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剑名缺月 丹成一品
送走了范长青等诸人之后,张衍方才过去与琴楠说话,笑道:“琴师妹,可有闲暇去为兄府中一坐?”
琴楠正与刘雁依说笑,见张衍与她说话,很是随意回过来头来,弯眉一笑,道:“好呀,既是师兄之请,那小妹便叨扰了。.
张衍轻轻一笑,道:“既如此,那为兄就带师妹一程,得罪了。”
言罢,他清喝一声,把袍袖一挥,霎时起了一道云烟,就把两女脚下托住,随后把法诀一掐,施展小诸天挪移遁法,只一晃眼间,三人便出了溟沧派山门,直往昭幽天池而去。
两女只觉耳边呼呼风声刮过,眼前景物一片模糊,知道这是飞遁到了极致的缘故。
琴楠心中赞道:“张位师兄出外二十载,不但凝丹功成,还学了许多上乘道术,果真是了得呢,难怪便是恩师也多番夸奖于他。”
她这番心思,只是单纯艳羡,却没有半点嫉妒之心。
陶真人之所以看重她,把她从自己徒儿那处抢了来做嫡传弟子,便是因为她心怀赤子,真情真xìng,平rì里敢闹敢笑,可若一旦修炼起来,便自然而然忘却一切,心板之上的杂念如流水过处一般被冲刷干净,再无半点痕迹。
这时两女只觉身形一顿,再看去时,讶然发现,只这一会儿,竟已是到了昭幽天池山门牌楼之下。
张衍微微一笑,运转法诀将阵门开启,抬脚往里而入,两女相视一眼,也是跨步而来,须臾之间。便自落入洞府大殿之上。
张衍正要回头招呼琴楠,琴楠却捂嘴一笑。道:“师兄且快快离去。师妹这里有雁依陪着便也够了,师兄你在此处,雁依却是连大声说话也不敢呢。”
张衍平素对人也是温言和语,从不疾言厉sè。可是刘雁依看自己师傅时却总觉得威严深重,不可揣度。自然而然便收束行止,不敢有半丝逾矩。
张衍哈哈一笑,洒然道:“却是我的错了。好。雁依,这昭幽天池你也算是半个地主,既然你与琴师妹投缘,便由你带着师叔好生游览一番了,为师便不在此处碍眼了。”
刘雁依忙垂首应下。
与两女分开之后,张衍也自出了大偏殿。心中忖道:“我与周师兄也是二十年未曾相见了,今rì回返山门。自当往他处走一遭,我也正有许多事情要与他相商。.
他正待动身,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桩事来,便一转身,入了偏殿,在榻上盘膝坐下,于心神中呼唤起罗萧来。
不一会儿,罗萧翩翩而至,盈盈一礼,柔媚一笑,道:“老爷急唤奴家来何事?”
张衍沉声道:“罗道友,正有一件要事非你去办不可。”
罗萧听是要事,把笑容收起了几分,正sè道:“老爷请吩咐。”
张衍道:“我那田坤徒儿想必罗道友也见了,他有一母在梁国鞠容山宝丰观江下居住,如今他已入我门下,为他能安心修道,便需将他母亲接来安顿,以成全他的孝道,此事别人我不放心,正需拜托罗道友前去一行。”
罗萧松了口气,她微抚心口,嗔怪地看了张衍一眼,道:“原来如此,奴家还当何事,却是老爷吓了奴家一跳,老爷且放心,奴家亲自走一遭,定能将坤儿母亲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张衍笑了笑,道:“为了一路稳妥,罗道友,我且将此宝借于你。”
他伸手一点,便有一点清光飞出,落在罗萧手里,她拿起一看,见此物乃是一只美玉雕琢而成宝蝉,jīng致生动,玉雪可爱,颇见灵xìng,不禁柳眉微挑,讶异道:“此物气息怎么奴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张衍微微一笑,道:“道友莫非忘了,当初我与你同去昭幽天池,途遇妖鲤渠昌阻路,此人死后,便掉落了这件宝物来,后来我将此物祭炼了,方才复了它本来面目,此物名为‘福寿锁阳蝉’,乃是一件玄器,争斗之时,任对方宝物飞剑过来,只要被此物沾上,便再也逃脱不得,任你索取。”
罗萧听了这宝物有这等妙处,美目一亮,也不客气,一翻手腕,就将此宝收入香囊之中,纤手轻轻拍了拍,道:“那奴家便去了,老爷且静候佳音吧。”
说完,她咯咯一笑,一扭身,便纵跃而起,化一道如墨黑光出了偏殿,往洞府而去。
安排妥了此事之后,张衍就从偏殿向外而来,还未到得大殿之上,却听耳旁传来琴楠传来地道:“雁依,你这剑丸可取了名字?”
刘雁依言道:“天行有常,月满则盈,盈满则亏,人同此理,雁依认为自己也不可存矜骄自满之心,是以此剑丸便取名‘缺月’。”
“缺月,好名字!”
琴楠兴致盎然地从座位上站起,板脸作势道:“哼,妹妹新得了这剑丸,便让姐姐来领教一下妹妹的剑锋。”
刘雁依也颇觉有趣,抿嘴一笑,道:“好,姐姐稍候可不要讨饶哟。”
张衍摇头笑了笑,不愿打扰了她们二人的兴致,也就收住脚步,在一旁看了起来。
刘雁叱喝一声,扬手而起,将缺月剑丸祭在空中,大殿之中顿时便放出一团清冷光辉来,如流bō一般照的石壁之上的明珠泛起一阵涟漪浮光,随后把手一指,一道光华便往琴楠飞来。
张衍当年祭炼星辰整整用去十六天时间,那是因为他当初乃是明气境拿得此物,如今刘雁依已是玄光境界,是以得此剑丸后,只一rì夜间便祭炼完毕,运使自如,也是她平时暗中苦练不辍,除了不能分光化影外,已能使出诸般妙手。
琴楠见剑丸来得迅疾,她清叱了一声,自顶门上飞出一片皎洁光芒出来,这一道玄光明如月华。清澈似水,只轻轻一晃。就将剑丸挡住。落不下来。
琴楠所习练的也是一门玄门正宗道法,与刘雁依所学《三元清平章》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注重根基,却又不重争斗的法门。
张衍旁观者清。只一眼就看出彭真人对琴楠期望甚深,是以所授功法并不去追逐对敌威势。而只是顾着把根基打牢。
只是似这般弟子,与同辈争斗时总是难以获胜,因此只能靠师长多做庇佑。随shì在身。待到一定修为之后方才放出门去历练。
张衍看到这里,面上也是若有所思,不由想到了自己丹成之后需选择何种功法修习,他沉思了半晌,心中有了几分主意,不过此事还需与周崇举商议之后才能做出决断。
刘雁依与琴楠两人虽说是切磋。可是双方都留了后手,斗了片刻之后。便又笑闹到了一处,携手往下层宫阙去了。
见二人离去,张衍微微一笑,把手一挥,主殿之上阵门转动,他便随之跨步而出,到了天池之外,一振衣袖,化一道如雪烟岚往丹鼎院方向飞驰而去。
他此番有意谋夺十大弟子之位,心中有了诸般定计,但此中却是绕不开周崇举去。
或许是周崇举甚少在外lù面的缘故,张衍觉得其实门内诸人皆是小瞧了这位炼丹宗师。
首先,纵然周崇举不是洞天真人,但也是元婴三重境界的真人,到了这一地步,除了十大洞天真人之外,真正能在修为上盖过他却是寥寥可数,且他毕竟是周氏嫡传,一身神通道法应是不弱。
还有一桩,便是张衍先前也险些忽视的一个细节,那就是他这位便宜师兄几乎是随时随地能见到掌门真人。
这便不简单了,便是孟、朱、颜、孙这四位真人,身为掌门亲授弟子,也无有如此待遇,可见得周崇举在掌门真人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如今他遁法神速,身如清风飞云,与往昔与不可同rì而语,未有多久,便到了丹鼎院上空,因有牌符在身,他一路往里而来时并未遇禁制阻拦,越过几座宫观,来到院内内湖之上,放眼看去,见那熟悉的鱼船仍是泛舟湖上,他便降下云头,落在舟上,随后掀帘而入。
“可是师弟来了?为兄等你几rì矣。”
周崇举身着rì月星辰法袍,手持一方鹤嘴圭尺,黑须及xiōng,正站在楼中笑吟吟地看着他。
张衍上前稽首,微笑道:“却是师弟的不是,本该一回山门便来师兄处。”
周崇举呵呵一笑,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师兄弟不比旁人,又何须在意这些?”
他又退开几步,仔细打量了张衍几眼,不禁叹了声道:“师弟啊,你果真已是成就金丹了?可你为何要在山门之外凝丹?回转山门之后再行炼药岂不更好?”
张衍并不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言道:“师兄有所不知,此番在东海之上,师弟我助陶真宏陶真人夺得仙府,他得以功成洞天之位。”
周崇举是关心则乱,先前总担心张衍因一时意气冲动,自己坏了道基,闻听此言后,心中不由一定。
在他想来,张衍助陶真人成道,这份人情因果结得极大,便是张衍不说什么,这位陶真人也会主动出手相助,有洞天真人在旁护持,便是成丹之品不高,倒也不致差到哪里去。
直到这时,他才敢出言相询道:“师弟,也不知此番你究竟丹成几品?”
张衍朗声一笑,将气息一放,便有一道白烟飞出,此气机jīng纯无比,且大气隐隐,似如山岳巍峨,江海横流,有一股磅礴浩然之力,甫一放出,便震得这鱼船左右摇晃,似要翻覆一般。
周崇举先是怔住,随后chún须哆嗦,面上lù出不可思议之sè,“咔嚓”一声,却是不觉将手中的玉圭捏碎了。
……
……!。
第十一章 定计筹谋 举手施援
张衍与周崇举密谈了一夜,天将破晓之时,方才步出鱼楼。
张衍到楼前甲板上站定,回身道:“师兄留步,无需再送了。”
周崇举摇头道:“左右不过几步路而已。”
他又低声言道:“虽则师弟所虑周全,但仍要小心为上,若是见机不明,还需及早抽身,依你如今这丹成之品,需笼络你者大有人在,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张衍点头赞同道:“师兄此是老成之言,师弟我自当铭记在心。”
他起手一礼,道:“那么,一切拜托师兄了。”
周崇举郑重回礼,肃容道:“师弟放心,掌门真人那里,自有为兄亲自前去说项。”
张衍哈哈一笑,道:“有师兄亲自出马,那师弟我便可高枕无忧了。”
周崇举不由失笑,指着张衍叹道:“师弟休得给为兄扣高帽,不过你此番谋划,亦同样是对掌门真人有利,为兄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说服于他。”
张衍知道周崇举从来不说虚语,当是极有自信才敢说这番话,点了点头,便拱手与其辞别,随后一拔身躯,自平地纵起一道云烟,缭绕而升,飞身去了云天之外,须臾消失不见。
周崇举眼望天际,心中也是感叹,他这位师弟心思敏捷,城府极深,每有惊人之举,上一次做此等谋划之时,还是大破四象斩神阵之前,事实证明,后面所得之利远远超出看了先前预期。
张衍有意一争门中那十大弟子之位,这并不出他意料之外,反而心中振奋,在得知张衍成丹之品后,便是张衍不如此说,他也会去撺掇其去这么做。
需知溟沧派开派万载以来,便没有哪个不是由十大弟子坐到洞天之位。如今这十大洞天真人,俱是这般出身,自然,他们能做修行到如今这地步,其中也是不知道拼杀下去了多少同侪。
拿掌门秦墨白来说,他座下原先共有九个弟子,人人都是天资横溢之辈,当年每一个都有问鼎洞天之位的实力。可是到了如今,却只有四人仍在门中,其余不是死了,便是不知所踪。
再如孟真人,他原有二十二个弟子,可包括齐云天在内,至今却只有三个随shì在侧,可见是其中拼杀竞争是何等jī烈。
在周崇举想来,周家在玉霄派中根深蒂固,想要将其覆灭是难之又难。张衍如不成就洞天真人,怕是终生无望。是以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要将其扶起坐到这十大弟子之位上。
不过张衍这番谋划可进可退,还不至于一条死路走到底,否则周崇举也要思想一番是否要孤注一掷,他站在原地抚了抚长须,见天边红rì喷薄而出,脸上微微一笑。把衣袖一挥,便身化一道金光而去,只一闪便自不见。
张衍一路驾云往昭幽天池回返。他心中很是清楚,自己坐拥一方洞天福地,又是真传弟子,如今丹成之品也是令人惊异,可以想见,此事一旦暴lù人前,就将会迎来一阵疾风骤雨,不说师徒一脉,十大子弟中几个出身于世家的,必定个个视他为大敌。
是以他要在此事暴lù之前先一步将底盘布置稳妥,将不利局势扭转过来,占据主动之位,而不是去做谁的打手或者马前卒。
要做到一点,必须先寻到一个实力足够强的人为他遮风挡雨,在背后支持于他。
这个人选其实他早已谋定,只待周崇举消息回来,便可有所动作了。
他正飞遁间,却见一道讯烟飞来,发出尖啸之音。
他不由眉头微皱,这讯烟如啸泽金剑一般,乃是溟沧派中弟子呼援之术,心中不由奇怪,如今三泊已除,这溟沧派山门之外,又怎会人敢动门中弟子?
不过既是同门求援,他身为门中真传弟子,倒是也不能见死不救,便把袖一摆,折往讯烟来处而去。
此时距离他上百里外,正有五名身着溟沧派明道袍的弟子团团围坐一处,其中有男有女,个个脸sè苍白,手掐法诀,拼命吐出腹中灵气,维持面前阵法。
此阵之中,却是正〖镇〗压着一只体型硕大,狰狞猛恶的妖鳄,它凶睛乱闪,不停的抬头掀尾,似是要挣开阵法束缚,每一次剧烈动作,这些个弟子便难以抑制的浑身颤抖。
其中一紫衫襦裙,面如满月的少女心中满是焦急,见众人都是隐隐有支撑不住的迹象,立刻出声打气道:“各位师弟师妹,且再支撑片刻,我已发了讯烟出去,不用多久,门中自有师兄前来相助我等。”
众人jīng神略略振作,拼命催动〖体〗内jīng元,要将这妖鳄重新〖镇〗压下去,有一名少年呼哧呼哧直喘气,道:“墨师姐,小弟快承受不住了。”
紫衫少女一咬牙,取了一粒丹药出来抛了过去,道:“师弟且服了这枚大元丹。”
随即她又提高声音道:“此妖修为在我等之上,若是它得脱困出来,第一个便是要杀了我等,诸位万万不可松懈了。”
这妖鳄也是急躁,此处离溟沧派山门如此之近,对方又发了求援烟讯出去去,只需随便引得一个玄光修士出来,他也是抵挡不住。
它眼珠一转,立刻出言道:“你们这些小辈,好不晓事理,此地乃溟沧派地界,只要肯放了我去,我连逃命都来不及,又怎会来与你们计较?你们不过是看守而已,擒捉老爷我的又不是你等,便是拿了回去,功德也算不得你们头上,你们又何必自耗jīng元与我拼命?”
这话一出,众弟子听得也是心中有所动摇。
先前捉拿此妖鳄的师姐因为身受重伤,是以先回山门去了,只是命他们在这里看守,许是如此,才使得这阵法不稳,就崩裂迹象,这才引得他们出手阻拦。
可话说回来,就算阻止这妖鳄退困而出,他们也的确是没什么功德可言。左右不过是多得几枚灵贝罢了,与眼下自损真元相比,却是颇为不值。
他们如此一想,顿时意志不坚,虽未收手,可是阵法便隐隐有些维持不住了。
紫衫少女见状,心中不由一急道:“不可听此妖胡言乱……”
她还未说完,突然轰然一声大响。这条妖鳄便从阵中冲了出来,就地一滚,化作一个昂藏大汉,他站起身上,狞笑道:“你们几个小辈,都给老爷我留下受死吧!”
阵法一破,这几名弟子也是踉跄后退,其中有人又惊又怒道:“休得猖狂,你还不去逃命,还留在这里放肆所甚?小心我山门之中师兄来此!”
这大汉却是哈哈大笑。道:“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我真以为我会放过尔等?正因为此处距离溟沧派山门不远,老爷我又受了伤。便算是逃也逃不了多远,是以今rì唯有将尔等拿下才有活路,若是有人不让老子走,你们便来一起陪葬!”
这几名弟子闻言顿时大惊失sè,这才明白妖魔的打算,不想竟然如此狡诈多端,只是此时心中后悔已是不及。
这大汉张开嘴,拔下一颗牙齿,喷了一口jīng血上去。念了几句法诀,迎风一晃,便在手中化作一柄开山大刀,根本不去管其他“哇”的一声怪叫,就跃身而起,照着一人就砍了下来。
只是他刚刚身在空中,却有一道白如雪雾的烟气自天而降,几名弟子只闻“轰隆”一声,便将其〖镇〗压了下来,待烟尘散去时,已是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衍在空中冷哂一声,随即把云雾一拨,旋起一阵清风,径直往昭幽天池回返。
这妖魔不过是玄光一重境,举手便能降伏,对他来说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是以他也无意与这几名弟子交谈。
举手间便将一名玄光妖魔击倒,又见那道烟气,在场几名弟子立是知道,这定是门中不知哪位化丹前辈凑巧路过,顺手把他们救了,当下都是庆幸不已。
那紫衫少女忙上前两步,望空遥遥一礼,高声道:“不知是门中哪位前辈相救?晚辈墨瑛谢过了。”
只是她虽出言相询,但却久久得不到回音,心中不由有些怅然,但她也知晓门中前辈多是如此,倒也见怪不怪了。
那名五官清秀的少年突然出言道:“墨师姐,小弟看那位前辈的模样,好像,好像是……”
墨瑛眼前一亮,道:“你看清这位前辈的模样了?”
