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赤火丹书 别引师承
数日后,张衍上了赤霞岛,四周巡览了一遍后,不禁感慨,对比下来,自己那处福地的确看起来凶恶之极。
这岛上不说地脉温和,沛而不辣,是难得的真宫气府,单说岛上景色便是一绝,飞瀑流泉数不胜数,偏偏又有一整块赤色巨岩横卧岛中,能敛光折照,将所有泉水映照得如同岩浆奔火一般。
且每逢天上霞云一起,远远望去便是天水霞色连成一片,如火烧天,叫人叹为观止。
而且这岛不愧王氏经营了百年之久,各处道路都是白洁美玉砌筑,宫宇楼阁处处,亭台水榭随处可见,还费了偌大心思造了一处彰显身份的浮空小岛,上面遍植奇花异草,只是看上去就美不胜收。
经岛上力士指认,那处浮岛不经王盘点头,谁都不能贸然登上,而且据说他出战张衍前,曾在那里住过一晚。
张衍闻听顿时来了兴趣,特意到上面走了一番。
原来这里不仅是居处,还有借此岛地火种了不少稀罕草药,难怪王氏要赎回去,只这些东西就不能随意割舍,不过他也不放在心上,草药虽好,但是都还未曾成熟,取之无益,还不如换些实在的东西。
浮岛中心为一座精心修葺的三层阁楼,周围植了不少苍翠欲滴的绿竹,看得出经常有人扫洒,玉阶上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点尘不染。
进入阁楼后,他随意翻动起来,一层都是一些金器玉石的摆设,一眼看去就没有什么灵气,他对此不感兴趣,直接上了二层,这里悬挂着玄文星图,当中有一个蒲团,应该是偶尔打坐的地方。
看了几眼后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直到在三楼书房里转了一圈后才有所斩获。
这里除了放置了不少地理杂记外,还有不少他觉得大有价值的书册,例如秘本蚀文推演之法,上古修士的笔记手书等等,当然而其中收获最大的便是王盘修炼所用的那卷《赤霞丹火卷》。
张衍翻了几页之后便收拢入袖中,暗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王盘功法也颇有可取之处,且极是适合在金风烈火处修习,不如带回去仔细观摩,不说尽解其中奥妙,日后若遇到类似对手也能有克制之道。”
随后他又在岛上各处仔细搜检了一番,命令那些力士用飞舟将丹药书卷,法宝神砂统统搬回灵页岛。
不过那些力士为了讨好张衍,竟将那些摆设家具,字画玉石也一并运走,岛屿上仅王盘名下便有九艘飞舟,却用了整整一日才把这些东西搬完。
最终张衍还给王家的赤霞岛其实只是一个空壳子,稍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可是王家偏偏还无话可说,因为他是按照规矩在办事,名义上只要是赤霞岛上的东西现在都是他的,哪怕把王家修建的那些房舍都拆了找不出半丝错处。
将张衍所需的丹药法器等物俱都送到他手中后,王茂这才匆匆赶回赤霞岛,见到浮岛上的草园还在,也没有任何碰折损伤,不禁举袖擦了擦了冷汗,松了一口气,暗想张衍果然没有把事情做绝。
张衍此番收获可谓盆满钵肥,唐嫣一行也已被王茂接走,心情大好之下,索性将他们原先居住的地方安排给了那些力士住下,打开全岛禁制,自己一个坐入洞府闭关去了。
盘螭岛。
草庐之中,一个敞衣散带的中年修士躺在榻上,拿着大扇拍打着自己袒露的肚腹,漫不经心问道:“那张衍是何来历?”
此人名为封商,乃是封臻叔祖,修为如何没人知道,平时嬉笑怒骂,没个正形,没人愿意与他来往,但封臻却知道这位长辈大不简单,而且他自己是支脉庶出,族中也没什么人照应,因此有什么疑难都向此人讨教。
封臻这几日已经将张衍来历查过,此刻连忙说了一遍。
封商拈着稀落胡子,道:“昔日师徒一脉曾我等世家有约,非下院入门弟子不得直继真传之位,凡我世家出身,只有先在下院入门,打磨十六年后方可继此位,张衍异数,资质平平,却能以凡民出身立足下院,进而登堂入室,此人大不简单。”
历来从下院入上院才是正途,其余弟子皆是靠引荐入门,此等身份比之真传弟子先天就差了一等,哪怕你修为再高,只要不是到了力压一派的程度,也没有资格继承长老、掌门之位,所以当初王盘才如此热切希望获得一个真传弟子的身份。
封臻叹了一口气,道:“我正是为此事忧虑,张衍越是不凡,我越是心神不宁。”
封商失笑:“何苦如此?臻儿你如今也到了玄光境界,怎会畏惧一个明气境界还未踏入的修士?不懂,不懂!”
封臻的神色有些尴尬,道:“我非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我家二妹。”
封商一怔,道:“窈儿怎么了?”
“那日从灵页岛上回来后,我便发现她神情有异,后来我屡次出言试探,几番之后,她才对我坦诚,原来自那日一见之后,她便对张衍有意,并想与此人结为道侣。”说到这里,封臻叹了声,“麻烦的是父亲曾有言让她自择道侣,若她执意如此,我却毫无办法。”
其实封臻的话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是封窈的背景,她虽然是封氏出身,但却是琳琅洞天秦真人的弟子,这位真人乃是前任掌门之女,在门中地位超然,不但修为高深,而且在东华洲交游广阔,无论是师徒一脉还是玄门世家谁都不敢轻易得罪,原先王家下了大本钱请他牵线,却不想却被张衍杀了王盘,给搅了局。
封商闻言哈哈大笑,摇头晃脑道:“如你所说,张衍貌相俊伟,乃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且心性智计俱是不凡,如今差得只是一个身份罢了,我若是女儿身,我也属意此人,窈儿眼光不差,不差!”
封臻却是哭笑不得,道:“叔祖,侄孙与你说正经事,何必说玩笑话。”
封商笑呵呵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懂,叔祖我活了三百载一事无成,却唯有‘坦荡’二字是值得称道了。”
封臻无奈,他知道自己这位叔祖有时候精明无比,有时候却爱胡言乱语,经常搞得门中长老下不来台,年轻时还爱闯祸,要不然也不会被封氏族家族如此不待见。
封商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道:“你也不必心急,此事在我看来极易解决。”
“哦?”封臻眼前一亮,急忙站起,拱手道:“请叔祖赐教。”
封商“唔”了一声,道:“听闻张衍至今没有拜师?”
“是。”
封商手中大扇一拍膝盖,道:“那就给他找个师傅。”
封臻一怔,这算什么主意?只是他知道封商不可能无的放矢,于是小心翼翼顺着话头问下去,“叔祖以为何人合适?”
封商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道:“就此人吧。”
封臻凑上去一看,疑惑道:“周崇举?”
封商眯着眼,道:“臻儿久在岛上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封臻脸上一红,道:“小侄惭愧。”
“无怪,我怎会怪你,你又不是那等小门小家,整日担心被人算计,身为我封氏弟子,修道一途正是要心无旁骛,专一方能致道。”封商一下翻身坐起,指了指桌上那人名字,道:“周崇举此人现为丹鼎院掌院,昔年他曾欠下我一个人情,这么些年来我也没有什么事求到他门上,如我要他收下这张衍为徒,他定然不会拒绝。”
封臻不解,道:“即便他收了张衍,可还是不能阻住二妹的心思啊。”
“谁说的?”封商瞪了他一眼,道:“一旦此人收了张衍为徒,不但门中无有人会多问,而且窈儿也决计和他成不了道侣。”
“为何?”封臻眼中俱是诧异之色。
封商神秘一笑,道:“也罢,今天既然说到这里,我便于你说得通透,这周崇举与琳琅洞天的秦玉本是夫妻,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夫妻二人反目,如此人收下张衍为徒,窈儿想与他结为道侣定会为秦玉所阻。”
封臻低头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不禁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恨恨说道:“按叔祖所言,周崇举也是大有来历,倒是便宜了那张衍。”
封商嘿嘿一笑,道:“你叔祖我岂会想不到这一点?我告诉你,周崇举此人修为并不高,但他一身炼丹术确实非凡,因此一直以来都想要一个衣钵传人,可是他择徒严格,真正能入他眼中之人并不多,不过此人也颇为偏执,一旦收徒,就绝不许转修他道,你可明白了?”
封臻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却是要逼着张衍转修炼丹术,使他误了正经道功么?”
“正是如此!”封商得意一笑,“炼丹术岂是那么容易练的?此前要先炼十年舌窍术,再炼十年鼻窍术,最后炼十年目窍术,俗称‘三窍观药’,如此一来,便需用三十年苦功,任他张衍再天资不凡,也只能按部就班,若他妄图叛师而出,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呵呵,三十年修为停滞不前,臻儿还用把他放在心上么?”
封臻大喜,抚掌道:“妙,妙。”
封商抛开大扇,双手抬起,令大袖滑至肘部,道:“来人,取笔墨来,我自修书一封。”
待下人取来笔墨,他提笔顷刻写就,随手交给封臻,道:“你将此信带去交于周崇举,自有你的好处,去吧。”
……
……
第十一章 冲玄留梭 崇举赠书
“清气纯正,上考!”
这名白发苍苍的道人在一枚玉牒上写上了本次查验结果,便不再与张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离去。
每过三月,上院便会派遣一名上师前来查校真传弟子功候进度,若有修为停滞不前或进展缓慢者,便评为下考,连续三次,则夺其半数下赐,六次下考,剥其全赐,九次下考,谪其真传之位。
张衍自然不会吐出乾灵清气,只是放出一口云澜清气与对方查验,这口清气从精纯度上只能称之为一般,不过开始这一步最为艰难,他才入门短短三月,已能凝出清气,进度明显,得个上考也是应当。
目送这名道人驾光而去,他正欲转身折返洞府,抬头一看,却见一人正在自己面前,忙行礼道:“见过宁师兄。”
“你灵气清正,凝而不散,显是用了心的。”宁冲玄白衣如故,只是语声有几分怅然。
他知道《澜云密册》的练气法门并不高明,且要在这处煞气冲天的福地中修道,只能匆匆抓紧夜间几个时辰行动,张衍资质不高,又无人相助护持,却能在三月中做到这般程度,足可见道心圆融,意志坚韧,远超他原先预计。
只是心性如此好的弟子却不能拉入己方一脉,确实有几分遗憾。
他目注张衍,沉声道:“我来此是要告知你一事,你师承已定,为丹鼎院掌院周崇举,此人身份独特,这番亲来与我师尊说要收你为徒,师尊已然应了,我也无法阻拦,不过此人也并非世家一脉,所以你大可放心。”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叹,道:“世事难料,你与齐师兄看来是没有师徒缘分了。”
张衍眼底有一丝精芒闪过,道:“听师兄所言,此事似乎别有隐情,不知这位周前辈为何要收我为徒?”
宁冲玄摇头道:“此事现在你多知无益。”他伸出手,道:“你把如意神梭你交来。”
张衍神色不变,毫不犹豫将神梭拿出,宁冲玄伸手一点,神梭便归入自己的袖中,他看了看张衍,又道:“我这便送你去见此人,你记住,外物再好,也是助力,不是倚仗,只要你一心向道,也未必没有成道之机,切记,切记!”
他走上前,一搭张衍肩膀,后者顿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似乎陡然间天旋地转起来,待到重新站定,抬头一看,却是已在一处梁架结构的大殿前,匾额上书“丹鼎院”三个大字,宁冲玄却已经不知去向。
正要往前迈步,他神色却不由一动,伸出手掌摊开一看,那枚如意神梭正好端端待在手心里!
张衍将神梭收起,思索了片刻,不禁对宁冲玄的用意有所了然。
“今日宁师兄将如意神梭先收后予,恐是要令我生出得失之心,再看他最后所言,却是要借此告诉我外物再好,亦是他人之物,他人能赐,也必能收,而在来丹鼎院前做出这番举动,怕是借此暗喻炼丹术亦是外物,唯有修炼玄功才是正途,叫我不要忘了根本。”
想到这里,他对着宁冲玄离去的地方郑重拱了拱手,不管宁冲玄目的何在,至少对自己也是有几番相助之恩,还临别留梭,算得上仁至义尽,这个人情他将来必还。
不过……
张衍嘴角含笑,不管是宁冲玄,还是在后面弄鬼的那位,你们都错了啊,而且是大错特错!他双手袍袖一振,大步迈入大殿。
这间正门大殿由两人合抱的金木支撑,下覆莲花底座,拱梁架构宏大,殿中有一人高的双颈铜炉一只,上方纱幔轻飘,隐有药香从远处飘来,一名执事道童见状立刻迎上来,稽首道:“这位师兄来此何事?可是求丹的么?”
张衍站定,沉声道:“我名张衍,奉命来此面见周掌院。”
“你就是张师叔?”
那名道童一呆,忙露出一副笑容,讨好道:“张师叔,这里请,这里请,我自去禀告祖师。”说罢回头匆匆奔向后殿了。
另几道童原本还不太在意,平日他们都是眼高于顶,岂会将来求丹的弟子放在心上?便是几位洞天的真传弟子到了这里也是客客气气的,此刻听到张衍自报家门,却是一个激灵,立时知道这是掌院即将收的徒弟,哪里还敢怠慢,纷纷过来问安,一些机灵的还奉上香茗,心中后悔没有早点站出来,错过了这份机会。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名道童匆匆跑出来,稽首道:“张师叔,祖师唤你进去呢。”
张衍道:“前方带路吧。”
道童一侧身,道:“师叔随我来。”
跟着道童一路穿堂过室,连过三座大殿,来到一处山脚,前方是一处水色艳艳的湖泊,一座廊桥从岸上延伸出去,直插湖心,那里有一座三层船楼漂浮不定,一个道人正站在阁楼围栏边,对着下方时不时扔下一些白色的散碎丹药。
张衍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此楼底下是一条硕大无比,腹张两翼的怪鱼,正贪婪地吞食着那些丹药,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道童指了指前方,道:“祖师就在鱼楼上,师叔且自去吧。”
张衍点了点头,走过廊桥,举步跨上鱼楼,一到此间,却一点也没有外间所看到的那种晃动颠簸之感。他整了整衣衫,登梯上到三层,一眼看去,发现那名道人已坐到了正厅上。
他黑发黑须,五官周正,右手拿一卷丹书,案几边放着半壶酒,便看便饮,察觉张衍进来,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挥了挥衣袖,面无表情地说道:“谁让你上来的,下去。”
张衍却不理,他见两侧书架上皆是道书,径自走上去取了一本翻看起来。
道人哼了一声,移开手中书卷,冷冷道:“你莫以为你做出这番举动我便不会收徒,我收你只是为还老友一个人情,不管你愿不愿意,你这个徒弟都我周崇举都是收定了。”
张衍却笑了笑,放下手中书册,回转身,道:“二叔公,我做了你徒弟,你岂不吃亏?”
“你唤我什么?你……你难道是周家……”
周崇举脸上一变,神情变得精彩之极,先是愤怒,再是迷惑,然后是惊讶,接下来是激动,最后突然站了起来,低声道:“你随我来。”只见他随手拉开身边的一个书架,进入一间密室中。
张衍一笑,也不犹豫,跟着周崇跨了进去。
待密室之门合上,周崇举目光灼灼看着张衍,道:“你究竟是谁?”
张衍先是恭敬一礼,然后将自己出身来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当日指点我上山那位前辈,说周家有位长辈两百年前曾破门而出,曾立誓覆灭周家,让我前来投奔,他说我若到不了上院,则一切休提,我若到了上院,自然有机会见到您老。”
周崇举跟着又问:“那位前辈还说了什么?”
张衍道:“前辈说,见您老之面后,只问你可还曾记得,当日用拂尘在您背后拍打了三下的那个老道么?”
周崇举闻言,站在原地默然不语,正在张衍疑惑的时候,只见他仰天哈哈大笑,捶胸道:“果然不错,果然不错,前辈未曾骗我,未曾骗我啊。”
“当年我被周家老匹夫暗算,以至被轰赶出门,原本有心复仇,可前辈却说我根基已坏,就算传我神通,此生也无有大道之望,至多逍遥千载岁月,于是我又问那该如何,前辈告知,他将巡游天下,寻一有大气运,势能翻天覆地之人,此人必能完我心愿,叫我耐心等候便可,两百多年了,两百多年了,老夫终于等到了!”
他语声唏嘘不已,感叹完毕,他对张衍温和一笑,道:“张小友,在我这里,你需放心,无论谁想害你,只要你不犯下门规,不行差踏错,我定可护得你周全。”
张衍躬身道:“多谢二叔公。”
周崇举摇了摇头,摆手道:“我如今已不是周家之人,且你我皆是得前辈相助方能解脱,外人面前你可称我为师父,无人时以师兄弟相称便可。”他又看了张衍一眼,想了想,道:“听你先前所说,你族中如今只你一人?”
“不错。”
周崇举在室内踱了几步,最后他坐下,沉声道:“周家行事绝不会如何简单,在我想来,恐怕在你出生前他们便有谋算,而后你父母,你族人皆死,偏偏你一人独活,还顺当与周家结亲,这其中必定有鬼,莫非你心中当真就没有一丝怀疑?”
