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女官来访 以丹换书
闭关之后,张衍于每日夜半,一阳来复之时凝练清浊二气,使其合一归元,在“趁月玉玦”相助之下,他进展极为神速。
除此之外,他每日还特意抽出一个时辰用来凝练“定命玉圭”,这块玉佩每经过一次炼化便能抵挡三次法宝攻击,在张衍看来,价值比一般的法宝还要高。至于剩下的时间,则俱被他用来修炼内窍术。
此法一旦有修炼成,便是不用残玉,他也能辨认诸多药性药理,不但如此,哪怕仙草灵根深植地下,他只要就近路过,便能辨识出来,最为好用不过。
他心中暗自思量,若是有朝一日不在凕沧派了,自己也仗着此技自己熬丹炼药,不必假他人之手。
如此修炼了大约百日后,他已将七十五口清浊之气融合为一,再加上先前所炼,现在还体内已有七十八口灵气,还需炼化三口便能冲破关隘。一气到达明气期第三重境界。
正待他想一气练下去时,却突然听到外间金铃响动,便入定中退了出来。
打开静室之门走到外间,候在走廊上的罗萧上来道:“姬国主幼子珍王姬璋遣使前来,现在碧云轩上外等候。”
“哦?”
张衍倒是没想到这姬璋竟然会来找自己,神色不禁微微有些讶异。
谁都知道,水国之主姬九殇有意废东宫,立珍王为太子,如果不出差错,必定是下任国主之位,而且此次丹会的主角便是此人,倒是不能轻易得罪,把此人晾在外面。
罗萧显然知道轻重缓急,所以特意禀告自己,当下对她投去一丝赞许目光,然后拿出牌符散开了岛上禁制。
只见湖面中,五十多人站在一朵硕大的荷叶之上,当先一人一身着砀域水国朝官服色,却是面如桃花,身姿婀娜。
竟然是一名女官!
张衍神色动了动,凕沧派掌门喜用女修,这姬九殇也喜欢用女官,弄得水国上下竞相效仿,看来这个珍王也不例外。
见禁制已开,女官一行人便踏上了岛屿,她身后跟随着四名托盘女侍,一路娉娉婷婷走到近前,她先看了张衍一眼,然后嫣然一笑,道:“珍王殿下有谕,听闻凕沧派使者张衍丹术高明,特赐下一件眩罗道衣。”
她咬字清晰,声音大而不混,稍稍带有一点暗哑,却听得人很是舒服。
命人将一件深紫道衣端到张衍面前,她又道:“此衣可避水火,挡五金,聚气安神,还请张道友请收下。”
张衍挥了挥手,示意罗萧收下,几乎每个来此的丹师水国王族都有赏赐,所以他也并不奇怪。
随后,他又让罗萧按规矩奉上百枚灵贝壳用作呈仪。
哪知道那名女官却笑吟吟推拒不受,张衍初时还以为她嫌少,却听旁边一女侍道:“我家大人可不稀罕你这几个灵贝。”
女官凤目一转,呵斥了她一声,道:“婉儿,不可唐突,张道友可是周大师嫡系传人,岂可失礼?”
女侍小声道了句:“是”。
张衍看了出来,这女官来此似乎还另有他事,便拱手道:“不知这位上官如何称呼?,
女官亦是大大方方拱手还礼,道:“张道友无需多礼,在下珍茗,上官之称当不得,呼我道友便可。”
既然对方不讲水国官职,张衍也乐得如此,侧身道:“珍道友请进轩中一叙。”
珍茗却伸出如青葱般的玉手,轻轻摆了摆,道:“不必了,今日此来,一为公事,二是私下里有求于道友。”
张衍微笑道:“不知何时,道友请说。“
珍茗叹道:“下官有一胞弟,因月前修炼玄功过于激进,致使邪火反冲,噬伤内腑,需用芦御丹调理,只是此丹虽然炼制虽易,但一炉中却唯有药力最足的那枚方才有用,余者多服无益,听闻任大师曾极力推崇张道友,称道友善辨药性,明药理,是以前来求道友相助。”
张衍点了点头,明白了对方此来用意,原来是任采宣扬自己名声的缘故。
芦御丹在丹中极为有名,能够降心火,去毒气,淬脉络,练“力道”之人有时候过于勇猛精进,便会被内外之火交攻,便会导致头脑迟钝,脾气暴躁,动辄杀人,极不好控制,如果不调理好,很可能失去神智。
不过他觉得有些奇怪,水国那么多丹师,难道就没人能辨别药性?何必求到自己头上?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用意。
张衍暗道:“听说这位珍王性喜炼丹,几乎痴迷,莫非是听了我的名声,是以借此来考校于我?”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问:“丹在何处?”
珍茗道:“已随身带来,婉儿,还不呈上来。”
婉儿应了一声,将手中捧着的一只盘鹤铜炉端了上来。
罗萧上前接过后,婉儿却突然撅着嘴说了句:“这炉一开则需在一个时辰内服下,你可不要没本事胡吹,没得糟蹋了这一炉丹药,还要害二郎白白吃苦。”
张衍神情不变,可本来要伸出的手却又放了下来,静静站在那里不言不动。
珍茗秀眉一挑,凤目凛然生威,冷声道:“婉儿,自己掌嘴十下。”
婉儿一愣,露出一脸委屈之色,却不敢反抗,举起白生生的手掌,一下一下反复抽打自己的脸颊,待停下时,嘴角已有一丝鲜血沁出。
珍茗转眼目注张衍,道:“在下女从缺乏管教,倒叫道友见笑了。”
张衍微微一笑,这才伸手接过那只药炉,伸手揭开,炉盖刚启,只见一道白气腾出,一股香气直冲鼻端,他眯眼看了看,片刻后,指着其中一枚丹药道:“便是此枚。”
珍茗惊讶地看了张衍一眼,嘱咐身旁一女侍,道:“拿去与二郎服用,速去速回。”
女侍不敢怠慢,用准备好的丝帕取了丹药出去,匆匆回到渡湖荷叶上,隐隐约约可见那里还有一名少年被围在中间,脚踝手腕都被镣铐锁起,一见有人喂药,便挣扎起来。
想必此人就是珍茗之弟,没想到了竟然带了来,张衍也不欲多看,一时无事,便站在原地与珍茗闲聊了起来。
一谈之下,珍茗倒是大为惊讶,这张衍原还以为只是一个丹师,没想到此人不仅熟读典籍,而且各种杂记轶事也是无有不不知,与此人说话一点也不觉烦闷,谈性不觉上来,又说了几句后,那名女侍回转了过来,禀报道:“二郎服下后心神安舒,已然睡去。”
珍茗面露喜色,“张道友果然是当世英才。”
张衍淡淡一笑,道:“不敢,侥幸尔。”
珍茗沉吟了一下,目注张衍,道:“以道友之才智,此来丹会,当是明白国主之意了。”
张衍看了对方一眼,轻轻颌首。
珍茗似是松了一口气,道:“不过珍王自然也不会让诸位道友吃亏,此番同意莹云贝场从此为凕沧派所有,三泊不得再为此启衅,另外,道友与珍王也算同道中人,不知道友想要些什么,王爷会尽量满足。”
姬九殇此次是借丹会为珍王姬璋造势正名,让天下人知道他才是下任国主,而《元金命果书》,是练“力道”之法,明眼人自然能看出赢此书的只能是姬璋。
不过既然是丹会,也不能做得太过,别人来给你捧场,你也需得给别人一些好处不是?而且也正好以财物结纳天下同道之心,此番丹会一过,珍王太子之位必能坐稳。
张衍想了想,沉声道:“若是可以,我欲借《元金命果书》一观。”
珍茗没想到张衍会提出这个要求,先是一怔,然后吃惊道:“道友乃是人修,恕我直言,观此书毫无用处。”
张衍却摇头,道:“我观此书并非为了修炼,而是只为解我心中一个疑惑,只是我也不会白取,我恩师一瓶丹药,名为‘化形丹’,凡妖属之类,只要功行待满,服下此丹,必可化形脱壳,”
“哦?”珍茗眼前一亮,水国之中,即便王族嫡系后裔也未必能个个化形,要知道只有化形之后才能修习高深法门,此与人修开脉类似,这瓶化形丹若是真如张衍所言,那对王族的价值简直大到难以估量。
她踌躇了一下,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回禀珍王。”
张衍点头,道:“理当如此。”
茗真看来颇为心急,又说了几句后,匆匆拜别离去。
张衍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先是与罗萧耳语了几句,随后出神的站了一会儿,这才回转水阁打坐。
他本以为以丹换书件事至少要拖个十天半月,至少还要反复个两三次,没想到当天夜晚,珍茗便又再次来访。
将她引入内室后,珍茗捧出一本黄金打造的书册,正色道:“珍王得知有此丹药,喜不自禁,是以催我速拿此书与道友一观,还请道友发个誓言,此书看后,不得再向第二人泄露此书半句内容。”
张衍看着手中道书,没想到这书居然已经到了珍王手中,可就这么容易拿出来给自己看了?
即便是他,此刻心中也泛起一股不可思议之感。
难怪说这珍王爱做荒唐事,视丹如视命,看来当真是兴之所至,便什么也不顾了。
观珍茗言行,似乎此书也是偷偷带出来的,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不是好事么?
他当即发了一个誓言,珍茗表情一松,将此书交给张衍,道:“道友还请速速看完,我还需早些将此书带回。”
张衍点了点头,翻看了起来,以他此刻的记忆,自然看一遍就能记下了内容。
不多时,他放下书册,又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交予珍茗,“珍王亦是此道行家,一看便知真伪。”
珍茗接过,欣然而去。
待此女出岛后,张衍站在水阁栏边,望着前方浩渺烟波,“罗道友,最近城中是否有异?”
罗萧回答道:“道友不提原先倒还真不曾留意,白日我查探了一番,发现除了诸派弟子,海外之妖,尚有为数不少的修为高深者聚在一处,其行颇为可疑。”
张衍摇头叹道:“珍王行事轻佻,率性而为,不是人君之相,怕是丹会之事有变。”
他听闻水国原先那名太子立有百年,现在贸然说废,如果此时再不奋起一搏,怕是以后当是没有机会了。不管是姬九殇有意借此机会一扫东宫势力,还是东宫不甘失败绝地反击,此地都不是久留之地。
不过他目的既已达到,水国眼见可能有内乱发生,再加上水国四面出入不便,再不走那就恐怕就走不了了。
张衍沉声道:“山雨欲来风满楼,罗道友,我等当速速离去。”
……
……
第二十六章 审时度势 广源剑修
“水国纵然内乱,可郎君身份为凕沧派使者,更有诸派前来贺寿的弟子在此,难道水国之中会有人来特意来难郎君不成?”罗萧有些奇怪,水国就算乱起来,恐怕也牵扯不到张衍头上。
张衍摆摆手,道:“珍王行事不密,易出事端,若是他丹会安然无恙,那还罢了,若是他被逼去位,甚至被囚,往日点滴小事亦可变成大罪,比如今日借金书一观,若是一旦被揭出来,便是一条上佳罪名,我再不走,难道坐等被牵连进去么?”
砀域水国地势奇特,任你修为再高也无法飞遁,如果大乱一起,无论是哪一方掌权都势必封锁八个出入口,免得重要之人逃脱,这样一来,生死操便诸他人之手,这可不是张衍所希望看到的。
罗萧神色一凛,道:“郎君言之有理,我速去准备船只。”
张衍却喊住她,道:“慢来,走之前你先去买上一批鱼妖美姬,我带回岛上去装点景色。”
他一直在想如何将罗萧带入门中,现在却想到,他此来水国,不是最大的机会么?买上一批女妖,带回门中,不但可以用来结纳同门,而且还可以借此掩饰罗萧身份,将她光明正大留在身边。
罗萧妙目一转,便明白了他的打算,点了点头,告退走了出去。
张衍看着夜色下泛着点点波光的湖面,暗道:“可惜只要三口灵气便能突破明气第三重境界,如今看来却是必须要走了,只是此处地脉阴幽寒气不能浪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水底地脉深处涌上来的寒气一丝一缕收入气窍中。
如今他共有三个气窍,第一个气窍化炼三窍术,第二个气窍存煞气及阴阳二毒,第三个气窍正好用来吸纳寒气。
这一气窍内的寒气,想来炼化一滴幽阴重水却是够了,等回到凕沧派后再寻一处阴寒洞府就是。
半个时辰之后,南桂宫西侧水瑜苑中,姜玥推门而入,却见师兄沈跃峰正在擦拭一把飞剑,他眼神虽然如平时一般波澜不起,但目光中那一抹凌厉杀机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甚至他的手腕还有些轻轻的颤抖。
姜玥上前,关切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沈跃峰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派去监视张衍的人有了回报,说是此人今日子时后开了碧云轩的禁制,正在四处寻觅船只,似有去意。”
姜玥一惊,道:“师兄,你是想要……”
沈跃峰神情平静地将手中拭布一抓,顿时将其化为一片碎屑,“此是一个好机会,张衍身为凕沧派弟子,我要为二弟报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此正是上天开眼,赐我良机,我又岂能错过?”
姜玥脸上浮起一抹担忧之色,道:“可是师兄,再过几年便是十六派斗剑了,我虽然也想为沈师兄报仇,但又何必急在一时?”
沈跃峰却坚定摇头,道:“你也看到了,那张衍的修炼神速,如今已堪堪到明气三重的门槛,凕沧派大门大派,若是再等上数年,不知道他的修为又到了何等地步,我此时不杀他,未来更是难杀。”
姜玥见劝不住沈跃峰,便小声提醒道:“师兄,那张衍身边那女修似也很厉害,你有把握么?”
沈跃峰冷哼一声,道:“我有元符在手,灵气生生不绝,又有何惧?”他站起身,袍袖一挥,只闻“锵锵”连响,桌案上六口飞剑尽皆跃起,一齐被他收入了袖中。
鸡鸣时分,张衍便准备踏上归途,此次罗萧一气购得了百多名鱼妖美姬,雇佣的五艘船在宽阔的水面上一字排开,在晨风雾霭中劈波斩浪,一路向出口驶去。
进入水国时,他们从南侧地势高处顺流而下,而出水国时,他们需绕逆行一圈到上游,再从另一个出口顺着一条江河向北出去。
船行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原本万仞之高的山壁慢慢低矮下去,湖面渐渐高抬起来,天空变得疏阔开朗,一轮淡白月轮还挂在其上未曾消去。
又行了十数里,转过几个河道,此时已是卯时,旭日动升,朝霞若舞,江面上金光灿烂,烟云一扫而空。
前方出现一座巨大山壁,其腹中有一高达六十余丈的洞口,湍急水流从中而过,发出哗哗声响,偶尔有一两只仙鹤啸声而过。
罗萧道:“过了这条江河,便算是正式出了砀域水国的地界。没了地脉元磁化力,就可飞遁了。”
这时,她突然回转身看了几眼,道:“郎君,你看那艘船一直尾随在我等身后。”
张衍回头一看,只见远处有一条船靠了上来,不多时便到了六十七十丈之外,一个身着青衫的修士站在船头,他一眼便认出,正是那日在南桂宫驿馆与他擦肩而过的那名玄光境修士。
看到张衍目光看过来,这人面色一沉,骈指一点,亮芒一闪,一道剑光破空而来,罗萧连忙连忙上前挡住,身上黑色玄光一放,便如屏风般托住了那把飞剑。
见一时落不下来,飞剑“刷”的又飞了回去。
张衍远远问道:“尊驾何人?”
青衫修士一声暴喝,道:“张衍,你还记得沈静岳否?”
张衍点头,道:“沈师兄自然是记得的。”
青衫修士厉声道:“我便是沈静岳的大哥沈跃峰,当日荡云峰下,你害我弟吐血身亡,今日我便是前来索命。”
张衍却大笑起来。
沈跃峰一怔,恼道:“你笑什么?”
张衍冷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我笑今日你欲杀我,殊不知今日我亦可杀汝。”
沈跃峰勃然大怒,道:“小辈,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他袍袖向外一挥,数道匹练般的剑光瞬息飞来。
罗萧身上玄光向上一卷,裹住了一口飞剑,此刻又是一道剑光劈来,玄光一展,亦是托住,哪知道其后还有四道剑光齐至,她退后半步,手中也是多出了一口法剑,将三把飞剑勉力拨开,到了第六道剑光的时候,再也抵敌不住,不得不退后躲避。
她没有趁手兵刃,六道剑光轮转而下,一时逼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张衍见状,立刻抛出一物,道:“罗道友接住。”
罗萧赶忙接过,此物一到手中,她心神一定,见一道剑光落下,她挥手一挡,“锵”的一声将一柄飞剑砸中,剑身灵光一消,便掉了下来,得了这丝空隙,她法诀一掐,道了声:“去!”
