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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是蓬蒿人     帝御仙魔txt下载     帝御仙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安王之威

    剑式一经发动,李晔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三十多名金刚境同时感到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如坠深渊。www.uu234.netm.www.uu234.net那是极致危险降临的征兆,不由得个个面色大变。

    为首的僧人刚吼了一句“散开”,就看到眼前的同伴有好几人脖颈喷血,圆滚滚的头颅打着旋儿飞上半空,下面的话无论怎么努力,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在天旋地转,高耸的城楼、残破的城墙、如潮的僧兵、湛蓝的天空,甚至是白金色的太阳,接连从眼前滑过。最后视线回到同伴身上,就见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跟自己看那些突然头颅横飞的僧人一样。

    陡然间,他发现一具正从城头栽倒的无头尸体莫名熟悉,他刚刚惊骇欲绝的意识到,那就是自己的身体,意识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海洋,归于最深沉的死寂,再也没有半点儿浪花。

    连杀七名同境准确的说,是境界比自己低半品的僧人,李晔自然不会赶到本分吃力。这七名僧人中有六人都是金刚境高阶,也就是说出现在面前的僧人,霎时就丧失了全部高端战力。

    没了这些高端战力,哪怕这些金刚境僧人,施展出什么威力非凡的阵法来,李晔也丝毫都不忌惮。事实上,李晔当然没有让他们布阵的想法,刚刚露出身形,后脚在墙头重重一踩,身如虎豹再度窜了出去。

    他不惜借助肉身的力量提高速度,也要节省每一丝灵气。步步生莲的剑式发动一次,消耗其实不小,如果可能,李晔不希望在一场战斗中使用第二次。

    对他而言,斩杀金刚境初阶只需一剑,斩杀金刚境高阶同样只需一剑,但两者消耗的灵气,需要付出的精力可不同日而语。

    如果只是面对数不尽的练气修士,用一剑一个的杀法,他可以不休息的砍杀一整天,来多少杀多少,绝对不会感到疲累,但若是有金刚境,情况就大大不同。

    以他如今的修为实力,足以俯瞰天下所有修士,无论是道人还是僧人,哪怕是西方的修士,李晔也不认为还有谁能战胜自己。除非是出现类似神子、佛子这种存在,否则他根本就不需要拿正眼瞧对方。

    只是另一方面,他现在的战力被压制了四成,虽然这不影响他一剑就能劈杀一名金刚境高阶,但灵气的消耗量却是凭空增加了不少,那才是李晔真正在意的问题。

    只要金刚境的数量足够多,眼下仍然有堆死李晔的可能。

    二十多名金刚境僧人,并没有因为李晔照面就杀完高僧,就畏惧不前,相反,在李晔露出身形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一起涌了过来,压缩李晔的活动空间,想要困住他的手脚。

    作为冲阵锐士,只要没有后撤命令,哪怕是战死城头,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不管他们是不是金刚境。

    这是李晔很乐意看到的局面,在瞬息间斩掉近前的两名僧人后,卢具剑滑过一道道犀利的圆弧,鱼鳞般的剑光从他身周泼洒开来,形成一圈圈密不透风的剑网。

    靠近过来的僧人如同撞上绞肉机,被齿轮状的圈圈剑气迎面击中,前半身顿时血光如雾,几乎将整个人全都罩住,而他们的身体则像是断线的风筝,被剑气巨大力量带的翻着跟头倒飞出去。

    有的僧人比较惨,身体还在半空,就肢体断裂、五脏横飞,大蓬大蓬的鲜血如花绽放,煞是好看;幸运些的僧人倒在城墙、飞出城外的时候,还能肢体健全,但这并没有实际意义,因为没有人可以再度爬起来。

    这是第二个照面,二十多名僧人很快就又折了一半。

    这下,就算是死心眼的人,也不可能不感到恐惧,剩下的十几名僧人面面相觑,神色骇然,哪怕心智还能保持不崩溃,双腿却开始不听使唤的哆嗦。

    他们从未见过如李晔这般强悍的修士,这哪里是战斗,分明就是砍瓜切菜、一边倒的屠杀!不怕死不代表愿意送死,对这些僧人来说,为了释门大业,他们早就做好了献身的准备,但也不能接受自己死得毫无价值。

    再看李晔时,对方那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在他们眼中就成了凶狠残暴的象征,那副可称温润如玉的面孔,在他们眼中便是最狰狞可怖的魔鬼。

    沙场交锋,战阵厮杀,畏惧、犹豫带来的动作迟疑,无疑是最致命的失误,李晔可不管这些僧人怎么看自己,他早就知道,在绝大多数释门僧人眼中,自己早就是十恶不赦的妖魔,所以这会儿下手格外干脆,甚至是残暴。

    冲进最后十几名僧人群中,李晔做到了气势如虎,手中卢具剑上熊熊燃烧的灵气火焰,就是世间最恶毒的武器,每一次掠过僧人的身体,都就会将他们斩为两截。

    就在刚才,李晔脑中灵光一闪,剑锋不再奔着对方的脖颈去,横扫则力求腰斩,竖劈则追求将人砍为两半。五脏六腑能喷出越多,场面越是血腥残忍,他就越是神色亢奋,为了加强自己的恐怖气势,他不惜桀桀低笑出声。

    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最后六名僧人在李晔近身前,就惨叫着转身飞走,再也不愿面对李晔这个恶魔。

    聚集在城前的低境练气修士,原本看到有己方大修士成群结队上城,都在翘首以待城墙被夷为平地,他们好趁势杀入城中。

    孰料只是片刻功夫,视线中的僧人就一个个身躯炸开,碎肉连着断肠在血雾中纷飞,死状一个比一个凄惨,连全尸都很难落下一具。

    眼见最后六名僧人竟然无令擅自逃走,李晔这段城墙前的释门僧人,顿时一片哗然,禁不住步步后退。有心志不那么坚定的,看到浑身是血的李晔高高站在女墙上,斜提着的长剑还在不停滴血,竟然大小失禁,裤裆湿了一大片。

    李晔唯恐混乱不够大,长袖一挥,就将二三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各处招来,在城墙前一字排开,怒目圆睁猛然一声暴喝:“大唐安王李晔在此!尔等一群蝼蚁之辈,焉敢犯我大唐天威?还不速速退散!”

    在一颗颗瞪眼张嘴,死了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之色的人头衬托下,李晔这一声大喝威慑力十足。

    这就更不必说李晔在大喝时,用上了修为之力,一圈灵气波浪猛然从城头扩散开来,疾风拂小草一般,瞬间将城前的释门僧人轰翻一大片,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打击力了。

    后面的僧人们,本就惊惶不定,忽然看到面前的同伴不见了,露出大片的空白地带,可以直接见到城墙根,已然是目瞪口呆。

    等他们低头一看,只见满地横尸,鲜血纵横,还有不似人声的低低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就像是心脏被人掏出来,当着自己的面吃了,哪里还压抑得住心头的恐惧,嚎叫一声转身就推着同伴奔逃。

    兵败如山倒,当僧兵们推搡着后撤,白衣海洋就像是卷过一片大浪,很快就朝后面涌了一大截。

    李晔这里的僧兵们哄散,旁边的僧人立即察觉到异常,等他们扭头看到李晔身边已经空了,只有二三十颗血淋淋的金刚境高阶修士人头时,无不心胆震颤。

    李晔狞笑一声,将面前头颅高高抛起,卢具剑在闪电间拨弄一番,一颗颗头颅就分别飞向两面城墙、城前。而他自己则趁此机会,跟着其中某一个人头飞奔而出,模样骇人,当真是跟杀人狂魔极为类似。

    李晔左近就是李岘的防区。

    相比之李晔的强大对手队伍,老安王面前就只有十几名金刚境,高阶更是只有一个。老安王已经手刃了三人,但自己肩膀下也被捅了个小洞,针管细的鲜血正在往外喷涌,看着竟然有几分喜气。

    到阳关后,李岘修为境界提升很快,早已是阳神真人境,但双拳难敌四手,面对十几名金刚境,他能这么快斩杀三人,已经是不容易。

    此刻,李岘身陷阵法中被围攻,应付得捉襟见肘,如果李晔不及时支援过来,只怕身上很快就会增添新的伤口,届时情况就会很麻烦。搏命厮杀就是这样,有了第一道伤口,后续伤口就会接踵而至。

    李岘到底不是李晔这种变态生物,既没有在天道秘境中得到大道馈赠,也没有龙气可以提升自己战力,纵然强过一般阳神真人,终究是强得有限。

    更何况,他的战力还受到了压制。

    这等紧要关头,节省灵气就不再是第一要务,李晔像是一头豹子,从外围骤然突入阵法中,卢具剑短促、犀利的光芒闪过,就是两颗人头高高飞起。

    有了李晔杀来,阵法转眼就不复存在,只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十几名僧人就死伤大半。

    余者在惊惧之余,动作干脆,火速撤退,放弃了继续战斗的打算。

    大修士退出后,那些本就攻占不了城墙的低境修士,自然只能退却,有李晔城墙前先撤退的僧人作表率,他们也不怕撤退后被问罪。

    就在李晔准备奔向下一处战场时,僧兵团后方传来鸣金声。

    这是收兵的军令。

    收了卢具剑,负手站在女墙上,望着潮水般退却的僧兵海洋,李晔忽然冷笑一声。直到现在,都没有僧人大修士单独,或是几个人出现在半空。这意味着这支僧兵团的统帅,根本不敢把自己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五万僧兵开始攻城时,声势浩大,看他们的样子,恨不得一人一口,将阳关的土都吞了,然而战斗开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丢下数千具尸体后,就败退而回。

    阳关城头的归义军将士,在此刻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庆祝击退敌军的胜利。

    这样的小胜,并不代表此战的胜利,僧兵团休整过后,很快就会展开下一次进攻,归义军本不该如此高兴。但他们这一阵赢得太快了,而且击退的还是修士大军,这让之前士气并不如何激奋的归义军将士,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将士们看李晔等人的眼神,就跟看神仙没有区别。

    在很多将士心中,这场战斗,其实就是神仙之战。

    大唐神仙,在对战释门神仙。

    ......

    “你消耗的灵气太多了。”

    这是李岘跟李晔说的第一句话,很严肃,“根据你消耗的灵气数量,对比城外的僧兵数量,就算算上战斗间隙灵气的小量恢复,你也支撑不到把他们彻底击败的那一刻。”

    李晔没有反驳,委实是无法反驳;他也没有过多解释,的确是没得解释。

    战斗形势如此,灵气消耗跟随战况发展而变化,要死板的控制怎么可能?

    这一场战斗,李晔追求的,就是速杀释门大修士,威慑僧兵团,打击他们的斗志,同时提升己方士气,这样一来,后续战斗纵然艰难一些,归义军也不至于崩溃。

    能够打退一次僧兵团进攻,就有战斗间隙,可以让李晔等人抓紧恢复一些灵气,这是十分必要的时间。

    李岘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不现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末了只是叹了口气。

    他其实是想提醒李晔,此战虽然事关沙、瓜二州及归义军存亡,但跟身系大唐国运的李晔的生死比起来,孰轻孰重不必多言,李晔先保住自己不失,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李晔右边的是南宫第一,眼见僧兵团退却,这厮就提了三坛子酒过来,给李晔和李岘一人一坛。

    不过是一炷香的战斗,他却像是已经在城头鏖战了一日,不仅要喝酒,还一脸沧桑的感慨:“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

    说着,仰头就是一阵牛饮。

    李晔快被他逗笑了,这四句诗压根儿就不是一首,掉书袋都掉得这么失败,真是没谁了。不过李晔没打算提醒他,主要是看到了南宫第一腰肋处的伤口,还有鲜血渗出。

    等李晔喝完一坛酒,忽然就迷糊了,那两首诗原本是怎么念来着?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都是顺口复述了南宫第一的话,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原来的诗句。

    这让李晔哑然失笑,看来自己跟南宫第一也是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正经文士,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方才的战斗虽然短促,但在释门大修士悍然杀上城头后,还是给众人造成了不少压力。李晔战斗的轻松,还能帮衬李岘,除了他,也就是苏娥眉、卫小庄没有受伤,余者身上都挂了彩。

    这让李晔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战斗。

    茫茫的白色海洋中,一名中年僧人阴沉着脸,目光不善的看着周围的大修士:“五万修士大军,进攻一座只有万二将士驻守的小小关隘,我们竟然在一炷香都没坚持到,就被打得狼狈溃退,这是何道理?!

    “我们的目标,是在旬日内席卷沙、瓜二州,将这里的唐军抹除掉,迅速进入甘、肃、凉等州,汇合彼处的释门力量,在清除外本门的叛逆后,向南夺取河西州县,包围高原。等到将这些地方,都彻底变成的佛光普照之地,再利用吐蕃的力量,向大唐全面进军!

    “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中,阳关只不过是一颗小石子,僧兵团随便一脚就能将其踩城齑粉!现在,你们告诉本座,我们为何会在阳关受挫?!”

    这名中年人,便是释门佛子。

    佛子之名,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圣佛亲自任命,所以无人不服。

    “唉,李晔在关头,他战力太过强横,我们三十多名金刚境都没能限制到他。其中还有六名金刚境高阶,竟然照面就被斩杀,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众修退却,这也是迫不得已。”

    说话的是一名面色黝黑的老者,面相悲苦,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低头对佛子道:“现如今,我等之中只要佛子你,有跟他交阵的资格,佛子若能借下佛域之力,或许可以将其诛灭在此。只要李晔阵亡,众修就能很快踏平阳关,进占沙、瓜全境。若能如此,善莫大焉。”

    佛子脸颊抽动了几下,勉强按捺住性子,沉声道:“明王,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了解李晔的实力?月神教的神子,虽然只是一介魔头,但战力还是有几分的。他在李晔手下,可是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

    “本座借下圣佛的力量,就有一定胜他的把握?若是没有,本座神魂俱灭不要紧,这对众修的士气却是极大打击,后面的大局谁来主持?”

    对旁人佛子可以不假辞色,但在这名号称孔雀明王转世的老者面前,他却不能不收敛一些。

    孔雀明王再度叹息一声,“若是佛子不出手,我等便只有用人命来填阳关。届时五万修士,只怕会折损大半。”

    这话让众僧都眼露悲苦之色。

    说是用人命填阳关,其实是用修士去消耗李晔的灵气,等到对方气力不济的时候,再由佛子或者是孔雀明王出手,将对方结果。

    能够有效消耗李晔灵气的,只有大修士,如果是练气修士去,低段根本没用,都不够李晔吹一口气的,如果是中高段......这样的僧兵本就不多,要耗尽李晔的灵气,那只怕得他们都死绝。

    金刚境的僧人们,都向佛子投去希翼甚至是祈求的目光,希望对方能够尝试自己出手,而不是明知他们上去了必死,还要用他们去面对李晔。

    “就这么办!”好像是在同意孔雀明王的提议,佛子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金刚境的僧人们顿时面如死灰,满心只剩下绝望这一种情绪。

第五十二章 大杀器

    从数量上说,数千僧兵的死伤,并没有给僧兵团造成本质影响,至少他们再度奔向阳关关墙的白色海洋,还是那么汹涌澎湃,一眼望不到边际。www.uu234.netm.www.uu234.net

    战斗间隙,彭祖山跑到李晔跟前,红着脸支支吾吾的问,如果有机会,安王能不能多打退几次贼秃驴的进攻,这样他们多做几次攻城冲击,关墙上的法器床弩,和各种他们改造过的法器弓弩,就能发挥更大作用。

    因为法器床弩刚刚装备,他们之前对弓弩的威力和射程估算不充分,安放的位置也有瑕疵,弩矢交叉覆盖范围有不足之处,对大规模攻城军队造成的杀伤力有提升空间。

    现在经过了一轮改进,应该可以更加厉害。

    如果安王能够多让僧兵团进攻几次,法器床弩配合各种弓弩,就能让僧兵团死伤惨重。

    彭祖山一打开话匣子,就开始喋喋不休,说阳关的关墙太高了,不如寿昌县城平坦,导致法器床弩俯攻角度过大,僧兵团一旦接近到一定限度,法器床弩的弩矢,就只能钉在僧兵团后面。

    要攻进城墙下的僧兵,就只能改变法器床弩的安放角度,而一旦这样做了,俯攻角度更大,一根床弩最多钉杀两人,就只能没入地面,这简直是浪费法器弩矢。

    如果是在寿昌县,那边城墙矮小不少,可以让床弩持续对攻城敌军造成杀伤。

    李晔自然明白彭祖山的意思,阳关的城墙确实太高了些,平直飞行的法器弩矢与地面呈夹角,对方嘴里的困境不可避免。

    不过这并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把法器床弩放在城门洞里,也不能放在城前。地球上火器时代的机关枪倒是放在城前,但在这里行不通,守城将士是不在城外设防的。

    这样的问题李晔没打算费心思给彭祖山解决,至少眼下没这个打算,这么专业的问题,应该让他自己想办法。

    前一阵释门修士的猛攻,战斗虽然短促,但李岘、南宫第一等人都受了伤,李晔不得不缩短他们的防守范围,让归义军将士负责更多地方,并把苏娥眉抽调为机动兵力,谁的情况险恶就去帮助对方。

    这样做的效果,李晔不敢奢望,阳关这里的大修士就这么多,这是无法从根结上解决的问题,面对众多释门金刚境应付得捉襟见肘,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不过李晔很快就不担心李岘他们了,因为这会进攻关墙的释门大修士,用了一多半的力量来对付他,对李岘等人只是用少量金刚境牵制,不让他们支援李晔而已。

    眼看五六十名金刚境飞杀过来,其中还有近十名金刚境高阶,李晔眼帘微沉。

    给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气,亦或是佛域仙力对他实力的压制消除,他能把这些人一个个全杀了。只可惜,眼下斩杀一名金刚境高阶耗费灵气太多,他要把这些大修士都干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僧兵团距离城墙还有数百步,法器床弩和伏远弩开始嘶吼。

    每一根闪耀碧色幽芒的弩矢,都围绕着三四根伏远弩弩矢,飞入僧兵团队列中,就强势带起一阵腥风血雨,让阵型出现一道豁牙般的缺口。

    有了第一阵打击,豁口后的僧兵们,惊弓之鸟般斜着奔向两侧,让出一道笔直的缺口,务求不给法器床弩第二次制造杀伤的机会。

    这种一下子就能要十余名修士性命的武器,练气四层以下的僧兵都不敢大意,哪怕是练气四层以上,也不想把灵气平白浪费在路途上。

    然而这回他们失望了,法器床弩的星羽弩矢,再度飞入阵型中,依然是奔着人群密集处,杀伤效果丝毫不减。僧兵们在经受伤亡后,惊骇的发现,虽然法器弩矢飞来的源点一样,但是角度却变了,不是向左偏斜就是向右偏斜。

    对法器床弩这种大利器来说,固定下来就会一直定在那里,要移动很是费力,弩矢也只能对准一个方向,仓促间想调转角度并不容易。

    这说明这十架法器床弩,不仅有简易而牢靠的移动固定装置,还能灵活的左右调整准头,这就是超过寻常床弩,或者说其它地方床弩的工艺了,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且僧兵们还惊骇的发现,法器床弩发射弩矢的频率,比先前冲阵的时候要快了三分。这表示在刚刚这短暂的攻城间隙,已经有人对这种超时代的法器床弩,进行了紧急修整和功能提升。

    如此一来,在僧兵团靠近城墙的过程中,就有十轮法器弩矢飞射而出,没有哪一支弩矢射空!这可是修士奔行的速度,哪怕为了保持阵型,是按照最低境界的武士步伐奔进,也远不是普通军队可比!

    片刻间,一千多名练气三层以下的僧兵,就这样被这种强大的法器床弩,给收割了性命!

    这还不算完,僧兵团们靠近城墙后,法器床弩还没有停止嘶吼。

    因为它们现在没有被安置在高高的城头,还是安放在之前大战中,被金刚境修士毁掉的断墙后,用了专门搭建的平台。

    阳关城墙雄伟,被毁坏的城墙并没有被夷为平地,断口依然有丈余高,僧兵团撤退后,归义军迅速清理了断墙前后的土堆,避免战斗中僧兵们直接冲进来。

    现在,每个比较大的断墙缺口后面,都有法器床弩和数架伏远弩,组成一个强弩阵,有的缺口后甚至有两架法器床弩。法器床弩的高度被降低,俯攻角度的问题,得到了最大限度解决。

    而每一架法器床弩,都能射杀左右一定角度内的城外僧兵,相邻的两架床弩之间,做到了弩矢杀敌范围的交叉,将死角降到了最低范围。

    持续不断的弩弦闷响声中,一闪而逝的碧色幽光撕破空气,在城外轰出一道道或正、或斜的血雾直线,每当弩弦闷响落下,僧兵们的惨叫声、惊呼便随之响起。

    随着战斗持续进行,越来越多的僧兵被射杀,练气低段及未成就练气的修士,是这支僧兵团的绝大部分,哪怕法器床弩只有十架,却足以成为数千人,甚至是上万人的死神!

    一群修为不低的归义军骨干,组成护卫床弩阵的强大力量,抵挡那些妄图越过断墙冲进来,破坏法器床弩的僧人。

    被金刚境毁坏的城墙,只会出现在李岘、南宫第一、楚南怀等人的战斗区域内,所以一旦想要破坏床弩阵的僧兵多了,就会迎接他们的怒火。

    负责接应各个战区的苏娥眉,现在成了床弩阵的救火队员,哪里有床弩阵受到威胁,她就会火速飞杀过去,将那里的僧人们斩为一团团碎肉。

    在这个过程中,床弩阵没有闲着,想要靠近它的僧人们,会首当其冲被强大的法器弩矢撕裂身体。

    在极近距离的射击中,弩矢的威力被无限放大,哪怕是伏远弩,也能在撕碎当先的僧人后,在后续僧兵群中串上一串葫芦,将他们带飞出断墙。

    骇人的场面渐渐出现了,断墙内外成了尸山血海,死在这里的僧人不计其数,他们大多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猩红的碎肉堆积如山。

    莫说这场面看着让人肝胆欲裂,经历过再多战事的百战老卒,也会忍不住作呕,仅是闻着浓烈到黏稠的血腥味,以及各种屎尿的味道,都会让神经不太坚韧的人头晕目眩。

    事实上,断肢残骸还能辨认的,都是幸运儿,那意味着他们是被法器伏远弩的弩矢射杀。而被法器床弩洞穿身体的僧人,身体会直接爆成一团血雾,那是真正的尸骨无存。

    到了这个距离上,就算是练气四层的修士,也没有在法器床弩弩矢下活命的可能。

    血红一片的断墙内外,血流成河,蓄积成湖,是没有半点儿水份的血流漂橹。

    无数碎肉在血水中载沉载浮,稍微靠得近些的僧人,都能看到里面瞟着的鼻子、眼珠子、嘴唇、碎裂的心脏、一截截的肠子,一块块皮肤肉片......

    僧人们发誓,就算是最血腥惨烈的无间地狱,也不会比眼前这种场景更加可怕。

    这样惨绝人寰的场面,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僧人们终于恐惧不前,头皮发麻的往法器床弩的射击死角里挤,靠在城墙后面浑身发颤,只求离那些不应该出现人间的床弩远一些。

    堆积的尸山肉山,并没有妨碍床弩阵继续发挥威力,只需要法器床弩轰鸣几声,挡在弩矢面前的尸堆再怎么厚,也会被轰得碎成血雾爆炸飞舞,将断墙内外清空。

    这样一来,在法器床弩射击高度的水平线及其以上,不会再有碍事的尸骸。

    这样的场面,简直让人胆敢欲裂。

    攻城的僧兵团,这一次死伤惨重,伤亡迅速超过五千,不是因为大修士,而是因为这些可怕的床弩。

    “阿弥陀佛,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法器,它就不该出现在世人面前......”

    “唐人实在是太恶毒了,竟然制造出这样的地狱武器,他们都会下无间地狱的......”

    “魔鬼,阳关这里的唐人都是魔鬼......”

    “大魔头李晔来了,这里的唐人,唐人法器兵刃,还能不都变成魔鬼?太恐怖了,我们该怎么办?”

    惊骇欲绝的僧人们,饶是诵念再多经文,也怎么都抚慰不了自己受伤的心灵。他们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事先也无法预料到,在攻打唐人的阳关时,会遇到这般残忍的梦魇。

    然而拥挤到床弩的射击死角内,并不能让僧人们性命无虞。雄伟的阳关主城墙外,还建有一座座瓮城,排列成锯齿状的堡垒,他们能避过断墙后的法器床弩,左右瓮城上的强弓劲弩,却会覆盖式射杀他们。

    僧人们只能硬着头皮,冒着箭雨跃上瓮城城头,去跟上面严阵以待、严密设防的归义军将士拼命。

    ......

    李晔战斗得很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憋屈。

    这些围攻他的释门金刚境大修士,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没有选择用人命堆死他,而是采取了围而不攻的策略。

    说围而不攻并不准确,他们一直在进行进攻,只是他们始终保持远程术法进攻,怎么都不靠近李晔。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的攻击李晔能很轻松的躲过,不能躲过的,落在身上也杀伤力微弱。

    但相应的,李晔劈斩出的剑气,他们也有时间躲闪,躲闪不及的,几名僧人一同承受,将剑气杀伤力分担下来,也就不再会暴毙当场。

    李晔用了一次“步步生莲”的剑式,成功斩杀包括四名金刚境高阶在内的七名金刚境后,对方就将围困范围再度扩大。哪怕李晔迅速冲入阵中,闪电般斩杀一两人,后续大修士也会果断分散,同时不停用术法进攻他。

    金刚境的进攻,李晔不能无视,几击他不在乎,十几击他也能随意承受,但是几十名金刚境轮番轰击,他怎么可能不闪避?

    就这样,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李晔成功击杀了十多名金刚境,但自身的灵气却被消耗的厉害,现在已经只剩下小半。

    李晔心中警钟大作。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金刚境的僧人,就是打定了注意,要用人数优势和这种拖延战法,将他的灵气消耗干净。

    这简直就是消极怠工。

    李晔可以冲出城,去杀戮练气期的僧人修士,激怒这些金刚境,迫使他们靠近自己。但是同理,这些金刚境也能舍弃他,去屠杀那些归义军将士,这是李晔无法接受的。

    “进攻阳关的僧人终究是太多了,无论是炼气期修士,还是金刚境修士。我们这边人太少,应付起来怎么都太吃亏。”李晔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破局,岐王那里的人手是不能抽调的,她本身的力量就不富裕。

    实事求是的说,大唐的修士汇聚一处,自然比阳关外和琵琶山的僧人多,但是调集练气中低端的修士,就不在李晔的原有计划内。而且他们行动也慢得多,仓促传令,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只能说,圣佛壮士断腕的勇气,早早汇聚了几乎所有释门修士之力,的确是李晔不曾预料的。

    他现在应该期望飞鸿大士,在佛域赶紧结束跟圣佛的争斗,取胜后就能号令天下释门修士。

    但李晔并没有这个想法,守卫阳关,保护归义军和沙、瓜二州,本身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没有飞鸿大士的行动,他也会这么做。

    况且,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从来都不是李晔的性格。

    飞鸿大士也不一定能赢。

    就在李晔苦思破局之法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眼前的金刚境大修士正在减少。

    不是被他杀了,而是自己走了,去了别的战场。

    从一个,两个,到五个,六个,最后超过了十个!

    “这是什么情况?”李晔惊奇之下,心头大喜。

    对方能够用拖延战法拖住他,靠得就是人数的巨大优势,达到牵制他的效果,如果这种优势不在,他斩杀对手就容易得多。

    紧张的战斗中,李晔迅速瞥了一眼阳关城头战场,却发现那些离开的金刚境,正焦急的飞向一处处断墙后,人未落下,就发动强大的术法攻击,似乎要将断墙后的土地轰出一个大坑。

    彼处,有法器床弩阵。

    是法器床弩无解的巨大杀伤力,让释门坐不住了。

    炼气期及其以下的僧兵,虽然无法左右眼前这场战斗的胜负,但却是释门的主要力量。一旦他们死伤超过限度,释门日后怎么攻占沙、瓜二州全境,拿什么席卷西河、高原,保证对占领区的控制?

    李晔甚至看到,彭祖山在指挥修士们,将法器床弩挪地方,因为断墙内外的僧人已经基本空了,他得把法器床弩阵安放到其它地方,继续发挥他的巨大杀伤力。

    譬如说,瓮城藏兵洞。

    这个看着憨厚愚笨的家伙,竟然在刚才的战斗中,让归义军修士加紧改造了藏兵洞,让里面可以放下法器床弩阵。

    一座藏兵洞的洞口轰然大开,一堆墙壁直接倒了,露出绝对不该出现的大口,与此同时,里面已经飞出一道碧色幽芒,侧击了城前白衣僧人的队列,给白色中渲染上一抹嫣红!

    “彭祖山这小子,好样的!”李晔赞叹一声,不再迟疑,进攻陡然猛烈,拼着多消耗一些灵气,提升速度,加快杀敌效率。

    眨眼间,就是四名金刚境陨落当场。

    而那些去破坏法器床弩的金刚境,却被苏娥眉拦截。

    她和卫小庄两人,可是李晔麾下,除了岐王之外的最强战力,普通金刚境哪里是她的对手?

