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请君入瓮 上
张温被带到候客室,侍女送来热茶和暖炉,房间里还另外烧起了炭火。但这种待遇和张温在家享受的族长级服务还是差了许多。单说这茶,就是没什么内容的粗茶。若是在家,茶里一定会有生姜龙眼之类冬令滋补之物,兴致来了,煮个肉糜萝卜汤滋味也是不错。
士族老爷的日常饮食习惯自从到了长沙地界之后就降到了冰点,马静节俭惯了,加上现在在打仗,猪羊之类的,当然是第一时间送往前线给将士们吃了,后方官员们自动响应寇严的号召,节衣缩食,别说马静了,寇严自己都顿顿吃素喝粥。
张温一直忍耐到现在,原本以为太守府里的待遇会好很多,没想到还是这么差,无奈只能继续忍耐,但脸色明显的不好看了。边上作陪的马静却是甘之若饴,完全没有看出张温的不满。
一盏茶过去,外面没有动静。第二盏茶过去,外面依然没有动静。张温的忍耐到了尽头,直立起来烦躁地兜圈:“你们太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面见老夫?主公还在等老夫的回话,长沙太守全然不顾前线数万将士盼望回家团聚的心么?”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一副士大夫忧国忧民的嘴脸。一边的马静听了却只能苦笑,这个张温未免太会颠倒是非黑白了。战争是你们挑起来的,导致长沙士卒伤亡惨重的也是你们,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扮什么高姿态。
可惜马静向来温和,不喜与人争论,听到这么荒谬的论调还是缄口不言。这无疑是给张温又添了一把火:“老夫今日定要问问清楚,这小太守究竟想要干什么!”马静的脸黑了,当着长沙官员的面,讥讽长沙太守,马静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估摸着要是黄忠在这儿,张温将会和鲁肃一个下场,甚至更加凄惨。
就在马静想要出言维护寇严的时候,外面侍卫进来传话:“太守大人有令,请马大人带着江东来使书房相见。”马静规规矩矩地起身弯腰一诺,张温一肚子鸟气,长袖一摆,哼了一声站到了马静的旁边。侍卫很有礼貌地让开一条路:“二位请。”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场面上的客套还是要的,故而马静也是一个侧身:“张先生请。”张温却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主人架势,嘴上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请吧!”说完大步流星地就往外面走去。马静看着他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这一团火气地过去,哪里还能好好谈判,主公的脾气可不是真宽和的人啊,这个张温,有苦头要吃了。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侍卫到了书房门口。门上瑶琴远远看见人来了,立刻进屋通报。寇严吩咐她上前几步迎接。于是,张温看见一个侍女装扮的人上来迎接,心里的不谢更浓了:你以为你是公主么,居然让女奴出迎,真是晦气!
瑶琴和和气气地上前:“马大人,太守正在书房等着二位,二位跟奴婢来吧。”马静诺了一声跟上。瑶琴打帘子,两人一前一后脱鞋登堂。寇严端坐在几案里,从两人进来她就在看,看见张温走在马静前面,他就叹气了,马静实在太老实,太没脾气了,只能做做幕后,撑不了大场面。
张温也在打量寇严,先前完全没有见过,如今一看,更觉失望,这哪里像一郡之首?分明就是个垂髫幼童,还梳着麻花辫呢!倒是他走得太快,走到了马静前面,现在该怎么打招呼?上前见礼?太突兀了,面对一个幼童他也开不了口啊!
寇严却不以为意,继续低头看竹简,最初的惊鸿一瞥好像完全没发生一样。张温尴尬,呆立当场竟被人为真空了。不过,尴尬只是片刻,后面跟上的马静见此情景老老实实上前拜见:“属下拜见主公,东吴来使到了。”
这是给张温上场做铺垫的,张温此时却没有感谢马静的心思。他打心眼儿里不想给这个小女童行礼。因此别别扭扭地作了个揖:“在下张温,见过太守。”“哦,坐!”寇严合上竹简,放在一边,抬头对着马静的方向说,依旧无视张温。
马静一把年纪了,情绪早已收敛的很好了,但是此刻,他竟有了一丝看好戏的心思。他很想看看,小姑娘怎么收拾张温。于是,他躬身谢坐之后,就坐在事先摆好的坐垫上,而张温却还站着。
“你们谈得怎么样?有结果了么?”寇严继续无视张温,公式化的口吻问的是马静。“回主公的话,属下与张先生并未就议和事项进行磋商。”马静老老实实地回答。此时,他已经改口了。寇严却好像没听出他把“太守大人”改成“主公”了,而是很诧异地:“你们没有磋商,他就直接来见我了?”
马静语塞:“是,是的。”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实事求是了。张温一来就目标明确,求见你,是你说能拖则拖,不能拖才让他来见,你没说需要事先磋商啊?
边上傻站着被冷冻的张温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他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这里,这小丫头片子居然能连续无视!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长沙太守的待客之道!岂有此理!”寇严此时才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张温的脸,转而又向马静:“他就是张温?”
“是,是的。”马静无语。他知道太守是故意的。但这个戏事先没排过,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茬啊!“哼!”张温一甩袖子:“这和,你们还议不议?”“议啊!”寇严好笑地接茬:“当然要议的。”“既然如此,你们就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老夫么?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么?”张温以为得势,气势上来了。若不是顾忌身份,这会儿他都想指着寇严的鼻子骂了。
“是的。”寇严完全不在乎他的气势,平静地说:“既然你执意要见到我才肯议和,现在可以开始了,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吴主从建昌撤兵,我们从柴桑撤兵。建昌战前储备清单我这里已经罗列清楚了,既然是吴主主动提出议和,我们就不客气了,照单来十份吧。五份是你们的赔偿,另外五份,就是你们的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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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张温辛亏生了两个鼻孔,否则这会儿一定是口喷鲜血,倒地而亡
165 请君入瓮 下
“你……你,你们是这样议和的么?”张温觉得自己就快脑溢血了。议和是这样的吗?按照他的逻辑,议和不该是相互磋商,博弈,最后他仰仗着东吴的强盛,力压长沙一头,以东吴获利最大而告终的么?怎么长沙这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哦,张温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徐庶不在,前线没看见他人,可能是这个人就在长沙城里,自己不出面,遥控这个小姑娘鹦鹉学舌,所以,她才会这么简单直接地想要速战速决。哼,哪有那么容易!