手中法宝飞入中空中,只闻一声金铁爆响,迎头就将一把飞剑撞了下来,又横着一撞,又破了一柄飞剑。
沈跃峰见连折了三把飞剑,心中不由一惊,见罗萧手中之物红光烁烁,形如锤状,便看出这是一把转破飞剑的法宝,急将剩下的飞剑召回来,罗萧哪里肯放过,手中撞心锤衔尾追了上去,“当”的一声又将一把飞剑敲落下来,掉入滚滚江水中顷刻就不见踪影了。
待沈跃峰把飞剑召回时,见手中只剩下了两把飞剑完好,他冷哼一声,道:“既不圆满,留你何用!”一用力,“咔咔”两声,便将两把飞剑折断,扔在了甲板上。
他目光如剑刃般盯着对面船上,法诀一掐,一道金色光芒从额头正中冒出,手指往前骈指一点,道了声:“杀!”
罗萧玉容上微微变色,疾呼道:“郎君快躲,此是剑丸!”
修士练成玄光之后,再用精金之物练成剑丸,经过祭练使其与心神合一,玄光便能寄托其上,能遥使飞起杀人。
这剑丸反复凝练之后,品质当会愈来愈佳,使用之时更是如臂使指,灵活诡变,普通宝物便是能挡得一下,也挡不住后面连环飞斩。
在正面厮杀中,使用剑丸之人往往最难以对付,因为法宝一出,使剑者见势不妙,便能借剑光遁走,待对方法宝一收,他又能回转过来。
如果此人剑法再奥妙一些,来回几次之后,便能招呼破绽,将一个修为差不多的同辈斩在剑下。
见剑丸飞速而来,罗萧连忙驱使撞心锤去迎,怎奈这法宝她没有被心血祭练过,运转之间难免有些迟钝,剑丸一个盘旋就绕了开来,往张衍直斩而去,罗萧见阻拦不及,不禁花容失色。
正在此时,却头顶一黯,面前宽阔的江面也被一处山壁挡住,原来船只正好转入了一个弯道,飞在空中的剑丸略略一滞,便又飞了回去。
罗萧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这把飞剑还未开得剑灵,不然灵性一成,剑与神魂相合,剑丸所在之地皆能在心中映照出来,绝不会失了目标。”
说到这里,她又不免叹道:“当年我走得是‘气道’,若是我练了‘力道’,玄功一转,浑身上下坚若金铁,再有一把神兵在手,何惧他这白精剑丸?”
张衍却气定神闲,似乎胜券在握,道:“道友莫急,此时看他虽是气势正盛,然则却是离死不远,使飞剑者在于能击能遁,想战便战,想走边走,可如今地脉元磁化力使他不得飞遁,此刻又一心杀我,已失了最大优势,如这样我两人若还杀不了他,岂非笑话?”
……
……
第二十七章 江上激斗 纳气元符
张衍见前方江水曲折弯绕处颇多,心中立刻有了主意,侧首小声对罗萧说了几句,后者会意,纵身一跃跳便入了滚滚江水中,身姿轻巧,不见一丝浪花泛起。
张衍自己,则使了个弄雾的法诀,霎时间,一片大雾从仿佛从天而降,不但将五艘大船尽皆裹了进去,便是连江面上也被一片淡淡云烟所缭绕,远近景物若隐若现,如幻似真。
待沈跃峰的船只从水路弯道处转过来时,见到眼前这雾锁深江的景象也不觉眉头一皱。
如果他将神魂练到与剑丸相合,那么何须在意眼前迷障,只需一剑斩去,任他什么法术也遮不住心眼,可是现下他却不免生出一丝烦躁,只要出了这条江河对方就能起身飞遁了,那时候随便往深山里一藏,他上哪里去找?
正在这时,他却觉脚下轰然一震,船身猛地摇了几摇,然后操舟人大喊道:“漏水了,漏水了。”
沈跃峰一怔,这里虽然江流湍急,但他所选操舟之人皆是水国中的好手,常年在这江面往来,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走个来回,就算有些雾气,又怎会如此容易出事?这定是这张衍弄鬼!
他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想阻我?”从船头一跃而下,脚下玄光托在脚底,一路踏水冲入雾中,循着声响向前方的船只追赶而去。
水面上轻轻一响,罗萧滑了出来,跃回了甲板,身上竟然一滴水渍也无,她笑吟吟道:“郎君,已打穿了他的座船。”
张衍颌首道:“做得好。”
虽然前方雾气弥漫,但是他仍将沈跃峰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神情镇定地伸手入袖,取出镇魂砚和宣命笔扔给了罗萧,又低声交待了几句什么,自己则拿出金磁铜镜放在手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沈跃峰并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在水面上奔跑了百步之后,听到前方船只的响动大了起来,知道对方距离自己已经不远,一挥衣袖,一张符纸凭空跃起,再单掌一拍,喝道:“破!”
符纸无火自燃,然后向前一飘,眨眼间附上了船体,一团青色火焰“轰”的一声爆开,星火点点向四面飞去,周围五丈之内的雾气顿时被席卷一空。
视界一开,沈跃峰立时看清了张衍两人的身影,哪里还有半分迟疑,手指向前一点,盘绕在身侧的金色剑丸一顿,一窜,便向着张衍疾刺而来。
与此同时,罗萧也是手腕一抖,一支云纹朱笔飞上半空,然而并不是冲着剑丸迎去,而是直直地冲向了沈跃峰。
剑丸转瞬间就来到了张衍身前,眼见得剑丸就要一穿而过,突然间一点白光乍起,“定命玉圭”从他胸口自动飞出,准确无误的格住了剑丸,两者在空中一撞,俱都滞了滞。
机会!
张衍目光一凝,右手那面金磁铜往上一祭,铜镜在空中一翻,一道毫光映照下来,这宛如实质的光芒顿时就把剑丸定住。
一见剑丸被定,沈跃峰一惊,正想把剑丸招回来,却见宣命笔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不得已下放弃这个举动,大袖一挥,数十道符纸腾起,须臾燃烧起来,一团灰色烟雾挡在了前方,宣命笔只是一刷,便消了个干净,没了掌控,宣命笔灵机也失,又重新飞了回去。
此时见剑丸在光芒中左右挣扎,张衍哪里还容它走脱,嘴一张,一口混着阴阳二毒的煞气喷了上去,刹那间,就像是烙铁丢入了冷水中,“哧”的一声,上面的玄光变得晦暗了下来,挪移中现出一丝僵硬。
罗萧早已得了张衍的嘱咐,见机会果然出现,左手中等候已久的撞心锤一起,这一次却是正正砸中了剑丸,“乒”的一声,剑丸上附着的玄光一阵猛摇,似乎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崩灭一般。
沈跃峰那里抽出手来,掐诀试图唤回剑丸,怎奈其上玄光消散了大半,只见在铜镜光芒中摇摆,却始终脱不出来,当即大喝了一声,张口吐出了一道玄光,这一道玄光中暗含金铁之象,乃是他气机所化,不亚于普通飞剑,可不是寄托了金白之物的玄光,罗萧却是不惧,她身上的玄光同样是分出一道将其挡住,手中不停,驭使撞心锤再次砸在那枚剑丸上。
只闻一声爆鸣,剑丸上玄光消散,“咔嚓”一声,出现一丝裂缝,失了灵气,从空中掉落下来。
沈跃峰只觉心中一疼,“噗”的吐出一口心血,抬眼一看,不油目眦欲裂,那枚剑丸在张衍和罗萧两人合攻下已经光芒全失,犹如凡物,显是已被破去。
他一身本事有大半在剑丸上,此时被破,见张衍和罗萧两人难以对付,神色间有些犹疑起来,
张衍看他似乎退意,怕他就此走脱,故意大声讥讽道:“沈跃峰,你气势汹汹而来,枉我当你还有什么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现在你剑丸被破,看你还有何物伤我!”
沈跃峰一听此言,心头逆血上冲,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大喝道:“张衍小儿,道我取不了你性命么?”手一挥,十几道亮闪闪的符纸旋转着飞了过来,居然散出一股锐利的金铁气息。
罗萧眼中露出藐视之色,轻哼了一声,将手中宣命笔架起,此笔在空中一转一抹,便如画出了一道无形气场,转瞬间就将这些符纸尽皆刷去,张衍收了铜镜后,看准了机会,也是袍袖一挥,一点青芒直奔对方前胸而去。
如意神梭还未到身前,沈跃峰顿觉浑身汗毛乍起,一股危险感直斥心头,来不及再做别的动作,背后玄光如潮水一般涌现,顷刻间便凝聚一点挡在前方,好不容易再将如意神梭拦住,那边罗萧又驭使着宣命笔向他落下,不由低喝了一声,身上居然又涌出一道玄光迎了上去。
宣命笔一转,便见这一道玄光刷去,再落下时,沈跃峰身上又是一道玄光上来挡住,罗萧使笔连刷了三次,可是每刷去一次沈跃峰便又生出一道,仿佛他的元真无穷无尽一般,顿时醒悟到对方可能有什么增补元气的宝物在身。
她冷笑一声,两道黑色的针芒浮现在了身后的玄光中。
这是她亲手炼制的芒谲毒针,由她齿下之毒淬炼,色泽与她玄光一般无二,发动时无声无息,发动玄光时突然窜出伤人,防不胜防,当初贺方就是被她刺中此阵后浑身僵木,不能动弹,以至于被她轻易取走了性命。
她左手暗暗捏住撞心锤,待沈跃峰身上又是一道玄光被刷去后,立刻脱手一打。
沈跃峰这时也颇为狼狈,他已萌生退意,只是想走脱却被如意神梭缠住,他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正面已是这么难以抵挡,哪敢放任这其追在自己背后?
正想找机会逃走,眼见宣命笔刚退,撞心锤又来,不由一惊,正想用玄光挡住,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从眼前一闪而过,身躯顿时一麻,却是气机一滞,此刻只来得及勉强偏了偏身体,“砰”的一声,撞心锤顿时将他肩头击碎,惨叫一声,再也稳不住身形,往水中落去。
见沈跃峰落水,张衍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忙高呼一声,道:“罗道友!”
罗萧点头应是,右掌一托,一方黑沉沉的巨砚当空化展开来。
镇魂砚张衍使用时只有五丈大小,可到了罗萧手中,却一瞬间便扩大到了三十丈方圆,连这段江面都被笼在其中。
罗萧娇叱一声,手掌一翻,镇魂砚往沈跃峰落下的地方一落,“轰”的一声,这一下巨浪翻滚,波涛急涌,连江面上的五只般都被推到了百丈之外,齐齐倾覆,船上原本载着的鱼妖美姬纷纷跃入水中,不见害怕,反见欢呼雀跃,不过她们都有血契在身,张衍也不怕她们走脱。
罗萧盯着江面看了几眼,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收回砚台,俯身钻入水底,镇魂砚有能定住神魂肉身,身中剧毒的沈跃峰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跑出去,挨了这么一下,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张衍站在水面上随着浪头上下起伏,待波涛渐渐平缓,“哗啦”一声,罗萧钻出来,将一只乾坤袖囊甩给张衍,道:“此人尸首糜烂,元灵也已散了。”
张衍伸手接过,顺手打开一看,见此人身上也除了丹药之外,还有几本道书,拿出一看,上写“符囊书”三个字,却是广源派的秘传的制符法,他随手翻了翻,见字里行间中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注疏,便不禁多看了几眼。
这本书原本是沈跃峰待丹会之后送与姜玥的,所以当中的注解写得很是尽心,哪知道现在却便宜了张衍,想起那些飞符竟能稍稍抵挡法宝,还有诸般妙用,他不禁心透一热,看得入神起来。
这时罗萧却靠到了他身边,取出一物,道:“郎君,你且看这是何物?”
张衍抬头一看,见罗萧手中的这东西似乎也是一张符箓,只是上面金光流转,灵气缭绕,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罗萧兴奋道:“此物名为‘元符’,乃是广源派一家独有,乃是门中长老炼制,能将元真灵气送入其中,待与人争斗时再从中取用,好用的很呢。”
“嗯,这就是元符?”
听到此物来历,张衍的眼底也不禁飘过一丝喜色。
……
……
第二十八章 青石照壁 正源剑经
张衍曾听说以前广源派擅制符箓,又骄狂自大,很是得罪了不少门派,千年前那一场大变后,门中几位顶梁长老坐化,掌门也是下落不明,后继者又缺乏杰出之辈,是以被几个敌对的门派夹攻,以至于元气大伤。
自此生生从一个一流大派沦落到二流,最后还是靠南华派将其保了下来,不过每十年都要向南华派上供一大批秘制符箓,其中就有这元符在内。
有这元符在手,平时纳入灵气元真,在争斗时便不虞后继无力,倒的确是一件好东西。
张衍将手上东西收拾妥当,又把上百名鱼妖美姬重新收拢起来,见此地距离走出地脉元磁化力的范围已经不远,便索性踏波前行,不到二十里后,他觉得身上那股束缚之感已经渐渐减弱,便放出三只飞舟,将一众鱼妖美姬尽数载上来,飞空腾起,一路往西回转凕沧派。
行了一个多月之后,龙渊大泽便赫然在望了。
这次回程之中,张衍陆续又炼化了两口灵气,只留最后一口灵气将合未合,盖因为在冲击明气第三重境界时他忽然心有所感,觉得时机未至,既然冲破关隘近在眼前,他也不急在这一刻,索性决定回到门中再做计较。
所以剩下的时间他把心神沉入了残玉中,用在了如何炼化幽阴重水上。
要知道这门法诀所以称之为“法”,那是因为除了需要阴幽寒气之外,还自有一套复杂的运转炼化过程,气机需在经脉里来回游走,上下穿行,抽浊取铅,其繁杂之处差点比得上他开脉时所用的玄元妙录了。
按“澜云密册”所载,每炼化一滴幽阴重水需时一百零八天,依他看来,如果不是对此法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修士,就算再多熬几十天也未必能成功,幸好他有残玉在手,一月之功可抵两年不到的时间,就算是磨也磨出来了。
飞舟进入龙渊大泽后,自有值守的巡弋弟子上来查问,见是出使砀域水国的真传弟子回转,态度俱是恭敬有加,张衍一路畅通无阻,先折返灵页岛,打开禁制安顿罗萧和一众鱼妖美姬,稍作停留后,又往丹鼎院飞去。
既已回到了门中,他也不急,操舟缓缓而行,观览沿途景色,到了隅中时分,方才进入丹鼎院。
飞过三殿之后,见周崇举那只渔船正在湖心泛游,往那处赶去,一落到船上,便有值事道童惊喜大呼:“祖师,张师叔回来了。”
张衍在门外整了整衣衫,随后迈步进入阁楼。
见他进来,周崇举放下手中书卷,脸上微现讶然,道:“师弟此去不过五月时间,怎么已然回转?”
张衍寻了一只圆凳坐下,叹道:“一言难尽,我在水国中遇一丹师,名为任采,此人对水国之内局势尤为熟悉,和几位部族族长也有深交,师弟我从他话中听出,如今各部都在大批购进金铁神兵,凶牙利刃,初时我还不以为意,只是之后见珍王行事不密,不似人主,城中又杀机渐起,是以尽早抽身,幸好允诺我派的印书已经到手。”
周崇举精神一振,道:“印书到手了,拿来我看。”
张衍从袖中取出一封金册印书递了上去。
周崇举接过翻了翻,见上面除了国主印,只有珍王印,却唯独缺了各部族长的印章,便摇摇头,道:“看来师弟所料不差,各部族长与姬九殇貌合神离,内乱在即,否则不会匆匆将这封印书交下,水国一旦内乱,我等必与三泊湖妖再起杀伐,这封印书有等若无,不过我等却可在大义上站住脚,这件事你也算办了个完满。”
这封印书却是当初夹在那件眩罗道衣之内,一并送到张衍手中的,原本他还有些奇怪对方用意,后来才渐渐明白。
怕是水国中一些族长并不赞同将莹云贝场分与凕沧派,但姬九殇又正准备扶珍王上位,怕凕沧派在这时翻脸,所以绕过各族长来了这一手,先给凕沧派一个定心丸,待回头收拾了国中事务就不怕有人反对了。
周崇举放下金册,问道:“我听闻使团在路上曾遭深津涧水妖截杀,苏氏遣了人方才将你们救下,只是此番苏氏却折了一名弟子,可有此事?”
张衍冷笑一声,道:“苏氏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周崇举露出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见张衍并不细说其中详情,他也不再追问,而是拍了拍金册,道:“此书由我去交予掌门,既然师弟你已回转,那不妨去英罗岛青岩照壁那里听道,今日恰是陈长老传授门中飞剑之术,末辈弟子皆可前去听讲,十六年一会,机会难得,你可不能错过了。”
入门弟子已十六年之期为一辈,此辈并非指的师承关系,而是指入门年资,张衍进入上院一年不到,按这么算的确是“末辈”。
“传授飞剑之术?”