这少年其实也是惊鸿一瞥,但他却是极为肯定地言道:“这位前辈好像是那rì鸾鸣矶上的张衍张师伯。”
此语一出,这几人都是〖兴〗奋起来。
“竟是张师伯?”
“定是无错,看那烟气去往的方向正是昭幽天池。”
“哈哈,原来是张师伯救了我等,待小弟回去我与几位师兄弟,他们定然羡慕。”
只是他们此刻谁都未曾发现,墨瑛怔怔望着天际不语,脸上却是多了几分复杂之sè,张衍展开小诸天挪移遁法,疾驱前行,空中只见一条淡淡烟云飘过,用不了多时,便回转了昭幽天池,身形才往大殿中一落,却听耳边有声音道:“可是老爷回来了?且慢行,奴婢有事容禀。”
他回首望去,见是商裳提着裙裾,款款而来,便笑道:“商道友,不知何事?”
如今罗萧出得山门,府中之事便皆由商裳安排,她也是谨慎小心,诸事维持原状,不敢有丝毫逾越,此时上来,她素手抬起,螓首低垂,将一封信笺送到张衍面前,道:“老爷,适才有一封飞书来此。”
“哦?”
张衍抬手接过信笺,只拿到手中,看那云纹箓字,便知是谢宗元的来信,将书信启了,拿出信纸,几眼扫了下来,不由眉毛一挑。
这封书信内说得却是这几rì郑氏正联络各家,yù办一场真传弟子的品丹大会,此举也会将张衍他裹挟进来,是以谢宗元提议他离开山门躲避几rì,远离这场风bō,免得夹在中间被放在火上烤。
张衍看了之后,面上先是lù出思索之sè,随即微微一笑,抖手一震,这信笺便化作一团飞灰而去。!。
第十二章 丹镇龙鲸
一个黑面深肤,体格壮硕的道人坐在一块礁石之上,正呼吸jīng气,吐纳调息,他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烟bō巨浪,怒风飏涛,浊浪排空。
在那水下,有许多隐隐绰绰的庞大身影,只从那发出的嘶吼之声上,便可知晓那体躯之内蕴藏着何等庞大的力量,只是此时它们俱被云阳金锁扣住,丝毫动弹不得。
这黑面道人坐了整整一天,直到rì头偏西,他才双目一睁,大喝一声,道:“放锁!”
在岸上正有几个力士站在一排绞盘之前,听闻此言,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攀住把手,嗬嗬运力,将其推动,嘎嘎声响之中,那绞盘上锁链一截截往下沉坠而去。
身上桎梏一松,那庞大黑影也似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发出一声隆隆吼声,顿时搅动bō澜。
“轰隆”一声,此物半个身体探出水面,lù出了本来面目,却是一头形貌狞恶的龙鲸,龟颈鲤尾,头似玉蟾,颌下长须,齿如尖刃,阔背大鳍,黑鳞白腹,此物乃水中凶兽,若寿至万载者,便能呼雨唤雷,怒聚风云,搅动四海翻bō。而眼下这头,体长十五丈,看来不过是百载寿数。
黑面道人抖擞jīng神,嘿然一声站了起来,他把发髻结紧,又把腰间丝绦束了束,将大袖捋起,lù出双臂,随后猛然大喝一声,一道白烟霎时从顶上飞出,灌入河海之中,旋动如带,如丝织网,呼啦一张一合,竟将这头龙鲸紧紧缚住。
方脱樊笼,又遭捆缚,这龙鲸自然惊怒无比。拼命挣动起来,那缕烟气时而粗时而细。似乎要被崩断一般。这黑面道人微微皱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法诀一掐,顶门之上氤氲升腾。那白烟复又壮大几分。
随着他运转玄功,便又将那龙鲸压了下去。直至水底,任其怎么挣扎也是无法从那白烟之中脱出,湖上风浪也是息止下来。他也是将呼吸渐渐平稳。过了一会儿,他沉声喝道:“再放一头。”
那些力士又到了另一处绞盘处,亦是将那锁链放松脱,海水哗啦一掀,同样是一头龙鲸嘶鸣之声从水下传了上来。
黑面道人哼了一声,手中法诀一变。顶门之上飞分一道白烟,往这头龙鲸身上一落。眨眼之间就将其压了下去,生生摁到了水底。
只是这时候,他这番动作却是不如适才那般举重若轻了。
他额角青筋跳动,头上隐隐有汗渍出现,看得出也是觉得有些吃力了,只是这样他似还嫌不够,过了片刻之后,他双目jīng光爆shè,提气大喝道:“再放!”
“轰隆”一声,绞盘再动,又是一头龙鲸从云阳金锁中放下,在水中扑腾翻滚。
黑面道人面现凝重之sè,把身躯一晃,又是一道白烟分了出来,横过虚空,往那第三头龙鲸身上罩去。
只是这头龙鲸在他压制之下,却不似前两头那样驯服了,忽然发出震天嘶吼,陡然掀起了数丈高浪,浪沫如雪,飞珠洒散,一阵阵cháo水往岸上袭来。
道人脸上腾的一下就涨红了,虽仍是站立不动,但却紧咬牙关,憋气瞪目,顶上发髻微微震颤,显是正苦苦支撑,吃力不已。
那头龙鲸反复挣扎,那道白烟渐渐稀薄,隐隐有溃散之兆,这道人却兀自不甘心,连连掐几个法诀,总算将那白烟稳住。
正在他努力降伏这龙鲸的时候,另两头也是不甘雌伏,也是一样使力挣扎,不免压力陡然,有些吃不住劲了。
他也是xìng格坚韧,一狠心,将舌尖咬破,催了一丝jīng血出来,顿时腹下jīng气似有重新生出,他稳了口气,不断催发法力,一重一重的力量如浪而来,不断将龙鲸往水下压去。
到天sè完全入夜之后,岸上撑起了一座座灯盏,豆大的火苗摆了上千只,连成一片,却是将整片滩涂都照亮了,虽则火芒剧烈摇动,但在狂猛的海风之中却也不曾熄灭。
而黑面道人与那三头龙鲸的对抗也到了最后关头,在不断的消磨之中,他终是占得了上风,那最后一头龙鲸身疲力竭,在不甘的嘶鸣声中被他重重压到了水底。
到了这个时候,黑面道人已经是气喘如牛,汗出如浆,嘶哑着嗓子大叫道:“收锁!”
那些力士忙又将绞盘收起,在一阵锁链的绞磨声中,这三头龙鲸又被重新束缚起来,再也不复先前那般威风。
黑面道人松了口气,方yù站起,只是才一使劲,却觉得手足疲软,头重脚轻,知道是法力jīng元耗损过度所致,忙又跌坐下来,运功调息了几次,感觉稍稍恢复点了jīng力,这才晃悠悠站起身。
此时天空中风声忽起,一道烟气不知从何处来,悬在空中,随后云雾一分,一个金冠美服,云靴长袖,腰束丝绦,两鬓垂着璎珞的少年分开,信步而来,长笑道:“寇十二郎能与三头龙鲸斗力,此次品丹法会之上当能大放异彩。”
黑面道人见了此人,连忙行礼道:“原来是郑师兄,小弟寇养辰在此有礼了。”顿了顿,他又苦笑摇头道:“师兄却是谬赞了,同为丹成六品,可徐师兄却能同时与四头龙鲸相抗,小弟却是比他差远了。”
品丹法会,便是称量弟子丹力,丹力乃是法力根基,任你所学神通如何了得,若是丹力不足,也是使不出威力来,而丹成之品愈高,则法力愈是高强。
但若是修士有恒心毅力,苦心磨练,也可稍稍将那丹力提升几分。。
美服少年点头赞同,道:“徐师兄自是不差的,不过他xìng子傲了点,此次品丹大会,我十二巨室广邀同道好友,到时群英荟萃,俊彦毕集,他想出头,却是难如登天哦。”
黑面道人愣了一下,讶然道:“此次我溟沧派品丹之会,难道会有他派弟子到来?”
美服少年哈哈一笑,道:“我听族中师长言及,那九大门派翌rì也有弟子前来观摩法会。”
溟沧派品丹法会历而百年重启,在五大姓的推动之下,十二巨室延请了诸派之中的好友亲族,便如少清派,玉宵派等大派,亦有请柬送去,邀其弟子前来观摩法会。
少清,玉霄两派与溟沧并列东华洲三大巨派,万年传承不断,这两派若有弟子前来,三派弟子齐聚,其余诸派也不会坐视不动,必也会派遣弟子而来,如此一来,便成了十六派斗剑之前的盛会了。
美服少年大声道:“我等身为溟沧派玄门世家弟子,此会之上,当要一展我辈英姿,不叫他派小看了去!”
世家注重族名,若是能在法会之上一举光大门楣,必得族中重视,rì后修道也定是一片坦途了。
黑面道人听着,也是觉得xiōng中有一股气来回jīdàng,jī动道:“郑师兄说得极是!”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一阵银铃般的响动,两人不禁回头望去,却是一个绿衣长裙,梳着凌云髻的少女一路欢声笑语而来,身侧伴有几名年轻修士,看得出,这几人对这些女子都是曲意逢迎,谄媚讨好。
美服少年侧目看了眼,呵呵笑道:“是韩家的小娘子,长得倒是水灵。”
黑面道人木然站在一边,只把这句话当作未曾听见。
这绿裙少女转眼看见这美服少年,也是美眸一亮,排开众人,驾光来到他面前,脆生生道:“可是郑家的郑婴哥哥?”
美服少年负手而立,嘻嘻笑道:“是我,怎么,韩小娘子也知道区区的大名?当真是受宠若惊。”
那绿裙少女美目闪闪,道:“听闻郑家哥哥此次炼药功成,颇得族中老祖赞誉,却不知是到底是丹成几品?”
美服少年哈哈一笑,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往少女那圆润滑腻的下巴上一勾,调笑道:“韩小娘你如此jiāo美,若能让为兄抱上一抱,为兄便告诉你,如何?”
绿裙少女先是怔住,似有些不敢相信对方做出如此举动,随后脸颊红晕顿生,退后几步,羞恼道:“你,你,你好生无礼!”
她一跺脚,捂着脸一转头,驾起一道虹光便跑掉了,跟她而来之人顿时一阵慌乱,瞪了美服少年几眼,却也顾不得与他纠缠,连连唤着追了上去。
美服少年盯着她背影,冷笑一声,讥嘲道:“也太nèn了,还想探听本少爷的底细?却是想也别想,以为我不知韩族的打算么?还是在品丹大会一较高下吧。”
黑面道人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颤声道:“郑师兄,她,她可是韩氏族人……”
美服少年不在乎的言道:“那又如何?如今他们还用得着我郑氏,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为难我等的,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若不顺手拣个便宜,太也说过不去,再则,若是这品丹法会办得稳妥,我郑氏之名声也见得会弱于那五家了。”
黑面道人面lù苦笑,道:“郑氏为十二巨室之首,郑师兄你又是拜得陈真人为师,自是不同的。”
美服少年撇了撇嘴,不悦道:“你这话,我不爱听,虽说出身是老天给的,但也就这么多,可你若自己不去争,去夺,去抢,难道真等天上掉下来不成?你看那深津涧,还不是苏师兄自己攻杀下来的?若是蛰伏族中,只等着听上面安排,又岂能轮得到他伸手?”
黑面道人默然不语,他虽是寇氏出身,但不过是一个旁支弟子,哪怕心中认同,但却也不宜接口,否则必会惹来祸端,只是他也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要在那品丹大会上挣个座次。
……!。
第十三章 一剑飞来开坦途
玄水真宫之前,竹拂云霄,松柏支rì,清风刚柔来去,碧空中光流万千,彩sè盘绕,明耀水bō虹霞,沧沧凉凉的水面之中,有一道涌泉漫漫而起,溯流上天,如玉龙吐水,开得瑞光,不过三尺高处,几团祥云堆积,矮在水端。
齐云天趺坐其上,头戴纯阳巾,羽衣鹤氅,衣角随风,自在飘扬,他一只手正按在虚处,随着他手势变动,底下那湖海竟如呼吸一般,亦自一起一伏,上下涌动。
范长青垂手立在远处,不敢上前打扰。
过得片刻,齐云天把手一收,散了法诀,将那水势抚平,这才转过身来,笑道:“范师弟,此行如何啊?”
他比之二十年前,气度更见沉凝,这一眼望过来时,似群山齐动,俯览苍生,范长青虽则时时能见到他,却也是气息微微一滞,拱手言道:“不出师兄所料,张师弟果真是炼药功成,成就金丹了。”
齐云天微微颌首,眼眸中浮现一抹深湛光华,道:“你可看清,张衍师弟丹成几品?”
范长青谨慎回答道:“依师弟看来,张师弟应是丹成六品之上,当是高不过四品,只是……”
齐云天含笑言道:“只是什么?”
范长青圆胖的脸上也是lù出笑容,道:“张师弟这个人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不可以常理揣度,是以师弟我看到的,却也未必是真。”
齐云天这时lù出深思之sè,范长青看了看他的神sè,又小心加上了一句,道:“大师兄,师弟窃以为,似张师弟这等人。与宁师弟虽有几分相似,心高志远,但却又懂得藏敛锋芒,谋而后动,是以只可由之,不可制之。”
齐云天放声一笑,抖开袍袖,言道:“范师弟说得在理。张师弟定有自己所思所虑。他既xiōng怀大志,我等又何必拘束于他?且我也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范长青吁出口气,他多年来替齐云天在门中游走,笼络人心。收揽高才,以他的眼光,自能看得出张衍非比寻常,不可以等闲视之,是以只怕齐云天非要将张衍拿在身侧,cāo如棋子。这对双方皆是不利,不过如今看来,齐云天不愧三代大弟子,气度恢弘,能放能收,毫不褊狭。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师弟我来此之时。听闻世家那边传来消息,似要开什么品丹大会……”
齐云天略一品味。就知其中的奥妙,浑不在意道:“大势在我,便是偶尔掀起bō澜,又能如何?不用去管,由得他们去。”
范长青点头称是,不再多言。
未有几rì,由郑氏牵头,十二巨室yù意重启品丹法会之事便传遍了山门,门中弟子纷纷议论此事,都是兴奋不已,不过明眼人皆能看出世家此举为何而来,可奇怪的是,师徒一脉却对此沉默不言,也无人出来相阻,似乎是任其为之。
这样一来,法会之事自是顺畅无比,不过半月之后,便已定下rì期。
此时一封品丹法会的请柬也送到了张衍手中,他拿过此信看了一遍,眼芒微闪,自己身为真传弟子,这品丹大会又岂能不去?世家特意来这封请柬,不过是做在明处,让他退无可退,若是不去,定是声名大损,一落千丈。
他不由哂然一笑,就将信纸丢在一边。
这时,他身侧小壶镜上一阵bō动,有声音传出,道:“老爷,门外有两位上明殿的长老来访。”
张衍拿眼一瞧,自镜中看到了两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发现居然还是两位熟人,他沉思片刻,便道:“请。”
他长身而起,一步跨出,从十二层宫阙直入第一层大殿之上,往那玉榻上盘膝一坐。
未几,商裳便带着这两名长老前来,张衍也不起身,笑着稽首道:“原来是胡长老与霍长老,两位不在上明院中清修,荏临敝府,所为何来?”
这两名道人乃是胡至理和霍至器,当初在竹节岛上曾试图威迫张衍,却反而被他一剑割了胡须去,狼狈而去,今rì来此,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sè给他。
这二人虽只玄光境界,但仗着上明院长老的身份,此刻身后又有人撑腰,是以面对如今已是化丹境界的张衍倒也不怵。
霍至器冷着脸道:“张衍,我等今rì来此,是奉门中一位师兄之命传话于你,那品丹法会你不能去。”
张衍一扬眉,见这两人一本正经的模样,颇觉好笑道:“为何?”
胡至理哼了一声,讥嘲道:“张衍,你别以为我等不知,你一个至多不过丹成五六品的弟子,去了那法会也不过给我们师徒一脉丢脸,还不如不去!”
霍至器也不等张衍开口,扔下一枚牌符,喝斥道:“你拿此牌去龙雁泽贝场看守几rì,待法会闭了,你再觅机回来,自有你的好处,否则自有人来制你,那时便由不得你自己了。”
张衍淡淡一笑,一伸手,将牌符摄入手中,胡至理与霍至器相视一眼,都是得意,门中有低辈弟子称张衍为百年来第一真传弟子,在他们看来,什么百年第一,在这等威压之下,还不是一样要屈从低头。
谁知下一刻,他们脸sè便变了,只见那牌符化作细碎粉末,从张衍指缝中流下,洒在地上,只听他冷然言道:“你们两个不过是上明殿长老,修了数百年也只是玄光修为,坐在那里混吃等死之辈,又何来权职管到我的头上?给我滚出去!”