“听闻徐元直智计无双,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自己不露面,却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坐在台前来学舌,实在荒谬,老夫倒是想问问,这长沙,做主的究竟是谁?”这一句话,犀利至极,好像一只利爪,直接扑上来要撕去寇严的面皮。
此时,马静的脸色苍白,他真的很想这个时候扑上去堵住张温的嘴。然而,他没有动,还是跪坐在地上的姿势佝偻了下去,头都不敢抬,不敢看寇严现在的脸色。实际上,寇严的脸色丝毫未变,其实她心里也没有生气,一点都没有。别人说她是老师的傀儡,这话从她未上任的时候就听多了。
在襄阳的时候,那些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可比张温恶毒多了,她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到任之后,这种流言更是那些乡绅恶吏攻击她的最常用手段,如果这种论调能让她生气,她早就气绝身亡无数次了。
她对徐庶的向往,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他之于她,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不明亮,却清晰。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伸手触不到却始终在视线里的微亮的光。使她即便身处极寒,即便每一步都踩在冰刃之上,即便周围都是豺狼虎豹,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拆吃入腹,她也不会迟疑和恐慌,因为,她正朝着那一点微光靠近。
路是要靠自己走的,艰难险阻要靠自己一个个去闯,去克服。但是那个方向却是绝不会动摇的。那是绝望中希望的方向。因此,别人说什么,有什么关系?
寇严想笑,每次想到老师她都想笑,哪怕只是想起了一个名字。但是现在,面对张温,她却不愿意笑给对方看。因此,依旧板着脸:“你连谈判的对象都吃不准,还在这里耗这么多天。吴主身边的谋臣,不过尔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是风水问题啊!”“你,你说什么?”张温一怒。
寇严不紧不慢地说:“早在我来长沙赴任之前,我庞师兄就已经去了吴地。说是你们那里的周都督重金礼聘,很有诚意的样子。水镜先生对此却非常的不看好。
理由很简单:吴主多猜忌,善用制衡手段,不是吴地人,升迁艰难,观我庞师兄的境遇,水镜先生之言,实乃金玉良言。足下吴地高才,得吴主重用,委以议和重任,这智慧,这应对……啧啧……不愧高才二字……”
“你……你……”张温此时才体会到,什么是鼻子都气歪了。“你”了半天,却组织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周瑜请来庞统,这事儿孙权知道,他们这些高层都知道。但孙权没有任何表示。周瑜在清剿山越的时候得庞统助益颇多。孙权知道,却还是没什么表示。说到底,就是因为庞统不是吴地人,是个外人,孙权不相信外人。
这个事儿,作为臣下,能说什么呢?张温这样吴地大族的族长,拥护这种决定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诟病他呢?孙权这样做很好地维护了本地人才市场的饭碗,使得士族对吴地的话语权进一步加重,有什么不好?
但是,这在寇严这个外人嘴里,成了吴主多猜忌,善权谋,心胸狭窄的佐证。还顺便踩了他自己一脚,说自己智商为负数。这小女娃,果然牙尖嘴利。
就在他的脑子飞快运作,引经据典,准备长篇大论反驳寇严的时候,正主儿却已经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兴致,还没等他张嘴就飞快地出言打断了:“罢了罢了,我本无心议论吴主的是非,这本是你们关起们来自己说的事儿,和我没关系,和今天要议的主题也没关系。所有有关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张先生回去,若是见着我那庞师兄,替我问个好便罢。”
张温无语,一肚子的话到了喉咙口又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别提多难受了。众目睽睽之下,老张的脸青了,紫了,红了,接连变了数遍。
寇严却只当没看见,在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句子,她信奉的是对敌人一有机会便要赶尽杀绝,绝不让他有丝毫反扑的机会。于是,她顺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却不放下,这个动作一出,边上熟悉她脾气的马静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心道:就这么结束了,可怜的张温,老夫为你默哀三分钟。
堂上张温当然也看见了寇严举起茶碗的动作,但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机会了,他还想着有什么话可以驳倒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女童。不过,寇严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了他的妄想:“吴主要战,我们便战。吴主要议和,我们便议和。请张先生将长沙军民的诚意带回面呈吴主,请吴主决断罢。来人!送客!”
说完再也不看张温,目光瞥向马静:“孟常随我来。”听见马静称呼她为主公,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主公是可以随便乱叫的吗?
曹操被他的属下敬称为明公,英明的主公。人家是大汉司空,丞相,只手遮天的人物。刘备孙权之流被属下称为主公,那也是枭雄。自己算什么?十一岁都没到,女童一枚,被一个四十多快五十的人叫主公,寇严觉得自己有些消化不良。
且不管外面张温如何离去,也顾不上一直在场的王韬,寇严“拎”着马静进到书房,关上门劈头第一句话就是:“孟常方才失言了。”
166 缓称王
马静以为她要说什么,一听是这话立刻回答道:“属下在长沙为官已有数月,大小场合经历不少,怎会失言?主公如今已拥有建昌,长沙二郡,与往日不同,这称呼上也应该早些更替才是。”
“我……我是长沙的太守,这名份一日不除,主公二字便一日不可出口,孟常是官场的老人,今日口误怎且不提,不可再犯。”寇严语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建昌乃是荆州的建昌,长沙也是荆州的长沙,孟常不要糊涂了本末才好!”
现在根本不是称孤道寡的时候好不好?现在自己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深挖洞广积粮,悄悄地发展打枪的不要。虽然王韬带来的消息是刘表已经缠绵病榻,看上去随时都能断气。但他毕竟还没与断气。按照自己事前和老师的分析,自己这个长沙太守的任务很有可能就是替大公子刘琦看场子的。刘表要是真的挂了,刘琦就该来了,而自己的位置也就不保了。
而且,徐庶还透露了一个让寇严十分不屑,一度还觉得很无耻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老爹,刘备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暗地里扶持刘琦。说好听点叫扶持,说不好听点就是拿他当傀儡使唤,以后刘琦没准就以刘备马首是瞻了。自己现在殚精竭虑,还说不准是为谁打工呢!
形势那么复杂,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老师虽然离开新野了,但诸葛师兄没准就萧规曹随地按着老师的既定方针干活,这一手不能不防!加上自己内部期权分工还不明确,黄忠被封为建昌都尉,和自己平级,自己要是称了主公,黄忠势必得降下去,否则怎么共事?而降黄忠的职,寇严自问根本不作考虑,找死的事情不能做。因此,主公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想清楚了这些关节,寇严觉得自己灵台一阵清明。没必要去指责马静,人家也有人家的道理。他又怎么会知道这里面九曲十八弯的故事呢?作为上司,只需把事情交代下去就足够了。
另外一边,张温灰头土脸地出了太守府,无名火在心里上蹿下跳的。趁他现在的心情,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回吴县去,立刻联合其他族长,煽动孙权出兵,灭了长沙。一个黄毛小丫头,竟敢欺我!长沙弹丸之地,竟敢如此猖狂!
