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青平涵烟阵
张衍与洛清羽平日里少有往来,可如今后者却突然来得面前讨教,他知晓这其中必有缘故,而能令其亲身来此,这背后之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了。
他不禁揣测,这不定就是秦掌门允诺自己借用那浮游天宫一事,惹得哪位真人出手了。
洛清羽虽言语之中说得乃是切磋,但他已能想象的到,若是此一局败于此人之手,对方之师定会向掌门进言,言及自己并无入浮游天宫修行的资格。
至于避而不战,更不是什么好选择。
洛清羽堵在他前往昭幽天池的必经之路上,他要是绕了过去,倒也可以,可如此一来,那便是示弱之举,不但有损自家声望,且还会让门中师长看轻,那背后之人更有理由借此发难,坏了他的好事。
今日对方既然已经出招,那他唯有见招拆招,出手应对,断无退缩之理。
张衍不动声色抬起手,在魏子宏头之上一拂,一道清气遮了那眼痕去,随后轻轻一推,分出一团流云,将其推了出去,出言嘱咐道:“徒儿,为师有些事要料理,你带着你母,且去一旁等候。”
魏子宏被那云烟一裹,霎时出去百丈之外。
洛清羽随意看了一眼,道:“这童儿倒也是好根骨,是师弟新收的徒儿么?”
张衍淡然一笑,道:“此去凡俗间走了一遭,不想觅得一名佳徒,也是运气。”
若是抛开魏子宏那额上之目不提,似这他般资质,在九城陆洲之中也有不少,因此洛清羽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再费心留意,转而目注张衍。
他正色道:“当日大比之上,未曾与张师弟交手诚为憾事,不过你我份属同门,厮杀拼斗,未免伤了彼此和气不妨如此,为兄这里有一副青平涵烟阵图,乃我多年炼制所成,本欲在十六派斗剑之上一展其威,会一会诸派高人,现如今,却要先请张师弟指点一二了。”
张衍神情不变,一个稽首道:“正要领教师兄高明。”
洛清羽点了点头,他清喝一声,一起法诀,就将一副阵图摆在脚下,立于两人之间。
此图须臾扩展出去数里,将上下天地一齐笼入其间,随后蘧然一震,牵动灵机,放出无数清光瑞气,倏尔奏响奇乐音色妙曼古雅如清泉流淌浸润入心。
张衍凝神看去,只见其如画卷展开其中山水相连,天地如洗,碧空澄净虽只能窥见一角,但却也能看出内中暗含无穷玄妙。
洛清羽剑眉扬起,伸手一引,高声道:“张师弟,请!”
也是由于同门之故,他方才客气请张衍入阵,若是对敌交手,他只需在斗阵之时祭了出来,如是事先并无防备之人,根本无从躲闪,顷刻间便会被他拖入阵图之中。
张衍微微一笑,大袖一摆,洒然入阵。
这阵图底细不明,贸然入内,不得破法,很能破开阵去,若是万一失陷其中,虽不至于如何,但也是大丢脸面,不过他有所依仗,是以怡然不惧,
洛清羽看他入阵之时毫无犹豫之色,也是暗中一声赞叹,道:“张师弟这心性,果真是个修道种子。”
他此次奉师命前来,要与张衍比斗一番,但此来之前,颜真人又暗中吩咐于他,叮嘱其无需做得太过,只消做做样子即可,胜也可,败也无谓。
他暗中揣摩师意,自己老是因是不想太过得罪张衍背后彭真人,因此思来想去,遂决定以阵图相会。
张衍一入阵中,就见面前景象为之一变。
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绵延山岭,重叠错落,似是望之无尽,一座座排布成玄奥阵势,每一座山头之上,皆有一杆幡旗,那幡旗一个晃动,就勾动千重青烟,万里雷云,狂啸呼卷,扬尘蔽日,见得生人进来,那青风霎时卷来。
张衍心意一动,放出三尺护身宝光,将其挡在外侧,然而那青风似是利刃一般,眨眼就削去了一层,见其这般锐利,他也是微微吃惊。
洛清羽此时也自入了阵图之中,他从那高处青风中探出身影来,朗声道:“张师弟,我这阵中,操演的乃是‘清机风雷仪法’,我知你身怀紫霄神雷之术,今日便来看看,是我这养炼出来的雷法厉害,还是你修炼的紫霄神雷厉害。”
这风雷仪法,需用五功之一的《青灵显化元微法》催动,再借阵峰相助,方能生生不息,无有断绝。
这阵图之中的阵峰并非幻象生成,而是洛清羽采集天地精粹,万年元木,耗尽心血一一炼化出来。
这百余年中,他也不过祭炼出三十六座,一经催动,就能与自身功法相互呼应,引发风雷伤敌。
他方才言语之中提及欲在十六派斗剑之时用出此图,这也并非虚语,心中的确有此打算,不过眼下这“青平涵烟阵图”尚未炼至完满境地,不过粗粗炼成,若是这阵中有三百六十座阵峰,其威力能提升至不可思议之境地,以一敌百,也是不在话下。
张衍大笑一声,回应道:“既然洛师兄有兴,小弟定当奉陪。”
他伸手一指,霎时霹雳作响,一道紫芒闪现,如蛇狂舞,横裂长空,疾冲而来。
洛清羽一声喝,忙起法诀一引,三十六杆幡旗一振,齐上各有一道清气汇聚,盘缠一处,霎时风云相汇,雷电交加,化作一道道清芒自天际劈落,与那紫电撞在一处,霎时间,只闻一声双耳欲聋的大响,引得阵中群山皆响。
只是紫霄神雷威力无穷,不愧是溟沧派中排名第二的神通,哪怕张衍只是练至小成,还不算精熟,也是霸道狂猛之极,青色风雷方才迎上,便一触即溃。
洛清羽眼中略现惊色,暗忖道:“如今张师弟尚未凝聚法力真印,这紫霄神雷之威已是如此厉害,若是等他到突破到了化丹三重,那岂非更加难以对付?难怪老师与朱真人要我此时便就前来。”
他淡淡一笑,又继续把青雷催动。适才表面上看去是张衍占了上风,但这清机风雷乃是借助阵图法宝所施展,洛清羽自身所耗甚少,若是寻不出破阵之法,在无穷无尽的雷法之下,纵然张衍丹成一品,后力绵长,却也经不起如此消损。
洛清羽自信,自己只需耐心操演,时间一长,必能占得胜局。
张衍将宝衣护身精芒撑起,放出丝丝毫光,抵住那道道风雷,缓缓游目四顾,适才他看得清楚,洛清羽所施风雷,全是凭了那些峰头之上的幡旗借力,若是能将其一一拔去,那么此阵图便也无甚威能了。
有了对策之后,他当下起剑一纵,化芒飞遁,破空斩气,视那刮骨青风如同无物,瞬息之间,就到了一座峰头之上。
他于上空转了一圈,将其上有团团风雷相护,不是寻常手段能破,便起指向下一点,一道雷芒激垩射而下,轰隆一声,就将这面幡旗毁去,随即剑光一个拨转,又往下一处飞去。
不过一刻时间,他便接连毁去了十数面幡旗。
洛清羽藏于青风之中,神情淡然,看着张衍动作,却并不出手阻止。
如要破阵,的确非要一一除去山头幡旗不可,但他这阵图非同一般,非但阵中有阵,还有一件玄器镇垩压其中,此物名为“定坤珠”,虽不能伤敌,但却能镇住气机,自行演化阵法,每攻破一座阵头,它便会在后生出一座。
破阵之人除非能将这阵法一口气全数除去,否则断无破阵可能,若是按部就班而来,迟早力竭而死了。
张衍连飞遁迅捷,又过得一刻,便将那三十六峰俱都攻破。
然而此时,洛清羽轻却起法诀,一个运转,眨眼之间,又有三十六面幡旗自峰头之上生出,又如先前一般。
他轻轻一笑,双手负后,道:“张师弟,你不要再徒费气力了,为兄劝告你一句,你若答应不去那浮游天宫修行,为兄便开了阵门,放你出去,保证今日之事绝无第三人知晓,你看如何?”
