的样子,楚铮嘿嘿笑道:“人家也不是专门来跟你见面的,她本就是仙药坊的才女,这回担着给改善战马体质的职责。不过话说回来,人家虽然样貌及不上那个牧羊女,但也是不差的,你娶了她绝对不吃亏。”
第二天巳时,三千匹上好的战马被赶到了军营校场上,这是第一批要用丹药喂食的对象。楚铮和张长安跟着各自的主官,到校场上观摩盛况。
“看到没有,就是为首那个,对,就是身材高挑、一脸孤傲清冷的那个。你别看她神色冷清,这还真不是人家骄傲,听人说她专注丹药之道,对外面的事不甚关心,所以就是这副模样。”楚铮兴致勃勃的跟张长安介绍。
张长安仔细观察了半响,也承认对方的确是个美人,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家族联姻这种事,当事人最初有没有感觉其实并不重要。
过了大半个时辰,每匹战马都被喂食了丹药,楚铮带着战士们将它们赶出大营,到野外评判效果。
这一去,就是七天。
七日后,楚铮带着战马群归来。
张长安再度见到这群战马,不禁神色一凛。
这些战马虽然外观没多少变化,但毛色都带上了赤红,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些战马不仅目露凶光,而且气息也变得颇为强大,身上有了相当于练气一层修士的灵气波动!
张长安初步估计,眼前这群战马,日行五百里已经不在话下,而且寻常刀箭对它们的威胁已经不太大。这些战马现在不仅目光霸气,而且隐有智慧光芒,显然灵智也提升了不少。
楚铮在跟大军主将禀报完情况后,将战马赶进单独的马厩看守,忙了半天,晚上找到张长安的时候,跟他说明了这回实验的效果。
“有半成战马没经受住效力,七窍流血死了,还有半成发了狂,在野外胡冲乱撞,已经被我们猎杀。剩下这九成,已经初步确认可用。
“当然,这是仙药坊持续改良丹药的结果。而且这只是第一批丹药,药性也是最温和的。往后还有几批灵药要喂食,持续提升它们的实力。最后能有多少成为真正的凶兽战马,就在它们各自的造化。
“不过依照仙药坊的计划,后续丹药不会喂食给每匹战马,只会择优选用。毕竟能有相当于练气一层的体魄实力,就已经满足了装备大军的最低需求。”
张长安听得连连点头,最后迫切的问道:“仙药坊炼制了多少这样的丹药,能够喂食多少战马?”
如果这个数字庞大,那么大唐的骑兵将所向无敌,纵横天下,一直杀到天边。
楚铮听出了张长安的意思,摇头道:“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这可是极耗资源的事,现在仙药坊的丹药存量,拢共也就够三万匹战马所需。这也是让你们只准备三万匹战马的缘故。”
三万匹战马一点儿也不多,在张长安看来还太少了,连狼牙军都不能装备。
楚铮继续道:“不过未来可期啊,只要这批丹药被证实可以大规模喂食给战马,之后的训练、操演不出问题,那么只要皇朝集中资源,两年之内,至少也能有十万战马成为凶兽战马!
“如果这期间仙药坊能够加大产量,亦或是再度取得什么突破,二十万也不是没有可能。到了那时,皇朝势必大兴!”
张长安看得出来,楚铮信心很足,而且热血澎湃。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如果真有二十万炼气期的凶兽战马装备军中,再配合纯修士大军,大唐精骑将会成为另一种层面的存在。
“现在西域局势怎么样?我久在草原,远离中枢,很多消息都很闭塞。你是上官将军麾下,又得到她的信任,应该知道不少情况。”张长安寻思着问道。
楚铮眼神深邃,“焉耆、龟兹两镇已经稳固,于阗国也向朝廷表示了臣服,愿意重建于阗镇。不过,这几年黑汗国的修士、精骑,没少跟安西都护府起冲突,据说每个月都要死不少人。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在暗中,青衣衙门、无空释门、道门,在西域也是动作频繁,跟新月教的人处处争锋,彼此流血不少,而且应该有大谋划、大布置。要说西域的局势,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张长安听到这里,不仅没有忧惧,反而战意昂扬,“皇朝何时大规模出征?我在草原呆了这么久,早就想回到军中,再度冲锋陷阵了!”