然而,当他真正面对虎视眈眈的长沙民众,那些大妈大婶们依旧提着菜篮子,抓着臭鸡蛋鸡毛菜在那儿等着,当场他又怂了,还是太守府的侍卫将他一路护送回了下塔的地方。
长沙开出的物资清单此刻就躺在他眼前的桌子上。这东西落在张温眼里,无疑又是一记闷棍。方才寇严说的话再次跃入脑海,真是气得手抖,恨不能一把抓起这块破布头放在火上点了,一把火烧掉了事。
然而,这只是想想而已。他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大过年的,东吴上下一团和气,大家都希望赶紧的把长沙先稳住,太平无事好过年。这一年来,长沙很苦逼,吴地人民的日子也不好过。打黄祖,劳师动众,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去了。结果黄祖坚挺,周瑜没能撼动,损兵折将之后也没消停,又在长沙栽了跟头,被人如撵耗子一般撵回了柴桑,损失无法估量。
就是在攻打江夏无尺寸之功反而伤筋动骨的前提下,吴地迎来的一年一度的山越叛乱。这帮平时茹毛饮血丰收季节却出来烧杀抢掠的家伙,吴人深恨之却又无法尽除之。只能像开秋季运动会一样每年这个时间把部队拉出去杀一遍。
今年也是一样,费了老劲将才将这帮野蛮人赶回老巢将俘虏收编,还没好好消化战果呢!哪儿还有什么精神和力气再来发动一次踏平长沙的战争?
窥一斑可见全豹,太守小姑娘口气那么硬,太守府门口大妈们那么嚣张。张温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长沙的军队不是一般抢山震虎就能慑服的。更何况现在人家还围着柴桑而我们却没能拿下建昌,一招落后招招受制,他张温眼不下这口气有什么用?
退一万步说,他回去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孙权兴兵了,结果肯定一样还是无疾而终。为什么呢?因为孙权肯定要开会筹集钱粮,到时候几位同僚一商量,钱粮兵丁还得大家凑,谁又愿意出这个血呢?到时候就算把自家称斤卖了也不够支撑一次战争的。
思来想去,算来计去。张温长叹一声,将桌上的布帛收在袖中,吩咐自己带来的仆人准备收拾行装,明天启程回家。
结果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张温还在被子里窝着,思量着要不要假惺惺地去和马静告个别什么的?心里是不情愿的,但不说一声默默地走了又觉得怪别扭的。正在这举棋不定的档口,外面仆人进来报告,说长沙马从事带着属下来访,说是为大人送行来的。
噗!张温一口老血喷主来。好你个小丫头,居然给老子来这一招!这明摆着就是赶人动身,片刻都不想自己在她长沙的地界上呆着!自己就真的这么讨人嫌?真是胆大妄为!
张温没悬念地大怒,真想这会儿就冲去太守府质问对方一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堂堂东吴使臣,刘表见了都要给面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挑衅,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itty啊!”
不过,愤怒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就又怂了。颓丧地吩咐一声:“来人,伺候老爷更衣!”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笔账总有清算的一天。他默默安慰自己。就这么着,之前让寇严担心不已的东吴使臣张温,就这么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
寇严长出一口气:“总算了了一桩大事,不去管他。安安心心准备过年的事儿吧!”就这么把这事儿给丢开了。
是啊,东吴的事儿挺大,关系到长沙接下去的命运。可实际上说白了,这就是一桩交易。仗打赢了,寇严可以漫天要价,他孙权只能割地还钱。
但如果仗打输了,这倒霉的就换成寇严和长沙的百姓了。两股势力之间的相互博弈,就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167 小人之心
孙权肯定会妥协,布帛上罗列的那些物资也肯定能到手。有了这些物资,长沙军民的日子就能相对轻松许多。柴桑城里的金山银山啊!寇严轻笑着摇头,就凭黄忠那一板一眼的脾气,那些东西是周瑜的还是周瑜的,不会变成自己的了,眼馋也没有用。
哎,得陇望蜀什么的。只能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黄忠很好用,但他的脾气也是摆在那里,很明显的一座大山。张温回去后怎么和孙权说的,孙权是怎么暴跳如雷,又是怎么被安抚下来最后接受寇严开出的条件的。这一切寇严一无所知,她只是等到了徐庶带着大部队回来了。
站在城门口,寇严看见老师骑马佩剑,与黄忠并排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与黄忠不同的是,老师即便是腰悬佩剑,骑着高头大马,看上去还是那么儒雅潇洒。长袍阔袖将他身上原本属于游侠的戾气完全掩盖了。不过,了解徐庶那段“黑历史”的她很清楚,她的老师骨子里是那种“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人。
眼看着老师远远而来,寇严情不自禁迎了上去。她的身后,马家兄弟以及其他文官领着民众代表亦步亦趋地跟了出来,渐渐地走出了一个方阵。在这个方阵当中,甚至有专门从黄忠的军营里请出来的老兵代表。
对面凯旋的队伍一见太守大人亲自出迎,老远的地方就已经走不动道了。徐庶和黄忠以及后面队伍里的寇封和甘宁纷纷下马从各自的队伍里闪出来往寇严的方向奔过来。
“老师,黄将军,你们终于回来了……”寇严一手抓住老师的袖子,以防他弯身对自己行礼。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必须的。但她就是固执地认为老师不可以对自己行礼。她的另一只手则虚扶了一下黄忠:“我在城中日夜盼着你们凯旋而归,今日终于盼到了!”