他等了一会儿,只听雷芒之中有声音回应道:“洛师兄未免太小看于我,方才所为,不过验证小弟心中所想,这区区一面阵图,要破之又有何难?”
洛清羽摇了摇头,只以为他嘴硬,不过张衍既然不肯答应自己的条件,那便绝无放手的道理了。
他神色转冷,连连催动法诀,发动风雷,心中道:“稍候待张师弟力竭,我便携了这阵图放在汲泉峰上,过个十天半月,再放张师弟出去,看他还有何脸面再去那浮游宫修行!”
这阵图自成天地,把人困上数年也是轻而易举,张衍若是被困其中,洛清羽虽不会伤他,但这消息一旦传出,便是之后出得此阵,又岂有脸面再去浮游天宫?
就在洛清羽自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却见底下有数十点赤光飞出,此物大小不一,有些细小如米粒,有些大如鱼眼,看起来有些眼熟,待他反应过来是何物时,不觉悚然一惊,大叫一声,道:“赤雷珠?不好!”
他待要收起阵图,但为时已晚,只听得轰轰发发一阵大响,似乎天地塌陷,眼前景象一变,自己已然身在阵外。
张衍立在不远之处,对他一个稽首,道:“洛师兄,承让了。”
言罢,把袖一摆,卷了魏子宏母子二人过来,便飘然而去。
洛清羽怔然看着他远去,又看了看手中那已缺去一角的阵图,不免摇头苦笑,默然无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罗天袖
张衍摆脱了洛清羽后,继续向前,可行进不远,前方却又见得一人,阻住去路。
此人相貌奇异,目生四瞳,鼻直口方,头戴一顶混元冠,两袖宽大,脚踏一团翻滚飘摇的浓云,脸容之上神情寡淡,正是十大弟子之一的庄不凡。
看见此人,张衍双眉一扬,并不觉得意外,洛清羽能寻借口出面与他交手,那么庄不凡来此,也就毫不稀奇了,他哂笑道:“庄师兄也来要称量于我么?”
庄不凡冷声言道:“不想张师弟你能过了洛师弟那一关,也算你本事了得,不必多言,你若能从我神通**之下过去,我转头就走,将来浮游天宫也由得你去。”
他话音一落,不待张衍回答,就把右袖一舒,自那袖口之飞出一道黄气,出来之后,倏忽一散,霎时尘沙大起,风云变色,滚滚黄烟漫卷上来。
张衍反应也快,不待那黄烟过来,飞剑便化光飞出,护住身形,就要飞遁出去。
然而方至云中,却发现那浊烟竟似笼住了一片天地,根本冲不出去。
庄不凡把袖一个摇晃,那黄烟冲奔下来,甫一及体,张衍就觉一股无法抗拒之力把自己拿住,随即一阵头重脚轻,颠倒过来,便身不由主往那袖中投去。
眼见得就要被圈入那袖中,他也不肯坐以待毙,忙把起诀施展,抖手一甩,只闻霹雳声响,似旱天惊雷,一道紫霄神雷裂空而出,悍然落在那浓云黄烟之上。
此神通果有无俦之威,一个击撞,便将这其轰然震散。
但庄不凡似是早已料到,冷笑一声,立时撤了右袖再把左袖一展,那大袖迎风一抖,似一滴浓墨化入水中,丝缕不断向外翻腾,越展越巨,眨眼间扩出去数里之地,似乌云黑幕,遮天蔽日而来。
这大罗天袖,练到极处时,能摄九山,拿四海搬星挪月,先前那一击只为牵制张衍,使其不能顺利脱身,这回方是真正出手。
只见其笼将下来,立时阻绝上下四方去路,令张衍避无可避,须臾便裹入了圈中。
张衍见状,连发数道紫霄神雷,想要将其震开,可尽管轰雷阵阵鸣声不绝但却如石沉大海不起浪花,不过须臾功夫整个人被那铺天盖地的浊气卷起,没入袖中不见。
庄不凡面无表情,把袖一收一拂单手往背后一负,踏起云头,往天际中去。
张衍虽被装入袖中,但神智仍是清醒。他睁目四顾,只见自己陷入了一片浑噩天地之中,有无数翻滚黄浊之气将他捆缚如茧,浑身法力也似是被拘拿摄住,运转之下,只觉艰涩沉滞,难以提驭,
若是他人陷入此境,怕是早已无计可施了,然而张衍练就不少神通奇术,绝不至无法可想。
他冷然一笑,双目之中暴起一抹精芒,玄功一运,便自他身后冲出一道青蒙蒙的光华来,这一道光华抵住那黄烟,就自内绽放出无穷生发之力,这股力似春来万物复苏,萌动勃发,将那黄烟一点一点向外挤开,到那堪堪将破之时,他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猛然向外一撑,只闻轰隆一声大响,竟是震破烟气,脱身而出。
庄不凡收了张衍,正飞渡重云,往门中而去,忽然手臂一震,猝不及防下,顿时在云上一个踉跄,抬袖一看,竟是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不禁露神色一变,抬首一看,只见张衍站在百丈之外,对他遥遥拱手,扬声道:“庄师兄,多谢你送我一程,告辞!”