张衍神色一动,想起之前沈跃峰在江面上用飞剑杀得罗萧步步后退,几乎不能抵挡,如果不是诸般法宝在手,又借了地利,要对付这个人可是当真极难。
他早有听闻,东华洲**派,唯有五派弟子能在明气期驭使剑丸,而凕沧派就在其中,今日他一回转门中便有人传授飞剑斩杀之术,心中觉得委实应当前去观摩一番。
又与周崇举说了几句,他便起身告辞,出了渔船后,驾驭飞舟径直奔英罗岛。
半个时辰之后,前方出现一片四面环山茂树,形如大盆的岛屿。
岛屿正北方靠山处横卧着一块九十丈高,光滑如镜的巨大青碑,此石面前有一片宽阔平地,此刻人头攒动,一眼望去,怕不有万数之众。
凕沧派门中长老每隔一年必要开坛讲道,传授诸般玄门妙法,如今正是轮到陈长老讲道,而这位长老却不论是你是否有师承,是否是寒谱出身,只要是末辈弟子,皆可前来听讲。
到了这里,张衍不敢贸然飞遁,远远便从飞舟上下来,步行来到这片平地上,见每个弟子座下都有一处石墩,如今差不多都坐得是满满当当,只是前方还有两处空位,正想迈步过去,不远处一名女修却站起来,招呼他道:“这位师兄,前方那是云师兄和孟师兄的座位,这边还有空座。”
张衍一怔,回头一看,见那名女修大约十五六岁,圆脸樱唇,清秀可人,明亮的双目中自有一股天真烂漫之意,见她身侧果真有一处石墩,似是什么人刚刚离去,便走上前去,微笑道:“那就多谢这位师妹了。”
这名女修此刻见张衍的目光望来,脸上却微微一红,道:“师兄客气了,若是冲撞了几位修为高深的师兄便不好了。”
此处座位实则是按修为排布,最前面便是明气二重,三重的弟子,接下来便是明气一重,开脉弟子。张衍所练太乙金书杀机暗藏,不是修为高过的他人决计看不出来他的境界,被误以为修为不高也实属是正常。
张衍坐下后,拱手道:“还未请教师妹名讳?”
“我名琴楠,不知师兄……”
女修正想请教张衍名姓,哪知樱唇刚启,却听到一声磬响,悠悠传遍全场,一名道童站出来喊道:“时辰已到,祖师开坛传道,众弟子不得喧哗。”
所有人立时噤声,凝神看向前方。
张衍抬眼看去,只见照壁左侧有一处石台,一个阔面长须的老道端坐其上,想必就是那个陈长老,他手中拂尘一挥,随侍在身边一个弟子站了出来。
这名弟子来到青石照壁前,一点额头,顿时飞出一点白光,一枚剑丸跃入半空,在他身周盘旋飞舞。
他望了望陈长老,后者缓缓颌首,便转过身来,朝着众人大声道:“此剑法名为正源剑经,今日观后,众弟子不得私相授受,不然定有门规严惩。”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且看好了。”
他骈指一点,白色剑丸如离弦箭矢一般飞去处了三十丈远,然后在空中盘旋飞舞起来,一时间,上下光影穿梭,往来如同百条银鱼嬉水,看得人目眩神迷。
直到最后,他法诀一掐,道了声:“回!”这枚剑丸又重新回到额头之中。
一路剑法使完,他朝众弟子拱手为礼,重又回到陈长老身边站好。
此时,底下众弟子中响起了几声惊呼,原来那近百丈高的青石照壁之上竟如波纹荡漾,现出了一道道剑法轨迹,仔细看去,像有一无影仙人在其中腾挪起舞,竟与刚才那名弟子使用的剑术一般无二,只是放大了数十倍,连其中细微变化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凕沧派门中的青岩照壁,只要在此石面前演练一番,能将所使法术和动作映照下来,重现一遍后方得消散。
众弟子知道机会难得,都是紧紧盯着,怕错过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细节。
张衍也是凝神细看,隐隐若有所悟。
待照壁上光影一去,陈长老眼皮一搭,似是眯起,拂尘朝着坐在前排一名弟子一点,缓缓道:“冯铭,你可曾看得明白。”
这名弟子站起,朗声道:“这门剑术精绝高深,以弟子修为见识,只能勉强记下。”
陈长老点头,手指一点,一点白光飞此人手中,道:“你且上来演练一番。”
“是!”这弟子接了剑丸,走上前来,面对上万名弟子的目光,却是镇定如常,深吸了一口气,手中剑丸腾起,重新演练起刚才那名剑术。
张衍小声问道:“此人是谁?”
琴楠奇怪道:“师兄不认识冯铭冯师兄么?在我辈之中的他可是天资横溢,入门十五载,已是明气三重境的高手了,据说如今已在找寻云砂,凝练玄光之种,可是诸位上师都看好之人呢。”
说完之后,琴楠红扑扑的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场上剑光腾起,剑丸在手中翻飞不停,张衍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人天资倒的确不差,虽然这套剑术的大致路数这里人人都能记住,但是其中精巧奥妙之处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出来的,这人只凭悟性便能模仿出几分来,却也难得了。
一路飞剑之术使完,冯铭收了剑丸,朝周围拱了拱手,他虽然表面谦恭,但是那眉眼中的傲然之色却是无法掩饰。
陈长老微微点头,道:“这套正源剑经虽是我派入门飞剑术,但短短时间内,你能演练一遍也不容易了。”他伸手抚须,又道:“前日门中荀师兄练了一套剑丸,乃是星辰精沙所铸,本为十枚,他言过盈则亏,是以分与我一枚剑丸,今日我便以若十日为期,届时再考校尔等,若谁能参悟这剑法一二分的,我便将此物赐下。”
话说到这里,场上万数弟子眼中皆是激动之色,那冯铭眼中也是一片火热,星辰精沙,那可是元婴以上的修士才能炼制,若是能得到这枚剑丸,此身战力何止翻上数倍。
陈长老见下方众弟子情绪高昂,他微微一笑,拂尘一甩,霎时间,上万枚白光洒了下去。
见一点白光到了自己面前,张衍伸手一接,一枚白金剑丸落入手中,却是给自己演练剑术所用。
他不禁微微一笑,若是比较玄功修为,自己未曾达到第三重完满,毕竟还差了一筹,可若是比试参悟剑技法门,他却是谁也不怕呀。
……
……
第二十九章 英罗比斗 张衍争剑
钟磬一敲,陈长老嘴唇翕动,一篇驾驭剑丸的功法便传入众人耳中。
张衍只觉随着那醇厚的声音,一道口诀直入心头,再在脑海中一一显现出来。
对照着剑式细心琢磨了一下,便发现这门飞剑术的关键全在这篇法诀里。
其中先是讲明了修士如何用灵气附着到剑丸之上,再驾驭飞走,接下来又详细阐述了诸般运转剑丸飞斩的诀窍。
灵气由清浊两气炼化归一,自然能分能合,有阴阳变化,可使剑丸上下翻腾,前后挪移。
不过张衍觉得,虽说这驭剑法在场上万弟子都可演练,但这法门实则只有明气二重之后的修士才能发挥最基本的威力,至于开脉修士,如果连一口清气也没有炼化出来,那根本就别想驭使剑丸,更别说飞剑伤敌了。
所以这有资格争夺那枚星辰剑丸的人,也就是坐在前排的那些修士罢了,其他人只能观望而已。
这时,张衍身旁的琴楠一声欢呼,只见她手中那枚剑丸居然升了起来,虚虚浮在半空,此刻她脸上全是兴奋雀跃之色,一把抓住张衍的袖子猛摇,喊道:“师兄,师兄,你看你看。”
张衍只是笑而不语,片刻后琴楠便醒觉了过来,慌忙松手,脸上一红,道:“师兄勿恼,师妹我一时忘形啦。”
张衍微笑道:“无妨,当初我凝练出第一口清气时,也是如师妹这般高兴。”
他暗暗点头,这琴楠不知在哪位长辈门下修行,竟然须臾间就能凭着一口清气就能将剑丸浮游起来,纵然不能再更进一步,那也只是修为所限,资质却是绝高的。
纵观周围的这些弟子,多数人无不是苦着脸对着剑丸发呆,或者还在皱眉运化口诀,有的干脆就是一脸茫然,哪里像她这般轻松?
这名女修,有着一颗未经琢磨的赤子之心,无得失之念,是以才能神意相合,专一用剑。
他再看了一眼前方那些明气二三重的弟子,见那些人手中的剑丸也已在上下盘舞,也不再犹豫,心神往残玉里一沉,原本坐在玉中的分身蓦然睁眼,驾剑而起,按照青石照壁上所观的招式,一笔一划仔细演练起来。
外界虽只有十日,玉中却有大半年的时间供他慢慢参悟。
琴楠见张衍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只当是在参悟口诀,也知道此时不该打搅,一个人喜滋滋地摆弄着浮在空中的剑丸。
这正源剑经中所述剑招,其实只是运剑法门,对敌时讲究寻机而变。
对于张衍这个境界的修士而言,可以选择的攻击方式也并不多,所以他着重磨练是其中被称为“一气呵成”,“虹光天芒”,“重浪高叠”这三个最为重要的运剑技巧。
整篇剑经都是以气御剑的诀窍,他相信,如果要评价一个人对这套剑术的领悟程度,只要看这三个技巧掌握的如何就可以了。
虽然他悟性比不上一些绝顶资质的弟子,但是他胜在心性坚韧,也不去花费时间参悟其中奥妙,只是深信熟能生巧,于是他在残玉中反复演练,这三招剑式每天都要重复千遍以上。
不过在玉中虽然身体不虞疲倦,心神消耗却是实打实的,外界每一天过后,他都会退出残玉,服下一枚养神丹,默默休息半个时辰之后这重新进入玉中。
到了后来,他已经慢摸透了其中规律变化,不过他却感觉这门剑法似乎意犹未尽,好像还留有后手未曾传下。
但这也是在情理之中,贪多嚼不烂,以在场众弟子的修为,如果连眼前的剑法都驾驭不好,更何谈之后的精妙剑术?是以他只顾巩固眼前成果,不去多想其他。
十日时间匆匆而过。
这一天辰时,一些连剑丸都不能祭起的弟子早已放弃,只有那些稍稍掌握了一些门道的众弟子仍在琢磨剑术变化,却闻石台上玉罄一响,只听有道童喊道:“十日已到,众弟子罢手。”
全场飞腾的剑丸都停了下来,抬头一齐向石台上看去,陈长老目光往下一扫,虽然眼神温和不带火气,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过来的时候,众人却是心头一跳,纷纷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
陈长老的目光最终落在冯铭身上,和颜悦色地说道:“冯铭,你演练得如何了?”
冯铭连忙站起身,恭敬回禀道:“虽则还不能穷透其中之理,但也摸到了些许门径。”
陈长老道:“如此,你可再上前演示一番,让我看看你比之十日前有何长进。”
冯铭却是一挺胸,拱手道:“禀长老,只是演练的话,却显不出什么来,弟子愿以此新学剑术,与同门切磋一番,以证这些时日来的心中体悟。”
陈长老闻言一笑,拂尘一摆,抚须道:“如此也好。”
得了陈长老的许可,冯铭转过身,对着在场上万名弟子拱了拱手,大声道:“众位师兄中有谁自认在此剑术上领悟独到,有意一争星辰剑丸,皆可上来与冯某比试一番。”
这话说得着实是傲气却是十足,仿佛台下诸弟子俱不放在眼中。
当下就有人脸色不悦,站出来道:“冯师兄虽然入门比我早了两年,走在了前面,但是师弟我也有上进之心,愿意试一试师兄的手段。”
冯铭寻声看去,见是一名身形矮小,貌不惊人的弟子,便大笑道:“原来是王昆王师弟,我差点没看到你,你本是昊浦王氏出身,想来也是家学渊源,师兄我就在这里领教一二了。”
王昆听出了对方语种讥嘲之意,心中恼怒,哼了一声,疾步走上前去,冷声道:“冯师兄,留神了!”
他将手中剑丸往上一抛,再伸手向前一点,白光一闪,剑丸便直直冯铭冲去。
冯铭却是脸色轻松,法诀一掐,手中剑丸亦是腾起,迎着对方的剑丸不闪不避地撞了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两枚剑丸撞在一起。
冯铭的那枚完好无损,而王昆的那枚却当场碎裂,后者脸色一白,腾腾连退数步,瞪大眼睛骇然看着对方,指着他道:“你,你……”
胜了对手,冯铭却仿佛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双手负后,道:“师弟你这‘一气呵成’练得不错啊,短短十日内便能气贯于一,可惜你本想以力服我,但你胸中至多只有二十四口灵气,再怎么聚气一处,又怎能与我胸中四十九口灵气相比?”
听他说出这句话,底下众人一片惊呼,纷纷倒吸冷气,这苏铭竟然不声不响就练成了四十九口灵气?这是何等天资?就算门中一些杰出弟子,胸中灵气之数能达到三十六数已大不简单,更别说四十九数!
要知道玄功有法曰:“灵气为种,玄光开化,元丹结果,功至成婴”。
这灵气便是今后修炼一切道法的根基所在,气数越多,将来成就自然越大,胸中有四十九口灵气,这冯铭日后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王昆脸色惨白,垂首道:“师弟我技不如人,认输了。”
冯铭摆摆手,道:“师弟不必气馁,门中切磋较技,胜负实乃平常之事,万不可牵挂于心,蒙蔽灵机,误了修行啊。”
王昆咬咬牙,道:“师弟受教了!待来日再向师兄请益!”
冯铭哈哈一笑,道:“随时恭候。”
待王昆黑着脸回到座位上,冯铭环目四顾,道:“还有哪位师弟想要上来一试?
“我来试试!”
又是一名弟子跳出来,只是这人比之王昆却更为不如,不过这一次冯铭却颇给面子,与他纠缠了十几个回合后方才用剑丸轻点了一下此人的肩头,使其败下阵来。
接下来连续又是几个弟子上前讨教,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人都与苏铭互相熟识,上去与其说是较量,还不如说是捧场。
连续十几场下来后,冯铭气势越来越盛,眼神也愈加凌厉,目光时不时撇向了场下几名世家弟子,隐隐有挑衅之意。
这几名世家弟子纵然心头微恼,但自思的确不是冯铭对手,不说别的,光只是那四十九口灵气就足够压得他们没脾气了,因此索性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都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石台上陈长老亦是微微点头,眼神中现出一丝欣慰之色。
这个表情动作别人没有注意到,但却没有瞒过台下张衍的眼睛。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次青石照壁前演练剑法怕是早有安排,目的就是为了让冯铭得了这个星辰剑丸,不然陈长老为何两次三番点他的名字,而不提其他人?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事实与他猜测得也差不多……
陈长老本是师徒一脉,近些年来,因见世家后辈弟子中出色的越来越多,隐隐有压过师徒一脉的势头,是以想挑选几个天资杰出的弟子出来着重培养,赐予飞剑法宝,再借机造势,将他们扶上来对抗玄门世家一众后辈的咄咄逼人之势。
这冯铭,便是内定人选之一,今次名为传剑,实则就是要将那枚由星辰精沙铸造的剑丸赏赐于他。
此时若换了另一个人来,便是能胜过冯铭,只要读懂了其中内幕,怕是也要心生顾忌。
但张衍却不以为然,修仙之举,没有半点温情可言,就是要争!要夺!你今番错过了这个机会,便落人一步,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此时一切顾虑都应该斩断抛开,顺从本心,想到这里,他便下定了决心。
这时,场上已经无人敢上前与冯铭交手,他又连喊了三遍也无人应声,正当他志得意满,转身想去领取星辰剑丸之时,张衍却站起来,道:“慢来,且让我来一试!”
……
……
第三十章 重浪高叠 飞剑谁属
冯铭如此强势,无论是对剑经的领悟和从自身底蕴上来说,都隐隐压过在场诸人一等,此时已经无人上去再做丢脸面的事情,本以为他取得星辰剑丸已是毫无悬念的事,哪知道张衍却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顿时令他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
冯铭本已准备跨出去的脚步一收,一回头,见张衍站在最远处,那边似乎只是一些开脉弟子的席位,暗想这是哪个弟子,怎么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尽管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但他表面上功夫却是做足,脸上露出一副随和笑意,“这位师弟如有兴趣,也可上来与我互相印证一番。”
如他这般被长老选中的弟子,都是将来用作对抗玄门世家后背弟子的中坚,也是要组建自己班底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修为接近的弟子他要用实力压他们一头,但对于修为底下的弟子,却反而要示以亲厚,加以笼络,搏一个好名声。
张衍微微一笑,道:“那就请冯师兄不吝赐教了。”他袍袖一摆,举步上前。
在他站出来时,身旁的琴楠便瞪大了眼睛,此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是满脸钦佩之色,自觉换作她自己,那是决计不敢挑战冯铭这个心目中的崇拜对象的。
台下王昆见到张衍时脸色却为之一变,身为昊浦王氏族人,当日王盘与张衍灵页岛绝争时他也在场,自然是认得张衍的,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转头望了一眼冯铭,眼睛里竟然浮起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在上万弟子目光之下,张衍一路来到青石照壁前,与冯铭面对面的站定。
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冯铭倒是也不敢大意,刚才张衍在远处时他并没有细看,此刻近前一观,却赫然发现张衍气息虽然隐晦,但灵机充盈,分明已是明气修士,只是究竟是哪一境界他却看不透。
他顿时收起了几分轻视之意,只是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微笑道:“这位师弟,请先出招吧。”
张衍刚才已经看过冯铭不少手段,但对方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暗忖如果出其不意发动一击,倒是有很大的把握将此人一举拿下。
不过要争夺星辰剑丸也不是一味蛮干,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
今天这局面不是比试两人谁强谁弱,关键是看谁在这十日内对正源剑经的领悟更深。
自己胜得太快的话,至多只能说自己战术上是正确的,或者实力强于对方,而并不能显示出自己在剑术上有多么高明,到时只要陈长老稍微偏袒一下冯铭,面子是自己占了,剑丸仍是要归对方,那岂不是白用功了?