张衍皱了皱眉,要说这方面他也不是没想过,不过前身的事情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况且他那时几乎没有一点修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现在周崇举一提此事,他索性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道:“是,其中颇多可疑,只是周家势大,奈何?”
周崇举一拍桌案,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放心,今后我会全力助你,有朝一日,必能将周家翻覆!”
张衍立刻道:“全凭师兄做主。”
周崇举满意点头,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来指了指张衍,道:“有一事你不可不防,”
张衍拱手道:“还请师兄示下。”
“你来此,本是我一个老友之意,我为还他一个人情,不得不答应下来,不过此人擅机谋,所设之局皆是一环套一环,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但他究竟有何打算,我暂且也看不出来,不过大致应该还在炼丹这两字上做文章。”
周崇举走到一边,在案架上拿下几卷书,送到张衍手中,叮嘱道:“这几卷书乃是我百年来重新修编的炼丹术,不说今世难寻,在东华洲也难以找出几人来与之媲美,你带回去看一下,不求你练到什么地步,略知一二,做个防备也是好的。”
……
……
第十二章 灵兽惹祸 张衍设局
为今后大计,张衍、周崇举在密室内商议了许久,并且出于某种考虑,周崇举将门内势力分布,以及最近几年来发生的大事详细说于他听。
这一下,如同在张衍面前打开了一副画卷,凕沧派如今所有的笔墨都在上面浮现了出来。
往日他限于地位和身份的约束,所看见的东西只是只鳞片抓,纵然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也是雾里看花,现在却使得他对门派有了另一番翻天覆地的清晰认识。
周崇举为了稳妥起见,建议张衍这几日就住在丹鼎院内,免得遭封氏惦记,待过些时日避过风头再回洞府。张衍欣然接受,封商这等人必定会暗中遣人查看他的举动,的确不便立刻回转洞府,这样难免会使这老狐狸生疑。
不过他也发现,此地的确不适合修炼玄功。
丹鼎院中灵地是不少,但却都被阵法抑住,灵气俱往地下滋养草药去了。
而炼丹之术最是难修,不是自知在修道上无望的人不会走这条路,所以这里的洞府也大多只是样子货,对于一般修士或许还可使用,但对于张衍来说却是懒得多看一眼。
闲来无事,张衍将周崇举交给他的炼丹之术翻看了一遍,只是这一看,却入了迷,在残玉中连看了一月这才停了下来。
看完之后他不禁感慨,难怪当日那位指点他来此的前辈叫自己投靠周崇举,这人的炼丹术实在是一绝,原本的“三窍术”被他精心改良,变成了“内窍术”。
要知道,“三窍术”是要将人的舌,鼻,眼练成辨识火候功效的绝佳法器,这了这个基础,才称得上是一名炼丹师。
而“内窍术”虽然是从原本的三窍术中脱胎而来,但却高明了不止一筹,他先是专门在身体内另辟一个气窍,再吞服几种特殊的丹药,把这个气窍凝练成不亚于一般法器的存在,发动窍术观药时,只需从气窍中提取气机在三窍上周游,便能代替原先的三窍术,不但修炼时间大为缩短,而且对修士的资质要求并不高,最关键的是,只要有那几种丹药,任谁都可以修习。
这个方法如果一经传出,必定会改变如今**派的格局。
张衍立刻意识到这门丹术价值所在,小心藏在乾坤袖囊中,准备找那几味丹药自己来试上一试,想到这里,他索性整服出门,到了外间,放出飞舟,往德檀阁而去。
按理说,在丹鼎院内不得随意驾飞舟而行,但是如今周崇举给了他一个监院的职务,这是用来监察各方各苑各堂的职司。
这个职司权利很大,丹鼎院下,凡有不规之处皆可监查,但此职安排下去却是无人有异议。
在外人看来,一来张衍现在是周崇举的入室弟子,真正的嫡系,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不值得去得罪;二来丹鼎院事务千头万绪,张衍新来,不明账目,不会炼丹术,更不懂辨识草药,分不出丹药优劣,就算下面那些人暗中做手脚他也看不出名堂,所以就算是另两名副掌阁对此也是默许。
丹鼎院这里占地广大,是上院之外的另一块陆洲,洲上大部分都是药田灵峰,连大泽之边上也是殖养各种水生灵草,张衍一路飞来,发现陆洲各处还有翻江力士,蹈海力士,搬山力士来回巡弋。
他不禁心中一动,摸了摸袖中,那里有一块唤命玉符,符中有力士一丝精血元灵在内,一声令下,临时可调三十名蹈海力士,五名搬山力士为他所用。
此时前方德檀阁顶上脊檐隐隐在望,他却突然听闻“轰”的一声,一道白芒啸空而至,眼见将要从自己身边擦过,他连忙操舟躲避,哪知道那道白芒中却有人大叫了一声:“滚开!”
只见一道红芒劈头砍了下来,张衍目光一闪,果断弃舟,只听“咔嚓”一声,飞舟便被斩成两段,他体内清气一转,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白芒中有人“咦”了一声,那道红芒转了一圈又对准了张衍,好像隐隐作势要将他劈落。
张衍脸色一沉,伸手入袖,正要出手,这时却听那白芒上另一人道:“别玩了,小云的命要紧。”
那人在空中哈哈笑了一声,道:“便宜你了。”白芒一转,便往德檀阁院中落去了。
张衍飘落地面后抬头一看,发现并不止这一道白芒,前前后后共有二十多道各色光芒冲进了德檀阁,他拍了拍衣襟,眯眼看了看前方,冷笑一声,也往那里走去。
到了院中,发现那些光芒实则是各色奇形异状的飞舟,而落在这里的这群人大约二十多个,俱是十三,四岁童子少女,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当先一个少年单手怀抱一只灵兽,拍着柜案叫嚷道:“此是苏师兄的红毛灵蝼,不慎被飞熊丹煞所伤,晁老儿,快点拿把‘泰华丹’来,我好医治。”
德檀阁掌阁姓晁,向来处事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人,此刻苦着脸道:“小祖宗哟,这泰华丹一年才出三炉,还要分送到各位仙师手中,拿一粒出来已是谢天谢地,我到哪里去给你找一把……”
少年有些不耐烦,叱喝道:“废什么话,有多少拿多少好了!”他后面的少男少女也是一阵喝骂,但晁掌阁也不敢回嘴,连连点头称是,脚下却不挪动半步,只是向旁边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立刻跑了出来。
张衍站在门口,看了看那只灵兽,发现这东西又像犬又像羊,头生四条盘角,浑身如火红色一般的皮毛,只是此刻奄奄一息,像是遭了什么重创,此刻正好那个管事跑了出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指了指里间,道:“我乃张衍,这些人是何来历?”
管事原本急着去找几位掌院,却不想被张衍阻住,正想发作,不想听到“张衍”两个字,身上一哆嗦,立刻软了下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回禀张师叔,他们俱是六川四岛上那些的真传弟子的亲族。”
所谓六川四岛,也俱是上等修道洞府,不过不似灵页岛偏居一隅,气脉险恶,那里当真可称得上“福地”,不但灵气充沛,景色怡人,而且十处福地如同围聚在棋盘上的棋子般连成一片,那些真传弟子也是互相交好,在门中结成一股极大的实力。
张衍点了点,沉吟了一会儿,既然这些人都是真传弟子的亲眷,飞舟被斩,以他的身份也应该主动找这些人直接对话,却没必要与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没得让人笑话。
想到这里,他正要离开,本来脚下已动,不过这时却听那管事说了句:“带头那个名叫封汲,那个穿红衣的叫郑……”
张衍突然停下了脚步,道:“等一下,你说那个带头姓封?”
“正是十二巨室之一的封氏。”
张衍心念电转,将前前后后仔细盘算了一番,立刻改变了原先的主意,暗中冷笑一声,封商啊封商,你封氏子弟今日犯到我的手里,只能怪你们自己不走运了。
他要找封氏的麻烦,怕是未来十几年内怕是没有好机会,不过封汲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他岂能放过?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算计,只要运作的好,说不定能把这一行世家弟子全部拖下水。
张衍将这名管事放开,大踏步走入内堂,指了指地上的灵兽,沉声道:“晁掌阁,这是怎么回事?”
晁掌阁并不认识张衍,不由一怔,那名管事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他脸色微微一变,上前施礼,道:“原来是张师叔到了,请里面坐。”
张衍一摆手,道:“我问你话,这是怎么回事?”
晁掌阁唉唉连声,却就是憋着不说。
他不说,张衍也不急,只是淡然自若站在那里。
封汲在一旁却等得不耐烦了,叫道:“我家小云受了煞伤,要服你们阁中‘泰华丹’解煞,有什么好多说的,晁老二,还不快去拿药?”
这句话一说,晁掌阁暗叫一声糟糕。
这丹药按理说是不可给灵兽服用的,不过这事其实可以临时找一个借口,只说是有真传弟子急用,也能推说得过去了,但这事万万不能自己开口,否则事后追究,自己麻烦就大了,可偏偏这些世家子弟平时行事横行无忌惯了,哪里会想到这种办法?
张衍不理封汲,只对着晁掌阁冷声道:“人服之药,岂能予畜生分食?”
“你,你敢不给我用?”封汲转头怒视着张衍。
张衍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当他并不存在,只是关照了晁掌阁一句,“晁掌阁,各房各坊,丹药都有定数,少了缺了,你自担当。”
说完之后,他拂袖就走。
“你莫走!”封汲大叫一声,手一抬,一道红光往张衍背后奔去。
张衍目光一闪,大袖一甩,一点青光飞了出来,众人也没看清楚是什么,那红芒就掉了下来,原来是一把通体红光的小斧,不过此时已经黯淡无光。
他心中一喜,这个封汲不过十三四岁,胸无城府,果然容易算计,自己只是简单挖了个坑,就往里跳了。
然而张衍表面上却佯作大怒,拿出唤命玉符一晃,道:“门规有定,无故刺袭真传弟子者,杀无赦!左右蹈海力士何在?还不与我拿下?”
……
……
第十三章 推波助澜 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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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命玉牌一出,力士皆有元灵精血控制,当即有六名蹈海力士冲了进来。
封汲一听张衍喊出身份,也是一愣,但见蹈海力士人数不多,不禁胆气一壮,眼底飘过几丝不屑,不管对方是不是虚言恫吓,只要拿了丹药之后能杀出去谁也拿他没有办法。[搜索最新更新尽在.br/>是以他非但不见害怕,反见兴奋,叫嚷道:“各位师兄师弟,这人竟敢欺辱我六川四岛之人,不要顾忌,出了事自有苏师兄会替我们担待,与我抢了丹药再走!”
这二十多人也是不怕惹事之人,闻言俱都一起鼓噪起来,各色法器飞剑纷纷亮相,向着这几名蹈海力士招呼了过去。
蹈海力士法力真元相当于一名明气二重修士,浑身上下元真入骨,如精铁锻打,寻常飞剑灵气皆不能伤,不过他们比之搬山力士毕竟还是差了一个层次,遇到法器却一样遮拦不住,顷刻间就三人被砸翻在地,生死不知。
更有许多人打的兴起,有几件法器同时向张衍招呼过来,不过在被他信手连破几个之后都是一脸心疼,不敢再找他麻烦。
此时谁都没有察觉到,张衍脸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嘲弄。
他本可唤来搬山力士,可却偏偏只喊了六名蹈海力士出来,正是要给对方留有反抗的余地。
在他看来,一个封汲的分量怎么够?只是个小蚂蚁而已,这件事不求将整个六川四岛的人都拖下水,至不济要把封氏拉下泥沼,让他们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袭刺真传弟子,在亮明身份仍然围攻不止,视门规如无物,这所作所为这往大里说,简直等同于叛门了。
所以这件事闹的越大,对他越有利。
看看蹈海力士伤亡的差不多了,张衍觉得时机以至,唤命玉牌一召,便有三名搬山力士寻令而至,他们根本无惧那些法宝轰击在身上,走上前去,伸手一拍便打倒一人,顷刻间将这二十多人悉数拿下。
收了法器,将这群人用精炼过的绳索捆了,全部扔在堂下,听他们嘴里叫骂不绝,张衍又命人把他们嘴都给堵上。他则走到桌案边,取过纸笔,言简意赅写了一封书信,又唤来一名力士,给了他一只飞舟,叮嘱他将此信务必交到宁冲玄手中。
目注那名力士走出门去,他又看了一眼堂下那些望向自己的忿恨眼神,不禁冷然一笑,暗道:“宁师兄,这出戏开始的桥段已经给你搭好了,就看接下来你怎么唱下去了。”
张衍入上院后,一直为宁冲玄看好,并且以前者真传弟子的身份,一旦得师徒一脉认可,可预见将来必定是师徒一脉的嫡系中坚,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封商横插一手,将他扔去给了周崇举做徒弟,使得宁冲玄一番打算全都落了空。
要说这事宁冲玄和他背后的师徒一脉不恼怒是没可能的,只是他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发作,而袭刺围攻真传弟子的罪名,却已是足够用了。
而且当初争夺贝场时,宁冲玄坐视五名世家真传弟子被杀,其后追捕罗萧无果,于是杜,郑几家联合起来向掌门一系发难。
那时贝场刚刚从三泊湖妖处夺下,各方利益分配未定,诸多世家试图攫取更多利益,心有所图,亦是纷纷跟上,眼看有愈演愈烈之势,师徒一脉当机立断,将贝王真露送于杜氏开脉,又安排郑循提前开脉进入上院,底下又谈了几个密议,总算安抚了这两家,迅速将摆平此事,但仍旧免不了一些损失。
前番听周崇举所言,如今各方利益已经划分妥当,师徒一脉缓过手来,肯定是要找个机会还回去,而今日张衍却把这么大的把柄送到门上,对方没有理由不接。
退一步说,万一师徒一脉对此事真的置之不理,他退而求其次,取封汲一命,也能报这次被封商算计之仇。
无论如何,他是此事的赢家。
张衍一笑,正准备下令将这地下一众人关起来时,一个人却突然冲入了大堂,只听他气急败坏地喊道:“谁捆的,谁捆的,快把他们放了!”
张衍看了此人一眼,立刻认出了这个人的来历,原来是丹鼎院中仅次于周崇举的窦明,于是出言道:“窦副掌院,何必如此大声,是我叫人把他们捆起来的。”
“你……张,张师弟?”
窦明皱着眉头,他勉强压住自己怒火,指着下方说道:“张师弟,你可知这些人的来历?”
张衍若无其事地说道:“自然知晓,六川四岛真传弟子的亲族罢了。”
窦明怒道:“既知他们来历,还不把他们放了?难道你想惹祸上身不成?”
张衍不禁冷笑,道:“惹祸上身?他们刚刚竟敢袭刺于我,我看放了他们才是惹祸上身吧?”
听闻其中有此缘故,窦明也是一怔,随即咳嗽了一声,换上了一副较为缓和口气,道:“张师弟,些许小事,何须放在心上?他们都是真传弟子的亲族,岂能真做出戕害同门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且眼下你也教训过了,我看放了吧。”
张衍一挑眉毛,道:“怪了,窦副掌院怕六川四岛的真传弟子,难道就不怕我这个真传弟子么?”
窦副掌院一愣,顿时有些语塞,在他眼里张衍确实比不上这些人,被“发配”来丹鼎院的有何前途可言?
可是张衍得罪的起,他却得罪不起,要知道,德檀阁直接为他所辖,将来难免会找自己的麻烦,心下盘算了一遍,上前低声道:“张师弟,你可知道那只灵兽却何来历?那是苏奕昂豢养的灵兽!他可那是五大姓之一的秦阳苏氏的弟子。”
张衍淡淡道:“凡间尚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因为他是苏氏弟子就可以不守门规,就可以随意袭刺真传弟子了么?”
见苏氏弟子的身份吓不住张衍,窦明急道:“苏奕昂并不如何,只是他乃是苏奕鸿的胞弟,张师弟应该有也所耳闻,此人平素最为护短,若是开罪了他胞弟,说不定会改日就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师弟可别躲起来。”
“苏奕鸿?”
张衍想了想,这个苏奕鸿倒的确是好大名声,往日在下院时,也曾被艾仲文反复提及。
据说人在母胎中就被灵液滋养,玉药蒸煮,由他母亲耗精血日夜孕育、十六年而诞,一出生便是灵光聚顶,开脉之身,脉象乃是上上少阳之脉,如今修炼三十八载,已经是化丹高手,在玄光境界时便有斩杀化丹修士的战绩,的确不是个简单人物。
不过实力再强又能如何?
张衍冷笑一声,他一个人还能与一家一门的势力相比么?他今天整得这些人哪个人背后没有后台?
他敢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底气!
身为真传弟子,居然被一群小辈连番袭击,法理何在?门规何在?上下尊卑何在?
除非凕沧派今日就散伙,否则明面上必须站在自己这一边,维护这份规矩法统,否则此例一开,变得真传弟子人人可以袭杀,门派岂能长久?
今天他拿住道理,裹挟大势,正是洪流滚滚,势不可挡,顺之者生,逆之者亡,任他苏奕鸿如何厉害,岂能与他背后大势相抗衡?