他袍袖一挥,大殿内霎时起了一阵狂风,两人哪想到张衍居然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大惊失sè,想开口说什么,却突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神智。
待再醒过来时,他们发现自己已是躺在了昭幽山之下。发髻散乱,浑身衣衫破破烂烂,犹如乞丐一般。
这两人颤抖爬起,恨恨对着昭幽山上大声言道:“张衍,我们老实告诉你,你便是想赴丹会,也未必能出得了山门。”
此言一出,天空中忽然卷一阵清风。两人吓了一跳。以为张衍又要出手,手忙脚乱地驾起玄光,抱头鼠窜而去。
站在云中的刘雁依轻轻一笑,回转大殿,道:“恩师。那两个老厌物走了,不过听他们话语,似是还有后手。”
张衍笑道:“此事你不必多管,为师自有计较,且下去吧。”
刘雁依欠身一礼,便自退下。
张衍回了主府。闭目打坐去了。
如此过了半月,昭幽天池却是平静无bō,并未有什么异事发生。
然而到了品丹法会这一rì,昭幽天池山门之外,却来了两名年轻道人,往那峰之上一坐,各自不言不语。只是目注天池山门。
其中一人羽衣星冠,神意潇洒。脚边趴着一只白羽飞鹞,张衍也曾见此人,乃是与他同在南dàng泽剿妖的任名遥,孟真人座下记名弟子。
而另一人相貌平庸,头戴高冠,青布道袍裹身,但一双眸子却是灵动异常,充满华彩,反而使人见之难忘。
此番他们是一位师兄之托来此,要阻那张衍前去品丹大会。
其实这其中深意胡至理与霍至器看不穿,他们身为师徒一脉中的矫矫弟子,又岂能不明白?
张衍无论丹成几品,高也好,低也罢,总之出现在品丹之会上,不外是丢脸和扬名两种结局,可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那位师兄所愿意看到的。
两人坐到隅中时分,忽见天池之水一阵摇晃,阵门打开,一道白雾霎时冲了出来,yù往溟沧派山门投去。
任名遥眼睛一眯,知是张衍出来,立即振袖起身,脚踩飞鹞,拦在前方,开口喝道:“张师兄,留步!”
而另一名高冠道人也是同时驾烟气而来,不言不语立在了另一侧,对张衍隐隐成包夹之势。
张衍似乎丝毫不觉意外,神情从容,微笑言道:“原来是任师兄,不知道此举何意。”
任名遥沉声道:“张师兄,我等也是受人所托在此阻你,望你不要令我等为难,若是你能回转过去,我二人也不会执意与你过不去。”
他虽与张衍接触甚少,但也知对方却不是轻易屈就之人,不是言语所能动摇,昔rì他曾被张衍压在下风,是以此番来此,实则心中也不无比较之心。
而另一名高冠道人,则是目光灼灼盯着张衍,作势yù动,似是只要他一个不答应,立刻便要出手。
张衍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那也不必多言,手下论真章吧。”
他目光陡然一冷,还未出手,只是气息涌起,两人气机感应之下,忽觉得遍体生寒,似乎对面这人比之适才危险了十倍不止,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恐慌,脸sè都是大变,齐齐往后暴退而去。
这一瞬间,任名遥已知张衍远不是自己先前想得那么简单,已不敢做那单打独斗之想,大喊道:“黄师弟,一起动手。”
只是他们方才有所动作,却有一道浩浩剑芒斩破虚空,自天外飞来,两人只觉眼前光华乱晃,千万条剑气挥洒下来,寒气肆溢,冷芒迫颈,似乎随时可能被一剑斩下头颅来,骇然之下忙退避开去,任名遥惊hún甫定,喉头一动,干涩道:“宁师兄?”
雾云一分,宁冲玄踏出虚空,衣衫猎猎,一人在前,如剑横空,他目光冷然一扫,淡淡言道:“张师弟,你且自去,我看谁敢阻你。”
张衍微微一笑,对着宁冲玄拱手一礼,也不多言,便驾云而走,化一道白烟飞去不见。
在宁冲玄注视之下,任名逍和那高冠道人竟丝毫不敢有所动作,无奈对视一眼,只能眼睁睁看着张衍扬长而去。
……
……!。
第十四章 成败皆是族名累
溟沧派龙渊大泽之东,有一处千仞高崖环壁而立,如一弯新月圈住海水,抱在怀内,此处名为怒浪岩,每当浩浩dàngdàng的水势涌来,拍打礁岩,jī起白浪千堆,蔚为壮观。
品丹法会既启,溟沧派中,自十二巨室之下,世家弟子中凡有意一睹丹会盛况者皆是来此,其数足有万余之众。
然而那些尚不能飞遁的低辈弟子只能站在高崖之外,把怒浪岩外的十几方巨石挤得满满当当,挥汗如雨,呵气成云,都是伸长了脖子在那里举目眺望。
而明气弟子俱是乘坐法器飞舟,悬浮飘游,如星辰一般纷洒在空,在他们头顶之上,便是那数百名玄光弟子,各自呼朋唤友,游走不定,彩光乱闪,虹芒结成灿霞。
再往上去,则是四五十名化丹境修士,个个坐在飞楼悬车之中,楼中有仆役,女shì,力士往来,搬来仙酿蔬果,奇果珍馐,也有相熟之人搭起金桥,联楼并屋,互相贺酒遥祝,推杯换盏,远望去时,也是一片烟岚飞腾,连气凝云。
世家弟子,皆有森严等级之分,各凭族名修为立在一方天地之中,不敢稍有逾矩。
而那最高之处,则是在天云之上,此处虹霓灿烂,千花飞舞,落英缤纷,异彩纷呈。
郑家之主郑宏图郑真人坐在由十二只龙雁所承托的铜榻之上,此物以宝玉,璎络、灯盏,玳帽、珊瑚、彩珠等诸物相镶缀,上撑伞盖,下结香绸,背后是一面白玉翠屏张扇,大有数十丈,如一轮半月嵌在碧空,珠光万道瑞气千条,气象堂皇之极。
郑宏图所坐之处为正中主位,坐在两侧下首者,分别是杜、封二氏族长,而其余诸族虽有族人来此,但皆不是元婴真人来此,是以并未资格与他们并列除他们三人之外,飞席之上,还另坐着两名面目陌生的牙,婴真人。
底下诸人看去之时,见其中一人头抓双髻,着深青sè法衣腰系玄sè丝绦,手中持一雕玉如意只是脸上却是模模糊糊看不清面目,而另一位真人孤高tǐng拔身无长物,一身素sè道袍,两袖空空,稍微看几眼,便无不感到双目如被针垩刺一般,不得不避开目光。
底下众吊子都是窃窃sī语,纷纷打听此两人是何来头。
有位识得这二人的弟子也不敢伸手去指,只是把头一低小声对旁人言道:“那位拿着如意的是玉霄派田真人,那田氏与杜氏乃是姻亲,是以此次法会也被延请而来。”
又目光一瞥那素袍道人迅速把眼收了回来,加倍小心言道:“而那一位,是少清派胥真人,乃是一位女修,听闻也是近几年来方才成就牙,婴,是以名声不显:”
众人不禁恍然,只是却未曾想那看来瘦高身形的胥真人竟是一位女修,有好奇者又去多看了几眼,却都是疼得双月流下泪来,于是不敢再看。
除这五位元婴真人,据此不远处,还有一位头发白黑半百的老道,他辟地一隅,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自斟自饮,脸sè不太好看。
此人乃是上明院中龚长老,也是师徒一脉中人。
品丹法会之事传出后,师徒一脉弟子虽也想来长长见识,但俱被各家师长勒令守在门中,不得前去。
可这毕竟是溟沧派中品丹法会,师徒一脉也不能无一人来此,是以将向来与同侪不和,又寿元最高的龚长老推了出来。
他得知师徒一脉中只有那张衍会来此会之时,便断定此来定是让人奚落嘲弄的,是极丢面子的一件事,死活不肯,怎奈掌门真人非得让他来此一行,实在推脱不得,是以不得不来,如今却只能喝着闷酒,不与世家诸人交谈,心中却是痛骂不已,把那些害他来此之人轮番骂了个遍。
那美服少年亦是驭使了一座飞楼摆在东北角上,隐隐与人众相隔,圈了一大块过去,不许他人接近。
以他的郑氏身份,又是今rì注定下场品丹之人,是以倒也无人与他来争抢,都是避让了开去工如今法会未开,他已是一顿胡吃海喝下来,桌案之上早已是壶倒杯翻,酒香四溢,狼藉一片,袍袖之上皆是污清。
他虽说是郑氏弟子,但向来特立独行,从不在意什么族规俗礼,而此刻坐在桌案边与他对饮之人却瑟瑟缩缩,脸sè发白,放不开手脚。
此人乃是杜氏族中一个弟子,不过是开脉修为,与美服少年原先也不相识,只走路过之时,见他鼻孔甚大,长得有趣,是以顺手将此人拖了上来与自己陪酒。
美服少年把玩着一只雕龙酒杯,半眯着眼睛看着上空那几名真人,感叹道:“也不知何时我才能到那坐席之上。”
他伸出手去,将这几名真人一个一个点了过来,忽然一转首,对着那杜氏弟子言道:“你信不信,用不了三百年,我就把这群老家伙俱都踩在脚下!”
这杜氏弟子听得心惊胆颤,脸sè苍白,浑身僵硬,只恨不得能把自己耳朵塞上。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人影自外飞来,到了楼上站定,将周身烟气散开,随后脚步沉稳地走了进来,恰巧听了美服少年之语,身形顿了顿,低声道:“二郎,你喝醉了。”
美服少年突然tǐng起了身子,皱眉道:“是循哥儿?怪哉,你什么时候凝丹的?”
郑循走了进来,在一旁坐下,沉声道:“昨rì。”
美服少年目光钦过,向那杜氏弟子使了个出去的眼sè,这人如méng大赦,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他举起手中酒杯,仰脖一饮,问道:“你丹成几品?”
郑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丹成五品。”
“啪”的一声,美服少年将酒杯掷在脚下,骂道:“那些老家伙得疯病不成?以你的姿质,最多再迟缓个一二载,至少能到四品之上,何必如此急切?难道是为了这狗屁法会么?”
郑循缓缓摇头,lù出苦涩笑意,道:“非匙,此,因我与那张衍曾同在下院修行,小弟还曾是善渊观的大师兄,族中面子紧要……”
美服少年听了之后,只是冷笑连连,心中也是明白了族中为何如此急躁。
郑循与张衍同为善渊观下院出身,还比其更早了一些时rì入得上院,可偏偏却是张衍先一步炼药成丹,将他比了下去。
此事放在平rì里倒也没什么,可如今正逢品丹法会张衍成丹,要是叫他族知晓了郑循还是玄光境修士的话,那叫郑族的面子往哪里搁?
原本郑循修炼的玄功也是以稳健为主,走得路子是一步一脚印,功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而火候未到,却提前凝丹,此举这无疑是拔苗助长,先前努力皆是白费。可是族中为了名声,却也顾不上其他了:郑循当rì因族中弟子死去,在郑族暗中相助之下,开出上下品的脉象,得以提前进入上院修行,又接手了这名弟子的遗泽,原以为修行前路乃是一片坦途,可如今却是不得不做出妥协牺牲,可谓成也亲族,败也亲族。
世家弟子,修行若不走到了那极高境界之上,一切都要以家族为重,美服少年对此尤为深恶痛绝,只是他又转念一想,若不是那该死的张衍,又何止于此?分明是此人把郑循逼到这个地步。
他冷哼了一声,狠狠言道:“循哥儿宽心,今rì品丹法会,若那张衍敢来,看我如何羞辱于他,为你出一口恶气!”
便在此时,两人耳旁传来玉磬金钟之声,清越怒悠,霎时传遍山门,在怒浪岩上回响着,将那海cháo之声也盖了过去。
这已是响了第二遍磬钟了,若走到了第三遍,这品丹法会便要开始,可直到此时,众人仍未见到张衍身影。
底下弟子有人嬉笑言道:“这张衍怎么还不至,莫非是害怕了不成?”
有人打趣道:“我世家之中人才济济,又岂是师徒一脉可比?若我是他,索xìng躲在在乌龟府中缩着不出来了,何必来此丢人现眼?”
这是讥讽那昭幽天池原本是大妖桂从尧的洞府,只是言语之中,难免又流lù出一股酸味,不过却引得众人一阵哄然大笑。
只是笑声方起,天边便飞来一道横绝碧空的剑光,势如惊虹飞电,初始还觉尚在天边,可几闪烁之间,就到了近处,那森森剑芒仿佛就要迫到了眉睫之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避让几步,那站在怒浪岩上的诸弟子顿觉一阵呼吸滞涩,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那情形,倒似是一道剑飞来,就将万众压服,噤声不语。
座上席上的胥真人原本默不作声,却突然tǐng了tǐng声,自语道:“飞剑?”
待剑光一开,张衍便从中走了出来,他立在空中一个稽首,笑道:“劳诸位同门久候,恕张衍来迟。”
场中万数目光齐刷刷向他扫了过来,此举却是不亚于千剑齐指。
此刻等若是他一人独自面对这些世家大族,上万修士,只是他却视若无睹,面上怡然自若,淡定从容,往那云中就是盘膝一坐,动作潇洒自在,全无半点局促之意。
他虽是师徒一脉,但这分风采气度却也让诸多弟子为之心折,更是不乏暗中喝彩者。
龚长老见了张衍,原本想将张衍喊来自巳这边坐,可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心中叹道:“这张衍倒是好胆魄,可惜了,此次世家之中,这一辈jīng英尽出,这张衍纵然能胜过一二人,又岂能胜过所有人不成?总是一个输字啊!”!。
第十五章 六合大药 铜鱼称丹
第三遍钟磬之声传出之后,按科仪,焚香祝祷,祭拜诸祖先,有一道人着法衣,戴莲花冠,拿玉圭笏板,熏香净浴而出,颁规讲旨,朗朗诵读,随后萧瑟琴笛齐奏,洒下彩气花瓣,洁水清lù,品丹法会始启。
郑氏族长郑宏图缓缓站起,稽首道:“置备匆忙,法仪简陋,还望诸位道友勿怪。”
在座真人都是起身还礼,肃容正sè,口称无碍。
又是几句礼节言语往来,方才坐定。
郑宏图脸上带笑,他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玉解斗,手托而起,大声言道:“此物为一解‘离源jīng玉、”为我郑氏族中费数百年苦功所采,今rì品丹,若有弟子力压同侪,拔得头筹,尽可拿走此物。”
此语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底下曦嚷作响,在飞楼之上那些优哉游哉的化丹弟子皆是目瞪口呆,而有些早已丹成二重境之上的修士于怔忪之后,便是捶xiōng顿足不已,暗恼自己成丹之时怎无如此境遇?
修士化丹之后,需聚五行之jīng粹,容地脉之煞气,孕养金丹,增长丹力。
多数修士需经历那数十,乃至数百载苦磨之功,直到那丹力增无可增之时,方才开始尝试踏入那第二重境界。
而那离源jīng玉又被称之为“**大药”,是此界中极为稀罕的灵秀之物,却是少数能壮大丹力的妙药之一。
此物生出时,需不着天,不落地,不沾雨,不染尘,不闻音,不见光方能才最佳,这一解离源jīng玉、郑宏图说是采集了数百年,却是没有半分虚言。
在座的五位真人皆是一惊,没想到郑宏图有如此大手笔,为了此次法会,当真是下了血本了,此物若不是他们早已成就元婴,怕是也要眼热。
龚长老嘴里嘀岵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张衍看了那解斗几眼,他也是明白此物的价值,他眉毛微扬,嘴角却是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郑宏图见下方群情jī动,笑了笑手一挥,自有一名高冠冷面的道人踏烟而出。
海滩之上有一方雄突而起的大石这道人往上一立,大唱道:“今rì为我溟沧派品丹法会门中真传弟子,凡十年之内成丹者,皆可前来称量!”
他话音才落,就有一名身着红袍,头上挽髻的弟子应声而出,高喊道:“我来一试!”
此人一笼袍袖,自飞楼之上纵身而出,须臾便到了怒浪岩高崖之下在滩涂之上站定先是对着诸位真人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面朝一侧看去。
在他面前那湿漉漉的海滩之上共是摆下了八十一只铜球,个个,俱是压入泥沙之中,细细观来,可看出只由两条yīn阳铜鱼合抱成圆,如球一般浑若一体。
此物每一只有皆有三千斤之重,铜即“金”,鱼为“丹”,两者合一便是代指“金丹”,称量丹力,便是多以此物衡量。
这名红袍弟子在万众注目之下上前两步,他面sè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他又退开几步,到那一旁摆好的蒲团之上调息理气。
几个呼吸之后,他才站起身来,把双拳一攥,低低喊了一声,一道烟气就自卤门之中升起,经他心神驾驭之后,便往那下方一落,霎时便将一只铜鱼盖住。
那烟气那其上缓缓摩动,倏忽间他嘿了一声,烟气往上一提,便将其摄拿起来,悬在空中。
那烟气轻舒薄张,徐徐往外扩去,随着一团白雾过处,这深陷在泥坑之中的铜鱼一只只被他带起,此举让那些只顾看热闹的弟子纷纷叫好,呼喝不已。
到了十只铜鱼的时候,他显是有些吃力了,再咬牙苦捞了一会儿,终是又提了两只铜鱼起来,共是十二只浮在头顶。
张衍在空中看得分明,说起来,他气海中所藏的幽yīn重水,每一滴的分量皆是超过这底下铜鱼。
不过此水乃是他辛苦熬炼凝聚而成,飞腾之时耗费元真,还需以法诀驭使,说穿了,其实是一门道术,而摄这yīn阳铜球纯粹是以丹力拘拿,这丹力若是演化出法力神通来,便是凭空震碎了这些铜球也不话下,是以两者倒是不能相提并论。
郑宏图在云榻之上看了几眼,问道:“此是何人?