楚铮瞥了他一眼,嘿嘿笑道:“你现在是草原州的别驾,隶属文官序列,沙场上的事哪还跟你有关系?你别这么看我,看我也没用,我虽然得上官将军信任,但上官将军本身是军中大将,现在又非战时,无权调动你。
“你要是想回到军中,要么自己去求见陛下当然,这没多大可行性;要么,就只有兵部能够从中出点力。”
见楚铮又要把话题引向兵部左侍郎,张长安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这些天也跟那个仙药坊名声在外的才女见过几面,但张长安对那个冰山一样的女子实在提不起兴趣。相比之下,还是格桑这个牧羊女更加灵动可爱一些。
第八十四章 威严
李晔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长安城,这次东游平卢,主要是陪大少司命回蓬莱师门,顺便看看大海之辽阔、波涛之浩瀚,放松一下心情。
最近几年,为了全方面提升大唐修真实力,李晔也算是夙兴夜寐,如今诸事都走上了正轨,李晔也不想成天窝在长安城里。作为一名修士,怎么都应该多四处行走游历。
一个地方闷得久了,不利于境界提升。
虽说现在李晔修为已经到了大罗金仙境,按照飞鸿圣佛的说法,已经升无可升,但李晔并不认为道路会有尽头。别人都没到过的远方,也未必就不存在。退一步说,哪怕修为提升不上去,心境总有更上层楼的空间。
蓬莱道门因为被李晔镇压得早,没给李晔惹太多麻烦,加上有大少司命在,现如今虽然没了往日气象,但山门并未遭受破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回大少司命归来,探望师长,也算是衣锦还乡。
现任平卢节度使刘北行,是安王府的旧人,早早带着文武百官,出青州城三十里相迎。他把场面布置得很是浩大,随行人员竟然上千,除了一应文官武将、护道甲士,青州有头有脸的乡绅、修士,也都到了场。
春日阳光温和,刘北行本身修为也不低,但此时却满头汗水,显得焦距不安。
他不断擦拭着额头汗水,盯着前方道口眼睛一眨不眨,像个伸长脖子的蛤蟆。
“叔父,节度使好像很忐忑的样子,我看他双腿都在发抖,按理说他是陛下旧部,怎么现在显得胆战心惊的?”人群中一名眉清目秀的崔家年轻人,好奇地小声问身边的崔克让。
崔克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是崔家大长老,自然知道很多年轻人不知道的事,不无轻蔑地说道:“这些年朝廷着力削藩,天下五十几个藩镇,现在还握有一定军政权力的,也就不到一只手的数。
“天下藩镇,最为难治的是河北三镇,却也早早就被陛下收服。之前与契丹大战时,河北三镇距离战场近,出力甚多,得到了陛下认可,故而有影响力的将领,都在战后得到封赏升迁,离开了藩镇,这些人一走,三镇自然土崩瓦解。
“就连幽州卢龙军,现在也被取缔,毕竟草原已经太平,驻军都深入到了草原州县,自然不再需要边境有大的节度使。
“现如今,节度使这个名号已经烂了大街,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八,都是朝廷给军中有功将领的虚衔,彰显尊荣而已,领俸禄不任职。”
年轻的崔家晚辈叫崔青林,他奇怪道:“可咱们平卢是陛下曾经呆过的地方,跟别的藩镇应该不一样吧?”
崔克让瞥了他一眼,“刘北行就是因为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这才误入歧途。
“这两年他仗着自己是安王府旧人,打着为朝廷节制各方、稳定山东的旗号,大肆揽权。却不知道,眼下的皇朝,哪里还需要一个藩镇来节制地方?这回陛下忽然回平卢,上意难测,你说刘北行能不战战兢兢?”
崔青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刘北行这是有苦头吃了。”
崔克让淡淡道:“他那是自讨苦吃。我们就不一样了,毕竟跟陛下沾亲带故的。这回陛下来平卢,说不定会驾临崔家,接见族中优秀子弟,你要是能抓住机会,表现得让陛下认可,日后就不愁前程。明白了吗?”