若是此人识相那还罢了,若是没有眼色,冲上来不摔个粉身碎骨,也要让他撞个头破血流。
是以任凭窦明接下来怎么说,张衍都是一概不理。
窦明见始终无法说服他,最后也是放弃这个打算,他冷嘲道:“张师弟不听规劝,我阻不住你,望你过些时日还有这身硬骨!我就眼不见为净了!告辞!”
张衍拱拱手,道:“窦师兄好走,不送。”
窦明一走,张衍拍案而起,道:“左右力士,将这些人全部用云阳金锁锁住,丢到地窖里关好,不许走脱一个!”
张衍袍袖一拂,踏出德檀阁大门,驾起飞舟,往周崇举居处飞去。
未出半个时辰,他就到了鱼船,待见到了周崇举之面,他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周崇举听后,略一思索便明了他的用意,哈哈一笑,道:“师弟此举虽是针对封氏而去,不过却必须要将那六川四岛的一众世家拉下水,不然目标太小,师徒一脉可无法中攫取足够好处,我问你,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张衍想了想,道:“六成。”
“六成,嗯,不错,不过恐怕火候还差了一分,此事成败在于上下一起发力,我且助你一把。”周崇举抚了抚胡须,道:“掌门近日正好有事倚仗于我,我出面为你去讨个公道,他必会顺水推舟,卖我个面子,成事可能当在八成以上。”
张衍神色一动,拱手道:“如此,就仰仗师兄了。”
周崇举温言道:“师弟何须客气,你可是今日要回洞府了?”
张衍点头,道:“本来也只是装装样子,今日既然已与封氏撕破脸皮,何必在此多留?且他们下来也自顾不暇了吧?”
周崇举赞同道:“你说得不错,门中弟子禁私斗,这事一出,也无人会在这个时候来为难于你,就算那些小辈没眼色,难道那些老家伙还看不明白么?此刻你回去正是好时机,你需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毕竟这才是根本。”
“师兄说得是。”张衍顿了顿,又道:“前日观师兄著述,发现师兄的炼丹术神妙无方,我深研了一番,感到受益无穷。”
周崇举听出张衍话中之意,不禁面露喜色,道:“你有兴趣就好,就怕你不在乎我这点小道,对了,你且等等,”他回转里侧,出来之后拿了一瓶丹药,道:“此是我为配合修炼炼丹术炼制的丹药,你都拿去吧。”
张衍接过丹药,点头谢过,便与周崇举告辞。
走出鱼船后。他望向天空,暗道:“封商,我已出招,你如何回应?”微微一笑,法诀一掐,飞舟腾空而起,回转灵页岛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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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气海初化 明气一重
“叔祖,张衍是不是疯了?他居然敢将六川四岛真传弟子的亲族二十多人一起抓起来,难道他就不怕得罪这些真传弟子,难道他就不顾忌这些人背后的世家大门?”
初时听到张衍有这番举动时,封臻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六川四岛,虽说并不是什么大姓巨室,但是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况且被抓的人中间还有一名是封氏嫡系弟子,张衍此举简直是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了。
封商却是轻摇大扇,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臻儿你还是看不明白啊,此事张衍是已自身为支点,撬动师徒一脉与我世家争斗,在还没有决出胜负前,师徒一脉必定保他无事,此时谁敢出头?是以他看似疯狂之举,实则却是安然无恙。”
封臻却又不解,道:“那之后呢?难道他不在凕沧派中待下去了么?难道他就不怕日后我封氏,或者六川四岛找他麻烦?”
封商双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道:“那也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情了,那时的局势……嘿嘿,谁又说得准呢?”
“一年半载?”封臻吃惊道:“哪需这么久?我听闻族中正在联合另几家交好的世家向师徒一脉施压,而且掌门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举动……”
封赏却是讥笑道:“愚蠢之极,以为师徒一脉之引而不发是因为顾及我等世家力量么?那是他们嫌我们这几家肉太少,吃不饱啊!掌门正是要你们这些不辨眼色的人一个个都跳出来,他们好一网打尽!”
封臻震惊道:“我们世家之间不是彼此休戚与共,共同进退么?难道掌门这么做,就不怕引起公愤么?”
封商连连摇头,道:“师徒一脉此次拿住正理,只针对六川四岛和我封家而来,且并没有从根本上侵夺我等世家的利益,明眼人绝不会与我们陪死,说不定还早早盼望我等被削弱,好跟在后面分一杯羹。”
世家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相互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只在师徒一脉损及了他们共同的利益才会起来抗争,如前次宁冲玄坐视五名真传弟子被杀,这就引起了他们共同的恐慌和不满。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师徒一脉很明显只是针对封氏和六川四岛而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何必来趟这趟浑水?不跟着咬上一口已经算不错了。
“围攻真传弟子,这个罪名不小,不自思悔改,还妄图将师徒一脉反压下去,我看封氏此次恐是要元气大伤了。”封商目光连闪,沉声道:“张衍此计毒辣,翻手之间,不但借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顺势坑了我封氏一把,果然是个好对手。”
封臻这才发现封氏看似还有还手余地,实则已然深陷危机,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走下座椅,俯身下拜,道:“侄孙求问叔祖,此事该如何化解?”
封商看了他一眼,神色淡然道:“办法自然是有的,让封汲乖乖受死,一刀杀了送去‘正清院’,再派人前去安抚张衍,这样一来,便能提前斩断此事,不让师徒一脉有向我等发作的机会。”
封臻双目大睁,道:“如此,岂不是仍要丢掉我封氏族人一条性命?大大伤了我封氏的颜面?”
封商“嗤”了一声,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留人不留财,留财不留人,依我看来,以封汲一人性命使家族免去一番损失还是划算的,要知张衍此计毒就毒在无论此事结果如何,都是在我封氏脸上甩了一巴掌,面子总是要丢的,何必再死攥着不放手?”
封臻在地上了拜了一拜,道:“多谢叔祖赐教,我回去之后会向族中长老禀明此事,望他们早作决断。”
封商缓缓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封臻犹豫了一下,又恨声道:“只是张衍此人太过可恶,不知叔祖是否有法可以除了他?”
封商手中大扇一顿,目**光,道:“当初我引张衍拜入丹鼎院之下,又岂会没有后手,只是眼下还不到动手的时候,需等待时机,”
“这……叔祖可否透漏一二?”
封商笑而不答,看封臻还想再问,他索性往榻上一躺,把扇子往脸上一遮,道:“睡也,睡也。”
封臻无奈,只得拜了几拜后,退了下去。
五个月后。
灵页岛上黑云滚滚,金风烈火之气翻卷不定,比往常浓郁旺盛了数倍之多。
张衍体内此时已练化出八十口乾灵清气,如今只差最后一口便能一跃进入“气海初化”之境,如此之快的进度,还多亏了先前王家送来的丹药,再加上他摸索出来澜云清气的转炼法。
只是这最后一口清气反复凝练已有七天七夜之久,却是始终不见功成。
到了最后,他索性放弃用澜云清气炼化的打算,改用引气之法,将八十口乾灵清气一起放了出来,试图从元真中拔出这口清气。
可没想到这八十口清气一出,才将那最后一口清气引炼一半,居然不知道为何沟通了地壳深处的重煞,致使金火两气不停往上冲涌。
这些重煞远比平日那些煞气凶烈,此刻仿佛知道他即将功成,汹汹而至,焦火熏烟一齐往他五窍内钻来,似要一下将他压倒,就此坏了道基。
八十口清气被重煞一冲,亦是一阵散乱,如若一个不留神,这些炼化的清气也有可能尽皆被污。
在此紧要关头,张衍本我不乱,守住丹窍,神魂竟无一丝动摇,须臾间,便将八十口乾灵清气一一定住,心中默念太乙金书法诀,元真徐徐而动,极有耐心的将从毛孔中渗入体内的煞气一一磨化。
如此再过三日之后,那最后一口清气如同破壳鸡子般似出未出,只余一丝还未成就,就在此时,张衍突然双目一睁,身体不自觉一摇,似乎有什么东西陡然间脱体而去了。
所有在外的乾灵清气骤然一阵涌动,不经召唤,从他眼耳口鼻中纷纷钻了进来,五官顿时一阵舒畅轻明。再看胸中,只见八十一口清气正泛出烁烁涟漪,如水如波,此刻他已正式踏入了明气一重,“气海初化”之境!
不过那些清气在丹窍里上下一浮一沉,仿佛江河大海荡漾翻滚,这番力量似乎不愿让他停下,仍在催动他不停运转功法。
张衍心有所悟,张嘴一吸,将面前的重煞之气吞下一口,用清气裹住,放入元真中不停打磨起来。
一日夜后,他方才将这一口重煞磨去,此时从他周身皮毛孔窍中不停泌出出青黑色的汗渍。
“呼……”
他长长一声吐息,一股黑灰色泽,如同烟烬气息从口鼻中往外喷出。
再反观内视,发现胸口除了那八十一口乾灵清气外,竟还有一口凝成一团玄色浊气。
张衍不禁大喜,自己居然顺势聚出了第一口坤灵浊气?乃岂不是又省却了数月功夫?
“妙哉,妙哉,这第二步之艰难还胜过第一步,哪里知道太乙金书如此神妙,极阳为阴,极阴为阳,竟然一气连破两关,果然是福祸相伴,只看自己能不能秉心向道了。”
他有大气运在身,冥冥中自有天道高举大鞭不停落下,不许他有丝毫懈怠。
可是这不是正合他意么?玄功修行,自然是如逆水行舟,有进无退,自己向前踏步前行,才是上合天心,因此势不可挡,如若自己心志不坚,哪怕只是退缩一步,今朝便会被天道弃之。
此时张衍见八十一口乾灵清气在体内或聚或散,游走不定,而一口浊气却滞重沉坠,居卧如同幽潭深井,心中一动,张口一吐,将这口浊气从胸中吐了出来,只听“嗤”的一声,石壁居然被穿了个不知道多深,两指宽的圆洞出来。
再深吸一口,便将这口浊气召了回来,放入胸中一观,发现这口浊气并未损折分毫,显然这还不只这口浊气的极限,不由暗暗点头:“难怪太乙金书说炼到玄光境界时一道玄光便能销金熔铁,只是浊气就有这般威力,看来并没有夸大言辞。”
张衍知道自己这次冲奔势头已尽,这几日内修为恐怕无法再更前一步了,以后仍旧需要按部就班慢慢打熬磨练。
他盘算了一下,至多还需半年,再需半年,他便能进入明气第二重“唤云召霞”的境界,届时清浊相合,便能凝出**之气,借此驾雾行云,不用借助飞舟也能飞腾往来。
飞遁之法,一般只有到了明气第三重境界之后,身体内有一点玄光之种,方能借助这一点玄光将自身与飞剑相合,附剑而行,如若到了玄光第一重境界“灵明初照”,便能直接用玄光裹住肉身穿梭往来虚空。
“嘘……”
张衍突然听到洞府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立刻分辨出那是啸泽金剑的声响。
是谁传书自己?
他立刻拿起牌符放开禁制,打开洞府之门,任由那金剑飞了进来,举手接剑后,拆开书信一看,却是告知他十日之后真传弟子共聚一堂赏月观景,是以来信传书邀请他前去赴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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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金剑传书 砀域水国
当看到赏月会的地点在“玉珥岛”上时,张衍神色间顿时泛出几分微妙。
这“玉珥岛”本是“六川四岛”之一,自己刚刚坑了他们一把,回头他们却把自己请到岛上去,细细品味,这其中是另有深意啊。
据他所知,六川四岛早在一月前就将自己犯事的族人驱逐出了凕沧派,就是不知为保住他们性命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至于封氏,虽然现在仍是硬顶着不肯让步,但其实态度早已软了下来,低头是迟早的事。
他又翻了翻,发现这封信有颇多诡异之处,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出于女修之手,而且邀请他去赴会居然还没有请柬,这究竟是想让他还是不想他去?
摇了摇头,他将这封书信随手抛开。
在他看来,去与不去都无关紧要,与其在这上面多费心思,还不如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是正事。
只是在此前,他却先要解决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要练太乙金书第二步的坤灵浊气,每次都要要放出所有的乾灵清气,将地窍深处的重煞引上来,这么做其实极为麻烦,而且效率低下,他心下思忖,能不能想个办法将煞气保存起来?
沉思了许久之后,张衍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周崇举给他的炼丹术中,那门“内窍术”不就是在身体中另辟气窍,容纳各种不同气机所用么?这岂不就是天然的储气之所么?
要知道,此窍隔绝内外,能容纳各种凶毒有形药力,更不用说无形重煞了,而且,还有什么比放在自己身上更为方便的呢?
想到这里,他连忙取出那卷丹书,又仔细翻看了一遍。
按照上面所言,这气窍分别对应五行五感,一个人至多可以开辟出五个气窍出来,且“内窍术”的关键修炼完全在于后期丹药的配炼上,法诀本身倒是极易,对他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当下坐定玉台,按照卷书上所载法诀运转起来,不到半日,他便一口气连续开辟了三个气窍出来,只是再想练下去时却是做不到了,心下知道按照自己此时的修为,怕是已然到达了极限。
重煞属浊,在失去清气牵引之后,金风烈火随之一缓,便又沉入了地下。
张衍此刻重新吐出清气,在火口上一转,瞬间就又将半沉半降的重煞之气又吸了上来,他鼻翼轻轻一鼓,将这股气机细细吸入,往胸中气窍中小心翼翼地引去,一入窍中,重煞便稳稳沉了下去,安然不动。
看此法有效,他心中一定,却也没有急躁的将重煞一口全部吞下,而是不疾不徐,慢慢将其引入进来。
两个时辰后,一个气窍被重煞填满,张衍上下检视了一番,确认浑身并没有任何不适之处后,顿时放下心来,遂决定再填满一个气窍,如若还是没有问题,那么索性连第三个气窍一个填了。
这次收摄重煞用了大约一夜时间,到天边鱼肚微白的时候,他终将三个气窍全部填满。
其实按照先前炼化的一口浊气的重煞所需来看,他在一个气窍中所存下的重煞就足够练到第二重境界了,不过他总觉得这些重煞似乎另有用途,而且为了稳妥起见,他宁多不少,也算是有备无患。
一夜辛苦,他脸上仍旧是神采奕奕,面庞上清气缭绕,不见丝毫倦色,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间有人一阵疾喊:“张师叔可在?张师叔可在?”
张衍听这声音熟悉,站起身,出门一看,发现门外的呼喊自己的竟是那名丹鼎院前的道童,不禁神色微微一凝。
见张衍出来,道童连礼数都顾不上,上前拉着他的袍袖,道:“师叔,祖师急召!“
出事了么?
张衍面色一凝,点了点头,稍作整理,就跟着道童乘上飞舟,往丹鼎院而去,一路风驰电掣,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陆洲上空,道童也不停留,急急驱动飞舟直奔山门,在山头几个盘绕之后,不一刻,便远远看见了停泊在江心的鱼船。
待飞舟一降,张衍几步走入鱼船,却见周崇举坐在厅中,脸上阴沉的似乎快滴出水来,心下不禁微微一沉,问道:“师兄,出了何事?”
“你来了?”周崇举指了指一旁座椅,示意他坐下,他自己却站了起来,沉声道:“前几日砀域水国来使,半年后为国主姬九殇大寿,是以想举办一场丹会,因此特意来使,向我派求取数名炼丹师前去,并愿放弃一处贝场以示诚意,能够不动手便解决此事,掌门自然是允了。”
砀域水国其实就是妖修部族,但是势力极其庞大,就算前番与凕沧派交战了十几年的三泊湖妖,名义上也只是他们的藩属而已。
张衍静静听着,他知道此事还有下文。
周崇举拳头在桌案上重重一砸,道:“前月我被姜长老请去炼丹,阁中之事暂时由窦副掌院暂代,哪知道我不在,选取出使者时,他竟然把你的名字填了进去,如今水国使者已经返回,待我今日回转发现时,已然迟了一步。”
张衍神色镇定,似乎此事与他毫不相干一般,问道:“不知窦副掌院是如何辩解的?”
周崇举目光中尽是怒色,哼了一声,道:“窦明说是底下执事疏忽所致,他已经将那人打杀了,并且愿为此事自请去位,回家养老,不再担任副掌院之职。”
张衍嘲弄道:“想必他早已安排好了后路,而且如此一来,师兄也拿他毫无办法了。”
窦明要推脱这件事是极其简单的,况且张衍的确是丹鼎派中人,还是周崇举的弟子,既然有人顶缸,要凭这事拿他问罪恐怕也理由不够,最多斥责两句,根本不可能伤筋动骨,至于今后,能不能找到他还是个问题。
“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周崇举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怀疑是封商,这极像他的手笔。”
他心中忌惮的是,如果真是封商手笔,那么一切看似漏洞的地方其实都是陷阱,这样一来,用人代替张衍或者干脆不去的办法完全是行不通的,说不定还正等着你如此做。
张衍在凕沧派中时,因为真传弟子的身份,这些人拿他暂时无可奈何,但是周崇举担忧的是,一旦他出门之后,那就完全不同了,那有的是动手的机会。
周重举一转头,双目看着张衍,沉声道:“师弟,此事已成定局,如若不去,你打算如何?如你不愿去,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一人,也定要保你周全!”他脸颊上的肌肉隐隐跳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极为难堪的事情。
张衍低头思索了片刻,当抬起头时,嘴角却渐渐浮出一丝笑意,道:“师兄,我愿去。”
“哦?”周崇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想清楚了?”