徐庶勾唇:“属下幸不辱命。”寇严笑得脸上都开出花儿来了:“有老师和黄将军出马,天下就没有打不赢的仗。”“哈哈,太守大人的话,老夫爱听!”黄忠爽朗的笑声更渲染了喜悦的气氛,长沙军民上下一心,再次打退了侵略者,保卫了自己的家园。
胜利的喜悦如同祥云笼罩在长沙城的上空,但这片祥云却没有眷顾一湖之隔的新野。就在长沙军民欢度春节的美好时刻,新野将军府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原因是小公子刘禅又病了。
自打刘禅出生之后,刘备就没停止过操心。中年得子的喜悦来得太快又走得太早,快到刘备还没来得急分辩其中三昧,它就已经离他远去了。刘禅早产,生来体弱,几乎是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加上他父亲太过紧张他,一有点什么头疼脑热就各种延医用药,于是将军府里几乎天天鸡飞狗跳。
负责照顾刘禅的乳娘原本以为自己捧着了一个金饭碗,结果发现自己是上错了贼船,天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她都快精神分裂了。现在小公子打一个喷嚏她都有马上就要世界末日的感觉,更何况这一次,刘禅是发烧了。
乳娘在房里吓得瑟瑟发抖,刘备在书房里唉声叹气。儿子是有了,却是个病秧子,这样孱弱的孩子,能养到成年吗?有那么一瞬间,刘备对刘禅的前途产生了怀疑。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兵进来报告说诸葛亮求见。刘备马上就把儿子的事情暂时丢开了:“请进来!”诸葛亮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报上了来自长沙的消息:“主公,长沙的战报传来了。”“哦?怎么样?他们败了?”刘备几乎是脑子都没动就来了这么一句。
诸葛亮低眉敛衽,并不直接回答刘备的话,而是伸手从袖中拿出一卷布帛递了上去:“这是斥候刚刚传回的消息,请主公观看。”
刘备原本焦急的心一下子平静了。诸葛亮不敢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说明布帛上写的消息对自己来说,是个坏消息,长沙胜了,又胜了。刘备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从一开始迫切希望长沙打败仗,希望徐庶刘封他们覆灭,到现在他的心理预期已经降低到了任何对长沙不利的消息对他来说都是好消息的地步。
然而,即便是他调低了心理预期,他依然没有得到满足。长沙似乎是得到了某种神明的护佑,神来杀神,佛来杀佛,只听见它被围攻,却从不见它被攻破,今天又会是什么样的消息呢?
打开布帛,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建昌城被围攻,战事进行得各种惨烈,几乎每一寸城墙都要被反复争夺,城墙下面,尸体都堆成山了,护城河都被尸体填平了。
刘备看到这里,眉头一皱,心里有些不信。东吴合三郡之力围攻建昌,他不认为长沙有什么胜算,因此他不觉得徐庶会下令死守建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勇气可嘉,但实际上却是傻瓜的行为,徐庶这种智商的人物是不可能出这种损招的。
诸葛亮就在面前,心里不相信,嘴上自然就问了出来:“孔明看过了?”“是的,属下一得到确切消息,立时便来求见主公了。”诸葛亮据实以报。
“孔明觉得,这消息确凿否?”刘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属下认为,这消息确凿。”诸葛亮一愣,这是前方斥候亲眼所见怎么能作假?再说,这是什么消息?这是流血漂杵,起码成千上万的伤亡,不是一般芝麻绿豆大的事情。
“元直又怎会如此糊涂?”刘备反问一句。“兴许他是另有图谋,主公可知围魏救赵之计?”诸葛亮能肯定,徐庶是用了这个计策,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徐庶选择围困的,是看似最围不住的柴桑。
“围魏救赵是一条好计。”刘备顿了一下:“但长沙周边强敌环饲,东吴重要的郡县又有天堑把守,孔明倒是说说看,他这计策到底如何施展?”在刘备看来,东吴的随便一座城都离长沙十万八千里,别说围困了,等你到达人家城下,人家早把你的老窝给端了。
168 君子之略
“属下得到这个消息后也是思量了许久,认为徐先生的确选择了围魏救赵,被他选中的城池,是柴桑。”诸葛亮的眼神清亮,明显是成竹在胸。
“什么?柴桑?”刘备却是听得跳了起来:“怎么可能!且不说柴桑本就是这次围困建昌的三郡之一,且离长沙最远。单说柴桑毗邻长江,到江边只是一抬腿的事儿,怎么可能围得住?”
“这属下就不清楚了……但是柴桑的确是此计实施的上上之选。”诸葛亮笃定地说。刘备闻言站在绣着江南郡县大致位置的屏风前细细观看,久久不语。好半天才颓废地吐出一句:“罢了,此时还在为他人计深远,岂不是太可笑了吗?别人家的事,由着别人操心去吧。公子那里有消息吗?”
公子就是刘琦,此刻刘琦之于刘备,就好比是被狼圈养的小羊,为了谋夺荆州,刘备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就像徐庶分析的那样,刘备拿刘琦做棋子,现在对长沙是没什么影响,但不久的将来,这个影响就会蔓延过来,给她带去无穷尽的麻烦,
新年将至加上战事告捷,使得这个新年变得无比祥和和欢乐。虽然建昌城已经残破不堪,虽然士卒死伤大半,但都无法冲淡人们发自内心的愉悦。寇严下令全城放假,休养生息。
一眨眼,时序已经到了建安十一年的阳春三月。动物那边第一批的赔偿物资正式靠岸。按照寇严与孙权的最终协定,江东首批赔偿长沙精锐船工五十人,上等战船三百艘,黄金一万斤,生铁三万斤,粮食二十万石,山越俘虏两万人,绢两千匹。其余物资将于半年内全部付清。
有了这些物资,建昌城的重建正式提上议事日程。寇严不但要把建昌城重新建起来,还要建得比以前规模更大,更坚固,加强建昌的经济建设,扩充人口,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一个郡。这也是为什么她特意将山越俘虏写在了物资清单里的原因。
这两万山越全部收编入军队,由黄忠亲自操练。为守卫建昌城抛头颅洒热血的那些士卒,由政府划拨建昌城外的荒地赠予他们,免十年税。再另外每人赏赐一斤黄金作为启动资金,让他们成为政府扶植的新地主,以他们为根基,相信不久的将来,建昌会真正繁荣起来,寇严所掌握的实际地盘也会越来越大。
船工和战船全部发往罗县交给甘宁安排,虽然只有三百艘船,但这些都是代表了当今天下最顶尖的造船技术的优质船只,配上五十名精锐船工,以后长沙水军就有自己的造船产业链了,江东水军独步天下的传说以后就只能是传说了。
这次战争胜利后,魏延的心理阴影彻底解除。寇严对他守城的功力刮目相看,黄忠真的没推荐错人,只是一员良将。将来建昌将军的位置非他莫属,由他坐镇边防,长沙内部可高枕无忧了。
不过,也不是事事都那么顺遂人意的。黄忠围困柴桑,不但做到了滴水不漏,却也做到了滴水不进。在他的严令之下,长沙军队真的纤毫未取,将柴桑城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孙权。这让寇严很失望却又无可奈何。她不能责怪老将军为什么这么一板一眼不懂变通。
柴桑城是周瑜的老巢,它的府库就相当于周瑜的私产,堂堂江东大都督,吴主座下第一人,孙策的托孤之臣,他的小金库该有多丰富!奈何黄忠就这么原封不动地还给人家了。周瑜绝对不会感谢黄忠的,说不定下次两军对峙,周瑜还会厉兵秣马报围城之仇,所以黄忠的做法在寇严看来完全没必要。咱们不屠城但也不能完璧归赵那么高尚吧?