崔青林连忙拱手受教。
他当然知道,能够得到皇帝赏识,对自己的人生会有多大裨益。
崔家虽然跟皇帝沾亲带故,但士人都知道,大唐现在这位皇帝,因为志向远大,所以任人唯贤。崔家虽然免不得被照顾一二,但族中具体到族中子弟,想要出仕为官,还得自身有真才实学。
作为族中俊彦,崔青林自恃才学出众,非一般才子能够比拟,遂打定主意,这回见到皇帝,只要对方垂询,必然抓住机会展示平身所学。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平日里就没少跟友人针砭时事、谈论朝野格局,胸中并不缺锦绣。
李晔在云端看到青州城外浩荡的场面时,哑然失笑,对身旁的大司命道:“刘北行看来是忧心如炬了,需要这么多人给他壮胆?只可惜,他表现得再恭敬,我也没打算给他留颜面。”
说着,李晔飞身而下,徐徐而落。
刘北行只觉得头顶有泰山压下,便知李晔到了,且不说他本就心虚,仅是这份修为威压,就让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过他倒是机敏,顺势五体投地,颤抖着高呼:“臣平卢节度使刘北行,恭迎陛下!”
除了刘北行之外,其他并没有感受到多强的压迫力,毕竟李晔对他们没什么意见。只是当他们看到李晔身姿降临时,还是被对方身上那股帝王之气震住,心跳加速之下,连忙低下头,跟着刘北行一起跪迎。
李晔让众人平身,淡淡刘北行道:“刘北行,你在平卢这两年的所作所为,让朕很不满意。现在你便褪去官袍,回去等候处置。”
话说完,也不给刘北行辩解的机会,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刘北行没想到李晔态度这般干脆,自己莫说连表忠心和忏悔的机会都没有,除了见面第一句话,再想开口都是奢望。
皇帝敕令一出,自然没有随意更改的余地,刘北行一时间心如死灰,知道自己之前一步踏错,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李晔处置完刘北行,就好像世间已经不存在这个人,完全将其遗忘,笑着跟其他官员和乡绅们随和交谈一番,来到崔克让面前,拱手见礼:“三舅公身体可好?”
崔克让连忙还礼:“不敢劳陛下挂念,臣身体还算硬朗......”
两人叙谈几句,崔克让见李晔笑容满面,态度亲和,完全没有因为刚刚处置了一个节度使,而有什么糟糕心情,便大着胆子,引荐了一旁的崔青林给李晔,说这是家族这两年最优秀的年轻人。
李晔含笑看向崔青林,想要看看他有什么话说,如何表现自己,也算是给他机会。
然而崔克让嘴里的家族俊彦,此时却不知为何,面红耳赤牙关发颤,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局促到了极点。到最后,竟然只蹦出来一句陛下万岁,这让李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克让禁不住一脸尴尬,好在李晔并未在意,继续跟其他聊了起来,随后便“摆驾”青州城。
看到李晔在视野中远去,崔青林长吐一口气,终于缓过神来。
在面对李晔之前,他还想侃侃而谈,但是当李晔站在面前,他却畏惧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李晔从他们面前走过后,他脑海里还是一片混沌。
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帝王之威。
见崔克让看向自己,崔青林唯有报以苦笑,歉然道:“青林不肖,让叔父失望了.......”
崔克让却是摆摆手,没有责备对方的意思,叹息一声感慨道:“其实也怪不得你,陛下刚刚处置了节度使,威严正盛,你又是头一回见陛下,心神不稳也是能够理解的。
“实话说,陛下临面,我虽然还能说话,但也是思维迟滞,只能勉强应对......”
叔侄俩相视一眼,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
半响,崔克让悠悠道:“十年前,大唐有藩镇五十三,藩镇军数百万,除却河北、边境军镇外,陇右、中原藩镇本应该成为关中屏障,却在最后跟河北三镇一样,成了朝廷威胁。
“而长安神策军虽然也有数十万,但战力实在太差,难以节制各镇,所以朝廷威严日渐丧失。特别是黄巢之乱时,天子西奔,困局蜀中,可谓是威严扫地,彼时就连凤翔军的一个都指挥使,都敢劫持天子车驾。
“而眼下,兵骄将悍的藩镇已是明日黄花,除了河西等极少数地方,各地都没了藩镇军,之前那些流民甲士,现在也都拿起了锄头。州县虽然有军队,但数量稀少,只能剿匪、稳定地方秩序,再无作乱之力。
“而长安禁军已经多达百万,且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精锐!加上修士数量大为增加,哪怕是最弱的一支,也强过昔日的河北三镇军队。其中部分轮流驻扎草原和边境,精锐中的精锐则在日夜操练,看来是在准备一场大战......”