言毕,他把剑芒一起,携了魏氏母子飞去,瞬息之间,便消逝天边。
庄不凡冷着脸望他远走不见,也是无可奈何,闷闷哼了一声,脚下一踏,转身离去。
张衍此番回转,再也无人阻拦,剑光腾霄,疾飞如电,顺利到得昭幽天池。
到得洞府之前,他散了身上遁光,先命魏子宏服下两粒药丸,用以抵御昭幽天池府中寒气,待他们化开药力之后,便袍袖一卷,把二人带至主府之中。
入了十二重宫阙之后,张衍在玉榻之上坐定,把魏子宏唤至身前,又递出一瓶丹药,道:“你母瘫卧在床有年,此瓶丹药,命为续气散,能贯通气血,舒经活脉,去污化浊,你记着每日早晚给你母服上一枚,百日之后,便能走动,与那常人无异了。”
魏子宏惊喜万分,感激涕零地跪伏在地,言道:“老师大恩,弟子万死难报。”
他人不知魏子宏亲母瘫病何来,张衍却很是清楚,魏氏应是被其额上三目神光所伤,方才如此,不过有他丹药调理,护身保命,日后当可无虞,他又关照道:“为师先传你一道法诀,你记下之后,好生回去修行吧。”
魏子宏跪下叩首,连声称是。
张衍屈指一弹,发了一道符箓出去,不过片刻,刘雁依便到得殿上,揖礼道:“恩师相召弟子,不知何事吩咐?”
张衍指着刘雁依,对魏子宏言道:“此是你大师姐,你修行上若有不明之处,可求教于她。”
魏子宏连忙对刘雁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大声道:“子宏见过大师姐。”
刘雁依将他一搀,柔声道:“师弟请起,在你之上,共有五位师姐妹,我便唤你一声六师弟了,能拜在恩师门下,那是你的福气,日后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负了恩师一番期许。”
魏子宏初入门中,面对大师姐,唯有诺诺称是。
刘雁依见他拘谨,微笑一下,便也不再多言。
张衍点了点头,如今门下弟子只得几名,为数不多,他若得闲暇,还会出言指点几句,但随着日后修为逐渐高深,弟子定也不会少了,他不会再事必躬亲,似传授入门心法这等事,只会让门中修为高深的弟子代劳。
而且如今他为下院掌院,如是遇上那合适的,收作记名弟子之后,送去下院修行即可,若是当真出色,定会从中脱颖而出,那时再传授真法不迟。
不过魏子宏却是个例外,此子将来是要接掌瑶阴派道统之人,是以无需按照此路子来,待得将来开脉之后,张衍便会带得其去见掌门真人,接了传承五宝过来,随后方能再行安排具体修行事宜。
张衍又交代了一番,便命商裳过来,带魏子宏母子二人离去,安排歇息之地。
他把刘雁依单独留下,道:“五年后门中大比,为师不欲前往,若是霍师兄遣人来问,你便说我闭关参悟玄功即可,为师此番闭关,用时长久,你等需谨守门户,不可随意外出,雁依你身为大弟子,府内一切事宜便由你主持,如是遇上拿不定主意的,可与罗娘子商议,必要之时,还可请卢真人出手相助。”
刘雁依肃容道:“是,徒儿记下了。”
张衍嘱咐完后,便命她退下,随后提笔而起,写了三封飞书,分别发向守名宫,丹鼎院及那苍梧山下院。
如今下院之事,有他新立规矩在前,又有三名执事代为执掌,应是无虑,而此次闭关,他自忖所费时日不短,因此彭真人和周崇举那处却需提前交代一声。
几件事情处理完后,他寻思还有什么遗漏,念头一转,却自深心之中浮起一事来,不由摇了摇头,暗道:“差点将此事忘了,却需关照一声。”
当日他开脉之时,虽是得了贝珠之助,但为了遮掩,曾托一名韩氏小宗门下,假意借那玉液华池一用。
他当年曾承诺过,以两甲子为期,若是其门中有出色弟子,可引入自家门下修行。
今日又收得一名徒儿,他也顺带想起了此事。
不过他这次闭关若是一切顺遂,便又需去浮游天宫修行,怕无暇顾及此事,若是此韩氏弟子找上门来,倒也不能失了信诺。
因此思索了一番,又写了一封书信,发往卢媚娘处。
今朝为多事之秋,他尽量不令门下弟子外出行走,而此女为元婴真人,便是出府,也无甚大碍,此事交给她去办,当可放心。
书信发出之后,他默坐片刻,调了调心气,起身往小壶镜中去。
踏步入得这方天地之后,他飞身一纵,至那竹楼之中坐下,抬手一挥,飞出两只玉瓶来,一左一右摆在榻前,正是刘雁依寻来的那金,火二气。
张衍目注片刻,手一指,那盛放庚辛金精气的玉瓶一颤,启开瓶塞,那一道犀利金气本是蜷缩在内,陡然失了镇压,哪里待得住,一道光气笔直冲起,似要贯破竹楼而去。
他不慌不忙,张嘴一吐,登时就有一道皑皑如雪的烟气飞出,将那金气裹住,凭其如何挣扎,也脱不出去,他稍作引动,吸了其中一缕入得腹中。
随后他伸手一点,那丹煞向下一压,就把余下精气镇压入瓶,手腕一番,瓶塞一跃,又重新封好,那玉瓶连连晃了几晃,这才不动。
这五行精气之中,金气锋锐,火气躁烈,这二气最是难以驯服,尤其是这金气,不易束缚,炼化过程之中,一个不慎,便会飞去无踪。
索性张衍已练成三种真光,不是生手,早已驾轻就熟,顺顺当当将这缕金气降伏。
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照那法诀炼化精气即可。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玄功初成 化丹三重