所以只能在剑术的运用上真真正正的击败冯铭方,才不致让对方找到借口。
此刻见冯铭请自己先攻,他也不客气,法诀一掐,一枚白色剑丸腾空而起,浮于头顶,道了声:“师兄小心了。”
话音才落,一点白芒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了出去。
台下顿时有人惊呼道:“虹光天芒!”
所谓“虹光天芒”,就是将附着在剑身上的所有灵气大半转化为清气,再携剑而斩,可以在瞬间达到极快的速度,清气越多,则速度越快。
短短十天时间,便是明气二重,三重的弟子多数人也不过只参悟了“一气呵成”这个法门,“虹光天芒”只有少数人触摸到,眼下见张衍举手为之,都不免惊呼出声。
剑丸几乎是在眨眼间便撞到了冯铭的面前,他也是大吃一惊,忙欲使剑丸飞出阻敌,但终究不免慢了一拍,此时想拦已经拦不住了,眼看自己就要落败,却见那枚剑丸在要触及到袍服的时候却微微一顿,又收了回去,不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张衍收回剑丸,让其浮于自己手指之上,笑了笑,道:“冯师兄,不要走神了。”
由于他出剑快,收剑也快,台下诸人谁都没有看出破绽,还以为是他偷袭被冯铭挡了下来,几个与冯铭交好的弟子顿时叫好出声。
台上观战的陈长老眉头微微一皱。
冯铭眼中先是惊疑不定,随后又很快镇定了下来,沉声道:“师弟高明,不过接下来你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从刚才那一击上看出,张衍在驾驭剑丸的速度上略胜自己一筹,决计是不能和他比拼速度的,不过自己若认真防备,刚才那样的偷袭倒也不惧,毕竟双方隔了十来丈远,他是能提前一步拦截的。
早在一月之前,荀长老便暗中传授了他这册剑经,他这才有底气和众人放对,只是碍于太过明显也难免落人口实,所以他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
此刻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对方再次攻来,就用“一气呵成”击落对方剑丸,自己胸中有四十九口灵气,共聚一处击敌的话,在场必然无人可挡,这是自己最大依仗,以力胜人,这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对方刚才没有抓住机会一气击败自己,那是对方愚蠢,以后自己却是再也不有这样的破绽了。
冯铭手指一点,剑丸飞起,在他身前三丈外悬住不动,却是采取了守势。
场下诸人倒是没几个觉得奇怪,只当是他想给小辈师弟一个过招的机会,所以守而不攻。
张衍一看,便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心下一笑,手中法诀再变,在指上悬浮的剑丸突然一个回旋,绕了一个大圈以丝毫不比刚才稍慢的速度向冯铭击去。
冯铭赶忙将驭使剑丸迎上去,见两者即将接触,他脸上不禁泛出了喜色,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张衍那枚剑丸却突然在空中一转,绕了过去,这下冯铭大吃一惊,哪里还敢有所保留,手中法诀一变,剑丸亦是一转,试图上前拦阻。
眼见又要撞上时,张衍那枚剑丸又是一转,冯铭一惊,哪敢放任他过来,剑丸同样一转,再次迎头而上。
两枚剑丸如同互相追逐的鸟雀一般,在空中转动了几次之后,底下众弟子这才看出了门道,纷纷惊呼道:“‘重浪高叠’?”
此是《正源剑经》上明气期最难掌握的技巧,先用一口灵气带动剑丸转动一圈攻敌,如若落空或遇拦阻,第二口灵气便叠加上去,再次转动,反复几次之后,剑丸速度越来越快,所含的力量也越来越强,直至对方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要想运用好这一法门,必须对“一气呵成”和“虹光天芒”都有所掌握才行。
两枚剑丸在空中转动二十八次之后,张衍的剑丸已经逼近到了冯铭三丈之内。
冯铭此时已经有些疲于奔命了,比不上张衍主动攻击,他每一次防备都要花上多出两倍的精力,这才能勉强跟上对方的速度。
到了最后,他满头大汗,但他还在咬牙坚持,仍觉心中还有胜望,因为“重浪高叠”这样的攻击也是其有极限的,那就是不可能超过自身灵气数目的上限,胸口有三十六口灵气的话,剑丸至多只能转动三十六次,他不信对方还能在方面胜过自己!
只要挺过这一难关,对方胸中灵气尽出,接下来就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
……
PS:等等还有一更。
第三十一章 陈荀作难 鱼姬建功
明气期斗飞剑,就如两方指挥大军,胸中灵气便是军队,如今在冯铭自觉灵气数目上胜过对方,只是对方突施诡道,致使自己不能聚兵一处,这才落了下风,如果不能一口气压倒自己,等缓过气来,他深信,输得必然是对方!
具他估算,张衍胸中灵气,至多在三十六数到四十二数之间,自己不过是再多坚持一会儿罢了。
他心中抱有此念,自然是在张衍进逼下苦苦支撑,期盼等到逆转局面的那一刻。
待两枚剑丸转到三十六数的时候,他观张衍依旧是游刃有余,脸上不禁微微有些慌乱,但终归还算镇定,只是却感到后力有些不济,心中却无端生出一股忧惧出来,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份感觉便愈加浓烈。
等到四十二转一过,冯铭脑海闪过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念头,身躯渐渐颤抖起来,驾驭剑丸的动作愈加吃力了,此刻他只能僵硬地随着张衍的剑丸转到,根本谈不上迎击了。
到第四十八数的时候,他再也支撑不住,最后一口气也没能运使上来,剑丸不由一滞。
而张衍那枚剑丸,却居然再次轻松一转,直往冯铭身前冲来,后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阻止。
“啪”的一声,冯铭被张衍一剑丸打在胸口,“噔噔”倒退了两步,眼中射出不可置信之色,神情亦是变幻了几次,先是不甘,再是茫然,最后是一片羞恼。
张衍淡淡一笑,对着冯铭拱手道:“师兄,承让了。”
冯铭却是站在那里不言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双手却在不停颤抖。
在石台上观战的陈长老皱了皱眉,他一挥拂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他身旁道童站出来道:“祖师命这位师兄上来一叙。”
张衍从容自若地走上石台,对着陈长老施了一礼,只是行得却并不是后辈礼,而是平辈礼。
陈长老见状神色不悦,冷声问道:“我来问你,你以前可曾学过这门飞剑术?”
张衍摇头,道:“未曾。”
陈长老拂尘一指他,冷喝道:“咄!休得骗我!观你运剑成熟,转折如意,分明是经过了数载磨练,方能有如此成就!老实说来,究竟是谁教得你?”
在对方凌厉目光的逼视下,张衍却神色不变,坦然回答道:“弟子入得上院不满一年,冲破明气二重也不过一月时间,前些时日出使水国,今日才回返上院,不知道数载磨练从何说起?”
其实陈长老所说数载磨练眼光也是极为准确的,习练飞剑者也不可能一年时间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练剑上,不像张衍一心一意在残玉中用了两百日来磨练,所以那数载之功是当得起的。
“嗯?入门不足一年?”
陈长老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长年闭关,还是近几日受荀长老所托,这才出来传授剑法,连冯铭也是今日才见到,自然不会知道张衍的事情,而且也无人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这等微末小事。
他问道:“你姓甚名谁?谁的弟子?可有司职?”
张衍神色一肃,站直身体回答道:“在下张衍,忝为丹鼎院监察,恩师现为丹鼎院掌院。”
陈长老为之愕然,“竟是周师叔的弟子?”
心中忖道:“难怪此人刚才状似无礼,原来和自己是同辈,这倒是并无不妥之处。”
然后他又侧头看了看冯铭,觉得为难起来。
本来他答应过自己荀长老,要将星辰剑丸授予冯铭,哪知道张衍横插一手,偏偏还在驾驭剑丸上技高一筹,当着上万弟子之面,他也不能使泼耍赖,是以将张衍唤上来,本想用言语施加压力,让他主动退出,不过得知他是周崇举的弟子后却打消了这个主意。
周崇举在派内身份特殊,辈分又高,平时除了掌门之外,谁的面子也不卖,而且偏偏还是东华洲有名的丹道宗师,自己的话对别的弟子或许还有点震慑力,对付张衍却全然无用,因为自己管不到他的头上。
他虽是也是长老,但只是修为到了,年资到了,所以有个挂名而已,与那些渡真殿中那些以法号称呼的长老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正在他左右为难之时,却觉得脚下轻轻震动了起来,脸色不禁微微一喜,往天空看去,笑道:“可是荀师兄来了?”
不多时,只见空中先是一点红芒,再是一团红彤彤的烈火从天而降,随后火光一炸一隐,现出一个身形高大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修士,这人走过来时气势骇人,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地动山摇。
张衍暗暗心惊,“身随风火,举动如山,吐气成云,这分明化丹第二重境界,丹煞外泄的景象。”
这名修士还未到得近前,便豪爽大笑道:“原来是周师叔的弟子,果真是少年英杰,既如此,我这做长老的也不能小气。”
他大步走向张衍,还未靠近,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这名修士来到张衍面前站定,身高竟比后者还高出半头,盯着他道:“张师弟,适才我在空中摩弄风火,见你运转灵机,共是转动了四十八次方才将冯铭击败,想必和冯铭一样,胸中亦有四十九口灵气,也算得上是资质出众,可如若敌人再强盛几分,你又如何?”
不待张衍开口,他又指了指自己胸腹,道:“我这有一门口诀,名为‘无中生有’,乃是《正源剑经》秘传之一,可以让你在最后灵气用尽时再多出三转来,既然你要得这枚剑丸,也不能让这门法诀与剑术分离,只是我要考验考验你的心性,不限你手段,若是你能在日入之前找来一千条墨石鲥,我便将此口诀与星辰剑丸一并传与你,若是不成,便是你与这门剑术无缘了,这剑丸自然也不能予你,你看如何?”
墨石鲥乃是龙渊大泽中的特产,鱼卵不但可入丹,而且也是上等美味,用心烹煮之后,便是修道者也难抵诱惑,周崇举那艘渔船,便是一条寿数已有三千年的墨石鲥。
只是这种鱼腹下有膜,修炼长久之后还能生出双翼,在水中飞掠之速无人可比,而且皮糙肉厚,鳞甲粗硬,更兼生性狡猾,喜爱在深水中嬉游,所以甚是难抓。
虽说此时离日入时分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要抓一千天却是为难人了,别说一千条,就算十条一个人运气差点也未必抓得到。
张衍心中冷笑,这分明是不肯让我得了这星辰剑丸,是以想出这么个理由来,身为长老如此不要脸皮,设置重重障碍,就是为了将剑丸分给冯铭,还美其名曰考验心性,实则是想让他断了此念。
不过,你们以为如此,我便会知难而退么?
他当即毫不犹豫的应下,道:“如此,请两位长老在此耐心等候,师弟我去去就来。”
两名长老见他答应得如此之快,也不免诧异,对视了一眼,荀长老眯眼一笑,挥手道:“你去吧,我师兄弟二人就在此等候,成与不成便看你的机缘了。”
张衍也不多说,驾出飞舟,腾空而去。
只是他并没有去寻找什么墨石鲥,而是径直回转灵页岛,见禁制一开,罗萧当先迎了出来,一个万福,道:“却是老爷回来了。”
张衍向周围一看,见成群鱼妖美姬正在那里游水嬉戏,泛出点点浪花,原本禁制不开,她们只能在灵页岛水域五里范围内游荡,如今却是真正“如鱼得水”了。
只是此刻张衍还不能让她们清闲,喝了一声,将她们聚在一处,然后将自己用意一说,一声令下,百多条鱼美人齐声应是,纷纷向水底深处游去。
那些居住在岸上的力士知机,立刻从赤霞岛上搬来的那些器物中找来十几只一人高的竹篓摆在岸边。
张衍点点头,袍袖一甩,每个人都赏赐下去不少丹药,如今他忝为丹鼎院监察,再加上周崇举在这方面不限制他,丹药自然不缺的,随手就散下去不少好货。
众力士搬入岛上后也没有见他几面,此刻见他比王盘还要大方,不禁是暗感跟对了人,俱都跪下行礼。
一个多时辰后,鱼妖美姬纷纷赶回,她们身侧都佩着一只不透水的精巧小囊,每个囊中都是倒出来一二条欢蹦乱跳的墨石鲤,只是距离千数还远远不够,张心道;“水国中人声称鱼姬尤为擅长捕捉鱼类,且能潜入深海,莫非传言有误?”
鱼姬都擅长察言观色,此刻见张衍神情,都是不敢多言,匆匆扔下墨石鲥便又潜入水中了,其中却有一个颇为大胆,探出头道:“老爷莫忧,这墨石鲤我等还不熟悉习性,是以此刻略少,再给我等一个时辰,便不难凑齐。”
张衍却是一笑,道:“无妨,便是数目不够,我也不会责怪尔等,尽力便是。”他心志坚韧,外物虽是修道助力,有则固喜,无则泰然,就算今日取不得剑丸,他也绝不会为此伤心难过。
然而得了这句话,鱼姬们却是个个雀跃,好像心中少了什么拘束块垒,加倍努力起来,水族之中以她们感情最为丰富,常常因哀而伤,是以寿命并不长久。
又是一个时辰后,当鱼姬再次赶回时,这次每个人都倒出了囊中倒出了七八条墨石鲥,多得则有十数条,再加上先前所捕,数量已接近两千条,远远超出张衍先前所预料,他不禁大为满意,也是不吝赏赐,袍袖一挥,大片丹药散了下去。
他又问那个适才探头的鱼姬,道:“你叫什么名字?”
鱼姬乖巧答道:“奴婢名叫商裳。”
张衍点头,手指一弹,一枚丹药落入她手中,“这枚化形丹就赐你了,助你脱鳍去鳞,得享人身。”
商裳先是一呆,再是怔怔看着张衍,两行珠泪垂落下来,她本以为今生为奴为婢,再无解脱之日,可如今却是陡然看到了希望,不仅能褪去半截鱼身,还能化形上岸,成道有望,不禁情从心发,抬颈高唱了起来。
先是她一人欢唱,感觉到她歌声中喜悦欢然之意,百多人鱼姬亦是一齐欢唱起来,一时间,如动人声乐在灵页岛上盘绕不绝。
罗萧叹了一声,道:“老爷,鱼姬之唱,能使铁石心肠之人垂首落泪,罪大恶极之人顿生悔意,穷途末路之人心发振作,可是难得为之一闻。”
张衍点头赞同道:“确实悦耳动人,人间难得。”
只是他不知道,据此百丈高空之上,正有一人掠空而过,闻听此音,不觉皱眉,冷哼一声,道:“淫风邪曲,蛊惑人心!我凕沧派腹地何来这般妖孽?”
……
……
第三十二章 星辰剑丸 法宝之别
“我在外镇压魔穴,十六年未曾返回门派,如今怎么一回来就看到这些污风秽气?看来需得面见掌门祖师好好振一振下辈弟子的门风了。”
一个相貌奇异,目生双瞳的修士飘浮在百丈上空,目注着下方。
他身上是一件紫金道袍,右手中持有一根嫩绿色的竹枝,斜斜靠在肩头,而脚边却趴着一只懒洋洋,似猫非猫,似虎非虎的灵兽,一身金红相间的斑斓纹华丽异常。
他又看了几眼,记住了张衍的相貌后,这才飞身而过。
而灵页岛上,张衍举手一挥,便将十二只装有墨石鲥竹篓凭空摄起,装到了飞舟上。
将鱼妖美姬聚拢回来后,他便腾空飞起,顺手关闭禁止,驱动飞舟全速赶回英罗岛。
不出一个时辰,那巨大的青石照壁已映入眼帘。只是扫了几眼后,却发现岛上此刻已是空空荡荡,原本坐而听道的众弟子俱被遣散,只余两名长老及随身道童还坐在那里。
张衍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来,难怪这两人将他支开,原来还有这番打算。
虽然自己当场将冯铭击败,但是并未确定星辰剑丸的归属,而他与陈荀两位长老几句话后又匆匆去捕捉墨石鲥,无人知道究竟结果如何,自然可以将此事对冯铭的不利影响减少到了最低。
至于日后有弟子四处,如果是张衍自己,只需重拿一枚剑丸给冯铭,再找个机会随意在众人面前展示一下,便不至让人看轻了他。
见张衍如此快就回转过来,石台上的荀陈两位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生出了一分惊讶。
原本他们也是想为难一下张衍,此刻看来,莫非还真的做成了?