说到这,崔克让忽然止住了话头。
他回头看向听得如痴如醉的崔青林,问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你明白了没有?”
崔青林虽然在李晔面前,表现得很是不堪,但本质上的确是胸有锦绣的才子,立即接话道:“叔父是说,朝廷无能,皇朝虚弱之时,纵然是天子,再如何想要威震四方,其实也没有任何威严可言,只会被人随意欺弄。
“而当朝廷强悍,皇朝鼎盛之际,陛下临面,就算不刻意展露威压,也会让人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懈怠。”
崔克让点点头,“正是此理。帝王威势,本就跟国运国势密不可分,说是融为一体也不为过。今日你在陛下面前手足无措,说到底,并不是你心性不堪,而是皇朝昌盛,陛下龙威如日。
“所以你大可不必为此介怀,失了信心信念。你是萤火之光,不必与日月争辉,只要能发挥自己的光亮就好。”
崔青林感受到了崔克让的关爱,心头一暖,连忙俯首称是。
第八十五章 故人与故事(上)
青州城长平坊花柳巷,是一处位置极偏僻、屋舍极破败的巷子,生活在这里的都是最底层的贩夫走卒,一半的人连饭也吃不饱,光着屁股乱跑的半大孩子比比皆是。
花柳巷的名字有些文章。据说早年间,一批青楼年纪大的女子,无法再以色事人,且本身也没能找到一个归宿,便聚在这里生活。
青楼女子大多命苦,不是生活无着被卖掉的穷苦人家孩子,就是被律法治罪发配的官宦女眷,但命苦并不代表她们就性子贤惠、心灵手巧,从青楼出来后,大多没有谋生手艺,早年间的一点积蓄花完之后,便只能重操旧业。
奈何这些人姿色早已不在,现在侍奉的又是泥腿子,出不起价钱,也不会对她们出高价,所以生活也就愈发困苦,基本都是贫困交加而亡,可谓凄凉。
无论如何,因为她们的存在,这条巷子便叫残花败柳之巷,简称花柳巷。
牧哥儿自小生在花柳巷,父亲是泥瓦匠,手艺一般还瘸腿,母亲眼睛不好,光线稍弱就看不清东西,所以家境贫寒。但好歹出身清白,是正经的良家子。
牧哥儿自小跟着父亲学手艺,虽然年少却很懂事,吃苦耐劳不说,天资还颇为聪慧,眼下虽然还不到十六岁,已经是家中重要的劳动力。
牧哥儿父亲对此很欣慰,希望对方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将祖传手艺发扬光大,现在世道不错,修屋建房的人很多,泥瓦匠不愁吃穿,若是努力一些,说不定还能讨个好婆娘。
原本父亲的想法,也就是牧哥儿的想法。他小时候就立下志向,要成为长平坊甚至是青州城最好的泥瓦匠,他也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迈进。如果目标实现,吃饱穿暖不在话下,说不定还能有些余财。
在花柳巷,家有余财的人家屈指可数,那都是走在路上腰板挺得笔直,只用眼角余光看邻居的“显赫”人物,谁不羡慕?