立刻有随shì弟子上来道:“此是林氏门下,林越。”
郑宏图点头道:“能凭空摄拿一十二只yīn阳铜鱼,当是丹成七品了。”
这yīn阳铜鱼,下三品者,丹力至多能提一十二数,中三品者,能提三十六数,上三品者,超拔百零八数以上。
林越提了一十二只,这已是他的极限,终其一生,也无法再行超越了。
坐在郑宏图左首上位的,是杜氏族长杜若愚,他叹了声道:“虽则勤勉,却也可惜。”
丹成下三品者,俱是大道无望,丹成七品,却也只得去那做孕养丹药,祭炼法器,采集煞气,熬煮五jīng,或者看护弟子等诸多杂事了。
郑宏图关照随shì弟子道:“看他也是难得,也不要寒了他的心,去,赐他一杯真砂。”。
这林越达到也知道自己丹成之品不高,上不得台面,之所以第一个上来,也是有人关照,不过是给后来大族弟子做个铺垫,原本也是没什么想法,只望应付一下即走,却没想到竟能得赐一杯真砂,当下喜出望外,连连拜谢不止。
待他在一片艳羡目光下喜不自胜地离去后,那立在那突起大石上的冷面道人又自喊道:“还有何人?”
此刻,那坐在一座飞楼之中的黑面道人神sè一动,他自思自己丹成六品,这个时候该是轮到自己了,因此不假思索,纵身而起,往那崖上投去。
只是此时,却有另有一个人也是飞身而出,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落在了崖前,对视一眼,均未想到对方会同时而来。。
那年轻修士长得舒眉朗目,皮肤白暂,他笑道:“寇师弟,何不让为兄先试?”
黑面道人叹了口气,道:“徐师兄丹力胜我,若是师兄先试了,师弟我岂有脸面再上?还是让小弟先行吧。”
徐师兄虽也眼热那离源jīng玉,但他也知是轮不到自己的,那就唯有在诸族面前搏一个好名声了。
只是他听闻这位寇师弟这些时rì勤加修炼,似乎丹力颇有长进,他也不无担心,怕对方胜过自己,他便没脸再上了,是以他也不肯就此退让。
坐在郑宏图右手下位的是封氏族长封海清,此人留着山羊胡须,面貌清瘿,白发白眉,看着似是七旬老翁,见两个各不相让,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此二人是谁?”
一名随shì弟子稍稍欠身,指着下方言道:“禀真人,那个黑脸的,乃是寇氏弟子寇养辰,而那个白脸的,则是徐氏弟子徐中流。”
封海清呵呵一笑,道:“既是争执不下,那便按家名,排序低者先上,郑兄以为如何?”
郑宏图自无不可,道:“可。”
此语一出,立刻就有人将这意思传了下去。
寻常来说,各族家名排序自是凳力越大排名越是靠前,不过寇氏与徐异在十二巨室之中一个排名为九,一个排名为十,相差甚微,两者实力也是相差无几。
但徐氏之名既在寇氏之上,便只能由得黑面道人先上了。
黑面道人拱手笑道:“却是占了徐师兄一个便宜。”
徐中流无奈摇头,退了下去。
寇养辰先是冲着天际之上一礼,随后把下摆liáo起一扎,腾空驾风来到一块礁石之上,眼望海水之下那数头庞然巨影。
围看众弟子顿时来了兴趣。
杜若愚抚须笑道:“哦,他这是要压服龙鲸么?”
铜鱼再重,也是死物,但龙鲸却是活物,而且体躯庞大,在水中还能搅起滔天巨浪,两者难易之别,一望而知。
多数只有那些丹成上三品的修士称量丹力,方才会做出此等选择。
这黑面道人迎着海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岸上力士大声喊道:“放四头!”
等候在一边的徐中流听他所言,顿时心中一惊,不由紧紧盯着。
那些肌肉虬结,赤luǒ上身的力士闻言,没有犹豫,纷纷推动绞盘,放开云阳金锁。
这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万余名弟子纷纷伸长颈脖,入神观望。
那锁链方一松脱,底下浪cháo便开始翻涌起来,黑面道人见状,不敢耽搁,大吼一声,便将丹煞之气放出。
不过此时并未如他先前那般一头头上去压服,而是一口气分了四道烟柱下来,分别往那四头龙鲸身上压去。
那海浪之下方浮现出数个暗影,便遭那烟气迎头痛击,几声闷响之后,便被其牢牢压到海chuáng之上,一时竟然动弹不得,顿时有人轰然叫好起来。
黑面道人坚持了一刻之后,脸sè已是涨红了,手脚也在微微颤抖,那品评道人跃过来看了几眼,随后冲他点了点头。
黑面道人心神一松,“噔噔”倒退几步,脚下一软,差点坐到在地,取了绢帕出来,擦了擦头上汗水,长出了一口气,暗呼侥幸。
他虽是一气压服了四头龙鲸,看似比之先前强出了许多,但实际上他却是占了些便宜。
他并未等到那些龙鲸活络了血脉,恢复气力之后方才动手,是以严格来说,他的丹力并不足以压服这四头龙鲸,不过他丹成之品又不高,也无人有意说破,那几位真人自是不会与他计较。
杜若愚赞道:“好好,丹成六品,能压服四头龙鲸,也算难得了,足见其平rì里勤修苦练,若按着这韧劲下去,也有成道一rì。”
他看了一眼郑宏图,笑道:“适才既然师兄有赐,师弟我也不可后人,来,把我曾用过的法剑拿来,赐予此人。”
立刻有弟子应了,捧了一柄垂有杏黄流苏的法剑下去。
黑面道人接过此剑之后,不由大喜,连忙拜谢道:“多谢杜真人相赐!”
他下来之后,却是轮到那徐中流了,那品道道人目光往他这处看来。
徐中流来到崖上看了几眼,他沉思片刻,最后摇头对那品丹道人言道:“弟子上去便是再使力,却也比不过寇师弟了,上去徒惹人笑,还是不试了。
黑面道人闻言一怔,面sè惭sè道:“徐师兄,我……”
徐中流一笑,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就自飘然去了。
那封氏族长封海清见了,颌首道:“我世家弟子,果多是品行高洁,有自知之明之辈。”
这声音不高,传到那侧龚长老耳朵里,他嘴角扯了扯,不由哼了一声。
封海清也不理他,而是转首看张衍,突然言道:“张衍,我世家弟子已下几人,你何不也去称量称量丹力?”
他这声音出来后,却是隆隆大振,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再次把目光集于张衍身上。
张衍笑着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封真人,怕还不是时候。”
封海清曾听杜,郑两族中人言,这张衍或是丹成六品以上,眼下方是品了下三品,许是还能在撑得住,因此也不多加催逼,呵呵一笑,眯眼道:“那老夫边等着了。”!。
第十六章 比丹较力
寇、许二人下去之后,又有数名弟子按捺不住,亦是跳下场去称量丹力。
他们也是各自暗含攀比之心,这些人俱是丹成六至五品不等,但也皆有自知之明,不敢拿海下龙鲸试手,只是在那yīn阳铜鱼上做文章。
张衍仔细看过,发现这些弟子皆是十二巨室门下,而四十六名门,二百盛族中人却是一个未见。
这倒不是名门盛族之中这十年来并无杰出弟子,而是因为十二巨室皆是千年大族,蒂固根深,似这可令门下族人等扬名显威的法会,自是不愿族名差了一等的世家弟子插手进来。
此时又有一个人上来,这人长得矮小痴肥,留着两撇鼠须,眼珠子又小又亮,样貌很是滑稽,上得云头时,因为身体圆不溜丢,倒像是一只肉球滚了上去,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这人虽是长得丑陋,但倒也不在意他人取笑自己,一步三摇来到那些铜鱼面前,绕着转了两圈之后,嘿嘿一笑,将心诀一引,大团烟气从两笼袖中喷出,凭空一旋,罩定三十六只铜鱼,道了声:“起来吧!”
在这一声大喝中,他吸气往上一提,竟是轻轻松松就将这三十六只铜鱼摄起。
做完此举后,他面上神sè不变,显是游刃有余。
场中顿时传来一声惊呼,不只是云上几位真人,便是一些低辈弟子也能从他那举重若轻的模样上看出来,此人距离那化丹二重境已是为时不远了。
封海清白眉微动,道:“哦,丹成四品,好,且丹力已是打磨得老辣圆融。不见瑕疵了,此人是谁?”
杜若愚笑着插言道:“这名弟子我倒是知晓。听闻乃是艾氏门下。虽则貌相古怪,但倒也有几分本事。”
艾氏自然是指安丰艾氏,在十二巨室之中排名最末。
张衍闻此言,心中一动。安丰艾氏?当初下院之中,艾氏门下的艾仲文倒也与自己有几分交情。如今二十年过去,此人想必也应来得上院了。
封海清捻着胡须点头道:“我世家人才辈出,自当大兴啊。”
在座几位真人纷纷点头赞同。
那矮胖道人称量了丹力之后。得意洋洋看了周围。这才驾云而走,只是此时,却再也无人敢因相貌而小视于他。
只是他已是丹成四品,若要能将其压过,非要丹成三品之上不可,是以自他离去之后。一时倒也无人下场。
郑宏图目光侧过,移到了张衍身上。对他和颜悦sè地言道:“张师侄,可有意下去品丹否?”
张衍笑了笑,诚恳言道:“郑真人,如今时机未至,我若出场,恐其后无人矣。”
封海清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暗暗讥嘲:“不过是大言炎炎之辈。”
他戏谑的目光有意无意撇向龚长老,不过后者似是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聋子瞎子,是以只当未曾听闻,丝毫不向这里看上一眼。
郑真人微微一笑,不再多问,在他看来,张衍只是在死撑而已,不过这也无妨,由得他去,今rì落得就是师徒一脉的脸面,叫诸派弟子好好看一看他们世家诸族之中如龙似凤一般的后辈俊彦。
他事先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张衍或可能丹成三品之上,但经过反复思量之后,觉得这个可能xìng实在太小。
别的不提,只看溟沧派中,百年之内也不过只有宁冲玄一人丹成二品,可见这是何等艰难。
至于丹成一品,他根本不会去多想。
这并非是他过于武断,而是因为修士炼药化丹之时,总会遇上“损真”这一关,或许是因为真火不够,或许是那药xìng不足,也或许是上三药缺失,总之任你怎么天资横溢之辈,凝丹之时总要遇上这样那样的疏漏,似是天心有意设阻一般。
溟沧派自开派以来,只有两个人丹成一品,除却开派祖师之外,另一人也早已不在此界之中了。
场中又等了许久之后,见还是无人下场,那始终在饮酒的美服少年一脚踹开桌案,喝道:“循哥儿,看我替你出气。”
他身躯一跃,化作一道烟云飞出天楼之外,往那高崖之上一落,双手往后一背,抬首向张衍这处看来,大声言道:“张衍,你也是真传弟子,为何无胆来称量丹力?那你可是心怯了?你们师徒一脉俱是如你这般藏头缩尾么?本人今rì站在此处,你可敢下来与我比过?”
郑宏图目光闪动,呵呵一笑,转过身对张衍言温言道:“张师侄,休听他言,这是我那侄孙郑婴,他向来狂悖,你无需理会他。”
张衍却是淡淡一笑,道:“既然这位郑师兄要与在下比试丹力,我自也不好让他扫了兴。”
“哦?”
郑宏图等几位真人对视了一眼,张衍几次三番推拒,他们都是以为他会一直忍气吞声下去,虽然嘴上不服输,但却也不会下场了,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应下了。
郑宏图看张衍那副镇定模样,微一皱眉,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暗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忽略了,但事到如今,却也多想无益,因此立刻将这心思抛却一边了。
龚长老也是诧看来,先前他还以为张衍也是受逼不过来此,估mō着后者是打定主意不愿下去品丹,这倒也是个对策,至少不用丢两次脸,可没想到张衍倒当真敢下去,莫非是……
他心中一动,喝酒的动作也不由慢了几分,目光在张衍身上来回巡弋。
张衍既已应下,便毫不拖泥带水,把衣袖一拨,化一道剑虹下了云头,到了郑婴面前站定。
崖外上万弟子见他下去,皆是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高崖之上的二道人影。
一时之间,天地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郑婴上下看了张衍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有胆。我今rì……”
张衍一挥袖,打断他道:“口舌之辨无益。手底下见真章。郑师弟,请吧。”
他出外寻药二十载,经历过诸多生死杀伐之战,便是元婴真人也曾斩杀。是以这一句话出来当真是凛然生威,如金石铿锵。先声夺人,自有一股不容违逆的慑人气势。
两相比较下,郑婴纵然天资聪颖。但却从未曾在外历练过。却是显得稚nèn了许多,在张衍一声呵斥之下,气息顿时为之一虚,堵得下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闷哼一声,避开张衍目光。微有恼意地走到一边,冲着下方发泄似的大喊道:“开锁。开锁,俱都给我开了!”
围观众弟子霎时惊呼一片,需知这海下如今共有九头龙鲸,这郑婴竟要一次放开,莫非是有一举降伏这九鲸之力?
这却不是一般修士所能做到的了,一时岸上鸦雀无声,都是紧紧盯着直看。
九只绞盘一起转动,闷声连响,震耳yù聋,不一会儿,那锁链便俱已松脱。
九头龙鲸放出,这是何等威势,这海面之上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仿佛被挤碎了一般,轰然大响,霎时间浪沫滔天,惊涛卷岸。
只是过了片刻,张衍与郑婴所站的高崖之下也隐隐传来震动之感,原来这崖壁正被那九头凶兽反复撞击,嘶鸣之声一阵急过一阵,似是要其坍塌泄愤一般。
崖外那些尚不能飞遁的弟子听闻这骇人声势,俱是脸上变sè,战战兢兢。
郑婴倒是不屑似那黑面道人一般占便宜,待下方海浪高涌,龙鲸尽情舒展开身躯之后,他冷笑了一声,先是斜乜了张衍一眼,这才把身躯一抖,身上烟气喷涌而出,化作九股,往下方落去。
这九道烟柱一入海中,便各自寻了一头龙鲸,往那庞大身躯之上就是一按。
这烟气看似轻柔飘忽,却如有万钧之重,海水骤裂,压得九龙龙鲸不停往下急坠,这些凶兽猝然遭袭,顿时怒吼挣扎起来。
郑婴哼了一声,脸上拂过一抹嫣红,手中法诀一起,腰脊一tǐng,开声大喊,只闻轰隆一声闷响,仿佛天摇地动,这九头龙鲸竟被他一气按到了水底之下!
他身形笔直地站在崖上,一动不动,只剩衣衫在狂风之中飘扬。
过了须臾,那下方海水虽则仍在涌动晃dàng,却也瞧得出已是渐渐平复。
而在崖上众弟子看来,仿佛郑婴一个人便将那如沸海水,泼天巨浪〖镇〗压了下去,都是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修道到了这一步,竟然可以以一人之丹力生伏九鲸,这是何等神威!他们都是心旌摇dàng,震撼不已。
那玉霄派田真人此时也微微动容,沉声道:“此子是郑真人族亲?果是不凡,丹成三品却能压服九鲸,丹力甚为可观,若再加以勤修苦练,大道可期。”
郑宏图在那里抚须含笑不语。
世家大族之中,似这等丹成上三品的弟子,只要不出了什么意外,定能成就元婴的。
龚长老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原本见张衍下场时,他还有几分期盼,可是看到此处,却是彻底没了念想,只剩下摇头叹息。
需知上三品与中三品虽是一线之隔,但却是一条巨大的鸿沟,所能驾驭的丹力相差何止数倍之多。
且看郑婴这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定是早已成丹,只不过先前蛰伏不出,直到如今方在人前显lù锋芒,暗中不知道修炼了多少时rì了。
与郑婴一比,张衍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占优势。
那品丹道人上来看了几眼,对郑婴言道:“丹成三品,你不错,你可收手了。”
郑婴嘿了一声,把烟气一收,随后转过身来,挑衅似地看向张衍,那神情中,自有一股傲然之sè。
张衍一笑,转过头来看向下方,目注那九头正被再度锁起的龙鲸,眼中lù出了思索之sè。
这举动,落在了他人眼中,却是以为他lù怯了,原本还有几分期待之人都是摇头放弃,多数人却都是在准备看他的笑话了。
几位真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浮现出了笑意。
龚长老侧过脸去,有些不忍看了。!。
第十七章 万浪千礁齐踏破,长生无悔笑蹉跎
张衍之所以不做声,那是因为适才郑婴珠玉在前,他自是不能如此人一般,简单将这九头龙鲸压服,那也太过无趣,思忖了片刻之后,他便有了主意。
郑婴脸上浮现戏谑之意,休看他适才降伏龙鲸时不见如何吃力,可那是因为他sī下里不知辛苦磨练了多少回的缘故,不是随意换了一人上去便能成功的。且他一口气压服了九头龙鲸,便是比之丹成二品的修士也是不遑多让。
在他想来,自己苦修多年,方才换得一朝扬名,张衍凭什么与他争?又拿什么与他争?
崖外诸弟子之中,有些是来自元阳、太昊,玉霄等派的弟子并不识得张衍,因此纷纷好奇打探起他的来历来。
这时候,自有溟沧派中那些世家弟子将张衍过往事迹——道来,引得低呼连连。
不过这些世家弟子倒是并不介意,在他们看来,这怒浪岩上,就是张衍折戟沉沙之地,那么过往种种不过再是绚烂多彩,也不过是为今rì所做的陪衬而已,此人越是厉害,便越是能反衬世家之高明,过得今天,这一切都将被踩在脚下,成为过眼云烟了。
那品丹道人看了张衍一眼,见他目注下方不语,还以为他在为难,便主动挪步上前,道:“要锁上几头,你与我说来。”
张衍摇头道:“不必锁了。”
品丹道人先是一怔,随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点了点头,退开一旁。
张衍目芒一闪,他伸手一指,一道烟气便从指尖之上飞出,直向那海中探去。
只是这烟气细如蛛丝,一线而落,几乎让人不可察觉。
品丹道人眼皮微微一跳,他被选出品丹,自是也有眼光的,这道烟气至jīng至纯,毫无瑕疵,由此看来,这张衍丹成之品显然不是原先传说中那般简单,不过将烟气聚于一处,未曾散布开来,自是不能以常理判断,是以他只是紧紧盯着,并没有妄下断语。
这烟气入海之后,便攀附到了一头龙鲸身上,霎时一张,在其庞大身躯之上绕了几圈。
张衍微微一笑,手指一个勾动,那头龙鲸本是凶暴之极,力大无穷,在海上兴风作浪,可是被他这么轻轻一拽,居然身不由己地跟着晃了两晃,惊惶之中,便奋力扑腾起来,这一片蔚蓝海水,顿时如同煮开了一般。
张衍面sè不变,再一催力,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这头长有十五丈的龙鲸如同被鱼钩吊住一般“轰隆”一声,就窜出水面,被猛然提了上来,它拼命摇晃身躯,嘶鸣阵阵,试图摆脱束缚,可任它怎么挣扎,也是逃脱不去。
这景象看得围观众弟子都是啧啧称奇,不过也有许多人不以为然,显然并未觉得这有多少难度。
郑婴看了几眼,冷嗤出声,嘲弄道:“张衍,你只会卖弄这些小伎俩么?”