    去破坏法器床弩阵的僧人,被一个接一个斩杀。

    卫小庄不知发了什么疯,见苏师姐被围攻,竟然从自己的战区冲出去,截杀了一名金刚境、重伤了一名金刚境,这才又赶紧退回去。

    不仅是卫小庄,连李岘和楚南怀,竟然也在力所能及掩护法器床弩阵!

    战局糜烂了。

    因为法器床弩的成熟运用,成了战场上强大到可以左右战局的意外因素,而金刚境们又不能迅速将其破坏,僧兵团这波攻势虽然持续的时间不短,但还是在李晔杀了快二十名金刚境后,被迫撤退。

    释门第二次进攻阳关,在炼气期死伤近万,金刚境再折损了二十多人后,宣告失败。

    这一回,这支强大的僧兵团已经伤了筋骨。

    两次进攻加起来超过万人的伤亡,快接近四分之一的战损,已经达到了撤出战斗的标准,而阳关依然在唐人手里。

    在城头看着僧兵团退去,李晔长舒一口气。

    如果说第一次打退释门进攻,主要是靠他的个人实力,那么这一回,就是法器床弩的功劳,是彭祖山师徒的功劳,是白鹿洞的功劳。

    追根揭底,这是汉唐文明的功劳。

    彭祖山师徒能制造出法器床弩,是因为大唐之前的军备制造工艺,已经到了该有的水准,他们这两个大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要努力伸一伸手,就能够到新的天地。

    “最后一次,汉人的军备制造工艺领先全世界了。”李晔不无悲戚的暗叹一声。

    宋朝之后,异族的工艺水平逐渐追了上来,当蒙古人制造出回回炮,就宣告着汉人再也无法凭借军备的全方位领先,在对异族的战争中,轻而易举获得压倒性胜利。

    当清朝人在开国之初,就宣布放弃火药-枪的研发后,等待汉人的,只会是西方世界的坚船利炮。

    所以,这其实不是汉文明的强大,准确的说,是汉唐文明的强大。这片土地上的国度,只有在这两个时代,是真正全方面领先全世界的。

    李晔的悲戚眨眼即逝,无论如何,他穿越到的是唐末,而不是宋末,这是他的幸运。现在,有存在可以为他分担压力,这场战争他有了取胜的信心。

第五十三章 血战有兄弟 余生思娇妻

    李晔灵气消耗甚多,就剩了三四成的量,如果释门发狠,他也就够支撑一场战斗。www.uu234.net

    但事实上,他不能拼光所有灵气,否则,就连脱身的余地都没有。

    形势至此,已经十分艰难,李晔无论怎么节省,还是即将面对山穷水尽的局面。

    想来想去,接下来的战斗,只能着重依仗法器床弩的力量。

    念及于此,他把彭祖山叫了过来,询问他能不能进一步完善法器床弩的使用方法,让它发挥更大作用。

    彭祖山苦着脸道:“殿下,别说提升法器床弩威力,接下来的战斗它们还能用就不错了。在刚刚这场战斗中,十架法器床弩就折了两架,一架是被秃驴破坏的,另一架则是持续运转负担过大,自己爆了。”

    李晔怔了怔,旋即又了然。

    在持续不断发射弩矢的情况下,弩具负担过重超过限度,导致弩身崩散的结果,是可以理解的。作为穿越者,李晔把这种现象近似的理解为,枪管过热造成的炸膛。

    在刚刚这场战斗中,法器床弩几乎是连射了一两个时辰,每架射出的弩矢数量极大,没有五百也有四百八,弩弦和机括承受不住,并不奇怪。

    但也正因如此,才压制的僧兵团无法抬头,哪怕他们不断规避弩矢,躲进各种死角,最终也伤亡近万。

    李晔问彭祖山:“战斗间隙提供的缓和时间,不足以让法器床弩恢复?”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李晔隐约记得,射击游戏中像加特林这种机枪,就是连射几百发子弹后,稍微冷却一下就能继续突突突的。

    彭祖山脸色愈发难看,“可以缓和一点,但不足以完全恢复。接下来的战斗,只怕法器床弩发射弩矢的速度,要比之前慢一些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它们支撑更长时间。”

    听到这,李晔心里咯噔一声。

    法器床弩的杀伤力不能加大,反而还要减弱,这往下的战斗怎么打?

    彭祖山忽然想到什么,又开始喋喋不休:“我们选择的材料不太好,虽然完整的制造出法器床弩,但是现在看来,低估了持续发射弩矢时,对弩具的伤害和磨损。

    “如果要制造更加耐用的法器床弩,首先要更换更加坚韧的弩弦,机括本身也需要锻打得更加结实,千锤百炼才能出精材,我回去后跟师父要好好琢磨琢磨。殿下,我忽然想到,可以用一种稀有的矿石替代原本的灵石......”

    李晔没等他说完,就一脚将他踹走。

    这么专业的问题,让彭祖山自己去思考就行了,李晔还没打算往工科方向发展。按照历朝历代的经验教训,沉浸工艺制造的君主,是做不好皇帝的。

    在归义军将士简单打扫战场,救治伤患、清除尸体的时候,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带着一群真人境大修士赶到了。

    阳关的战斗已经开始不短时间,足够张淮深得到消息,带领精干力量赶过来支援。

    他们过来的很隐蔽,没有从半空直接飞临关头,而是在地面快速奔行。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当他们走上城头的时候,关外的僧兵团也没有发现异常。张淮深不愧是智勇兼备的沙场宿将,能一次次击退回鹘进攻,平息内部一场场动乱,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

    不过看他们风尘仆仆,衣袍上还有血迹的样子,似乎路上并不太平。

    “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拜见安王殿下!”张淮深带着众人行礼。

    李晔扶起张淮深,简单寒暄两句,主要是表达一下朝廷对归义军和他个人的肯定,体谅一下他们的艰难困苦,这就直接问道:“张帅过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了战斗?”

    寒暄中,张淮深表达了自己跟归义军对皇朝的忠心,和对李晔个人的敬佩,对李晔的慰问也表示感动和感谢,然后说了一下沙、瓜二州对王师的翘首以盼。

    针对李晔的问题,他回答道:“路过敦煌的时候,有几个金刚境的释门秃驴作乱,被我们顺手击杀,因为城中聚集的僧人修士不少,因此耽误了些时间。”

    李晔微微点头。

    大举进攻阳关的这些释门僧人,都是从西边高原和天竺来的,这里是低境修士大规模向东行进的必经之路。

    但是在沙、瓜等州本身就有释门势力,他们此刻在各地闹事,呼应在阳关和琵琶山行动的修士大军,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不过看张淮深说得轻松,李晔就知道,内部的僧人修士力量其实并不大。

    至少沙、瓜二州的释门修士,就算突然行动向归义军发难,也没有撼动归义军根基的可能。在这两州,还是归义军说了算,他们保持着绝对统治力。

    张淮深带来的真人境修士有十人,对藩镇来说,这是一股很不寻常的力量,况且张淮深过来支援阳关,肯定不会让高手倾巢而出,沙州和瓜州还需要强者坐镇,确保后方安稳。

    如此说来,归义军中,应该有近二十名真人境才是。跟中原的藩镇一比,力量悬殊很大,李茂贞、高骈、王建麾下,也就六七十名真人境而已,他们可都是一方大诸侯,麾下藩镇不少。

    不过,归义军是边军,张义潮时,归义军更是声势浩大,威震十一州之地,哪怕现在衰落了,但也会在强敌环伺之境孤军奋战多年,有这样的底蕴不足为奇。

    “殿下能来阳关,还带来了这许多大修士,帮助我们归义军守卫阳关......下官感激不尽。”跟李晔一起观望城外僧兵战阵的时候,张淮深感慨万分的说到。

    他的感激没有半点作假的成份,反而有一种“你们终于来了”的意思,说这话的时候,看黄土城外的双目隐隐发红。

    这话说得李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听得出来,张淮深原本要说的话,不是这么简洁,应该还有更多内容。只是说到后来,嘴张了几下又闭合下去,胸中千万言,也就只有这些字出口。

    感激不尽,这四个字分量十足,有机会体会到这四个字,带来的希望的归义军将士,并不多。

    李晔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在张淮深没有说出口的那些内容面前,再多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无论如何,李晔来的是有些晚。

    但再晚也比没来好。

    被鲜血染红的夯土城墙上,楚铮背靠墙壁坐着,张长安正在给他包扎左臂的伤口。在刚刚的激战中,他因为冲杀僧兵太过凶猛,前奔的距离太长,脱离了同袍的呼应范围,结果一个不小心,手臂上被切开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伤势并不重,买到的教训却不小。

    “感觉这一战之后,我也能成为一名老卒了。”楚铮笑着对张长安道,“你也一样。到时候咱们回到金城县,还不得被人羡慕死?千里驰援,血战阳关,大败五万修士而还,那可是值得大吹大擂的英勇事迹。”

    张长安撇撇嘴,表示兄弟的志向实在是太小,“你要是斩下一颗金刚境的头颅,那才是值得炫耀的事。”

    “金刚境?亏你也说得出!人家把脖子伸到面前让我砍,我一刀都不一定能砍进对方的肉里。”楚铮哈哈大笑。

    张长安叹息一声,没好气的看了楚铮一眼。

    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之前在金城县卖汤饼的时候,总是一副呆板的死人脸,能用两个字说完的话,绝对不会加一个语调词。

    现在倒好,自打离开金城县,就全然没了高手风范,话多到废话连篇不说,还经常喜欢故作豪迈的大笑,让人分外不适应。

    南宫第一总有喝不完的酒,不过现在李晔在跟张淮深说话,他没打算凑上去。一个人喝酒难免有些落寞,尤其是当他坐在女墙上,望着寿昌县方向出神的时候。

    “听李晔说你在寿昌县,喜欢上了一个年轻小姑娘?”李岘来到南宫第一身旁,背靠女墙站着,朝对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怎么,这才分别不到半天,就开始想念温香软玉了?”

    南宫第一猛烈咳嗽起来,刚入喉的酒,被他全都喷了出来,显得狼狈局促,看李岘的眼神也充满惊愕和茫然,好像不认识对方一样。

    被人在战场上,当面拆穿想念女人这种事,南宫第一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但还不至于如此失态。倒是李岘,向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谨模样,从不曾关心过这种琐碎事,尤其是女儿情长。

    南宫第一抚了抚胸口,他虽然对人情世故不甚精通,但也感觉到了李岘传递的善意。上回他离开阳关,说他打算信奉神灵的时候,李岘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还是露出了失望、鄙夷之色,现在算是来跟他冰释前嫌,也有致歉的含义。

    “是个好女子,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露骨。啥温香软玉,瘦得跟根干柴一样,都还没长大呢,还要等几年。”

    南宫第一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以示自己堂堂大丈夫,绝对不会沉浸在温柔乡,但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暖柔情,却怎么都骗不了人。

    李岘好笑道:“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南宫第一这才想起,给李岘递过去一坛酒,“穷苦人家的孩子,能活命就不错了,哪有什么名字,都是小丫小丫的叫着。”

    说到这,他忽然认真的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不过也十三四岁了,总该有个不一样的名字才行。满大街的大丫小丫,也太普通没品位了些。”

    后面还有一句话,南宫第一没有对李岘说,这样随口叫着,好像显得他南宫第一不重视人家。

    李岘不大不小的喝了口酒,“你打算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南宫第一寻思良久,忽然眼前一亮,“小丫太随意了,我打算叫她小妮!怎么样,这个名字还不错吧?”

    李岘张了张嘴,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伸出大拇指,“不愧是钦天监司首,果然好品味。”

    南宫第一仰头哈哈大笑,志得意满。

    见李岘有一口没一口喝着酒,虽然不甚豪烈,但动作就没停过,喝下去的酒也不少,而且眼神悠远,似乎有些心事,南宫第一不由得童心大起,好奇的问道:“你也是前辈高人,怎么今日这么有闲情雅致,关心起我的私事了?谈论女儿情长,不符合你的身份啊。”

    李岘笑了笑,古波不惊的眸子里,竟然也有温情流露,“什么身份,什么前辈,谁还没年轻过。我血气方刚的时候,在这种事上,可是比你还要出挑。”

    说到这,李岘就不再言语,只是一口接一口饮酒,老眼望着面前的关墙出神。

    李岘的往事都是传奇,长安城早就流传遍了。

    南宫第一当然知道,对方的妻子,也是他唯一的女人,出身山东大族。当初那门亲事可没有得到对方娘家认同,因为李岘的施政理念,就是打压大族扶持寒门。但李岘却硬是把人抢出了府门,还给明媒正娶了。

    他那会儿修为冠绝大唐,没人拦得住。

    只可惜,红颜薄命,李岘的妻子早早就过世。而李岘以安王之尊,莫说续弦,连妾都没纳一个。

    南宫第一忽然觉得,李岘这种喝酒的方式,很是妥帖。因为一口喝得不多,所以能够仔细品尝酒的醇香,越是陈年老酒,就越该这么喝,能品出的滋味也就越多。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过与浪费,比牛饮高了不知几个境界。

    而一直不停止的喝......这,可能的确是酒好喝吧。

    南宫第一眺望寿昌县城,也学着李岘的样子喝酒,脑海里浮现出“小妮”蹲在灶台后的旮沓里,看着自己吃饭的安静样子,觉得今天这酒的确很好喝,比往常都要好喝。明明是一样的酒,这会儿喝起来竟然甜滋滋的。

    ......

    没过太久,僧兵团发起了他们对阳关的第三次进攻。

    战场是最好的战争课堂,为了更好应对法器床弩,将李晔这个最大威胁尽可能解决掉,僧兵团的进攻方式发生了改变。

    最重要的地方,就是练气四层以下的主力,在后方缓步跟进,于法器床弩射程外停下,两三千名练气四层以上的僧兵,作为此次进攻的先锋和主要力量,向阳关发起猛烈进攻。

    只要不距离法器床弩太近,又直面法器床弩阵冲锋,练气四层以上的修士,就有了保命能力。等他们探明法器床弩的范围,集中力量将其毁掉,练气四层以下的修士再跟进,全面攻占阳关。

    但是直到这些释门修士跃上城墙,法器床弩都没有发出过声响,之前在关前纵横捭阖的根根碧幽弩矢,在此刻全部不见了踪影。

    这是李晔给彭祖山下达的军令。只要僧兵团主力不靠近,就不必动用床弩,左右也没太大作用,被发现了位置就大大不妙,不如保存实力。

    李晔也是沙场宿将,释门改变战法,是打的什么主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于是,这场战斗成了彻头彻尾的短兵相接。

    沙场厮杀,修为没到真人境,在城墙内外飞来跃去,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在空中飞跃时,能做的动作有限,练气修士无法行动自如,面对不知会从哪里斩来的剑气刀光,滞留空中哪怕只是瞬间,也跟等射的鸟雀没有区别。

    短兵相接,战阵搏杀,无疑是军队的拿手好戏,五人成阵,十人成队,配合娴熟,进退有据,攻守兼备。

    就算将士们个人战力不如这些释门修士,但在伍长、队正的带领下,长短兵刃互相配合,弓弩支援呼应,要应付对方的进攻并不难。而若是能成功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法器劲弩一阵齐射,饶是练气中段的修士,也要手忙脚乱。

    一旦有小校和将领加入,以他非凡的战力,配合属下的行动,被困住的释门修士,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样的战斗很有观赏性,重点就是一群普通甲士和低境修士,一步步限制高境修士的行动,最终成功将其斩首。

    当然,从伤亡的绝对数量上来说,归义军依然远高于这些释门修士。但这并不影响归义军将士的士气,能够斩杀数量有限的练气中高端修士,是绝对值得拼命争取的。

    作为佛子、明王认定的头号眼中钉,金刚境大修士们,对李晔的针对并没有因为作战方式的改变而发生变化,出现在他面前的对手,依然有三四十人。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子雪白的明王。他站在几名金刚境高阶修士身后,在确保跟李晔位置足够远的同时,还不忘让自己处于保护中,这才盯着李晔大喝一声:“魔头,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醒悟吗?!”

    李晔手持卢具剑笑道:“醒悟什么?”

    明王声色俱厉道:“你战斗多时,据本座观之,灵气已经只剩下三四成!这点力量,是不足够让你应对我等的!你若是还不知醒悟,一旦被我等围攻,连从阳关脱身保命的机会都没有!”

    这番话说得硬气,但要表达的意思却不那么嚣张:李晔可以走。

    李晔要走,且不说明王他们拦不拦得住,眼下绝对不会拦。

    也是,只要李晔离开阳关,僧兵团就能攻占阳关,继而席卷沙、瓜二州,一路向东跟凉州方面的释门大军汇合。到了那时,再面对李晔,他们就有把握得多。

    至少,明王是这么认为的。

    李晔戏谑道:“看来你这老秃驴很惜命啊。也对,如果真拼得鱼死网破,你们这些金刚境,只怕不会剩下几个,接下来要对付归义军,恐怕也没有十足把握。”

    明王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拼到最后,是我们胜,你自己必死无疑,为何还不速速离去?”

    “因为......”李晔说到这,陡然一跃而起,手中剑直取明王,“会输的是你们!”

    听到这话,看到李晔杀来,明王顿时大怒,就要号召众人,与李晔血战到底。

    但就在这时,隐藏在城楼后的张淮深,带着十名真人境,陡然一起飞出,向他们猛地飞杀过来。

    看到张淮深和他身后的大修士,明王顿时脸色大变,暗叫一声不好,霎时间斗志全无,抽身就要走。

第五十四章 没有无能之辈

    看到张淮深和他身后的大修士,明王顿时脸色大变,暗叫一声不好,霎时间斗志全无,抽身就要飞走,同时对其它金刚境大修士急喝:“拦住他!”

    李晔哪会让他如意,催动步步生莲的剑式,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几名金刚境斩杀,展开身法急追明王。m.www.uu234.net

    周围的金刚境们,一部分被张淮深等人迎面对上,只能选择与其捉对拼杀,另一部分连忙从两翼追向李晔,以求策应明王。

    眼看面前还有两名金刚境高阶拦路,而明王逃得飞快,马上就要到僧兵团阵后,有可能联合潜藏在修士战阵的大修士,李晔考虑了一下自己的灵气,不再强求诛杀首恶。

    趁着两翼金刚境追击过来,跟自己距离拉近的机会,李晔果然调转脚步,一记回马枪杀出,霎时催动剑气生莲的剑式。

    他侧后的僧人猝不及防,被一剑兜头,眼中刚刚露出惊骇之色,身体就被剑光劈开,当空爆成一团血雾。

    李晔既然已经出击,就没打算留手,只要能斩尽眼前这些释门大修士,就算把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也无妨,留下保命的根底就行。

    念及于此,李晔身法速度更快,一面左右闪避对手的术法攻击,灵活得就像是一条游鱼,一面快速突进,手中卢具剑每一次挥过,必然能够有所斩获,不是击杀对手,就是将其击伤。

    就在李晔剑下多了十来名金刚境亡魂时,陡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冒起,直冲脑门,让他差些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危及生死的巨大危险,已经降临的感觉!这样的险恶境遇,李晔碰到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都让他印象深刻,眼下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一刹那,李晔只能感到身后如有巨峰砸下、浪涛袭来,压迫力在霎时间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面前的视野已经一片金黄,无论是白衣僧人还是阳关城头,都像是被金水泼了一层。

    生死危机面前,李晔没有时间多想,甚至连回头都来不及,心念一动,一直未曾动用的天盾离体飞出,在身后布下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巨大圆盾,伞盖一样将自己的身体护在其中。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巨响在李晔脑后响起,剧烈的音波岂是震耳欲聋,简直是震得天旋地转、日月不分、山川不明。那一刻,李晔怀疑自己的脑子已经被炸成无数碎块,要不然意识不会这么散乱,犹如一团尘埃齑粉。

    然而,声音虽然比天地日月还大,李晔的身体却没有受到灵气冲击,哪怕是流溢的灵气余波,他都没感觉到一丝。

    这让李晔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果然,天盾还是靠得住的。

    没有灵气冲击身体,就算是在后脑勺形成的爆炸再强烈,声音本身的力量也不足以伤害李晔太多,强自振奋精神,目眩神迷的状态转瞬即逝,快的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而这时,他面前的世界,再不是披着一层金皮,而是已经成了一片金色海洋,灿烂的光辉浓如实质,厚的让人分辨不清。

    李晔在刹那间回头,眼前的场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说之前看到的是金色海洋,那么此刻在他视野中的,就是熊熊燃烧的金赤火海。不,应该是太阳临面!无边无际的火云,占据了所有视线,中间还有类似耀斑的纯色光斑。

    可想而知,刚刚在他身后形成的爆炸,能量到底有多么恐怖。

    如果没有天盾,他非死即残。

    天盾在挡住攻击后,就溜回了李晔体内,眼前暴戾的金赤火海蔓延开来,第一时间就将他淹没在其中,就像洪水吞没一株小草那样平常。

    不过到了此时,这流溢的灵气狂潮,虽然声势依然浩瀚如渊,杀伤力却没剩多少,已经不能将李晔怎么样。

    穿透火海浓云的时候,李晔不禁寻思:是谁发动了这样强大的术法攻击?

    如果僧兵团中有这样的高手,他们还需要用金刚境大修士,拿性命来消耗自己的灵气?对方直接带着金刚境冲杀过来,自己就无法应对。

    所以,这般强力的进攻手段,并不是普通的术法,甚至不是能够轻易施展、反复施展的法门。正因如此,开战至今,金刚境已经折损了那么多,对方才将这攻击手段施展出来。

    对方是看准了时机。

    的确,刚刚自己追杀明王不成,这才决定返身跟其他金刚境拼命。因为明王跑得足够干脆果断,而且神色惊骇异常,所以自己才认为,对方根本不会杀回来找死,从背后偷袭自己。

    当然,如果真是他偷袭自己,只怕还没得手,自己就发现他的气息了。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方才的确是有些大意了。至少,没有想到背后会突然爆发这样强大的能量。

    如果没有天盾保命,他们已经得手。

    所以,明王逃跑,根本就不是胆怯惜命,而是故意做出一副恐惧异常的样子,示敌以弱,诱敌追击!

    也是,明王修为不凡,是一个值得正视的对手,如果有机会,自己当然要想着先解决他。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返身,而是跟着对方飞到了僧兵团阵后,只怕遇到的险境还会更大!飞鸿大士说的没错,这支队伍里,的确有佛子存在!也只有他,能够引发这么强力的进攻。

    如此说来,刚刚这一击,应该是佛子引下的圣佛仙力!

    这阴险狡猾的小贼,一直躲在阵中无声无息,不见踪影,本以为这厮胆小如鼠,惜命如狗,没想到竟然一直在算计孤王!

    看来,张淮深等人来的虽然隐蔽,但赶路过程中为了提升速度,使用了真人境的修为,修为波动终究是没瞒住对方。

    “明王这老秃驴,跟我说什么我可以走,都是算计啊,老而不死是为贼,这秃驴从那时候就在故意示弱......”

    李晔想到这里,饶是以他的心智之坚韧,也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感到了一丝后怕,“释门佛子,的确是比月神教神子要强大不少。别的不说,瞬间引动圣佛之力进攻的手法,就比神子快了很多,都没给我及早察觉、过多反应的机会。”

    如此想着,李晔已经快冲出金赤云海。

    这云海当真是有些厚。

    佛子已经从战阵中飞上了高空,跟明王站在一起,俯瞰着眼前覆盖方圆数百丈范围,并且还在持续扩散,将阳关及其周围大地,完全遮蔽的汹涌云潮。

    相比先前商议军机的时候,眼下佛子脸上没了那番焦躁、狠辣之色,一手持禅杖一手持礼的模样,显得格外轻松自然,眉宇间的喜色虽然在尽力压抑、掩饰,却还是流露出许多来。

    他嘿然低笑道:“都说李晔是大魔头,为祸人间从无敌手,斩杀月神教神子,也只用了一剑,是释门东出图谋大计的最大阻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在本佛子借下的圣佛之力面前,还不是只有被佛光吞噬,化为飞烟的份?”

    这席话,他说的很是扬眉吐气。

    看他的样子,如果李晔不是尸骨无存了,他一定会冲上去,狠狠踩几脚李晔的尸体。

    这也难怪,向来战无不胜、无所不能的释门佛子,被人赶出了天竺不说,来到沙州,还被人拦在阳关外。麾下修士大军攻城死伤惨重,偏偏还犹如丧家之犬一样,对拦路者忌惮万分。

    换了谁,心头也会压抑着浓郁的暴戾之气。

    明王就显得淡然得多,很有释门领袖之一的风范,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不紧不慢无悲无喜的说道:“佛光普照之地,妖魔退散,乃是常理。魔头纵然能够一时逞凶,在圣佛之力面前,还是要灰飞烟灭。无量寿佛,大慈大悲,清除世间一切灾厄、苦难,愿从今往后,东土都在佛光下......”

    他的话没说完,佛子就不耐烦的皱起眉头。

    这老秃驴,就知道歌颂圣佛,难道就不知道,本佛子布下的这个杀局,才是真正的高明?

    没有本佛子的精心算计,哪能让李晔灵气即将耗尽?哪能在他内心焦躁,急于斩杀我释门大能,谋求在灵气枯竭之前底定战局之际,寻得他的破绽,将他一举灭杀?

    本佛子一直忍辱负重,不惜牺牲自己的威严,让对方心生轻视、骄纵、懈怠之心,最终换来一击必杀,这般顾全大局,难道不值得好生歌颂一番?

    佛子一声冷哼,正要说话,纠正一下明王不正确的思想,忽然耳膜一震,就听得对方大喝一声:“不好!”

    佛子顿时大怒,就要回头斥责明王的无礼,眼角余光瞥见火云的异象,心脏顿时一紧,几乎是在同时,他捕捉到了一道极为强横的气息,正从火云中极速逼近!

    火云爆出一团水柱般的流云,一道人影从中一闪而逝,速度快如鬼魅,眨眼就到了近前!

    正是手持天子剑的李晔。

    看到李晔不仅没死,还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面前,尤其是那双看过来的眼神,竟然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必杀意志,佛子脸色大变,内心发出一声哀嚎,痛苦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

    电光火石间,佛子根本就没有过多思考的可能,他也没有多思考的意思,顺手一抄,抓住明王的胳膊,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一身修为之力勃然爆发,将明王的身体狠狠丢向李晔!

    狮子来了,要想活命,不是要比狮子跑得更快,而是要比同伴跑得快。如果自己达不到胜过同伴的速度,那就将同伴绊倒,再不行,直接将同伴丢给狮子就好!

    面相悲苦的明王,在不由自主迎面撞向李晔的那一刻,五官都扭曲变形。他没想到佛子竟然会如此无情,做这种恶毒的事都没有半分犹豫,他想要摆脱李晔已经毫无可能!

    明王认命般的闭了一下眼,又在刹那间睁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双目猩红的迎向李晔,人在半途,双手变幻了无数法印,猛然向前一推,“无相掌!”

    眼前的一幕,让李晔忍不住轻笑出声,讥诮之色再是明显不过。对明王的悍然出手,他没有半点儿忌惮,挥剑就斩了下去。

    接触到李晔讥讽的眼神,明王心中就是一痛,眼角竟有血泪溢出。

    明王不愧是明王,战力不是普通金刚境高阶可比。

    他在李晔手下撑了三招,这才被李晔一剑斩开身体。

    这位高僧在临死之际,脸上都带着悲苦之色。

    不等李晔缓一口气,本该远去的佛子,却在李晔斩杀明王之际,陡然出现在李晔身后!

    手中禅杖光芒大作,向李晔背心猛然砸下,一道巨大金色光团瞬息砸至,势如燃烧下坠的彗星,周围的空间都在这一击下扭曲!

    他根本就没想逃。

    丢出明王,只是为了让明王拖住李晔,分担李晔的精力,好让他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予李晔致命一击!

    只看他出手的威势,比明王明显强了一个层次,光球若是砸落实处,整个阳关关城都会化为一个大坑,再也不会存在一砖一瓦。

    落在人身上,后果无法想象。

    然而,他这一击落空了。

    李晔好像背后生眼一般,在光球刚刚下砸的一刻,就施展身法陡然闪避。声势浩大的光球,最终落在地面,果不其然,轰出了一个直径三百多丈的大坑!

    一击失手,佛子眼珠子一瞪,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同样的战法,你竟然在我身上用两次?”

    李晔的身形出现在佛子身侧,嗤笑一声,卢具剑上熊熊青焰霎时燃成龙形,向佛子猛然斩下,“要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有机可趁,杀一个老秃驴,我焉会用到三招?”

    这一击,李晔没有保留丝毫灵气。

    体中本就所剩不多的灵气,一下子空了七八成!

    佛子惊恐的发出一声怪叫,连忙挥动手中金光如日的禅杖,用尽所有力气向李晔扫了过来!