那几户人家,也是大人们教育自家不听话的小子时,用来激励他们的对象当然,某些时候,也是生活不顺时,拿孩子出气的借口。
在花柳巷年轻一辈里,牧哥儿是标杆人物,没少被街坊领居夸奖。
但自从两年前,花柳巷住进了一个落魄青年人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对方住在牧哥儿隔壁,平日里也没见他干过活,每日都是饮酒度日,浑浑噩噩的不说,还不修边幅。不修边幅,这在花柳巷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人世间最大的罪恶。
且不说贩夫走卒,就连偷鸡摸狗之辈,只要不是在干活,都会将自己?意恋酶删徽?唷k坪醵运?钦庑┮晃匏?械娜硕?裕?米约好嫒莞删弧14路17?耄?褪亲鋈俗詈蟮牡紫哂胱鹧稀?/p>
虽然他们手指甲里的污垢,是常年都清洗不掉的。
“这家伙肯定手脚不干净,从来没见过他干活,却还有钱喝酒,你要离他远点儿,别被他带坏了,日子不是他这么过的!”母亲经常这样叮嘱牧哥儿。
只可惜,牧哥儿并没有听进去母亲的话。
闲暇时候,牧哥儿时常到落魄客家里走动,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倒不是去蹭吃蹭喝,他起初也瞧不上这个家伙,有时候碰到了,也没有去跟对方打招呼。
但是有一次,他收工回家晚了,在路上被几个地痞拦住,将他逼到街角一顿拳打脚踢,差些被抢走怀里刚到手的工钱。正在那时,那个少了左臂的落魄客打酒回家,路过巷子口。
牧哥儿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救命。
他其实没对那个落魄客抱有什么希望,喊一句只能本能使然,然而对方却停下了脚步,向他这边看过来。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双眼,腰背也没挺直,衣衫更是斜挎着,怎么看怎么草包。
但在那几个地痞凶神恶煞的,让对方快点滚蛋,否则让他好看时,抱着酒坛的落魄客动了。
时隔许久,牧哥儿依然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下,乞丐一样的断臂酒客,一步踏出,就从巷子口到了巷子正中,动作快得像是鬼魅。那几个将牧哥儿殴打得鼻青脸肿的地痞,还没反应过来,就惨叫着陆续倒飞出去。
嗔目结舌的牧哥儿,没有看清落魄客是怎么出手的,他只记得,当地痞们重重摔倒在地后,落魄客落肩的乱发、飘回的衣袂,将对方衬托得犹如仙人。
落魄客没有没有跟牧哥儿说话,也没有停留,打完之后,抱着酒坛转身离开,脑袋依旧耷拉着,好像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修士!”意识到这一点的牧哥儿,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
对一个生活在花柳巷的泥瓦匠来说,修士是云端之上的存在,可以遥遥望见,但高不可攀,两者有云泥之别,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而现在,自家邻居竟然是个修士!牧哥儿从未感觉到,自己跟修士的距离是如此近,触手可及。
从那之后,牧哥儿有事没事就往落魄客家里跑,哪怕对方并不远搭理他,他也毫不在意,经常围着对方问东问西,有时候还省下自己的饭钱给对方买酒。
事实证明,一个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并不是真的冷血心肠,哪怕落魄客表现得极度不愿与人交流,在牧哥儿的不懈努力下,最终还是跟对方成为了朋友。
对此,牧哥儿的父母自然是痛心疾首,觉得自家孩子要被人带坏了,无数次严厉喝令他不得再去隔壁,牧哥儿无奈,只能将对方是修士的事如实相告,表示自己说不定还能成为修士。
“好啊,你这个臭小子,竟然学会说谎了!”
父亲被气得双目圆睁,抄起扫帚就开始满屋子追打牧哥儿,“修士是什么人物?那是高高在上的神仙!照你所言,对方还是练气修士,你知道练气修士能做几品官吗?那样的大人物,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会是一个酒鬼?
“你这混账小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说这样的胡话来糊弄我,快交代,你是不是跟对方去偷鸡摸狗了?看我不打死你!”
牧哥儿被揍得上窜下跳。
但他不改初衷,依然偷偷去跟落魄客厮混。
于是乎,他挨打的次数更多。
“飞扬叔,你的名字好奇怪,哪有人姓飞的?”皎洁的月光下,牧哥儿和落魄客坐在断墙上,后者对着圆月饮酒不缀。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叔。我还很年轻......算了,随你喜欢吧。”杨飞抹了一把嘴角,乱发下的双目眼神迷离,“至于为什么叫飞扬,大家都这么叫,你将就着叫就行。或者,你可以随便叫什么。”
在牧哥儿的再三央求下,杨飞答应了教授对方一些修行方面的东西,“修行功法不能擅自外泄,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炼体法门,让你打打基础。
“现在青州已经开设了修行学院,不久就是招收新学生的时候,你如果真想成为修士,到时候去应试就行。不过学院只招收良家子,你是不是良家子?”
“我当然是良家子!”