张衍这一闭关,匆匆一晃,就是十七年过去。
这一日,自小壶镜中惊起隆隆滚石之音,似天边擂鼓,轰鸣大响。
张衍趺坐玉榻,五心朝天,身上气机翻腾,丹煞似烟,滚滚而出,漫浸竹楼,再往外散去,满布这方天地之间,不过须臾,他整个人似就被浓云裹住,勉强可辨得形貌身影。
随后自那雾霭浓云之中闪耀出道道流华,先是一道鎏金也似的晕光,只一闪现间,便放出森森锐气,斩破竹楼,射去百丈之外,那撕空裂气之声,芒气拖曳,寒光彻地映天,好一会儿方才不见。
这金光敛去之后,又再浮现起一丛碧碧青芒,不断向上攀升,越拔越高,直入云霄,再开屏般四散而展,有千百道,条条垂至地面,又翻卷起来,缕缕不绝,生机无限。
此光闪动了足有一刻,便徐徐消隐而去,这时又闻哗哗水声,雾中有蓝芒水光浮动,似海潮汹涌,又似洪浪滔天,冲奔激荡,波澜壮阔,气势雄浑。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雨过天青,净空之下,红芒迸现,一团盛火焰嚣烟熊熊燃起,如旭日初升,光芒万丈,这竹楼被此火气一触,轰隆一声,登时化灰而去,只留漫天烬烟黑屑洒落下来。
火芒跃动半晌,收歇下去,代之而起的是一团浑厚黄光,略一引动,竟自竹楼之下抬起一座土丘,如坟隆起,不过片刻,就起有百丈之高,巍然如山。
这五光轮番闪过,周流不断,往返足有百十次,这才彻底消隐停息。
张衍把丹煞排开从中露出身形来。
此刻他双目精亮,神意高昂,身上衣袍飘动不止,此番闭关终于将五行真光聚全。
原来他用了十四年就把五行功法倒推而出,但彼此融合相汇却又耗费了他三年多的时日,用残玉反复推演,去了不少冗繁枝节,终于炼化合一,成就玄法,至今日,已是随心而动如臂使指。
这法门一成,他战力大增,自是满心欢悦。
需知五行齐全,待功行深处,便能衍生出种种妙用,不可与先前相提并论。
不过如今他这《太玄五行真法》还只是略有小成,尚有许多瑕疵破绽,若要臻至大成境地,重新返还上古太玄门当日那等玄功妙法,还有很长一段坎坷之路路要走。
如今距离十六派大比还有三十九年而下一步便是要凝聚法力真印了。
张衍也不急着修行,而是起了一个法术便自他面前传出一面水镜,将洞府之中弟子门人都一一映现出来。
那镜灵察觉到他动作,也自转了出来候在一旁,静待吩咐。
张衍看了片刻,见各处具是安稳,无有异变,这才放心撤了法决,一招手,把镜灵唤上来,道:“雁依如今烧至几处窍穴了?”
镜灵躬身道:“回老爷,刘娘子十年前已烧至三十二穴,如今闭关不出,也不知进境如何,那三十六处穴窍,越至后面,用时越长,想来还要多些功夫熬磨。”
张衍欣慰点头,寻常门中弟子若能烧至二十余处窍穴,便不再等待,早早化药凝丹了,不过刘雁依仍在烧穴一关前驻足不前,那是为了稳固根基,使得将来丹成之品更高。
得了自己这秘法传授,也不知这大徒儿究竟能哪一步。
他自己也是经历过这道险关,知晓化丹一步需慎之又慎,稍有错漏再无回头之路可走。
心中琢磨了一下,觉得若是等到自己跨入化丹三重境之后,再为其护法凝丹,那把握还要大上许多。
思虑停当后,他一摆手,将镜灵挥退,随后便伸手入袖,捧出两只玉匣,这其中分别置放着钟穆清与掌门真人送与他的真印符箓。
这真印之中,暗含前辈高人一缕识念精元,早已指画好了前路,弟子欲要凝聚真印之时,只需依照先辈之路,按部就班运功炼化即可,无需多费心力。
可以说,修道者若得师门传承,跨过此关虽也不易,但比起化药凝丹的凶险来,却是轻松了不知多少。
但张衍乃是丹成一品,无论否有老师指点,他都无前人之法可以借鉴。
他心中暗道:“想门中那两位前辈,也无成法参照,便这样还能硬闯出一条道路来,当真是了不起。”
溟沧派除开派祖师之外,还曾有过两位前辈也是丹成一品,不过都是机缘巧合所至,想要再来一次也未必如意。
至于凝聚法力真印,他们皆是得了开派祖师留下的一件法宝之助,是以也未曾在此界之中留下什么凝印法诀。
而百年前溟沧派大变之时,这件法宝被那凶人顺手掳了去,这条路便算断绝了。
因丹成一品者,古今罕见,是以本也没有太多人在意,及至后来,张衍成就一品金丹,门中几名经历过当日之变者方才想起这一关窍来,心中隐隐警凛,意识到那凶人当日说不定是有意为之。
张衍虽不得法宝相助,但有残玉在手,心中也自不怵。
尽管信心十足,但行事之时,他也还是极为谨慎小心,要自演真印,当要先弄清楚其中玄妙方可。
他吸了口气,伸手入袖,拿住残玉,心神一沉,便费心推演起来。
他此刻推演的,并非只是那两道真印,还有经罗书院中看来的凝印之法,这法门共是三百多种,皆是溟沧派前辈所留,他也是庆幸不已,幸好投在了溟沧派中,万年积累,才有这等深厚底蕴,若是换了旁门小宗,能寻得数种已是不错了。
可尽管如此,这些法门多数都为下法,中法那是少之又少,上法更是一个也无。
索性他只为探究其理,找出其中的不同与相同之处,并不是要借用参照,是以好坏差别不大。
时日慢慢过去,小壶镜中又过得两年。
这时在玉中张衍已是推演了近百年,除了将钟穆清与秦掌门所予真印试着凝聚了一遍,他还将三百余种凝聚真印的法门逐一演练,方才收手。