张衍道:“我在门中也未必安全,如这般的手段仍会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我虽不惧,但未免误了修行,此去水国,不在世家名门的视线之内,正是海阔凭鱼跃,长空任鸟飞,说不定正是我的机会。”
周崇举沉思了一番,缓缓点头,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仍需小心,按照我的推断,他们要对你动手,多半不出两种,一是在去路上对你下手,二是在水国使绊子,我以为后一种尤为可能,如果你折在那里,掌门非但不会追究,反而只会说是别派有意挑唆两派不和。”
张衍点头表示明白,他虽是真传弟子,但若是真在水国出了事,凕沧派绝不会为他一人轻易与水国开战,只会想尽办法平息此事,也许日后与砀域水国撕破脸皮时会用他被杀一事来做借口,但目的绝不会是为了他报仇。
周崇冷笑道:“我查看了一下名册,此去砀域水国,除你之外,还有几人曾是窦明亲信,此举不会无由,你不会炼丹,这事本来也不算什么,说清楚便也罢了,可你偏偏是我的弟子,若是有人在砀域水国中推波助澜,散布谣言,暗中挑唆中伤,则很可能会造成我派与砀域水国交恶,到时,你必定是首当其冲。”
说到这里,他看了张衍一眼,叹了一声,道:“离出发还有十日时间,这十日内我能教你多少便教你多少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十天?
张衍想到了那真传弟子的赏月之事,这两者间莫非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这时他又想起另一事,罗萧也会一点炼丹术,可见妖修并不缺乏炼丹者?他们何故要来凕沧派借用丹师?
向周崇举问出此事,他回答道:“你有所不知,妖修虽会炼丹,但只会一些粗浅手法,炼一些普通丹药还成,但是上等丹药向来只有我人修可炼,原因是三窍术只有人身修士才能修行,妖修纵然化形,也无法练成,因此在一些上等的丹药他们只能仰仗我等人修,砀域水国之主姬九殇向来好大喜功,此举毫不奇怪。”
说到这里,周崇举似乎想到了什么,道:“我传你的‘内窍术’万万不可流传出去,若叫妖修得知,必是天翻地覆。”
“师兄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张衍目光一闪,道:“不过我看,却也不能让窦副掌院就这么轻易走脱了。”
周崇举“哦”了一声,望向张衍,道:“师弟准备作何打算?”
张衍笑了笑,道:“既已去位,窦副掌院这一身炼丹术荒废了倒也可惜,不若禀明掌门,让他作我副手,随我一同前去吧。”
……
……
PS:各种死机,各种断线,无比郁闷。
还缺一章,会想办法补上。
第十六章 天发杀机屠满楼(上)
十日后,去往砀域水国的使团已准备上路。
包括张衍在内,此行约莫有六十多人,由一名叫吴真的明气期三重修士领头,众人将乘坐一座飞曜塔楼前往水国,这塔楼速度远超一般飞舟,到达目的地只需一月不到便可。
丹鼎院一共派出的十二名炼丹师中,窦明亦在其列,本来他早已脱身事外,哪里想到张衍又把他给拽了回来,而且他现在连职司都没有了,还得看张衍眼色行事,是以一路上只是低头不语,怕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
张衍也不去理会他,只是在临行前,他却收到了一封字迹娟秀的书信,并随信附赠了一枚玉佩,从笔迹上来看,这与前次邀请他前去赏月的书信是出自同一人。
信中言道:“因奴任性连累郎君,奴心甚不安,唯有奉上此物聊表歉意,前路坎坷,望君珍重。”
底下却没有落款。
张衍看了看那枚玉佩,以他博览道书见识,一眼便认出这块玉的来历。此玉名为“趁月心玦”,是辅功修炼所用,据闻在皎月之下,佩戴之人能使得气机窜行的速度比往常快上数倍,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宝物。
张衍本待询问那送信来的女从到底是谁又写信又赠玉,那“连累”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不过那女从似乎早已有了嘱咐,并不开口回答,而是一个万福,转身匆匆离去了,张衍望着她的背影,洒然一笑,既然猜不出此人来历,他也不去费这个心思了,修仙者从心所欲,何必为区区小事牵肠挂肚?等哪天时机到了,一切自然就有分晓。
他转过身,撩起衣袍下摆,缓步踏入了塔楼。
一到楼中,便有力士带他去事先安排好的居处,在上楼之后,他撇了一眼,却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拐角一晃而过,眉头不禁微微一皱,那人,当是封汲无误!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张衍立时觉得,此事有点不同寻常起来。
他再看周围的布置,发现自己的居处被安排在第四层,这个安排很是微妙,扫了一眼,通向上下两层间的出入口都有力士把守,而且目光会时不时从自己身上扫过。
待所有人上到楼中,站在最上层的吴真手中牌符一挥,塔楼微微一晃,便平平飞了起来,稳稳当当往东方水国一路而去。
张衍在四处看似随意地走动了下,发现这座塔楼分上下分七层,可住百人,六方开角,朱漆立柱,洞门圆窗,飞檐上挂金铃,坐神兽,塔尖上方,镇有一只聚气铜葫,飞腾之时,塔底云托霞随,瑞霭纷呈,望之使人目眩神迷。
只是走了一圈下来,却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仔细琢磨了一下,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此行之中,他还看到不少世家弟子,但是这些弟子通常走到哪里都有力士女从,此番前去砀域水国,往来一年以上,身边力士数目多一点那是合情合理,可居然连一个女从都没带,这未免有些不太合情理了。
除非他们根本没想着去很远的地方!
再想到封汲出现在这里,他眼睛不禁微微一眯,早在出发前就知道有人会对自己动手,本以为他们至少忍到砀域水国的地界,但现在看来,好像有些人并不希望他能活着到达那里。
仔细回想了一下进入塔楼的人,吴真的修为无疑最高,这个人最难对付,但是并不排除还有其他修为相近的修士在内,他必须做好防备。
如果在门派之中,大家都在门规和各势力制肘下,可以各出机谋,但是现在在外面,则一切都是以实力说话,强便是强,弱便是弱,任何阴谋诡计,在这里是不适用的。
张衍目光一闪,坐回到塔楼的房间中,开始在心中呼唤罗萧。
有精元血誓在身,两者哪怕相隔万里,互相也可以感觉得到对方所在位置,亦能感应到对方的处境安危与否,早在十天前,他便已经如此做了,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而这一次,没多久他便觉得心头一跳,不禁心中一喜,知道罗萧此刻正在飞速赶来。
他放下了心思,决定抓紧时间打坐吐纳,争取在这段时间内再多炼出几口坤灵浊气,也好多几分自保之力。
如此过了十多日后,他又顺利炼化出一口坤灵浊气,同时也感觉到罗萧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这些天来塔楼中没有丝毫动静,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三件法宝随时放在手边,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变局。
只是不知现在到了哪里?
他推开门,走出去一看,却皱了皱眉,暗道:“这个方向,怎么像是前往涌浪湖的?”
涌浪湖是三泊之一,泊主渠岳,乃是一条修炼了千多年鲤精,据说三泊湖妖与凕沧派决定停战后,他是最先罢兵止戈的,虽说从此妖的地界上也能通往水国,但路程其实并没有缩短,而且这未免有挑衅之嫌。
不对!
看了看今日又突然多出来的几名力士,他们神情中隐隐有一股不善之色,张衍目光一厉,他本能的察觉到一股深深危险感向他袭来,恐怕在到达涌浪湖的前一刻,就是对方选择动手的时机!
他冷笑一声,眼中杀机四溢,握住了袖中的如意神梭,虽然罗萧此时还未到来,但与其坐等,不如主动出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涌浪湖千里之外,一座长宽有里许的飞殿架在云团之上。
大殿正中那人端坐高台,他隆鼻宽额,目如鹰隼,颏宽如柱座,头戴一顶紫金冠,长穗自肩垂落肩腋,身上着玄蛟金甲,披鹏羽大氅,脚下兽头乌云靴,身躯之雄壮魁伟,胜过常人一倍,一眼望去,气势慑人之极。
这人便是秦阳苏氏这一辈嫡传长子,苏奕鸿。
此时他精芒四射的目光向北面望去,只见数十道光芒迎面飞来,落在飞殿前方的浮阶上,这几十人个个都是玄光修为,当先一人更是玄光三重境的修士,此人排众而出,拱手道:“贺虢见过苏师兄,”
苏奕鸿沉声道:“情势如何?”
贺虢大笑道:“渠伯老鲤此时仍蒙在鼓里,一无所觉,正好方便我等动手。”
“好!”苏奕鸿拍案而起,他目光一转,扫了下来,道:“今日这件大事,事关我等今后百年之谋,你们之中,可有人要退出?”
他眼神中威势赫赫,这几十名修士俱都神色凛凛,贺虢带头,众人一起躬身道:“我等唯师兄之命是从。”
苏奕鸿满意点头,他缓缓坐下,他握住扶手上面咆哮狮头,道:“当年派中几位长老曾允诺我,只要打下深津涧,就将此地许我,允我在这里派外开府,我在外征战杀伐有年,已然攻到了老鲤渠伯的九曲溪宫的门前,只差一步便实现心中所愿,却偏偏这个时候有人要与水国媾和,此番我定不能让他们如愿!”
贺虢大声道:“师兄只管吩咐怎么做就是了,师兄弟们都是一条心。”
苏奕鸿道:“二郎乘飞曜塔楼出发已有十二日,算算时间,距此至多还有一日路程,一旦二郎将那名唤作张衍的真传弟子拿下,取了他的头颅来,我们就便可以真传弟子被杀为借口,攻入九曲溪宫,一举荡平深津涧,斩杀老鲤渠伯。占了这处水府,到时且看妖鱼渠岳还忍得住否?”
有人开口道:“这张衍我也曾听说过,上次便是他误死了二郎的灵宠,还抓了不少他的师兄弟,削了二郎一个好大的面子,这次正好向他讨回来。”
苏奕鸿点头,转首目注贺虢身后一名年轻修士,道:“贺方,你亲自去接应二郎,为了稳妥起见,拿下张衍后,将随行之人尽数杀了,若二郎阻拦,便说是我吩咐的。”
他又抛下一件东西,道:“我再给你一个牌符,可将此人元灵拘入其中,到时再寻一条灵兽,抹了元灵,换了他的进去,再送与二郎,教他永世为畜。”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皆是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出。
贺方却是大觉兴奋,上前接过那牌符,拍着胸脯道:“师兄且宽心,稍待片刻,我随后便带二郎与张衍头颅归来。”
他转身走下殿阁,刚要飞遁出去,却感觉手臂被人一把拉住,回头一看,却是自己胞兄贺虢追了出来,不禁讶道:“大哥何事?”
贺虢关照道:“据闻张衍此人狡诈,善用心机,二弟此去,当小心行事,万不可大意,需知你一人出错是小,万万不可误了苏师兄的大事。”
贺方顿时不满,道:“大哥小觑我,那张衍连明气期修为都没有,我一玄光二重境的修士惧他何来?”说完他甩开手臂,转身欲走,却又被贺虢一把紧紧抓住,并硬塞了一个东西给他,“拿上这个,此为苏师兄上次赐予我的‘紫斓定心锤’,你拿去用吧。”
贺方推说不要,心道:“大哥也忒看不起我。”
可是贺虢执意坚持,他也无奈,只得收下,嘴里咕哝了几句,几步来到悬阶之上,脚下玄光一起,眨眼间,一道猩红色的光芒便飞空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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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发杀机屠满楼(中)
天上明月皎皎,光洁如洗,如泼水一般照将下来,张衍胸口“趁月心玦”轻轻颤动起来,自觉气机运转速度几乎是平时一倍,不由暗道:“此乃天助我!”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他站在栏杆边,抚着手中的如意神梭,手指一弹,发出“当”的一声,双目射出如冷电一般的光芒,道:“今日,你当饱饮鲜血。”
守在楼道口的三名蹈海力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此时只见张衍侧对着他们袍袖一挥,一道青濯濯的光芒迎面呼吸而至,一个盘旋,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头颅便掉了下来,青芒在空中又是一绕,斩碎三人元灵,往另一处楼道口飞去,待飞回手中时,另一侧也没了呼吸声。
张衍振了振袍袖下摆,不紧不慢向旁侧的房间走去。
这里都是那些炼丹师的居处,不过这十一人个个是窦明原先的亲信。
炼丹师开脉之后,需熬练几十年的“三窍术”,身上半点乾坤之气也无,此刻还都是在睡梦中,最好对付不过,张衍破开房门,一指点死一个,再顺手拍散元灵。
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时,刚推开房门,却见一人猛地从床上翻起,手中长剑一声不吭向他刺来,张衍冷哼了一声,一股白气从他鼻子喷出,正中那个人的面颊,那人“啊呀”一声如遭锤击,飞出去“砰”的一声倒在了身后的榻上。
张衍走前两步,居高临下看了下来,他双目视黑夜如白昼,就算不用烛火,也能认出此人就是窦明,此刻对方捂住流血的双眼,一边后缩,一边喊道:“张衍,此去水国,你还需我等炼丹,我,我对你还有用……”
张衍一叹,道:“害大于用也。”上前翻掌一拍,将窦明拍死,再张口一吹,将他元灵吹散。
走出房门,他缓步向第五层走去。
却感觉底下气机驳杂,似乎有二十多人,而且好像有人已经察觉到了楼上的动静,有一蹈海力士匆匆上楼,却感觉到前路被阻,猛一抬头,发现一个人影正站在自己正前方,惊呼道:“你……”
张衍“哈”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噗嗤”一声将此人额头开了一个圆洞,再一脚蹬在他的胸口,尸体顺着楼板骨碌碌一路滚落下去。
底下一阵喧哗。
“什么人?”
“丁老大被杀了!”
“赵二,快快拉警铃!”
“那是什么?遭了!”
第五层一共有二十三名翻江力士,实力比蹈海力士还要差上一等,他们事先并不知晓除去张衍的计划,此刻见一道青芒划过,几根警铃绳线悉数断绝,由于带头之人已经被张衍杀了,顿时乱成一片。
见张衍缓步下来,他们都是怔愣在那里,脸上浮起茫然之色,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这个修士对丁五不满,所以随手打杀了。
张衍不理他们,手一挥,如意神梭绕场一匝,待他下到六层时,五层满地都是人头滚落,连元灵也被一并抹了。
第六层中,一个原本端坐蒲团的修士突然双目一睁,身躯一晃,便挡在了张衍面前。
这名修士乃是一名明气二重修士,但他却不急着动手,而是道:“张衍?我也曾听封郎君反复说起你,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张衍眉毛为挑,道:“封汲?他在哪里?”
“封师弟便在楼下,不过你有命走下去么?”这名修士冷笑道:“我修道二十三载,练就水木玄功,胸**有二十四口清浊之气,远胜常人一十六口,你决计不是我的对手,劝你束手就擒为好!”
唰唰两声,人影闪动,两个俱是明气一重的修士一左一右出现在此人身后,这名修士不由心神一定,其实刚才他也是心里打鼓,张衍片刻间就从五层那么多蹈海力士中杀下来,实力岂是等闲?所以他先用言语恫吓对方,好等同伴有所准备,没想到对方果然上当。
要知道,气机越多,则表明所能施放的术法越多,修士纸面上的实力也就越强,其实他胸中哪里有二十四口清浊之气?不过一十六口而已!
张衍却是淡淡道:“来齐了就好。”
“杀!”
两名明气一重弟子还未有资格学到术法,所仰仗者不过是手中飞剑,此刻一起大喝,手中飞剑齐向张衍斩去!
而那名明气二重的修士则往后一退,一十六口清浊气尽数从口鼻中喷出,在空中盘旋若舞,黄光闪闪,竟是要结出一个法术,可是突然间,面前青芒一闪,只听“嚓嚓”两声,两颗头颅便落在了脚下,飞到张衍面前的两口飞剑顿时失去了灵机,被他抬手拔开了。
见那一十六口清浊之气即将布成法术,张衍嘴角飘起一抹讥色,手中宣命笔向外一丢,此笔临空一转,顿时将所有灵气一齐刷去,这名修士浑身一震,还未反应过来,宣命笔又在他额头间一啄一带,元灵精血须臾间被一笔勾销,只余一具空壳直挺挺地躺下来。
张衍忽然若有所觉,目光向楼道口拐角处撇去,那里从第七层刚刚上来一个修士,此刻眼见张衍像杀鸡一样连杀三个明气修士,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哪里还敢交战?连滚带爬转身就往楼下逃去。
张衍不紧不慢走过去,下到了最后一层。
目光一撇,发现封汲正被五名明气一重的修士围在中间,他手中拎着着一只玉壶,见张衍下来,便一口饮尽壶中酒,再一把抛开,随后双手负后,摇头叹道:“张衍,你未免太心急了,再过一日方才是你的归期。”
他背转身去,意气风发的一挥手,道:“杀了吧。”
众人手中法器飞剑刚刚腾空而起,哪知道头顶一黯,抬头一看,“轰隆”一声,一方大砚压了下来,整个塔楼第七层都震了震,再看去时,包括封汲在内,这五人连飞剑带法器都被一并被碾成齑粉。
伸手将镇魂砚收回手中,张衍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向上层走去,随着他漫步而行,脚下渐渐蔓延出一阵阵的迷雾,所过之处皆成了雾气弥漫之地。
此刻塔楼第七层中,吴真却神色不安,叹息道:“苏师弟,此次我可是被你拖下水了,原本只是说好你带我引荐苏师兄,我便替教训他一顿,怎么临了变成了要杀了此人了?”