几名真人眼中倒是lù出几分讶然,随后又是一丝了然之sè。
原来是换个huā样!
这张衍倒是聪明。
毕竟先前品丹,都是将那龙鲸压服在海底之下,可那终究没有拉拽起来使人来得一目了然,令人难以忘怀,此举至少能在场白上胜出不少。
这张衍能在这关头上想出这个法子,倒也不失为急智了。
而且拖拽这龙鲸上来,看似简单,却对丹煞驾驭之力也是要求极高的,稍一疏忽,那便是丢人现眼,换了他人而来,就算是有这个想法,也未必有这个胆子付诸实际。
郑宏图冷眼看着下方,这张衍倒也有几分门道,倒也不负他的名声,不过也技止于此了。
称量丹力,终究是观那丹成之品,却不是来卖弄这些小聪明。
然而那品丹道人却是面sè凝重,如此近的距离内,他看得清清楚楚,自始自终,那龙鲸都毫无反抗之力,任凭对手摆弄,似乎当真如一条小鱼一般被钓了起来,而张衍却是连眼皮都抬一下,那等轻描淡写地模样,显然是犹有余力。
品丹道人眼神复杂,如果张衍只是将全身丹煞毕集而起,于一处运使,那倒也不算什么,可若此人是随手为之,那便太也让人心惊了。
正在此时,张衍突然一笑,随手手上一松,把这头龙鲸复又扔了下去。
郑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声,以为张衍是支撑不住了。
他这一笑,也是引得满场都是讥笑之声。
张衍却丝毫不去理会此人,适才他只是感受一下一头龙鲸究竟有多重,虽然他毫不怀疑自己能轻松力压这九头龙鲸,但也不确定自己真正能做到哪一步。
只是接触下来后,他有一个感觉,轻。
太轻了!
那么,接下和……、
张衍稍稍吸气,随着这一口呼吸,郑婴和品丹道人突然心中涌起—股强烈的不安,他们只觉得崖上散碎沙砾在微微跳动,似是有什么惊人力量正在酝酿一般。
坐上云榻之上的郑宏图突然脸sè一变,身体往前倾去,紧紧盯着下方。
封海清与杜若愚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大皱,那玉霄派的田真人和少清派的胥真人也是神sè微动。
龚长老身躯一颤,双目jīng光爆shè,脸上一阵jī动,霍然站了起来。
只见那千仞崖之上,忽有一道白雾自张衍身上遽然冲天而起,这股磅礴烟气雄浑无shì,直有撼山拿岳,掀动四海之气魄!
轰的一声,烟尘滚滚,飞沙走石,那品丹道人和郑婴两个人俱是稳不住身形,被一股狂流排dàng了出去,连连退了数十丈方才站稳身形,两人脸上俱是骇然变sè。
这似笼天遮地般烟云忽而一散,随即化作一只皑皑擎天大手,五指张开,伸入云中,似要捉rì拿月一般,随后手腕一翻,覆掌下来,就往这片深海里探去。
一声闷雷巨响,海水溢涌而出,那九头龙鲸,一个不落,竟都被他一把抓了起来!
“这这这……”
怒浪岩外上万世家弟子皆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在烟云大手之中拼命挣扎,如同九条泥鳅一般的龙鲸。
封氏族长封海清眼皮舌眺,手指微颤,惊怒道:“这,这张衍难道是丹成二品?”
郑宏图脸sè难看,心中羞怒,只此一抓,便是远远超出那郑婴所为,这张衍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连他也骗了过去。
只是他们若以为这就算完了,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张衍似是犹觉不够,他一个纵跃,飞身而起,在虚空中站定,目视下方,随后猛然发出一声长啸,其音绵绵不绝,jī海水一阵摇dàng,那烟云大手陡然一震,竟再度往上提去,捆缚九鲸锁链一阵哗哗大响,霎时被绷得笔直!
“他想干什么?”
“哗啦”一声,郑宏图惊得耸身而起,连面前的桌案被推翻了也自不觉。
“咔咔咔咔咔咔……”
石屑粉落,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中,原本深入坚石的中锁链竟被一节一节生生拽了出来,九只龙鲸也承受不住这等巨力,被缚身上的金锁勒得悲鸣吐血,顿时腥气四溢。
张衍大喝一声,声震四野,烟云大手倏尔向上一拔“轰隆”一声雷霆大响,石垒崩裂,那金环锚头竟被一下连根拔起!
崖外上万弟子,在这等场面之下只觉身心颤栗,足下发软,几乎要坐倒地上。
张衍在空中负手而立,大手撑天,九头龙鲸在握,朔风过处,身上道袍飞扬yù裂。
郑婴全身都在哆嗦,面sè惨白如纸,眼中也不知道惊惧还是惶huò。
张衍却是理也不理他,而是回过首,向那世家诸多修士望去,这行人纷纷闪避他的目光,他抬手一指那摆在云榻托架上的“离源jīng玉”大声喝道:“我yù取此物,有不服者尽可上来比逮……”
他环视一圈,道:“谁人上来?”
满场寂然无声。
张衍一皱眉,又问了一句“谁人上来?”
郑婴嘴角溢出了鲜血。
张衍提起气息,再度大声喝问了一句,隆隆震动“谁人上来!”
他连喊三遍,却是无人应声!
张衍轻轻一笑,心神一动,将九头奄奄一息的龙鲸往那滩涂之上一扔,随后飞身上了云榻,当着几个真人之面,一挥衣袖,便将那“离源jīng玉”取走,他哈哈大笑一声,纵身而起,化一道浩然烟云倏然飞空而去。
郑宏图,杜若愚、封海清三人俱是面sè铁青,默然无语。
此时却听那云中隐隐有声音传来,道:“百炼功成道家果,乾坤自在手中握,rì月轮转星流火,瞒天夺寿劫法螺,万浪千礁齐踏破,长生无悔笑磋驼!”
此时忽然一声哈哈大笑之声传出,郑宏图等人不禁转首看去,却是龚长老站狂笑起身。
他如今只觉扬眉吐气,云开雾散,xiōng中块垒尽去,先前种种憋屈郁闷尽皆在笑声中肆意放出。
他撇了这几人一眼,又是一阵得意大笑,亦是宽袖摆动,负手飞身离去。
怒浪岩前死寂无声,这上万世家弟子皆是失hún落魄,一片残云惨淡之象。
郑循失神坐在飞楼之中,嘴chún哆嗦,喃喃念道:“力拔九鲸,丹成一品,力拔九鲸,丹成一品……”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浮游宫中论去留 胸中早有锦绣藏
溟沧派自昔年大变之后,玄门世家一举凌越于师徒一脉之上,然自三泊湖妖除尽,师徒一脉便复起振作,又重有力压世家之势。
百数年来,世家已远无当年戳力齐心之局面,面对师徒一脉咄咄来势,形如一盘散沙,这二十载以来,已被掌门真人秦墨白连连打下数个玄门世家。
有感于此,为挽回不利局面,由门中五大姓暗中推动,十二巨室出面,再启品丹大会,只为扬名显威,再聚人心。
原以为此番定能稍压师徒一脉气焰,怎奈师徒弟子张衍睥睨群伦,以一品金丹之威力拔九鲸,于法会之上力挫诸多世家真传弟子,致使品丹法会最后落寂收场。
法会散了之后,郑、杜、封三位真人回转族中,便闭关参玄,不见生人。
此事一经传出之后,整个山门哗然而动,惊震万分。
需知溟沧派万载之下,有此成就者寥寥可数,顿时引得人人为之侧目,深思暗忖有之,感佩jī昂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jǐng惕敌视者有之,如许种种,都是各怀机心,山门之下,已是暗流汹涌。
然则此事也在东华十大派中遍传,皆知溟沧派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艳,震烁古今的真传弟子。
怒浪岩法会五rì之后,溟沧派中,悠悠钟磬之声传遍山门,只是与往常不同,此声却是响自天门之上的玉磬金钟,门中地位稍高者,立刻便知这是掌门真人召集门下四位弟子。
浮游天宫中之云光飘渺,霞sè一片,异香袭袭,祥光瑞霭冲云dàng岚。幻芒灵动。
大殿之外一声磬响,却是一个金服高官。chún红齿白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四大真人之一的孙至言。
他微带笑意步入大殿,目光一转,见孟真人早已坐定大殿下座首位,玉面大耳。眼帘微闭,颌下黑须垂xiōng。一派威严方正,忙稽首道:“见过大师兄!”
孟真人双目睁开,颌首道:“孙师弟。你来了。”
孙真人收礼而起。往那最末蒲团上一坐,他方yù开口,孟真人却摆拂尘一摆,道:“自有掌门恩师做主。”
孙真人点了点头,便端坐不动。
不多时,外面两声磬响。朱真人和颜真人一前一后入了大殿,见了孟真人。稽首道:“大师兄。”
孟真人微微欠身还礼,道:“两位师弟不必多礼。”
朱、颜两位真人又对孙真人点了点头,便在各自蒲团上坐下,也是不言不语。
候了半个时辰之后,心中无由作响,立刻抬头看去,却见是一道分身化影已然坐在玉台之上。
四位洞天真人立刻肃容敛衽,一齐站起,稽首道:“弟子恭迎掌门师尊。”
那光影之中有一把温润声音响起道:“诸弟子不必多礼,回座去吧。”
四位真人又施一礼,重又归位,正襟危坐,都是一幅聆听教诲模样,不敢有丝毫失礼。
掌门真人温声言道:“唤尔等前来,是为真传弟子张衍,尔等心中也应有数。”
场中默然一片,半晌,孟真人对着掌门真人一礼,出声道:“恩师,徒儿有话要说。”
掌门道:“你且讲来。”
孟真人面容一正,看向三个师弟,放平声音道:“那张衍丹成一品,为我山门之中千年以降第一人,此乃是我溟沧派之幸,历代祖师在上,想必知晓此事之后,也是心怀大慰,是以依徒儿之见,当立刻赐下玄功妙法,大道真传,助其再上层楼。”
朱真人一听,却是皱起了眉头,掌门真人洞若观火,道:“至星,你有何话要说。”
他又看呵呵一笑,道:“今rì小聚,并无拘束,尔等若有话,但说无妨。”
朱真人忙施礼,道:“恩师,徒儿以为,大师兄之言虽有道理,那张衍丹成一品,也应有所下赐,只是他二十载在外寻药,如今方才回转山门,寸功未立,这个时候下赐功法,怕是会引得门中弟子不服,以至互生龃龉。”
颜真人也是开口道:“朱师兄所言极是,且张衍成就一品金丹,难免滋生矜骄之心,是以依徒儿之意,当择一小寒界,令他闭门修行,一来可暂息风bō,二来也可助他修持心xìng。”
孙真人冷笑道:“颜师兄,你此话何意?弟子丹成一品,乃是门中幸事,不说下赐赠赏,又怎能去那等荒僻寒漠之地,这岂不同等于惩戒流放?”
颜真人不慌不忙回答道:“不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张衍看似风光,实则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不知背后多少别有用心之人,需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丹成一品何等不易,他入小寒界中修行,正可顺势脱身而出,明则贬斥,实则能避开那些诡心毒谋,此乃拳拳爱护之心,师弟切不要妄加揣测,误会为兄之意。”
孙真人微微皱眉。
孟真人抚了抚三缕清须,沉声道:“颜师弟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张衍如今在世家在眼中说是众矢之的也不为过,但入小寒界却也不妥……
他起手一拱,道:“恩师,徒儿以为,可将那赏赐暂时压下,不过三年之后便是门中大比,且传法旨下去,只暗中赐他一本功法,令他在门中好生修行,不可随意招摇,待大比之时若能展lù峥嵘,到时便可一并提及,此举也是名正言顺,不怕门中弟子不服。”
此话一出,朱,颜两位真人亦是点头赞同,孙真人也是不再出声。
张衍丹成一品,便有望夺那十大弟子之位,但眼下他们正想着如何在大比之上对付世家,若张衍突然横插一杠进来,那么先前许多布置便要推到重来,会引起诸多变数。
这四位真人虽是暗中较量,但一动不如一静。自也不希望原先的先手落空,因此少有的达成一致。
尤其是在孙真人看来,张衍乃是真传弟子,如今丹成一品,比之宁冲玄更有资格先成为十大弟子,因此他心中也有所顾虑。
而如今孟真人却是先将赏赐赐下少许,安抚于他,令其先安稳上几年,腾出位置来,让宁冲玄夺那十大弟子之位,此举也算最大限度兼顾了几位真人先前所谋。
见四人已商量稳妥,掌门真人便一锤定音,道:“那此事便暂时如此安排了,张衍之赐,压后再议,自今rì起,尔等各坐洞府,自门内大比之前,不可随意外出,若有违者,门规处置。”
四位真人一起站起,道:“谨遵师谕。”
掌门恩师之命他们心中也是有数,如今张衍搅乱了玄门世家的品丹大会,虽是使得世家颜面大失,但实则却是未损分毫,还不是穷追猛打的好时候,正要收敛剑锋,待到那门中大比之时,再一并解决。
冷藏张衍,正是要向世家传递一个信号,无疑与其提前冲突。
掌门真人一摆手,道:“下去吧。”
四真人齐声道:“掌门师尊,我等告退。”
待四人走之后,大殿之上人影一闪,一个威猛老者走了进来,他狐疑道:“秦墨白,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这样岂不是寒了那张小子的心?如此良质美材,你若是不会雕琢,我就要替你师傅好好教训教训你。”
秦墨白微微一笑,道:“北冥叔叔切莫动气,此子心思灵通,早知此事过后,必定风头太盛,是以也有意一敛锋芒,我此举不过是顺遂了他的心意罢了。”
“嗯?”
威猛老者想了想,却觉得头疼起来,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便走了出去。
溶烟岛,烟尘蔽rì,星火流空,伸手不见五指。
火啸宫中,一名白衣道人端坐云榻之上,此人薄chún鹰目,眼神凌厉,手背如女子一般白皙,正坐在那处看着手中飞剑传书,半晌,他漫不经心道:“丹成一品?嗯,倒也有几分意思。”
封臻跪伏在他面前,他伏低身子下去叩了一个头,道:“恩师,那张衍若是不成,rì后必成大患,且他害了涂师弟和万师弟两人的xìng命,殊为可恶,徒儿每每想起此事,便心中悲痛,不能自已,师尊一定要替他们做主啊。”
白衣道人淡淡言道:“涂师弟和万师弟,那又是谁?”
封臻闻言心中一凛,噗通一声跪下,道:“徒儿该死!”
头上冷汗涔涔而出,他这师傅乃是门中十大弟子之一,又岂能不记得座下弟子,之所以如此说,分明是看穿他心意,是以出言敲打与他。
白衣道人“嗯”了一声,拍了拍膝盖,道:“你是化丹一重吧?”
封臻低头道:“是。”
白衣道人一挥手,道:“门中大比在即,你若有意,自可在大比之上为师弟报仇,就如此了,你下去吧。”
封臻直觉嘴中发苦,明明是自己想着撺掇恩师去对付张衍,可最后怎么变成了自己去为万彰,涂宣之流出头了?
可是这师令交代下来,他又不得不从,值得无奈接下,道:“谨遵师命。”
“嗯。去吧。”
封臻叩了几个头,面上还不敢作出愁眉苦脸之sè,暗暗叹了一声,便夏小心退了下去。
白衣道人把书信随手一扔,此信纸便化作飞灰而去,他自语道:“丹成一品?先过了‘壳关”再言其他吧。”
他一挥袖,便化作一团烈火飞烟,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
……-!。
第十九章 道书入手 法力真印
五rì之后,昭幽天池之中,有功德院中长老到来,这是奉了掌门真人之命,要将门中一本修道功法传予张衍。
原本功德院中长老个个德高望重,资辈甚高,若是弟子得了立下大功,便是要上功德院换功诀法器,他们也总要拿捏一番,便是真传弟子,如果稍有不敬,便不会给你好脸sè看,更无有亲手将功法送上门去的道理。
但此次因掌门真人特意关照,不许将下赐法门之事泄lù出去,是以只得选了一名长老来此走上一遭。
张衍先前已收到了飞剑传书,是以早早便在洞府之内恭候,来者一踏入大殿之中,他却意外发现,此人居然还是一位旧识,便笑着稽首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龚长老,快请上座。”
龚长老哈哈大笑,大步而来,起手还礼道:“张师弟,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啊。”
张衍打量了一眼,多rì不见,这位长老红光满面,满头半黑半百的头发如同染上了一层油蜡一般,光可鉴人,jīng神之好,无以复加。
张衍在品丹大会上大大扫了玄门世家的脸面之后,龚长老就把积累了百多年的郁气都给放出来了,大大的长了一把脸,xiōng臆之中更是舒坦无比,因此他得知此事之后,便主动请缨,yù将这门下赐功法亲自送到张衍手中。
两人寒暄落座,龚长老笑呵呵地言道:“门中五功三经,共是八门功法,以老夫来看,交予师弟这门功法高深艰涩,溟沧派自开派以来,也甚少有人修行,不过掌门真人自有考量,轮不到我这个半死的老头子前来置喙,但修行之中,若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却可去那小寒界中一行,当有所获。”
张衍若有所思道:“小寒界?