到了此刻他对真印理解之深,可以说此一境界之中,无人能出其之右者。
真印为何如此这般凝聚,何处长,何处短,他已是了然于心。
钟穆清所赠那道法力真印,变化万端,妙用无穷若是以此法凝聚真印,修行神通法术时比常人快上许多,当可大大提升己身战力。
而掌门所赐那真印,则是舍去所有枝节,只存主干,称得上是大道唯一。
两种法门,皆有可取之处。
钟氏那法门,张衍揣测此留真印者,应是极为好斗之人,方才会走此门路。
而掌门那真印若是专心一意修持冲关破境远胜他人,未来成就之大不可计量。
但这不是说其中便无有争斗法门,只是纯以斗阵而论,比之前者却是欠缺许多。
前者重法,后者重道,也说不上谁高谁下。
此时张衍对自己该走何等门路,已是胸有成算,他并不准备照搬前者,而是要独辟蹊径。
他正了正身子,心神往残玉再度沉入进去,便演练起自己所想来。
只是这一回,却他所耗时日却比想象中长久许多。
就算有前番苦功打底,他也是堪堪用了一年多,也即玉中四十余年,反复尝试,不知经历多少挫折,方才推演出一门凝聚真印的法门来。
只是到了这一步,却遇上了一个蹊跷之处。
他每回按此法凝聚真印,所得结果皆是不同。
细细找寻原因之后,这才明白过来,暗忖道:“原来这凝聚真印之时,哪怕细微之处稍有不同,便会导致结局不同,并没有固定成法可以依循。”
既是如此,他也是干脆,不再费神劳心,而是把残玉收起,就坐定蒲团,将法诀拿动。
那腹下金丹得了指引,倏尔一个震动,将全身丹煞收聚一处,照着那真印凝结之法,就是一个运转。
霎时之间,那琉璃也似的金丹放出五色妙彩,毫光映现,自其上飘起一枚虚幻不定的真印来,灿若瑰霞,剔透晶莹,氤氲飘渺,有无数符箓鸟篆,蚀文玄书一一浮现而出。
待这符印愈演愈真,那其中符箓篆文也是愈加清晰之时,就自其中滋生出无穷精气来。
张衍精神不由一阵振奋,这精气便是凝聚真印之时,将一身丹煞转炼而成,若能及时利用,便可将他自身功法神通大大提升一层上去,是以化丹修士迈过这一关后,实力都会骤然拔升一截。
他自忖己身所修道术不少,但真正克敌制胜的法门也就几样,那“五行真法”为自己修道根基,乃是最为紧要之处,是重中之重,如能补益这一法门,那是最好不过。
因此他毫不犹豫,立时就将那泊泊精气引动,渡入其中,不停推高这门功法。
此法节节攀高,威力也是一层层提升上去。
当张衍几乎怀疑此**法会不会一口气吞了所有精气后,但身躯一震,发觉再往上去,这功法进展已是颇缓,便把住了势头,不再往其上耗费精气,转而设法推进那紫霄神雷之法。
这法门确是厉害非常,他施展至今,还未见能正面与之抗衡者,壮大这门神通,也是早有筹谋。
张衍丹成一品,精气果是浑然磅礴,如海渊深,当紫霄神雷神通无法再衍进之时,发现竟还余下不少。
他略微估算了一下,这五行真法汲去了他大半精气,约莫是六成左右,而紫霄神雷纳了两成过去,剩下还有两成。
这精气若是今日凝聚真印之时不一口用尽,成印之后也会慢慢消散,存留不住,因此他毫不客气,分别选定了那“澜云功法”,“玄黄擒龙大手”,“定真逍遥法”,把精气各自灌入进去。
过得不知多久,就在那精气去尽的一刹那间,原本虚实不定的真印倏尔一震,凝若实质,再往金丹之中一落,没去不见。
这时他一阵恍惚,待神清醒之后,他霍然站起,把玄功一运,不禁大笑一声。
此刻他已然凝聚真印,步入化丹三重境中!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青阳罡玉 中柱神洲
张衍一举成就化丹三重,修为到了他这一境地,与元婴境只有一步之遥。
休看这短短一步距离,却是万山千水之隔,需得他再下万般苦心毅力,砥砺磨练,才可得成。
此时他并不收功出关,而是琢磨着是否要再往前行进一步。
玄门羽士凝聚法力真印之后,便算大功告成,而魔宗修士则不然,他们还要有一番运化之功,那便是将真力印记烙入神魂之中。
如此一来,就如泰衡老祖一般,哪怕是肉身被毁,不过再换得一具躯壳即可,其毕生所修习之法术,也不必再从头修行,只需再稍加养炼,便可运用。
张衍虽不认为自己会到舍弃肉身的地步,但修道之路艰险坎坷,将来会发生何事,谁也无从知晓,且千年魔劫就在眼前,多做一手准备总是好的。
而今以他之元灵强大,足以承载这道真印,兼且又有参神契功法在身,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他特意又用了大约三日功夫,将真印炼化一道,烙入神魂之中,这才算功行圆满。
他细细默察了一回,只觉体垩内灵机泊泊,各门功法皆有长进。
尤其是那“太玄五行真法”,着实省却了他许多年苦修之功。
他所得来的神通道术,除了无关紧要的,只那小诸天挪移遁法未曾得那精气之助,
不过这却是他有意而为之,这门小神通乃是溟沧派前辈从五行遁法神通中演化而来。而一门护身隐遁的无上妙法,只是五行气这一关难过,如今他有五行真法为底,日后修炼起来便无需如此费劲,且十六派斗剑之期越发临近,时日剩余不多,因此并没有刻意修炼,放在日后也是不迟。
张衍收了功法,长身而起,出了小壶境,在主殿之上坐定,把镜灵召过来,问道:“这几年中,众弟子修行可还勤勉?”