    龙形青焰遇上落日余晖,霎时间彼此交融切割,升腾的股股灵气窜上高空。

    骤然间,轰的一声,长剑斩上禅杖,撞击点涌出巨量灵气,纠葛交缠的两色灵气火柱,猛地云爆百丈,呼啸着冲破云层,直上九霄。又在高空犹如惊雷炸响,散开一层覆盖方圆数百丈的青赤色云幕。

    地面上,没有参与攻城的所有练气四层以下僧兵,都仰着头看清了这一幕。

    爆裂的灵气狂潮中,手握禅杖的佛子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从半空笔直砸落地面,轰起的烟尘弥漫成瀑。

    僧兵团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晔正要追击被重伤的佛子,身边忽然冲上来几名金刚境僧人,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缠住他。在这几人身后,十几名金刚境正相继飞来。

    暗叹一声,李晔挥剑斩杀了两名僧人后,突破重围。

    降临到阳关高耸的城楼上,李晔持剑面西而立,眼神沉静,衣袂无风自坠。

    终究,是没灵气再战了。

    佛子被他重伤,但有禅杖护身,还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如果刚才没有那些金刚境及时赶到,他飞下去补上一剑,也就把佛子杀了。但在斩杀两名金刚境,突出战场后,他已经没有再去斩佛子的灵气。

    此时,斩不斩佛子影响并不大。斩了,凭那些金刚境僧人的意志,也会带领修士大军,继续猛攻阳关;不斩,倒是有些可惜,毕竟是个佛子。

    鸡肋。

    经此一役,僧兵中最强的明王和佛子,一个死一个伤,佛域之力也被借过,释门修士就再也没有整出幺蛾子的可能,李晔可以放心不少。

    战斗并未停歇,反而更加变得更加爆裂。

    之前一直没动的那三万多练气四层以下的僧兵,在佛子的命令下,开始加入阳关战场,涌向关墙。

    没有任何其它可能,法器床弩再度开始轰鸣,碧蓝光羽在人群中犁出一条条血线,残酷无情的收割来犯者的生命。

    练气修士亡命死战,真人境与金刚境却罢战了。

    张淮深回到了城楼前,带着属下肃立关墙后。他的属下折了三人,只剩下七个。他们也有斩获,三颗金刚境僧人的首级,就被他们挂在女墙前。

    李岘、南宫第一、楚南怀师徒等人,也退出了战场。

    他们的杀敌数量虽然不及李晔多,但灵气的消耗却是一样的,不停战斗到此时,灵气基本都见了底。就算有剩的,也不多了。

    释门金刚境还有二十多人,一半也是把灵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另一半却还有继续战斗的能力。但是佛子把他们叫了回去。

    李晔站在城楼顶部,俯瞰整个战场。

    他的灵气见底了,但并不是完全耗尽,还有保命的能力。

    站在战场后的佛子,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李晔,一动不动。

    他很想让麾下金刚境,一拥而上,把李晔的人头斩下来。但他看着持剑站在城楼上的李晔,却怎么都下不了这个命令。

    李晔还能出几剑?

    双方的大修士数量,相差已经不大,李晔只能出一两剑也就罢了,若是还能多出两剑,他叫人上去就是送个死。

    把金刚境都折在这里,往后的战斗还怎么打?不到山穷水尽的最后一刻,他这最后的一点金刚境力量,不能都砸出去。

    佛子不认为到了,需要冒让所有金刚境都战死风险的境地。

    他还有三万多僧兵,就不信攻不下一个阳关!

    三万多释门修士,哪怕战死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也能淹没现在灵气见底的李晔,和他身边的那些真人境!

第五十五章 归义军的隐患

    眼看佛子已经发狂,僧兵们开始不计伤亡猛攻阳关,无数练气高段修士扑向碧蓝星羽发出之地,张淮深在跟李晔禀报过一声后,就去跟安排归义军中的好手,跟对方围绕法器床弩阵展开战中战。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法器床弩的确是沙场无双利器,如果数量能够多上一倍,射程就能交叉覆盖关前所有空地,就守城而言,唐军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这等神器,实在是匪夷所思!”楚南怀感慨良多。

    他这个说法,让众人不停点头。

    李晔却没有发表意见。

    无论在怎样的世界,军备的改良与进步,都是没有尽头的。短时间内,法器床弩的确是神器,但若是躺在功劳簿上不思进取,往后还是会逐渐落伍。

    楚南怀见李晔不说话,忽然好奇的问道:“你那两个护卫丫头哪去了?据老夫所知,她俩对你可是形影不离。阳关这么重要的战场,若是有她俩助战,情况一定会很好很多。特别是少司命那小丫头的万叶飞花,对付大批攻城猛士可是适用得很。”

    李晔没有直接回答,卖起了关子,“她俩另有要事。”

    “眼下还有什么要事,能比守住阳关更重要?”

    楚南怀不解的问,“既然你把她俩从琵琶山带走了,总不至于是让她们回去襄助岐王。岐王那边毕竟还有无空那个老秃驴,带着一部分释门僧人帮衬,也不差大少司命那两个丫头。”

    见楚南怀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李晔叹了口气,“你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么关心小辈的事情做什么。就算你关心小辈,可也不该关心小辈的女人,这样显得多失礼......”

    当然,这话李晔没有说出来,也就是暗暗腹诽一番。

    他对楚南怀道:“老道,你难得就不觉得奇怪,阳关这么重要的战事,关系着归义军的生死存亡,可张帅过来的时候,却只带了一半左右的真人境大修士。”

    被李晔这么一说,楚南怀不由得皱起眉头,寻思起来。

    南宫第一一副你们少见多怪,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想不通,这么正常的事都要纳罕的模样,插话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阳关有僧人,瓜州东面也有僧人,张帅不把高手都带过来,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张帅不是已经命令,驻扎在敦煌的归义军精骑,急速向这边驰援了?”

    对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李晔没打算跟他浪费口舌,但对方毕竟开了口,他也不好不理会,随口丢给他一句“你说得对”,就算是敷衍过去。

    南宫第一虽然对李晔的话很满意,但对李晔的态度很愤怒,他虽然不善计谋,但脑子并不傻,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有他没发现的问题,只是李晔不说而已。

    正要黑着脸让李晔说出个道理来,不然就得为敷衍他的智慧尊严付出代价,就听楚南怀沉吟道:“释门僧人就两个主攻方向,一是拖住从河西北上的大唐修士,一是攻占沙、瓜二州,灭掉归义军,将高原、西域、河西连成一片。

    “这两方面的释门修士,现在各有对手,不会彼此援助,也援助不了。所以张淮深如果要顾忌什么,绝对不会是释门僧人。”

    听到楚南怀这么说,南宫第一情不自禁点点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说得很不错。

    不明白的地方很明显,两方面的释门修士,为什么就不能彼此援助了?

    他这颗脑袋,是不会往前想一步,如果两方面的释门修士强行援助彼此,会发生什么的。

    李晔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楚南怀的分析,没有就这话题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

    李岘、苏娥眉等人都听到这里,也都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问题既然不在释门,那就是归义军内部的问题了。后面的内容无需多作讨论,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数。

    南宫第一看到周围的人都面色肃然,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且看起来似乎还颇为严重,不由得更加焦急。

    很显然满场都是聪明人,只有他一个人懵懵懂懂,这让他急得嘴角直抽抽,恨不能抓耳扰腮,却又不好出言发问,那样就真的承认自己是最笨的了。一时间难受得浑身不自在,只想仰天大吼一声。

    仰天大吼是不可能的,南宫第一只能抬头无语望苍天,顺便掏出一坛酒猛灌。

    晋昌县是瓜州州治所在,也是归义军重兵把守之地,眼下在这里领军的,是张议潮的女婿索勋。

    作为归义军中的实权派上位者,索勋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瓜州大族里,都有深厚影响力。

    他的影响力究竟大到什么程度,恐怕只有他自己和张淮深心里有数。此番归义军遭遇从未有过的危险局面,张淮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瓜州跟索勋见了一次面,而后才返回沙州,赶去阳关支援。

    李晔先前有句话说的很隐晦,归义军中的真人境大修士,张淮深只带了半数左右赶来十万火急的阳关,或许不是留着其他人防备什么隐藏的危险,而是极有可能其他真人境大修士,他现在根本就调动不了!

    此刻,索勋正在轩室内待客。

    数面敞开的轩室,虽然雅致,但并不适合建在瓜州这种地方。平日里风沙太大了些,须臾间就会扑满厅堂,就算是把竹帘子都放下来,也不能尽数挡住黄沙。

    不过索勋府中这间轩室却不同,他耗费重金,请高手匠人精心布置,在轩室内外布置了一个小型阵法。

    法阵发动时,没有明晃晃的光芒,不影响欣赏近处的假山湖泊等自然美景;起风的时节,黄沙不能靠近分毫,只能在法阵外打着旋落下,而凉风却可以不受影响,通过法阵吹到轩室中,冬暖夏凉,堪称妙用无穷。

    丰腴美貌的侍女跪坐在旁,纤腰圆臀曲线玲珑,说不出的成熟魅惑,而她凝神静气煮茶的模样,又恬淡优雅,恍若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

    无论是捻盖放茶,扇气闻香,一举一动莫不优美轻柔,韵味绵长。

    跟索勋相对而坐的张淮鼎,看得几乎入了迷,双目圆睁,瞳孔缩小,手把膝盖上衣袂都抓得变了形,犹不自知。

    西北之地,民风淳朴豪烈,平日里最喜饮酒,待客更是如此,哪怕是大族也一样。但对自诩汉唐高士后裔,以风流高雅自我标榜的张淮鼎、索勋等人而言,轩室烹茶,才是能彰显他们身份、底蕴的行为。

    气质刚烈的索勋,见面相文弱的张淮鼎,渐渐面红耳赤,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脸上掠过一抹得意之色,眼中却暗含鄙夷。

    他亲和亲切的微笑道:“此女是我请了从中原来的雅士,历经多年培养而成,琴棋书画虽不敢说样样精通,但比起瓜州那些自诩文士的鄙夫,却不知强了多少。尤其烹茶之道,深得其中三味,见者莫不称赞。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几个同样的美人,稍后就选上两个,送去你府上,如何?”

    作为张议潮的亲生儿子,张淮鼎跟索勋本就关系亲近,加上对方向来对他热络,彼此之间近乎无话不谈,对这样的事,自然是见怪不怪。

    张淮鼎回过神来,绷紧的身体松了松,发红的眸子却没有恢复正常,向索勋拱手道:“别的美人就算了,姐夫若是愿意将此女让于小弟,小弟就心满意足、感激不尽。”

    索勋笑得如同一只老狐狸,啧啧道:“你眼光倒是不错。但此女是我心爱之物,我怜惜都来不及,怎能拱手让人?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这个要求让我为难了。”

    说到心爱之“物”,索勋语调稀松平常,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侍女闻听此言,不自然的把头低了两分,动作也小心了两分。

    年轻的张淮鼎腆着脸央求道:“姐夫,我就喜欢这个,你就给我吧?”

    索勋哈哈大笑,大气的一挥手,“就知道你这小子,每回到我府中来,都要抢走我的心爱之物!也罢,这次就遂了你的心,谁让我是你姐夫呢?不过你下回来,我一定会把好东西都先藏起来!”

    张淮鼎得了好处,顿时眉开眼笑,起身连连致谢。再看侍女时,**的目光就完全不加掩饰,好像要将对方就地正法一般。只到把对方看得脸红脖子根,娇躯开始发抖,他还连连叫好。

    寻常时候,索勋或许会起身离开,把场地交给张淮鼎,任由他胡作非为。这在两人之间实属平常,事实上,张淮深第一次逛青楼,就是由索勋领的路。

    张义潮离开归义军的时候,张淮鼎尚且年幼,在他的成长道路上,一个男人该懂该会的事,几乎都是索勋一手包办,从某种程度上说,索勋如兄如父。

    正因如此,他对索勋也是言听计从。

    不过这回,索勋却没有起身,而是挥了挥手,让刚刚把茶烹好的侍女离开。

    不理会张淮鼎的叫唤,索勋自顾自端起茶碗品茗。

    等张淮鼎安静下来,一脸不解和幽怨的看着他,索勋才放下茶碗,目光深邃的悠悠道:“勉之,对眼下沙州正在发生的大事,你知道几何?”

    ......

    勉之是张淮鼎的字,他纳罕道:“姐夫是说释门祸乱?此事自有节度使和姐夫处置,想来是不会出岔子的。我虽然挂了个归义军步军副都虞候的名头,但就是个闲职,向来不管事,姐夫问我这个作甚?”

    索勋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早就跟你说过,你也不小了,不能再游手好闲,应该多管管军中的事。归义军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理会?”

    张淮深窘迫的扰扰头,很是不好意思。

    他倒也不是没有去过军中,起初他还是有子承父志的志向的,只是办起差事来,总是牛头不对马嘴,吩咐下去的命令,执行后也总是没什么好结果,学了许久自认为弄懂了,效果却根本不见好转,让他自信心大受打击。

    加上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军中的苦,久而久之就不耐烦了,也懒得再去军营。

    索勋为此说了他很多回,也没甚么作用,只能徒叹奈何。

    张淮鼎勉强道:“姐夫,难道这回麻烦很大,节度使和你处置起来也很难?”

    张淮深是他堂兄,他却从来不这般称呼对方,只是叫节度使,可见两人关系之生疏。

    实事求是的说,张淮鼎跟张淮深关系很差,从小就是这般。起因是什么,张淮鼎早已经忘记,只知道对方很讨厌,还打过他骂过他,不止一两回。

    索勋面容肃杀,长长叹息道:“这回释门纠集了十万修士大军,进攻阳关,扬言要血洗归义军,让沙、瓜两州鸡犬不留!

    “现如今,归义军将士正在阳关血战,战事极为惨烈。我已经尽力调派了援军过去,但眼下瓜州也有不少释门僧人,试图从内部声援,我不得不小心应对,所以派去的援军也不多。”

    “十......十万修士大军?!”听到这个数目,张淮鼎一惊而起,差些直接落荒而逃。

    等对方四肢僵硬的尴尬坐回,索勋正身盯着他道:“你要做好出逃的准备,归义军的基业很可能守不住了!如果形势不妙,你就带人去直奔草原,如果运气足够好,或许可以留住一条命!”

    张淮鼎瞪大了双眼:“草......草原?那蛮荒之地,我去了如何生活?我,我又不会放羊!而且,草原蛮子都体臭无比,也没甚么好的吃食,我怎么能活得下去......姐夫!你,你不跟我一起走?”

    索勋闭上眼睛,痛苦道:“我是归义军副帅,坐镇瓜州,怎能擅离职守?释门大军如果真的来了,我也会战死城头,护卫归义军的荣耀!”

    张淮鼎一下子瘫坐在地,失魂落魄。

    他是了解索勋为人的,对方真的会这样选择!

    去草原,在养尊处优的张淮鼎看来,跟去地狱有什么区别?

    索勋唉声叹气,就是没有多余的话。

    半响过后,张淮鼎也没再说话,这让他偷瞄了张淮鼎几眼,心里有些焦急,对方为何还不问那个关键问题?

    不问,他下面的话如何说?

    难道这小子脑袋如此糊涂,连这个问题都想不到?

    就在索勋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张淮鼎忽然看向他,急声问道:“姐夫,释门好好的,跟我们归义军无怨无仇,怎么会突然派遣十万修士大军,想要血洗我们?还要让我们鸡犬不留?!”

    索勋长叹一声,仰起头,悲痛万分:“还不是因为你堂兄?他这些年一直在打压释门,暗中不知谋害了多少僧人,怎么可能不引来释门的报复?唉.......”

    张淮鼎大惊:“节度使?他为何要跟释门结怨?!”

    索勋嘴角抽了抽,五官都扭曲到一起,“他已经投靠了明教。”

    “明教?回鹘人?!”张淮鼎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再是不管事,也知道归义军跟回鹘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他怎能如此?!”

    索勋沉痛的看着张淮鼎,“我也不知。只是听到风声说,他接受了回鹘可汗的册封,进位为王了。回鹘跟吐蕃在西域血战多年,明教跟释门是大敌,节度使如此行事,怎会不招来释门的报复?”

    “糊涂!糊涂啊!”张淮鼎捶胸顿足,“节度使怎能如此糊涂!回鹘人这分明就是在骗他,是把他当刀子使,让他跟释门血拼,好自己渔翁得利!他怎么能这么糊涂!”

    张淮鼎虽然是纨绔,但并不傻,至少没有傻到,不知道回鹘一直想要沙、瓜二州的地步。毕竟,回鹘人可是一直在攻打归义军。

    索勋把茶当酒猛地灌下,一拳砸在桌上,狠狠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勉之,你快跑吧,为张家留下血脉!我是不能走的,哪怕节度使做错了,我也不能走,归义军就要亡了,我作为副帅,必须跟同袍血战到底,死在一起!”

    张淮鼎一步冲到索勋面前,抓住他拼命摇晃:“姐夫,你不能这样!节度使犯下的错,凭什么要归义军全军陪葬?!那,那可是父亲的心血,怎么能让他葬送?他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

    “我,我也不想去草原,死都不去!释门进攻归义军,不就是想复仇节度使吗?我们把他交出去就行了!他一个人犯的错,凭什么要我们陪他一起死?!”

    索勋抬头看向张淮深,张了张嘴,半响无言。

    末了,他苦笑一声,“勉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张淮深面色通红,激愤不已,“我知道!我们发动兵变.......不,不是兵变,我们是清理门户!抓住张淮深这狗贼,把他送给释门!这样,我们就有可能跟释门冰释前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归义军啊!”

    索勋双手颤抖不已,痛苦得像是要昏过去,闭上眼好大一会儿,才道:“不,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他毕竟是节度使,我们不能以下犯上,这会给归义军带来灾难......”

    “姐夫!让他活着,才是归义军的灾难!”张淮鼎面色狰狞,几乎要疯了,“我们这是为了保存归义军!姐夫,你身为副帅,难道要眼看着归义军灭亡不成?!”

    “我......我......”索勋踟躇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五官扭到一起,一张脸成了包子脸。

    张淮鼎却已经下定决心,他忽然退开两步,站得笔直,居高临下的看着索勋,激昂豪气,大声道:“我是父亲的亲儿子,我必须为父亲保住基业,必须保住归义军十万将士的性命!姐夫,我叫你一声姐夫,你可愿助我?!”

    索勋眼前一亮,一咬牙,也跟着下定了新决心,走出案桌,来到堂中,对张淮鼎下拜,“勉之既有如此豪情,索勋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愿意襄助勉之......不,襄助节度使!归义军副节度使索勋,拜见节度使!”

    张淮鼎直觉浑身热血都涌到了脑门,仿佛看到面前有金光大道正在铺开。

    那是他的光辉之路,他必将在他应该在的位置上,带领归义军将士,去开辟出新的天地!

    ......

    商议了起兵大计,索勋让张淮鼎回府,去穿戴自己的甲胄,带齐自己的亲卫再过来,到时候他们一起去军营。

    自感使命如天、壮志将酬的张淮鼎,大跨步的离开后,索勋脸上再也没有丝毫表情,漠然回到后院,叫来了自己的妻子,让他为自己穿戴甲胄。

    “诛杀张淮深,就在此时。”面对自己的妻子,索勋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九个字说得平稳,但力如金石。

    索张氏一边为他穿甲,一边叹了口气,“为了节度使之位,你谋划多年,如今事到临头,也无需顾虑。”

    索勋忽然转身,握住妻子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很清楚,我这回引诱勉之,让他走上台面,只是为了自己不背负谋害节度使的恶名。”

    索张氏点了点头。

    索勋继续道:“你也清楚,张淮深在军中威望深重,得将士爱戴,勉之带头起兵,杀了张淮深之后,必然引起归义军上下怨恨,他根本坐不稳节度使这个位置。”

    索张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索勋接着道:“等过两年,我就利用将士们对勉之的仇恨,振臂一呼,将他从节度使的位置上拉下来!届时,凭借此事,我就能得到将士归心,继任节度使之位顺理成章!”

    索张氏笑容凄婉,“勉之自小被你带出一身坏毛病,不学无术,成了一个没用的废人;他进入军营,历练两年,或许能够改变自己,但你却暗中使绊子,让他签发的每一道军令,都变得面目全非,消磨了他的自信与耐心,让他失去了最后成才的机会。

    “为了离间他跟张淮深,你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欺辱了将士家属,还让他调戏良家妇人的时候,被张淮深撞个正着......凡此种种,导致张淮深对他又打又骂,失望透顶。

    “你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计划么?”

    索勋脸上肌肉抽了抽,沉声问妻子:“为了得到节度使之位,我机关算尽,还害了你弟弟,你恨不恨我?”

    妻子泪水泉涌,咬了几次嘴唇,才幽幽道:“你做了节度使,我们的儿子才能做节度使。我是个做母亲的,怎么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执掌大权?”

    ......

    索勋长长吐了口气,温柔的为妻子擦去泪水,柔声道:“你能明白这一点,自然是再好不过。我所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儿子?”

    索张氏任由丈夫为自己擦干泪水,又继续为他穿戴甲胄,这才问道:“杀张淮深成为节度使,并不是没有困难。而且,释门修士大军毕竟就在眼前,你怎么在他们面前,保全归义军?”

    索勋笑了笑,成竹在胸,“不瞒你,我已经跟释门结盟!里应外合,杀张淮深不难,届时再迎接阳关外的释门大军,我就为释门立下了大功。释门已经承诺,事后只要沙、瓜二州供奉圣佛,归义军接受释门辖制,他们就会一直支持我。”

    索张氏脸色轻松了些,“如此,自然是最好。”

    索勋却嘿然道:“不怎么好。这只是为了渡过眼下难关的权宜之计。事实上,我已经跟回鹘可汗联系上了。

    “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放回鹘大军进入阳关,让明教跟释门争个鱼死网破,届时,我就能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是借机恢复岳父的鼎盛功业!到了那时,归义军上下,包括河西和西北的唐人,谁不对我顶礼膜拜?

    “诸事顺利的话,还有大功业在等着我索勋!未来,咱们的儿子,不是没有可能,成为真正执掌大权的人!”

第五十六章 惊变与敬畏

    之所以跟索张氏说这些,索勋的目的很明确:获取妻子的谅解与支持。www.uu234.net索张氏毕竟是张义潮的女儿,在张家族人中威望不低。

    这件事索勋一直在做,而且基本得到确认,如若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跟妻子说这些,而是把妻子囚禁起来了。眼下在大事发动之际再强调一遍,有利于坚定妻子的士气。

    穿戴好甲胄,索勋来到议事堂。

    府中有身份的属官、幕僚已经等候多事,他在军中的亲信将领,包括一些身在瓜州的归义军供奉真人境大修士,也接到通知赶了过来。

    发动兵变、掌握归义军,是索勋跟自己人谋划、准备了多年的大事,释门在西北之地的行动,只不过是让这个行动提前了而已。索勋在引诱张淮鼎成功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的这些羽翼和心腹,下达了火速赶来的命令。

    除了索勋的自己人,此刻议事堂中,还有一些上位者包括一位都指挥使,一位都虞候,两位真人境供奉,跟他关系不甚和睦。这些人接到的消息,跟前面那些人有所区别。

    作为归义军在瓜州的最高上位者,索勋有让这些人来自家府上议事的权力。

    索勋走进议事堂,来到主位上坐下,目光平静的环视众人一眼。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心腹们相继微微颔首,以目示意,表示自己这些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按照计划行事。索勋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算是下达了见机行事的命令。

    “眼下西北之地是什么局势,想必不用本将多说,各位都心中有数。释门十万大军两面夹击,让归义军陷入生死覆灭之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节度使打压释门之故。”

    索勋看着众人,目中重点在几位明显偏向张淮深的将领、供奉脸上寻梭,“本将已经查明,节度使跟回鹘暗通款曲,想要引明教大军进入沙、瓜两州,虽然打着清除释门修士的幌子,实际上却是通敌叛国,他已然接受了回鹘可汗册封的王爵!”

    此言一出,两名终于张淮深的归义军将领和供奉,都是勃然色变。

    那位都指挥使当即出生诘问索勋:“索将军有什么证据,敢如此污蔑节度使?!今日若不见如山铁证,休怪末将......”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神色一僵,连忙往侧旁闪避!

    他也是真人境,战力非常,及时察觉到,站在他左侧的另一位都指挥使,袖子里骤然滑落一柄法器匕首,隐蔽迅捷的向他刺来!

    他刚刚往右闪避,右腰陡然刺痛难忍,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僵住,这让他不可置信的看想右侧,跟自己同来的那名都虞候。

    这名都虞候,向来跟索勋不对付,平日里所作所为,都是事事以节度使号令为凭,都指挥使一直将其引为知己,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向自己捅刀子!

    “你......为什么?!”都指挥使浑身一僵的时候,左侧那名将领手中的匕首,已经顶到了他的脖子前。但他浑然未觉,只是目眦欲裂的瞪着都虞候。

    都虞候只是桀桀阴笑,并不出声回答,眼中明显带着戏谑之色。

    都指挥使虽然没有得到回答,此刻却也反应过来,这人只怕是早就投靠了索勋,说不定他一直都是索勋的人!平日里一副处处以节度使为尊的嘴脸,就是为了接近自己、迷惑自己,从这里得到节度使的种种情报!

    这时,索勋不急不缓的声音响起,“诸位,节度使背叛归义军,人人得而诛之,谁还有不同意见?”

    所有人都不再掩饰,转身面向那两名供奉,隐隐将其包围起来。他们中有五位真人境,加上索勋,就是六个真人境!

    两名供奉脸色阵青阵白,脚底生寒,额头汗珠如网,一时间分毫都动弹不得。他俩都是瓜州其他大族的人,身份不同寻常,却没想到,此刻索勋已经对他们动了杀心。

    两人都很清楚,只要他们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有性命之虞!

    但是要他们承认张淮深叛国,还跟回鹘人勾结,这么颠倒黑白的罪名,又实在是让他们良心难以接受。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迟疑。

    他们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索勋这个貌似忠厚贤良的家伙,肚子里竟然隐藏了这样的坏水?

    之前半点儿痕迹都不露,而一旦发动兵变,又如此猛烈,让人完全没有应变的机会!

    果然是大奸似忠的狡诈之徒!

    “两位,本将可没有多余的耐心,再问你俩一遍,要不要带领家族,跟随本将,清除归义军中的叛徒?”索勋义正言辞的问道。

    说到这,见对方仍是不动,他装模作样悲痛的叹息一声,“看来,两位需要本将为你们下定决心。”

    说到这,他看向那柄腰间中刀,又被匕首比住脖子的都指挥使,“我本来想让你活下去,但是形势如此,不借你的人头儆儆猴,只怕是不行了。”

    话音方落,两名供奉同时大呼出声:“住手!”

    索勋却没有理会,“杀!”

    手持匕首的将领狞笑一声,手中匕首就要狠狠掠过?目怒视他的都指挥使!

    噗嗤一声。

    鲜血飞溅。

    惨叫声响起。

    有东西横飞而起。

    众人瞳孔一缩,有人面色怪异,有人惊讶非常,有人骇然一颤,有人惊呼出声。

    飞起的,不是都指挥使的人头。

    而是一只齐腕断掉的手!

    还握着匕首的手。

    将领怔怔望着自己喷血的断手,犹在失神,似乎是不能相信,自己的手会突然光滑的断掉。

    一直盯着两名供奉,谨防他俩逃跑的众人,也都没有看清这只手,是怎么突然就飞到半空的。

    等他们听到惨叫声回头,却见一片绿叶在视线中笔直飞起。

    不,不是一片绿叶!

    是无数飞叶!

    万叶如花,从众人脚底陡然飞旋而出,锐利,遒劲,兀一出现,便铺天盖地,布满了整个视野!

    与此同时,一股又一股鲜血纵横飙飞,一声又一声惨叫接连发出!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名受伤的都指挥使和两名被围住的供奉,所有人都被笼罩在飞旋的狂暴叶幕中,在同一刹那遭受了无差别攻击!

    每一片绿叶,都是一柄灵气飞刃,虽然细小,但杀伤力惊人。

    那些修为在真人境以下的属官、幕僚,霎时被无数飞叶穿透身体!每一片飞叶带飞一抹血雾,他们的身体霎时就成了血葫芦,颤抖着、痉挛着、惨叫着或者飞起,或者倾倒,接连不断摔倒在地!

    哪怕是真人境,被飞叶滑过身体,也会留下一道道深过一寸的血口子,迸射的缕缕鲜血如墨泼洒,让视野中霎时充满红色!

    异变来的如此突然,众人之前竟然毫无察觉!

    练气修士也就罢了,在场五位真人境大修士,被对手袭击到遍体鳞伤,竟然还无法锁定对方方位,只能一面试图结下一层层灵气屏障,一面左顾右盼的寻找对方的存在。

    唯一稍微提前察觉到有异常气息出现的,是索勋。

    在将领手断的前夕,他曾想出声示警,但是旋即就浑身紧绷。因为他猛地感觉到,一股极为强横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不等他从主座上跃起,一道白练犹如巨蟒出洞,从窗户飞了进来,瞬间临面!

    而这时,场中正有万叶飓风刮起!

    索勋当即低喝一声,不假思索拔出腰佩宝刀,朝着白练竖直劈斩而下。

    当刀身接触到白练的时候,索勋感觉自己好像砍到了山洪,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一麻,刹那间手臂好似失去知觉,同时一股鲜血从虎口迸出。

    对方的修为战力远高于自己!索勋顿时大惊失色。

    半载前,他就已经成就阳神真人境,整个归义军中,就只有张淮深修为比他高一点,但对方也只是阳神真人境中期,远没到后期。而眼前的对手,竟然在修为之力上完全碾压了他,也就说比张淮深战力还要强!

    本以为是张淮深杀了回马枪,索勋心中尚有求生的**,毕竟堂中还有五名真人境,联手未必不能一搏。但现在,来的人竟然比张淮深还要厉害,那就一定不是张淮深的人,这让他心绪茫然。

    对方是什么来头?

    为何陡然对自己发难?!