牧哥儿兴奋的跳下墙,“那个修行学院,是什么存在?是谁开设的修真门派吗?我听说这些修真门派,招收弟子都很严格,还需要上供不菲的财物,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哪里负担得起?”
杨飞笑了笑,“青州修行学院,是朝廷开设的修行学院,算是大名鼎鼎的长安修行学院的分院。只要你能通过考试,就能进入学院修行,不仅不用交纳财物,学院还会管你吃住。
“如果你修为有成,名列前茅,学院还有会银钱奖励。而若是你能成为练气修士,就能拥有官身,从此便能领取朝廷俸禄!到了那时,你也就不用做一个泥瓦匠了。”
这番话把牧哥儿说得心神荡漾,双眼冒精光,他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能进入学院修行?我还能做官?”
杨飞理解牧哥儿的心理,他只是花柳巷的一个泥瓦匠,一辈子最大的盼头,也就是娶个好媳妇,家有余财罢了。现在得知自己竟然有机会改变命运,成为神仙一般的修士,还能做官,一时间自然无法置信。
杨飞灌了一大口酒,淡淡道:“只要你能通过考试。我看过你的资质,虽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但也比一般人强不少,进入学院还是有可能的。”
牧哥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胡乱打一阵拳,踢腾一阵腿,好不容易才稍微平静了些。
“飞扬叔,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练气修士?照理说,你应该也是朝廷官员才对,现在怎么会屈居花柳巷,跟我们为伍?”牧哥儿到底还是早熟,很快就想到这一系列问题。
杨飞眼中掠过一抹极为深沉的痛苦之色。
他曾经是青州一家车马行的伙计,因为早年间偶然结识了刚到青州,出任平卢节度使的李晔,人生从此变得不同。在李晔召集江湖修士为己所用时,他通过层层筛选,成功加入了青衣衙门。
在车马行,杨飞是资质最好的修士,但是进了青衣衙门,也就泯然众人,甚至还处于中下水准,一生无望练气高段。但即便是如此,因为性子机灵,拼杀勇敢,杨飞也立下了一些功勋,拥有了从五品的官身。
就在杨飞打算衣锦还乡,迎娶车马行的小师妹时,举世攻唐之役爆发,他也进入了幽州作战。在一次战斗中,已经是练气三层的他,被契丹修士重伤,断了一条手臂不说,修为更是跌回练气一层。
第八十六章 故人与故事(下)
战后,杨飞离开青衣衙门,回到青州城,就此隐居花柳巷。
实际上,以杨飞多年征战的经历,虽然没有立下什么显赫大功,地位也寻常,重伤之后只能回乡,但朝廷给予的抚恤却极为优厚,足够他一生锦衣玉食。而且朝廷还给安排了青州辖下寿光县的县尉之职,各方各面都照顾得不错。
但杨光并没有去赴任。
不仅没有赴任,而且连小师妹都没有去见,就更别提娶对方过门了。
对旁人而言,这或许很难理解,但对杨飞个人来说,这其实都很正常。是人都有自尊,而地位的提升,还会让人自尊更强。
杨飞在青衣衙门虽然很普通,但青衣衙门是什么地方?走在哪里,都会被人敬畏三分。原本杨飞想要衣锦还乡,可最后却被动离开了青衣衙门,尊荣全失。
修为跌至练气一层,在他自己看来,已经是不值一提,断了一条手臂,更是让他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师妹。从云端坠落泥尘,杨飞心灰意冷,渐渐地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终日饮酒度日。
眼下的大唐,盛世来临已经无可阻挡,到处都是欣欣向荣之象。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在越来越好,人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而为这个时代奋战过的杨飞,却走到了人生最低谷,且没有半分再回高峰的希望。
两相对比的巨大失落,让杨飞只想在阴暗的角落里了此残生。
对于牧哥儿,杨飞起初是不想搭理的,他从内心拒绝理会任何人。当日在巷子口救下对方,也只是善良本性使然,并没有想就此跟对方产生交集。
但牧哥儿一直不依不饶,杨飞却没有反感恼怒,除却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年少那份求上进的劲道外,也是因为牧哥儿性格不错,也很懂事,很难让人反感。
长久相处下来,杨飞脑海中渐渐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我自己已经无法重回高峰,再为皇朝征战,能够培养一个不错的年轻人,也算是不负朝廷对我的厚待。”
这是杨飞给自己找到的借口。