他对面一个三旬左右的修士笑了笑,道:“师兄当真我以为我苏奕昂为了一个灵宠就会大动干戈么?我对于张衍此人不感兴趣,只是需要他真传弟子的身份罢了,为我大兄大事,哪怕换一个无冤无仇的人来,我等也一样杀之。”
吴真一脸为难之色,道:“师弟,你们这是在玩火,真传弟子何等身份?这消息如若泄露出去,不说师兄我,便是你苏氏恐怕也抵挡不住雷霆之威吧?”
苏奕昂大有深意的一笑,道:“此事岂会泄露?那时我们都已经‘死’了。”
“你!”吴真惊得站了起来,只是看了看苏奕昂那似笑非笑表情,再一想,顿时品味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他颓然坐下,摇头苦笑道:“如此一来,我却是回不了凕沧派了。”
苏奕昂哈哈大笑,道:“那又如何?吴师兄不过是‘寒谱’出身,家门早已败落,不回去也罢,我苏氏有意囊括天下英才,并不如同其他世家一般计较出身,只要有才干,便能入我苏氏门中,吴师兄修道三十五载,如今已是明气三重境的修士,比之苏某高明了两筹不止,如此人才,苏某可不愿错过啊。”
听出苏奕昂言语中的招揽之意,吴真迟疑了一下,忽觉苏奕昂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心中一惊,暗道:“苏奕昂随身还带了几名明气修士,虽然修为不及我,但他大姓出身,随身必定带有法宝,这如若我今天不从,那可当真要丢掉性命了。”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敢犹豫,翻身下椅,躬身拜道:“我吴真愿自此之后,愿听从二郎吩咐。”他二话不说,当下举手发了一个誓言。
苏奕昂面色一喜,暗道这人果然上道,连忙将他搀住,将他扶上座椅,为了笼络其心,他又神秘一笑,道:“既然吴师兄已是自己人了,那么我也不妨说与你听,你可知我大兄为何一定要夺下深津涧?”
吴真道:“还望二郎解惑。”
苏奕昂神秘一笑,低声道:“我苏氏先祖,当年从一隐秘之处得知,深津涧之中,九曲溪宫之下,有一条修炼万载苍龙遗蜕,还有一处真龙府,老鲤渠伯盘踞此地数百年,就是为了找到入口,只是他却不得其法,所以始终未能见功,若是我苏氏一旦占了此处,族中有机缘者立刻便可将这条苍龙遗蜕炼成身外化身,此府室也可成为我苏氏立派之基!”
吴真被这个消息震得发懵,随即又觉出对方话中之意,震惊地看着,哑声道:“苏氏……有自立之心?”
苏奕昂站起身,看向窗外明月,昂然道:“我苏氏之气魄,志在天下九洲,又岂是区区一洲一派能容得下的?”
吴真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心绪,虽然苏奕昂此话未免说得太大,但苏氏能于千年之间,从发展成为大姓之一,确实有几分骄傲的本钱,当即站起,拱手道:“二郎既有凌云之志,我吴真愿附骥尾。”
只是这个时候,却听门口一个清朗的声音传进来:“宵小之辈,也敢妄谈夺天?”
……
……
第十八章 天发杀机屠满楼(下)
这声音一出,室中两人俱是一惊,而几乎就在同时,一点青芒穿透板壁,骤然飞到了苏奕昂面前,他双目睁大,脸上满是是惊恐之色,眼见避无可避之时,突然胸口有一点白光飞起,“叮”的一声,不仅将神梭拦阻下来,而且将附在神梭上其中的灵气撞散,导致神梭无功,又折返了回去。
苏奕昂这才回过神来,狂叫了一声,道:“是张衍!”
他出生至今,只是在家族中负责内务,从没有和任何人交手的经验,刚才那一物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如意神梭,知道自己已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本能地抱着头向着一根粗大的木柱背后躲了过去。
此刻漫天迷雾弥散出来,顷刻间,周围都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躲在柱后苏奕昂心中惊疑不定,张衍突然之间出现在了这里,那下面他安排的那些人手在哪里?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动静?
对了!他一拍脑门,那件大兄给他的法宝,说不定能制住张衍!
在袖中摸索了一阵,他终于抓住了一件物事,突然,一阵危险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眼角余光中,那道让人心悸的青色光芒又一次向自己飞来,那惊人气势连浓郁的雾气也遮掩不住,不过此刻苏奕昂虽然神色慌张,但有法宝在手,心中不禁有了几分底气,双目一闭,将手中之物僵硬地往上一抛。
这件东西只一到空中便光芒大放,现出身形,却是一面斑斓夺目的铜镜,此刻镜面一翻,对着下方照出一道耀目毫光,这道光视浓雾如无物,居然透过木柱,一下将到了近前的如意神梭牢牢定住了。
苏奕昂扒着木柱探头看了看,只见如意神梭在光芒中左挣右扎,却是始终无法脱出,原先的紧张之色稍减,隔着大雾中狂笑道:“张衍,我早就料到你有一件金木之属的宝贝,果然是如意神梭,我这面……”
话还没有说完,他却觉得身上汗毛乍起,一只云纹朱笔透雾而出,不禁骇然张大了嘴,恍惚中,似乎就已到他了的鼻尖。
原来张衍刚才看如意神梭被不知什么宝物挡了回来,连附在上面的灵气也被撞散,立时察觉到用一件宝物奈何不了对方,所以这次却是打的一明一暗的主意,表面上用神梭吸引那件宝物,暗中却想用宣命笔夺其性命。
只是他修为未够,不能将两件法宝同时使出,因此前后相差了了一线,效果未免差了些许。
眼见苏奕昂即将被宣命笔点中,他身躯一震,刚才那点白光又一次脱体飞出,主动迎上,两两相撞下,宣命笔一击无功,笔身上灵光一散,回到了张衍手中。
两击无果,苏奕昂皆是有惊无险,但是他此刻心中却无限惶恐,自己这件宝贝是他大兄苏奕鸿所赠,言称至少能抵挡法宝三次轰击,但是每三次之后却需用本命精血和灵液重新炼化,方能再次使用。
而现在已经遭受了两次轰击,可这张衍身上看来法宝并不止这两件,如果对方不管不顾的出手,至多再有两被便能斩杀自己。他当下就有一种逃跑的念头,可偏偏他才明气一重境界,这面金磁铜镜还需他不断用元真支持,半点不能移动,否则如意神梭一脱,立时便是死在当场的局面。
在这生死关头,他也顾不上斯文风度了,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吴师兄,吴师兄,你在哪里,你还不快快动手?我若死了,苏氏也不会放过你!”
在大雾弥漫进来的一瞬间,吴真便火速往墙角退去,脸上凝重至极,张衍能无声无息的上到塔楼第七层,足以说明此人手段不凡,他哪里敢不小心应对?退到了墙角之后,他心中稍定。
此刻听到苏奕昂突然开始大呼小叫,他不由一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一瞬间,他对自己投靠苏奕昂有些动摇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他刚刚发过誓言效忠对方,的确不能任由对方被斩杀在眼前,手指一掐,耗了一口清浊之气,使了个家族秘传的“解”字诀,顿时,他面前的浓雾像被大雾吹过一般一阵晃动,顿时稀薄了不少,以他的目力已经可隐隐约约辨明一点景物。
忽然间,前方似乎有人影闪过,吴真眼中厉芒一闪,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大喝一声,手中一把飞剑脱手飞去,直刺对方。
苏奕昂虽只是明气一层,但此人毕竟是苏氏弟子,身上难免没有法宝,张衍原本想先以迅雷之势先解决掉他,可没想到这人身上竟然有克制如意神梭的宝物,而且还将他的宣命笔挡了回来。
但是他也知道,但凡这类能出动飞出护身的宝物,只对法宝一类的东西有反应,因此他决定主动上前,在近距离内刺杀了此人。
只是他才迈了几步出去,却觉气雾一阵波动,回头一看,一口飞剑朝他飞来,这飞剑迅疾无伦,一瞬间便飞到了面前,再出宣命笔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值此危机关头,张衍双目一睁,张嘴“哈”的喷出一口坤灵浊气,
只闻“当”的一声,飞剑势头微微一顿。
第一口浊气还没结束,张衍接着又是第二口喷了上去,再次击中飞剑,终于将其飞斜斜带偏,荡向了另一边,然而等这两股浊气回到胸中时,却已然只有了原先一小半,却是不能再动了。
眼见那飞剑还在空中,似乎犹要飞来,张衍孤注一掷,将第三口还未完全炼化的浊气吐出,这却是混合着重煞浊气,本来玄色的浊气中顿时泛出了一股黑红之色。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意外奏功,只听“刺啦”一声,像是裂帛的声响,这把飞剑宝光一黯,如同醉酒一般在空中摇摇晃晃了起来。
吴真面色一变,吼道:“竟敢污我法剑!”
他手指法诀一掐,原本摇摆不定的飞剑复又振起,再次斩下,这一次张衍却是避无可避,飞剑“嗤”的一声穿入他的右肩,但是剑头刚刚刺入一小半,却被他单手伸出一把抓剑身,再也不能深入分毫,得了这个空隙,他右手手指一弹,一块黑砚直奔吴真而去,而自己看也不看,扭头直往苏奕昂冲去。
这方砚台一飞出,在空中立时变成了五丈大小的黑沉巨砚,向吴真当头压了下来。
“镇魂砚?”
吴真脸色大变,仰头张嘴一喷,一股白气汹涌而出,只是其中竟然隐隐夹杂着一点金红之光,手中法诀一掐,那道光芒一闪,竟然结出一道形似的龟背的虚影,挡在了上方。
“轰隆”一声,光影破碎,他一声闷哼,连退七八步,脚下接连踏碎了十几块楼砖,再伸手一按墙壁,在嘎吱嘎吱牙酸的声音中,一根墙柱被他硬生生按了进去,这才停下了身形,一股到了嘴边,又口角便溢了出来,
此时苏奕昂惊恐看着前方,见肩插一把飞剑的张衍仿若无事一般向自己冲来,他心中肝胆俱裂,大叫一声,顾不上再定住如意神梭,转身就逃,后方张衍一跃而起,反手从将自己肩头的飞剑拔下,再顺势一划,一颗头颅冲天飞起,撞在了对面的板壁上,又弹回了地面,骨碌碌滚了出去,无头尸首向前跑了几步,噗通栽倒在地。
苏奕昂一死,半空中铜镜便失了操纵,灵光骤失,落了下来,被张衍伸手接住,如意伸梭束缚一去,亦是落回到了他之手中。
吴真刚才被镇魂砚震得气血翻腾,神魂一阵摇荡,庆幸中又带有一点后怕,这原属于杜德的镇魂砚他也认识,知道这件法宝的厉害,若是一旦被定住,那可立时就是魂飞魄散,肉身糜烂之局。
他能挡住一下,还能挡得住第二下么?
张衍法宝层出不穷,他已经失了再斗的心思,顿时萌生逃念,眼见苏奕昂被杀,哪里还敢多留?毫无犹豫地转身一头撞开板壁,一点玄光之种往剑身上一附,剑光一扬裹住身躯,便如长虹一般飞遁了出去。
可还未出得塔楼范围,耳边只闻一声冷哼,身后一道青芒瞬息而至,只一击便将虹芒贯穿,再来回两个穿梭,他一声大叫,便丢了性命,从空中载落下来,神梭又一转,顺势绞散了元灵,这才被召了回去。
此刻整座塔上下,已被张衍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面无表情扯下一截衣袖,将肩伤包起,又从乾坤袖囊中取出了一些丹药吞服了下去,这把飞剑斩伤他时灵气早已消磨的差不多了,只是靠着余势才伤了他,不过休养一两天便可痊愈。
只是没想到,那最后一口混着重煞的浊气竟然能污了对方飞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这个问题一时恐怕也想不明白,他便先放在一边。
他走上前,先在吴真的尸首上翻动了一番,将控制塔楼禁制的牌符拿到了手中,一挥手,塔楼飞行的方向顿时一变,这才放下了心。
在两人身上仔细搜索了一番后,发现吴真身上除了一些丹药之外别无长物,而苏奕昂身上却是有一只乾坤袖囊,正想查看里面究竟放了点什么,却觉整个塔楼轰然一震,一阵摇晃,似乎是与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
……
第十九章 奕昂投诚 贺方殒命
张衍走出栏杆一看,只见一道猩红色的光芒尾随在后,显然是一名玄光境的修士,而且从红芒中时不时冒出一点金光,反复撞击着塔楼禁制,看得出也是法宝一流,只是几下,塔楼上下的宝光便稍稍黯淡了一点,照这样下去,恐怕不需两个时辰,禁制就彻底崩散了。
张衍哂笑道:“本来还想令罗萧布置一番,你自己送上门来,却是怪不得我。”牌符一挥,驾驭着塔楼朝着心中感应的方位飞去,却对此人的动作丝毫不做理睬。
这塔楼禁制,若是有人维持,就算对方手中有法宝,也未见得能拿他如何,不过张衍却怕这人见无法奈何禁制,回去唤了援兵来,这样一来,他就未必能抵挡得住了。
对付一个人总比对付一群人来得好,因此他只是一路吊着此人,任由禁制灵光被一层层剥去也并不有所动作。
在修道人眼中,塔楼在数十里外都是看得清清楚楚,贺方适才在逐渐接近时,看到塔楼方向突然一变,心中就怀疑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便一路赶了上来。
只是在飞遁之中他却不便说话,是以用撞心锤试探了一下,此刻见塔楼非但不停,发而继续向别处飞去,心中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断。
因为塔楼中还有苏奕鸿的胞弟,而且此次算得上是苏奕鸿交给他的第一个“重任”,他不想搞砸,急切之下顾不得再做留手,全力驱使着撞锤轰击着塔楼顶端的聚气葫芦,这葫芦若被毁伤,则塔楼的禁制也就去了一半。
张衍却是气定神闲回到塔楼中,先是搜索了一遍乾坤袖囊,翻出了不少东西,顺手就收了起来,又在苏奕昂的无头尸身上摸索了一下,不多时,手里便多了一块圆形玉佩。
他暗道:“这莫非就是适才接连挡住如意神梭和宣命笔的宝物么?”
只是看了几眼,却发现上面宝光黯淡,如同蒙上了一层灰雾,可见得此物在刚才相斗中并非没有损伤,因为此宝主人已死,所以原先的精血也是荡然无存,看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一事,伸手入袖,又将那面铜镜拿了出来,看了看,不禁点了点头。
凡法宝者,必自有灵性,精血炼化之后,多数在用时只需附上一点灵气便能掌控自如,这面铜镜苏奕鸿显然到手没有多久,还未来得及炼化,否则今天斗起来未必那么轻松了。
这时,张衍有意无意往一处地方撇了一眼,微微一笑,随手从乾坤袖囊中取出了一块美玉,扔在地上,道:“苏师弟,别躲了,如果不想魂飞魄散,可来此寄托元灵。”
话音落下没多久,一条虚实不定的元灵闪闪缩缩从角落飘了出来,来到美玉边,便一头钻入进中。
这是苏奕昂的元灵,适才张衍为了追杀吴真,却是不及将其彻底灭杀,此刻想来,这人现在倒是还有点用途。
将美玉拿在手中,他看着其中那若无若无的小人,却是与原先的苏奕昂一般无二,只是此刻却惶惑无比地看着他,张衍一笑,拿着这块玉石走到了塔楼的栏杆边,指着上方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此人是谁?若有半句虚言,管叫你魂飞破散。”
苏奕昂失去了肉身,元灵如果没有寄托,哪怕曾是修士,也不过仅仅能维持七八天的时间而已,更何况眼前这人随时可以将自己从这世上抹去,因此只看了一眼,便老实回答道:“此人我并不熟识,不过观他面容,与我大兄麾下修士贺虢有几分相像,应是他的胞弟贺方,听闻此人是玄光一重境的修士,只是不知现在是何修为。”
张衍又指着那道对着塔楼轰击不停的金光,道:“那件是何宝物?”
苏奕昂回答道:“那应是紫斓定心锤,本是贺方大哥贺虢之物,乃是专破飞剑所用。”
张衍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假设我用你的元灵以作挟持,要求此人退去,你说他可会答应?”
苏奕昂一听,却惊恐出声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像是早有预料,张衍淡淡一笑,道:“哦?为何?”