    “你是谁!”索勋惊恐之下,换了左手持刀,迎击卷向自己脖颈的白练!

    此时此刻,场中形势已经大变。

    腰间被刺的都指挥使,第一时间看到了敌人的断手从眼前飞起,作为杀伐果断的沙场宿将,他心中顿时大喜,没有任何犹豫,返身一拳,重重砸在给了自己一刀的都虞候脖颈处!

    都虞候跟都指挥使,官职差了两级,两位的修为也有明显差距,方才都指挥使只想着闪避面前将领的突袭,完全没有料到身后的“好友”会向自己发难,这才遭了对方早有预谋的暗算。

    此刻,对方正在惊愕中,他却率先反应过来出手,哪怕腰间有伤,这一拳却饱含愤怒,修为之力纵然受到影响,但也爆发了非同寻常的力量!

    ......

    一拳重重砸在对方脖颈处的时候,传来咔擦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都指挥使看到神色犹在茫然的都虞候,脖子立即扭曲的歪了下来,如同折断的皮球,身体也猛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廊柱上,嘭的一声掉落在地,然后便不动了。

    大仇得报的都指挥使,发出畅快的低笑声,完全不顾嘴里还在往外涌血。

    两名深陷重围的供奉,在身周刮起万叶旋风的同时,看到围困自己的人,不是身体被团团爆开的血雾包围,就是飙出一道道血泉,而自己却浑然无事,哪里还不知道是援军到了,当即毫无不犹豫,大吼一声就分别冲向一名真人境!

    索勋的兵变他们始料未及,突然到来的强援更是出乎意料,直到现在,两名供奉都不知道局势到底在经历怎样的交锋,他们只清楚一点:索勋要发动兵变,但是被人提前堪破,在关键时刻派遣高手来破坏了!

    难道是节度使及时察觉了索勋的反意?

    可他前不久才来见过索勋,又离开去阳关了。

    这是节度使的回马枪?

    他俩想不明白。

    但两人都是不愿附和索勋的人,眼见强援到来,屋中的五名真人境,霎时间就遍体鳞伤,看着很是严重,信心顿时大增,而关键在于,到底是谁在出手,他们都没看到!

    孰强孰弱再明显不过,两名供奉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从理智上,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战斗来的突兀,结束的同样迅捷。

    两名供奉轻而易举击败了两名真人境。

    不是他俩战力卓绝,而是对方被叶刃伤得不轻不说,还大大限制了行动力,他俩只是一个猛攻,就拿下了各自的对手。

    而当他俩解决掉敌人时,另外三名真人境,几乎是同时倒在了血泊中,浑身没有一寸好肉好骨的直抽搐。

    索勋被白练绕住了脖子,那柄意图挡住白练的宝刀,反而在白练的缠绕下,划破了他的脖颈。要不是他及时把宝刀收入储物袋,只怕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

    被白练捆成一个粽子,丢在堂中直滚的索勋,好不容易停下身形,勉强直起腰身,就被堂中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属官、幕僚成了满地碎尸,能留下个囫囵尸体可供辨认身份的,少之又少,大滩的鲜血正在往外蔓延,廊柱、帷幄、墙壁窗户上,满是泼洒的血迹。

    几名真人境尸体尚算完整,但也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堂中只站着三个人。

    两名不服他的供奉,和那名腰间受创的都指挥使。

    三人都在俯瞰着他,眼中充满鄙夷、仇恨,尤其是都指挥使,咬牙切齿,看来很想过来把他碎尸万段。

    “是谁?!你们到底是谁?!张淮深,你这个阴险老贼,给我滚出来!”索勋脸色涨得青紫的大吼,他认为是张淮深算计了他。

    他看到了对他出手的人。

    一名身着紫黑长袍,气质阴暗毒辣的美艳女子,正扭着纤细的腰身,迈动笔直的长腿,优雅悠闲的从窗户那边走过来,气质雍容,风华万千。

    虽然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眼中的轻蔑之色却不加掩饰。

    索勋张大眼愣在那里。

    这个人,他不认识。

    张淮深的老底他再清楚不过,对方身边,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高手?怎么会有自己不认识的人?

    难道对方比自己还要老谋深算?

    这不可能!

    两名供奉却看着门外的院子,虽然没有像索勋那样,把眼睛瞪得老大,但惊艳之色却掩盖不了。

    院子里,一名漂浮在半空,浑身被飞叶光罩旋绕的娇小女子,正缓缓下落。

    对方身着紫白衣裙,面戴纱巾,不见真容,但只看那双空灵纯澈的眸子,就知道必然是世间罕有的美人,说不定有倾城之色。

    “你......你们,到底是谁?!”索勋看看堂中的女子,又看看院中的女子,有些发怔,又满是不甘。

    身着长袍的艳丽女子,紫黑的唇角微微一动,看着索勋淡淡道:“杀人。”

    走进大堂的白裙女子,来到手握白练的女子身旁,一起看向已成阶下囚的索勋,乌黑的眸子犹如清潭,黄鹂般的嗓音分外清新,平静道:“杀魔。”

    不仅是索勋,都指挥使和两名供奉,都在同一时间浑身一颤,如梦初醒。

    年长些的供奉情不自禁道:“倾城!”

    年轻些的供奉接过话茬,不无激动的补充:“倾国!”

    都指挥使终于反应过来,想起了某个声名赫赫的传奇,禁不住深吸一口气,满是敬畏的道:“大少司命!”

    索勋哀嚎一声,仰面瘫倒在地,眼中再无生气,也完全没了挣扎的意思。

    万叶飞花,赤手白练,杀人又杀魔,倾城又倾国的大少司命当面,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就算是被大卸八块也不冤了。

    索勋双目无神的看着房梁,无意识的呢喃:“安王,原来是安王......怪不得我会败,会败得这么彻底,真是一点也不冤......”

    都指挥使和两名供奉,也都意识到了,他们的强援原来是安王!

    安王虽然没有当面,但却不妨碍他们一脸敬畏的畅想安王英姿,对索勋的话也无比认同。

    阳关城楼前的安王,一直没有再出剑。

    面前攻防城关的两军战士,激战正酣。

    法器床弩特有的弩弦闷响声,依旧在各处不断响起。随着一根根碧幽弩矢飞射而出,白衣僧兵群中便会被清理出一道血线,在本已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再制造出一条笔直的尸骸血路。

    练气中高端的释门修士,不断从各处奔向弩矢飞出的地方。但是不等他们靠近法器床弩阵,就被一队队悍不畏死的归义军强者死死拦住。

    而当双方战事激烈的时候,法器床弩就会在彭祖山的指挥下,换个角度,或是换个地方,继续发挥它的威力。

    因为移动的频繁,法器床弩发射弩矢不再连续,运转负担反而减轻,这么久的战斗过去了,只有一架损坏,而且还不是爆开,只是崩解,被彭祖山修了修,竟然又能用了。

    随着战斗持续进行,围绕法器床弩阵,张淮深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发出了诱敌、聚歼、惑敌、反扑等多种战术。

    被法器床弩吸引过去的练气中高端僧人,时常遭受埋伏好的归义军重兵当头棒喝;而他们离开的地方,僧兵又因为丧失高段战力,被归义军反击,杀得从城墙上消失。

    通过这些战术的灵活运用,归义军虽然战斗艰难,死伤惨重,却硬是顶住了僧兵团一轮又一轮的猛攻,还给对方造成了极大杀伤!

    “人杰。”这是楚南怀对张淮深的评价。

    “人才。”这是李晔的评价。

    “名将之资。”这是李岘的看法。

    南宫第一眼看众人都发表了见解,而且一个比一个精辟,一个比一个有道理,自己也想发表一下真知灼见。

    但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优于众人的评价,只觉得能说都被他们说尽了,一时间很是沮丧,觉得自己错过了出风头的大好机会。

    打定主意,下回碰到能发表评论的人和事,一定要率先开口,不被别人抢了好词,南宫第一心里这才稍微舒坦一些。

    看了一眼天色,见已是夕阳西下,李晔把张淮深叫了过来,没有保留的对他道:“归义军内部存有隐患,这事你怎么看?”

    张淮深怵然一惊,连忙抱拳解释道:“回禀殿下,归义军中虽然有些小争斗,但并没有人心生二志,来之前下官已经确认过了,绝不会有人影响阳关之战,请殿下......放心!”

    想到不能把所有真人境都调来阳关,张淮深又觉得心虚、惭愧,后面两个字就说的没什么力量。

    李晔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索勋一直想要拉你下马,现在只怕已经和张淮鼎联合,要在瓜州发动兵变了。”

    张淮深禁不住双手一抖,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殿下......怎么会知道索勋,这......”他忽然想到什么,霎时间面如土灰,“难道殿下已经接到消息,他们在瓜州......生变了?!”

    如果对方果然兵变,归义军内部一乱,阳关还怎么守?沙州、瓜州还怎么守?他张淮深身为节度使,罪莫大焉!辜负了李晔和众人的血战,更是难辞其咎!

    张淮深硬着头破看着李晔,只希望这件事没有发生。

    “他们已经调集人手,排除异己,准备兵发阳关。”李晔一句话,让张淮深禁不住后退三步,只觉得天昏地暗,差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过李晔接下来说的内容,却让张淮深瞬间又活了过来,“此事,我已经派人帮你平了,索勋和张淮鼎两人,现在都被捉拿。”

    说着,他指了指甬道下的墙根,“你看。”

    张淮深纳罕的伸头去看,就见索勋和张淮鼎,被绑的像是粽子一样丢在墙根。

    “殿下,这......”张淮深没想到会在阳关看到这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看李晔时,只觉得对方身形伟岸,高如山峦,又如大海一样深不可测,尤其是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直到这时,张淮鼎才发现,李晔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气质迥异的美人。

    李晔拍了拍张淮深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惊慌,笑着宽慰道:“天快黑了,僧兵团的攻势会停一阵。跟你说这事,无非是让你不必再担心瓜州,趁着天黑,去调集重兵,合围眼前这股秃驴。”

    张淮深是兵家奇才不假,但官场斗争方面就差了些,要不然也不会被索勋壮大到这个样子,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李晔并无怪罪他的意思。

    听到李晔这番话,张淮深才陡然意识到,原来,阳关的战斗,已经到了分胜负的时候。而看李晔把诸事处理得如此利索的样子,很显然胸有丘壑,对一切都尽在掌握,现在,只要他能调集重兵完成对僧兵的合围,此战就能大胜!

    念及于此,张淮深几乎压抑不住自己顶礼膜拜的冲动,连忙下拜,心悦臣服道:“下官领命!”

第五十七章 决胜

    残阳如血,却给阳关内外铺了一层金辉。www.uu234.net

    关墙上下本已是血色一片,几乎看不到夯土黄沙,且不说血泊中流动的尸体,仅是挂在女墙上的断肢残骸,碎裂各处的脏腑肠子,就倍显触目惊心。有了这层金辉渲染,竟然显现出几分圣洁的意味。

    只可惜夕阳转眼就落了山,当关墙内外出现无数火光时,爆裂的灵气光团、闪烁的剑气刀光、流溢的色彩斑斓的灵气,以及无数在或明或暗光芒中奔走、拼杀的战士,人影幢幢,形如鬼魅,就将残破雄伟的关城衬托成了鬼城。

    李晔知道战斗不会持续太久了。

    僧兵团已经死伤过半,尸体几乎可以在关城外的空地上,再累积出一座雄关来。驻守阳关的一万两千余将士,更是折损了七八成,要不是午后时分归义军精骑及时赶到支援,阳关早已易手。

    每逢战斗间隙,归义军将士就会清理城头大片尸体,集中到城内,因为是冬日,不用担心短时间内腐烂生出瘟疫,这才没有一把火点了,想着战后再挖坑埋掉。

    佛子指战水平在飞速提升,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僧兵团不再一窝蜂的倾巢而出,而是开始进行有秩序的轮换,以此保证对阳关的持续打击,不让归义军有喘息和补充守城器械,例如擂石滚木、箭镞弩矢的机会。

    因为一波攻城人数的下降,僧兵团的队形变得分散,不再如先前那般密集,彼此之间有了不小空档,如此一来,一根法器床弩弩矢的杀敌数,也在减少。

    这当然难不倒归义军,论指战水平,归义军中随便拧出一个指挥使,都不比佛子差。如果说佛子排兵布阵的手法,是指战水平,那么归义军高级将领展现出来的,就是战争艺术。

    在持续的战斗中,指战水平的差别,对战斗局势发展有至关重要的影响。阳关没有被强大的僧兵团攻破,归义军将领们卓越的战争艺术居功甚伟。

    夜晚不适合大军作战,无论是攻城还是野战。但这并不适用于修士,僧兵团的进攻依然一波接一波,激烈残酷程度丝毫不让于白天。

    有火光和灵气光亮照明,归义军将士倒也没觉得有多少不适应。

    这时候,归义军强大的底蕴展露无遗,虽然张淮深去调集重兵,不在城关了,但几名高级将领仍旧适情改变了阵法,利用灵气光芒微弱的昏暗处,调兵遣将,藏匿伏兵,或者合围敌人,或者分割对方队列。

    法器床弩损毁了一架又一架,心疼得彭祖山只嚎,抱着床弩散件去藏起来的时候,双目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妻子。

    一整日的激战,法器床弩阵的杀敌数,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数字,别说现在还剩下半数,就算一架都没了,李晔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阳关城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不仅是归义军将士,还有这些无敌于当世的法器床弩。

    午后赶到阳关的骑兵,由一名都指挥使统领,是一支完整的五千人队,都是轻骑。这本是战场奔袭,趁敌不备,给予对方出其不意打击的尖刀力量。

    但是现在,骑兵都下了马,一手持圆盾一手持横刀,配合制式短弩,奔上城头跟僧兵团步战,死伤一片接一片,这让骑兵中的几名将领,心痛的不停倒吸凉气。

    让骑兵下马步战,是对骑兵最大的侮辱与浪费。然而阳关形势如此,几名骑兵将领虽然五官直抽抽,却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拼杀的时候更加暴戾凶猛。

    似乎,只要自己多流血多杀几名秃驴,自己的部下就能少死几个,骑兵都就能多保存些元气。主将用命,士卒自然奋不顾死,这些下了马的骑兵,哪怕是上城步战,爆发出的战力竟然也比普通步兵强,看着让人咋舌。

    汉唐出猛将、良将、名将,也出无双甲士,其数量之多,巅峰战力保持之久,是往后的皇朝无法望其项背的。这些将领,带着这样的甲士奋勇血战,前赴后继,死不旋踵,其豪烈慷慨之状,看得李晔都热血直冲脑门。

    双方真人境实力的修士,开始不停接触,互相试探主要是佛子在试探李晔,想要弄清他们的灵气恢复情况。或许,也有持续消耗他们灵气,让他们无法顺利恢复的意思。

    李晔并没有维持自己高深莫测形象的意思,只要释门金刚境修士表现得太过强势,给己方真人境张淮深带来的人手,造成了危及性命的压力,他就会悍然出手。

    他每次出手,卢具剑挥动的次数也不多,就一下而已。

    一剑之下,必然有金刚境重伤,或者是直接陨落,从而救下己方真人境。

    虽然只有一剑,但其他金刚境僧人,都会立马退开。

    不退开不行,谁也不知道李晔能斩几剑,下一剑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左右这样的进攻是试探,佛子也没让他们拼死相搏。

    李晔斩出一剑后,就收回长剑,继续站在城楼顶部,俯瞰整个战场,漠然面对释门金刚境修士退去,不恋战,不追击,风轻云淡。

    他没有让大少司命出手,虽然她俩状态不错,实力也强大,面对普通金刚境足矣。但这是战场必要的实力保存,毋庸多言。

    归义军治州所在之地,就是沙州敦煌,距离阳关并不太远。先前张淮深之所以只能调遣精骑来驰援,最大原因,就是提防瓜州的索勋和张淮鼎生变。

    现在,既然索勋、张淮鼎已经被绑到了阳关,他们麾下的核心力量已经被解决,张淮深就再无顾忌,可以放开手脚,调集原本提防索勋的沙州大军,火速赶到阳关助战。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到五更天的时候,法器床弩全部崩解,守关的归义军将士,包括后来驰援过来的五千精骑,还能战斗的加起来也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死伤超过了八成。

    换作常规战争,阳关早就失守了。

    可眼下不是常规战争,归义军也不是寻常军队。

    所以他们还能坚持,还能再战。

    僧兵团战损同样巨大,现在就剩了一万多人。

    佛子有一千个理由暴跳如雷,但他并没有这样做,明王战死之后,他就表现得愈发沉稳。看着眼前血染衣袍的僧兵们,佛子沉默良久,才神色悲悯又虔诚的开口。

    他道:“天就要亮了。阳关守卒已经不多,那恐怖的法器床弩也不再发声,想必是已经损毁。我们损失了这么多同门,如果不能攻下阳关,死后也无法得到解脱。接下来这一战,所有人全部出动,发起绝死进攻,不死不休。”

    说到这,见众人神色铁血,佛子忽然笑了笑,自信满满道:“我已经接到消息,东边跟唐朝修士激战的大军,取得了巨大进展,已经攻上琵琶山。你们都知道,彼处的唐朝修士大军,是李晔的根底所在。

    “如果那边出了问题,李晔就只有撤逃的可能。只要我们拿下阳关,配合彼处的同门,就能轻而易举席卷沙州和瓜州,完成我们的既定目标。届时,因为李晔的修士大军已经覆灭,我们要连接河西,甚至是大举东出,也会不费吹灰之力。

    “眼下的阳关,的确是一个巨大劫难,我们很多修士都没能渡过,但这不要紧,劫难之所以是劫难,就是一定会死人的。只要我们攻下阳关,渡过这个劫难,前方就是坦途,一片光明,我们所有修士,都会得到大自在。”

    听到东面战场进展顺利,而且有了大突破,胜利就在眼前,僧兵团顿时气势勃发,斗志凭空上了一个台阶。

    一方面,是起了跟对方争雄的心思,毕竟同样是五万修士大军,谁也不想输给谁;另一方面,既然同门已经有了莫大进展,那么很快就能支援他们,只要能够咬牙坚持,渡过眼下难关,未来的路确就是一片通坦。

    战斗很快又开始了。

    一万多名释门修士,在没有法器床弩的威胁下,一起向阳关发动了决胜进攻。

    面前就是尸山血海,黄沙早就不是黄沙,而是红褐色的黏土,地面上有无数同伴的尸体,大多肢体不全。

    尤其是关墙前,铺陈开一层宽阔的尸体地毯,城墙下的尸体更是堆积如山,就算是修为最低的修士,把这些尸体当作阶梯,也可以直接跃上城头。

    佛子和众多金刚境修士,也加入了最后这一波攻城作战,到了此时,再也没有试探,再也没有保留,所有人一起上阵,所有力量都用到极致,为的就是拼出一个胜负。

    在佛子看来,阳关守卒就剩了三千多,他们有一万多修士,归义军没了法器床弩阵,李晔等人状态不佳,他们金刚境数量也占大优,胜利绝对是唾手可得,不会有半分意外。

    潮水碰上了堤坝,海浪卷上了礁石,蹦飞的不是白色的浪花,而是猩红的血雾,双方战士鏖战一处,灵气光芒如同早到的阳光,照亮了在血火中残破的关隘。

    ......

    李岘、南宫第一、楚南怀、苏娥眉、卫小庄等人,无不出阵迎战,跟对方的金刚境在半空捉对厮杀。

    如果说练气修士的灵气光芒,只是一道道霓虹,那么他们发动术法攻击的阵仗,就跟朝霞日光没有太大差别。

    阳关亮如白昼。

    李晔坐在城楼前的石阶上,双手杵着卢具剑,依然没有着急出手。

    大少司命站在他身后两侧,如同两株标致的花朵,只不过一个是纯白的栀子花,一个是嫣红的杜鹃。

    城墙上下血肉横飞,战士们的呐喊声惊心动魄,灵气撕碎身体的噗嗤声动魄惊心,关前半空不时有星海乍现,有乍现云层。

    一切都是狂暴的,衬托得阳关摇摇欲坠,只有李晔是沉静的,就像是置身事外的海畔钟楼、河岸垂柳。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几近一日一夜的时间,僧兵团中的练气修士死伤三万余,金刚境修士折损过半,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大修士,都是有几把刷子的非同寻常之辈。

    境界高是肯定的,战力强也毋庸置疑,机灵敏捷更是题中应有之意。

    李岘、南宫第一等人,虽然实力不俗,但毕竟灵气不满,跟至少半数状态完好的金刚境大修士交手,场面上哪怕不落下风,但要取胜也不容易。

    这就更不必说,佛子和他身旁的几名大修士精锐,在一侧虎视眈眈盯着李晔,一直还没有出手了。

    李晔知道佛子在观察自己。

    对方的目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不知把他从头到尾从内到外,看了多少遍,还犹不满意,一直没有动手。

    李晔不着急。

    该来的总会来,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要么就是你弄死我,要么就是把你踩在脚下。世间事再是恐怖可怕,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死之后,纵然洪水滔天,苍生罹难,那又如何?至少,我已经为他们拼尽全力,连性命都付出了,没什么好愧疚的。

    抱定了这样的心念,李晔就很稳。

    终于,当天际露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佛子忍不住了,率领身旁的数名释门绝对高手,径直向李晔奔杀过来。

    李晔睁开眼眸。

    既然你想战,那战就是了,头掉碗大个疤,身死也只不过需要七尺土坑容纳,有什么好畏惧的?

    李晔一冲而起,手中卢具剑再度燃烧起熊熊青焰,高亢悠远的龙吟声从剑身响起,直上云霄。

    大司命手中白练刚刚出手,就到了一名金刚境眉前,舒展而开的白练比巨蟒出洞快多了,苍龙出海也没她这么迅捷。

    少司命浮空而起,周身都被碧色透明的光罩保护起来,随着双手不停掐诀,一道道叶链就从城头飞起,闪电般卷向两名金刚境大修士。

    大少司命虽是两人,但默契之高跟一个人的左右手也没区别,大司命白练猛击之人,也正是少司命叶链重点缠绕的对象;对方身旁的僧人,则被少司命以气势凶猛,但实际上威力小很多的叶链拖延。

    两人配合起来,发挥的实力远远大过一加一等于二。

    李晔就不同了,冲出去就跟佛子展开近身搏杀。

    如果说大少司命是远程法师,李晔就是个近战刺客,冲锋陷阵是他,浴血拼杀是他,大少司命这两个丫头名为护卫,可战斗起来怎么看,都像李晔才是护卫。

    佛子战力不如李晔,甚至差距还很明显,但他身旁的大修士,都是绝顶高手,在释门金刚境,已然多于阳关真人境的情况下,他有让自己处于重重保护中,跟李晔纠缠的资格。

    李晔重伤了一个金刚境后,就熄了迅速斩杀其他人的想法,不是他托大,委实是需要消耗的灵气太多。

    随着战斗进行,李晔战果明显,保护佛子的几名金刚境,几乎人人带伤,而大少司命联手,也有不俗战果,她俩手下已经折了三名高手。

    但佛子非但没感到害怕,反而还放声大笑:“李晔!你败定了!”

    李晔一剑兜头,被对方避过,反手一撩,斩断一名想要近身的大修士手臂。

    他当然知道佛子在说什么。

    南宫第一坠落在城头,楚南怀撞穿了城楼,砸在城中,李岘也被轰得吐血,被迫后退......不是他们不经事,事实上,他们已经斩杀了对手,但对方真人境的数量毕竟多于他们,实力也完整,杀了一个,却被另外的人趁机下手重创。

    释门的精髓金刚境,也不是归义军真人境能够抗衡的,后者其实是损失最为惨重的那群人。

    现在还在半空战斗的,就只有苏娥眉跟卫小庄,而他们两人也被六七人围攻,看来撑不了多久。大少司命在有了最初的斩获后,也被击杀了几个归义军真人境的金刚境给缠住,虽然没有显露败象,但也无法支援谁。

    而李晔自己,独对佛子跟几名金刚境中的真正强者,灵气耗损也极大,现在气海又快见底。

    面对佛子的嚣张喊话,李晔只是莫名的笑了笑,“高兴太早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这时,天已大亮,晨曦普照四野。

    佛子正要反驳,忽然眼角一抽,眼中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惊恐之色。

    战场突生异变。

    一支铁甲精骑,从阳关后奔驰而来,很快就冲出关门,杀入了僧兵团的攻城阵型中。这些精骑,个个人高马大,身着细鳞铠,手持丈八马槊,兜帽罩面,腰配横刀,鞍悬短弩,马裹铁甲,竟然有一万八千之众!

    归义军,黑犀精骑。

    归义军中最强悍的一支战力。

    张淮深正是靠着他们,在边关一次次告急之际,击退了回鹘数十万大军的进攻!

    那是张议潮、张淮深最为倚重的力量。

    轻易不出,出则一往无前,不胜不归。

    攻打城关已经疲惫不堪的僧兵团,被黑犀精骑冲入阵中,就像是被梳子梳理过的头发,被一队队耕牛犁过的田地,被分割成田垄阡陌,再无完整队列。

    与此同时,张淮深身后跟着四名真人境高手,加入了战团,直奔李晔而来,与他一同杀向佛子!

    在阳关后,无数练气修士,带着滚滚黄沙涛浪,席卷向阳关。

    那是敦煌、寿昌的大族练气修士,江湖练气修士,一切唐人修士。

第五十八章 俗人

    看到归义军黑犀精骑陡然出现,佛子已经十分惊骇,等他发现黑压压一大片修士,踩着滚滚黄沙卷向阳关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顶 点 X 23 U S

    他知道敦煌的归义军,有可能支援阳关,但昨日午后那五千轻骑,已经是他认为张淮深能够调动的兵马极限。

    之所以如此确信这一点,是因为发起阳关之战前,释门就已经跟索勋暗中联络,说好了要里应外合。

    原本,这件事在佛子看来是多余的,他不认为小小的阳关,区区一万多将士,能够挡住他的五万修士大军。在佛子看来,这完全是平白无故给索勋一场富贵权势。

    但出于谨慎,佛子并没有否决这件事。

    直到僧兵团被挡在阳关外一日夜,佛子这才庆幸自己之前的小心。但直到前一刻,佛子都没想过索勋已经事败被擒。

    他原先想着,就算索勋不能从背后突袭阳关,为他扫平前路的障碍,至少也应该保持对张淮深的威慑,让张淮深不敢动用太多兵马驰援阳关。

    万万没想到,归义军铁甲重骑黑犀都,还是来了。

    来的虽然算不上早,但也赶在了最后一刻之前。

    更让佛子头皮发麻的是,除了黑犀精骑,竟然还有好几千修士!

    黑犀精骑虽然是沙场利器,但也只有八千之众,战阵上撕裂回鹘骑兵防线足矣,但对上释门僧兵团,经过了最初的蓄势冲锋,速度慢下来后,佛子未必没有跟他们死战到底、浴血求胜的心念。

    但是,加上好几千修士的生力军......

    此刻,佛子的脑子是混沌的。

    李晔看到懵懂的佛子,笑容不知不觉就浓郁了两分,“你刚刚不是挺开心?再开心给我看看啊。”

    听到李晔戏谑的声音,佛子浑身一震,如梦初醒,心中悲愤之下,顿时恼羞成怒,高举手中禅杖,嘶吼着向李晔冲杀过来!

    看他的样子,竟然是打算跟李晔拼个鱼死网破!