他不想承认的是,牧哥儿的激情,其实已经稍稍点亮了他孤独黑暗的生活,让他不再一心想着醉死一了百了。若是生活要继续,总得给自己找个目标,找点乐趣,找份牵挂。
没有这三样东西,生活是没有意义的。
就这样,杨飞开始了对牧哥儿的训练。
他每天以牧哥儿的惨叫为快乐源泉,对方越是被折磨得精疲力尽,他就越是双眼冒光,到了这个时候,杨飞才体会到青衣衙门那些统领,在他们新加入时训练他们的心态。
牧哥儿的父母认为牧哥儿已经疯了,好好的泥瓦匠不做,竟然痴心妄想成为一名修士,那也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奢望的?然而无论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是捆绑敲打,牧哥儿始终不为所动。
后来杨飞为了保障自己的第一个弟子,不跟家里人彻底闹翻,就给了牧哥儿家里一麻袋铜钱。当牧哥儿的父母看到堆在屋中,一堆黄橙橙的铜板时,惊讶的嘴都合不拢,当即就眉开眼笑的同意了牧哥儿跟随杨飞修行。
他们到不是贪杨飞的钱财,而是认为能够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财出来,杨飞就肯定不是普通人。
半年后,青州修行学院举行招收新一批学生的考试,牧哥儿前往参加选拔。杨飞则在自己家里抱着酒坛,就着牧哥儿临走前做好的下酒菜,吃一筷子喝一坛酒。
三日后,牧哥儿冲进杨飞的屋子,告诉了对方自己被录取的好消息。
杨飞显得很平静,只说了两个字:“恭喜。”
他其实很清楚,以朝廷现在建设修行学院的力度,稍微有资质能吃苦的少年人,都有进入学院修行的资格。差别只在于,是进入州城修行学院,还是县城修行学院。
眼下,整个青州城,三成少年人都能得到进入学院修行的资格。牧哥儿被他训练了半年,不能成为青州修行学院的弟子,那才是怪事。
夜晚,杨飞举起酒坛遥对明月,慨然叹息道:“这是朝廷恩泽啊!多少贫苦人家的少年,因此改变了命运,国中因此多了多少修士!长此以往,皇朝如何能够不大兴盛?”
说完这些话,杨飞泪水夺眶。
国家如此昌盛,他自己却只能苟延残喘,真是造化弄人。牧哥儿进入了修行学院,也不再需要他的指导和训练,他又无事可做了,只能继续做一条酒虫,等待被醉死的那一刻。
这半年时间里,他精神好了许多,就在今日,他终于鼓起勇气,偷偷潜回车马行,想看看小师妹现在的样子。
他早就听说,昔日娇小的豆蔻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还展露出不俗的修行资质,此生有望练气高段,隔三差五就有媒婆上门说亲。
漆黑的夜空下,杨飞贼一样趴在墙头。
小师妹的房间灯火通明,她绣花的身影映在窗纱上,气质娴静,姿态婉约。他听到小师妹的丫鬟,在跟她说这段时间来求亲的俊彦中,有两个家世才学人品都很不错。
其中有个叫徐麟的,弱冠之龄已经是练气三层,日后定然前程远大。杨飞发现,在丫鬟提起最后那人时,小师妹的绣花的手停顿了很久。这让他心头绞痛,他觉得,对那个徐麟,小师妹是有意的。
泪流满面的杨飞从墙头缩回脑袋,如猫似狗的离开了镖局,回到家连喝三坛酒,却是越喝越清醒。
他知道,小师妹不再需要他,也是,他现在就是个废人,注定拥有美好人生的小师妹,没道理需要他。不让小师妹见到自己是好的,他应该离得远远的,这样自己在她脑海里,自己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也算勉强保有一点尊严。
其实这半年来,杨飞多次想过要振作。只可惜他当初重伤,损了根本,修为已经不可能有进益。加上断了一条手臂,做什么都不方便,光明早已对他关上大门。
在这个勃发的国家里,到处都是面容光鲜的人们,他们有梦想有希望,为明天在奋力拼搏,没有人会接受、在意一个没有前途的残废。
喝完屋子里最后一坛酒,杨飞从床下翻出自己的佩刀,直身来到窗前。
仰望着天上的弯月,他决定向这个世界道别。
没有希望的人生,活下去,只是被无穷无尽的痛苦所折磨,那有什么意义?他不是懦夫,曾经也奋不顾身,与敌人浴血拼杀过。他有面对死亡的勇气,可以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历程。
横刀虽然多年未曾保养,但依旧寒光夺目,刀身上符文阵列仍是那么清晰,显然丝毫没有因为长久没用,就丧失它们的功能。这柄法器横刀,是当年杨飞在立功之后,被青衣衙门赏赐的,跟随他杀过不少敌人。
而今,杀敌人的刀,也要杀自己了。
杨飞脸上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笑意,横刀在脖颈前,重重一拉。
鲜血洒在了月光上。
杨飞猛地一愣。
他这一刀,竟然只带飞了两三滴鲜血,脖子上的伤口细浅的不像话。
“杀自己的滋味如何?”一个深邃的声音,在杨飞身后响起。
他转身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大唐皇帝李晔!