“我之事,贺方此人决计不敢擅作决断,他定会回转禀告我大兄,可我大兄一旦得知我元灵尚存,不但不会怜悯我之遭遇,只会担忧苏氏之秘泄露,必定会想法设法置我于死地,且我这番坏了族中大事,按照族规,也是魂飞魄散之局。”
苏奕昂在玉中连连叩首,乞怜道:“如今我已是区区元灵残魄,望师兄放我一马,师兄有任何疑问,我无不如实相告。”
虽然他在修为上实在差了点,但他头脑清醒,懂得看清形势,若是换做另一人,早就迫不及待声称自己的价值所在了,而且他不认为张衍能放自己回去,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张衍一声大笑,道:“如此说来,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苏奕昂想了想,颓然道:“正是此理。”
张衍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你身上那枚玉佩究竟何物?
苏奕昂连忙回答:“那是‘定命玉圭’,乃我大兄所赠,可挡三次法宝,三次之后,需用心血玉液祭练九九八十一天,能复而用之。”
张衍“唔”了一声,便不再做声。
过了一会儿,苏奕昂偷偷看了张衍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有一事望师兄明察。”
张衍看了他一眼,道:“说。”
苏奕昂筹措了一下用词,摆出一副极其卑下的态度,道:“那贺方虽然此时仍在跟随我等,但他若一时心血来潮,回转过去,将我兄长唤来,却是师兄的危局啊。”
却是他觉得自己这人必须得对张衍有用,方才能显出自己价值,不至于在用完之后便被除去。
张衍赞同道:“然,此事倒不得不防,不过我可试一试此人心意,然后再做计较。”
苏奕昂一脸惊奇,道:“哦,不知师兄如何相试?”
张衍微笑道:“你且我看我手段。”
他一路来到塔楼最下层,牌符一挥,第七层禁制顿时散去,从袖囊中取出一块玉佩随手扔了出去。
贺方本来想法设法在破开禁制,此时见有一处禁制却打开了,目光不禁微微一滞,见一并不认识的修士站在那里,又好像向外扔出一物,这才猛的反应过来,手中定心锤朝着那里轰击了过去。
张衍一挥手,复又将禁制关闭,塔楼一阵震动,他却是毫发无伤。
贺方心中疑惑,不知道对方冒着危险投出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犹豫了一下,遁光一闪,转回头去用玄光捞起来一看,却发现只是一块无用的玉石,眉头大皱,甩掉了之后又跟了上来。
哪知道还未等他再次靠近,那层禁制又一次打开,张衍对他一笑,又扔了一件东西下来。
贺方心头狐疑,那是什么东西?难道那人只是在耍弄他?在空中来回摆动了一下,他一咬牙,回过头去又接住了那东西,拿到眼前一看,见还是一块无用的玉石,不禁心头冒火,有一种撕碎对方的冲动。
如此行走了一段路后,张衍每每趁隙总要扔下一点东西,贺方心中咬牙道:“凡间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如此做定有目的,我非要看个清楚不可!”
所以如此一来,他每一次都要赌气式的回转身,看一看张衍究竟所丢何物,一个也不肯漏过。
大约十几次后,张衍回到塔楼中,笑道:“我已知贺方性情,此人多疑少谋,又认死理,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如此,我等无需多虑。”
苏奕昂见张衍抛饵似的方式试出了贺方的秉性,心中不免有一丝叹服之意,神色间愈加讨好了。
张衍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苏师弟,我一法或可除去此人,你若我愿助我,我将来便选一具上好肉身于你,如何?”
苏奕昂毫不犹豫道:“愿助师兄!”他却是想得清楚,抛开张衍许诺不谈,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讨价还钱只有徒惹对方不满,只有好好配合方才有一线生机。
“好,我且告诉你,你待会如此……”张衍低语了几句。
苏奕昂一琢磨,发现虽然此事风险很大,但是成功的可能性很高,而且此刻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一咬牙,当即拜倒,道:“愿听师兄吩咐。”
此时经过长达两个时辰的不断轰击,塔楼的禁制再也经受不住,渐渐散去了。
贺方见状大喜,定心锤又一次撞来,“轰”的一声,再听“喀喇喇”一阵响,失去保护的塔楼与凡物无疑,整个崩散了开来,木屑柱头,铜兽砖瓦纷纷从空中落下。
张衍却是一脸悠然,在空中飘飘荡荡,缓缓向下落去。
贺方一夜赶路,又在空中用法宝连续轰了两个时辰之多,任他法力再深厚,此刻也是疲惫不堪,只是一眼便认出其中张衍正是戏弄他的人,不禁怒从心头起,大喊一声,道:“小辈,纳命来!”
看那金光一起,向自己落来,张衍却是对着那里扔出了一物,大声道:“此为苏奕昂元灵,贺兄万万收好。”
只听玉中苏奕昂大叫:“贺师兄,快救我!”
贺方一惊,赶忙掐着法诀收回法宝,但哪有那么容易?可是打灭苏奕昂元灵的责任他万万承担不起,大急之下,他“啊”的叫了一声,身上玄光一振一抖,生生闪出一片红芒,将落下的定心锤托住,却等若是自己接了自己一锤,当即喷出了一口鲜血,双目变得一片血红。
看到这个情形,张衍双目一闪,袍袖一甩,手中如意神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贺方突觉浑身一阵发寒,见是一道青芒飞来,立时看出此物来历大不简单,慌忙中鼓荡全身玄光一挡,一时间红光大盛,总算阻住了如意神梭。
只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似乎头顶上空的光亮被什么东西遮蔽了,他抬头一看,不由失声惊呼道:“镇魂砚?”
他深知这方宝砚的威力,急切间哪里顾得上许多,玄光一收,凝在双拳上向上一轰,“砰”一声,竟然将这块砚台生生打了回去。
正在他全力施展的时候,却冷不防两道黑色的针芒无声无息的从他后背一穿而过,他面容顿时一僵,双目陡然睁大,恍然间,一张绝美玉容从他眼前闪过,一片黑色玄光绕着身躯一卷,便带去了他胸腹之下半截身躯,漫天鲜血和内脏稀里哗啦从半空散落下来。
他嘴巴张了张,似乎要想说点什么,只是那片黑色玄光却是不肯放过他,如盘蛇一般将他卷在其中,一挤一磨,生生将剩下的血肉和元灵一并搅了个干净。
一只纤白的素手轻轻一接,将贺方的撞心锤接在了手中,一妖娆女子俏生生立在一片黑色光云之上,她两颊泛红,双目哀怨,对着张衍说道:“郎君对奴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奴要解精元血誓,怕是此生无望了。”
张衍放声大笑,道:“罗道友,可曾听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否?我若将来得道,必不负你。”
……
……
第二十章 明气二重,长生三道
“大郎,找到二郎了……”这名匆匆而来的修士低着头不敢看苏奕鸿。
“抬上来。”
苏奕鸿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熟悉他的人,却能从他的眉目中看出那一股难以抑制的杀机。
站在一旁的修士手一挥,两名力士战战兢兢走了上来,一人捧着一截残躯,另一人抱着一颗脑袋。
苏奕鸿视线如开刃的刀锋一般盯着那颗头颅,站在他身边的人心中都起一股寒意,这个时候,只有贺虢才敢说话,他上小声道:“大郎,二郎和其他人的尸体都是残躯不全,显是被人动过手脚了,看不出是何种器物所伤。”
苏奕鸿冷哼道:“可曾查明漏了谁?”
贺虢沉声道:“张衍。”
苏奕鸿目光中的寒意越来越盛,周围的人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贺虢却是一脸愧色,低声道:“求问大郎,此地该如何处置?”
飞曜塔楼是被撞心锤击毁的,这痕迹不难看出,而且只需一查便能知晓是贺虢的法宝,他又与苏氏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他们必须把这里处理干净,否则任谁都能联想苏氏头上。
贺方持锤而去,不但自己生死不知,还闹了这么一个结果,贺虢自觉无颜面对苏奕昂。
苏奕鸿低头望着脚下是满地的残砖断瓦,烦躁地挥了挥手。
贺虢会意,叹了一声,转身道:“汝等按先前所言,先把此处打理干净,记得把那几具妖修的尸身摆上来,不得留下丝毫破绽。”
虽然原先他们就是想要嫁祸九曲溪宫的水妖,现在也不过是按照先前的布置安排罢了,不过此事明明是他们吃了个暗亏,手尾却仍需要他们来收拾,在场诸人都觉得一阵憋闷。
苏奕鸿转过头,望向旁边一名细眉细眼,形似侏儒的修士,道:“杨先生,苏某请教,我等下一步应该如何?”由于张衍的突然动作,已经搅乱了他原先的部署,现在该如何决断,他却是仍在犹豫。
杨先生扯了扯自己稀稀拉拉的胡须,慢悠悠地说道:“大郎此刻,当以二郎之死为借口,立刻发作,一举攻下深津涧。”
苏奕鸿皱了皱眉,道:“只是以二郎为借口出战,却是为私,不是为公,失了大义,恐怕掌门会找我苏氏麻烦。”
现在苏氏还没有做好与凕沧派翻脸的准备,以私仇为名义的话,无论是姬九殇还是凕沧派,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重新开战,由此产生的所有的后果只能由苏氏一族自己扛下来,必然会损失一定的利益。
杨先生却正色道:“大郎,占了真龙府,苏氏便立时有了立派之基,届时可进可退,得大于失,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万万不可犹豫啊。”
苏奕昂想了想,却缓缓摇头道:“先生虽然说得在理,但是你却忘了,我等可先攻下深津涧,然后再寻借口。”顿了顿,他出言道:“贺虢!”
贺虢站了出来,躬身道:“大郎,但请吩咐!”
“你多带几名人手巡弋凕沧派四周,这十日内,若有可疑之人前往山门,杀无赦!”
贺虢凛然受命,道:“是!”
苏奕鸿向四周看了看,道:“苗坤何在?”
“在呢!”一名矮壮修士站了出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笑嘻嘻的,全然不像其他修士那般神色紧张。
苏奕鸿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道:“也给你十日时间,你带数人往水国方向搜索一番,如遇此人,杀!”
苗坤随意拱了拱手,笑呵呵道:“知道了。”
安排完毕后,苏奕鸿一脚踏上金殿玉阶,一甩身后麒麟披风,大声道:“其余众人,即刻随我攻打深津涧,为二郎报仇!”
众人轰然应诺,数十道玄光腾空而起,尾随着金殿直往九曲溪宫的方向杀去。
……
三个月后。
砀域水国边境。
张衍两袖飘飘,正乘风飞渡,他周身上下两气环绕,云随雾伴,恍若鹤客仙人,只是在前方飞行的罗萧却频频回首,嗔道:“张道友,此术太慢,不若我以玄光载你,此去水国落脚也不过是数日路程。”
张衍却不急不慢地说道:“还有九个月方是水国之主寿辰,此间难得清净,不若待我再炼上几月,到明气三重再去不迟。”
半月之前,他便借用气窍中的煞气达到了明气第二重境界,这还多亏了那块“趁月玉玦”,使得他夜晚行功远胜寻常,炼化速度快了一倍不止,到了后期,几乎是一天练就一口浊气。
如今他正向明气第三重境界“天霖降顶”迈进,胸中已有三口聚合为一的清浊之气,这有形无形之气一旦归元为一,便有了阴阳之变,今后所能施展的法术便不是先前那么简单了。
罗萧不解道:“既如此。道友为何非去水国不可?”
张衍却是不答。
他心中明白,若是他日后还想回转凕沧派,砀域水国却是不得不去,至少也要去转上一圈,否则自己身为使团一员,明明活着,却不去祝寿,难免将来姬九殇不会以此为借口向凕沧派发难。
至于回转门派解释因由,那只是笑话罢了,他可对凕沧派没有那么多忠诚之心。
况且就算他冒着生死之险回到门中,彻底坏了苏氏之谋,只会让他们倾尽全力来对付自己,却是得不偿失。
罗萧美目流转,道:“张道友既已距离明气三重不远,可曾决定未来走何大道?”
张衍沉吟了一下,道:“却是曾在道书上见过些许,只是却如云山雾罩,说得不甚明了,还望罗道友指点一二。”
罗萧笑吟吟道:“张道友,你们人身修士却总是爱弄这些玄虚,我却来告诉你,修士到了明气三重,凝出玄光之种后,便需决定自身今后之道,而通往长生之路却有三条主道。”
张衍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了过去,“不知是哪三条?”
罗萧一拢袖口,先后伸出三根如青葱般的手指,道:“第一为‘力道’,力道者,外药浇灌,内丹蒸煮,练就不坏金身,极致者可翻江倒海,吐地吞天;第二便为‘气道’,气道者,呼吸精气,专功致道,成就天人合一,极致者化身万千,不死不灭;第三便是‘法道’,法道者,明机悟德,功参造化,穷究天地玄理,极致者可千变万化,移星换月。”
张衍凝神一想,缓缓点头,随后他问道:“不知罗道友所走何路?”
罗萧却是一阵苦笑,叹息道:“我妖修少文字,缺玄法,是以多走‘力道’之途,只因我偶得了一本道书,如今却是走上了气道一途,也不知下一步路将在何方?”
三条长生主道虽然殊途同归,但修“气道”者,需要有上等功法传承,而这除了大门大派,世家豪族,寻常修士却是难以为之,妖族之中走此路者也只是少数。
至于法道,一般修士只是兼修,因为靠此路成道太过艰难,需参悟天地间玄理至道,从而明彻万物,这即便在人身修士中也是万中无一。
道书有言:“一十六数为一法。”
这就是说,修士施展一个法术需要用一十六口灵气。
如果你所练的功法本是下乘,以至于气数不及十六,那么除非另觅玄功再练,否则一辈子都无法施展道术,至于那些一气为一法,指顾间便能变化神通的修士,那只在传说中听闻。
所以多数修士对此道只是稍稍涉猎,多半则是走上了气道之路,而在妖修中更是少之又少。
而“力道”则不同,以熬炼肉身为主,不但可以发挥妖修天生优势,而且练到高深处也可不惧法宝飞剑,无疑是他们最佳选择。
张衍修为如再进一步,便亦要站在这岔道口上,所以这事他不得不提前考虑,不由站在云头上沉思起来。
罗萧身上玄光一展,如铺画卷般连上张衍脚下浓云,迈步款款走来,笑着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张道友,其实去了水国你也无需担忧误了修道,你可知道,姬国主大寿以丹会为贺,还以一本《元金命果书》为彩头,此法乃是‘力道’上乘法诀……”
张衍面色微微一动,道:“莫非此中别有内情?”他听出了味道,丹师多是人修,若是要设彩头,也要“气道”或者“法道”才是,怎么会用“力道”之书呢?
罗萧没想到张衍反应这么快,怔了下后,点头道:“正是,姬国主有一幼子名为姬璋,此人之母乃是人修,在胎中又被其母炼去大半妖血,因此他虽是妖族,却是人身,曾出外向一高人学得一身炼丹术,此番比试……”
说到这里,她却收住了口,只是笑而不语。
张衍听到这里,其实已经听出罗萧话中之意,笑道:“明白了,原来不是姬九殇好大喜功,而是为他幼子造势,其余诸人皆是陪衬而已。”
罗萧掩嘴一笑,道:“正是如此,张道友听闻此事后,可是觉得无趣?”
张衍微微一笑,道:“有何无趣?既然姬国主明告天下,召天下丹师共居一堂,当然是各凭手段,各呈心机,届时到底谁人能独占鳌头,现在犹未可知也。”
罗萧瞪大美目,后退了一步,上下看了张衍一眼,道:“张道友……莫非想摘书夺魁?”
……
……
PS:这一章涉及设定,所以稍稍修改时间长了点,今晚两更不变,再晚我也会再更一章。
第二十一章 水国入口 凕沧使者
砀域水国在靠近浩荡东海,这里礁石密布,终年雾气弥漫,鱼兽虫鸟都是体躯庞大,形貌怪异,透着一股远古蛮荒的气息,在此处地底有地脉元磁化力,不但金属法宝一概不能使用,还能搅乱灵机,即使飞遁也无法做到。
水国四面环山,有八个入口,这些入口各不相同,有些飞鸟难渡,需攀索而上,有些深入溪流,需泅渡而行,有些终日狂风呼啸,需缓行慢移。
而张衍所要进入的这个入口,则位于半山壁上,乃是一处阔达二十余丈的岩洞,内中有暗河甬道,曲折弯绕,不是识途老马,根本别想从里面找到真正进入水国的位置。
每当涨潮时分,停泊在浅水滩中的船只便会被抬起,在水面与高过洞壁时,方可顺势而入。
他所乘坐的船只船主唤作黄趵,乃是一名明气三重修为的人修,是一个小世家出身,平时在入口往来只贩运一些稀罕货物,并不渡人,因见张衍出手毫不吝啬,好像很是阔绰的样子,而且又同是人修,这才愿意带他们上得船来。
此时他看着前方,叹道:“今日潮汐已过,只能出点血了。”
此处入口相对其他七处最为安全,只是有一桩不好,这里地脉元磁化力紊乱,潮汐的时辰并不固定,极有可能错过,因此便有水国中的妖修想出了一个主意,在上方拉拽船只,收取一点“路费”。
张衍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两名十几丈高的鲸妖站在高处洞壁上,正将一艘大舟一点点慢慢拉上去,照眼下这个速度,起码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轮到他们。
这时,他见临近船只的甲板上一些妖修在兴致勃勃谈论着什么,侧耳一听,却是微微一笑。
“听闻一月前,凕沧派的苏奕昂为自己胞弟复仇,斩杀了深津涧的渠伯。”
“这渠伯也是化丹修为,这苏奕鸿是什么来历?竟然能斩杀此人?”