围困柴桑这样的好事只有这么一次,你想下次再有机会干这么一票除非你把东吴整个打下来了。那对现在的寇严来说,不是痴人说梦嘛!这些想法,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她才不会为了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去得罪黄忠。毕竟交情摆在那里,就算没有交情,她也不想做刘磐第二啊!
闲来无事,寇严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答应过妹妹要带她出去打猎,之前一会儿这个事一会儿那个事,忙得顾不上吃饭,哪儿还想得起打猎。现在事情都理顺了,也该让妹妹高兴高兴,让自己放松放松了。
想到就做,第二天寇严就带着妹妹以及邓艾,马谡以及休养得差不多了的孙绍呆了侍卫仆妇浩浩荡荡地开往郊外。说实在的,寇严两辈子加起来今天也是第一次狩猎。以前羡慕那些贵族千金们没事带着家奴架着鹰犬浩浩荡荡地出门玩乐。倒不是真的为了几只猎物,而是为了享受这恣意欢畅的心情。
鲜衣怒马,寇严一身少年装束,背弓带箭在林子里信步而行。她不会使弓,骑术其实也忘记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不影响她享受狩猎的乐趣。在她的身边,邓艾寸步不离,马谡也十分兴奋,唯独久病初愈的孙绍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作为名满天下的小霸王孙策的儿子,孙绍半点没有遗传到孙策的勇猛,反而遗传了他母亲不好杀生的慈和心肠,这让寇严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一群内宅妇人教养出来的孩子,能有雄心壮志才怪。可惜小霸王一世英名,到他儿子这里成了笑话。
不过寇严也没觉得孙绍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她不可能让孙绍去打仗,去学他的父亲雄霸一方。以孙绍目前的处境,他也只剩下读书做学问这一条活路了。寇严觉得他要是有雄心,可能早就被孙权干掉,死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夕阳西下,一行人收拾战利品打道回府,结果半道上天公不作美,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等众人回到府中各自都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寇严起先还以为这场雨只是上天临时起意撒一点儿水,没想到这场雨只是起了个头儿,这天以后,大雨倾盆,一下就停不下来了。
169 水患之忧
雨一直下,拉开了今年春汛的序幕。饶是有一年筑坝治河的准备,寇严依然觉得心里没底。一两天的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大雨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呢?再怎么宽的河道也架不住老天爷扛起了长江往下放水啊!
这天,寇严站在廊下,看着眼前雨帘如瀑,听着耳边雨打屋檐发出如爆豆一般的声响,心情沉重。马良刚刚离去,他是来汇报护城河已经超过警戒水位,城中已经出现大面积积水的情况并且请寇严拿主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寇严哪里来什么主意?
好在长沙以前就是多水患的地方,老百姓都有逃水荒的经验,寇严能做的最多也就是萧规曹随罢了。在大自然面前,她觉得自己非常渺小,什么都做不了,故而长吁短叹。
叹了半天,兴味索然。下人忽然来报说徐庶求见。寇严眼前一亮,快速回到书房里。自打再次胜了东吴之后,长沙无战事。徐庶肩上的胆子轻了,恢复了边授课边办公的模式。只是连日的大雨导致寇严好几天都没去上课。今天老师上门求见,她自然十分高兴。
谁知道好心情维持了一分钟都没到,在见到徐庶,听到他说明来意之后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老师,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您的衣袍几乎都湿透了。”寇严皱眉道:“莫不是又有紧急军情?”
此时的徐庶一改往日淡定闲适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衣服湿了,头发湿了,似乎是没带雨具从长史府里过来的。这让寇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么了这是?”
“事情糟糕了,比紧急军情还要糟糕。”徐庶有些焦急,顾不上礼仪,直接脱口而出:“刚刚得到消息,有一个县发现了瘟疫疫情。”“什么?”寇严一下子跳起来了:“您是说瘟疫?”寇严一下子脸色苍白:“怎么会这样!”
瘟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疫情扩展,长沙城将生灵涂炭,这比战争可怕多了。想想自己治下本来人口资源就不丰富,想尽办法治理水患不就是为了能少死几个人么?瘟疫一来,自己的努力全成了无用功,寇严忍不住焦急起来:“老师,这,这要怎么办才好?”
徐庶的表情本来很严肃,但在看到弟子如此慌张他倒是冷静下来了:“不必太过紧张,长沙水患频发,基本上每次都会伴有规模不等的疫情,这也是导致长沙人口不丰的重要原因,老百姓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了,你要做的只是尽量减轻疫情的影响,哪怕只是比去年少死一个人,你的功劳就不小了。”
“我以为,只要我及时整修河道,及时发布大水的预警,就不会死人了……”寇严像是自欺欺人一般喃喃自语:“没想到还是无法避免……”“有些东西本来就是避不开的。”徐庶柔声道:“你放心,你手下的官员在这方面都是有丰富经验的,该安排下去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老师……长沙发大水,那其他的地方……应该也是如此吧?”寇严依旧眉头深锁。“这一场大雨波及的地方不少,据说襄阳亦是如此。”徐庶沉吟道。“襄阳……”寇严苦笑:“襄阳那么大的城池,各方面储备那么充足,一定不会像我这般慌乱。”
“都是一样的……”徐庶轻叹了一声:“不要想这些了,既然太守大人有暇,可否赐在下一局棋的时间?”“嗯!嗯?”寇严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您是说……下棋?”