    李晔哪有半分忌惮,长啸一声,挥剑跟佛子战在一处。

    现在,张淮深又带了四名真人境过来,力量其实不甚强大,把他们说成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些勉强,但也足以让李岘、南宫第一等人不死,说不定还能让大少司命腾出手来。

    若能如此,善莫大焉。

    事实证明,李晔对局势的判断是准确的。

    张淮深带着两名真人境,去帮助南宫第一、楚南怀等人分担压力,在瓜州被解救的那两名真人境,此时径直奔向大少司命的对手,悍然向那几名释门金刚境发动猛攻。

    有人冲锋在前,帮自己挡住对手冲击,大少司命这两个丫头,立即爆发出符合名声的战力。

    只听得大司命低喝一声,阴艳的眉眼霎时犹如寒霜,白练席卷当空,如凤舞九天。

    少司命眼神一凛,灵动秀美的手指掐诀更快,万叶花链纵横飞掠,不是带飞股股血泉,就是束缚住僧人手脚,迟滞对方身形,配合大少司命,于电光火石之间,将其斩杀。

    围攻大少司命的几名僧人,没多久便一个接一个如云爆开,身体化作一团巨大血雾,煞是妖冶好看。

    须臾解决了面前的对手,两名助阵的归义军供奉振奋异常。这样的战绩他们从未经历过,且不说足够夸耀后半生,对谁说起来都能充一充高人风范,眼下也让他们感受到了久违的慷慨激昂之气。

    眼见大少司命飞去帮衬李晔,两人也不迟疑,看准苏娥眉、卫小庄形势颇为不利,就快速飞了过去,打算将刚刚的战况再来一遍。

    佛子杀向李晔的时候,虽说是双目猩红利齿大露,但进攻还是跟身旁大修士配合。他虽然抱了拼命的心思,但也没丧失理智到跟李晔单打独斗。

    然而不等他们将李晔的灵气耗干,将其围杀当场,身周就突然飞起遮天盈野的绿叶飓风!飞旋缠绕、嗜人血肉的飞叶岂止万数,简直就像是过境的漫天蝗虫一样,多的根本没法计数。

    鲜血一缕缕飙飞,虽然每一股都很细小,但就算是万只蚂蚁也有可能啃食完一头大象。

    僧人们大惊失色之下,想要突破叶幕包围,稍稍一有动作,放弃了原本的攻防节奏,就有如蟒白练,借着爆开的绿叶团掩护袭来,不是洞穿胸膛,就是缠住脖子把人头带飞。

    这时候莫说给李晔身上添伤口,他们能看见李晔人在何处就算不错。

    旁的大修士看不见李晔,佛子却看见了。

    修为高目力强是一个方面,但不是关键。

    关键在于,李晔主动来到了他面前。

    在眼前纷飞的绿叶狂潮中,佛子惊骇的看到,李晔眉眼平静的对他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语气平淡,但带给佛子的冲击力之大,无异于泰山压顶。

    李晔说:“我还有一剑之力。”

    话音未落,佛子便惊觉眼前叶海向两侧退开,一道剑气从中竖斩而来,瞬间临面。

    佛子心脏狂颤了一下,幅度之大,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也就是没有头发,否则头发必然会根根炸开。

    束手待毙自然不可能,想要逃窜为时已晚,已经有根根叶链缠上他的小腿,如绸如带的白练更是席卷而来,封死了他一切闪避的可能。

    仗着己方金刚境修士人数众多,围攻了李晔一日夜的佛子,终会体会到了被人围攻的滋味。

    攻守易行,当然有所不同。

    不同点只有一个。

    佛子一直未能斩杀李晔,而李晔一剑下来,斩断了他横举而起的禅杖,剑锋下劈之势丝毫不减,在他惊恐突出的双目凝视下,划开了他的头颅。

    佛子的视野、意识,整个被陡然铺开的血红完全覆盖。

    然后便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砰。

    佛子身体爆成血雾的画面,包括声响,跟普通金刚境并无不同。

    昨日就被李晔重伤的佛子,终于在今日天光大亮的时候,在三竿日头的照耀下,走完了自己的生命路程。

    斩杀佛子后,李晔气力已尽,体内再无丝毫灵气。

    但他并未从半空栽落下去。

    而是脚踩飞叶搭成的扁舟,在流云般的白练护卫下,轻灵又稳健的落回阳关。

    扶着女墙正在吐血的南宫第一,抬头看到这一幕,连嘴角的血迹都忘了擦,便嫉妒的张牙舞爪,唾沫横飞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吐字不清,只看到神色激愤,似有不平之气。

    伤势重得话都说不好了,还大呼小叫个什么劲,李晔摇摇头,表示不理解这厮的想法。

    战斗至此进入尾声。

    首先被杀干净的,是金刚境大修士。大少司命把李晔送回城头后,就配合众人,对他们展开了毫不留情的绞杀。有她俩联手困敌,这些僧人连逃跑都是痴心妄想。

    金刚境以下的万余僧兵,在看到佛子丧命,金刚境全部战死,而唐军不仅有强大援军赶来,还有无数修士杀奔而出时,饶是再有为释门献身的觉悟,也不禁双股颤栗,肝胆欲裂。

    没多久,攻城之战就宣告结束,随着僧兵大举溃逃,兵败如山倒,战争就变成了大唐将士和修士,对犯边僧兵团的疯狂追杀。

    李晔静静看着大家尽情收割敌人性命。这是他们应得的狂欢。

    当然,在欣赏战斗之余,李晔还得拍拍南宫第一的肩膀,安慰他不要激动,免得引发伤势加重。要是没被敌人杀掉,反而被自己给气死,那就是千古佳话了。

    李晔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

    南宫第一悲愤的捶胸顿足一通,说话的声音竟然渐渐清晰,这厮仰天大吼道:“我,南宫第一,大唐钦天监司首,立志要青史留名的英雄豪杰,血战阳光无数场,斩下的敌酋头可以垒一座城,临了却被你这厮抢走全部风光!

    “苍天呐,今日之后,满大唐的人都会传颂安王边关斩敌主帅,而后脚踩飞叶绿舟飘然而归的仙人之姿。而我,南宫第一,堂堂钦天监司首,竟然做了你的陪衬!苍天不公啊!”

    对南宫第一这番牢骚,李晔是不屑一顾的,根本懒得回应。

    没看到这厮话说得激愤,眼中却满是笑意嘛?这分明就是大战得胜、血战余生,心中太过兴奋,举止失常,找不到发泄情绪的口子,就只能胡说八道而已。

    只要阳关守住了,释门就完了,往后等待南宫第一的,是可以开拓的西域万里疆土。那里有无数敌军等着他去踩扁,有无数国度、王庭等着他去攻占,显赫军功在望,青史留名指日可待,被后人称颂千年不再是梦啊。

    跟这一比,勒石燕然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这足以让有志之士热血燃烧、得意忘形。

    不过就李晔对南宫第一的了解,哪怕大志就要得展,也不至于如此失态。整个人都快魔怔了,不符合他一向自我标榜的高人风范。高人,高高在上的人,当然得云淡风轻,处变不惊才行。

    转念间,李晔就想到了缘由。

    顿时,他看南宫第一的眼神就变了,充满男人对男人的特有嫌弃。

    这厮哪是想到未来可期而疯魔的,只看他对着李晔狂喷唾沫,眼角余光却不时往寿昌县瞥的模样,李晔就知道,这厮是因为能从战场上活下来,带着血战荣耀和完整躯体,去见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才情不能自已。

    什么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正儿八经的战士哪有那般洒脱。

    谁不想活着从沙场上下来,带着血战挣来的,可以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军功赏赐,跟自己的家人团聚,跟心仪的女子日夜厮守?

    然后生一堆大胖小子,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一生。

    ......

    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个因为有了对象,性情就越来越活泼跳脱的家伙,李晔去查看李岘和楚南怀等人的伤势。

    最看不起这种汉子,不就是摆脱单身了嘛,犯得着把自己弄得像个孩子一样?

    做一个孤高冷傲的钦天监司首,心无旁骛寄情剑道的大剑客,万里独行赴边关的大丈夫不好么,多可爱啊,多让人仰望啊,多值得羡慕啊,多让人敬佩啊!

    这么有特点的人不做,偏偏要坠入凡尘,做个跟媳妇儿腻腻歪歪,跟孩子哈哈大笑的俗人,真是不可理喻。

    李晔腹诽了南宫第一好大一阵,来到李岘面前,帮助对方包扎伤口的时候,神情就变得专注认真,心里也再无丝毫杂七杂八的念头。

    血战阳关,两军也不过激战一日一夜,但是追击释门逃散的僧人,归义军和众修士们,硬生生花费了两天两夜。

    这帮血性男儿好像都成了魔头,有不杀尽最后一个僧人,绝不调转脚步的恐怖意志。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溃入荒漠的僧人,但凡是被归义军和众修士发现的,都成了刀下亡魂。

    追击大军回到阳关时,李晔已经离开了这里,带着一众过来支援的大修士,回归东面的琵琶山战场。

    李岘当然没走,他伤势颇重,去了琵琶山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他也没这个意向,能够守住阳关,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所有本份。彼处的情况,他相信李晔都能解决,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这回阳关大战,回鹘没派人来盯着当然不可能,李岘还要防备对方趁虚而入。

    南宫第一就更别说了,确定阳关平安后,装模作样跟李晔干了两坛酒,就说自己浑身难受,只怕是伤势加重了,要回寿昌县好生调养才行。

    临走时,他还不忘专门叮嘱李晔,没大战就不要过来叨扰他养伤,他打算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

    对这种行为,李晔当然表示嗤之以鼻。

    归义军和众修士回到阳关后,得知李晔已然事了拂衣去,原本因为大胜和大斩获而笑笑闹闹的队伍,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是谁带的头,骑兵下马,步卒肃立,修士整衣,齐齐面对东方,肃然行礼,道:“恭送殿下!”

    残破的血火雄关上下,血染黄沙的边城内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人声,他们道:“恭送殿下!”

    血战余生的将士敲响胸甲,在军营休养的伤员被搀扶着下床,从敦煌、寿昌甚至是瓜州赶来的修士,从打坐中站起身,一同遥望东方,喊:“恭送殿下!”

    声音漫过边关,在荒漠上形成海浪,最终又汇聚成冲天音柱,直上九霄。

    无人不肃穆,无人不认真,甚至可以说无人不热忱,无人不虔诚。

    此时此刻,他们恭送的是安王。

    但每个人都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迎来的,是即将再度站成一个参天巨人的大唐皇朝。

    盛唐光辉将再度犹如日光,将今日的边城雄关,照耀成国中腹地。

    ......

    李晔回到琵琶山时,发现这里的战争竟然也结束了。

    岐王坐在山头一块大石上,正在被宋娇裹伤,痛得龇牙咧嘴,连眼角都直抽抽。

    忽然间,察觉到有大修士靠近,抬头看到飞来的李晔等人,岐王就像是吞了仙丹一样,顿时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腰板挺得笔直了不说,双腿也分开踩在地上,坐成了大马金刀的霸气姿势,精气神瞬间恢复到顶峰。

    岐王姿势气度的变化,自然都被李晔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来到岐王面前,李晔倾身伸手,想要看看岐王的伤势到底如何,被对方一把干脆的打掉爪子。

    “不过是些皮肉伤,有什么好看的!”岐王表示自己强得跟头牛一样,区区小创根本不足挂齿,李晔完全犯不着紧张。

    李晔当然不干,干脆蹲在岐王面前,伸长脖子,眼睛都快贴到对方还在少量溢血的肋下。

    死命的盯着看这还不算,他又固执的伸出手指,去戳了戳对方的伤口,好感受对方肋骨断了没有。

    “唉哟!”岐王吃痛,一把将李晔的手拨开,怒气冲冲道:“都说了无妨无妨,你碰它干什么!”

    “无妨你唉哟什么?”李晔叹息一声,“好了好了,我不看了。虽然伤到了骨头,但没有危及脏腑,也算是老天开眼。”话虽如此,还是拿手指去戳别的地方,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

    宋娇看不下去了,一脸火大:“你们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来来来,药给你,你给岐王敷去!”

    说着,把手里的药膏药布都丢给李晔,冷哼一声,扭头就气咻咻的走了。

    岐王被宋娇一番话说的霞飞双颊,心虚羞愧的不敢抬头。

    给她裹伤的时候,宋娇就发现她不是男人了,这让宋娇又惊又怒这么重要的事,李晔竟然没跟她提过!刚刚宋娇故意这么说,分明就是挤兑他俩,话里话外都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意思。

    其实伤口已经被宋娇包裹得差不多,就剩了一些零碎收尾工作,李晔在大少司命幽怨的目光中,充分发挥了铁汉柔情的本色,一点一滴认真把收尾的部分做完。

    “那啥......哦,对了,我们之所以能顺利击败释门大军,修士们团结一心、奋不顾身是一方面。另外,无空那老和尚也出力不少,他不知道从哪里集结了大批释门僧人,在战斗最惨烈的时候,从侧翼突袭了释门大军。”

    岐王现在很不自在,话也说得慌里慌张的,不无掩盖自己心虚本质的意思。

    宋娇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就觉得大少司命也看穿了自己,面对两个丫头幽怨眼神,目光闪躲到处乱瞟,就是不敢对她俩对视,渐渐的,就脸红到了耳垂,娇艳欲滴。

    岐王心绪紊乱的继续说道:“那啥,哦,对了,无空,这老秃驴有些本事。开战伊始就不见了踪影,本......本王还以为他跑了,没想到他会突击释门大军。

    “嗯,他时机选得很对,那些秃驴被自己的同门猛攻,损失惨重不说,战意也跟着大乱,我们这才能趁势取胜。”

第五十九章 一年

    仙域。www.uu234.net

    仙妖大战已经开始。

    说是仙妖大战,但联军这边布阵在前的,反而是通天教主派系的仙人。

    他们跟仙帝大军已经厮杀在一起,因为人数处于绝对劣势,所以结下的是防守法阵。仙人们分成多个团体,分布方位犹如北斗七星横夜半。

    每个团体都撑起了一座小型法阵,龟壳般的仙力光罩将众仙严密护卫其中。法阵光芒虽然极盛,但跟仙帝大军的法阵,和法阵中发出的一**仙法攻击比起来,也就是承受海浪持续拍击的海边礁石层次。

    巨浪滔天,拍打在礁石上,卷起千堆雪,仙气光潮不断将法阵淹没,怎么看都能轻易将其吞噬。然而每当一股海浪潮汐短暂退去,礁石都会一次次露出本来面貌,宣告它的顽强存在。

    这并不是各个小型法阵有多么强大,而是小法阵之间有光柱连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型防御法阵。正因为**阵没有受到本质损伤,各部这才能够顽强支撑。

    主持这个整体防御法阵的,就是通天教主,也就是泥尘道人本人。

    因为有他存在,这个法阵短期内并不会被攻破。

    但他们人数劣势毕竟太大,也就是仙帝大军的三成左右,所以无论法阵如何坚固,持续遭受仙帝大军的猛攻,也总有破灭的一刻。

    只看各个小法阵中,仙人们气息跟法阵完全相合的架势,就知道如果法阵被攻破,那么这些仙人必会瞬间重伤,丧失绝大部分战斗力。

    在通天教主的巨型防御法阵背后,是妖族大军。

    他们的人数莫说通天教主派系比不了,就算是仙帝大军在他们面前,也是窗口跟府门的区别。

    然而仙帝大军中每名修士都是仙人境,妖族大军中的主力,却是练气修士跟真人境,整体实力跟仙帝大军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但看美猴王、牛魔王、鹏魔王等人沉静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一定会输,恰恰相反,很多妖士眼中都有炙热之色,浓烈如火,几近于虔诚。

    这是因为他们也在结阵,而且施展的是周天星斗大阵。

    旗幡在光芒闪耀的大阵中漂浮,各据方位,融合着一片片妖士的气息,牵引着妖力从各处汇入其中,并最终通过玄妙的法门,充入整个大阵之中。

    在通天教主等人,依靠防御法阵,死死抵抗仙帝大军猛攻的时候,周天星斗大阵的力量正在持续加强。从旗幡上汇入大阵中央顶穹的妖力,正在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法球。

    法球漆黑如墨,深不可测,不断闪烁着类似闪电的蛇形光芒,好似有百万灵蛇在吐信,看着让人不寒而栗。这颗法球已经膨胀到足够大的地步,但黑暗深邃之感还在不断加深。

    李晔看着那颗法球,感知分外明显,哪怕法球已经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它还在持续变黑,力量也在不断增强。

    就像,是一个孕育恐怖存在的胚胎。

    这是妖族的大阵,李晔出不了什么力,仙力跟妖力虽然同属灵气范畴,但还是有很大不同,现在只能看着妖族发力。

    这种置身事外的感觉,说不上话好坏,李晔也没觉得不自在。他本来就没打算到仙域来的,出现在这里纯属被算计。

    “晔哥哥,我怎么感觉,那颗法球里有人要爬出来了?”盘膝坐在李晔身旁的郡主,头上顶着两个羊角辫,怀里抱着一大包糕点,吃得满嘴糖渣,不时用手帕擦一下嘴。

    这是她的私藏,也是她的爱好,储物袋里的各种吃食,全都倒出来只怕可以装满几大缸。李晔不喜欢吃这些零嘴,她就挨着李晔的肩膀,吃得卡蹦脆,不无引诱李晔的意思,可惜没什么用。

    “的确有东西要爬出来,只不过很可能不是个人,而是只妖。”李晔回答了吴悠的问题。

    因为凡间河西、西北的问题已经解决,他现在颇为轻松。自身修为到了金仙境,有了对抗大罗金仙的实力,不再忌惮一般性风险。就算妖族大军败了,他和郡主也可以从战场从容脱身,毫无压力可言。

    正因如此,郡主也有了好心情,这才开始吃糕点。到仙域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快朵颐。不那么轻松的时候,郡主会选择学着绣花,因为是向狐妖老板娘学习,所以需要投注格外多的精神,可以分散注意力。

    而吃零嘴就不同了,那是需要完全放松的,这样才能品味糕点的美味,算得上是不辜负美食。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这么认为。

    “感觉他们要打好久。晔哥哥,要不你拿坛酒出来喝吧,我一个人吃好吃的,你却没什么事做,感觉好别扭。”郡主表示吃独食的行为,让她心里很有负疚感,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李晔从善如流,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坛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其实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眼前没有下酒菜,李晔就格外怀念地球上的油炸花生米,可惜啊,唐朝没有。喝了几口,李晔就觉得嘴里缺点什么。

    其实喝酒是一件奇妙的事,如果没有下酒菜,就需要点别的来相配,譬如说故事啊,回忆啊,思念啊,忧愁的心绪啊,孤独的感触啊等等。

    这些李晔现在都没有,所以就只能把手伸进郡主的手里,从她小小粉嫩的手心,拿走她没吃的糕点,有一下没一下的往自己嘴里塞。

    这样酒就有味道多了,主要是可以喝的更多。有时候李晔也会觉得,酒真不是一个孤独的东西,没有陪伴就不能喝下很多酒,哪怕是以孤独为伴也行。

    郡主大大的眼睛不见了,因为弯成了好看的月芽儿,不过她没有让李晔看到自己的表情,笑得得意而无声。一只手从纸袋里掏出一大把糕点,就摊开手心,用另一只手捡着吃。

    这样当然不是为了方便自己,而是可以让李晔可以更好地,从她手心分走自己的心爱之物。

    郡主虽然没有喝酒,但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却开始酡红,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反正她觉得糕点更加美味了,可以吃得更多。

    也不知猴哥是怎么想的,给郡主重塑肉身的时候,完全照搬了她以前的外貌,竟然连婴儿肥这样的细节都没有放过。李晔诽谤猴哥时候,却招来对方的怒火,这厮说自己就是依葫芦画瓢,那葫芦原本是什么样,瓢就肯定是什么样。

    等李晔喝完几坛酒,郡主吃得小肚子圆滚滚,就差拍着肚皮哀嚎的时候,眼前的战局终于发生了变化。

    巨大黑球里,终于伸出了一只手臂,很快就是第二只,就在妖头要爬出来的时候,光芒渐渐暗淡的通天教主防御法阵,终于在轰隆一声爆响后破碎。

    一个个小型法阵接连爆开,冲天灵气爆起团团蘑菇云,里面的仙人齐齐吐血倒飞,身形零落的就像是蒲公英,身体滑过漫长的轨迹,才陆续重重摔倒在地。

    泥尘道人本身,也脸色发青的喷出一口鲜血。

    在仙人大阵后负手而立的仙帝,看着持续倒飞出去的仙人,眼眸中闪过一抹寒芒。

    站在他旁边的李长庚,不屑的冷笑一声道:“泥尘道人?分明就是逆臣道人!这厮倒是有自知之明,给自己取了这么个道号。只可惜,逆臣注定要覆灭。”

    这句话堪称仙帝的心声,被李长庚说出来之后,引得对方连连颔首表示赞同。

    泥尘道人飞回到周天星斗大阵后,遥遥看向仙帝,抹掉嘴角血迹,冷哼一声:“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们败退之后,仙帝大军就铺天盖地压了过来,就在他们即将发动新一轮仙法轰炸之际,众妖族修士齐齐睁开双眼,如电的眼神陡然看向仙人,目中恍若有雷霆出现。

    在巨大黑球中露头的存在,如同感受到强烈召唤,传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猛然间双臂一用力,就整个从黑暗里蹦了出来。

    看到露出完整身形的存在,李晔当即怔了怔,差些失笑出声。

    这哪里是什么妖,分明就是一个长臂玩具。一双手臂巨大无比,仿佛可以一手撑天,一手撑地,头也足够大,仿佛可以化作太阳,但身体却太小了些,只有手臂的一成长短。

    可想而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都说周天星斗大阵玄妙无比,可以召唤相当于圣人境一击的力量,只可惜,这些妖孽修为不够。朕倒要看看,这样的畸形怪物,是不是真的能奈何得了朕!”

    说话间,仙帝猛然一挥手,麾下大军组成的进攻法阵,陡然一震,发出一道比怪物身体还大的灵气光球。

    哪怕召唤出的只是一个怪物,牛魔王、鹏魔王、猕猴王等人,此刻却面满神圣之色,只听的他们陡然张嘴一声大吼,声震寰宇:“盘古开天!”

    畸形怪物闻声浑身一震,黑色双目霎时猩红如焰,双掌向天一合,如同抓住了一柄巨斧,在光球临面之际,发出一声如婴孩又如夜宵的长啸,猛地横扫出去!

    李晔跟郡主跟大阵的距离足够远,但此时还是被汹涌而来的灵气波浪波及,好在灵气力量已经不怎么强烈,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李晔手中酒坛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没有妖士,也没有仙人,只有爆开的灵气光芒如漫天云海,翻滚不休,遮蔽了一切事物。

    等灵气潮浪好不容易散去,李晔的眼珠子就瞪得更大。

    仙帝大军折损近半,满场都是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仙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大阵光芒没有了,不仅仙帝大军那边没了,妖族修士这边也不存在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能行动的仙人,在仙帝的命令下,潮水一般杀向了妖族修士!

    而妖族修士也不甘示弱,哪怕修为差距很大,依然举起手中法器法宝,凶猛的跟仙帝大军撞在了一起。

    李晔猛地站起身来,又迅速坐下,对身旁跟他做同样动作的郡主道:“混战开始了,看样子,不知道会打多久。”

    郡主认真点头,“可能会打很久......至少,有一天?”

    李晔肃然颔首:“这么多修士,要分出胜负,应该不会少于这个时间。”

    郡主道:“天上一天,凡间一年,晔哥哥,你又可以做很多事了。”

    李晔摸摸她的小脑袋,看向战场,半是感慨半是期待的说道:“希望妖族能多撑一会儿。”

    ......

    李晔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到沙州来。

    之前离开阳关回琵琶山的时候,是抱着要支援岐王的打算,没想到刚到对方战事就结束,而且是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空整顿释门力量,宣誓向大唐效忠,为此不惜修改释门经典,把大唐说成是新佛诞生之地。

    什么旧佛灭亡,新佛诞生,后者取代前者下凡救世,普度众生,将带领释门走向光明......这种话李晔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是耐不过释门僧人相信,所以对无空说他就是新佛转世的话,也懒得较真。

    李晔再到沙州,其实就一个目的,正式宣布大唐朝廷,对整个河西和西北的统辖权,并且跟归义军商议边境防务等事。

    归义军中的毒瘤索勋、张淮鼎两人,并及他们的党羽,在沙州归义军节度使府邸,被押解着接受了李晔的审判。过程很简单,声势很浩大,下令斩首的命令,甚至是皇帝李俨亲笔签发的。

    叛国这种事,诛九族是题中应有之意,不过索勋、张淮鼎这两人身份特殊,要是株连九族,只怕张家族人都没了,这就很对不起张议潮了,也没必要。

    所以李晔和李俨的意思,就是清除他们的妻儿并及所有党羽。

    行刑那天,刑场周围人山人海,把街巷堵得水泄不通不说,远近阁楼上也挤满了人,李晔都怀疑沙州的人全都到了场。

    索勋早就绝望了,精气神也不知去了何处,麻木等待受刑的样子,让李晔怀疑他其实已经死了。因为就连他的妻子索张氏,扑上来撕咬她抓绕他,痛苦哭诉他害了儿子害了全家人,诅咒他永世不得超生的时候,他也没动一下。

    张淮鼎就差很多,被砍掉脑袋的前一刻,还痛哭流涕的大喊着冤枉,说自己都是被索勋蛊惑的,顶多有个愚蠢之罪。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也不明白,愚蠢到了极点犯了大错,那也是要受到惩罚的。

    刀起头落,索勋、张淮鼎等人都成了尸体,就这,还引得围观百姓拍手称快,可谓是注定要遗臭万年。

    在沙州呆了一阵,李晔就带着岐王等大修士,启程赶回长安。

    李岘自然是不回去的,他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边关生活,而且回鹘也得防备着。南宫第一这厮,李晔还是去见了,不过看到的场面不堪入目,跟小妮卿卿我我的姿态,惹得他只能退避三舍,也就知道对方也没打算回长安。

    回到长安,李晔仍是没得到什么闲暇,一大堆军国大事等着他处理,每日里都是埋首案牍之中,连根岐王喝个小酒,赏个满月的时间都没有。

    如在河西之时岐王所料,蜀中王建没有偷袭长安。这并不是他甘心做一条咸鱼,而是蜀中西南边境本身就不安稳。为了对付大举北上的南诏大军,王建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

    之前出战中原的时候,王建损兵折将太多,伤了蜀中根本,这回面对南诏大军趁势犯边,战争进行得颇为艰难,主要是军队不够。

    要不是他自己浴血奋战,一直战斗在最前线,南诏大军说不定就打到了成都。

    接到青衣衙门传回的蜀中情报,李晔也是一阵唏嘘。

    “眼下国内太平,藩镇臣服,唯独王建这厮名为唐臣,实为逆贼。不过这回南诏纠集数十万大军犯边,他率领麾下修士和将士鏖战多日,还是守住了疆土,不管是不是出于对朝廷的忠心,总算是尽到了自己的唐人本分。”

    李俨跑到中书省来探班的时候,李晔跟他说起蜀中的情况,有过这样一番感慨。

    李俨对案牍之事深恶痛绝,要他处理奏折那是一种折磨,但只要不面对文书,国中大小事他还是有兴趣跟李晔探讨的。

    “王建就是个跳梁小丑,眼下关中太平,再无藩镇乱兵造反,也没有贼臣互相攻伐,各个州县施政得当,就算是有灾害的地方,也没有暴民作乱,这是我大唐中兴之象!”

    李俨唾沫横飞道:“晔哥儿旬月收复河西,救归义军于水火,将大唐的真正控制范围再度延伸到阳关,这是丰功伟绩啊,必定被后人称颂!王建这厮窃据蜀中,打个南诏野人都这么艰难,凭什么还不到长安来,俯首跪倒在咱们兄弟面前?”

    这番话把李晔说得哭笑不得。

    话虽然糙了些,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晔道:“接下来一年,朝廷要务,无非两点。其一,平定蜀中;其二,在继续推行新政,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基础上,收回藩镇大权,确立中央权威。”

    李俨大点其头,表示坚决认可李晔的主张,然后大手一挥,就把诸事推到李晔身上,自己高高兴兴回了宫城,继续安享太平去了。

    过完年,就到了上元节,这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萧索落寞了多年的长安城,终于迎来了一个繁盛的节年。

第六十章 英雄豪杰 海内一统

    开春是个好节气,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说明春天能有新的开始,新的希望。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这个时候,落魄者会渴求扭转乾坤,成功者则期盼更上层楼。希望,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东西。

    但对蜀王王建来说,这个春天并不能给他多少生机,哪怕万物都在勃发,自己的功业却依然死气沉沉。说死气沉沉或许不准确,伤痕累累就恰当许多。

    坐在王府正殿的大椅上,视野穿过空空荡荡的厅堂,俯瞰府外一大片成都城,王建的心绪是寂寥的。好似枯萎的河草,还在泛着土黄色,没有任何发绿的迹象。

    眼前的益州州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华,街面上摩肩接踵的商贾百姓,现在看不到几个。

    上元节后官府开印,连官员都无精打采,一连好几天,连王府都有点卯不到的。

    王建的身体还是圆滚滚的,壮实、富态,但眼窝深陷,眼睑青紫,明显没什么精气神。

    上午的议事早就散了,现在都过了午饭时间,侍者已经过来了好几趟,他仍然坐在椅子上出神。

    他在苦苦寻思蜀中的出路,更准确的说,是自己的出路。蜀中是有出路的,怎么样都会有,他要做的,是避免蜀中的未来没有自己。

    去年,先是中原惨败,损兵折将近五十万,王建的心血根基几乎毁于一旦;而后,南诏得知此事,竟然在冬日悍然发动突袭。蜀中南部州县接连失陷,军情如火。

    王建紧急应变,但能调往战场的兵马还不足十万,战局不利的消息传回成都,商贾百姓逃散者甚多。

    最近几十年来,蜀中并不太平,成都也不是没被南诏兵临城下过,大家早就学会了闻风而动。

    最终能够抗住南诏大军,王建完全是拿修士的命在填,尤其是真人境大修士。大战结束后,他麾下大修士死伤近半!这让他红了半个月的眼睛。

    继军队根基大损后,修士力量又元气大伤,上元节的时候,王建麾下竟然出现了逃将!跟汉中接壤的州县,竟然已经出现了三起这种事件,职位最高的还是一位州城防御使!

    不仅将领在逃,修士同样如此,要不是王建封锁了剑门通道,并且在成都进行戒严,不仅是练气修士会逃,就连真人境也会如此。

    王建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逃,又为什么是这个时候逃。

    在自己抵挡南诏大军的时候,朝廷出兵河西,安王、岐王联袂出战,旬月克复河西十二州,毁灭月神教,震动四野。

    而后又马不停蹄,带领修士大军北上凉州,跟释门在琵琶山、阳关同时会战,并取得大胜,使得八方惊骇。

    自此之后,河西、西北重归朝廷之手,残余释门被安王降服,甘愿做朝廷爪牙,沦为安王手中一柄剑。

    蜀中跟朝廷一比,王建跟李晔一论,自是有云泥之别。但凡是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皇朝中兴之象、蜀中衰败为危。

    在这种情况下,有心志果决之辈,断然弃蜀中而投朝廷,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王建除了一面用铁血手腕,斩首被抓回的修士,杀鸡儆猴,一面大开府库赏赐属下外,也没没有别的办法,蜀中戒严这种举措治标不治本。

    他必须快些想个破局的良策来。

    “殿下,该用膳了。军政大事再是忧心,也要保重身体才是,一旦殿下伤了心神,那就是蜀中的灾难了。”王妃刘氏来到王建身旁,抓着他的手宽慰道。

    王建从沉思中回过神,重重叹了口气,看着温柔贤惠的刘氏道:“现在满城流言蜚语,都说安王进占河西时,之所以不发大军,就是想要在开春后,大举向蜀中用兵。眼下蜀中人人自危,士气低迷,我空有一身本事,却没得施展啊!”