张衍驱使飞舟从天空缓缓而降,还未到达地面时,他袍袖一推,一阵灵气涌起,将十二只竹篓尽数翻倒,上千条活蹦乱跳的墨石鲥顿时从半空中洒落下来,如雨一般往两名长老身前的石台上泼去。
他同时朗声说道:“荀长老,你看数目可对?”
荀长老哈哈一笑,雄浑的笑声响彻云霄,魁伟的身体一晃,站出来道:“如此美味,可不能错过了。”
他一仰脖,大嘴一张,居然凭空生出一道巨大的白色龙卷,那些墨石鲥还未落地便被卷了进去,只见气旋中似乎有无数青色的细小气旋在卷动飞舞,甚至还有火红色的星火在到处游走。
那些墨石鲥在龙卷中只是转动一圈,浑身鳞甲便被尽数剥去,再转一圈,白嫩的鱼肉滋滋作响,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火焰在不断炙烤,顷刻间便化作了金黄色,散发出一股美妙的香气,到了第三圈的时候,鱼肉竟被生生从鱼骨上分离开来,最后再投入荀长老那仿佛深不见底的口中。
待到漫天鱼宴结束,荀长老的脚下堆起了一座高高的鱼骨堆,每一条鱼的鱼骨都完好无损,不见上面有丝毫肉末残余,哪怕最细小的部分都是洁白细腻,光亮如晶,仿佛经过最细心的工匠剔除打磨过一般。
空气中,只余下那浓浓的炙烤鱼肉的香味。
张衍明白,这是这位荀长老在向自己展示他对丹煞之气控制之力,暗中亦是给了他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多做逾越之事。
只是他却毫不在意,在修道之路上,当争就争,该夺就夺,只要他不违反门规,照着摆在明面上的道理规矩走,任谁也找不到自己的错处,拿自己也无可奈何。
此刻飞舟落到地面,张衍踏出来,举手一拱,道:“荀长老,不知墨石鲥的数目可对?”
荀长老“嘿”了一声,道:“一共是一千八百五十九条,数目不但对了,而且还有过之,张衍,我还是小看你了,如此……”他回转身,笑道:“陈师弟,该他得的总是他的,不该他得的也拿不走。”
陈长老咳嗽了一声,道:“张衍,此乃是你的机缘,这枚星辰剑丸你且收好,望你好自为之。”他屈指一弹,一点蓝芒飞了出去。
张衍伸手一接,觉得一凉沁沁的物事落入手心。
摊开手掌一看,发现这枚剑丸大小似拳,周围灵气弥散,有星屑环绕,细细感受,内中生机勃勃,似乎还有呼吸开合之音,却是一枚水属剑丸,点了点头,收入袖中,准备回去炼化。
荀长老手再从袖中取出一根玉简,亦是抛给了张衍,道:“此是‘无中生有’法诀,观后毁去,不得外传,否则门规必不饶你!”说到最后,他声如霹雳,震得整个岛屿上草木瑟瑟而动,威势狂猛之极。
张衍却是泰然自若,不为所动,淡淡一拱手,道:“张衍省的,两位长老,告辞了。”
话音一落,他脚下一踏,却是生出一团云雾将他托起,飘空而去了。
荀长老双目一睁,讶然道:“腾云驾雾?这张衍不过明气二重便能如此,难道他修行的是孙师侄的《澜云密册》?”
陈长老也是皱眉,揪着胡须道:“难道此子是孙师侄布下的暗棋,怎么从未听他说过此事?”
荀长老摇摇头,道:“看不懂,看不懂,不过这张衍今日显露了这手,却是在告知我等他也不是没根底的,罢了,原本还想寻机再打磨打磨他,如今看来还是免了吧,免得坏了孙师侄什么大事,又如上次那般拿我等出气。”
陈长老叹道:“唉,如今门中十大弟子,只有四名是我师徒一脉,我等却还在这里互相提防,不能抱作一团,又如何对抗世家?还有两年便是门中大比,如不能再培养出几名得力弟子,迟早会被世家压在身下,翻不了身。”
荀长老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听闻庄不凡近日便要回转门派,有他坐镇门中,定能将世家一众弟子的气焰压下去几分。”
“哦?”陈长老眼前一亮,抚须道:“庄师侄要回转山门了?好好好,如此两年后大比我等师徒一脉的把握便大了一分,如再培养出几个得力弟子,也不是没有希望压倒世家。”
荀长老点了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物,道:“冯铭那里,却需处置妥当,免得他有了心魔,那便不好了,我大兄既已为我炼制了一套星辰剑丸,那我先前所用剑丸便无用了,不如你代我转交给他,让他静心修行,少生杂念,他资质绝佳,如能不负我望,必能在大比上挣得一席之地。”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冯铭是他们共同看好,准备扶持的弟子之一,若是他自己不争气那还罢了,偏偏这次并非他的过错,要说有错,和他们的安排也有关系。
陈长老伸手接过剑丸,沉吟道:“我观他离去时意气消沉,心有郁结,师兄这一番好意,望他能够想得明白吧。”
荀长老却是哈哈大笑,道:“机缘天定,大道由心,若是他连这一关也过不去,将来又怎么与世家弟子相抗衡?此番变化,正好让我等可看清他的心性究竟如何,当不当得起诸位长老的赞誉!”
陈长老点头赞同道:“合当如此。”
张衍一路回返灵页岛,回到洞府之后,关了岛上禁止,见罗萧走了进来,便将手中剑丸取出于她一观,请她品鉴一下。
罗萧见到这枚剑丸,美目一亮,又拿在手中看了几眼,赞叹道:“恭喜老爷,这枚剑丸灵气充溢不说,且暗含一丝灵性,非元婴高手不能炼制,品质高绝,更难能可贵的是,仍是一颗未经琢磨的浑金璞玉,如用精血炼化了,再日日放在胸中温养,将来便能随修为提升再上层楼,若是能孕养出灵性,生出剑灵,则便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宝。”
张衍却摇摇头,笑道:“剑灵?谈何容易,那可称得上是‘玄器’了,我这枚星辰剑丸,现在至多只能称得上是法器,以我来看,便是用温养之术壮大其中灵性,也得百年时间才能见功。”
法宝也有品质高下之分,譬如张衍身上飞剑铜戈,便则俱是“法器”,催动时完全凭借修士自身修为,若无灵气支撑,便如凡物一般。
而诸如宣命笔、镇魂砚、金磁铜镜、如意神梭,撞心锤之类,则俱为“上等灵器”,因为其自身已有了一点灵性,用精血炼化之后,只需驱动少量元真灵气,便能驭使伤敌。
而只有当法宝成为了“真器”,这才可能生出本我意识,此时法宝便有了一丝灵智,之后才如能再进一步,成为“玄器”,那么便能化灵为人,有了本我,也可如修士一般修炼成道。
是以天地间常有一些法宝修生了法灵后,便躲藏在深山大泽之中,避免修士捉回去炼化后为奴为仆。
听闻“真器”之上,还有玄之又玄的“道器”,这便不是他所能揣测的了。
不过飞剑之属,还是自己炼制最佳,这才能心性神魂真正完满相合,只是如今他玄功修为未到;只能用他人炼制之物。
张衍将星辰剑丸拿在手中,正想用精血炼化,此刻却没来由的一阵心血来潮,体内的气机一阵悸动,似乎有什么力量在身后促动着它们,他不由神色一动,微笑道:“天时已至,踏破明气三重境界,便在今朝!”
……
……
PS:长辈家去祝寿,回来晚了,抱歉啊。
另:没意外的话,晚上的更新时段是在8点以后,再有更会在章节后说明。如果白天有更的话,晚上肯定还有一章。
第三十三章 明气三重 炼玄云砂
张衍本想炼化剑丸,没想到这个时候气机勃动,冲破第三重境界的机缘近在眼前。
不过越是到了这一步,他便越是要耐心,不能有丝毫急躁,先命罗萧出外守护,然后闭上洞府之门,收摄心神,反观内视。
原本那最后一口灵气已是将合未合,此时有天时来助,他顺势一动,更是一路顺畅,无有阻碍。
此刻头脑清明,这两口气仿佛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一丝一毫都在心底映现了出来,能看清其中清浊两气是如何相互容纳,又如何归元为一。
只是这一口气的融合,却是意外的漫长。
整整五日夜后,他脑海里轰然传出一声炸响,气息往周身上下奔涌而去,身体深处好似有什么东西被一下贯通了,再观胸中,见整整八十一口灵气在那里首尾衔接,盘旋围绕。
还未来得及细看,所有的灵气又陡然一震,向上蒸腾而起,并从他眼耳口鼻中一起溢了出来,再虚虚悬浮在头顶上空,形成一片一亩大小的混沌状云雾,蠕动翻滚起来。
他能感觉到,这片云雾正拼命吞食着天地间的一切灵气,不断在壮大自己。
此时无论是金风烈火,还是地底重煞,亦或者山泽水气,林木生机,都被它一并吸了进去,齐聚到了一处,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
随着时间推移,这片云雾也渐渐发生了变化,由原先的稀薄状态变得粘稠厚实起来,并隐隐有蜕变的趋势。
这时,张衍耳边只闻“轰隆”一声震响,仿佛凭空响了一个霹雳,一滴滴犹如实质的雨滴从那片云雾中飘落下来,这些雨滴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便从毛孔中渗透进去,然而更多却从头顶直接灌入体内,再慢慢沉入了他的丹窍之中。
张衍明白,这一步名为开“开天门”,从此胸中之气便与天地灵息相互贯通,不用金风烈火,也是可直接炼化为清浊灵气。
哪怕日后对敌时八十一口灵气耗损大半,只要胸中还残存一口,便不需从头再练,只从天地中稍稍汲取灵气,在极短时间内便能重新修炼回来。
不过天门一开,也会有各种杂气暗生,这些杂气不仅仅是开天门后灵气从外界带来,更有原先他身体中所含的杂质污浊,若是修士没有丹药相助,一个调理不顺,杂气便会混入灵气之中,致使气机不纯,造成未来修行的障碍。
张衍不敢犹豫,立刻将那枚得自王盘的螭生丹从袖囊中取出,一口吞服了下去。
这枚螭生丹炼制不易,便是丹鼎阁中也早有了定数,若不是张衍事先得了王盘这枚,还需等到明年开炉才能分到。
丹药一进入腹中,果然立刻将那股邪气镇压下来,气机一转,那些污浊之物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刷了下来,再顺着毛孔被尽数排出体外,灵气转动八十一遍之后,便连体内所有的经脉也都被洗涤了一遍,这枚螭生丹的药力也被彻底用尽,
这时张衍只觉呼吸清明,似乎无形中搬去了什么压在胸口的大石,心神一阵安舒畅快,明白自己已正式踏入了明气第三重,“天霖降顶”的境界。
只是他此刻后背上却是一片粘稠,感觉甚为不适,那是被排出的杂气污秽,当下站起,跳入洞府中的温泉水中,慢慢洗去身上污垢。
望着蒸腾雾气,他心下深思:“虽然我已到了明气三重境界,但是与已凝结玄光之种的修士相比却还差了一等,还有两年便是门中大比,到时各院各峰弟子齐聚,其中更是不乏一些惊才绝艳的弟子,此刻还万万懈怠不得。”
到了明气三重之后,如果不凝练出玄光之种,再怎么修炼也是无用,修为不会再增进半分。
而欲凝练玄光之种,便需先得一枚云砂石放入气海中运化。
云砂石,比五行神沙更高出一等,乃是在灵气充沛之地,五行神沙经数万载演化之后形成的精石,在龙渊大泽之中,这样的灵地倒是有数十处之多,明气期三重弟子皆可进入寻找。
张衍忖道:“这几十处灵地,却不知道哪一处方是上佳?周师兄在门中数百年,见多识广,想必知晓一二,不如前去请教一下他。”
将身上污浊尽数洗去之后,他只觉一阵神清气爽,起身换上那件水国国主赐予他的眩罗道衣,走出洞府,关照了罗萧几句后,放出飞舟,驾云往丹鼎院飞去。
如今他已是熟门熟路,不多时便飘过茫茫湖泊,再从丹鼎院各处大殿顶上飞过,在渔船上落下。
与门口执事道童知会一声,得了通报,便进入阁楼中,却见周崇举背负双手站在窗前,感慨道:“张师弟,入门不满一载,你便已是明气三重,果然是天纵之才,前辈法眼无差,我等未来复仇有望!”
他转过身,微笑道:“我也料定,你这几日必来找我,你可是想问询玄光之种一事?”
张衍微微讶然,道:“师兄所料不差,师弟正是为此事而来。”
周崇举呵呵一笑,道:“按门中规矩,这云砂本来因由师辈代劳,为弟子寻来,不过我却没有,但我却知两个来处。”
张衍一拱手,道:“还请师兄不吝告知。”
周崇举衣袍摆动,来到案前坐下,抚着颌下美须,道:“唔,第一个来处,便是门中‘灵机院’,你身为真传弟子,自不必像寻常弟子那般亲自寻云砂,只需那里领取一枚便可,只是灵机院中云砂也是由一些弟子采集得来,便是难得出一两枚品质绝佳的,也早已被人挑走,留下的虽然堪用,但比起上等云砂来却是差了许多,只省却了许多寻找的功夫。”
张衍轻轻一笑,道:“此法虽是省力,但日后功行定有欠缺,却不知另一个来处又是什么?”
他所修炼的《太乙金书》乃一门上乘玄功,越是这样的功法,对修行时的要求也越苛刻,若是普通云砂,恐怕日后威力会大打折扣,是以这个方法不可取。
周崇举似乎早就知道他的态度,也不奇怪,道:“另一个来处便颇为凶险了,只看师弟你敢不敢去了。”
张衍想也不想,立刻出言道:“大道之路向来有重关险阻,岂有畏难而避的道理?师兄但说无妨。”
周崇举拍了下桌案,站了起来,道:“好!你出凕沧派山门外,一路往北而去,有一处地界名为昭幽天池,水下百丈之处,便有你想要的东西。”
“昭幽天池?”张衍微微一惊,道:“这不是三泊湖妖中桂从尧的地界的么?”
三泊只是概称,其实却有三处,分别为碧血潭,涌浪湖,剩下一个便是这昭幽天池。
桂从尧乃是一只数千年寿数的老鳖成精,乃是三大妖主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一个,要想在他眼皮底下拿东西,怕是凶险万分。
周崇举沉声道:“虽说此妖也为三妖之一,但是桂从尧向来独来独往,也没什么徒子徒孙,且他嗜睡成性,你取云砂时只要不惊扰到他,倒也是无事的,如何决断,你自己考虑清楚了。”
张衍暗自思索了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也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走出大门后,他微微一笑,周崇举虽然把此事说得极为凶险,但他所料不差的话,其中应该别有玄机。
当下驾起飞舟,往灵页岛回转,一路穿殿过院,还未出得丹鼎院大门,在路过德檀阁时,却听到其中一人说话的声音似曾相识,心中一动,便按下云头,落在院中。
上次张衍来此时,将六川四岛的一众亲族弟子擒拿起来,是以周围的执事道童都认得他,一个个都赶上来行礼,口中纷纷道:“张师叔来了。”
此时德檀阁中,一名女子气愤地说道:“明明百枚灵贝可换十枚大元丹,怎么现在只有五枚?”。
晁掌阁慢条斯理地说道:“原先这个价却是没错的,只是大元丹向来难炼,且门中大比日近,各院各峰都在竭力培养后辈弟子,是以近日却是越发稀少了,如你不要,自然有其他同门取去,劝你还是现在换下,若再等上几日,怕又不是这个数了。”
站在女子身边的琴楠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劝道:“汪师姐,不若就买五枚算了。”
“不行!”女子抽出袖子,一拍柜案,怒气冲冲地道:“你可知我与六川四岛的成大郎是旧识!你可信我将他唤来?”
晁掌阁一声冷笑,道:“便是六川四岛的真传弟子亲来,也要按丹鼎阁的规矩来。”他心中暗道:“你以为还是窦明在的时候么?如今却不需看你等脸色。”
女子先前在琴楠面前夸下了海口,此刻却下不来台,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拉住琴楠,怒道:“师妹,我们走,我自去叫成大郎来,看他还敢欺我!”
晁掌阁脸露讥讽之色,正要嘲弄几句,忽然听到外面喧闹,仔细一听,一个激灵,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急匆匆跑出来,躬身道:“原来张师叔到了,师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
……
第三十四章 赠丹借舟 小浪妖蛟
晁掌阁话语中带着一丝讨好之意,比张衍上次来时显得还要恭敬。
丹鼎院中,周崇举喜爱著书炼药,闲杂诸事一概不管,因此院内事宜通常是由两名副掌院说了算。
只是两名副掌院性格大不相同,古副掌院只管药田,此人心思不多,除开自己辖下余者皆不过问。
而窦明则不一样,这人私心太重,为了几名族人能拜入凕沧派门中,一味巴结几个世家大族,甚至不惜奉上稀缺丹药,对下面压榨也狠,现在他一去,晁掌阁便感觉拨云见日了。
张衍踏入大门,对着晁掌阁点点头,并向周围扫了一眼。
琴楠本以为让晁掌阁前去匆匆迎接的是哪个前辈,此时看见张衍不禁惊喜道:“师兄,怎么是你?”