龚长老神sè认真,点头道:“正是,小寒界!”
溟沧派中除了龙渊大泽之外,另有先贤大能开辟而出的数个小界洞府,这小寒界便是其中之一,此处原来是历代弟子参关闭死之所。
修士功行到了一定关隘,或觉自觉寿数无多,试图突破境界,那便可入此处潜修。
小寒界中有条不成文的立规,若是于界中参悟本门功门,都要在所居洞府之中写上过往修炼之的心得体悟,刻作文字,以备后来之人参详查阅。
龚长老看到这门功法极难修习,是以特意告知张衍,若是实在没有头绪,可去小寒界中寻觅先人留下的述言,不管有用没用,总能有几分助益。
张衍想了想,明白这是这位长老的一片好意,便站起身,拱手致谢道:“多谢龚长老提点。”
“哪里,哪里。”
龚长老也是笑着站了起来,张衍谦虚有礼,丹成一品之后,却并无一点心高气傲之意,这极对他的胃口,而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玄门世家弟子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探手入袖,取了一只牌符出来,交到张衍手中,温声道:“那看守小寒界的袁长老与我颇有几分交情,你若有疑问,可随时持此牌符来寻老夫,我带你去见他。”
张衍大方收下,拱手笑道:“长者赐不敢辞,翌rì有闲,当上门拜访龚老。”
龚长老又是一阵开怀大笑,言道:“好好,老夫那处陋居,虽无美姬妖妾,燕舞莺歌,但灵果佳酿却有的是,我一人独饮也是无味,你若能来,我当开门相迎。”
龚长老与张衍攀谈了一会儿,借口有事,将那盛放功法的玉匣往桌案上一放,便告辞离去。
龚长老走后,张衍坐了片刻,随后拿起玉匣,掐指运起法诀,眼前阵门立时变幻,lù出一方大门来,他起身往前一步,便自落入主府之中。
他往那玉榻之上盘膝坐定,便将那玉匣拿到面前,掀开盒盖,其中鲜红软绸之上,lù了一枚玉简出来。
他微微一笑,伸手将此物持在手中,稍一催动,灵气往里探入,只一个运转,便化作一张金亮闪闪的符箓,往他眉心之中就是一跳,霎时间,自有无数符箓文字从脑海之中闪过。
此功法名为《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乃是溟沧派中五功三经之一。
五功三经中的“五功”是分别对应五行相属的法门,门中弟子有专一习练的,亦有兼修旁顾的。
而“三经”则并不注重相属,人人皆可习得。例如其中《云霄千夺剑经》,乃是专修剑道之法,浑身法力如何驾驭,莫不是为配合剑法而修。
而这本《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为溟沧派开派祖师所传,乃是少有的一本能自行推演“法力真印”,大道玄功的上乘法门。
修士到了化丹境界之后,第一步便是要吞食天地秀气,万物jīng粹,地脉煞灵,从而炼化丹力,直至丹力长无可长,增无可增,此时便需奋力打破“壳关”,如此便可踏入那第二重境界。
到了这一重境界之后,便需凝聚“法力真印”。
此印乃是修士rì后成婴关键,若是丹力不足,气息稍聚即散,根本不足以稳固真印,那结婴一事便无从谈起。
这也是为什么下三品弟子终生无望再进一步的缘故。
凝聚法力真印本是一大难关,但若一个门派数千上万载的传承下来,师徒之间如功法相同,那长辈可为晚辈弟子传一枚“真印种子”入丹,弟子借此便能凝聚法力,省去了许多mō索功夫。
但此“真印种子”因为长辈所赐,所以并不能和弟子自身完全契合,是以待弟子法力稳固之后,仍需调理气机,将长辈真印慢慢化去,融合,最终再成就自身真印。
在此过程中,先前演化那枚真印之时所蕴丹煞若无法尽数转为己有,便会造成丹煞外泄。
这也是为什么当rì张衍在英罗岛上见到荀长老时,此人行走之间一副山摇地动,风火喷涌的场面,这是他在将那些无法吸纳在体内的煞气散去。
可玄门世家那又不同,长辈与后辈弟子血脉相连,若是修习功法一样,再加上成丹之品接近的话,那么所传下的真印之种便能近似完满的契合,浪费的煞气自是稀少,如此一来,未来成就也就越高。
在此一方面,玄门世家却是稍胜师徒一筹。
而张衍丹成一品,几乎无有前人之路可寻,可没有人可以助他,是以只能靠自己去凝聚法力真印,是以他一回山门,就瞄上了这本《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
张衍最怕的便是修行之时无有头绪,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然而有了这部功法之后,就能为他指明大道方向,知道脚下之路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休看如此简单的一步,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这门功法之所以修习之人甚少,那便是因为习练不易,练此法者需会推演蚀文,又要能阐明道理,然而世间懂得蚀文的有不少,但是真正说得上jīng通的,又愿意埋头深研的却是少之又少,是以这一关就拦死了许多人。
然而此还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推演盘算如何凝聚法力真印,此过程中不知要耗磨去多少时rì,特别是若走上了歪路,那前番所耗费的心血便是全功尽弃,需推到重来,运气不好,便是练到老死,也不见能练成。
是以除了那些有大毅力,大恒心,大智慧之人外,多数都在此经书面前望而却步了。
然而张衍却是不惧,有了这门功法指明道途,有了明确方向,那些细枝末节之处他自可以用残玉推演,两者可谓相得益彰,互补长短,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不过眼下,他最需解决的却是“壳关”,就是阻拦化丹修士成就大道一座难关。
修道人丹成品阶越高,则此关越是牢固,便越是难以撞破。
通常丹成下三品的修士最是容易跨过此关,然而却会卡死在法力真印一途上,因此闯过去了也并无大用,终其一生,也是在化丹二重境上徘徊,再也不得寸进。
中三品则略难,而上丹成上三品最为难破,张衍丹成一品,自是难上加难,这也是万事万物造化奇妙,这世间冥冥中自有天数运转,没有完满无缺之物。
不过若能一步跨过去,撞开这天地枷锁,那么rì后成就,也是远远凌驾于他人之上。
张衍自信一笑,心中却是升出一股舍我其谁的气概来!
如今有了《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再加上手握残玉,若是连他也找不到那撞破“壳关”之法,那么这世上便再也无人能够成功了。
这时,那小壶镜中一阵晃动,其中有声音传出道:“老爷,山门之外,有一名自称北辰派前来的修士,yù要拜见老爷。”
“北辰派?”
张衍把手一挥,这镜面之上就浮现出那人身影来。
他看了一眼,见那修士三旬左右,颌下留着短髯,正耐心立在山门之前,身后跟着数十人,不是女shì便是力士,便笑道:“原来是严振平严道友,镜灵,请他入大殿安坐,先命商裳前去招呼,我稍候便去与他相见。”
……
……!。
第二十章 严氏赠礼 九城择徒
张衍丹成一品之事传遍东华之后,严长老自是也有所耳闻,他与张衍sī下有盟,不能不有所表示,遂第一时间命自家孙儿带了不少贺礼前来恭祝。
严振平入了大殿之后,自有鱼姬美人上来端上茶水,他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只觉齿颊留香,清心润脾,双目也是一阵明亮,似有一双轻柔小手轻轻将休内灵机一个拨动,调理气脉,在经脉中走了一圆后,他jīng神顿觉一振,便是饮惯了天下名茶的他,也不由得脱。赞了声:“好茶!此茶何名?”
两旁鱼姬美人咯咯一笑,道:“此茶何名,奴婢也不知,只知是老爷sī藏,尊客可稍后问过老爷。”
此茶乃是桂从尧昔年所留,数量颇多,张衍便拿来招待客人。
这洞天真人平rì所饮之茶自是非同凡响,也难怪严振平惊叹出声了。
严振平又品了一。,点了点头,放下茶盏之后,便四处打量。
心中羡慕不已,到底是洞天之府,灵机之充沛非他处可比,还在自己祖父严正亭所修行的洞府之上,先前自己与张衍竭力交好,果然是走对了一步妙棋。
稍等了片刻,忽然耳边听到一声朗笑,道:“严道兄,今rì怎有闲来此?”
严振平一抬头,见张衍从内殿中转了出来,身旁跟着一个十来岁的高大童儿,连忙站了起来,面上狂起了笑容,拱手言道:“张师兄丹成一品,听闻这等无上成就,振平便奉了家祖之命,特来恭贺。”
张衍微微一笑,兑“严长老何须这般客套,来,严兄请坐。”
严振平也知道如今张衍在溟沧派中地位身份皆是不同,不是昔rì可比,依自己如今身份,换个场合,怕是不够资格与其对坐而谈,不过他今rì乃是代他祖父而来,自然无需顾忌这么多。
坐定之后,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恭敬端到张衍面前,道:“区区薄礼,还望牟兄笑纳。”
张衍倒也不客套推脱,接过手来随意扫了一眼,见赠送的皆是仆役力士一流,还有数杯可吸纳jīng气的真砂,看到最后一物,却是眼前微微一亮,叹道:“严长老有心了。”
严振平笑道“家祖言道,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师兄门中自有师长前辈,此物不过是为师兄锦上添花,济不得什么事。”
张衍淡淡笑了笑,此物可不是什么“小礼。”而是,记载北辰派门中数代以来,所有化丹修士突破“壳关”时的种种感悟和经验。
他心中暗暗赞许,佩服严长老的老辣和目光之准,知道自己缺什么便送来什么,等若瞌睡就送来了枕头,纵然他也有别的渠道去想办法,但这分好意却使人感到心中舒服,便言道:“请严兄回去告知严长老,他高情厚谊,张衍自是记在心中的。”
严振平lù出了十分欢喜的笑意,知道今rì此行已是圆满,忙道:“师兄言重了,言重了。”
这时,他突然拍了下自己额头,似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差点忘了,门外有一人随我同来,说是要面见师兄,那人认真算起来还是师兄同门,说是有事要求见师兄,只是怕贸然来此显得唐突,是以适才托我转告,方才只顾着与师兄说话,这一眨眼功夫,倒是把他给落下了。”
张衍大有深意看了严振平一眼,道:“既与我是同门,又与严道兄是旧交,那便请进来一见吧。”
他一挥手,大殿之中阵门一开,便有两个鱼姬美人欠了欠身子,领命而去。
不多时,她们便带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这人修为不高,只是一名明气修士,满头白发,面相和善,行动间脚步健朗,他一见张衍,便敢忙上来拜见,城惶城恐道:“张上师,小老儿杨放鹤有礼了。”
张衍听他对自己这称呼,眉毛一扬,便依稀猜出了一点对方来历,颔首道:“听严道兄言道,杨道友也是我门中弟子,不知在哪处洞府修道?”
杨放鹤脸上一红,道:“惭愧,小人只是得门中上师赐下了些功法,sī下里揣摩修行,却是磋趾半生,眼见行将就木,却还未曾有福拜入哪位上师门下,如今只是受跃天阁几位长老所托,打理九城内外诸事而已。”
他这么一说,张衍便自了然,淡淡道:“原来是九城总管事,失敬了,不知你来我处有何贵干?”
他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奇怪,他如今在这昭幽天池之中修行,除了偶尔往丹鼎院中一行,和门内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了,那灵页岛虽说仍在他手,但早已闭了禁制,只余几头五彩灵蜥看守山门罢了。
杨放鹤踌躇了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声,拱手道:“张上师,小人虽恭为九城之守,但门规所在,还请张上师挑选几名佳弟子过去,小人也好对上明殿诸位长老有个交代……—,”
说完之后,他对着张衍连连拜了三拜,最后一揖到底,久久不肯起身。
张衍微一思索,便明白这位来意了。
如今他已是化丹修士,按照溟沧派门规,他应该开始收徒弟了,虽说他门中早已有了两个徒儿,但那是他自己去寻来的,而并非是门中安排的。
溟沧派弟子,尤其是师徒一脉,到了化丹境界,都必须择徒授法,而人便是从位于那玄龟背上的九座城中挑选。
这九座城池之中人。加起来,足有两百万之众,俱是师徒一脉弟子的亲族友人。
万载以来,虽说溟沧派门中些弟子有些早已身死hún消,但其亲眷却仍在门中落根,开枝散叶,因在这龙雁大泽之中居住时常呼吸清气,锻炼休魄,累世下来其身休之强健,远远胜于门外凡俗之辈,甚至门中一些弟子兵解之后,亦是选择在此转生。
师徒一脉如今所收弟子,多数是从其中挑选而来。
不过师捧徒,徒亦择师,这许多年岁下来,九座城中自是也出了不少高门大族,有许多人还拜在了名师之下风光无限,家中只要有一人入道举族可因此获益。
而如今张衍丹成一品之事传遍山门之后,便有不少人打上了他的主意。
在那些大族看来,张衍在修行之路上乃是一片坦途,便是成就元婴也指rì可待,是以前是在暗中捉mō着如何攀上他这个大靠山。
如能让自家子侄拜入他的门下,不说千年,四五百年之内,定能保得他们全族兴旺。
是以九城之中许多大族都备了不少大礼,求到杨放鹤面上来只为能把自家后辈子侄送到张衍门下做弟子。
可休看杨放鹤统管九城,在城中大族面前无比风光,可在溟沧派内门弟子眼中却什么都不是。
他要见张衍却无人给他弓荐,贸贸然寻上门来,他一个明气修士,根本进不得昭幽天池的山门。
情急之下,他也是四处走亲访友,找寻门路,却正好严振华来溟沧派中,寻到他的门上要求带走几名弟子。
似这井辰派等于溟沧派交好的门派弟子,也是经常往来九城之中为的就是挑选一些溟沧派看不上的人种回去收为弟子,通常他都是与杨放鹤打交道因此也有几分交情。
严振平此行没有立刻去往昭幽天池见张衍,而来过来此处,是因为他为人稳妥,决定先打听清楚张衍丹成之后溟沧派中的局势如何,免得自己一不小心,掺和进什么泥塘里,那便不好了。
他与杨放鹤相见之后,自是攀扯了一番,自然而然就说起了此事。
杨放鹤未曾想到,严振平居然与张衍有旧,当即喜出望外,立时托他弓荐一二,却弓得后者频频诧异看来。
其实杨放鹤心中也是尴尬,要见自己山门中的真传弟子,却还要他派弟子相助,说出去实在是没有脸面,不过此刻也顾忌不了这么多了,错过了这此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张衍。
他人可能惧怕门规,可是杨放鹤明白,似张衍这等人,哪里会在乎这些?最后追究起来,罪责还是落到自己身上,因此他态度放得极低,几乎是以哀求的方式请张衍收下几名弟子。
张衍弄清楚这许多事后,便自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与你为难,可送来两人到我门下做记名弟子,不过你却不许选差的。”
他伸手往站立在身旁的田坤一指,道:“此乃我二徒天坤,你送来之人至少要有这般资质。”
杨放鹤能为师徒一脉擢拔弟子,目力自也是厉害的,还尤为擅长辨气观象,他看了田坤几眼之后,便苦着脸叹气道:“张上师这位徒儿头角峥嵘,脚下刚健有力,有龙龟之象,想前世必是哪位大穗修士,恕小人无能,实在选不出这等佳徒。”
“哦?”
张衍意外看了他一眼,他原本也是有意试探下此人眼光,能看出田坤的资质,没想到此人还当真是有几分能耐,便点了点头,正要开。,却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我问你,宁冲玄宁师兄早我一步成丹,如今想必也是收徒了吧?”