“这却是你孤弱寡闻,此人天资出众,修道四十载未满便是化丹修为,况且听说他是人修中难得练‘力道’的人物,已到了内外合一的境界,浑身上下法宝飞剑难伤,渠伯自然不敌。”
“嘿,凕沧派骤然向渠岳部下发难,不知两派是否会再起战端?”
“非也,苏奕昂此是私仇,再说姬国主大寿,岂会在这个时候妄动刀兵?不可能,不可能。”
张衍听到这里,向罗萧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走到了一个他人注意不到的角落中。
张衍拿住袖中一块玉石,道:“苏师弟,你怎么看?”
苏奕昂在玉中躬身道:“张师兄,依大兄性格,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为了确保万一,还请师兄在水国亮相,必能保住自己。”
罗萧听了这话,却是柳眉倒竖,冷然道:“此人胡言乱语,要暗害郎君,待我拍散了他的神魂。”说罢作势欲起。
苏奕昂吓得一哆嗦,在玉中连连叩首,声嘶力竭地喊道:“望师兄明察,望师兄明察,天人可鉴,我绝无此心啊。”他那天看到罗萧斩杀贺方时的情景,可谓印象深刻,知道这女妖的厉害,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
张衍却笑道:“苏师弟不必害怕,我知道你此策可行。”
罗萧一听,不由急道:“郎君,此刻现身水国,若是苏氏派人出来追杀,岂不是危险万分?”
张衍胸有成竹的一笑,道:“罗道友放心,我此来是为姬国主贺寿,一旦到了此地,我的身份便是凕沧派使者,藉此国主大寿之时,他必然不会令我出事,反而还要派人保护于我,否则徒惹两派生出罅隙。”
张衍如果在往返的路途中被袭,双方还能找个借口掩饰回去,如果在水国的地界还被人杀,那凕沧派不发作也不行了,否则大派的脸面何在?
苏奕昂连忙说道:“是是是,此一时,彼一时,我大兄也是个聪明人,一旦师兄在水国站稳脚跟,他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来招惹师兄。”
张衍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虽然他与是苏氏仇敌,但与整个家族的大计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打下深津涧后,苏氏正在全力消化此处,这个时候最不想出现状况的反而是他们,最怕的就是张衍可能知道他们密谋,跳出来咬他们一口。
所以,如果张衍在能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公开亮相水国,又绝口不提此事,这本身就是一个暂时和解的信号。
苏氏即便要对付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至于其他那些死去的人,又不是真传弟子,或许以后等张衍回到门派后会有人拿来做文章,但绝不是眼下需要考虑的事。
这时,他们却听到浅水滩上传来“嘿呀嘿呀”一阵大喝。
众人寻声看去,却见一只舟船侧着身体搁在了一处浅坑里,这位置极为尴尬,正处在一根礁柱的腹内,若是明日潮汐一起,铁定是个支离破碎的局面。
十几名身躯魁梧的妖族正在齐胸深的水中试图拖拽,怎奈脚下泥土松软,始终使不上力气,拉了半天,却只把自己陷在了泥里。
站在船尾的一名年轻妖修似乎看得不耐烦了,索性跳下船,道了声:“闪开!”
他的手下一听这话,纷纷躲闪开来。
这名妖修一仰脖,一张嘴,竟然如巨鲸吞水,一口气将船身下的海水给吸了起来,成一条白色水柱吞入他的口中,不一会儿,他的腹部就鼓胀了起来。
他拍了拍肚皮,摇摇晃晃来到船身倾倒的那一侧,“嗬”的张嘴一吐,“哗”一声,巨量的水如同闸门放开般冲刷下来,眼见那船晃了几晃,嘎吱嘎吱一阵连响,紧接着就便被冲出了浅坑,出来后又在原地斜着打了个转,船身这才复正。
船主黄趵向前走了几步,凝神看着,道:“东海壁礁府的‘九相功’,此是‘鲸吞相’果然厉害,我观此人,明气三重未到,且至多只相合了三口清浊灵气,这门功法若是练到了一十二口,无需借水,只需用力一吸,便能将此巨舟凭空摄起,过此浅滩。”
“哦,此人走的竟是‘气道’一途么?”张衍走到护栏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
妖修往往是练得是力道,有些为了及早入道,到了明气第二重境界后,每练就一口清浊之气后,便将其炼入骨髓经脉之中,与身体合二为一,然后这才冲击第三重境界。
如果除去某些秘法不说,此时他们与人身修士的力士有几分相似,只是力士需彻底依仗外物,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黄趵斜撇了他一眼,道:“东海壁礁府那可是妖族中少有的万载世家,自然有大把的功法可以选择,不像其余那等野族,除了‘力道’之外别无他途可选。”
他转过头,又上下看了张衍一眼,嘿嘿一笑,道:“我观你这位郎君头面之上,清浊两气半隐不隐,阴阳似合未合,仍在华盖上交缠勃动,应该也和此妖一般,是一位明气二重境的修士,且若我判断的不错,在年内必将洗髓涤脉,达到‘天霖降顶’的层次,嘿嘿,不知你前路可曾选好?”
这位船主倒是好眼力,张衍笑了笑,正要开口,黄趵突然窜出几步,扒着船沿,身躯往前一探,喜道:“轮到我等了。”
他招呼了一声船只上的帆手,自己跑到舵位上,正想操舟上前,却听不远处一声大喝,“那边的人修,还不退下,我这船上乃是东海申屠公请来的丹师,是要去面见姬国主的,还不让我等先走?”
黄趵闻言,回头一看,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这说话之人就是刚才喷水气挪船的那位年轻妖修,虽然此人在修为境界上不如他,但是他自家知自己家事,真正斗起来未必是此人对手。
而且东海申屠公,那是好大的名头,乃是海外十八妖王之一,他哪里敢得罪?
妖修世界,完全不像人修那般讲究礼仪脸面,将一切都**裸的摆到台面上,强者为王,弱肉强食,你有实力便可横着走,若是实力不济,便只能乖乖退让。
况且黄趵还是人修,在这里并不会有人为他出头,若是强硬到底,说不定把性命都会丢下。
不由暗骂了一句,悻悻操舵,想要让开船位。
只是还未动作,张衍却一伸手,拿住了黄趵的手腕,道:“慢。”
黄趵一怔,表情也不见恼怒,反而叹了一声,压低声音劝慰道:“郎君休要强来,此地是妖修之国,凭我们这点人手,却是斗不过他们,而且船上若真是丹师,便是姬国主的客人,而且又是申屠公请来,不如暂且退让,免得横生事端,于己不利。”
张衍却是微微一笑,道:“黄老大,你且稍带片刻。”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罗萧,道:“道友,且把此物交给那丹师。”
罗萧接过,身影一闪便到了对方船上,众人根本看出她是如何做到的,心中不禁骇然,才知道她的厉害。
只见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边侍从便闪开让她进了船舱。
黄趵回头看了看张衍,见他神情镇定,悬起的心思也微微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对面船舱大门一开,罗萧和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一起走了出来,老者对着张衍遥遥一拱手,道:“不知道对面是哪位大师?却是任某唐突了,可否移驾一叙?”
……
……
PS:啥都不多说了,努力更新去了。
第二十二章 任采出招 玉中吞丹
在黄趵吃惊的目光下,张衍走到船沿边上,同样向老者回了一礼,道:“不敢,在下张衍,并不是什么大师。”
见张衍如此年轻,老者微微诧异了一下,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就回复自然,“张道友不必谦逊,你那枚隆悦丹闻之无味无色,圆润如珠,分明是达到‘性入微尘,敛力聚一’的地步,即便在阳光下曝晒百日不减其药力分毫,是难得的好丹,好药。”
张衍命人送上这一枚丹药,在丹师看来,这是向同道展示自身的成就和道行,是彼此之间打交道的通常用法。
张衍这枚丹药倒的确是他自己炼制的,只是在炼制时却是由周崇举在一旁控制了火候,而且每一步都是在他细心教导下完成的,同时又不吝草药,在炼废了五六炉丹药后,这最后一炉丹,才有这一枚算得上是上上品丹药。
当时周崇举曾捏着这枚丹药反复看了几遍,这才交到张衍手中,笑称如果拿来唬人确实足够。
老者在张衍脸上扫了几眼,道:“老朽这里也有几枚丹药,想请张道友品鉴一二。”
一听这话,张衍也不禁认真看了过去,见老者不言不动,眼皮低垂,便道:“好,既然道友有请,敢不遵从?”
这是对方很客气的发出想和他小比一场的邀请,属于同道之间的正常切磋,不过看此人打算,像是并不相信那枚丹药是他炼制的,所以想要亲手称量一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不过张衍既然要以丹师这个身份进入水国,自然要把这个身份的架子撑的足足的,心中暗想:“正巧我需有人来为我正名,此人却送上门来,倒是合适不过。”
到了妖国之中,修为比他高的比比皆是,就算他背着一个凕沧派使者的身份,也未必方便多少,但如果同时挂了一个丹师的牌子,那便大为不同了。
妖国之中,本来就缺少此类人才,再加上练“力道”者需外药浇灌,这“药”之一字,就包含有丹药在内,因此丹师的地位在妖国也是凌驾在一般妖修之上,很是有许多在门派中混得并不如意的丹师跑来此地投效的。
只是上等丹药师都是门中着力培养,严加控制,各种秘法口诀也从不外传,因此这些人也改变不了妖国中丹药炼制水准低下的状况。
看到张衍应下,老者极有气势的一挥手,舵手会意,将船只往张衍这边靠了过来。
黄趵很有眼色,连忙亲自操舵向那艘船渐渐靠去,待双方接近后,又命人拿来两架长梯,搭在对方的船沿上,上面盖了两块板,极为简陋的在领条搭出了一个通道。
对面那艘船上,那名年轻妖修警惕地看了两眼静静站在一旁罗萧,又凑到老者身边,低声道:“任老?你能看此人是何来历否?”
老者沉吟了片刻,道:“如今姬国主布下丹会,我辈之中,海内外灵秀俊杰弟子一时皆纷至沓来,如过江之鲫,不过此人年纪轻轻,如果那枚丹药真是他所炼制,那必是师出名门,老朽以为,当不出东华洲**派。”
这里地脉元磁混乱,能搅乱灵机,如是勉强飞遁,很可能没多久便从天空中掉落下来,张衍是无法做到如罗萧那种地步的,是以沿着梯子搭出的通道一步步走了过去。
到得对方船上,罗萧主动上前,以一副女侍的姿态站到了他的身后,那名年轻妖修看得眼角一跳。
张衍拱了拱手,道:“还未请教道友高姓大名?”
老者神情淡淡的回礼,道:“老朽海外练气士,任采。”他侧身一闪,作势道:“请道友里面坐,”
张衍踏进舱门,看了几眼,见这里布置简洁,只是陈设架上的摆设很是奇特,俱是一排排白惨惨的尖牙利齿,只看一眼便觉得煞气扑面,血腥味十足,
任采看他有些注意,便解释道:“都是东海的一些妖物,水国之中,有几个族长颇为喜爱,是以此次带了一些来,道友请。”
两人分宾主落座,罗萧和那名年轻妖修各自站到了两人的身后。
任采与张衍又客套了几句,这才知道张衍是出身凕沧派,却是不敢小看他,先将张衍的那枚隆悦丹还了回来,然后又推了一只锦盒到了他面前,目注着他,拱手道:“还请道友赐教。”
张衍接过,打开一看,发现是三枚白泥丹药,从形貌上看并不是丹谱上记载的任何一种,不过这无所谓,因为丹师都有自己秘制的丹药,不认识并不奇怪,只是这三枚丹药无论色泽,味道,外形俱是一模一样,这倒是有些稀奇。
“在下这三枚丹药称为三寿丹,乃是老朽按照一残缺的古方记载所炼,据传能赠寿元,只是有个缺憾,这丹药每一次俱是一炉同出,且其中两枚是剧毒,只有一枚能够增寿。”
说到这里,任采稍稍挺直了一些身躯,“老夫得此炼药之法至今已经三十余载,终于能摸出其中门路,只是至今仍不能有十成把握,未免有些遗憾,这位道友观之也是名门出身,不知可否替老朽解惑一二?”
张衍看了看,道:“道友可否容我细观?”
任采一抬手,做了个任君鉴赏的动作,只是他的表情和神色都很自负。
在任采看来,张衍年轻,能练出隆悦丹这样的丹药,应该是有上好的师承,要知道,一些大派之中难免会有一些秘传丹方的炼制方法,只要按部就班,也的能练出一两枚好丹来,也毫不奇怪。
只是丹师一途,终究还是要靠三窍术,这是实打实的,这半点虚假都耍不来,
而要辨认出这丹药的差别,只能靠三窍术,他也是又苦练了三十年,才能察觉到其中些许细微的差别,往日他与同道切磋,任谁到来,只需这三枚丹药一出,再评鉴一番,指出其中分别,别人就甘拜下风。
若是还不服,他也可以当场吞而食之,此招一出,对方无不败走,可以说这些年来是无往而不利。
此番来到丹会上,他有信心凭借此丹压下一大批丹师。
张衍看了几眼,明气境界练到第二重后,正巧练空一个气窍,他也曾抽空出来练了练内窍术,只是方法是方法,火候是火候,这两点并不同,辨认一些普通丹药的优劣,或者炼丹或许不碍事,但是辨别这样诡异的丹药却未免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张衍虽然没有办法用“三窍术”辨明丹药,但是他却仍有一法却是对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伸手入袖,摸住那块残玉,心神便往里一沉入。
随着他修为的提升,玉内的景象又有变化,原本残玉不过将五步之内的景物映照进来,而现在却能照见到十五之外,除了活物之外皆是与外界一般无二,再远的地方便是灰蒙蒙的一片。
他把目光从远处移过来,此时他的分身面前,也有着一只一模一样的锦盒,那三枚丹药,正整齐在排在其中。
他微微一笑,虽然他不能凭借“三窍术”或者“内窍术”来分辨出这三枚丹药,但是他却可以用分身来吞服试验。
不再犹豫,他伸手拿起中间的一粒丹药仰脖吞服了下去。
这枚丹药一入腹中,便如火烧一般滚烫了起来,霎时间便蚀透内脏,穿腹而出,毒性之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意念一转,分身又渐渐复原,他又拿起第二枚丹药,将其投入了嘴中。
这枚丹药服下去之后,初始他毫无所觉,以为一切如常,只是渐渐的,他却觉得一丝寒意往四肢百骸内蔓延而去,先是头发,再是眉毛,包括身体上所有的毛发都脱落了下来,然后是他的皮肤如蜕皮一样起褶开裂,用手一抹,就是一片纷纷扬扬的皮屑。
不但如此,他身上的肉也像**了一样一整块,一整块地往下落。
手一握拳,骨节便从皮肉中爆了出来,站起身,还没做两步,全身的皮肉便如软泥衣物一样往下滑。
张衍没兴趣再看了,要知道,虽然用分身试验没有危险,但是他的感觉依然是清晰的,换句话说,所有的痛苦他都能品尝得到,如果不是先前有了那么多经验,他的神经已经磨练到无比坚韧的地步,恐怕只是看一眼现在景象都会支撑不住。
这两枚必定是毒丹无疑了。
他目光不由看向了最后一枚。
任采看着张衍迟迟不动,不禁微露笑意,这后生晚辈毕竟是根基不稳,仗着有着师承便敢来老夫面前摆弄,岂不知炼丹一途浩若烟海,永无止境,年轻人啊,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需知唯有根基牢固方可在此一道上有所建树。
就在此时,张衍却抬起头,冲着任采微微一笑,伸手将最后一枚丹药拿了出来。
任采眉头微皱,但是脸色未变,但是张衍下一句话却把令他震得浑身一抖,差点跳了起来。
“此丹无毒,但亦不能增寿,只有三丹同服,方能见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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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赠丹换名 南宫起衅
任采呆若木鸡般望着张衍,他以前会过无数名家,可是却从无一人能像张衍这般有十分把握,能分辨出哪一枚是真丹,哪一枚是毒丹,更别说能看清其中药性如何。
其实那两枚丹药中的毒性分为阴阳两属,吞服时需要碾碎,再用最后一枚丹药中和药性才能服用。
当年张药方残缺的那部分,正是讲述如何在丹炉中三性合一。
任采拿到了这张药方后,经过自己的补全和改良,才出来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药效也不及原先三分之一,说那枚中和药性的丹药能增寿,那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此刻被张衍一语道破了其中的玄妙,他不免老脸一红,讪讪然无言以对。
张衍看出他的尴尬,却一笑道:“今天之事,我却不会向外宣扬半分,只是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任采暗暗松了一口气,忙道:“道友但说无妨。”
张衍指了指那三枚“增寿丹”,道:“我愿拿一上好丹药,与任道友换这副丹方,你看如何?”