“是啊,下棋。”徐庶轻笑道。“好啊。”寇严应了一声,亲自找出棋盘棋子摆上:“请老师手下留情。”师徒二人面对面坐定,开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下着下着,寇严的全副精神都落到了棋盘上。徐庶布局的功力何其高,刚学棋没几年的寇严岂是他的对手?用不了几回合就疲于招架了。恰在这个时候,徐庶开口了:
“你知道刘荆州的病情恶化了。”
“是,我知道……”
“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
棋盘上,徐庶捏着白棋的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才放下棋子:“叫吃。”寇严此时额上已经见汗。手中的黑子迟迟落不下去,徐庶只是一步棋就把她的一大块黑棋变成了死棋。她上下左右看了老半天都看不出活路在哪儿,只好委委屈屈地将黑子落在了远离这一区域的边角上:“老师太厉害了,这边没活路了。”
“你不是找到了另外的活路吗?”徐庶不为所动:“只要还有活路,就不会输,可惜有人已经完全没活路了都不自知。”
“他自己找死,与虎谋皮期会有好结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本来就住在虎狼窝里,以为外面都是善良的兔子,谁知道外面的虎狼比窝里的更可怕。”寇严连着落下两子,努力经营着自己的“边疆”,说话来不及过脑子,直截了当。
“他弱被老虎吞了,对你可没好处。”徐庶叹了一口气。
“救他对我更没好处。”寇严嘴角下扯:“老的那个病得稀里糊涂,把儿子送给别人当跳板那是他刘家的事情,可长沙现在姓寇,将来也只会姓寇,他想做顺水人情也好,想留作遗产也罢都得另选地方。”
“那你为什么不让马静叫你主公?”徐庶反问道。“老师明明都知道,却还考我。”寇严一个没防备,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我已经下完了,轮到您了,您不落子,我怎么能抢先呢?人家还有气儿呢!就算他断气了,我也只能见招拆招。”
“好一个见招拆招,还说没有想法,你是早就有想法了。”徐庶又落下一子:“我似乎已经听见那位的脚步声往长沙来了,我们要准备好接招了。”
“我现在根本顾不上接他的招,老师,我知道你是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渴望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瘟疫的疫情,要怎么办才好?”寇严心里恨烦躁,碍于老师在对面坐着,她不敢发飙,憋得难受。
170 再遇神医
“耐心一些,作为一郡之守,怎么可以让别人看见你六神无主?这叫你的属下们如何集中精力解决问题?”徐庶认真道。“此间没有第三个人在。”寇严无所谓地说。“你啊……”徐庶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子里:“总是那么固执,对你的将来没有好处,这局棋就先下到这里,改天属下再来找您借时间。”
“好吧……”寇严心知老师只是为了宽慰她,便顺着他的心意道:“希望下次您来的时候,我这儿有那把的时间可以接给您。”
之后的几天,不断有坏消息传来,疫情正在飞快地蔓延开。虽然政府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无法阻止疫情收割民众的生命。寇严每天对着潮湿的空气叹息,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这场浩劫快点过去。
都说上帝关上了所有的门,总会给人留一扇窗,寇严面前的窗在她焦急的等待中打开了。就在瓢泼大雨转变为绵延细雨的时候户曹缘马良带回一个让寇严既高兴又疑惑的消息,某县来了一名神医,免费为得了瘟疫的民众看病,不但不收诊金还免费送药,越来越多的病人涌到这个不知名的小县城去求医。
寇严得到这个消息刚开始喜出望外,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怀疑。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会不会是招摇撞骗来的?会不会是武陵零陵来的奸细?又或者是东吴过来伪装成神医的探子?这么一想,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令备车,她要亲自鉴定一下这个神医的真伪。
天雨路滑,即便是太守出行也免不了一路的颠簸。而且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逃水荒的百姓,治安非常成问题,再加上瘟疫肆虐,太守府上下其实都不赞成她出远门。可是,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决定,让寇封和邓艾陪着,临走还想起来,带上了孙绍。
孙绍的毛病现在说起来是肺炎,时好时坏的。长沙打退了东吴的侵略者,孙权只能暂时放弃了孙绍的“监护权”,寇严也很默契地对此事只字未提。孙绍就用钱绍的名字在长沙呆了下来。
为了保护他不再受东吴的威胁,寇严不顾徐庶的反对把他安顿在太守府里,她觉得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他一间两间的无所谓。这次出门访神医,她又顺手带上了他。
几天后,一行人冒雨顶风到达传说总神医的居所,发现那里围着一堆等着看病的人。三间简陋的房子外面,搭了一片更简易的竹棚子。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在棚子里引颈相望。寇严一看这景象,心里已经信了几分。等到她看见从房子里走出来送药的人的时候,更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怎么是你?你怎么再这里?”
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黄忠的儿子黄叙。此时的黄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经过一年的治疗,现在的他彻底摆脱了病秧子的形象,气色,身板儿各方面都符合一个普通十二三岁少年应有的标准。
黄叙一见寇严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却没顾上叙旧,而是忙不迭地将手上的好几包草药拿去竹棚子里分给等待的病人。回过神来才想起寇严,寇严整好以暇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看样子,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寇严上下打量他:“这神医有些门道。”“师傅有神仙手段,能活死人!”黄叙骄傲地说。“师傅?你拜他为师了?小心你父亲知道了把你揍一顿。”寇严好笑地看着他。“我是想拜师傅为师,可人家不收我。”黄叙低头。
就在两人聊天的功夫,又有人来求医,一个中年男子拖着一架板车一边哭着一边走过来:“阿爹,阿爹您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们到了,我们已经到了!”看到这情况,寇封连忙把寇严拉到一边:“站远一点,小心为上。”
黄叙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主动迎上去:“小心些,直接送到门开着的房间去。”说着话,帮忙一起推。寇严静静地看着,在门外等消息。
不多时,门里走出一位须发皆白却红光满面的老者与寇严擦肩而过,寇严眼角的余光扫到他的脸,只觉得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老人离开不多时,中年男子跟着出来,眼泪还在脸上挂着,人却笑了:“神医,真神医啊!多谢神医活命之恩。”
“真有这么神奇?”寇严转头对寇封看看,再对孙绍看看:“不如,你也去让他看看?”孙绍点头:“好,我去。”就诊的过程很顺利,老爷子态度非常好,来者不拒。孙绍的病,长沙城里其他的医者都说无法根治,老爷子却说小心调养数月内便可痊愈。
此时寇严方才相信,这个人,真的是神医。而且,她越看越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面。于是,她对黄叙说:“你一直在这里当药僮也不是个事儿,我让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吧?你离开家这么久,你的父母一定十分想念你。”
提到父母,黄叙的表情变得落寞了,他看看老先生,再看看寇严,显然十分犹豫。老先生现状便道:“你应该回家去,免得父母惦记,老夫在这里还需盘桓一段时间,若是有需要,你可以再来找老夫。”
在等待黄忠派人来接的这几天,寇严终于认出了眼前的老头。他就是一年前,自己第一次去襄阳的时候,在路上遇见的姓张的采药老人。只是老人已经不记得她和寇封了,只当她们是黄忠的朋友。