    刘氏摇头坚定道:“殿下以不到十万兵马,旬月之间,就击败了北犯的南诏大军,军威正盛,蜀中人人威服,怎么会士气低迷?区区流言蜚语,不过是宵小作祟,想要趁乱渔利罢了,殿下不必将这些挂在心上。”

    王建自嘲一笑,“南诏兵马哪里是我击败的!他们抢够了财货人丁,不想在寒冬久战,这才退军了。我不过是遏制住了他们进犯成都的兵锋,就这样,还折损了近半真人境......”

    说到这里,王建转头看向殿门外,眼中满是苦涩。

    他接着道:“南诏王退军的时候,还在关城前对我叫嚣,说他今年春暖花开时节,一定会再提百万雄兵,一举攻占益州成都府!一介没开化的南蛮,竟然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当时,我真想摘下他的脑袋!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氏紧紧握住王建的手,泪水盈眶,“殿下,你不可妄自菲薄啊!你有雄心壮志,也有雄才大略,就算眼前有些许挫折,我们终会渡过难关的......”

    “渡过难关?”王建摇了摇头,“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不出意外,安王马上就会兵发蜀中,现在举国上下,就只有蜀中不归朝廷,他不会放过蜀中的。

    “你可知,现在满蜀中都在流传,安王青衫仗剑,于阳关之前阵战五万僧兵,脚踏飞叶扁舟,飘然而还的传奇故事?他们传颂的是安王事迹,表达的是心归朝廷的意志!

    “人心已经不在我这,我能奈何?”

    刘氏泪流满面,已经是哭得说不出话来。

    王建拍了拍她的手,聊表安慰,站起身来,负手看向成都城,背影萧索:“从岐王归降安王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蜀中走上了独木桥。本以为趁着安王出征河西,我还能有所作为,没想到南诏此时北犯,让我一腔热血......付诸东流啊!

    “大势在朝不在野,这是天数,人能奈何?”

    李晔在王府接见了无空和卫小庄,这两人现在是教派领袖,担负着在高原传道,帮助朝廷从精神上控制吐蕃人,并向西域回鹘渗透的重任。

    这回两人联袂而来,除了禀报高原、西域事务,还有商议两教往后在大唐,如何划分势力范围的意图。

    佛道相争由来已久,虽说眼下的全真观跟无空释门,跟之前的道门、释门已有本质区别,但毕竟还是两个山头,为了避免内斗,需要李晔给他们划下地盘来。

    “没什么地盘划分,又不是黑帮,立什么山头。”李晔摆摆手,对无空和卫小庄道:“释门、全真观,日后就是朝廷管辖的两个江湖宗门,剔除你们教义中那些骗人的鬼话,当寻常宗门发展就可以了。”

    无空跟卫小庄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

    没了那些骗人的经典,怎么去忽悠吐蕃人,控制他们的思想精神?

    李晔也很快想到了这点,补充道:“可以骗外人,对国人就不必了。嗯,往后唐军向外征战时,你们就打先锋,先渗透敌国,控制敌国人的思想。这样等大军到来的时候,如果能做到让他们不战而降,自然是最好了。

    “不能让敌国投降,至少也要忽悠他们的百姓,跟大军里应外合。”

    说到这,李晔停顿了一下,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说‘忽悠’这个词,好像有些过分,毕竟你们也是咱们汉唐文明的一部分,代表了咱们的颜面,也不是完全骗人家。

    “你们先回去改改教义,重点还是让旁人知道咱们的厉害,引起他们对汉唐的崇拜,以能到大唐长安,能做一个唐人为荣。激发他们为了成为唐人,不惜奋斗一生的热情!‘忽悠’这个词改一下,“思想改造”或者说‘促进思想进步’,更准确一些。”

    听李晔这么说,无空和卫小庄都是一脸难色。

    李晔动动嘴皮子倒是轻松,真要这么改变两教的教义,那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不过既然李晔下了命令,他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依言照办。

    工作量虽然大,但李晔描绘的前景却非常诱人。只要想想日后全真观、无空释门所到之处,都是心向大唐之人,都是为了成为大唐人奋斗一生的百姓,那就是一件让人疯狂的事。

    为了成为唐人奋斗一生,跟为大唐奋斗一生,有什么区别?等他们到了大唐,是要给大唐朝廷交税的,日后落了户籍,就是正经唐人了。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都是各邦精英,让他们都成为大唐的一砖一瓦,也算是人才引进了,绝对可以促进大唐繁荣。

    当然,得提高成为唐人的门槛,人数也要严格控制,地位也要有所限制,不能让安禄山的旧事重演。

    想通这一点,无空和卫小庄觉得,有朝一日,全真观和无空释门,真的有可能建到天边。

    无空和卫小庄出门后,李晔顺手拿起一份公文,再自然不过的批阅起来,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一通家常话。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对内只是朝廷下辖的江湖宗门,对外却是改变敌国人思想的两教,在往后的发展过程中,逐渐成了国家特务机构。

    这个强大无比的特务机构,有教义有实力,既可以改变人的思想,又能摧毁人的**。

    对待能化敌为我的百姓时,教义是散播天朝福音的利器,对待不能化敌为我的“落后派”时,实力就是送他们进入地狱的刽子手。

    不断完善自我的全真观和无空释门,真正成了唐军开拓边疆的有利先锋。

    他们是让敌国统治者闻风丧胆的恶魔,却也是让敌国百姓争相追捧的天师......使。

    ......

    如王建所料,春暖花开之时,李晔调集了关中各镇军队,并及新编的神策军,开始向汉中进发,准备彻底解决蜀中这个卧榻之侧的酣睡之辈。

    新编的神策军,是抽调各藩镇军精锐组成,一方面确保了它本身的强大战力,另一方面,也削弱了藩镇的军事实力,是一举两得之事。

    藩镇军队,开始的时候,大多由流民构成,后来形成了藩镇内的稳固利益团体,一切只为了藩镇和自身生存、利益。

    每逢朝廷有诏,藩镇军队出战不肯拼命,遇到危险就退散,有好处就向前,没赏赐就怠工,对朝廷命令阴奉阳违,甚至是直接无视,造成了所谓“骄兵悍将”的局面。

    对朝廷而言,藩镇军已经跟雇佣军很类似。

    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和生存法则,对朝廷全无效忠之心。

    现在有李晔在,藩镇不敢作乱,朝廷派下的文官武将与修士,逐步掌握了藩镇权力,控制了局面。

    在推行新政,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安居乐业,解决了流民问题后,藩镇存在的根基被削弱,再通过逐步蚕食藩镇军的实力,达到最终让藩镇不复存在的状态,就是李晔解决藩镇毒瘤的办法。

    冬日,李晔跟岐王出战河西的时候,李振、崔克礼等人,已经完成了对神策军的初步选编。人数虽然暂时不多,但也有了三十万,且以平卢军为骨干。

    新的神策军被李晔命名为长安禁军,暂时下辖三个番号:龙骧军、虎卫军、狼牙军。每军十万战兵,设一名主将,号为统兵大将军,下辖一名副将。

    为免权限过重,禁军不设主帅,只设各军统兵大将军,统一归枢密院管辖。龙骧、虎卫、狼牙三军,分别以赵破虏、赵炳坤、上官倾城为大将军,赵念慈、杨行密、孙儒等都在副将之列。

    三十万百战精锐,就是李晔强干弱枝政策的第一阶段成果。

    三十万长安禁军,并及二十万关中各镇军队,浩浩荡荡进入汉中后,暂时停止前进,得到十来天的休整时间。

    接下来,大军就要向剑门进发,道路崎岖狭窄、难以行走不说,恶战一触即发,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做好激战准备。

    李晔带着大少司命,并及李茂贞、宋娇两人,在大军休整之际,飞临大小剑山上空,俯瞰剑门雄关。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大军入蜀,得走狭窄危险的山中栈道不说,还必须攻克锁山的剑门关。这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还配有专门的护关法阵,真人境拿它也没辙,古来割据蜀中的势力,都是依仗这个天堑雄关。”

    岐王打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摇晃,风姿卓约而优雅,“王建虽然因为两场大战,损兵折将甚多,但若是死守剑门关,大军要进入蜀中,仍是极为不易。”

    李晔见她话说得严肃凝重,却一副胸有成竹之态,笑笑道:“岐王莫非已经有了破关良策?”

    “破关良策我是没有的。”岐王啪的一下收了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顿了片刻,“但平蜀之计,我却有一个。”

    “还望岐王不吝赐教。”李晔装模作样的拱拱手,很配合的说道。

    岐王眼角露出笑意,表示对李晔的配合很欣赏,“说来也简单。我走一趟成都,去劝降王建那厮。”

    李晔没想到对方的平蜀之计,就是单人独骑去劝降王建!饶是已经习惯了岐王越来越重的鲁莽霸气,此刻也深感意外。但看岐王的样子,的确不像是说笑。

    李晔正经道:“若能劝降王建,自然善莫大焉,我和陛下也不吝保他一生富贵。强攻剑门关,将士的确会损失惨重,给大唐增添无数孤儿寡母,然而此计也得切实可行才是。”

    他不认为李茂贞能说服王建投降。

    李茂贞拍拍李晔的肩膀,一副知心大姐大的模样,叹息都被她叹出了语重心长的味道。

    她认真道:“我跟王建相识于神策军,当初也算相交莫逆,后来一起留在凤翔军,参与平定黄巢之乱,也有浴血同袍之谊。当年事了之后,你,我,朱温,王建,在安王府欢饮达旦,也有兄弟之情。

    “虽说在那之后,大家各奔前程,在天下大争的洪流面前,成了厮杀对手,但也没有多少私怨。我们不曾杀他妻儿,他也不曾斩我父母。眼下,王建困局蜀中,要兵无兵,要粮无粮,负隅顽抗无非是平添伤亡,改变不了大势。

    “皇朝要中兴,盛世要再临,终归是要向外用兵,跟异族一较长短,国内能少流些血,怎么都是好的。我此番过去,说到底,也是在他绝境时拉他一把。这厮也不是愚蠢之辈,应该看得清局势,为建立盛唐效力,怎么都不负他一身本事。”

    李茂贞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有家国大义,也有私交情谊。体现不仅是岐王胸中锦绣,也是李茂贞的三观品性,让李晔都不知道该则怎么反驳。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太危险了些。

    万一王建这厮,跟索勋之流差不多,抱了为自身富贵功名,不惜拼到最后的狭隘心思实话说,上位者大多是这种心思,那李茂贞去了无异于羊入虎口。

    不等李晔开口,李茂贞就道:“有我这个参考在,想来他也不会不相信你的人品。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只要王建同意放我过剑门关,这一趟我怎么都要走,也只有我能走!”

    见李晔还在沉思,李茂贞忽然笑了笑。

    这一笑,如白云一样清新,如流水一样透明。

    她道:“李晔,你要明白,大唐不止你一个豪杰,大唐要想再现盛世,也不能只有你一个英雄。我李茂贞忝为岐王,难道就不能赴一场鸿门宴?况且,王建可不是霸王,你担心个什么劲?”

    最终,李晔同意了李茂贞的计划。

    她也是个王,自当有王的意气!

    李晔尊重这种意气。

    也尊重她。

    王建同意了岐王入关。

    岐王入关后,宋娇问李晔,要不要调集所有真人境,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合力猛攻剑门关法阵。以他们的力量,若是全力出击,未必没有破阵的可能。

    至少,可以尝试一番。

    李晔否决了宋娇的提议。

    大小剑山上的天空,就只有他们四人,在浮云之下,山川之上,静候岐王归来。

    李晔知道,这一刻,他等的,不只是岐王和蜀王这两个人,还有盛唐皇朝那伟岸光辉的身影。

    这一等,从日上三竿,到日至中天,又到西头偏西,最终到夕阳挂山。

    日落不归,是为事败未成。

    这是岐王离开时,头也不回对李晔留下的话。

    而现在,夕阳落山了。

    李晔睁开眼。

    在太阳只剩最后一丝余晖时,他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等待是值得的,信任也是值得的。

    有人踩着那一丝余晖而来。

    是岐王和蜀王。

    “收阵,开关!”王建对剑门关大喝一声。

    这一道命令,只有四个字,简洁无比。

    那是王建对蜀中下的最后一道王令。

    这一道命令后,蜀中不再属于他。

    “见过安王殿下。”王建来到李晔面前,躬身见礼。

    一旁的岐王柳眉一挑,向李晔抛了个媚眼儿。

    李晔心绪激荡。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媚眼儿!

    风华绝代,妩媚动人,都不足以形容其分毫。

    大概,那是一个英雄的时代,一个英雄的皇朝,抛给他的媚眼。

    “蜀王无需客气。”李晔扶起了王建。

    这一礼毕,宣告了蜀中之地,重归大唐朝廷。

    随着这一礼毕,大唐境内,再无诸侯。

    至此,李晔基本完成了对大唐的海内一统。

第六十一章 草原上的雄鹰

    初秋的草原草木发黄,平坦开阔的野外风景寂寥,不过战马经过一个水草丰茂的春夏,已经被养得膘肥体壮。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草原上的健勇,这时会选择跟随他们的酋长,在无垠的旷野举行大规模游猎。

    当然,如果草原上的部落首领们,想要发动开疆拓土的战争,现在也是一年中最佳的时节。漠北从来都不是平和之地,大大小小的部落总是征战不休。

    年景不好的时候,牛羊在春夏养得不够肥壮,就无法挨过漫长寒冬,部落会选择发动战争,好掠夺足够渡过严寒的物资。

    年景好的时候,雄心勃勃的部落酋长们,也会选择发动战争,让部落的骁勇骑兵为自己扩充地盘,获得更多的牛羊财物。

    这样的战争不仅会发生在敌对部落之间,就算是拥有一个名字的部落,也充满了各种兼并,直到出现一个真正的雄主,将大片大片的草地统一起来。

    只有英雄能够给部落带来足够多的财物,也只有英雄能够给草原带来真正的和平,草原部族对英雄的崇拜发自心底、深入骨髓。

    要想成为英雄,首先就要成为战无不胜的勇士,达到这个层次,就能赢得部落的尊敬;而一旦崇尚战斗、开拓的勇士拥有智慧,他就有可能赢得所有人的膜拜。

    无疑,耶律阿保机就是这样一个英雄。

    对契丹八部来说如此,对整个草原而言也是这样。

    东西千万里的草原上,这些年都留下了他的战士的马蹄印,大大小小的部落因为他的存在,而被统一、团结到同一面旗帜下。这面如今飘飞在草原每个角落的大旗,上面书写着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契丹国。

    跟之前征服漠北草原的英雄们不同,耶律阿保机是第一个,在草原上建立完整国家制度的雄主。契丹勇士在他的统辖下,成为了这片草原上当之无愧的主人,并且第一次在服从部落服从强者的思想外,有了效忠君王的集体意识。

    西楼城,就是耶律阿保机统治草原的中心。

    这里,也因此成了草原人心目中的神圣之城。

    晴朗的天空下,微风习习,一支满载猎物的骑队嗷嗷叫着归来,刚刚靠近营地,勇士们就高举着各种猎物,向迎接他们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战果。

    为首的耶律阿保机黑衣貂帽,座下战马上没有悬挂一只猎物,但他身后的近卫们,高举的手中猎物却是最多的。

    下了马,耶律阿保机甩着马鞭,笑容满面的走近一座雄阔的白色毡帐。帐篷前已经有人在等候,为首者是一名白衣红氅的年轻女子,唇红齿白,双眸如星,全然没有草原女子的粗狂,精致的美丽就像是天上的月亮。

    “月里朵,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见了你,也会甘愿拜倒在你的裙子前!”耶律阿保机夸张的比划着手势,引来美人的娇羞与嗔怪。

    大笑着的耶律阿保机,将他口中的月里朵拦腰抱起,哈哈大笑着走进了毡帐。左右的侍女们见了,心领神会的没有跟着进去,反而还帮着放下了帘子。

    在这个草原上,每个人都可以称赞月里朵的美貌,但能拥有她的美貌享用她的美貌的,却只有耶律阿保机一人。

    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就该配最勇武的英雄,这是谁也无法打破的规矩。

    耶律阿保机回营的时候,太阳还高悬在天空,等到他和月里朵再度走出毡帐,星河已经映亮了夜空。

    营地里篝火堆堆,出来参与游猎的勇士们,在笑声中烧烤战利品,各种拼酒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最大的那堆篝火前,围拢的人最多,场面也最是热闹,但宽阔的主座却被留了出来,前面摆放的食物虽然称不上琳琅满目,但酒山肉山也是不小。

    耶律阿保机的出现引起一片欢呼,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勇士们继续热闹,自己就坐到宽敞的座位上。

    他顺手捡起一条烧烤的金黄的肥美羊腿,张嘴撕咬下一块细长的肉,塞在嘴里大嚼,满面桃红的月里朵,则在一旁温柔的倒酒伺候。

    吃完一条羊腿,耶律阿保机也喝完了一坛酒,月里朵精挑细选了一块鹿肉,切成小块放在盘里给他递来,双眸满是柔情的看向他,却被他伸手推开。

    在月里朵不解而好奇的目光中,耶律阿保机忽然叹了口气,意兴阑珊道:“知道吗月里朵,李晔平定了唐朝,现在唐朝的天下,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而且他还收复了河西,彻底击败了吐蕃人......呵,那是唐朝百年未有的对外战争大胜!”

    看出耶律阿保机的忧愁,月里朵眨巴着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疑惑道:“唐朝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草原上放牧,他们在土地上种田,只要我们不南下,不是两不相干吗?自古以来,中原皇朝从未主动北进过,都是因为反击我们的入侵,才发动了一次次战争。”

    耶律阿保机饮下一大碗酒,抹了把嘴晒然道:“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见月里朵满脸茫然,耶律阿保机就接着道:“草原是贫瘠的,我们能收获的财物基本只有牛羊,光有这些是不够我们生活的,布匹、瓷器、茶叶、铁器等等,我们同样需要,可草原上太少了。

    “就算是牛羊,也不是年年都足够,碰到年景不好的时候,冬日冻死太多,来年就会饿死很多人。许多部落为了不让族人饿死,就悍然发动掠夺战争,去抢别的部落。

    “如果胜利了,他就能得到足够的食物,如果打平了,他们就会消耗掉很多人,能借此节省下很多食物,剩下的食物说不定就够吃了。

    “如果打败了,他们的部落就会消失。灾年部落消失,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些人不是沦为奴隶了,而是被丢弃在荒野上,活活饿死了!”

    月里朵睁大了明亮的眼睛。

    耶律阿保机说的这些话,有些她知道,有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些则完全没有听说过。她身份尊贵,在草原上也算是锦衣玉食那种人,对底层牧民和小部落的生活,并不是那么了解。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有部落发动战争,竟然是为了消耗自己部族的人口,好让粮食够吃!哪怕这不是主要目的,但只要有这个意图,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想想都让人遍体生寒。

    耶律阿保机看向南方的夜空,目光沉重道:“草原没有统一的时候,灾难一旦发生,自然是内部承受损失,但是当草原统一,就没有哪个英雄,能够容忍自己的牧人被大规模饿死。

    “牛羊不够,怎么办?我们习惯了战争,除了自己放牧,就只会抢夺别人的牛羊。所以我们会在严冬降临之前,号召牧人跨上自己的战马,拿起自己的弓箭,集结起来向南用兵,去抢夺富庶的汉人,筹集足够过冬的物资和粮食。”

    听到这里,月里朵点点头。

    这一刻,她明白了草原骑兵不断南侵的根本原因。

    不想被饿死,就只能选择上马作战。但凡中原皇朝不是特别强盛,有丁点儿取胜的可能,草原部族向南的掠夺性战争就不会停止。

    说到底,草原还是太贫瘠了。

    生存,是更古不变的根本命题。

    但她心里却升起另外一个疑问,“可是今年是个好年成,草原上牛羊丰富,过冬完全不是问题,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开启战争,跟眼下已经国中大定的唐朝厮杀啊。”

    耶律阿保机苦笑一声,摸着月里朵的手说:“可李晔知道,我们终究还是会向南用兵的,只要这种可能还存在,他就不会坐视。草原上的英雄不会看着自己的牧人被饿死,中原的雄主也不会无视自己的百姓被烧杀抢掠。

    “所以,在他有能力对付我们的时候,一定会解决这个始终会到来的祸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时间都越早越好,最好是在我们发动又一次掠夺战争之前。这样,他的百姓就不会遭受损失,他的赋税也不会因此减少。”

    说到这,耶律阿保机又饮下一碗酒。

    月里朵想了想,认真道:“可是唐朝,已经很多年没有向我们用兵了。他们都是防御。现在草原有你这样的英雄,契丹国空前强盛,远不是之前那些名义上一统,实际上部落各自为政的情景可比。李晔他有胆子跟我们开战吗?”

    这个问题让耶律阿保机沉默了片刻。

    不过他并不是在思考,而是陷入了回忆。

    月里朵没有打扰,就静静看着他等待。

    终于,耶律阿保机回过神,笑了一下,道:“李晔这人不同,他一定会向我们用兵。而且他应该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是世间难得一见的英雄,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契丹的强大,会给唐朝造成压力。他不会坐视领国强大的,每一个雄主都不会让领国强大。强大就意味着威胁,所以,南北必然要有一场大战,甚至是决战。就像唐初那个‘天可汗’做的那样,击败突厥,宣告对草原的统治。

    “李晔这样的豪杰,一定很希望重现‘天可汗’的光辉战绩。唐朝人都崇拜祖宗,祖宗功业就是他们的终生奋斗目标,但凡是体内还有点勇武热血的,一日不达成这个目标,就一日不会松懈。”

    月里朵终于明白了,契丹国跟唐朝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而且近在眼前。

    从唐朝国内平定的那一刻起,就宣告了南北大战已经进入准备阶段,一触即发。

    ......

    “草原上的勇士,从来都不会等到敌人杀进帐篷,才想着去拿起自己的弓箭。那时候什么都迟了,是吗?”

    月里朵双眼亮晶晶的注视着耶律阿保机,“草原上的雄鹰,你已经在做开战准备了,说不定已经做好了,是不是?”

    耶律阿保机哈哈大笑,笑得格外畅快,一把将月里朵搂进怀里,在饱满的地方用力狠狠抓了几下,笑声更加雄亮。

    “知道吗月里朵,唐朝的人都说,李晔旬月之间收复河西,掉转头就兵不血刃平定蜀中,是堪比盛唐辉煌的战绩!现在已经没有唐人,再说什么皇朝必将中兴这样的废话了,他们如今都说,这是大唐盛世将来再临的征兆!

    “现在,每个唐人都在磨刀霍霍,恨不得立刻提刀纵马,开疆拓土。幽州边塞的那些唐军将领,现在已经开始不断派遣斥候,越过长城向草原深处打探!这是什么?这是大唐再度露出了他狰狞的獠牙、锋利的爪子、凶狠的眼神!

    “他们要向草原上的狼群一样,满世界去追寻猎物,扩充自己的地盘了!你说,到了这种时候,作为草原上最大的牧人,我耶律阿保机,岂能不做好开战的准备?”

    月里朵躺进耶律阿保机怀里,头枕着对方宽阔坚实的胸膛,整个人柔情似水的,仿佛要融进对方的身体。

    她腻声道:“狼群再怎么凶恶,遇到优秀的猎人,也只有被弓箭射杀的下场。”

    耶律阿保机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优秀的猎人都知道,射杀狼群的最佳时机,就是在它们发起进攻前尤其是在他们还没长雄壮的时候,早早扼杀他们成为猛兽的可能,是最明知的。”

    说到这里,耶律阿保机抱起已经浑身发软的月里朵,转身就要再度走进那座白色毡帐。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就停在了那里,还把月里朵放了下来,对她道:“你去帐篷里等我。”

    月里朵温顺的应了一声,红着脸低头跑开。

    耶律阿保机身旁,出现了一个黑衣兜帽、胡子雪白的老者。

    “如果牧人发现狼群太过强大,他们就不会单打独斗,回头召集更多骑马持弓的牧人来围猎,才是最好的选择。”老者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像是夜枭一样。

    耶律阿保机重新坐下,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老者坐下说,嘴里满不在乎道:“神教不是向来宣称自己不需要帮手?”

    老者精挑细选了一壶酒,拿了个格外干净的银杯,坐到毡子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凑在鼻子前仔细闻了闻,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轻描淡写道:“天神当然不需要帮手,但是你需要。”

    耶律阿保机向侧旁伸出手,就有侍女将他的酒碗倒满,“唐朝国内刚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老者饮了酒,回味半响,才慢悠悠道:“月神教没了,释门也降了,你还认为唐朝不够强大?李晔不是寻常英雄,无论我们如何重视他,都丝毫不为过。你在他手里吃过两次亏,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好吧,那我们要找谁做帮手?”想起自己一生中,仅有的两次败绩,耶律阿保机变得识趣。

    “唐朝周围的一切国度,都会是我们的帮手。盛唐曾经带给他们太过深沉的噩梦,没有人希望那样的唐朝再出现,那是我们所有人的灾难。所以,一切处在唐朝兵锋可及之处的存在,都会跟我们联合。”

    老者晃荡着酒杯,眼中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西边的回鹘,东面的新罗,甚至是唐朝南面的南诏......”

    说到这,他忽然嗤笑一声,“这些地方的人,现在应该都在瑟瑟发抖。尤其是回鹘,明教的人已经主动找到了我们。”

    “没一个真正能打的。”耶律阿保机撇撇嘴,“一群土鸡瓦狗。”

    老者淡淡道:“跟我们比,他们是弱一些,但只要让唐朝被数面夹击,那就是我们的机会。唐朝的国度太广袤了,而且山川纵横,即便是骑兵,也没有办法做到迅速驰援各处。只要这些国度,能够牵制住一些唐朝兵力,我们就稳操胜券。”

    耶律阿保机直起身,盯着老者看了半天,忽然道:“这回,好像不是防备唐朝大军进入草原,也不是南下掠夺唐朝的人口和财富,你们这是想......灭了唐朝,彻底占领中原?”

    老者呵呵笑着反问:“有何不可?大英雄就该有大胸襟,难道草原上的雄鹰竟然没有?”

    耶律阿保机躺了回去,“晋朝时,匈奴、鲜卑、羯、氐、羌相继进入中原,最后的结果可不怎么好。”

    老者不屑道:“区区蝼蚁,焉能跟神使相比?昔日这五族虽然入了中原,但他们的神灵并未击败道门仙庭。所以他们进入中原后,大部分最后都变成了中原人。我们则不同,天神已经要击败道门仙庭,夺取他们的道统了,这是大势所趋!”

    耶律阿保机又来了精神,坐起上身道:“天神能击败道门仙庭?”

    老者笑得很得意:“道门仙庭如今正在内战,我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放心吧,结果很快就会揭晓。”

    耶律阿保机再度躺了回去,望着夜空,半响才道:“仙域分了胜负,天神占领道门仙庭,我契丹国征服唐朝,岂不是水到渠成?”

    老者颔首道:“正是此理。”

    耶律阿保机悠悠一叹,竟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仙域一日,凡间一年,那我们岂不是要等很久?我的战争准备已经做好,现在却要让勇士们闲着?”