镜灵恭敬回复道:“得了老爷吩咐,诸弟子都是安坐府中,谨严修持。”
张衍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这时方知刘雁依这几年中功行进展也快,那第三十四穴突破在即,也就在这一月上下便能功成。
他想了一想,道:“掌门曾允我,修为到了化丹三重,可借用浮游天宫修行三十载,我如今功行已到,当需先去禀明此事,我去之后,若是雁依出关,你嘱她发飞书予我,我回来助她化药凝丹。”
三十年之期临近,时间紧迫,待镜灵应声下去后,张衍便动身往浮游天宫。
他借剑飞遁,神速异常,片刻到得天宫之下,把法符一展,依旧在那先前来过的偏殿前落下,与那道童道上来意,只在门前等候了一会儿,便召他入内。
到了里殿之中,秦掌门打量他一眼,把拂尘一摆,道:“张衍,你先站于一旁,稍候若有事,你不可出言。”
张衍心中奇怪,但他城府甚深,面上未曾表露出来,遵命立在殿下。
秦掌门也不说话,约略过了一刻,就有一名中年道人入大殿之中。
这人一袭月白道袍,头戴九阳冠,眼神内敛,两鬓微白,身量之高,几乎与张衍相仿佛。
张衍一眼看去时,只觉得此人极是寻常,然而再看一眼时,却是眼神一凝,此人明明站在那处,却予人以一种虚幻不定,似真还假的玄奥之感,似乎随时便可从世上消逝而去,不留点尘。
秦掌门见了此人,不再坐着,而是站了起来,沉声道:“卓师叔,有礼了。”
卓长垩老负手而立,淡淡言道:“当不得掌门真人垩大礼,我此来只为一事,说完便走。”
秦掌门容色一正,道:“师叔请讲。”
张衍此时方知,这位道人原来便是渡真殿中那位太上长垩老,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卓长垩老道:“掌门真人,浮游天宫借与门下弟子修行,此事不合规矩,还望掌门不要开此恶例。”
秦掌门神情不变,只道:“我已允诺后辈,既然出口,岂能毁诺之理?”
卓长垩老也不多说,一抖手,发一道金符过来,道:“我也知掌门真人为难,当日师兄飞升之前,曾留下一道法诏,有此物在,可否令你收回成命?”
秦掌门接过一看,微叹一声,道:“有恩师法诏在,弟子又怎能不从?”
卓长垩老不再说话,稽首一礼后,袍袖一摆,竟是留也不留,回首就走,须臾不见,自始自终,他没有和张衍说一句话,甚至连看也未朝他这边看上一眼。
秦掌门重又坐下,他沉吟有时,随后抬首望向张衍,道:“张衍,浮游天宫怕是无法借你修行了。”
张衍却是微微一笑,朗声道:“大道万条,何止一途,不过另觅他法罢了。”
秦掌门抚须一笑,眼中精光闪动,言道:“你也不必急切,我尚有一法,可助你早日修成元婴。”
张衍精神一振,露出专注之色。
秦掌门抬起拂尘,朝着外间一指,道:“往东华洲西去十八万里,便是那中柱神洲,此处有一方地界名曰昆屿,直通极天之上,此地有奇气,名曰青阳罡英,此物稀少,采集奇难,便是元婴修士得了,也能增长功行,只是以你如今之修为,尚且去不得此处,今日我便借你一件法宝,可助你汲吸此气。”
天下共分九洲,有句话叫做“东三洲,西三洲,南一北一拱柱洲”,这柱洲,说得便是中柱神洲,此地乃是九洲之祖脉,四海之源头。
秦掌门手掌一翻,便有一根竹节形状,如墨玉打磨的鱼鼓飞了出来,落入掌心之中,他言道:“此物名为‘英节鱼鼓’,可凝罡成玉,云天当年,也曾得他相助,但此宝真灵脾气古怪,能否用得,全看你自家了。”
他话音才落,就走出来一名峨冠博带的年轻道人,他仰天一声大叫,道:“秦墨白,你可愿放我出来了。”
张衍看了一眼,见其貌相倒也英俊,只是行止语态,却是显得有些洒脱不羁。
秦掌门微笑不语,只是指了指张衍,道:“你便随他去吧。”
这年轻道人看了看张衍,大大咧咧言道:“便是你要采罡气么?先说好了,我没什么打架的本事,若是与人相争,你可不要指望于我。”
张衍笑道:“不敢劳动道兄。”
年轻道人又大声道:“你要我出力,那便要送上好酒,赔本买卖我可不干。”
张衍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秦掌门,见在旁闭目不语,任由他二人商谈,似乎并不想插手。
他略一思忖,从袖中取了一只酒囊出来,递了出去。
这年轻道人接了过来,当着秦掌门之面去了塞子,闻了一闻,顿时满脸欣喜,连声道:“好酒,好酒。”
他一仰脖,咕咕喝了几口,眼睛里精光大放,还想再喝,想了一想,把酒囊往怀里一捂,道:“可还有?”
张衍摇头道:“此酒酿制不易,我回头再寻些与道兄吧。”
这酒本是龚长垩老送与他的还阳酒,他这里还有的是,不过却不再送出,这是要吊着这真灵的胃口,若是得来太过轻易,反而不会珍惜。
年轻道人满脸悻悻,咕哝了一句,道:“不爽利。”
话虽如此,但他身化一道清光,往那鱼鼓中一钻,随后此物自动飞起,往张衍落去。
张衍伸手一拿,就将此宝接了,收入了袖囊之中。
秦掌门眼一睁,沉声道:“张衍,你此去,当需小心提防那名凶人,当日门中大变,他或诱或骗,掳去我派之中数件法宝,这英节鱼鼓却是被我先一步拦阻了下来,虽当日他曾被北冥剑破去千年道行,定还在哪一处休养,但其门下几名弟子却也有几分本事,怕会出手劫夺,你要小心了。”
张衍心中一凛,稽首道:“多谢掌门真人提点。”
秦掌门一摆拂尘,道:“去吧。”
张衍再行一礼,便出了浮游天宫。
一路回转之中,他细想方才秦掌门那一言一行,似乎都是暗含深意,心中不由忖道:“卓长垩老出面阻拦,此举怕是早在掌门真人料想之中了。”
他猜想掌门真人借自己浮游天宫一事,是先前故意放出的风声,所为之人,怕是就是那卓张老,至于具体为何,他也想象不出。不过说起来,他得了一件真器,也并未吃了亏去。
似这等事,眼下他修为尚浅,还参与不到这等棋局之中,多想也是无益,因此念头只转了两转,便一笑置之,一催法力,如风驰电掣一般,往洞府回返而去了。
与此同时,龙渊大泽一座魁峰之上,正有两人立在一处,其中一乃是秦真人,而另一人,正是那卓长垩老。
“秦师侄,今日我请出师兄符诏,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不日就要闭关,我去之后,再也无人可拘束墨白了,你好自为之吧。”
秦真人吃了一惊,道:“师叔,你莫不是要……”
这位俊逸道人背着双手,望向虚空,道:“当年我已可破界而去,之所以滞留此间百余年,便是师兄认为我这墨白师侄所图甚大,若是他得了掌门之位,或要走那上那一步,那时我溟沧派便万劫不复了,便要我手持符诏,从旁看顾,好在关键时刻阻他一阻,只是我近来心生感应,若是再等下去,怕是再无飞升之机了,成也罢,败也好,皆是天数,我这将走之人,也不来管尔等了。”
秦真人一时心绪有些烦乱,这道符诏之事,她原也不曾知晓,若是早知有此物,当会好生谋划一番,又怎会匆忙请这位师叔出面?