令寇严措手不及的是,这次黄忠竟亲自来接儿子了。他一见到寇严和寇封也在,一句”属下见过太守大人。“直接就把寇严的身份叫破了,让她好不尴尬。
张老头得知她就是长沙太守更是哈哈大笑:“老夫也曾过过一任长沙太守,十分想念故地。没想到在此处竟见到了新任太守,幸会幸会。”寇严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老先生的风骨,我是拍马也及不上的。”既然身份已经被识破了,寇严也不好意思多留,只说改日有暇,她会再来拜见。
171 境界不同
辞别了老人,带着黄忠黄叙回到太守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查了资料,得知老人名叫张仲景,真的当过长沙太守顿觉面红耳赤,自己真是孔府门前卖论语,大顺冲到龙王庙了。
徐庶得知此事却很高兴,认为老天爷都在帮助长沙,紧要关头送来了一位神医,这神医对长沙和长沙人民还十分有感情,只要有他在,这场春汛造成的损失就能减到最低,对寇严在长沙的声望提升是有好处的。于是他便劝说寇严将张老爷子留下来。
对此,寇严没什么把握,她和人家不熟。充其量只是曾经见过一次面而已。人家是老而成精的往届太守,自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新人一枚,拿什么去挽留人家?但是老师的话是一定要听的,这个建议说实在的寇严也十分心动。如果张仲景能留下,以后再发大水或者再有什么烈性传染病就不用担心了。
只是要留下神医谈何容易,人家高兴来就来了,想到走,兴许下一刻就打包行李走人了。她并没有派人留下帮忙,生怕老爷子在知道她是太守之后心里有什么芥蒂。
幸好孙绍在老爷子那里治疗,他身边一直带着保镖,虽然这组人不会干涉孙绍的任何日常行为,但也等于是在孙绍身边留下了雷达定位,现在顺便定位一下张仲景。只是她没预计到,张仲景到长沙不仅仅是长沙人知道,好事传千里,长沙有神医的消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就连远在襄阳的刘表也知道了,因此惹出了不少事情。
现在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张仲景治疗瘟疫的药房被寇严抄成了大字报贴在了城墙上,不仅如此,她还命各县组织人员敲锣打鼓地将这个方子告诉给那些不识字的百姓,让更多的人知道。这让属下们很是不解,一张疗效显著的药方那可是奇货可居,怎么能这样公布出去呢?
然而,她的这种做法却得到了药方的原作者的支持和赞赏,药方不值钱,人命才值钱。张仲景就是为了多救几条人命才回来免费赠医赠药,有了寇严帮她做宣传,两人的目标一致,使得老张对寇严的好感度上升不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瘟疫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长沙民众无不赞颂神医的功德。寇严的麻烦也随之到来。要知道,不是只有长沙下大雨发大水,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得知长沙有能治疗瘟疫的神医,其他地方的民众纷纷前来求医,张仲景所住的地方天天门庭若市。
民众来寇严没什么感觉,来就来了。可是,刘备也派人来了,要非要把人借走,不走就用抢的,这让寇严怒不可遏。
刘禅体弱多病,刘备为了宝贝儿子四处求医问药,长沙有神医的消息到他的耳朵里,左耳进去,右耳就出不来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派人来请。第一次请的时候,寇严不知道。因为老张对给左将军家的公子治病完全没有兴趣。你那儿是一条人命,我这里可是成千上万条人命呢!而且我擅长的是内科,偶尔也能看看外科,可我不擅长小儿科啊!老张果断婉拒了邀请。
刘备没想到这一茬,在他眼里请医生和请谋士那是两回事。请谋士要放低姿态,要三顾茅庐,要给他高官厚禄恨不能和他同享一把交椅。但是请医生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只要诊金足够,条件优厚,对方应该没有理由拒绝才对,没想到他的这种想法在张仲景身上栽了跟头。
凭人家老张的医术,想要什么得不到?随便治好哪个土豪的疑难杂症,要人家秦家荡产人家也舍得。到了他这种境界,钱财权势什么的,都是浮云,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
所以,刘备第一次请张仲景碰了一鼻子灰。他果断就怒了。我是重金礼聘,已经很有诚意了。你竟然给脸不要脸?他也不想想,就他那一穷二白的家底,他所谓的重金又能重到哪里去呢?重金礼聘失败后,本就对长沙怀恨在心的刘备决定用硬手段了,他派人乔装改扮,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没想到那些人一到目的地,刚准备动手就被孙绍身边的保镖识破,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一下更是激怒了他,气得他差点再次挥剑砍桌子。不过气归气,你要他真的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长沙,他却是无计可施,只能恨恨地在心里描绘着把寇封徐庶等人大卸八块的情景。当然,顺便地,也恨上了寇严,女儿不帮爹,没天理啊!
消息传到寇严耳朵里,惹得她拍案而起,简直岂有此理!自己上辈子的爹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对医生都敢动粗。张仲景对长沙有大恩,她又一直想要把他留下,因此消息一来,她再次亲自动身前往张仲景的住处,邀请他住进长沙城里,就近保护。
老张起先不肯,他要留在重灾区继续为百姓们看病。寇严好说歹说,摆事实讲道理,到最后发动群众,集体请愿,才把老爷子挪进了长沙城。进了城,寇严并没有把他安排进太守府。而是在黄忠家边上给他寻了一座宅子,和黄忠打了一声招呼,让他照应一下。
张仲景对黄叙有救命之恩,黄忠对他感恩戴德,根本不用寇严嘱咐什么,黄忠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两个老头成了邻居,黄叙挺高兴,黄忠挺放心,寇严也算离留人的目标更近了一步。只是这样一来,张老爷子想要继续悬壶济世的念头打住了,开医馆坐堂每天要接触很多人,对目前的他来说太危险了。
于是,邻居黄忠就劝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收些徒弟,将自己的医术发扬光大。老张摇头,带学生太费劲了,自己年纪大了,带不动了。老爷子说自己有个宏愿,要著书立说,将自己的医术代代相传,造福万代。将来只要是识字的人,照他书上说的给人看病,就能救人。
172 心灵鸡汤
寇严听说老爷子有这个愿望之后一拍大腿,这愿望好啊!在家写书就不用去外面晃悠,就没什么危险,也不会轻易离开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替张仲景创造最舒适的协作环境,尽量不让人去打扰他。
不仅如此,她还把太守府里的厨子送去了张宅,专门伺候老爷子吃喝。把老爷子伺候舒服了,渐渐地,他也就断了再出去游历的心思,一心一意留在长沙写书了。
经过这些波折,寇严原本柔软的心肠逐渐刚硬了起来。上辈子的痛苦经历和这辈子老爹的无耻行径再次重叠,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恨”不是善良,不是心慈而是软弱无能。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想要再这个世界里活得好,就要有争取生存空间的觉悟。父亲不仁在先,她没理由在心软的。因此,她很快就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
刘备最注重名声,新野城上下交口称赞大汉皇叔多么英明神武,他深受百姓爱戴。寇严决定就用“以德服人”的方式去挖自己父亲的绝户坟。具体的操作方式十分简单。张仲景的药方正好拿来行善积德,邓艾是新野邓村人,寇封的军中有不少邓村出来的乡亲,这次正好让他们衣锦还乡。
寇严就让邓艾带着邓村的老乡们带着大批的药材回老家去回馈乡亲们。临行前寇严特别嘱咐,要他们既要闹出大动静,又要速战速决,在刘备做出反应之前拍屁股走人,万一要是被刘备抓住就糟糕了。经过张仲景的事情,寇严不觉得刘备会“欣然接受”她的好意。更何况这也不完全是好意。
目送邓艾离去,寇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来人,请长史过来议事。”不多时,徐庶来了。寇严将自己安排邓艾回新野的事情给他通了个气。徐庶听后好笑地看着她:“原来你把子仲(糜竺字)都算计进去了。”
“糜先生曾资助物资帮助我与师兄离开新野,对我们兄妹有大恩情。这积德行善的好事,当然要与他分享的。”寇严故作神秘地说:“我找老师来,只想问,建昌城重建的进度,另外张老先生带来的一些隐忧您怎么看?”