杨放鹤连忙点头道:“是是,宁上师也是在五年前便收徒了。”
张衍笑了笑,道:“既如此,你送来与我徒儿,资质便与宁师兄那般一样好了。”
他也是随。这么一说,并未太过在意,杨放鹤却是面容一僵,但先前已近看回了张衍一次,此时却是不敢反驳了,眉头都结在了一起,低下头去,咬牙道:“是,小人定当让上师满意。”!。
第二十一章 神砂练气知短长
数rì之后,昭幽天池之中有跃天阁执事长老到来,此人奉命将溟沧派化丹修士所穿戴的冠带法衣,灵符袖囊,玉饰配器送了过来,与此一并到来的,还有供化丹修士汲取jīng气的五行神砂,共是装满了三十八船飞舟。
这些五行神砂乃是门中内地脉煞气中孕育而出,自不是凡俗之间的神砂可比。
张衍吩咐刘雁依前去招呼这位执事,自己则袍袖一卷,一道烟气飞出,便将这三十八船神砂尽数拿了起来,往主府中落去。
那名跃天阁执事看得咋舌不已,听闻这位张上师在品丹大会力拔九鲸,他也是只是感叹一下,并无什么概念,此刻见到他一举手间,便将这三十八船神砂摄走,自是骇然心惊。
原本他还对张衍只派一名弟子来招待他有些不满,现在却收起了这份心思,对刘雁依也是不敢小看。
张衍回到主府玉榻上坐定,法诀一掐,把丹煞运起,氤氲薄雾漫漫散开,将摆在面前的一船五行神砂罩定,肆意搅磨,不多时,这神砂便碎作无数如细粉一般的黑屑纷落而下,还有一丝一缕灰méngméng的jīng气飘散出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把烟气一收,再伸手一点,就把无数散落在空jīng气凝聚一处,最后在他指尖上变作一团拳头大小的雾气,他一张嘴,将其吞吸入腹,金丹一震,运转了几遍,便自炼化。
他把袖袍一扬,又将下一船神砂摄起,继续如先前一般施为。
如此过了整整一天,待他将这三十八船神砂炼毕之后,便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吸食了这么多jīng气,也不过是等若他在这洞天府邸之中打坐个七八rì。所炼化出来的丹煞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三十八船神砂若是赐给下三品化丹弟子所用,需半年才能炼化,如是给丹成中三品的化丹修士,也至少要用去一月时rì。可是对张衍来说,不过一天便能将其全数笑纳了。
不说他这等丹成一品者。便是丹成二品,三品的修士,这点神砂对他们来说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
他想了想。又从袖中取了一只玉瓶出来,拔开塞子,倾过瓶口,便有一粒龙眼大小,玉雪如霜,灵气逼人的丹药滚了出来。
他一仰脖。服食了一粒下去,再闭目慢慢运化那药力。过去一刻之后,他睁开双眼,功效却是适才吸纳的那jīng气好上许多倍。
这是周崇举用草木灵气jīng炼而出的丹药,亦能助长化丹修士的功行。
但是此物也有缺憾之处,这些奇花异草生长极慢,以那丹鼎院中的药园,也不过三月才能出得一炉,还要往各岛各府送去不少,自是不能全数用来给张衍,若是寻常弟子倒也够了,奈何他是丹成一品,那就大为不足了。
张衍暗自思忖,若是能在洞府之中种上一条地煞来那便好了。
五行神砂莫不是用地脉煞气所滋养培炼而出,但其中最为jīng华的部分却是早已为人拿去,便如郑宏图于品丹大会上赐下的那壶真砂,就是从无数神砂之中千挑万选而出的。
这些真砂皆是拿去给了师门嫡系弟子,而那些挑剩下来,品质较差,且污浊杂质又较多的神砂,就拿去分散而给其余诸弟子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种一条地煞不是朝夕之功,却需用上数十上百年方能孕就,上等一些的地煞所需岁月更是悠长。
门中几位洞天真人洞府之中,也种有不少上等地煞,但那是拿来给自家弟子的,自是不会拿出来与他人分用。
可惜的是,桂从尧身为洞天真人,因没弟子随shì在侧,用不着什么地煞,是以昭幽天池中也并无此物。
张衍如果只靠这神砂供奉,老老实实在洞府之内打坐,吸食天地灵气,以他这洞天真府来说,熬上个一百年,或许能将丹力增至极限。
但若是这样,同辈早已把自己远远甩在了身后,那时下一辈弟子又将崛起,又哪里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是以此法不可行。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便是为门中立下大功,自能去功德院中换来不少真砂,不过如此一来,就会将许多时间浪费在寻觅这些外物之上,也为他所不取。。
门中能不为这些外物奔忙劳碌,又一意jīng进修炼之人,唯十大弟子而已。
他们每一人身后莫不有一股势力支持,诸事皆有他人代劳,无需自家劳神。
只这一桩好处,便不知将多少同门弟子抛在了身后,任你再这么资质高明,也无法与他们相抗衡。
张衍明白,其实归根到底,那便是看门中弟子背后有无他人支撑,只靠自己一人,是万万难以追赶上那些人的,按如今门中局势,师徒一脉几位真人不希望他在大比之前跳出来搅局,自是不会伸出手来助他。
不过张衍对此倒是早就有所预料,心中暗忖道:“看来,是时候去与那人见上一面了。”
想定之后,他把袍袖一卷,就出了洞府,往溟沧派山门之中飞去。
他走后未久,昭幽天池之外,就有一道黑沉沉的玄光飞来,其上立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正是罗萧,另一名女子三旬年纪,面目秀美,乃是她从南梁国接回来的陈夫人。
陈夫人一路腾云驾雾而来,方知神仙手段,她理了理鬓角,看着前方那隐隐约约的通天巨影,悠然神往,不禁问道:“罗仙子,此处怕是距离我儿那修行之处不远了吧?”
罗萧咯咯一笑,按着陈夫人的手背道:“早就说过了,夫人不必这么叫奴家,奴家不过老爷身旁一个婢女,田坤乃是老爷的徒儿,夫人唤我罗娘子便是了,没错,再有百里,便是那昭幽天池了。”
陈夫人也是个有眼力的,她观罗萧妖娆多姿,柔媚入骨,而且有飞天遁地之能,又言语大胆,毫无避讳,此番还被张衍安排前来接她,地位绝不是一介婢女那么简单,不定就是道长身边的妾shì道侣一流,是以言语间极为客气。
其实罗萧心中也是佩服,若是一个普通女子,别说飞渡云山,就算上得高处,怕是也早已吓得晕厥过去了,可这陈夫人除了先前有些不适之外,却一路上言笑自然,毫无半点惊慌之意,只这份镇定功夫,就让她高看一眼。
百里之路,匆匆而过,待两人到得近处,看到那昭幽山通天彻地,直似支天之柱一般。饶陈夫人是官宦富贵人家出身,见多识广,也被这天地造物之雄奇而震动,声音也是不仅能小了点,有些畏怯道:“此,此便是小儿修行之地?”
罗萧笑眯眯道:“不错,夫人看得准,便是此处了。”
陈夫人看了几声,感叹道:“此山如此广大,这溟沧派果然是仙家圣地。”
罗萧突然捂嘴一笑,道:“夫人却是错了,这昭幽山,乃是我家老爷的道场,那溟沧派距此还远得很呢。”
陈夫人不觉吃了一惊,心中深深震撼,如此雄浑瑰丽之处,竟是为那张道长的一人所有?
罗萧眼望远山,美目中也是异彩连连,此次她不但接了陈夫人回来,还顺手把那暗藏在外的贝王取了回来,准备放在昭幽天池之中,如此一来,门中便不缺用度了。
张衍当年承诺过助她成道,随着张衍修行rì渐高深,她也觉得此并非是飘渺无踪的念想了。
临近山门之后,她忽然想起一事,忙探入香囊中,取了一粒丹药出来,道:“陈夫人,那洞府之中寒气深重,你且把这丹药服了,能抵挡一二。”
陈夫人道了声谢,便接过服下,此丹药一入腹中,便觉一股暖融融的气息贯通四肢百脉,不由暗暗称奇。
罗萧回府,自是一路畅通无阻,开了阵门,便到了山门之中,她妙目一扫,拉过一位shì女问道:“老爷何在?”
那婢女垂首道:“禀罗娘子,老爷一刻之前却是出门去了,可要奴婢把商娘子唤来?”
罗萧摆手道:“不用,你去到那门内说一声,就言坤儿他的娘亲被我接来了,要他出来相见。”
婢女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只听噔噔噔一阵急促脚步声,却是田坤匆匆跑了出来,见了陈夫人,大喜道:“娘亲!”
陈夫人见了自家孩儿,也是欢喜,却不自觉眼前一热,有些哽咽道:“我儿。”
陈夫人跨出一步,正要上前,却是身躯一晃,田坤见了,吓了一跳,赶忙上来搀扶住,急道:“娘亲,你怎么了?可是病了么?”
陈夫人牙关紧咬,身躯瑟瑟发抖,道:“无事,无事,只是有些寒冷罢了。”
罗萧一蹙眉,把陈夫人手腕拿起里一搭,沉吟了片刻,歉然道:“倒是奴家疏忽了,坤儿,此处寒气深重,你娘请不宜在此久留,看来需去九城之中安顿了原来昭幽天池之寒气乃是从万丈深处地xué中而来,不是修道之人,根本难以忍受,若不是陈夫人适才服了丹药,早就冻死当场了。
田坤认真道:“娘亲,我这便带你前去。”
罗萧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笑道:“那九城之地你还从未去过吧,我去把雁依唤来,让她领着你去。”
田坤却是大声道:“罗师叔,恩师说过,我师徒门下,弟子能做之事,师门长辈从不代劳,这点小事,我若做不好,那还修什么道?”
……!。
第二十二章 千里远行 再上守名
既然田坤坚持,又有师徒一脉的规矩在此,罗萧自是不好勉强,只能任他前去,只是她还不放心,两人临行之前,又出言细细叮嘱了一番,塞了不少灵贝过去,这才作罢。
待母子二人走后,她暗自想道:“老爷这徒儿可是金贵的很,若是万一有个闪失,我又如何向他交代?也罢,先由他前去,回头我自去告知雁依,令她暗中跟着随照拂就是。”
她一扭腰身,去了内殿,走了两步之后,一抖手,从袖子出来一条怪蟒,就地一滚,变作一个丑陋童儿,他站起来左右一看,瞪大了眼道:“此处便是老爷的洞府么?”
罗萧笑道:“别看了,rì后你便在此处住下了,有的是机会游逛,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人。”
田坤如今功行未到,是以并未有飞行法器在身,自阵门出了洞府之后,只能徒步往南而去,他也是极孝顺的,把陈夫人背在背上,脚下却是箭步如飞,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陈夫人道:“我儿,你可有同门?又待你如何?”
田坤一愣,道:“孩儿有一名大师姐,虽比不上娘亲,但对孩儿也是很好的。”
陈夫人点了点,道:“你在张道长门下修道,不要动什么小心思,也不要和师姐争宠,便是师姐说了你几句什么,也不要还嘴争瓣,还有你那位罗师叔,是个有本事的女子,你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请教她,听到了没有?”
田坤重重点头,道:“娘亲说得是,孩儿都记在心里呢。”
陈夫人知道她这孩儿向来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他答应,慈爱地拍了拍他的稚nèn却又宽厚的肩头,心中甚是欣慰。
田押乃是修道人,又是大妖转世,从山林中过去时,百兽虫鸟纷纷退避,自是一路穿行无阻,不过两个时辰,他便翻过了小浪山,眼前出现一片辽阔平原。
他生平从未走过如此远的路,兴致极高,脚下越走越快,到了最后,陈夫人只觉耳边呼呼风声,如乘奔马之上,而田坤背上连丝毫汗渍都没有,她又喜又惊道:“我儿真是长本事了。”
又行了数百里地后,眼前却走出现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宽阔大河,岸边有一个渡头,有许多提着包袱行礼在船上坐着。
田坤出来前听罗萧说过,要入那龙渊大泽,自是要在渡头乘船而入,因此把陈夫人把背上托了一托,兴冲冲跑了上去,一个箭步就窜到船上,只是忽脚下一dàng,船身向侧面一倾,顿时惊呼声一片,他心中一急,凭着本能前进几步,这船便复又稳住了。
那老舶公只觉眼前一花,就见一个半大小子上了船,险些就把船踏翻了,暗自了抹了一把冷汗,他在这里迎来送往,自是有眼力的,也不好出言责怪,只得苦笑道:“小哥儿,你可要坐稳了,你力气大,别踩烂了小老儿的船。”
陈夫人嗔怪地拍了自家孩儿一下,田坤颇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小心翼翼把陈夫人放了下来。
船上渡客也都不是寻常人,虽是受了惊吓,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看了他们母子一眼,知道得罪不起,便又坐稳当了。
陈夫人道:“不知船家可渡资几何?”
老舶公哈哈一笑,道:“若是这位夫人愿意给,随意赏几个铜板就是。”
陈夫人想了想,就命田坤塞了一串铜钱过去,老稍公也不看,往怀里一塞,待船上又来了之后,便道:“诸位坐稳。”他解了绳缆,把桨一摇,这船便dàng出渡。,顺水而下。
这舟船每隔一rì便上岸采买食,行行停停,约莫十rì之后,到了一座江心岛上,这时那玄龟陆洲已是隐约可望,上了岸后,母子二人辞别那位稍公,又要去换大舟,还未上船,那船家扫了他们几眼,见田坤衣饰不是寻常人所能穿得,便笑着上来拱手道:“不知二位贵客,是哪岛哪院弟子的族亲啊?”
田坤还是个孩童,自出生后也从未与外人说过话,心思又单纯,想了想,觉得昭幽天池既不是岛,也不是院,就老实回答道:“俱不是。”
“俱不是?”
船家愕然,原本略带热情的神sè就冷了下来,挥袖道:“下仓有几个空位,去那边蹲着吧。”
陈夫人进得这龙渊大泽来,处处见得都是仙家胜景,端的是hún丽无方。
虽昭幽天池道场广大,但却偏偏不在山门之中,因此mō不准张衍在门中到底是什么地位,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本是官宦人家出身,自小便见惯了勾心斗角,如今初来乍到,对他人总有着jǐng惕提防之心,不敢随意说出张衍名号,怕的就是门中若有哪位仙长和张衍不合,她自己遭了罪不要紧,自己儿子若受了损伤,那便是万死莫赎了。
是以她与田坤依言到了下仓,虽则yīn暗cháo湿,但总算也能栖人。
一路还算顺利,他们是午时初上得船,到了百时末便到了玄龟陆洲之上。
按照先前罗萧所告知的,他们要先往城中最高楼上“安和殿”中去登籍造册,然后才可安顿居住下来。
不过等他们急匆匆到了那里之后,却发现管事早已离去,问及旁人时,言道要明早方才有人前来,母子二人合计了一番,只得先去寻一家客栈住下。
他们乘了半天船,未曾进得半点食水,田坤自是无碍,浑若无事一般,陈夫人却是有些。渴,见街边有卖梅子的,不觉。生津液,道:“我儿,去帮为娘买些梅子来。”
“好,娘亲你等着。”
田坤当即应下,他踮脚看了看,见那边围着买梅子的人甚多,便一个人挤了过去。
他出去了还没有几步,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人群中一阵惊叫,一阵鸡飞狗跳。
只见一匹红鬃龙马从长街那头冲了过来,此马高有一丈,四蹄之下有烟云飞腾,离地半尺,神骏之极,只是背上有一个肌肤胜雪,容貌艳丽的少女。
她脸上神情惶急无比,正死命勒动僵绳,想要止住这匹奔马,怎条这匹坐骑却始终不听使唤,一路而来,街上之人纷纷惊叫躲闪。
这匹马横冲直撞,越奔越疾,不管不顾地往前而来,陈夫人本站在人群之中,见眼前众人突然一散,这才发现了这匹奔马,她身休有些疲乏,自然反应有些慢,待想要躲避已是来不及了,不由脸上一白。
田坤回头一望,情急之下,他来不及多想,一纵身,将将便拦在了头马头前,一脚就踹在了此匹马的膝弯上,只听“咔嚓”一声,就将马tuǐ踢断。
这匹龙马悲鸣一声,前蹄一软,跌倒在地,身上那少女亦是一声惊呼,还好身手利索,顺势借力往前一翻,稳稳落在地上,她倒也没有先去去看马,而转过头来看着田坤,跑过来关切言道:“这位小哥儿,你没事吧?”
田坤哼了一声,就转过身去,扶着陈夫人道:“娘亲,你怎样了?”
陈夫人倒是吓了一跳,上来搭着他的手臂,上下看着他道:“坤儿,你伤着了没?”
回坤摇头道:“无事。”
少女听他这么一说,也顿觉松了一。气。
这九城之中,有些人天生筋骨强壮,还有些人曾受过门中仙师指点,是以他能踢到龙马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少女却极为惋惜地看了那马儿一眼,咬着下chún,不由暗自苦恼道:“明天便要拜师,这匹龙马原本送给思师的见面礼,却不想伤在了此处,糟糕了,糟糕了呃一”
她在这边自怨自艾,却听长街那头又有马蹄声传来,一个身形tǐng拔的白衣男子策马来到她面前,随后翻身下马,冷着脸走过来,皱眉呵斥道:““哼,不会骑,便不要骑,偏偏逞强,为兄费了多少心血才给你觅来这匹宝炉龙马,本是给你拜师礼的,却给你糟蹋成这样,以你这毛毛糙糙的xìng子,若是拜入张仙师门下,迟早是要被赶出来的,到那时,就是丢我汪家的脸!”
少女鼓腮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二哥你不就是没被杨阿爷看上么,值得这么骂我。”
白衣男子顿时大怒,道:“反了你了,你还敢还嘴!我要禀明”
少女偏过头去,低声嘟囔道:“不拜就不拜呗,正好换了你去。”
白衣男子气得浑身发颤,道:“你给我滚回家去,今rì不许吃饭了,这几rì也不准出去,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见自己妹子还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他痛心疾首地言道:“你如再这样下去,一不小心惹得张上师不满,那是要害了我们全家的!”
他正要再教‘几句,目光一撇,却见田坤搀扶着陈夫人yù走,便冷声喝道:“那边的人给我站住了,难道伤了我汪家的马,就想一走了之么?”
与此同时,张衍飞遁远行,身化云烟,一路往龙渊大泽西方飞去,跃过江贲岛时稍稍留意了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把遁速加快了几分,未行多久,他便已走到了小浩海守名宫阙之前。远远就有一位女修骑着仙鹤飞来,稽首道:“哪位师兄来此?”