“哦?”任采一愣,这丹药名为“赠寿”,但是说起来只能增寿十五,二十年,耗费的草药虽然不算名贵,但也不算少,对于修道者来说,价值有些鸡肋了,他不禁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可否请问……道友意欲何为?”
一旦丹药涉及到了毒性,就不得不防,需要慎之又慎,这不仅关系丹师的名誉,而且若是张衍炼了丹拿去害人,别人又知道这丹药是他的独门密法,那还不杀上门来找他算账?
没想到张衍倒是非常爽快地说道:“此事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近年来家师常觉旧时丹谱收录丹药过于稀少,很多上丹名药没有录入其中,是以在筹谋重新编纂一卷丹谱,且有意收集天下珍奇丹方,是以一时见猎心喜。”
“原来如此。”任采恍然,但他还是没松口,又问了一句,“不知尊师是……”
张衍站起身,朝凕沧派方向拱了拱手,道:“恩师周讳崇举。”
“哦?”任采一惊,连忙也站了起来,一脸肃然,道:“原来是周大师的弟子,请受任某一礼。”
张衍连忙退开一步,讶然道:“道友何必如此?”
任采正色道:“此礼非是向道友所行,而是在下敬重周大师,大师本身定阳周氏长房嫡系,却毅然放弃了玄功坦途,立志丹道,只言为天下人练出一味长生之药,实乃为我辈楷模,称得上是丹中圣者,如今编纂丹谱,任某敢不效力!”
张衍听得一怔,没想到周崇举当年被害离开周门,本来是迫不得已,结果在没想到外界却有这等言论流传,实在是意想不到,不过这很可能是周家为了名声暗中施为,不但掩盖了真相,还完美解释了周崇举破门而出的动机。
任采走到书案边,取出笔墨纸张刷刷写下了一份丹方,想了想,他又拿出一张纸,不知道又写了什么上去,随后他将两张纸和那只装有丹药的锦盒一起递到张衍面前,道:“此两张丹方,一张为残缺古方,另一张经过任某后来增补修改,现在连同那三枚丹药一起送与道友,还望不要嫌弃。”
张衍正容接过,他从袖中正要拿出丹药交换,却被任采伸手按住,道:“周大师既有意再编丹谱,我辈当略尽绵薄之力,此方此药全当我送与大师,”顿了顿,他又道:“丹会之上,来往诸家杂派甚多,手中也有不少稀奇丹方,我当游说同道,共襄盛举,道友以为如何?”
说罢,他眼巴巴地看着张衍。
张衍哪能看不出他的意思,笑道:“此丹既是道友所赠,未来丹谱之上,必将录有道友名讳。”
任采闻言大喜,丹师在修道一途上无望,寿数不长,所图的也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以周崇举在丹师中的地位,一旦编成丹谱,那自己也会跟着流芳百世。
周崇举这几十年来倒的确是在搜集丹方,编纂新谱,出门之前还叮嘱张衍若有机会可以多收几张丹方,可张衍抬出修丹谱这面旗子出来,只是想把那几枚丹药要过来用的一个由头而已,没想到却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如果有任采在外宣传,他的名声短时期内必能传遍砀域水国,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原先一半的预期目标。
任采突然想了什么,一拍额头,道:“只顾在此与道友在此叙话,却是耽误了道友的行程,不若与我等同行?”
“弟忝为一门使者,此行重任在身,还是不耽误道兄了。”张衍婉言谢绝对方的好意,他自家知自家事,仗着残玉蒙骗一下可以,但论到丹道上的认知,他必然是不如任采的,说多了定会露馅,所以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任采一脸惋惜之色,又再说了几句之后,张衍便起身告辞。
船主黄趵见任采客客气气把张衍送出来,不禁满脸佩服之色,这才知这位年轻修士身份大不简单,不过他老于世故,张衍不说自己来历,他也绝口不提。
他将船只操弄到岩壁下方,两名鲸妖把六只硕大的钩挂扔下,黄趵命人接过,指挥他们在船沿上挂住系牢,向上吆喝了一声,上方两名鲸妖一起发力,“嗬嗬”声响中,整个船只被一点一点拉上去。
待到了上方入口处,岩洞中又站起两名鲸妖,各自伸出一双手来,在船底轻轻一托,轻易将船举过头顶,然后稳稳放在后方的河道上,黄趵连忙取出一小袋灵贝递了过去,鲸妖拇指和食指一捏,掂量了一下,见分量差不多,也不细数,就顺势一推,船只便顺着洞中流经此处的激流一路而下。
洞中河道千回百转,水流湍急,转角时一不留神船只便会在石壁上撞个粉碎,却靠着黄趵精湛的操船技艺一路有惊无险,大约两个时辰之后,张衍和罗萧才到达了一片相对平缓的湖泊之中。
此是已是入夜时分,湖面上每隔千步便有一处明亮如笼灯的光点,船行近处,才发现这原来是一个个巧笑嫣兮的鱼美人手托盘盏,上置一颗璀璨明珠,其灿如熠熠流彩,晕光致致。
这些鱼美人还不时向张衍飘来媚眼,发出一片轻笑声。
张衍不觉有些新奇,黄趵仿佛对此早已见惯,熟视无睹,又行了一刻之后,他将船只渐渐靠到一处水码头,便开口道:“道友,此处便可下船了,一路沿着水道向南,便能到达水国南端的‘南桂宫’中,只需付出些许小财,想去哪里,便有驿卒招呼,打听事情也是方便不过。”
张衍拱了拱手,道:“多些黄船主了。”
黄趵亦是回礼,道:“黄某在此地还需逗留一二十天,道友如是有事,不嫌弃的话尽可来此处吩咐在下。”
“黄船主客气了,若有事,定要麻烦船主。”
黄趵发出一阵大笑,看了看那满湖的鱼美人,拍了拍张衍肩头,小声道:“妖修多是薄情寡义之辈,你老哥我可是吃过苦头,道友可要留神。”
罗萧闻听,不满的哼了一声。
张衍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拱手与黄趵道别。
他和罗萧下得船来,见脚下是一条波光涌动的水道,清澈见底的湖床之下,放着一枚枚闪烁着柔和光芒的白贝,向南一路延伸出去,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张衍望了望前方,远处尽头却是一片星星点点,想来就是“南桂宫”所在,只是这里灵气受元磁所扰,飞遁不得,要渡过这片茫茫水泊,看来只能踏波而走了。
罗萧此时却在身后轻笑道:“郎君不必如此,且放心前行便是。”
张衍讶道:“哦,罗道友此前来过?”
罗萧笑而不语。
张衍摇摇头,既然罗萧如此说,那么必然是有道理的。他往前走出一步,刚刚踏到水面上,却听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唿哨,脚下跃上来一条鲤鱼,一下便托住了他的脚掌,第二步迈出去,又是一条鲤鱼跳了上来,任由他踩在自己的背上。
他一路前行,每走一步,这些鲤鱼都会恰到好处地跳起,托住他下落的脚步,大概一二里路之后,他便远远看见了上百座巨大水殿连接在一起的舟陆,一串串明珠从宫檐上悬空而挂,水面之上,漂浮着一排排五光十色的水灯笼,大殿前竟是一片市集,喧闹繁华,人群往来如织,一眼望去,怕是不下万众,如不是里面混杂着一些形貌古怪的妖修,差点以为这里是物阜民丰的人间国度了。
来到水殿上,张衍不多时便找到了南桂宫的所在,进去便向驿官表明了身份,并出示了自己的使书。
驿官见是凕沧派来的丹师,不敢怠慢,翻看过使书之后,又恭恭敬敬还给张衍,道:“上官早有言,凕沧派有使到来,可先在碧波轩住下,若是不合意,待我明日禀明了上官,再做安排。”
这时,一个英武的年轻修士正好走进来,听到了后半句话,不禁脸上升起怒色,上前一步,大声责问道:“慢来,明明是我等先到一步,为何我等没有居处,却偏偏有地方给他们居住?”
……
……
第二十四章 幽阴重水 阴阳二毒
“这两位是凕沧派的丹师,自然是可以住上苑的。”驿官表情不变,慢吞吞地说着,他在这里担任司职已久,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自然不会被对方吼几句就吓倒。,
“凕沧派?”那名年轻修士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见张衍一行人只有两个人,再听闻“丹师”这两个字,表情不由一松,口气复又强硬起来,冷笑道:“凕沧派又如何?难道就不用讲究个先来后到么?”
他站到张衍面前,将手中法剑举了举,道:“我等还无居处,不若我与你斗剑一场,你输了,便将此苑让我,如何?”
驿官在一旁冷眼旁观,并不出言制止。
这人大约开脉修为,还未踏入明气一重的境界,那手中的法剑倒是还有几分灵光,不过张衍却是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是神情淡淡的吩咐驿卒拿了牌符快些带路。
驿卒哪敢违背,拿了牌符前行引路,张衍袍袖摆了摆,亦是向外走去。
“你!”
年轻修士被张衍那种视他如无物的神情惹怒了,面皮一阵通红,浑身颤抖不已,眼见张衍即将步出驿馆大门,他大叫了一声:“起!”手中法剑“锵”的一声脱鞘而飞,往张衍后背斩落下来。
张衍目光一闪,转过头,搓唇吹出一道浊气,这道浊气中还再次混入了一股重煞,往飞剑迎了上去,却听“嗤啦”一声,便将飞剑上的灵气消磨了七七八八,往下掉落下来,浊气其势不减,继续向那前冲去,气还未到,那一股洞石穿金的感觉已经扑面而至,年轻人不由脸色大变。
正在这时,有人出声喊道:“道友手下留情!”
一道飞符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在空中放出一道光芒,试图挡下这口浊气,哪知道“扑”的一声,浊气居然轻而易举地就将其洞穿,那人“咦”了一声,手中一枚圆月型的银环又飞了出来,直往那口浊气撞去。
这银环灵气充溢,耀眼生芒,一望便知是一件法宝,张衍一皱眉,胸腹一吸,又将那口浊气重新收回胸中,转眼看去,只见一容装艳丽的女子仗剑而立,举手一招,便将银环收回到了手腕上。
此女看起来妖冶,神色中却是一片清冷,一看便知是玄门正传,大概是明气一重境界,地地道道的人修,不过当她看到张衍后,却脸色一变,道:“张衍,竟然是你!”
张衍眉毛一挑,道:“这位道友,我们可曾见过?”
女子冷笑两声,道:“你自然不记得我了,荡云峰下,沈静岳沈师兄你可曾记得?”
“嗯?”张衍目光一凝,再次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原来是南华派的道友,不知道沈师兄如今可好?”
那名年轻修士刚才吓得脸色发白,此刻勉强出言道:“姜师姐,你,你们认识?”
女子冷冷道:“拜道友所赐,沈师兄早在半年前便已亡故。”
张衍面色不变,那日沈静岳强行推演蚀文,看得出心血耗尽,这个结局倒是也不出意料之外,不过他对此人倒是没有什么恶感。
女子走上前几步,挡在了那名年轻修士的身前,道:“张道友,今日是我师弟做错了事,得罪了你,我自会带回去处罚,张师兄可否给个面子?”
张衍淡淡一笑,道:“此为水国地界,我自然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女子松了一口气,哪知道张衍却回转头,对着那名驿官说道:“听闻姬国主立了水国之后,建规制,修礼仪,立法度,是以天下修道者不以野族视之,今日一观,却不免心下失望,改日见你上官,我倒是要好好问上一问,法在哪里,规又在哪里?”
说完,他也不看这两人,转身就带着罗萧走了出去。
驿官和那名女子同时色变。
驿官冷着脸来到女子面前,道:“姜道友,此事还请给我一个交代。”
张衍简简单单一言,却是压得那名驿官不得不站出来处置此事,原本一件很小的事情很可能会弄得不可收拾,那名女子顿时变得愤怒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年轻修士似乎也察觉出自己好像惹下了什么祸事,道:“师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
女子阻住他的话头,吸了一口气,宽慰道:“师弟,你莫急,沈师兄与水国莲氏有旧,此事或许未必如你想得那么糟糕,一切待见了师兄之面再说。”
她目注张衍离去的背影,秀美紧蹙,咬紧了下唇,心中暗想:“听闻张衍之前连下院弟子都不是,但从那口浊气来看,分明已是明气二重的境界,距离第三重境界恐怕也为时不远,我以为自己得师傅月环倾力之助,半年之内便进入明气一重,修炼速度已经是极快,没想到这张衍竟比我还要快,莫非真是天纵之才?我想要报沈师兄之仇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张衍刚刚踏出驿馆大门,却看见一名修士从门外走进来,两人目光一接触,互相点了点头,那人只在张衍身上稍作停留,却在罗萧的身上多看了几眼,便擦身而过。
“这人是什么修为?”张衍沉声问了句,他隐隐能看出这人面目与沈静岳有几分相似,而且这人打扮与刚才那两名南华派弟子一般无二,必定也是南华派的门人,不过这人的修为他却看不透。
“此人修为与我相差仿佛,俱是第二重。”罗萧借用贝王真露觅地养伤后,久未突破的境界再上一层楼,如今也是玄光第二重“耀夜如昼”的修士,她回头看了看那人,又道:“郎君,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妥?”
张衍轻轻摇头,暗想:“听刚才那女子所言,沈静岳已死,此人看来与沈静岳似有几分亲眷关系,日后再见,未免不会再起纷争,我需得快快将修为提升上去才是。”
至于那年轻修士,随时可以翻掌拍死的货色,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借水国之手收拾一番也就可以了,究竟如何处置,他懒得多问。
碧云轩所在之地在南宫之东,乃是一处独立的湖心岛,岛上有一处半入湖中的水阁,晚间树影婆娑,皎月当空,滩涂之上如白霜铺地,远处水波映辉,光影迷离。
驿卒将张衍两人引来此处后,交给了他一块禁制牌符,便告辞离去。
张衍在这岛上走了两步,感觉到脚下传来的丝丝音量之气,心下一动,暗道:“此地阴寒,水气充沛,倒是适合我凝练那‘幽阴重水’。”
《澜云密册》有载,到了明气第二重境界之后,便能用一十六口清浊之气凝练出幽阴重水。
幽阴重水,一滴便有千钧之力,发之难挡,若是十滴重水,同辈之中,鲜有敌手,若是百滴,千军辟易,如有千滴,那可令飞瀑逆流,江河改道。
不过练此法却一个短处,那需得一十六口清浊之气时时盘踞胸中,每日亥时吸纳寒水深处地脉中传来的阴幽之气,历经一百零八天方能凝练出一滴,且在炼化时不能使出对敌,否则前功尽弃。
而且一十六口清浊之气凝成幽阴重水之后,那损失清浊之气还需重新修炼回来,这样一来,冲击明气第三重境界的时间未免会有所延迟。
其实这《澜云密册》本就是走得是“法道”,讲究灵气变化凝练,自然对功行增进的速度不是那么特别看重。
但如果是走得“气道”,比如说《太白金书》,那就始终是以磨练玄功为主,舍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过在张衍想来,自己虽然法宝不少,但对敌手段从来都是不嫌多的。
距离丹会尚有九月时间,如果在半年时间内自己能够突破明气三重境界,到时有八十一口灵气在身,再练“幽阴重水”,那就少了很多顾忌了。
决心一定,张衍便向罗萧关照道:“这三月之内,我要闭关修行,除非姬国主唤人相召,否则来访者一律不见。”
罗萧点头应是,道:“郎君放心,有奴家在外守候,放心修炼便是。”
张衍步入水阁,将牌符一挥,碧云轩禁制大开,阵法齐动,不得主人允许,哪怕是化丹修士也闯不进来。
盘膝坐入静室中,张衍却并不急着修炼,而是从袖中取出那三枚“赠寿丹”,他看了看,拿住其中一枚往嘴里一扔,一入腹中,这枚丹药便被灵气包裹住,使得毒性不得发作,随后他默运玄功将其炼去,再将蕴化出来的丹气存入胸中开辟出来的气窍中。
第一颗丹药炼化完毕,他又将第二颗丹药吞入腹中,故技重施了一遍。
待这两枚阴阳丹毒被他炼化,他从乾坤袖囊中取出一把灵气逼人的飞剑,细细看了一眼,嘴一张,吐了一口浊气在上面,只闻“滋”的一声,如是一桶染料倒进了清水,飞剑身上的灵光迅速被污,顷刻间便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凡剑,甚至剑身都被腐蚀出斑驳的痕迹出来。
张衍满意点头,他的设想果然是可行的。
用凝实的浊气包裹住重煞的确是能秽污飞剑,但是似乎效果有所不足。
比如自己对敌吴真时,哪怕对方的飞剑被重煞污了一点,依旧能再次驭使飞剑伤了自己,但如果其中混入阴阳二毒,那效果便明显提升了几个层次。
而现在,只要对方还没有凝练出玄光之种,飞剑过来,他一口气喷上去,那是见灵破灵,见气污气,便是他自己面对这样的手段,恐怕没了法宝也一样遮拦不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