张衍笑着点头,道:“还真巧,琴师妹可是来此换取丹药来了?”
琴楠使劲点头,拉着身边女子道:“是啊,今日随汪师姐一起来换取几枚大元丹。”
“可曾换得?”
琴楠摇摇头,道:“我等灵贝带得少了点呢,却是换不起。”
她身边的汪师姐看了张衍几眼,见他身份似乎颇高,但又不知道两人关系,有心开口,只是一时不敢冒失。
晁掌阁心中却咯噔一下,他心思活络,不待琴楠开口,立刻身边管事问道:“近日药园那便可是又送来一批大元丹?”
管事看惯颜色,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马上接口道:“是啊,却是古掌阁刚刚命人送来,却是还未入册。”
晁掌阁道:“你自去拿百枚大元丹来,予这二位道友。”
管事会意,匆匆进入后房丹库,手脚麻利地从柜抽里中取出五只瓷瓶,再出来交到琴楠手中。
琴楠瞪大了眼睛,道:“我手上只有百枚灵贝,要换取这么多大元丹怕是不够。”
晁掌阁偷偷看了张衍一眼,见他神情淡淡,似乎没有什么表示,咳了一声,站出来正色道:“没有错,百枚灵贝换百枚丹药,道友收好便可。”
如他们这等丹师,每年开炉炼制的丹药除了上缴给门派的,剩下多余的都是自己的,因此在门中也颇有一点地位。
在晁掌阁看来,这张衍可是周崇举嫡系弟子,在门中又有监察一职,随时可以揪自己的错处,去了司职,怎么敢不曲意奉承?
往日窦明在时,大部分的丹药被他吞去,揽入自己的腰包用来讨好一众世家弟子,如今他一死,下面丹师的腰囊又丰厚了起来,区区五十枚大元丹便能结好张衍,实在太过划算了。
只是琴楠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收下,便拿眼光去求助那汪师姐。
张衍一笑,道:“琴师妹,既然晁掌阁说没错,那你就收起来吧。”
“是啊是啊,”汪师姐在身旁急急说着,又飞快地将那百枚灵贝塞入身旁管事的手中,似乎怕对方反悔。
琴楠也是聪颖,听两人都这么说,明白是捡了便宜了,吐了吐舌头,喜滋滋地将五瓶大元丹收了起来。
张衍看好琴楠万中无一资质,觉得她日后必然能大放光彩,因此不介意在此时助她一把,见此事已毕,他便与二人从院中走了出来,晁掌阁忙不迭在后面恭送。
到了外间,汪师姐一眼便看见院中那只飞舟,不觉眼前一亮,媚声道:“这只登云飞舟可是张师兄的?”
张衍道:“正是。”
汪师姐不由多看了张衍几眼,暗道:“这位师兄身上竟有飞舟,在丹鼎院中似乎也颇有地位,莫不是哪个世家的弟子?”
凕沧派中有规,修士一到明气境界,皆可乘坐登云飞舟,不过这却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办到的,一艘飞舟所耗材料甚多,不是玄门世家,或者师徒一脉精英弟子别想使唤得起。
譬如王盘那九艘飞舟,全是属于他个人所有,其余随他一起修行的族人却是没分。
张衍见两人似乎没有飞渡之物,便客套了一句,道:“两位欲去何处?可需我载你们一程?”
汪师姐哀叹道:“不瞒师兄,我等此行还要去小洛海与一众师兄师姐汇合,由师傅带我们去海眼真宫中修行,坐渡船可要足足七日夜呢。”
凕沧派中大比在即,各处洞府,各处灵峰都在督促弟子尽力提升修为,所以此时一些上等洞府也俱都向门下弟子敞开,她与琴楠此行,便是去祖师那里修行。
琴楠却觉不好意思,小声道:“还是不要麻烦张师兄了吧。”
张衍想了想,道:“也罢,我与琴师妹一见投缘,便帮你一次。”他从袖囊中又拿出一只飞舟,并把牌符塞到琴楠手中,道:“此飞舟便算借于琴师妹的,日后有暇我再来取。”
也不等琴楠回绝,他便上了飞舟,腾空而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汪师姐推了推有些发怔的琴楠,凑过来小声道:“琴师妹,你在哪里认识这位张师兄的?”
琴楠道:“这位师兄……是那日在青石照壁前听道结识的……对了,这位张师兄好生厉害呢,那日比剑,似乎冯师兄连也不是他的对手。”
汪师姐瞪大了眼睛,“那日冯师兄便是输在这人手中?”
琴楠点点头,她摆弄了一下手中牌符,最后一挥,却见飞舟眨眼间便在面前放大,不禁欢喜之意溢于言表,纵身跳上了飞舟,招手道:“师姐快来,有了这艘飞舟,便能早到小浩海,也叫几位师兄师姐吃上一惊。”
待汪师姐登上来后,琴楠一催牌符,飞舟便从地面缓缓浮起,不多时便到了云层之中,稍稍顿了顿,便如风驰电掣般往目的地飞遁而去。
过了一会儿,汪师姐看了看正在兴致勃勃操弄飞舟的琴楠,走上去几步,仿佛不经意地问起,“师妹啊,不知道这位师兄叫什么名字,改日遇上也好感谢,”
琴楠摇摇头,道:“师妹不知,便是这位师兄姓张也是今日方才知晓啊。”
汪师姐撇了撇嘴,却是不信,只以为琴楠不肯告诉她。
又看了这登云飞舟,心中又妒又羡,成家大郎平时看起来气派,说话也豪气的很,却也没这么大的手笔。
一条飞舟说借就借出去了,看样子那位张师兄似乎并不想讨还了,想不到这小娘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在门中还有这么的臂助,今后倒是不能小看了她。
不去管这两人的心思,张衍一路回转灵页岛。
既然要去昭幽天池,不管其中有何玄机,总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是。
将洞府关了,拿起那枚星辰,咬破舌尖,一点精血喷吐在上面,然后默掐法诀,按照剑经上所载法门徐徐炼化。
一共用了十六天时间,他才大功告成。
此刻这枚剑丸已与他心血相通,哪怕远在数里之外,信手一招便能飞来,只是他尚不能发挥其中的全部功用,如若凝结了玄光之种,便能借用此剑飞遁,不知比飞舟快了多少。
想到这里,他寻找云砂的心思更为迫切。
将一众法宝都带在了身上,命罗萧变化为一条小蛇躲入他的袖中,便出了洞府,起飞舟,往北方飞去。
数个时辰之后,前方便出现一片在平原上起伏蜿蜒的山岭,此地名为小浪山,过了此山,再行百里,便是昭幽山的地界了。
只是此刻,他转眼一瞥,却见身侧相隔里许外,也有一条飞舟在云中飞渡,大约五六人在上面指指点点。
仔细一看,却意外发现,那天在青石照壁前比剑的冯铭也在其中。
飞舟上几人也正往这里看过来,冯铭见了张衍,脸色却微微一变,把头扭了过去。
其中为首一人道:“冯师弟,怎么,你认识对面那位师兄?”
听到此人问话,冯铭不敢不答,道:“回禀方师兄,此人便是张衍,那日青石照壁前败我之人。”
“哦,那人便是张衍,真传弟子?”
方师兄听见这话,不禁来了兴趣,一转头,在张衍脸上扫了几眼,眼神也陡然间变得犀利了几分,看罢后,他微微一笑,道:“我观这张衍,除了修为有些看之不透,似乎有些门道外,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他在十日内参悟剑经竟能胜了师弟,有机会我倒要好好领教领教。”
冯铭却摇头道:“那日陈长老说不要招惹这张衍,而且此人拜在周掌院门下,身份有些特殊,辈分又比我等高,能不照面还是不照面的好。”
方师兄一想,道:“也是,不过待我此次取回那条泥鳅的一身皮,凑足十五小功,便能在功德院中领一仙职,到时即便见了门中长辈,也不用讲那么多规矩了。”
冯铭又朝张衍那里看了几眼,道:“看这张衍,似乎也是前往小浪山,难不成他也是去一杯羹的?”
方师兄浑不在意,道:“不奇怪,那条妖蛟化形失败,实力大损,得知这消息的师兄弟都在往那里赶吧?怕什么,到时候各凭手段便是,难不成他还能凭着真传弟子的身份硬夺不成?”
……
……
第三十五章 谢氏阻路 渠妖夺蛟
方震与冯铭为赶在前面,连连催动牌符,飞舟一路排云破雾,眼见便要到达小浪山时,忽见迎面来了一艘飞舟横在了那里,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对面飞舟上站着一名明气二重的修士,这人对着方震等人拱了拱手,道:“几位师兄请止步。”
方师兄眉头一皱,道:“你是何人,这是要做什么?”
这名修士神色平静,道:“我家四郎正在前方小浪山中清剿妖族部众,未免有妖孽漏网,误伤了各位同门,是以命在下在此迎候各位师兄,待事毕,我家四郎自会与诸位师兄一晤。”
“清剿妖孽?休得拿这话来骗我,分明就是想独吞妖蛟罢了!”方震一声冷笑,道:“你可知我是谁?我乃微明洞天颜真人座下弟子方震,尔等也敢拦我?还不速速让开!”
凕沧派**有九大洞天,除了秦真人是先掌门之女,地位超然,独占一处外,其余洞天师徒一脉和玄门世家各占一半,而这位颜真人则是掌门第二徒,微光洞天之主。
这名修士听了他的名字,不禁微微露出讶色,但眼神中却并无惧意,欠了欠身,道:“听闻颜真人月前收了一位资质出众的弟子,原来就是方师兄,不过我家四郎姓谢,想必师兄也有耳闻。”
“姓谢?四郎?”方震的面色变了变,试探道:“可是裕宣谢氏的谢宗元?”
这名修士笑着点了点头,道:“正是。”
方震心中一震,迟疑了起来。
裕宣谢氏在凕沧派十二巨室中排名第二,势力犹在杜氏之上,仅次于瑞平郑氏。
如今莹云贝场正式成为凕沧派属地,门中便派出弟子开始清剿周围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妖族部众,不说这些妖修部族内的珍藏,只是本身的皮肉骨血都可拿来炼宝,炼丹,无疑是一块大蛋糕。
所以诸多世家也不甘人后,纷纷派出后辈弟子来此瓜分利益。
说起来这也和张衍有关,他将那份承认莹云贝场为凕沧派所有的金册带了回来,再加上三泊湖妖碍于水国之令不能妄动,使得凕沧派有借口向这些部族下手。
而小浪山正处在靠近荧云贝场的通路上,谢氏有弟子在此并不奇怪。
方震心里也明白,这是谢宗元想一个人吞下妖蛟,所以用清剿妖族部族之名阻挡他们。
他虽是师徒一脉,但修为还未到玄光境界,才被颜真人收录门墙,门中尚有数十名师兄,彼此也是竞争激烈,他哪里敢贸然得罪谢氏这个庞然大物?
见方震犹豫不决的神色,那名修士一笑,他从袖中拿出一瓶丹药,抛了过去。
方震下意识一把抓住,看了一眼,道:“你这是何意?“
那名修士道:“四郎有言,若是有各位洞天的师兄来此,来回一趟也是辛苦,可将这一瓶碧尘丹送上。”
“哦?碧尘丹?”方震不禁动容。
碧尘丹价值不小,特别是走气道之路的修士,可使气息更为纯粹,并能增进修为,以此物相赠,分明就是分点他们好处,不想让他们再插手妖蛟之事。
冯铭凑了上来,小声道:“方师兄,怎么办?”
方震沉吟道:“谢家势大,且又奉命清剿妖族,如之奈何?不如收下此丹,此次也不算空手而回。”
冯铭点点头,只是眼中却不可避免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妖蛟之事乃是荀长老传书告知他,他也知其中暗含考校之意,若是就此退下,未免让荀长老看轻,可是心中虽然不甘心,但此刻他孤掌难鸣,也是有心无力。
这时,那名修士探头看了看后方,指了指,道:“那位师兄可是与诸位同行的?”
方震回头一看,却见是张衍正在往此处飞来,眼神闪烁了一下,道:“此人却不好打发,他名为张衍,乃是门中真传弟子,平素最是跋扈,你要小心了。”
“真传弟子?”那名修士一怔,神色中多了几分谨慎,主动迎了上去。
方震回头盯着,期望张衍能闹出点什么动静来,最好能与对方动手,有此人出头,他也好浑水摸鱼,只是他却失望了,那名修士恭恭敬敬奉上一瓶碧尘丹,张衍也是微笑收下,看起来毫无一点要争夺妖蛟的意思。
张衍却是心中失笑,碧尘丹可是谢氏秘传,丹鼎院中却是没有,他本也不是为什么妖蛟而来,见对方为怕他恼怒,还小心翼翼的反复解释了一番,既然如此,他也乐得收下。
他暗中寻思,其实这谢宗元霸了此处,本可以不理会他们,但是此人行事似乎与其他世家弟子不太一样,尽管独吞了妖蛟,也分了众人一点好处,不叫人起太多反感。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眼,见小浪山下,怕不是有百数名凕沧派的弟子围在下方,看来都是闻听了妖蛟之事赶来的。
这时,前方山路上走下来一行人。
一个头戴王孙冠的年轻修士走在最前面,此人身边围着四名玄光二重境的修士,身后更有百多名力士相随。
在队伍中间,十多名力士抬着一条身长五尺左右,通体金黄,头上无角,足下四爪妖蛟,它本是狰狞睥睨,可偏偏身上缠绕着一圈云阳金锁,锁住了体内元真,却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凕沧山地界为天下十大灵穴之一,灵气充裕,是以常有妖物来此化形,不过这也颇冒风险,便如这条妖蛟,化形失败,勉强保得一条性命,如今却被人捉住,日后便是与人为奴为仆。
方震见了这条妖蛟,却是失声道:“居然是金蛟,上古异种!”
那名年轻修士闻声抬头一看,见是方震,便笑道:“原来是方师兄,听闻你前月拜在了微光洞天颜真人门下,怎么今番有暇出来了?”
方震撇了撇嘴,讥讽道:“我听闻有一妖蛟化形未成,本想来此捕杀,在功德本上再记一功,只是却不及你谢宗元谢师兄手快啊。”
谢宗元哈哈大笑,他朝着四面拱了拱手,道:“各位师兄,谢某先人一步,倒是惭愧,匆忙之间只有区区几枚丹药,倒是怠慢了各位,待我回到门中,另有厚礼馈赠!”
就在这时,众人未曾留意,就在小浪山东方湖面上一阵翻滚,一道黑芒突然破水而出,直往天上冲来。
张衍忽听罗萧在袖中疾呼道:“老爷快闪。”
张衍反应迅速,连忙翻下飞舟,幸好他闪的快,那道黑芒从他头顶上空一掠而过,“砰”的一声便将他身旁那只横在空中的飞舟撞了下来,里面那名修士还没来得及喊叫便被撞成了漫天血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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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围战鲤妖 语骂方震
一名修士当场横死,由于事发突然,小浪山下百数名凕沧派弟子都愣住了。
张衍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高约有一丈的妖修站在空中,下颌突出,阔腮尖头,皮肤一片漆黑,浑身裹在金甲之中,双手持着一柄长有六尺,形貌狰狞的兽面长刀。
此妖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到那条金蛟,大如铜铃般的眼中泛起一丝喜色,怪笑一声便往那里冲去。
在金蛟四周围还有数十名力士,见状呼喝连声,围在金蛟前方,哪知道这名妖修不管不顾地撞过来,所过之处,便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当面几名力士居然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
旁侧几名力士试图上前阻挡,却被他伸手一拨,竟如玩偶一般被拍了出去。
在张衍袖中的罗萧惊呼一声,道:“竟是此人?”
张衍将袖子抬起,放到近前,低声问道:“罗道友识得此妖?”
罗萧细若蚊呐的声音从袖子中传出,“此人名叫渠昌,乃是深津涧九曲溪宫渠伯之子,不知道为何会跑来到这里?”
张衍皱了皱眉,九曲溪宫?这不是已被苏奕鸿攻下了么?即便有漏网之鱼恐怕也早已躲了起来,怎么这人会出现在这里?他隐隐觉得,这金蛟和这人一起出现在这里,似乎不是什么巧合。
此刻那渠昌已经到了金蛟面前,正伸手向元阳金锁拉去,金锁一开,妖蛟立时便可脱困。
谢宗元朝着渠昌伸手一指,喝道:“左右,拿下此妖!”这渠昌也不过是玄光修为,他身侧有四名玄光境修士,自然丝毫不惧,底气足得很。
这几名玄光修士早就想出手,只是碍于此来是为了护卫谢宗元,不得命令却是不敢妄动,现在闻听此言,立刻抢出一人,双指骈起,冷声道:“斩!”