    “闲着也没什么不好。”

    老者一口饮尽杯中酒,“养精蓄锐,等到该你们上阵的时候,可不要被李晔杀得溃不成军。我说过,李晔不是寻常人物。我们就算占领了道门仙庭,他也未必受到毁灭性打击,河西就是个例子。”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眼中重新恢复神采,“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我一定会让李晔知道,先前两场小败,不过就是玩笑罢了,能赢得决战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第六十二章 开创新的时代

    李晔现在很闲。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自打时节开始入秋,他忽然就闲了下来。

    国中再无大事,今年也没打算向外征战,琐碎军政要务也有李振、崔克礼等人分忧,自己只需要提纲挈领,拿拿大点的注意就行。

    当他学会了适时偷懒之后,就发现自己有了大把闲散时间。

    没事的时候,李晔就拧一壶酒,坐在视野开阔的王府大殿屋顶,一面观赏长安愈发繁华的市井,一面仔细感受百姓气运从各方汇聚而来。

    这都是他的政绩,也是他的立身之本。

    收服河西,击败吐蕃,国中有志之士、热血儿郎莫不归心;治理天下大半年,百姓安居乐业,注重实利的百姓也大多再无怨言。

    李晔查看过自己的仙园,除了边疆,大唐版图已经基本勾勒出来,各地的百姓星辰无不密集点亮,真正有了夏夜星河之势。

    而他的修为也稳步提升,虽然还在金仙境,但跟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距离大罗金仙不是太远了。

    李晔认真估算过,哪怕不往外开疆拓土,只要大唐休养生息三年,藩镇权柄被朝廷收回大半,再无盘剥州县的能力,国泰民安的大好局面就会基本实现。届时,他的修为或许就可以突破大罗金仙境。

    安王府跟岐王府很近,有时候岐王会过来,但来的多得多的还是圣姬。

    大半年的时间过后,大少司命终于发现,这两家伙就是一个人。

    因为天下无战事,李茂贞也不操心政事,所以平日里就闲得慌,有事没事就过来找李晔喝酒,常常是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

    这样的时候多了,总有情不能自己的时候。

    于是乎,某日深夜,两王同床共枕,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屋中龙凤呈祥,黄鹂长歌。大少司命在昏暗不定的灯火中,捅破窗户纸,就看到了让她们如遭雷击的画面。

    自那之后,少司命看李晔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正常了,不再有一丁点儿怪异。

    倒是大少司命,虽然大部分时候跟少司命一个神色,但偶尔却流露出更加幽怨的眼神,让李晔瞧见了常常不甚自在。

    他不在意这些小问题。

    长安修行学院终究还是要开学了。

    这是李晔大规模招收修士,扩大大唐修士队伍的国策之一。

    一旦长安学院建成,则标志着修行法门不再执掌于钦天监,跟道门也彻底划清了关系准确的说,是跟全真观撇清了关系。

    自此之后,修行功法不再只出现于钦天监、释门、道门和各大家族,普通人也有了踏入修行之门的可能。

    “修行学院下辖三个分院,基础学院,练气学院,大修士学院。”

    政事堂中,李振跟李晔汇报修行学院的事务,“基础学院学生最多,第一期招收八千人,半数从军中有功士卒中选拔,半数从民间挑选资质优异者。都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

    “前者由兵部直接统辖考核精选,后者由三省六部派遣官吏,配合修行学院的先生,每年去州县进行挑选。前期事务会繁杂一些,但做上几年,形成制度,朝廷和地方官员熟悉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基础学院在民间,只招收十六岁以下的学生,军中年限可以放宽到及冠之龄,这样做也有益于激发热血儿郎从军。

    “练气学院只招收练气三层以下的修士,基本都会是从基础学院升上来的。一旦修为超过练气三层,则应该下放军队或者地方州县任职。当然,也可以进入无空释门和全真观,去外邦传教布道,打探敌国风俗民情、军政要事等等。

    “练气学院本身就不是只教授修行,还会分成文官、武将、工匠、宗教等部分,让他们在提升修为的同时,为日后要选择的人生方向做好准备。

    “大修士学院,只招收练气**层的修士,前提是立下足够的功勋。获得学生资格后,由学院帮助他们突破真人境,再担任更加要害的官职,成为一方柱石。”

    说完这些,李振就闭口不言,等李晔发表意见。

    李晔其实没什么意见,这些纲领都是他跟众人商量多时的结果,李振只是进一步完善了,而且是学院建设者。

    不过李晔还是有话要说,他敲打着案几道:“练气学院中的文官、武将两部分,相信能够招收到不少学生,也是少年们打破脑门都想进入的。工匠、宗教两部分,只怕自愿进入的人不多,你们要好好宣传一下。

    “这可是两个关键部分,前者能量如何,阳关的法器床弩就是证明,发展好了,甚至会改变生活面貌,我可是想看到法器飞机......飞行法器作为普通物件出现的。

    “后者虽然是细作,但立功升迁却快,最适合出身贫寒,心智上佳,有雄心壮志的少年。”

    李振听得频频颔首。

    他道:“那得三省六部配合才行,士农工商,工匠向来低人一等,有志者不屑为之,朝廷需要提高他们的身份地位。

    “宗教部分,就看少年们聪不聪明,能不能看透宗教的本质了。如果他们能利用好这个武器,绝对会明白,那是他们在异国他乡横行无忌的神器,立功升迁只是反手间。”

    李晔点点头,“三省六部的事,你去跟崔克礼商议,拿出个章程来。现在你们都是宰相,应该有这个胸襟气魄。”

    李振记下了这点。

    李晔接着道:“长安修行学院,招收八千人还是太少了,三年后,至少要扩大到三万人。五年后,大唐三百余州,每一州都要有修行学院,如此,天下英杰才能都得到接受朝廷培养,而后为国效力的机会。

    “等到十年后,我大唐天下的练气修士,会是现在的十倍不止!届时,莫说恢复祖宗疆土,就算是打到天边去,我们也能看到这个希望。

    “如果,到时候工匠们研制出了,只需要练气修士操控,能够搭乘数十人数百人,日行百千里的庞大飞行法器,那大唐的天下,就是真正的天下了!”

    李振怔了怔。

    他没想到李晔心中的蓝图,竟然会如此博大,博大到堪称惊心动魄。

    李振正要起身行礼,表示对李晔的敬佩膜拜,李晔就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坐好,自己的话还没说完。

    李晔看着李晔道:“你跟随我多年,有些想法我也不瞒你,我想看到一二十年后,大唐开启全民修炼时代......我知道,大家资质不同,能够成就练气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才。但即便是不能成就练气,我也要他们修行。

    “不能成为武宗,那就成为武师,武师在军中也是队正上下的官职。不能成为武师,那就成为武士,这总不难吧?天下一半的唐人,修炼到及冠之龄,都能成为武士,此言不夸大吧?”

    “如果军中普通士卒,都是武士境界,大唐的军队,焉能不百战百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资源,修炼资源不够。但这正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天下实际上很大,我们大唐没有的修炼资源,可以在域外寻找。若不能聚敛财富和修炼资源,壮大皇朝的国家实力,我们开疆拓土干什么,发动战争做什么?

    “十年后,我要大唐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二十年后,我要大唐人人有书读,人人能修行!现在读书之人才多少?印书不便宜,我知道,农田里的事忙不完,都去读书修行了,田亩就荒废了,我也知道。

    “普通农夫之家,现在是负担不起这些。但我说的一二十年后。我建立修行学院是做什么的?印书不便宜,那就让工匠学院研究,让它变得便宜;农具不够有力,也让他们去解决这个问题。

    “粮食产量不够?那就打到天边去,域外总有高产粮食。军队是干什么的?我不妨告诉你,南边,就有一年三熟的稻子,打下那里,大唐就有了比江南更好的粮仓。

    “我再告诉你,东海的东边尽头,还有亩产五十石的粮食!不说大唐的军队占领那里,只要到达那个地方,带回粮食种子,我们大唐的农夫,就不再缺粮!

    “等到农夫不缺吃的,不缺穿的,能轻轻松松活下来了,他们自然就会想着读书,自己不能读,也会让子女读,自己不能修行,也会让子女修行。

    “你以为我在说梦话?我说的是事实,是二十年后,大唐百姓不仅丰衣足食,还能笑傲天下!”

    李振已经完全傻了。

    作为一个书生,一个胸怀国家大事,一心想要热血报国,让国家强盛无敌的有志书生,李晔描绘的未来,是他连做梦都想拥抱的场景。

    改进印书技艺,让印书变得便宜,这并非不可能,东汉之前还没纸呢!寻找新的布料,改进织布工艺,让人人冬天都不用挨冻,这虽然说的夸张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但是!

    亩产五十石的粮食?

    那是什么东西?

    大唐现在的粮食亩产,能够达到五石,农夫就要半夜笑醒!

    十倍的产量,那是什么样的粮食?!

    天下还有这种粮食?

    李振不是读书读傻了的迂腐书生,事实上,李晔麾下就没这种书生。无论是李振一系的官吏,还是青州儒门的儒生,都极重实际,完全不是纸上谈兵的扬州儒门可比,对天下事都清楚得很。

    不管是农事、水利,还是军伍、甲兵,他们都有最起码的认知。

    正因如此,李振才格外清楚,无论是贞观之治,还是开元盛世,天下百姓都有很多在饿肚子!

    闲时吃稀饭,忙时能吃干饭,这就是普通百姓最向往的生活。肉?那是什么东西,逢年过节能吃一顿,便会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是盛世啊!

    粮食不够吃,这是皇朝最大的问题,永恒的困扰。

    能够让大部分百姓吃饱肚子,能够在灾年的时候,让百姓少饿死几个,那就是有志官员的终生奋斗目标!

    而现在,李晔竟然说有亩产五十石的粮食?

    如果真有,大唐天下,将再无吃不饱肚子的人!

    一旦能吃饱、穿暖,夏天不挨饿,冬天不受冻,书册也变得便宜可以负担,傻子才不读书识字,才不修行!

    如果真有那一天,在李晔的治理下,大唐焉能不进入全民修行时代?

    大唐......焉能不独霸天下?!

    李振想想就激动的浑身乱抖。

    他忘记了礼仪,忘记了尊卑,扑到李晔身前,一把抓住李晔的胳膊,双目猩红的盯着对方,噶声急问:“殿下,殿下......真的有亩产五十石的粮食?!”

    “真有。”李晔能够理解李振的心情,拍拍他的手,好言说道,“就是距离远了些。我们要到达那里,需要能在海上航行万里,可以抗拒大风暴的船舰......”

    “研究,研究!让工匠部去研究!”李振疯了一样的大叫,“万里算什么?我们大唐的商队,不是没有西行过万里!”

    “不是向西,是向东,这是不同的,海洋情况不一样......”李晔话说到这里,竟然被李振打断。

    他红着脖子嘶吼道:“让大修士去!让真人境修士过去!让他们去带回粮食种子!”

    李晔:“......”

    南美洲难道就没有媲美真人境的大修士?

    就算大唐的真人境修士,能够沿着陆路一路向北,到达白令海峡,再进入北美洲,最后到达南美洲,但要将土豆、玉米的种子带回来......

    等等。

    李晔忽然瞳孔一缩。

    这未尝不可能啊。

    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的土豆,亩产五十石肯定没问题。这东西他穿越前,东土早就种的满地都是了,便宜得很哪。

    土豆亦粮亦菜,虽然说整天把它当饭吃,恐怕有点痛苦,但至少可以保证不饿死人。

    而一旦中美洲的玉米种子被带回来......

    在地球上,历朝历代以来,人口最多只是八千万左右,为什么到了清朝末期,就增加到四亿了?最大的原因,因为玉米、土豆出现了,大家都有饭吃了......

    玉米亩产估计也就十几石,比起土豆来还是少了很多,但那是真正的粮食。李晔在地球上的时候,那可是农民子弟,小时候没少吃玉米饭,俗称苞谷饭。

    毫不客气的说,苞谷饭比稻米饭香多了,农村的老人尤其习惯,喜欢吃。

    但实事求是的说,苞谷饭口感较为粗糙,不如稻米饭来的绵软细腻,后来就逐渐被淘汰。

    现在不必计较口感的问题,有了玉米,大唐就不会再有人饿肚子,如果再配上土豆做菜......呵呵,大家都去修行吧。

    李振走了。

    走得时候满面红光,雄纠纠气昂昂。

    看样子,长安修行学院的工匠分院,或者说百工分院,应该会成为地位最重要的分院。

    李晔自己琢磨了一下:组织几十名真人境大修士,配上自己画的地图,要到达南美洲,其实......并不是那么难。找到玉米、土豆种子的可能也很大。

    毕竟不是过去侵略人家,那边的人估计也不会冒然跟自己的人动手,说不定还能建立稳定的外交关系......

    唯一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向北走到北极圈内的白令海峡,需要经过新罗、契丹的控制范围。

    新罗不是太大问题,但契丹就麻烦了。

    李晔又想了一下:土豆、玉米是不是必须得到,是不是必须尽快得到。

    无论他怎么思考,答案都是肯定的。

    国家强大,时不我待啊!

    对李晔个人而言,这关系着他的修为境界提升。

    天下事就是这样,李晔可以得到八成唐人的尊敬,但得不到所有唐人的气运。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在你治下,连肚子都填不饱,连寒冬都熬不过去的老弱妇孺,对你有什么绝对的忠心。

    满打满算,他三年后或许能够成就大罗金仙。

    但道门仙庭有一大堆大罗金仙。

    非止如此,还有更加高高在上的圣人境。譬如说老君。

    谁知道他们的想法是什么?

    西面来的安拉,连圣佛都击败了,说不定也是个圣人境。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大罗金仙就算再强,跟圣人依然处在两个世界,正面对上,估计只有被蹂躏的份。

    依照这样的境界提升速度,就算李晔收复西域,灭了契丹,威慑草原,只怕也很难成就圣人境。无论是西域,还是草原,其实人丁跟大唐一比,都太少了。

    而且要这些地方的人,完全效忠大唐,那个难度,还不如李晔去找土豆玉米。

    只有完全获得唐人的气运,再辅以开疆拓土,李晔才有可能成就圣人境。

    也只是按照趋势得出的可能性推测。

    如今看来,带回土豆玉米的种子,并同时改进印书、织布工艺,让唐人在吃饱穿暖的情况下,人人能读书,人人能修行至少是让他们看到这种希望,不仅是提升大唐实力,也是提升李晔自身实力的关键!

    “说到底,先得解决契丹,为真人境去南美洲找到粮食种子开拓道路。”想到这里,李晔心中已经有了计议。

    契丹,是他一直都想解决的问题。

    问题是他有没有做好准备,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而要解决契丹,就不得不正视仙域战争这个问题。

    李晔决定先看看仙域战局,再决定凡间的事。

第六十三章 温馨有趣的生活

    长安修行学院还有一个大的问题,需要李晔亲自解决,那就是院长人选。www.uu234.netm.www.uu234.net

    先生好找,青衣衙门、幻音坊中多的是。多年厮杀,南北征战,都是立下赫赫功勋的好手,现在能回到学院教授学生,后半生不仅安稳了,也会一直受到尊敬,可谓是圆满人生。

    唯独院长人选不好确立。

    朝中文官武将,当然是不适合做院长的,过几年门生故吏遍天下了,在朝堂中影响力太大,是个君主就会忌讳。

    李晔自己当然可以挂名,但也只是挂名,处理日常事务的实权院长,应该另有其人。

    想来想去,李晔觉得李岘最是合适不过。

    老安王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江山社稷孑然一身,如今有这等荣誉,自然该落到他身上。相信教授学生,为大唐培养更多强大修士,也会符合李岘的心愿和必胜志向。而且李晔也不用担心忌讳什么。

    不过当李晔专门跑去阳关,跟李岘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安王却拒绝了。

    李岘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回长安。

    李晔准备了一肚子的说服之辞,碰到这句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安作为皇朝京师,的确是李岘的伤心地。

    曾经他在这里掌握皇朝大权,效忠坐在龙椅上的人,为李唐江山殚精竭虑,最后的结果,却是受到皇帝与衮衮诸公的背叛。这其中的痛苦,不足为外人道。

    李岘不愿意回长安,李晔就去找了南宫第一。

    钦天监大司首,转任长安修行学院院长,实在是顺理成章,无论是身份地位,威望资历,还是修为境界,都很搭配。

    然而,可惜的是,南宫司首已经沉浸于温柔乡不可自拔,宁愿天天跟小丫头在厨房里折腾酒菜饭食,也不愿把大把的时间花在公务上。

    这让李晔好生鄙夷了南宫司首一通。

    不过鄙夷归鄙夷,南宫司首不愿离开寿昌,李晔也不能把他绑回来。

    楚南怀资质足够,却没个正形,按照他的说法,自己教授两个弟子,都是要了老命,要管八千个少年,那还不如醉死算了。

    宋娇倒是惯于统辖大场面的人物,整个青衣衙门都被她理得井井有条,许多事李晔只需要吩咐一身,她就能做的尽善尽美。譬如说河西之地的青衣衙门暗子,都布置的让李晔感到惊艳。

    然而宋姨却说什么自己老了,操不动心了,现在就只想守着青衣衙门混吃等死,哪儿都不想去,哪儿的担子都没力气挑。

    李晔多劝了一句,宋姨就一脸怒容的骂李晔没良心,非要把她榨干才罢休,完全不体谅做长辈的辛苦。

    还说什么,李晔这个堂堂安王,一点儿也不贴心,不知道给她弄点珠宝首饰,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是否有人问她粥可温,就知道让她东奔西走,这完全就是年轻人用到老,老人用到死的刻薄商贾做派。

    李晔被逼得没办法,赌咒发誓,说宋姨依然貌美如花,青春靓丽,一旦他日成仙,就能与天不朽云云,这才让宋姨脸色稍缓。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宋姨赶出了自己的闺房。

    堂堂安王,堂堂长安修行学院院长,竟然爹嫌娘不爱,让李晔很是郁闷了半响。

    最后想来想去,实在是没个合适的人选,李晔就拧着酒壶去找岐王。

    痛定思痛的李晔,这回学乖了,到了岐王府,什么都不说,先亲自下厨,给好吃的岐王做了一大桌子菜,把对方哄的开怀,一个劲儿赞叹感谢,又将珍藏的陈年美酒一坛接一坛奉上,把岐王喝的飘飘欲仙。

    就在李晔寻思火候是不是到了的时候,岐王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醉眼朦胧的盯着李晔,“说吧,有啥事儿要我去办?”

    这话虽然正中下怀,但听着却让人觉得心慌理亏,好像自己是个坏人,而且还世人皆知。

    李晔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品行有问题,就诧异的反问岐王:“我为何非得有事要你去办?”

    岐王大手一挥,表示自己非常慷慨,安王有什么事只管说,不管有多么难办,都有岐王给你兜着,完全不需要这般遮遮掩掩,“又是美酒,又是美食,本能岂能不领情?

    美美打了个酒嗝,岐王撇撇嘴继续道:“你这厮,平日里就算得闲,也是窝在府上不出门,最多就是坐在屋顶上看个风景,整个人跟一条晒干的咸鱼没啥两样。要不是我经常穿墙过院,去给你翻翻面儿,你这条咸鱼早就被晒糊了......”

    晒糊了......

    李晔额头上连冒黑线。

    感情这婆娘每次去找自己,都是担心自己被太阳晒得不够均匀?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蹭吃蹭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这厮哪回去了安王府,不是嚷嚷着要自己下厨,弄点大鱼大肉的来补补,慰劳慰劳岐王多年征战的辛劳?而一定要配上美酒,最好是配上剑南烧春......

    李晔此时算是明白了,当初岐王把关中拱手相让,那就是打定了注意,要在安王府吃够本的。

    认真说起来,李晔觉得自己也就是宅了些,不愿意到处去跑动。这都是在地球上养成的恶习,早就习惯了,什么诗和远方,都不如自己狗窝舒坦。

    况且,每回只要有人到安王府来,不管是岐王,还是宋姨,那不都是说下厨就下厨?堂堂安王亲自做超越时代的炒菜,那也算真心实意招待贵客了。

    “长安修行学院院长,你做不做?”李晔心里觉得委屈,也就没了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把这话说了出来。

    要真没人愿意做,大不了自己去管理,这可是关系着自己对大唐未来梦想的关键,给其他人自己绝对不放心。

    李茂贞眨了眨因为酒精而充血的眼睛,好像是没太听清:“你说什么?修行学院院长?”

    李晔点点头,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你要是嫌麻烦,那就算了,我自己去管就是。”

    李晔觉得岐王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以对方大大咧咧的性子,最是不耐烦这种琐碎事。

    这一点跟李俨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李俨是必须管的都不管,岐王是只要不是必须管的,她都统统撒手不管。

    现在有安王在前面顶着,岐王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每日玩腻了,就过来给李晔这条咸鱼翻个面儿。下棋品茶这种雅事是不存在的,太沉闷费事,赛马比武是拼酒之外的最佳选项,多舒爽啊。

    有时候李晔都在怀疑,岐王之所以不做关中王了,其实就是不耐烦处理各种军政琐事,只想做个战阵无敌的名将,往前冲杀破阵就完事了,多简单。

    所以,才让李晔来统领全局。

    这也是李晔不认为岐王会接受院长官职的原因。

    然而岐王的反应出乎李晔预料。

    岐王一拍案桌,把酒菜碟子,都震得飞了一两寸高,一甩头豪气干云道:“你敢给,我就敢做!”

    李晔怔怔看着岐王,一时间心绪有些混乱,犹豫了半响,才试探着问道:“你确定?”

    “你不愿给了?那算了。”岐王表示自己很大度,很洒脱。

    “给,就是你了!明天就去走马上任!”李晔生怕岐王反悔。

    岐王嘿嘿低笑两声,举起酒杯,对李晔道:“干!”

    说完,也不等李晔举杯,她就仰了脖子。喝了半天,没倒出一滴酒,岐王顿时脸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酒杯,拿起酒壶尴尬道:“忘了斟酒了。”

    说完迅速给自己倒满一杯,跟李晔再次示意了一下,就仰头喝得干净。

    看到岐王这副模样,李晔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虽然不大,但好似洒落了一缕灿烂春阳。

    他算是看出来了,岐王虽然性子粗野,受不得拘束,但只要自己信任她,无论什么样的重担,无论这件事对她有多么难,她都会甘之如饴的接受下来。

    李晔记得李岘说过,人活在这个世上,首要的事就是坚持自己的原则,那样人生就不会走偏;但如果没有碰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打破原则的人,那人生就会留下莫大的遗憾。

    李岘说这话的时候,满眼都是追忆。

    一生为人处世,最是讲究规矩,最是堂堂正正的老安王,也有“强抢民女”这种往事,并且为此骄傲了一辈子。

    李晔在穿越前,还看过一个小故事。

    一个小女孩说她喜欢上一个小男孩了,她的长辈就笑话她,屁大点孩子哪知道什么是喜欢,这小女孩就说,我是最喜欢干净的,但是他脸上脏乎乎的,我也不讨厌,我最讨厌胖子了,可他胖乎乎的脸,我却不觉得丑,这就是喜欢啊。

    眼前的岐王就是这样。

    李晔没有留宿岐王府。

    岐王估计是太过高兴的缘故,酒喝得多了些,就烂醉如泥的呼呼大睡过去。

    李晔在确认她不会有什么意外后,吩咐了丫鬟好生照看,自己就一摇三晃的,走着回到了安王府。

    这个时候,李晔就不得不佩服岐王,对方把岐王府选得离安王府这么近,实在是明智得很。

    ......

    一路走回安王府,李晔不仅没有变得清醒,反而晃荡的更加厉害。

    刚刚进了门,眼见李晔在台阶上一脚踩空,有摔倒的危险,影子一样的大少司命连忙出现,一左一右将李晔稳稳扶住。

    就不说什么堂堂安王了,一个阳神真人要是走路都会摔倒,那也太没面子了些。大少司命都是懂事的好丫头,自然不能让李晔出这个丑。

    搀扶醉酒的人,是个技术活,对女人来说尤其如此。

    一般关系不近的,即便是搀扶着,对方要摔倒的还是会摔倒,因为一旦正经搀扶起来,那就是亲密接触,胸大的女子尤其如此。

    这得很有奉献精神才行啊。

    拥有这种奉献精神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李晔是很清楚这个道理的,在地球上的时候,他每回喝酒喝多了,需要女同事搀扶的时候,都会着重注意一下对方的姿态。

    一旦发现自己心仪的女同事,竟然不认真搀扶自己,基本上心就凉了大半截,两人之间也算是彻底没事了。

    这当然不是最痛苦的。

    要是发现恐龙埋怨美女不会扶人,要自己过来帮忙,李晔就会立马清醒过来,脚步不慌了,蛇行步也不走了,腰杆挺得笔直,表示自己就是上战场都行,绝对不需要旁人帮忙。

    至于这个时候,恐龙看他的眼神,是不是和他看美人的眼神一样,那就不是李晔会去关心的细节。

    少司命就很会照顾人,恨不得把李晔背到背后,一溜烟儿直接飞回屋子,给他丢到床上。

    大司命就不同了,神色认真,眼神郑重,好像在做针线活,李晔要是能绕着安王府转上几圈,那才最好。

    “哎呀,我忽然肚子疼,估计是晚饭吃坏了,你送殿下去休息,我先走了。”少司命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然就说了这么句话,也不等诧异的大司命反驳,就不见了踪影。

    堂堂阳神真人,竟然会吃坏肚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话明显不是对李晔说的,李晔也就当没听见。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就算烂醉如泥的趴在下水道吐,脑子里也是清醒的,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断片儿这种事,对李晔而言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李晔就很怀疑断片儿这种事的真实性。或许,那只是某些人用来做坏事的借口,而且是做完还不用承认的最佳理由。

    左右是大司命把李晔扶回了院子。

    大司命身材高挑,钻进李晔的胳膊下,一只手搂着李晔的腰,不仅自己走得四平八稳,还让李晔完全不必担心失足。

    如果是旁人看到了,定要赞叹一句,大司命果然是实诚女子。

    李晔就不会这样认为。这世上哪有什么实诚女子,哪有什么不懂风情的直男,只看他们对你有没有兴趣而已。

    所以,当李晔被大司命稳稳放在榻上,还打算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单时,李晔就忽然拉住对方的手,猛地把对方扯进了自己怀里。

    大司命自然是不肯从命的,表现的惊慌不已,转头就要从床榻上爬起来。还说什么安王喝醉了,还是早些安歇的好,有什么事都可以明天再说。

    李晔此时化身色中饿鬼,哪里会听大司命说什么,他又不傻。大司命虽然嘴里说得一本正经,但并没有大喊大叫,这就是很说明问题了。

    到了这种时候,女人只要不高喊救命,谁还管她说话的内容。哪怕大司命双臂把胸脯捂得死死的,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那也只是表达自己不是随便女子的固有反应。

    男人力气天生就比女人大,这时候不用,那还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李晔翻身上马,一切就成了定局。

    翌日佛晓的时候,少司命早早就趴在窗户外面,探着小脑袋往里面偷看,好奇的像只猫儿。

    她看到了她想看到的战场,那叫一个凌乱,被扯碎的衣衫碎成布条,洒的满屋子都是,竟然也没收拾一下。

    当然,这些比起鏖战一夜犹不罢休,此刻还在三百回合大战中的两人,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羞红脸的少司命闪电般缩回了窗外,还嘀咕了一声不知羞,也不知是在说李晔和大少司命,还是说她自己的偷窥行为。

    总而言之,这天李晔午后才出门,大司命也是一样。

    再见到少司命的时候,大司命就像是犯错小孩儿见到家长,羞愧得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尤其是当少司命使劲儿瞅她,还一副我是过来人,你什么都瞒不了我,我什么都知道了的老神在在模样,更是让大司命直往李晔背后躲。

    “好了,吃饭吧,忙了这么久,早就饿了。”李晔一副得胜将军的模样,仿佛刚刚从战场浴血归来,理直气壮得很。

    少司命可以戏弄大司命,碰到李晔也就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乖乖去吩咐丫鬟们端上酒菜饭食。

    古波不惊的日子,虽然说起来没什么噱头,但身在其中的人,实际上是最幸福的。自从跟大司命交战过之后,李晔好生悠闲了一段时间,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人的一生有许多需要追逐的东西,名利、财富、地位、权势,这些都能带给我们自我认同,让我们感到由心的快乐。

    不过这些东西对李晔来说,都是已经拥有的存在,那么作为一个男人,就剩下女人这个永恒命题了。

    直到飞鸿大士给他传讯。

    仙域战局,终究是到了分胜负的时候。

    只不过先一步分出胜负的,不是仙帝跟妖族,而是佛域的圣佛跟飞鸿大士。

    飞鸿大士让李晔去佛域,观摩一下她跟圣佛的决战。

    当吃瓜观众这种事,是每个地球人的爱好,李晔也不例外。不过打死他都不信,飞鸿大士真是要他去当观众。新圣佛跟老圣佛的决战,是那么好观赏的吗?

    心里这么想,李晔却没拒绝,在仙域上带着郡主,暂时离开了妖族跟仙帝大战的战场,接受飞鸿大士的邀请,跑去了佛域。

    佛域距离道门仙庭虽然不近,但作为金仙境的存在,这点距离实在不算什么,李晔和郡主很快就赶到了。

第六十四章 落幕的两佛之争

    飞鸿大士跟圣佛决战的场面,跟李晔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既然是内部分裂引发的战争,新旧两方势力当然要尽起大军,血战到底才是。但凡是哪一方,还有足够发动一场战争的力量,就绝对不能放弃致对方于死地的努力。

    然而李晔看到的,却是数万修士聚集在寺前广场,分作两派,各据一方,盘膝而坐,分庭抗礼。

    看架势,骂战的可能性比厮杀的可能性大。

    而在两方修士中央,都垒起一座九丈高台,足以俯瞰整个广场上敌我双方的所有修士。在这两座高台上,自然是分别坐着飞鸿大士和圣佛。

    无论是飞鸿大士还是圣佛,此刻都宝相庄严,看着既无悲无喜,又悲悯众生。

    能将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神色间和谐的表现出来,不得不说,这份修为确实不俗。

    飞鸿大士跟圣佛都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对方,只是闭目养神,作雕塑状。

    而他们座下的释门修士们,却在齐声诵念经文,声音洪亮厚重,震动环宇。

    郡主听不清他们念的内容,但觉得好像很深奥很厉害的样子,因为每个修士的模样都格外虔诚。虔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高高在上,就好像在说听不懂他们念经的人,都是愚蠢无知的凡俗......蝼蚁。

    李晔就不这样认为。

    他没觉得着如瀑如雷的诵经声,有多么高深莫测,只是觉得嗡嗡吵得让人心烦。关键是无论你是否认真倾听,但凡是事先没有熟悉过他们的经文,那是绝对听不清的。

    与之相比,学舍里学生们的读书声,就要清脆悦耳、提神醒脑,容易让人产生共鸣得多。

    同样是学问之音,大道之音,儒家经典无论是由孩童稚嫩清新的嗓音念出,还是由耄耋之年的老人摇头晃脑诵响,都字字清晰,字字入耳,字字有力。

    这样,自然也能听得清楚。

    听得明白别人在说什么,理解了文章精义,若是能够引起感情共鸣,那就顺理成章得多了。就算是佩服、赞赏、敬仰,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听不清的东西,再显得如何高深莫测,威势万千,也不过是唬人的东西罢了。

    只有骗子才喜欢唬人。

    真正有道理的道理,是唯恐说不清,唯恐旁人听不清的。因为它不怕你思考,不怕你反问,不怕你讨论,不怕你诘难。

    圣人文章,圣人道理,从来不需要人敬畏,只需要人理解。

    李晔带着郡主径直飞上高台,对飞鸿大士撇嘴道:“赶紧停了,要不然我就走了。闹闹哄哄的,比菜市场还要惹人心烦,这是要干什么。”

    双手合十的飞鸿大士,睁开那双桃花深潭般的眸子,挑起眼帘看了李晔一眼,保持着宝相庄严的神态道:“无量寿佛。施主,如此梵音圣言,自有净化世间之效,你听了竟然觉得心烦,莫非你是魔头不成?”