溟沧派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已是鼎盛之极,门中至少有三位有望破界飞升之人,一时声势无量,连少清派也被盖过,不仅如此,就连后辈之中,还有数个不凡之人。
可她父亲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偏偏不明言谁人承继掌门之位,便飞升而去。
他走之后,那座下几名弟子便起了争执,闹腾了数十年,也未曾选出掌门人选。
那时现任掌门秦墨白排名最末,诸师兄争位,他一直默不出声,因此无人看好于他。
可是到了最后,偏偏是他以高明手段,联合世家,将数位师兄逐一压下,不是囚禁,就是驱逐,一举夺得掌门之位。
经历这场门中大变后,溟沧派也是实力大损,连近在咫尺的三泊之地也丢了去。
而眼下师徒一脉重握大局,非但重夺三泊回来,且门中洞天真人,倒有一小半皆是出自这位掌门真人门下,唯一能掣肘于他的,便是这位卓长垩老了。
秦真人反复思忖,认为掌门师兄应是早已知晓有这道符诏,所以借张衍一事,故意诱使她请出这位师叔。
而卓长垩老心中早有去意,只是碍于当年之诺,不得走脱,如今得了她请,正好顺水推舟,了结此事。
这位长垩老一去,便再无人压在秦掌门头上了。
想到这里,秦真人不由银牙暗咬,道:“师兄,你果然好算计!”
……
第一百六十西章 大徒成丹 西去中洲
先发文字了张衍回返昭幽天池时已是午后,镜灵见他如此快便已回转,心中有些疑惑,但见其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是不敢多问,只是低眉顺眼得上来问询,是否有事交代他去办。
张衍只丢下一句,“雁依若是出关,你速来报我。”随后一甩袖,就往小壶镜中踏入。
此刻他已想好,自己只等大徒儿出关,护持其凝丹之后,便去往中柱神洲,采集青阳罡气,看能否在三十年之内踏入元婴境中。
小壶镜中那竹楼先前已被他火行真光毁去,不过此界自成天得,能演化诸物,他只一个念头转过,此楼就又凭空拔起,依旧幽幽矗立在竹林之间。
他踏步虚渡,转眼入了楼中,随后往那榻上一坐,心念一动,就自眼前浮现出一道道玄奥法诀来。
这是那五行遁法神通,先前不得空闲修行,此刻正好拿来研习。
他伸手入袖,握住残玉,心神便往日沉入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日,镜灵来报道:“老爷,刘娘子出关了,正在外等候。”
张衍心神自残玉中退出,睁开眼帘,道:“唤她进来。”
不一会儿,刘雁依便入了镜中。
她今日换了一件藕白色深衣,拿了一根银色软绳系了青丝,玉骨冰肌,美眸晶亮,素雅纯清,如玉荷白莲,看上去功行比之前更是精纯了几分。
到得张衍面前,她盈盈下拜道:“徒儿见过恩师。”
张衍笑着道:“雁依,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刘雁依诺了一声,又拜了一拜,这才站起身来。
张衍又看他一眼,点了点头,问道:“你如今开得几处窍穴了?”
刘雁依回道:“徒儿愚钝,有负恩师之望至今只开得三十四穴。”
纵然有张衍所赐法诀,她到了后面也是倍觉艰难,特别是最后那三穴,极难开得,如坚城险关,她怎么也是努力,也是难以攻破,能破得三十四穴,已是侥幸之极。
在烧开窍穴的一瞬间她隐约升起感悟,自己只能止步于此了,便不再纠缠,立刻斩断执念,收手出关。
张衍安抚她道:“徒儿你能修至这一步也是极为不易了,勿要妄自菲薄可要再试上一试?”
刘雁依轻轻吸了口气摇头道:“不了,徒儿感应到凝丹时机已至,不愿错过了。”
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得后,会察觉到与自身祸福相连气机,只是有时候是一个极微小的念头,一个疏忽也就过去了如刘雁依这般拿得定,只有那些天生根底深厚,又心性过人之辈,方能做到。
张衍微微颌首他对身旁镜灵道:“你去把卢真人请至主殿。”
镜灵作了一揖后,领命而去。
张衍再一挥袖刘雁依只觉眼前景象一变,发现自己已被带至大殿之上。
不一会儿,卢媚娘到来,稽首道:“贫道见过府主,不知何事相召贫道?”