手中一道飞剑升起,便对着渠昌斩杀下去。
渠昌手已堪堪搭上那元阳金锁,突觉背后有异,回头伸手一抄,居然一把将那飞剑抓在手里,瞪视着手中那嗡嗡响动不已的飞剑,他“嘿”了一声,一使劲,“咔嚓”一声便将其捏断。
站在谢宗元右侧一名修士哼了一声,冲上前去,身上玄光一展,一道蓝光如大扇一般横着往渠昌刷去。
渠昌脸上浮现狞笑,居然不闪不避,反而迎面冲了上来,两者即将接近时,他“哈”的一声,手中兽面大刀突然高高扬起,再往下一劈,“噗嗤”一声,这一击不但将蓝色玄光一刀劈开,连那名修士也被一刀两断,一时间血雨纷飞,连元灵一并散了。
众人齐齐色变,为首那名玄光修士大呼道:“不好,此人手中乃是一件神兵!快快闪开,用法宝飞剑招呼。”
神兵是对修士所用兵刃统称,分为人,地,天三等,这些兵刃俱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用天材地宝打造,不但可抵挡法宝,而且用来破开修士护身玄气也是无往而不利。
剩下这三名玄光修士见渠昌如此凶猛,不敢上前,手掐法诀,隔着十几丈远,法宝飞剑纷纷飞起,一道道宝光齐往他身上招呼过来。
渠昌手中兽面大刀挥舞,左右拨开了两柄飞剑,最后一柄却是躲闪不及,斩在了他的头颅上,只闻“当”的一声,仿佛斩中了金铁一般,只是留下了一道白痕,他晃了晃脑袋,却是无事。
只是他却似乎被这一剑惹怒了,不再去管那金蛟,反而向谢宗元那里杀了过来。
张衍见状,不由问道:“罗道友,此妖莫非走的是‘力道’,是以不惧飞剑?”
罗萧从袖中传出,道:“正是,渠昌应是已是练到玄光第三重境,玄光精气已与肉身合二为一,浑身上下混如一体,坚若精钢,普通法宝飞剑却是斩不动他。”
玄光又名“气中之精”,明气之后,若是没有如云砂之类的外物寄托,用以凝光聚形,便会入骨融血,与肉身融合,走上力道之路。
多数妖修因为没有密册道书,而且气道一路上精进又远不如人修,反而熬炼肉身能发挥其长。
只是张衍后来观了《元命金果书》,也知道力道其实并非这么简单,尤其是上乘力道法门,不但讲究玄功运化,还需上古大妖的尸骸精血,所需外物丝毫不比气道来得少,因此说,寻常无根底的妖修走这条路也只是无奈选择。
见渠昌气势汹汹冲来,谢宗元却是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青色小碑,道了声:“去!”
这方小碑到了空中一顿,便成了一块三丈大小的巨物,朝着渠昌当头压下。
顷刻间,似乎有一道奇异的力量笼罩下来,渠昌本来速度飞快,可被这巨碑一罩,居然从空中跌落,且勉强起身后,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是举步维艰,摇摇晃晃,似乎深陷泥沼之中一般。
头顶忽然一暗,巨碑忽的往下砸落,渠昌大叫一声,双手举刀向上一架,一声巨响之后,居然被他硬生生架住了,只是似乎受不住那股巨力,身体正被慢慢地压了下去。
在上方观战的冯铭骇然道:“方师兄,这是什么法宝?竟然如此厉害?”
方震哼了一声,道:“此宝名为镇海碑,乃是一件灵器,但谢宗元不过是明气二重修为,所以尚不能发挥此宝一成威力,不然此刻早已将这妖修砸死,哪还给他挣扎的余地?”
谢宗元见渠昌似已支撑不住,面上淡淡一哂,默掐法诀,眼见那块巨碑慢慢缩小,只是其威力似乎一点也没有减弱,渠昌仍然动弹不得,到了一尺大小的时候,他从袖中抽出一柄光华闪动的短刃,一望而知不是凡物,转手递给身旁一名玄光修士,道:“你去结果了他。”
这名修士躬身接过,一步步向渠昌走去,见后者气喘如牛,却始终不能摆脱此碑的压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举刀下刺。
山前围观众的弟子本以为这一刀就能杀了这名凶悍妖修,哪知道这个时候变乱猝起,渠昌一抬头,脸上俱是狞笑,居然一把抓住了这名修士的胳膊,另一只手一挥,兽面大刀的刀脊磕了上去,“啪”的一声,顿时将此人的头颅拍开,红白之物到处飞溅。
谢宗元失声道:“怎会如此?”
渠昌又重新站了起来,晃了晃脑袋,眼中凶光四射地盯着谢宗元,似乎丝毫不受镇海碑一点影响。
镇海碑虽然仍悬浮在空中,却发出呜呜哀鸣之音,仔细看去,却是一枚小小的牌符托在碑石下去,不但落不下来,反而好像被定在了那里。
此刻谢宗元身边只剩下两名玄光修士,见渠昌满脸狰狞笑容的举刀大踏步向这里走来,其中一人疾呼道:“四郎快走,我等断后!”
谢宗元脸色微微发白,但却没有就此逃走,而是身形笔直地牢牢钉在原地,他眼中闪出一抹狠厉之色,转头看向空中,拱手道:“方师兄,我知你有法宝在手,请随我一起杀了此妖,我谢氏事后必有重谢!”
方震和冯铭等人原本还想看个热闹,见谢宗元等人狼狈也是乐见其成,此刻见渠昌如此厉害,都是感觉情形不对,心中便有退意,见谢宗元求助,冷冷一哂,却是理也不理,手中牌符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张衍目光一闪,暗道这方震似乎在师徒一脉中颇有地位,连冯铭都对他毕恭毕敬,不过此人适才有意算计自己,还以为自己听不见么?不若顺手坑他一把。
他一催飞舟,往方震去路上一拦,道:“方师兄,大敌当前,你去哪里?”
方震一怔,怒道:“张衍,你拦我作甚?谢宗元此人乃是世家弟子,死便死了,你多管什么闲事?”
张衍正色道:“方师兄错了,我拦你不是为了谢宗元。”
他朝下方一指,大声道:“你看,这下面百数弟子皆是我等同门,他们没有飞舟,亦不能飞遁,若你一走,一旦谢宗元败亡,此妖发起来狂来,这些弟子岂不是任人宰割?此妖虽是玄光境界,但听闻你有法宝在手,我等联起手来也未必不敌,不若上前并杀次僚。”
张衍说得在理,方震面皮一抽,勉强道:“此妖厉害,我等需回去禀报师门再做定夺。”
语毕,他操驶飞舟一闪,避开张衍飞舟,扭头就跑,冯铭则是目光复杂地望了张衍一眼,本来他已被这一番话说动,但是他自思一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也默不作声。
张衍微微一笑,看着方震远去背影,大声道:“方震,你身为微光洞天颜真人座下弟子,居然临阵退缩,置同门性命于何地?置师长威名于何地?你可要脸皮?你可知廉耻?门派又要你何用?我张衍羞与你为伍!”
他声音隆隆,向四面传去,下方百数弟子都清清楚楚听见了,人人都是表情异样。
方震被张衍骂得脸孔通红,抬不起头,心中几欲吐血。
冯铭也是面色骚红,心有愧疚,迟疑道:“师兄,你看不如我等……”
方震大骂道:“呸,这张衍要送死不妨就去,你也想去不成?不错,我是有法宝在手,可就是不愿助他们,那又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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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诛妖夺牌 谢氏赠蛟
谢宗元见方震离去,冷嗤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抬手挥了挥,一道白芒从袖中飞出,直往凕沧派的方向而去。
他又转头望了张衍几眼,朝他拱了拱手,道:“多谢这位师兄了,只是此妖非宝不能克之,你留下来徒然伤了性命,还是早些离去吧。”
张衍看了看前方,见那两个玄光修士在渠昌兽面大刀劈斩下左支右绌,似乎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便道:“谢师兄若此时走,还有机会。”
谢宗元轻轻一笑,道:“我身为裕宣谢氏子弟,岂有如方震那般临敌脱逃之理?我今天如死在此处,自有人会为我报仇,不会辱了家名,师兄不必多言,自去便是。”
罗萧轻声说道:“老爷,那谢宗元定适才已用符诏呼唤族中高手,心中早有倚仗了。”
张衍微微摇头,道:“便是高手,一时半刻恐也赶不及过来,此举眼下用处不大,这谢宗元胆气倒不是装出来的。”
他又转眼看向那颤动不止的镇海碑,道:“罗道友,你看那拦住镇海碑的究竟是何宝物?”
罗萧道:“老爷,那镇海碑乃是一件上等灵宝,不在荡魂砚之下,能定住此宝者,怕是一件玄器。”
“哦。玄器?”
张衍眼睛微微一眯,他身上灵器倒是不少,但是却还未见过一件玄器,心中思忖道:“此物倒是不能错过,需想个办拿到手中。”
想了想,他心中便有了计较,道:“我看谢宗元这人也颇有担当,虽慌不乱,是个人物,我二人设将渠昌引到他处斩杀,夺了那件玄器,就当顺手卖此人一个人情好了。”
下面情势越发危急,渠昌似乎刚才被镇海碑压住的怒气未曾发泄出来,始终不肯放过谢宗元,其中一名玄光修士一时躲闪不及,被一刀斩下了一条胳膊,渠昌又抬脚一踢,顺势踏在此人胸前,便是有一层玄光护持也抵挡不住,顿时胸骨尽裂,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本来两人阻拦已是吃力,此刻还剩下最后一名玄光境修士更是岌岌可危,他也是无奈,若无趁手宝或者上乘玄在身,面对渠岳的对手几乎毫无办,能阻碍他片刻已是最大所能了。
渠昌又是挥刀一斩,将他逼开几步,随后大步上前,视谢宗元前方数十力士如无物,蛮横地撞了进去,顿时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就在他斩开了拦在谢宗元前方的最后几名力士时,突然,一道蓝光飞向了他的双目,渠昌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一侧头,“嗤”的一声,居然在他额角上划了一条口子,顿时鲜血流淌下来,视线也模糊了一片。
渠昌大叫一声,伸手向上一抓。
哪知道这道蓝光一转,从他手心里逃了过去,“嘶”的一声,又在他的脖子上撕开一个浅浅的口子,接着又在空中连续转动,尽往他眼睛上招呼,渠昌怪叫连连,以手护面,往后退了十几步,这才避开了袭扰。
蓝芒往空中一跃,又重新飞回了张衍手中。
他不禁点了点头,这枚剑丸不愧是星辰精沙铸就,如不是他自身修为未到,不用其他宝,就足以将对方斩杀当场,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只是一点皮肉伤了。
渠昌抹开脸面上的鲜血,抬头怒视着张衍,大吼一声,突然腾空而起,举刀向他冲了过来,一道灰色光芒一闪,却是那块牌符丢了镇海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张衍微微一笑,操飞舟转身就走,他刚才就已看出,这渠岳虽然身大力足,但是双目呆滞,有点神志不清,似乎只凭本能行事,而且飞遁并非其长,未见得比飞舟快上多少,既然冲自己过来,正好将其引到荒僻处,用宝收拾了。
他这一将渠岳引走,谢宗元这里却是情势一缓,他举手一召,将镇海碑重新收了回来,有这件宝物在手,他心神不由一定。
那名玄光修士急急奔上来,道:“四郎,既然此人已把这妖修引走,你也不必在此停留了,不若走了吧!”
谢宗元冷冷瞪了他一眼,道:“我已发出传信符书,稍后必有人赶来,又何惧此妖?况且那位张师兄为我犯险,我又怎能弃之不顾?你以为我是方震之流么?”
他乃是谢氏弟子,哪里有同门为助他脱险,而自己却一走了之的做?传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
那名修士见他眼神凌厉,哪里还敢多言,连忙退了下去。
这边张衍且战且退,在空中不时用剑丸去撩拨渠昌,将其往小浪山的树林深处引去,不多时便到了一片林木茂密的地方。
袖中黑芒一闪,罗萧出来站在了他的身后,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低声道:“老爷,此处正好动手。”
张衍目光闪了闪,他一点头,将手中荡魂砚和宣命笔分与罗萧,再将飞舟往下方降去。
渠昌见状,也嚎叫一声,往下扑了过来。
张衍手指向前一点,星辰剑丸又飞了上去,渠昌吃过苦头,立刻单手一抬,护住了眉眼,张衍却是微微一笑,一只斑斓大锤已滑入手中,再向空中一掷。
渠昌遮了视线,没有防备,只听耳边“轰”的一声,撞心锤重重砸在了他的头颅上,眼前一阵发黑,直挺挺从空中掉落下来,连撞倒了几根粗木后,掉落在地。
张衍得势不饶人,袍袖一甩,一点绿芒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如意神梭一出,一股锋锐之感传来,直欲噬人性命,在这生死关头,渠昌原本有些呆滞双目似是恢复了几分清明,勉强伸手一挡,“嗤”的一声,神梭顿时陷入他粗厚的手臂内,前进了数寸后,便再也不能深入分毫了。
张衍诀一掐,一蓬血雨,又将神梭收了回来,只是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斩落对方的手臂。
他微微一挑眉,使用如意神梭到现在一直都是无往而不利,尚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看来以自己的修为,还不能发挥如意神梭的全部威力。
渠昌连番受创,头脑昏沉,正想起身时,突觉背后却有一股更为强烈的危险感传来,一支云纹朱笔此时无声无息出现在那里,不禁浑身一僵,就在这时,他身上那枚牌符忽的跃起,主动向上一架,便将落下的宣命笔定在那里。
只是还未等他缓过气回来,张衍又是一举手,撞心锤再次迎面飞来,渠昌大吼一声,半坐而起,勉力抬刀一挡,但却由于单手举刀,坐在地上又不足,“当啷”一声,兽面大刀便被磕飞了出去。
手中神兵一去,此刻渠昌就如同了没了爪牙的老虎,罗萧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诀一掐,手中荡魂砚飞起,便往对方落去。
上空一暗,渠昌一抬头,见一方五丈方圆的巨砚如山一般下落,他大叫一声,双手向上一撑,竟然妄想用双臂挡住此砚。
张衍见状,不由摇了摇头。
“轰隆”一声,整片树林似乎一起震了震,树叶如雨一般纷纷掉落,一阵尘雾腾起,渠昌连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便被碾成肉末。
他一死,那块牌符便失了主人,忽的飞了起来,似乎就要逃走,罗萧手疾眼快,上前一把抓住,看其在手心中挣扎不定,惊喜道:“老爷,果然是一件玄器,不过此物有了一丝灵真,需得带回去慢慢炼化,方能为老爷所用。”
张衍笑道:“既已入我手,也不急在一时,先把此处收拾干净了,免得门中来人查探时看出破绽。”
罗萧点头,细心将四周收拾了一番,那把兽面大刀亦是收了起来。
待将痕迹都处理干净后,张衍便令罗萧变化后钻入袖中,又往来处折返了回去。
回到山脚下时,张衍见谢宗元竟没有离开,不禁微讶。
不过此时谢宗元身边却站了一名中年修士,此人目光开阖间不时有一道精芒闪过,他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皱纹,鼻子硕大,令人印象深刻,想必就是谢氏族中来援的修士。
谢宗元见到张衍时神情一振,道:“张师兄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不知那妖修现在何处?”
张衍摇了摇头,道:“我在树林中转了几个圈子将其甩脱了,这妖修似是被迷了神智,也不知后来去了那里。”
谢宗元眼中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冷哼了一声,道:“可惜了,若是他敢再回来,定要他好看。”
他身边那位中年男子咳了一声,道:“四郎,既已无事,我等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免得二叔担忧。”
“慢来,我还有一事,张师兄也请留步。”谢宗元向后一挥手,道:“抬上来。”他身后十余名力士走上前,将那条用元阳金锁捆缚住的金蛟抬了上来。
谢宗元走到张倩面前,对着他郑重一拱手,道:“今日蒙张师兄留下相助,无以为谢,这条金蛟便送与师兄!日后如有所需,尽管开口,我谢宗元必尽全力!
……
……
第三十八章 四大真人 下赐云砂
两日之后,凕沧派,无涯殿。
殿中瑞霭千条,清气缭绕,玉台之上分别端坐四人,分别是师徒一脉四大洞天之主,孟,颜、朱、孙四大真人。
只是此时每一个人的相貌都是模糊不清,似是光影飘忽,如真如幻,竟然个个都是分光化身来此。
坐在正中的孟真人目光下移,看向此刻站在殿下的一名弟子,沉声道:“庄不凡,我门众弟子可曾安然得返?”
庄不凡躬身道:“回禀真人,已全部带回。”
“可有损伤?”
“未曾。”
孟真人又道:“听闻此次是一名叫张衍的弟子引走妖孽,方才避免我弟子遭受屠戮,此事属实否?”
庄不凡道:“经弟子查证,此事为真。”
这时,坐在末座上孙真人突然插了一句,道:“原来是张衍,不知此子现在是何修为?”