    李晔没忍住笑出了声,道:“在仙帝眼里,我就是妖;在圣佛眼里,我就是魔。”

    飞鸿大士叹息一声,“妖魔鬼怪,为祸世间,乃是我等名门正派的死敌,应当除之而后快。”

    李晔好奇道:“莫非圣佛就是这么说你的?你又找不到好的反驳之词,这才要我过来给你助阵?”

    飞鸿大士双手合十的动作,立即变成了挑起两根大拇指的手势。

    说不出的滑稽。

    李晔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对着念经做什么?”

    飞鸿大士站起身,随手指了指周围的修士,“气势啊,这就是气势,能唬人的那种。咱们的气势要是压过了对方,这场论道法会就赢了一半!”

    李晔啧啧称奇:“所以说到底,论道法会的胜负,其实是在哪一方人多,哪一方修士修为高声音大?”

    飞鸿大士奇怪的看了李晔一眼,似乎是觉得他不应该对这个问题有疑义,“但凡世间争斗,决定胜负的,不向来都是看谁势力大,拳头硬?难道你还真的以为,讲出来的话更有道理,就能取得胜利?”

    李晔耸耸肩,“我算是明白了,论道法会论道法会,其实这天上地下,实力才是最大的道。”

    飞鸿大士想了想,“其实也不都是这样。”

    “还有例外?”

    “当然。”

    “比如说?”

    “骗人的时候。”

    “你们释门惯于骗人,这点我自愧不如。”

    “智者只是少数,绝大部分人,譬如说眼前这些修士,他们中很多人还是相信道理的。”

    “你要我说服他们?”

    “我还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看来傻子只有被聪明人利用的份。”

    “这能怪谁?命运不公,众生出生不同,实力有所差别,但智慧却是人人都能平等拥有的东西。”

    圣佛睁开眼,双目如电的向李晔看过来,陡然一声大喝:“魔头,你怎会在此?!”

    说着,又看向飞鸿大士,“好你个释门败类,竟然跟魔头为伍,难道你不知道,此人杀我释门修士无数?还是说,你也已经堕入魔道?!”

    飞鸿大士双手合十,又恢复了宝相庄严,不为外物所动的模样。

    李晔轻笑一声道:“世上之所以会有魔头,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释门败类。美之为美斯恶已,这话谁不知道?

    “都是为了宣扬自己的高大上,才捏造一些为祸世间的恶魔鬼怪出来,还把根本不存在的降服他们的事迹大肆传播,大家都是熟人,就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故事了吧?”

    圣佛大怒,指着李晔喝骂:“你杀我释门修士,就是我释门仇敌!此刻到此,难道是欺我释门无人,不能杀你?!”

    李晔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屈指弹飞耳屎,淡淡道:“你一个将死之人,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要不是你把释门搞得乌烟瘴气,怎么会失去天竺百姓拥戴,被穆斯林打得找不着北?

    “你这个圣佛才是释门罪人,释门僧众的仇敌!你怎么不自己抹脖子谢罪?还不是留恋权势。在凡间,旧皇帝失去民心,就会有新皇帝取而代之。你不过是个注定要被取代的人罢了,要动手就快点,我时间宝贵得很。”

    圣佛怒不可遏,颤抖的手指着飞鸿大士,悲愤的大声诘问:“让一介外人成为众僧之主,让我释门修士成为他的爪牙,这就是你掀起腥风血雨的理由?!”

    飞鸿大士叹息一声,“无量寿佛。大势如此,这都是为了释门生存。生存才是第一要义,圣佛岂能不知?”

    李晔凑近飞鸿大士,低声道:“你这神色还不够悲悯啊,再悲苦一点、委屈一点、难过一点。

    “你看看人家圣佛,此时多悲愤啊,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分辨不清了,完美表现出了看到教中祸害荼毒教派的痛苦。你再不使把劲儿,众僧就要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就会同情他认可他,倒向他那边了!”

    飞鸿大士复杂的看了李晔一眼。

    暗暗一咬牙,飞鸿大士果然满面悲苦,好似看到苍生罹难,恨不能以身代之,声音凄凉的对圣佛道:“以下犯上,飞鸿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自身功德,只求释门能够延续下去。如此,就算是流再多血,有再多罪,飞鸿都认了。”

    “无量寿佛。长痛不如短痛,圣佛,你出手吧,若不能让释门从眼下绝境中得到新生,飞鸿宁愿就此身死道陨!”

    这番话说得让李晔非常满意。

    飞鸿大士越是把自己说得可怜,效果就是越好。

    而且她还不忘提醒众僧,释门之所以会面临绝境,完全就是圣佛害的,她做什么都是迫不得已,是为了释门大义,为了释门终生!

    这成功引起了众僧主要是她这边的修士的同心同德、同仇敌忾,在他们眼中,飞鸿就是高大的,正义的,必须膜拜的。

    不如此想不行啊,阵营立场都已经选了,必须认为自己是正义的、正确的。

    要是心智不坚定,要是不能说服自己是伟大的,要是自己不能相信自己,那还怎么舍身忘死跟人拼命?

    圣佛见言语上已经不能压制飞鸿大士,脸上虽然依然保持悲愤,但眼中已经全是寒意。

    他陡然站起身来,“呔”的一声大喝,“大伪似真,大奸似忠!

    “飞鸿,说到底,你不过是贪恋圣佛之位,为此不惜跟外人联手,屠我十万僧众!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血淋淋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今日,本座誓死也要清理门户,尔众听令,诛杀叛逆,斩首魔头,还我释门清净之地!”

    言罢,一手挥下,其前后左右的释门修士们,顿时齐齐起身,凶神恶煞的就要发起进攻。

    李晔眉头微皱。

    说来说去,还是要开打?

    飞鸿大士叫自己来,哪里是做个看戏的观众,分明就是要自己拧刀子上阵啊。

    这婆娘,忒不靠谱了,道门仙庭跟妖族的大战,至今都没有让自己动过手。

    “圣佛且慢!”

    飞鸿大士忽然抬头,直视着圣佛,既大义凛然又悲悯众生:“释门修士已经流了太多血!今日之事,既然只是关系圣佛之位,不如就你我二人单打独斗,分出胜负即可,何必让众僧多年苦修毁于一旦?”

    ......

    说着,不等眼色微变的圣佛说话,飞鸿大士就从高台上一跃而出,并对自己阵营的修士们下令:“无论飞鸿是胜是败,是生是死,尔等都不得插手!谁要是向同门举刀,就是分裂释门,乃我释门大敌,人人得而诛之!”

    一句话,把圣佛噎得脸色青紫。

    执意让僧众出战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正义、大义这个东西,自己占据的时候不一定有用,但是被别人占据了,那就肯定对自己很有害。

    他号召门人一起战斗的计划就此落空。

    李晔很奇怪,为何飞鸿大士敢这么说这么做。

    他同样奇怪的是,为何圣佛看起来好像不愿跟飞鸿单挑。

    虽然圣佛身边的修士,的确比飞鸿大士这边多一点,但也多不了多少。而且他作为圣佛,实力理应比飞鸿大士强不少。

    李晔拉着郡主一起坐了下来,示意对方掏出糕点,他打算好好当一回吃瓜观众,边吃边喝边看好戏。

    郡主自然是乖巧的,掏出一个大大的纸袋,抓了一大把桂花糕,摊在手里让李晔只管拿。

    眼见飞鸿攻来,圣佛也不敢示弱,怒吼一声同时跃起。

    这一声咆哮,格外愤怒。

    白衣飞仙的飞鸿大士,从羊脂玉净瓶中掏出翠绿的细柳枝,看似轻描淡写的向圣佛一点,一滴透明水珠就从枝头浮现。

    圣佛手中多了一柄禅杖,面色狰狞的平直击出,迎上了细柳枝。

    李晔有些失望。

    没有天地异象,没有灵气狂潮,所有的修为之力都含而不发,凝聚在极小极微末的一点上。

    两人在半空有刹那的对峙,空气很安静。

    绝对的安静。

    安静到在场所有人都耳膜破裂,脑袋嗡鸣,意识陷入一片茫茫空白。

    等李晔跟众人一样,意识恢复清明的时候,就看到飞鸿大士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圣佛同样回到了他的高台。

    而这个时候,李晔手里的糕点,还没塞进嘴里。

    看了看飞鸿大士,对方白璧般的面颊上,有两抹不正常的嫣红。而她手中的羊脂玉净瓶虽然没有异样,但其中的杨柳枝却焉黄的耷拉下来,看着好像已经枯萎了。

    再看圣佛,负手而立的样子,仍旧是霸气无比,有睥睨八方之威。

    李晔把糕点塞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咽下,这才问飞鸿大士:“别告诉我,你们还要再战三百回合。也别告诉我,你刚刚败了。”

    飞鸿大士扭头看向李晔,笑得活泼轻灵,像个邻家少女,“高手过招,一招足矣。”

    第二个问题,她没有回答李晔。

    已经不用回答。

    在两个阵营,所有僧人眼神不尽相同的注目中,圣佛叹了口气。

    这一声长叹,仿佛有万千情绪:不舍、惋惜、不甘、哀怨。

    在众僧不解的目光中,在郡主还在吃糕点,李晔已经拧出一壶酒,开始兴致勃勃的品味时,圣佛无悲无喜的对飞鸿说了一番话。

    这话只有飞鸿大士一人能听见。

    等到圣佛的嘴唇不再动作,他的身体便化作无数微粒,当空消散无踪。

    释门一代圣佛,就此神魂俱灭。

    没有死在跟外敌对决的沙场,而是被同门反对者诛杀。

    圣佛座下的僧众,无不盘膝而坐,神色悲苦的开始诵念经文。飞鸿大士这边的修士,最初个个面露喜色,在飞鸿的号令后,也开始诵念经文。

    就好像圣佛还有亡魂可以超度一样。

    李晔受不了念经的声音,就带着郡主走得远远地。直到听不见那些雷音了,这才选了处风景不错的山巅小亭。两人在里面坐着吃吃喝喝,等飞鸿大士过来说话。

    “晔哥哥,我看到飞鸿大士跟圣佛交手的时候,把对方手里的禅杖夺走了。”郡主忽然说道。

    李晔诧异的看向郡主,“你刚刚竟然能看到战况?”

    彼时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现在可是金仙境后期,郡主这身体也太过强大了吧?难道果真如猴哥所说,可比媲美大罗金仙?

    郡主点头认真道:“看到了。那老秃驴好像很没用,连抗争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李晔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

    圣佛的修为很高,但是有伤在身,发挥不了全部实力,但也肯定比普通大罗金仙强很多。

    那杆禅杖既然是圣佛的法宝,定然威力不俗,竟然在跟飞鸿大士的杨柳枝对决时,被硬生生比了下去不说,还被当场夺走,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李晔的疑惑,郡主是解答不了的。

    但飞鸿大士能。

    飞鸿大士过来后,第一时间没说正事,而是跟郡主讨要桂花糕。郡主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捻起一块,放到了飞鸿大士伸出的手里。

    飞鸿大士认为郡主很小气,有些不乐意的撇嘴。

    李晔笑道:“你就知足吧,郡主的吃食可是从来不跟别人分享的,只有我能例外,宝贝着呢。”

    飞鸿大士立即高兴起来,她表达开心的法子,就是伸手宠溺的去摸郡主的小脑袋。当然,被郡主很是嫌弃的闪避了。这让飞鸿大会又是一脸受伤。

    “圣佛最后跟你说了什么?我看他说话时无悲无喜的样子,是真的无悲无喜。”

    李晔拨开飞鸿大士不停向郡主试探的魔爪,鬼知道这婆娘是怎么回事,竟然喜欢逗弄小女孩。

    飞鸿大士悻悻坐到石凳上,说起正事,又一脸严肃:“圣佛说,其实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该死了。之前看错了你,导致一错再错,也是迫不得已。

    “在圣佛看来,在天竺遭受重创的释门,在大唐不能败,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赢取胜利。如果释门连续受创,不能尽快打开局面,早晚会内部分裂,那就会大局不存,大厦倾覆。

    “危机重重之际,唯有放手向前拼杀,狭路相逢不畏死,才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拼出一个未来。

    “圣佛还说,他在圣佛之位上久了,习惯了俯瞰一切,也习惯了强势,更习惯了无所不能。他无法接受后退,也无法接受苟且,更无法接受屈辱。在释门大灾难面前,他更是害怕一退就什么都没了。

    “刚刚论道法会之前,圣佛就知道自己会败,他只是要进一步看看,我是不是能够担起圣佛这个担子,他知道自己没有生路,也准备好死了。

    “而且他作为释门老圣佛,如果不被我杀掉,我就不足以有新佛地位。所以,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他感谢了我,感谢幸好是我站出来,在他将释门拖入深渊的时候,还能让释门拥有未来。

    “最后,他说,你这人他看不透,不管从哪方面。”

    听完这番话,李晔怔了怔,“他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飞鸿大士白了他一眼。

    这对圣佛而言当然不算什么。

第六十五章 识时务 旧相逢

    李晔笑道:“如此说来,圣佛品性似乎很高尚?为了释门未来,宁愿牺牲自己?”

    飞鸿大士想要再去找郡主要桂花糕的时候,被对方毫不客气的扭过身躯,以此回应她老是想要摸自己头的无礼举动,飞鸿大士半点儿也不觉得尴尬,转身对李晔道:

    “当然不是。www.uu234.netwww.uu234.net掌权者为了自己的权力,什么都能牺牲,唯独不能牺牲自我。圣佛能够认可我,当然不是认可我的品性思想,而是认可我的实力。你在凡间灭掉十万释门修士之后,圣佛失去凡间信徒供奉、信仰之力,实力一退千里。

    “而我,则有无空释门源源不断供给的力量,这才能在佛域争斗中取得大势,最终将圣佛逼到跟我举行论道法会的境地,”

    说到这,飞鸿大士摸了摸自己脸,竟然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说到底,我取代圣佛,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其实不是依靠我自己的实力,而是依赖你的帮助。”

    李晔哈哈大笑,表示对飞鸿大士的识趣很赞赏。

    如果飞鸿大士即位为新圣佛后,连这个最起码的认知都没了,那李晔真不介意在凡间灭了无空释门。

    仙域根基在凡间,没了天下作为依托,仙域图景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道门仙庭失去凡间供奉、信仰之力,现在连由练气修士、真人境修士为主力的三十万妖众都无法解决,境遇之惨可见一斑。

    他伸出手,郡主就贴心的双手捧着糕点举过来,让他可以随意挑选。捻起一块放进嘴里,李晔淡淡道:“飞鸿大士既然已经是新圣佛,不知接下来会带领佛域僧众,向哪边进发?”

    飞鸿大士没好气的白了李晔一眼。

    她道:“你这问题好生没趣。释门何去何从,还不是你说了算?”

    李晔笑容浅淡,只顾着吃喝,半响也不言语。

    飞鸿大士这态度让他很满意,虽然看似软弱,但寄人篱下,就得有寄人篱下的觉悟。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没有翱翔蓝天的实力,还想硬着翅膀乱飞,那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是上位者保持权位的起码标准。

    有自知之明,在什么时候都是大智慧。

    圣佛就是因为在高位上太久了,膨胀得太顽固了,忘记这这点,才落得身死道陨的下场。

    飞鸿大士见李晔不说话,也不催促,就在一旁坐着静静等待。

    郡主的糕点她是没法子再去伸手了,郡主已经偷偷给她做了个鬼脸,看样子不是很喜欢她这个喜欢扮雕塑的新圣佛。

    李晔不急不缓道:“说起来,我也只有金仙境,莫说不如飞鸿大士现如今的境界,就是跟你下河东时的实力也有差距。”

    这话看似有妄自菲薄之嫌,但听在飞鸿大士耳中,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既然李晔境界不如她,那么她要奉李晔为主,为了让李晔放心,就得拿出诚意来。否则,李晔是不会安心指挥她和释门去做什么的。

    飞鸿大士认真寻思片刻,道:“道门仙庭内战未止,而外患已然降临。如果我所料不差,凭仙帝眼下对付妖族、通天教主的兵力,并不足以取胜。如果他要确保胜利,估计会将北线大军也调回来参战。”

    李晔不置可否,等着飞鸿大士继续说下去。

    飞鸿大士顿了顿。

    她已经成为释门新圣佛,过河拆桥的伎俩,其实未必不可选。

    杀了李晔,释门就不必听人号令,再趁道门仙庭内乱之时,让佛域僧众挥师东进,也未尝没有渔翁得利的可能。

    若是一切顺利,那就是释门大兴的机会,会迎来从未有过的大好局面,在东土开创从未有过的佛国盛世。

    但飞鸿大士不能这么选。

    眼下,坐在面前的李晔,她有把握杀得了吗?

    诚然,李晔只是一个金仙境后期,距离大罗金仙还有一大段距离。而她在诛杀圣佛之后,已经是大罗金仙大圆满之境,比仙帝不遑多让,比李晔强了太多。

    但面对眼前这个吃喝如常,举止平静的大唐安王,她竟然没有一定能杀了对方的把握。

    她有释门佛域,有数万僧众,可以围杀李晔。

    如果战况顺利,李晔就身首异处;如果战况不顺,大不了也就是让李晔跑了,他并不能在眼下这种局势下,带着妖族高手来复仇。

    但凡间怎么办?

    得益于天道馈赠,李晔一人两身。仙域的李晔死了,凡间的李晔还存在,他已然有覆灭凡间释门的能力。当凡间释门不复存在,佛域就是空中楼阁,就算自己不消亡,也会被其它教派的神灵吞灭。

    杀李晔不能,那就只能听命于李晔。

    飞鸿大士暗叹一声。

    当初下河东之时,李晔修为低微,势力也不过局限于平卢一镇,刚刚有扩张的势头,委实算不上多么强大。

    彼时,他只是凡间的一个小修士,而她是释门佛域有数的大能。

    一个是行走在地上的蝼蚁,一个是俯瞰苍生的仙人,两相比较,无异于萤火之光较于日月。

    而如今,凡间不过数年过去,仙域更是只有短短几日,飞鸿大士再面对李晔时,对方已经是金仙境境界。

    金仙境在仙域或许不能纵横捭阖,横行无忌。

    但李晔能。

    作为河东时的动手,飞鸿大士当然知道,李晔不是一般的金仙境。

    他现在就有斩杀大罗金仙的实力。

    日月还是日月,但蝼蚁已经不是蝼蚁。而是能够主宰日月命运的虚空黑洞。

    深不可测,实力强劲。

    飞鸿大士感慨道:“你在沉云山成就练气时,大唐境内乱兵四起,皇朝即将崩塌,儒释道兵欲争天下,异族大军四面侵占边疆,可谓是风雨飘扬、大厦将倾。

    “而如今,不过短短数年,你平定黄巢,扫平诸侯,威震诸藩。仅凭一己之力,历经无数劫难,扫除一切障碍,硬生生让大唐中兴,还有了重现盛世的希望!此等功德,无论是圣佛还是仙帝,不管表面如何反应,心底早已是惊骇异常。

    “现如今,大唐国祚延绵已然可期,你虽无皇帝之名,已有皇帝之事。当此之际,皇朝内部已经没有你的敌人,也无人敢与你为敌。大唐仁人志士,无不以你为旗帜,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景从!

    “李晔,当下你的敌人,只存在于域外。

    “道门仙庭大战已经持续多时,仙帝大军跟妖族、通天教主联军厮杀不休,胜负虽然未分,但彼此损兵折将、实力大减,已是毋庸置疑。域外神仙,无不觊觎九州洞天福地,机遇摆在眼前,无人能不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飞鸿大士双手合十,低眉颔首,道:“释门早已下定决心,与大唐共存亡,与安王共进退,但凭驱使,绝无怨言。

    “飞鸿意欲率领佛域僧众,直驱九州仙域北境,把守边疆。若契丹神仙至,则与契丹神仙战;若明教神仙至,则与明教神仙战。矢志不渝,死不旋踵,以彰心诚!”

    李晔喝了一口酒,面对飞鸿大士的注视与期待,半响未作置评。

    良久,他笑了一声,“释门驱魔,道门降妖,乃是两门亘古便有的要义。如今传世百千年,早已深入信徒之心,融入修士之骨,汇入世俗之习,绝非新佛所能随意更该。”

    飞鸿大士宣了一声佛号,诚挚道:“请安王示下。”

    李晔喝完酒,随手丢了空掉的酒坛,站起身,来到小亭栏杆前,负手眺望佛域仙景。

    郡主与飞鸿同时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他道:“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没有永恒不衰的王朝,没有始终不变的圭臬,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而今,我李晔立于天地之间,秉帝道立纲纪,持帝剑扫**,便重新立一立天地的规矩。

    “立场决定黑白,阵营区分是非,同袍即为正义,敌人便是恶邪。飞鸿大士释门新佛,你且听好了: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凡我所厌,皆为妖魔,凡我所喜,皆为仙佛!”

    飞鸿大士身躯一阵,嗔目结舌。

    郡主睁大双眼,送到嘴前的糕点顿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飞鸿大士看李晔,如见修罗现世。

    郡主吴悠看李晔,如见君王临朝。

    凡我所厌,皆为妖魔。

    凡我所喜,皆为仙佛!

    世间一切道理,都被这十六个字说尽了。

    世间一切法则,都被这两句话说透彻了。

    而其中表达出的,是李晔君临天下,不容忤逆、不容置疑的绝对帝王英气!

    飞鸿大士半响说不出话来。

    那个曾经在藩镇辛苦鏖战、血腥苦战的年轻人,终于要登临天极,为天地重塑秩序了吗?

    郡主吴悠呆呆看着李晔,眼神奕奕。

    我那个曾经二十年不能修行,却始终苦读不缀的晔哥哥,终于要拨云见日,为日月换新装了吗?

    这一刻,只看那个背影散发出的睥睨之气,两人都体会到了李晔的豪情壮志。

    上位?

    成仙?

    那算什么!

    冲天豪气平澜起,一朝得志换天地。

    这才是仙人之主的气概!

    ......

    仙妖大战进行的分外惨烈。

    妖族大军三十万众,数量占据绝对优势,奈何绝大部分修为境界委实太过低下,仙人一旦冲入,就让妖士死伤一大片,没有自保的能力,旁人想救都救不了。

    然而妖族既然敢跟仙帝开战,就不会没有准备。

    首先,他们的仙人境修士,都会带领真人境和炼气期,组成一个完整法阵,大规模提升攻防能力,让仙人无法破阵。

    仙人虽然修为高绝,但人数却是太少,虽然法阵需要的妖族修士更多,然而三五人围攻一名妖族仙人境主持的战阵,都未必能够迅速拿下。

    战斗一旦僵持,有妖族中坚力量,组成的刺杀队,就会从侧翼杀入。这些妖士整体修为,自然不如仙人出众,但以队出动,配合正面妖士,还是能够有效围杀仙人。

    有强大仙人,冲入阵中之后,固然可以大开杀戒。但杀伤低境修士,只会分散他们的精力。往往这个时候,妖族中的大修士,就会展开突袭,给予仙人意想不到的杀伤。

    很多仙人在进入法阵中,被偷袭至死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他们成功突入阵中,只是距离黄泉更近了一步。

    杀入阵中,并不会让妖士阵脚大乱,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围攻。

    这时候,仙人们才会顿悟,原来妖族的战斗方法,就是以低境修士为诱饵,以他们的性命为仙人境妖士,创造斩杀他们的机会!

    这样的战斗方法,血腥无比,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妖士化作血雾,尸骨无存,但却能够有效杀伤道门仙人!

    妖族深知自身弊端所在,也知道己方修士修为不济,唯一能够取胜的办法,就是以数十名乃至百名低境修士,去换掉一名道门仙人!

    道门仙人没想到妖族会这么疯狂,他们也没见过这样残酷的战斗方式。

    他们低估了饱受压迫的妖士的反抗决心,也低估了妖士为了拼出未来,甘愿牺牲自身的壮烈,更加低估了兽潮战争,激发了妖士怎样的血性!

    在这场战斗中,白狼无异是耀眼的明星。

    他指挥的凶兽大军,不仅攻势凶猛,比寻常妖士更加悍不畏死,而且整体实力要比普通妖士强得多!

    如果说,一百名妖士才能堆死一名道门仙人,那么十头凶兽,就足以换掉一名仙帝大军的战士!

    兽潮是仙帝在妖族领地布局千年,企图倾覆妖族的关键战力,而眼下的局势表明,仙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白狼赤红着眼,在凶兽群中调兵遣将,对万千凶兽如臂指使,或者配合己方小型战阵,或者正面冲击仙人大军,所起到的作用几乎占据了妖族力量的三成!

    凶兽在急剧减少,白狼不时发出阵阵咆哮,却不让凶兽停止猛攻,战斗到忘我的时候,嘴里还在大声高喊:“红袖,你看啊!看着白狼大人为你报仇!”

    战斗了大半日,妖族绝对伤亡数量,远高于道门仙人,但道门仙人的数量,也在持续减少!

    整个战局,就是以这种残忍的战斗局面,才得以维持。

    而当通天教主派系的仙人,缓过一口气,再度加入战场,开始帮衬妖士的时候,妖士的伤亡数量就陡然减少。

    混战,在朝着不利于仙帝大军的方向发展。

    仙帝脸色阴沉,手指不停屈伸,很有亲自上阵的想法。

    “调集了西境大军回援,竟然还不能对付这群妖孽,真是岂有此理!”

    仙帝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死死盯着白狼,目中凶光大盛,“这个妖孽是什么来头,明明境界不高,为何能够号令凶兽?!这些凶兽如此强悍,分明就是我们培养的,为何会为他所用?!”

    陪在仙帝身后的李长庚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仙人在妖族领地,以秘法培植普通猛兽为凶兽,历经数千年才有所成,现在竟然为妖族做了嫁衣裳,莫说仙帝想不通,李长庚也是万万想不明白。

    “传令,让北境大军回援!”终于,仙帝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李长庚悚然一惊,慌忙道:“陛下,不可啊!

    “西境大军回援,就差些让月神教和高原释门,趁机进占关中,若非因为一些意外,长安此时都不在我们手中了!若是让北境大军回援,契丹神教势必趁势南下,他们可比吐蕃难缠多了,届时中原危难啊!”

    仙帝猛然转过头,煞气腾腾的盯着李长庚:“你在质疑朕的命令?”

    “臣不敢!”李长庚连忙拜伏在地。

    仙帝冷哼一声,声音冰冷道:“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不能平灭妖族和通天,仙庭就不复存在,届时我们拿什么对抗契丹神教?只有先解决了他们,我们才能腾出手来,跟一切进犯之敌一决雌雄!”

    李长庚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看到仙帝肃杀的面容,却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末了,只能惺惺作罢,乖乖去传达仙帝的命令。

    在李长庚去传令之前,仙帝陡然说道:“传令,免去杨戬刑法,让他戴罪立功,速速前来杀敌!”

    李长庚精神一振,躬身称是。

    妖族几位大圣,眼下都在被仙人重点照顾。

    别的妖王姑且不说,猴哥在大杀四方,斩灭无数仙人大能之后,眼前终于出现了他最不想见到,又最想见到的对手。

    卷帘大将,天蓬元帅。

    猴哥背持火金铁棒,乜斜着两人,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俩使命完成之后,会在仙庭官运亨通,没想到现在还是卷帘大将、天蓬元帅,一点长进都没有,看着真是让人耻笑。”

    站在猴哥面前的卷帘大将,自然不是虬髯满面,颈挂九个骷髅头的僧人,那边的天蓬元帅,也不是什么肚大如山,人头猪面的丑陋怪物。

    这两人,一个浑身彪悍之气,一个威风凛凛,不仅气势不凡,面相也是一个赛一个刚毅俊朗,当得人中极品之称。

    李晔回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到猴哥跟他的故人重逢、对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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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御仙魔介绍:
大唐皇朝即将崩塌,儒释道三门欲逐天下,异族大军四面侵入边疆。宗室子弟重生长安,前世他为亡国之君,欲为长安布衣不可得,今世他要逆天改运。我有帝剑扫六合,我秉帝道立纲纪,御仙役魔证帝业!帝御仙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御仙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御仙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