对方脸上微笑浅淡,就如当年两人初相识时那样。
“陛......陛下?”杨飞浑身一震,连忙行礼,动作干净利落,“臣,青衣衙门杨飞,参见陛下!”
李晔将杨飞虚扶起来,看着他激动不已的样子,惋惜的长叹道:“我皇朝的战士,没有死在沙场上,却要在太平之地,死于自己刀下......这不是你的懦弱,是朕的罪过啊!”
“陛......陛下?”杨飞不敢相信,李晔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他一时间无法理解。
在杨飞愣神的时候,李晔抓住他的手腕神色一正,修为之力潮水般涌出。只是刹那间,杨飞消失的左臂寸寸长出,他损伤的根基点点修复。
等到李晔松开杨飞的手腕,后者不仅有了一条完好左臂,修为根基得到恢复,连境界都到了练气四层!
察觉到身体中重现了消失已久的磅礴力量,杨飞顿时喜极而泣,连忙拜倒在地,声音哽咽:“谢陛下隆恩!臣......一介废人,实在是不敢当陛下如此厚赐,臣心有愧......”
以李晔如今的修为实力,莫说让杨飞重拾练气修为,就算让他一步成就真人境,甚至是仙人境,也只是举手之劳。
李晔摇摇头,再度将杨飞扶起,笑容有些苦涩,“这都是朕该做的,之前是朕疏忽了。这些年,朕只想着带领大唐向前狂奔,却遗忘了那些曾经推着皇朝前行,而今已经落在身后的人。”
说到这,见杨飞张嘴欲言,李晔摆摆手,“你现在不用跟朕说什么,你要马上去见一个人。朕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女子,在外面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应该是你的故人。
“你之前去探望她,回来的时候,露了痕迹,人家跟踪你到了长平坊,你竟然都没有发现,这可不是青衣衙门修士该犯的错误。”
杨飞双手一颤。
李晔虽然有帝道之眼,可以监察各处,但杨飞跟小师妹相见的画面,他还是没有偷窥的心思。
离开花柳巷的时候,李晔一直眉头微皱,大司命关切询问,李晔便说出了心中所想。
今日见到杨飞,他感触颇深,“大唐今日能够站得稳站得高大,都是修士、战士们的血汗浇筑所成。可在天下繁华之际,那些受伤离开军伍的人,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与荣耀。
“先前朕以为,给予他们优厚抚恤,安排地方上的官职,他们就能安度余生。朕想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最应该照顾的,是他们的精气神与尊严。
言及此处,李晔眼神一凛:“自今日起,无论是青衣衙门,还是长安禁军,亦或是其它修士,但凡曾经有功,因伤隐退者,朝廷都要根据其功劳大小,赐下丹药,重塑他们的修为境界!”
大司命怔了怔:“这可需要太多资源了,眼下皇朝正是奋发向前之时,如此负担太大......”
李晔摆摆手,示意自己心意已决,她不必多言。
望着天上明月,李晔徐徐道:“阳光总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但我若是大唐的神,我的光明就该没有死角。这样,大唐才能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