这句话说得大有深意,分明是指自己和张衍有故旧,颜,朱两名真人不由对视一眼,俱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冷笑。
庄不凡想了想,道:“应是明气三重,还未凝结玄光之种。”
孟真人点点头,道:“不凡,此事你办得妥当,你且去吧。”
“是。”庄不凡躬身拜退。
待他走后,孟真人目不旁视,道:“此番我门中弟子遇袭,方震此子资质虽高,但心性不稳定,只顾私利,置同门安危于不顾,颜师弟,你的弟子,如何处置你看着办。”
在他左手处,颜真人淡漠的语气传来,道:“大师兄,我已收回授予他的五火神兵圈,并罚他闭门思过。”
孟真人点了点头,不再提此事,又道:“看来三泊湖妖处近来又不安稳了,诸位师弟需告知门下弟子,早作提防。”
坐于他右侧的朱真人哼了一声,道:“三泊不清剿干净,我凕沧派总是如芒在背。”
孟真人点头称是,道:“先前掌门师尊只是碍于三泊有砀域水国在背后支撑,是以并未曾下得狠手,如今我门中已拿到水国金书,虽然水国之内局势不稳,但有此大义在手,我等便有不少时间可用,如今他们先忍不住那是最好,师尊之意,是在半年之内剿灭三泊。”
朱真人诧异道:“半年之内?是否太急?”
孟真人叹了一声,道:“我东华洲之地,玄门修士占了十处灵穴,天机占尽,六大魔宗则占了六处魔穴,这些年来虽然颇为安分,但总是不小的隐患,前日掌门在暗中推算,东华洲千年魔劫将至,六大魔宗的实力必然再上层楼,我派如能及早拿下三泊,扩充门中实力,渡过此劫的把握便大了一分。”
其余三位真人闻听此言,都是心中一凛,都道:“既如此,我等无异议。”
这时,孙真人出言道:“说起这水国金书,便是那张衍出使水国后带来,依我看,当为此记一大功。”
朱真人面有不悦,道:“师弟此言差矣,姬九殇拿出金册,此乃是掌门师尊先前所谋,怎反倒成了张衍功劳?”
孙真人微微一笑,道:“若不是张衍当机立断,提早带回金册,又何谈攻伐三泊?此举又怎会无功?”
朱真人驳道:“便是记功,依我看,也只是小功而已。”
见两人争执,颜真人先是看了看孟真人,再开口道:“两位勿争,攻伐三泊此仍是隐秘之事,此刻据此为赏,甚为不妥,依我看,还是待平了三泊之后,再行定夺不迟。”
孙真人淡淡一哂,道:“好,我便不提此事,但张衍此次主动引走妖孽,避免百数弟子遭受毒手,勇于担当,此亦可为一大功。”
朱真人冷冷道:“张衍此子,却是周掌院门下,师弟何故如此上心?”
久不出声的孟真人这时开口道:“不然,此子虽拜入周掌院门下,但是修炼的却是孙师弟的《澜云密册》,也可算是我等一脉。”
朱真人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颜真人看了看四周,主动道:“此番是我座下弟子德行有亏,这张衍如今已到了明气三重境,定要凝练玄光之种,也罢,我便被赐他一粒上好云砂,助他一助,诸位以为如何?”
孙真人点头道:“可。”
孟真人望了望朱真人,见他并不出言反对,便点头道:“既如此,师弟便去安排吧。”
颜真人站起身,稽首告退,光影一闪,却是从莲台上消失不见。
他走后,朱真人也不告辞,就无声无息走了。
此刻大殿之中,只剩下孟,孙两人。
孟真人看了一孙至言,缓缓道:“孙师弟,我知你当初有意栽培张衍,可为何后来又不闻不问?且后来周崇举欲收他做弟子,若你来我处,也未必能遂了他的意。”
孙真人肃然道:“大师兄,我师徒一脉,百年内未曾出过一名真传弟子,张衍入了上院后却是太过招摇惹眼,所以我故意晾他一晾,一来看看他心性如何,二来免得几大世家过分着眼于他,对他不利,拜在周掌院门下,却是我顺势而为之。”
渡真殿中的长老,亦或是掌门之位,只有真传弟子才可得继,如果师徒一脉一旦对张衍过分关注,玄门世家难免会心生警惕,定将全力打压于张衍,如今摆在周崇举门下,却是令世家安心之举。
孟真人点点头,叹道:“师弟此举,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孙真人却笑道:“不过如今看来,锥子藏于囊中,果然是藏不住的。”
孟真人呵呵一笑,道:“既然藏不住,便让他冒出尖来,只是如此一来,不知他能够担当得起呢?”
孙真人淡淡道:“如是张衍能过得这关,我等又何吝扶他一把?”
与此同时,微光化定大名洞天中。
站在下方的方震正忐忑不安地看着上方闭目端坐的颜真人,这时,一道光芒闪过,分光化身重新回到了躯壳之上,双目缓缓睁开。
方震见状,连忙上前问道:“阿父,如何了?”
颜真人皱眉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我不是说过,在此处你我不许以父子相称么?”
方震连忙低下头去,道:“是,恩师。”
“嗯。”颜真人点了点头,“你此事若无张衍此子说得那番话,本是小事一桩,如今孟师兄过问了,我也不好过于徇私,今后几月你哪里也不要去,安心在洞中修炼我传你的‘坤玉微尘功’便可。”
凕沧派有五功三经,十二神通,只有为门中立下足够功德之人才得传授。
功德院中,十五小功积一大功,六大功为一上功,《坤玉微尘功》更需立下三大上功之后才能传授,可为了培养方震,颜真人竟然早已私下传给了他。
方震想起张衍先前骂的那番话,不由恨声道:“这张衍真真该死!”
颜真人沉声道:“张衍此人也是异数,孟师兄和孙师弟似有意扶植于他,你莫要多事。”
方震急道:“恩师,难道此事就算了不成?”
颜真人拂尘一挥,目光闪过一道精芒,道:“你切莫着急,我之门人岂容他来多嘴?我自会为你出气,况且以他真传弟子的身份,将来一旦修为有成,定会打乱我原先所谋。”
师徒一脉中,所收弟子也有上下高低之分,资质悟性出众的弟子都是集中全力培养,丹药,法宝,功法,都是这些人优先,但是末辈之中,并无特别杰出人才,颜真人原本造势想把方震扶上来,但没想到这一回一时不慎,却是跌了个跟头,而且将来方震若想出头,必须要将张衍打压下去方可。
方震大喜,道:“不知道恩师如何处置他?”
颜真人淡淡一笑,道:“我赐一枚云砂于他,助他早日结成玄光。”
方震闻言,不由大叫道:“阿父,你要帮他?”
颜真人怫然不悦,道:“你懂什么?他乃是真传弟子,无论是出外杀伐,还是立功行德,玄光境下皆可回绝,我岂能让他安安稳稳修行到门中大比之时?”
方震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道:“阿父是说,让他早日一步到玄光境中,再命他为门中立功,那便好玩弄于掌心了?”
颜真人撇了他一眼,“你总算明白了一点。”
善泳者溺于水,这就如凡间会武之人一般,普通人不善技击,反能安稳一生,但懂了技击,有了用武之地,一个不慎,便易遭横死之祸。
颜真人冷冷一笑,道:“此法孟师弟和孙师弟便是知道我的用意,他们也定然不会阻止。”
他这个方法是阳谋大势,不愁张衍不就范,到时再随便安排他去杀一两个魔头妖孽,便是能保得性命,失败次数一多,便也再无崛起之力。
要知道玄光境修士纵然修为相同,但若没有上乘功法,没有名师指导,真正争斗起来,与自小辛苦培养的弟子相比那是天地之别。
方震想了想,道:“如是孙真人暗中传他秘法……”
颜真人冷笑道:“再是天纵之才,门中哪一门功法不是要花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苦修?便是我传你的坤玉微尘功,你练了十四年,有灵药外功相助,也不过是堪堪小成,这张衍不过是下下品的雾相,所能修行的功法更是寥寥无几,又岂能成事?”
……
……
第三十九章 金属云砂 正清执事
日入时分,灵页岛上来了一名修士,亲手将一枚云砂交到张衍手中,只言是他那日救了百数同门,是以某位真人下赐,用作酬功的。
竟然赐我云砂?
张衍暗中观察,发现此人神色表情都没有异样。
回到洞府中后,他寻思了一下,觉得此事也是合情合理,不过来人却并没有说是哪位真人下赐,要么是他确实不知,要么是得了关照,所以故意隐去。
如果是后一种,那么就值得玩味了。
将云砂拿起,放在手中细细观摩。
此砂形如大珠,饱满圆润,剔透莹亮,内中似有云雾滚动,让人想起天上翻腾云海,放到凡间去,便是一件稀世珍宝。
张衍用手掌摩挲了几下,发现云砂中散发出一种让人亲近的气息,掌心处更是传来一股强大吸力,身体中的精元蠢蠢欲动,似乎只要自己的意识一松,闸门一开,就会被牵引过去。
张衍读过不少描述此物的道籍,从记载上来看,这枚云砂品质倒是上等。
下等云砂质地灰暗,灵气厌弃,勉强炼化,也成不了气候;再高一等,云砂生光,灵气附着容易,能敛能收;再往上去,云砂色泽通亮,灵气亲近,炼化时有如无有滞碍,水到渠成。
而最后一种,便是眼下这枚云砂,天生便能吸引灵气,无需动作便能养化精元,仿若与人身同出一源。
他微微一笑,不管你是否玩弄机巧,自己有残玉在手,又有何惧?
他坐定蒲团,心神往下一沉,入了残玉后,按照太乙金书的法门,放开束缚,任由精气一股脑往云砂处汇聚而去,体内由灵气滋养出来的精元瞬间便来了个涓滴不剩。
他在玉中探究摸索,连续三天三夜才退了出来。
这时他双目清明,神色中有了一丝了然的意味。
按照太乙金书所说,练此功法,需凝练两枚玄光之种,一取火性,二取金性,继而再出两气玄光,对敌时金火交攻,盘缠搅磨,自能销金熔铁。
由于凝练两种玄光的法门并不相同,他原本以为这是功法转化之间的变化,现在才知,原来这说得是云砂之属。
想想也是,这云砂本是五行神砂中的精华凝聚,自然也是也分五行相属,而手中这枚云砂,恰恰便是金属之性。
在残玉中演化时,当元精汇聚其上,炼化金性法诀尤为活泼灵动,契合完满,但在炼化火性法诀时,效果却差了不止一筹。
张衍不由失笑,这位真人怕是以为自己修习的是澜云密册,偏向水属,所以煞费苦心地自己寻了这么一枚金属之砂。
如果他当真只修澜云密册,依靠这枚云砂修炼,纵然不影响他的修为精进,但到他凝出玄光时,与他人一比,难免等而下之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他本身真的只是下下品的雾相,那也确实也无所谓云砂是什么相属了,能有一枚上等云砂凝练玄光已是侥天之幸,还谈什么奢求?
即便知道不对,恐怕也一样要收下。
可惜,对方并不知道自己修炼的是《太乙金书》,这枚云砂却反而是帮了他的大忙,省去了他一番辛苦,无意中还解决了一个疑惑。
只是这样一来,他还需去寻找另一枚火属云砂,这却有些难办了。
在原地踱步了几步后,他猛一抬头,有了!
被他杀死的王盘本身修炼的是火属功法,而且也堪堪到了明气第三重,下一步便是凝结玄光之种,他没有道理不早作准备。
而且王氏族人中还有不少是在赤霞岛上修行的,族中肯定备有火属云砂!
自己有《赤霞丹火卷》在手,如果与王家交换,想必不会拒绝。
此事可拜托谢宗元出面,有他居中调节,十有**可成!
想通了这一难题,张衍心情为之一畅,从洞府中走出来,来到岛上一条宽阔内河旁,目注下方,只见一条通体金鳞的妖蛟在其中翻滚,嘶吼连连,不时掀起汹涌惊人浪花,如是在大海之中,相信已经是波涛席卷,大浪奔腾。
张衍挑起眉毛,只是一条还未化形的金蛟便有如此惊人威力,若是真龙,又该有多大威势?怕是翻江倒海也是等闲之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苏奕昂曾说,九曲溪宫下有一处龙府,下面还有一条万年苍龙的遗蜕,渠昌,金蛟,苍龙,这三者莫非有什么联系不成?
可惜渠昌被他打死,元灵也散了,就算能够活擒,此妖也神志不清,自己又不会搜魂术,想必也问不出什么来,琢磨了下,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美玉,道:“苏奕昂,你可知你兄长所练的是什么功法?”
苏奕昂在美玉中只能勉强维持神魂不散,但是已大不如前,显得萎靡不振,如果再不找到一具躯体,恐怕没个两三年,他自己也该散了,所以平时他能不动就不动,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只是全力维系那一丝元灵不泯。
此刻听闻张衍问话,他不敢不答,有气无力地说到:“禀师兄,我大兄所练的功法甚是隐秘,我并不知晓,只是他每逢行功运气便要躲在地窖之中,听下人说,有时会有嘶吼啸吟的声音传出来。”
嗯?
张衍听了之后,心中摸到了一丝线索,暗暗吃惊,这苏奕鸿……莫非是要以人身修妖功?
他看过水国的《元命金果书》,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妖修到了明气三重后,便可从上古大妖的尸骸上取下一骨,植入自己卤门之中,感应血脉中那一丝大妖之血,用来滋养炼化,待炼活这块骨头后,再把身体中的旧骨一一化去,如此每提升一个境界便换一副身骨,到了最后便能重现上古大妖之身。
这方法不愧妖修之法,本身便有一股蛮荒气息。而且此举需有上古大妖之血的传承,非人身和普通妖族可以为之,所以珍王也不怕张衍学了去。
可是张衍却隐隐觉得,苏奕鸿怕有了解决之道,若真的如此,一旦让此人得了那苍龙遗蜕,大成之后,便是上古天妖之躯,不坏不死,天下间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正思索间,却见水花一翻,飞溅了上来,打湿了一大片泥土,似是河中那条金蛟觉得存身之地太小,所以不耐翻滚起来。
张衍目光一转,看了过去,这条金蛟的出现绝对不会无因,说不定还是关键所在,他两步来到湖岸边,向下看去,道:“我问你,你可愿认我为主?”
他说话的时候居高临下,语气中自然带有一股威势。
只是那金蛟似乎并不买账,伏在水中一动不动地瞪视着他。
两者对视许久,虽然金蛟眼神凶猛,只是眼底却有一丝掩不住的惧意被张衍捕捉到了,那是因为身困此处,生死全由他人一念之间,不由它不怕。
张衍一笑,道:“有趣,我知你非我捕获,又是遭了劫难这才受困,所以心中不服,此刻你既不愿,我不来勉强你。”
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只洁白光亮的瓷瓶,拔开塞头,摊手倒出一枚丹药,屈指弹入水中,“你化形失败,这枚化形丹对你已无大用,但却可助你脱去横骨,能开口人言,三日之后,我会再来问你。”
金蛟看着那枚在水中载沉载浮的丹药,犹豫了片刻,终于将这枚丹药吞服了下去,然后往水下一钻,炼化药力去了。
张衍站了片刻,正想回转洞府,却听到岛外一声啸音,似乎有人来访。
他脚下生出一团云雾,慢慢浮上天空,见对面空中浮着一艘踞云飞舟,上面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修士,修为与自己相差仿佛,便拿出牌符打开禁制,道:“道友来此何事?”
这人面无表情,面容上似乎始终罩着一层厚厚的寒霜,他伸手入袖,拿出一块牌符,冷声道:“我名庄责,乃正清院下执事,今奉庄不凡师兄之命整肃门风,自今日起,自他以下各辈弟子,一律不得蓄养妖魔姬妾,今后出入门中皆需符令玉牌,各岛各峰一月搜检一次,如有违背,自有门规处置。”
庄不凡?
张衍眯了眯眼,他对这人可谓印象深刻。
那日他本想继续前往昭幽天池寻找云砂,可是这人一句话也不说,一抖衣袖,便将自己和一众弟子带了回来,根本不容他们回绝。
后来问了谢宗元才知道,这是凕沧派十二神通之一,名为“大罗天袖”,是专门收拿法宝所用,据说练到极致能收摄江河湖海,三山五岳,当年凕沧派开派祖师便是用此法一气装了九座名山搬来门中。
一百六十年前,庄不凡便是真传弟子,后来又拜在朱真人门下,修为深不可测。
门中有十大弟子,师徒一脉占有四个,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十六年前,他被派出去镇压一处小魔穴,近日才返回山门,接了正清院的敕令,得了副掌院的司职。
正清院掌门中刑法律令,什么不得蓄养妖魔姬妾,分明是庄不凡新任司职,正要树立自己权威,所以拿此事来大做文章。
见张衍不答,庄责哼了一声,又道:“我容你三天时间,如不把岛上妖姬处理干净,我自会亲来出手,帮你整肃!”说完,他一稽首,转身便要离去。
张衍听闻此话后,目光中陡然射出一股锐利之色,冷笑道:“哪里来的蟊贼,竟敢冒充正清院执事?与我留下吧。”袍袖一挥,一道蓝色剑芒便直奔对方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