张衍一稽首,笑道:“贫道张衍,自昭幽天池而来,特来此拜偈彭真人。”!。
第二十三章 联手夺位
这名女修听闻张衍之名,脸上微微动容,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客气道:“师兄请稍待,我去禀真人。”
张衍点了点头,女修自往里去,他则按下云头,在宫门前落下,门前阶上许多shì女适才听得他自报家门,这才晓得这位年轻道人便是那丹成一品之人,美目都是好奇地望过来。
张衍也不去理会,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仔细打量眼前这座守名宫阙。
此处毕竟是洞天真人所居之地,脚下遍地奇花异卉,檐前滴lù如挂玉帘,宝光瑞气似明珠载月,鼻端芳香阵阵,耳边清音渺渺。
宫宇楼台之外,青鸾黄鹤舞动蹁跹,屋瓦之上自有百种珍禽异鸟翔空盘旋,比之二十年前他来此时的冷清模样,已然是大为不同。
等不了多时,那名女修便驾云飞出,对着他一个万福,轻笑道:“真人请张师兄入殿相见。”
张衍稽首道:“有劳了。”
女修当先后走,他一振袖,随着往里而去,到了内殿之后,便沿着一处宫廊往下行去,一连穿过了九重宫阙后,便到了一座金庭玉栋,银彩素装,异彩生辉的宫观中。
女修捋了捋发丝,回首笑着言道:“师兄且在此候着,真人稍候自会前来见你。”
张衍微微颌首,便负手立定大殿之中,他之所以来寻彭真人,便是想让这位洞天真人助自己修行,并在背后支持他登上十大弟子之位。
这并不他是心血来cháo,而是早有筹谋。
这位彭真人踏入洞天之位不过二十余年,可以说是十大洞天真人中根基最浅之人,还来不及扶植起自己的门人弟子。
而且张衍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位真人虽然是彭氏出身。可门下众徒却并无一个是彭氏弟子,甚至连一个世家门人都没有,身边最得意的徒儿只琴楠一人而已。
如今溟沧派门中,每名洞天真人的嫡系弟子至少也是化丹境界,且无论在心xìng还是道行上都是远远凌驾于诸弟子之上。
孙真人在师徒四位真人中成就洞天最晚,但是门下也有宁冲玄这等天资杰出之辈。
可彭真人的这些徒儿,如今修为最高的反而是琴楠,其余皆是碌碌之辈。
这却也怪不得她。她乃是世家出身。又与族中决裂已久,弟子自也不能从门中挑选,先前收的徒儿不过是当年随她一起破门而出时的婢女,与其说是弟子,还不如说是服shì她的下人。
如此一来。这就意味着彭真人门下弟子没有人能出面竞夺那十大弟子之位。
或许琴楠可以,但再要等上二十四年,但她并不是真传弟子,也不似宁冲玄有齐云天一系相助,虽是彭真人门下,但既不是世家弟子。更不是师徒传人,与张衍当初的境况有几分相似,是以要想占夺此位,却是难上加难。
彭真人若想翻身,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认彭氏族中的弟子为徒。
但张衍认为,这个可能xìng极小。这并非是他凭空臆断,而是因为琴楠早年曾无意之中说漏了一句话。
当年张衍与谢宗元等五人yù入海眼魔xué修行。以期突破玄光境界,在守名宫前意外与琴楠相遇,那时恰巧此女正被彭真人收入门下,言辞之中提及彭真人收她做了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
此意即为彭真人今后不会再收弟子了。
以琴楠的xìng子,显是不会生编捏造的,这句话因是彭真人的本意,而迄今为止这位真人的作为,更是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琴楠之后,彭真人帝的确再也没有收过一名传人。
再则说来,昔年彭真人被族中逐出门去后,掌门真人却不忍见她流落在外,是以将她安排在守名宫阙之中。
这处虽然下通海眼魔xué,而且冷清异常,形同流放,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对彭真人来说却是只若等闲,若无这一处道场,她也未必会有今rì之成就,这份恩情不可谓说不重,她即便不助师徒一脉,也不会出手与他们相抗。
可以想见,从此次门中大比,再到下次为止,这中间的二、三十年时间里,彭真人只能看着其余九大洞天真人下棋布子,而她则被会排斥在外,始终无有作为。
但若有人能为她填补上这个空隙,那结果就大不相同了。
张衍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把握住了其中的脉络,今rì才有信心站到此地!
约莫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之后,他突然感觉异香扑鼻,有轻铃声传来,抬眼看去,只见一名头梳凌虚髻,身量高挑,体态丰腴的女子走了出来,其后则有数名宫衣女子举香灯锦盒随shì。
此女身着袒领红裳,飘带挽臂,大袖曳地,长裙披帛,外罩珠玉纱罗,身上灵气缭绕,彩云相随,手中捧着一只五彩鹦鹉,缓缓踱步到了殿上主位坐下后,便凤目一扬,往张衍看来。
张衍也自抬头打量这位真人,见其面容端庄秀丽,丰额广颐,眉眼微微向上翘起,顾盼间神采飞扬。
彭真人见张衍宽袍大袖,长身玉立,俊逸洒脱,相貌甚佳,也不觉微微点头,轻启朱chún道:“你便是那周掌院的徒儿张衍?听闻掌门真人命你在洞府之中参玄修炼,今rì怎有暇来我这处?”
张衍见对方肯出来见他,心中其实已经定了一半,便笑着稽首道:“在真人面前无需做虚言伪饰,在下今rì来此,乃是因为有意一夺那十大弟子之位,只是修行途中有些许关隘在前,是以特意来此请真人出手相助。”
张衍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言语之中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却是令彭真人为之一愕,凤目中忽而闪出一道神异亮光来,直直落在张衍身上,似乎想要将他看穿一般,半晌,她手按凤椅,反问了一句,道:“我为何要助你?”
张衍双目毫不回避地看着彭真人,正sè道:“若是真人今rì肯助我,我翌rì也可助琴师妹坐上那十大弟子之位。”
彭真人呵的一声,失笑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你自己尚不是那十大弟子,却敢来放言助我徒儿?你哪里来的底气?就凭你那一品金丹么?”
张衍微微一笑,大声言道:“事在人为,若是不试上一试,又怎知不可为?”
彭真人虽是面上神sè不变,但心头却是泛起了bō澜。
她是何等样人,心思又何等灵敏,张衍只说了几句话,便立刻将前后因果想了通透。
她于心中暗暗思忖,若是张衍得了自己相助,果然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只看此人为师徒一脉百年来唯一一名真传弟子,便可见一斑,如今又是丹成一品,实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且她也不得不承认,张衍这一招棋落得很妙,若是出手支持,她这位洞天真人便也可如同那九位一般成为下棋之人,而不是一名无声无息的旁观者,如张衍果真成了十大弟子,那么琴楠得他之助,上位的希望也远远大于如今。
瞬息之间,她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淡淡一笑,以手支额,身躯往后一倚,道:“你倒是好算计,可你需知,门中除我之外,再也无人能助你,若我不愿,你这番筹谋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张衍心中一动,从彭真人的话语中自是听得出来,这位真人看来对自己如今所遭受的处境一清二楚,对自己所提之事她似也有意,只是如今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她自是要拿捏一番,将主动权cāo在自己手中。
张衍来此之前,也曾想过此事,自己只是一个化丹修士,而对方却是洞天真人,如此作为几乎是必然的。
但他此来请彭真人出手相助,却并不是要去做对方的棋子。
在他的谋算之中,两者不过是联手合作,各取所需,并无主次之分,否则将来岂不是只能任由对方摆布了?
因此他朗笑一声,道:“真人怕是误会了,以为我张衍今rì乃是上门恳求乞怜,非也,便是没有真人,只要在下愿意,面前那险阻关隘举步之间便能踏过。”
他说这话时,言语中透漏出一股强大自信,显然不是胡言乱语。
彭真人倒也不恼,蹙眉细细沉吟一番,最后却是摇头道:“我却不知,门中还有哪一位真人会在此时站出来维护于你。”
张衍目光闪动,上前一步,道:“想必真人也曾听闻,在下出外寻药之时曾相助陶真人一事?”
彭真人秀眉微微一扬,显是想到了什么。
张衍继续言道:“如今陶真人在远海开派,为一派之长,他曾许诺于我,若我他rì有事求到他门上,必定戳力相助,决不推辞。”
这才是张衍之所以这么有底气的原因。
当年他助陶真人成道,这位真人曾允诺过助他三件事。
众所周知,陶真人是最会教徒弟的,且作为一派之主,又承继了仙宫遗府,门中必有地煞灵脉。
张衍只需起一张飞遁神符去往远海,到那清羽门中,一旦开了口,陶真人必定将起全派之力助他成就功果。
他之所以不这么做,是两个原因,一来洞天真人的承诺何等金贵,用一次就少一次,不值得在化丹境界上就去求请。
二来要争夺十大弟子之位,终究还是要在门中请得援手方是最佳,这才是长久之计。
他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大殿之上似在思索的彭真人。
他深信对方只要不想被其他几位九位真人排斥在外,就绝不会拒绝自己。
……
……!。
第二十四章 疑心本是半残卷
张衍在守名宫中小住了几rì之后,便在琴楠相送之下,乘风回返了昭幽天池。
他此行并未引起他人注意,便是守名宫中shì女,除了那名招待他的女修外,其余诸女也只当他是来此探望琴楠的,拜谒彭真人不过是出于礼数。
回到主殿之中,往玉榻上坐定,他一挥袖,就有上百白玉斛斗往他面前的地上一落。
这其中俱是那如玉lù珠翠般的饱满真砂,光华灿灿,灵气四溢,满满的一直堆到斛口,好像只需轻轻一个震颤,便会将从上震落出来。
张衍微微一笑,果然不出他先前所料,彭真人洞府之中也暗藏有几条地煞灵脉。
从这些真砂品质上来看,至少也是养炼了百数年了,那差不多就是在彭真人前去镇守小魔xué时,便把这灵脉移种过来了。
这几条地煞灵脉虽不及另几位真人洞府中所藏那般上等,但好处却是如今这二三十年,至少在琴楠成就化丹境界之中,只有张衍他一人能够拿来修炼。
他清喝了一声,手掌一翻,一缕白雾飞出掌心,在空中旋了几旋,往下一落,就把那一只斛斗中的真砂拿住,随着心神催动,便忽忽绞磨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有无数细白如雪粉的碎屑散落四周,一团清清如水的jīng气飘在空中,若不细观,几乎不能分辨。
张衍鼻息一引,便将这一股jīng气吸入腹中,随后徐徐转动金丹,待将其炼化之后,他细细体察一番,不由连连叫好。只这一斛真砂中所蕴藏的jīng气,就抵得上之前那三十余船五行神砂了。两者之间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两种神砂他都亲手炼化吸纳过。感受自然是最为强烈直接,心中也是感慨,果然要想成就溟沧派十大弟子,非要寻一位洞天真人在背后支持不可。否则休想成事。
他目光向下一扫,这百余斛足够自己四月所需了。到了那时,自然又会有真砂送来。
解决了一桩迫在眉睫之事,他也是心中欣喜。便将此事放下。算了算时rì,如今距离门中大比还有三年多。
以他丹成一品的情形来看,这三年时间之内,若想要打破“壳关”,凝聚法力真印记,却是万万没有可能的。这并非是那真砂的问题了,而是在修道外物充足的情形下。增长丹力仍是一个漫长而艰涩的过程,只能靠自己一点一滴去积累。
因此要想在门中大比之上出头,那不仅仅靠得是修为,还要靠神通道术。
而眼下,他所能依仗的,只有两种手段,一种便是飞剑斩敌之术,配合他如今的小猪天挪移遁法,若对方没有法宝克制自己,当可先立在不败之地,而另一种,便是那太玄真光了。
他于心中思量,飞剑斩敌之术固然了得,但在门中比斗,不是生死拼杀,有许多手段便不能尽情施展。
而且如今这十大弟子也俱去过十六派斗剑法会的,因该也曾见识过少清派的飞剑之术,想必也因有应对之法,是以不能期望太过,若是要克敌制胜,还要把筹码放在那太玄真光之上。
然而在这里,却有一个问题。
他目光一闪,将身躯一抖,便有一道如水光华放了出来,水幕扶摇而上,哗哗大响,似天川飞瀑,直上穹顶。
他闭目端坐在那里不言不动,任由那水光飞腾,过了约莫有一个时辰,便将法诀一掐,将这道水光收了进来。
适才无论他再怎么催动丹煞,甚至生生耗去了不少,却也无法使这玄光威能哪怕再大上一分,显然他并无办法将丹煞全数化为法力神通。
太玄真光固然了得,但他丹成一品,按照常理说,以他力拔九鲸的丹力,若是驾驭起那五行真光来,当是威力无穷才是,可是那水行真光的威力却并未必他在玄光境界之时提升多少,看来只有用那五行jīng气慢慢磨练,方能使其增长威能了。
当初他本以为这门道术便是如此,是以并未想太多,可直到他看过《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之后,又读了夹杂在其中的不少心得笔记,这才明白了其中缘由。
天下功法神通,都不是随意可以修习的,何等功法匹配何等神通道术,否则任你如何习练,也是修炼不至大成。
便如庄不凡,他所修炼的乃是门中三功五经之一的《坤玉微尘功》。
练了这门功法之后,丹煞聚散随心,或大如山岳,或小如微尘,或刚似金玉,或柔似棉沙,修炼到高深处后,便能习练门中十二神通之一的“大罗天袖”。
张衍当rì也曾见过庄不凡的手段,一振袍袖之下,方圆数里之内,所有人都被他圈入了袖中,一个也走脱不得,若是在与此人争斗之时遇上这等手段,他也唯有远远避开。
门中其他弟子,若是为门中立功甚多者,自是也可习练这门道法神通,但若是不先练得那《坤玉微尘功》,就无法将这门神通威力发挥至最大。
假如庄羽凡举手之间能将浑身丹煞运化为神通,而功法不合者,不过只能引动半数丹煞,孰高孰下,自然一目了然。
因此张衍心中怀疑,这本《五方五行太玄真光》或许还应当有一本相匹配的功法才是,而不是仅仅有这么一本神通道术。
如果他所推想是真,那么当初那老道人给他的就只是一本残卷。
至于是那位老道人是不愿给他全本,还是因为他手中的握有的只是残卷,那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张衍心中的猜想却是更倾于向后者,因为只用那五方jīng气就能练就太玄真光,把那真光驾驭自如,无疑是省去修炼功法的那一步,此应该经过后人jīng心修改过的。
可若是有原本在手,又有谁会去白白花费这个心思呢?
恐怕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合适的功法相匹配,他空有一身震古烁今的丹力。却无法使其化为惊天神通。
但这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他手中这本《九数太始灵宝玄明真经》本来就是推演功法所用,若是他从中推演出能运使熬炼五行真光的法门,那么在大比之上他就无惧任何同辈弟子了。
他站起身在府中来回踱步,看来这三年之内。除了要不间断的磨练丹煞,还要设法勘破这道法门才是。至少也要让自己这一身丹力有用武之地,不会白白浪费。
只是这本真经他看了几遍之后,发现的确是深涩艰奥。前人笔记也是不多。可供他参详的却是极少。
这时,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龚长老曾经说起过,那小寒界中可以寻到不少前人留下的心得体悟。
既然有前人笔记,自当拿来一观,互相印证。便是他人走入了死路,自己也能知道到底是哪条路走错了。
“择rì不如撞rì。时不我待,不如今rì就去拜访龚长老。”
张衍打定主意之后,便再没有半分犹豫,甩开袍袖,起身一纵,踏开阵门,出了昭幽天池,往山门之中功德院而去。
功德院位于玄龟陆洲九寿峰上,张衍入了山门之后,一路排开风云,用不多时,便来到其正门之前。
他放眼看去,见此处天高清朗,碧sè如洗,明山秀水,松涛如海,山下玉阶足可供十人并行,峰顶宫观之上,有三座凌空飞阁,底下承烟托云,相互之间有绿藤挂绕,彩禽往来,淙淙泉水自冷岩细缝之中挂下,竟不落地,而是在那宫观顶上悬起一道环绕山川的玉浪天河,有十数名白发苍苍的老道人在那里扬竿垂钓,神情悠闲,自得其乐。
张衍到来时,有一名双眉浓密的宽肩修士驾着玄光迎了上来,突然大喊一声,道:“来者何人?为何到了功德院前还飞渡行云?还不落下!”
张衍心中一笑,暗道:“听闻山门九院之中,唯有功德院最是架子大,除了对掌门和几位洞天真人恭敬之外,其余弟子长老来此俱是一般对待,看来果是不错。”
他也不去开口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枚牌符一晃,那宽肩修士见了牌符,不觉一怔,态度立时转了大弯,稽首道:“不知这位师叔找得哪一位长老?”
张衍沉声道:“贫道此来正yù拜访龚长老,不知他可在否?”
宽肩道人闻言,脸sè微微一变,突然上来拉着张衍的袖子低声道:“道兄随我来,到后殿说话。”
张衍正觉不解,忽然有一个垂钓老者把手中钓杆一扔,化一道烟霞飞出,拦在两人面前,指着张衍气急败坏言道:“你,你是来找龚老道的?”
张衍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正是。”
老道人一听,顿时须眉齐动,捶xiōng顿足道:“这老贼,前几rì说有人要来拜望他,我就想,以他那臭脾气哪会有人上门见他?还压下了一枚丹玉与他做赌注,你这一来,我却是输惨了,不行,你得给我说个清楚,不然你不许进去。”
他上来就要拽张衍的袍袖,宽肩修士见他胡搅蛮缠,不觉头上冷汗直冒,功德院这里的长老俱是辈分极高,此生又绝了修道之念,方才来此养老等死之人,其中有些还是炼叉了玄功,导致xìng情大变,疯疯癫癫的,这老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张衍目光微微闪动,轻笑道:“这位老道长,在下觉得你却是该高兴才是。”
老道人不解道:“为何?”
张衍叹道:“龚老没有和你赌命,只和你赌了丹玉,难道不是你捡了便宜么?”
老道人一怔,皱眉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变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道:“正是,正是,说得不错,说的不错,倒是我老儿占了便宜了。占便宜了。”
宽肩道人目瞪口呆,佩服地看了张衍一眼,低声道:“道兄好本事,快快随我来。”
张衍摇了摇头,也没有心思和那疯老道在这里纠缠,把袖一摆,便随着宽肩道人入了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