张衍起身回礼,道:“今日唤道友来,是要请动道友往神渡峰走一遭。”
卢媚娘立刻明白张衍之意,这是要她去取那“阙厥雷”和“藏炼髓”,这二物取得后,十余天之内便要凝丹,否则雷气就要散去,因此需凝丹之前方才去取。
不过特意关照她去取,那是有深意在其中,她自是领会得。当下欣然道:“张道友有命,贫道自当相助,这便动身。”
言罢,她一个稽首后,便起了一道罡风,往府外而走。
这两药其实并非稀罕之物,诸如溟沧派这等大派,也在龙雁大泽之北设有一座孤峰,引得妖禽前来浴雷,不过当世之间,仍是以神渡峰上所产为最佳。
张衍对刘雁依寄予厚望,不容有失,因此这两药品质也是极为苛求。
卢媚娘乃是元婴真人,往来迅捷,不过五日功夫,便得回转。
到了殿中见过张衍后,她便起手指,在腕上一划,逼出一两点精血出来,拿了一只玉瓶出来,滴落其中,又取了一只金盘出来,一并交至张衍手中。
此精血为她浴雷而成,尤其是她也是禽鸟成道,远胜寻常妖禽骨中所孕藏炼髓,那金盘中所收阙厥雷更是她当时亲手所引,此二药比之当初张衍所寻,却是要好上太多了。
张衍一拂袖,将刘雁依重新带入小壶镜中,将那玉瓶和金盘交入她手,沉声道:“徒儿,既你已生感应,事不宜迟,现下便可化药凝丹,为师亲自为你护法。”
刘雁依神色一肃,道:“是,恩师。”
她缓缓坐下,屏息凝神,调理气机,只过了半日,她神色中一片宁静祥和,心境平稳,已是波澜不起。
张衍暗暗点头,嘴唇翕动,将那凝丹关窍一一说出。
有他从旁指点,关照护持,刘雁依凝丹过程顺利无比,半分也没有走错。
过得六个时辰之后,她只觉一阵灵气上涌,冲向顶门,血气激荡,娇颜之上多了一抹嫣红之色,似是雨润红枝。胸臆之中更是一阵气机翻腾,檀口微张,直欲呼声长啸,只听张衍声音在耳畔响起,道:“雁依,快收束灵气。”
刘雁依依言而为,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初,这时她秀眸一睁,再往下内视而去时,只见躯体内一粒金丹金光璀璨,清气流转,似云蒸霞蔚,灿芒烁烁。
修行多年,终于凝丹结果,她整个人不由沉浸在喜悦之意中,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张衍跪拜下去,道:“多谢恩师为弟子护法。”
张衍摇头笑道:“可惜了,只差一步,你便可如为师一般,丹成一品了。”
他本想着自己在旁护法,指点调教,是否也能助这弟子上得巅峰,只是可惜,似乎冥冥中早有天意横阻,终还是欠缺了少许,不能臻至完满境得。
刘雁依又叩首道:“徒儿已是满足,不敢奢求。”
张衍笑道:“如此也好,无需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他丹成一品,所行前路都是自家开辟,虽是适合自己,却并不一定适合自家徒儿。
溟沧派中丹成二品者也不乏其人,有不少前人法门可以借鉴,对刘雁依来说,或许还是一桩好事。
张衍沉吟了一会儿,便道:“徒儿,如今你既已凝丹,这洞府就交由你打理了,为师稍作整束,就要往中柱神洲一行,寻觅破境机缘。”
刘雁依垂首道:“弟子道行浅薄,不能陪侍在侧,只能在此祝恩师此行顺遂。”
张衍正要所话,忽然间,他似有所感,立刻振衣而起,瞬息间就出了昭幽天池,抬首往天边看去,却见看到了一幕奇景。
只见那里有一道一道惊天神元之气贯破九天,直入云霄,其声势之盛,可谓煊赫无双。
这等异象,哪怕远在数万里之外亦能看到。
几乎是同一时刻,东华洲无论十大玄门,还是六大魔宗,但凡修道之辈,皆是有所感应。
门中十位洞天真人皆是坐于洞府之中,或是神情复杂,或是沉静不动,或者凝神低思,或是神采奕奕。
溟沧派自立派以来,除却掌门祖师外,飞升之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如今却要再添一人。
他们也是怅然不已,这位卓长老对他们这些后辈也是颇为照拂,当年有此人与前任掌门坐镇溟沧,这二人睥睨天下,傲视群伦,数百年前连少清派也无人与之可比,而今却皆是飞升而去了。
不但是他们,溟沧派所有弟子皆是察觉到了这等变化。
此时坐于玄水真宫之中齐云天霍然睁眼,他思忖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入定。
霍轩自十峰山洞府之中走了出来,抬头看向天边,目光炯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里之外,宁冲玄一袭青衫,立于孤峰之上,衣袂随风而动,他眼望虚空,神色峻冷,一把法剑在身侧发出轻轻鸣声,似是随时可能飞扬疾掠而去。
琳琅洞天之中,秦真人一声长叹,钟穆清在旁小声出言道:“真人,卓殿主飞升,此为大喜啊。”
秦真人摇首不语。
这时忽有一女童来报,道:“真人,洞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是故人来访。”
“故人?”
秦真人秀眉一蹙,随后她念头一转,忽然面露惊喜之色,道:“快请!”
不一会儿,一个粗布短衫,头戴斗笠,脚下一双草鞋的少年走了进来,他面如满月,双目中灵光湛湛,入了洞府中,便对秦真人行了一礼,道:“师姐,久违了。”
钟穆清并不认得此人,只是听得他唤秦真人师姐,也是暗暗吃惊,暗中揣测其身份。
秦真人看着他,喜不自胜,道:“沈师弟,果然是你,你何时回来的?”
这少年笑了笑,道:“方才回转半个时辰,恩师方才交代几句后,就飞升而去了。”
秦真人不免叹了一声。
沈师弟看了看她,言道:“恩师飞升前,曾让我带话与你,说今时不同往日,能放手便放手吧。”
秦真人勉强一笑,幽幽一叹,道:“却不是说放就放的。”
沈师弟耸耸肩,道:“我只是转述恩师之语,至于师姐如何想,我便无法了。”
秦真人失笑道:“师弟,你还这般脾气,也不知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
沈师弟乃是卓长老嫡传弟子,只是常年在外游历,修道七百余载,但在门中所待时日,总共也不超过一年。
沈师弟笑道:“为那三大重劫一事,我奉恩师之命,远渡重洋,去了东胜洲一游,勘察得理山水,顺便寻找机缘。”
秦真人来了几分兴趣,道:“哦?不知那处比之我东华洲如何?”
沈师弟摇头道:“远不及我东华洲,休看数百宗门,但至多有五家能与我十六派比肩,不过这也是那处灵眼稀少之故。”
秦真人看他几眼,知其仍是元婴之境,心中不免有些惋惜,道:“师弟你本是资质极高,怎还元婴修为?”
沈师弟一笑,淡淡道:“随缘吧。”
秦真人看他那自信模样,似乎有什么依仗在手,想起他适才见过卓长老,心中一动,却也不点破,只是神情顿时轻松了几分,美目中神采闪动,道:“师弟,师叔虽走,但有你回来助我,我也不至于势单力孤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柱洲山险通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