“隐忧?你在担心什么?”徐庶眉头一皱。“新野那边觊觎老先生的医术,尚且敢派人前来绑架。何况其他地方?老先生的名声传得越广,到长沙来钻山打洞的人就不会少。新野那边威胁不了我,可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最近我心里一直在为这个事情烦忧。”
“既然决定把人留下,这些担忧就是多余的。你可曾担心过来自吴地的威胁?孙绍的身上同样有各种各样的麻烦,你却从来都没担心过。现在反而担心起别人来了。老先生是别人说挪就能挪动的吗?”徐庶对孙绍一直都耿耿于怀。
谁知寇严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这两人不可相提并论,收留孙绍虽说是我一时冲动,但既然已经许诺了,就不能反悔。就像您说的,我毕竟是一郡之首,说话要算数的。”
“张先生又有什么不同?”徐庶听了弟子的解释,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老先生对我,对长沙有大恩情。长沙给他庇护是应该的。我当然想用最稳妥的方式将他老人家保护起来,不让那些宵小之辈有可乘之机。所以我才时时担心他会出事,怕自己一个疏忽,把老先生害了。”
“我还是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同。”徐庶故意道。寇严气息一窒:“好吧,您是对的,没什么不同。那么,您又如何看待这个事情?”
“妍儿……”徐庶一改公事化的谈话语气,而是改了称谓:“是你救了他,避免他被劫持去新野。现在你又让汉升(黄忠字)保护他,相信汉升会尽力去做。所以,是你保护了他。至于你担心因为他而引来一些对长沙不利的是非,我只想问,你会因为那些是非而放弃老先生吗?”
“我……我又想多了。”寇严低头:“对不起,老师,我,我总是自寻烦恼。”哎,又犯自怨自艾的老毛病了,怎么总是改不好呢?这样婆婆妈妈的,迟早会连累老师的。
“等这雨不下了,天气好了,你再到外头转转,再去听听老百姓的声音。我说过了,你现在是一郡之首,应该更自信一点,既然坐了高位,就要看得远一些,别被小情绪影响了。整个长沙的老百姓,都指望你头脑清醒,给他们拿主意,帮他们谋出路呢!”徐庶语重心长地说。
女孩儿心思细腻,感情丰富。可偏偏就是这两个优点,放在自己这个女弟子身上却成了缺点了。她明明是那么坚强果敢的人,才十一岁就背井离乡,远离父母的羽翼,独自走上了夹缝中谋生存的道路。她明明有大格局,有非常开阔的视野,能看到几年后,这片土地上产生的变数,甚至能平心静气地讨论别人的得失,并从中牟利。
可是,当她被自己的感情支配的时候,立刻又变回了十一岁的小女孩。自寻烦恼,爱哭,冲动。仿佛她的身体里寄居者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
徐庶不知道,或者说连寇严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变回小女孩。变得犹疑和不自信。徐庶不明白为什么会看见两个完全不同的寇严,寇严却永远记得,自己上辈子也是在差不多这个岁数的时候,见他的情景。
“老师,我……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会想起一些……一些不好的事情。会担心发生一些……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寇严有些吞吞吐吐,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时隐时现的忧虑。
“这不是坏事……”徐庶皱眉,为什么徒儿总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要哭不哭的表情呢?他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散发着睿智和冷静光彩的弟子,希望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而不是总沾着泪水:“居安思危,这是每一个上位者都要具备的良好品质。危机意识能帮你更好地规划你的未来,帮你少走弯路,远离危险。”
173 书房定计
“老师,您就别安慰我了,您再这样安慰我,我更无地自容了。”寇严的头低低的。“好了,我们说点儿别的吧。张先生的事情不是罪紧要的,襄阳那边的消息才是最紧要的。”徐庶有意岔开话题。
“襄阳……”寇严又是一声长叹:“襄阳那边的消息,无非就是刘荆州断气了,大公子已经在路上了。如此而已,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有许多事可以做的。”徐庶轻声说:“你以为,蔡氏会让他平安抵达长沙么?”
“蔡氏是不会这么大方,但是老师您忘了么?有人可是翘首以盼,希望借助大公子的手,将长沙收入囊中的。他会想办法让大公子好胳膊好腿儿地出现在我面前。”寇严假笑了一下:“没准我还能见到熟人。”
“所以,来自襄阳的消息就更加重要了。如果等刘荆州死了,才安排大公子南下的话,他就不是手握荆襄九郡的镇南将军了。我之前说已经听见大公子南下的脚步,可不是随口一说的。这里面,我们可以做做文章。”
“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将计就计,接他南下?接来做什么呢?”寇严像是问徐庶,实则却是低声沉吟。“如果我们能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当着刘荆州的面,或者让刘荆州秦楚地知道,是长沙主动迎大公子来入主,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新野那边一定很高兴,以为我们是在替他献殷勤,最终好处还是会落到他的头上。”寇严冷笑了一声:“不过,事实却是,我们可以利用大公子的身份,做一些加速荆州变天的事情,让新野那边措手不及。”寇严板着脸,眼神犀利,对面的徐庶能感觉到她此时滔天的恨意。
“你想好了?如果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并且付诸行动,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徐庶忽然有些不忍心。“如果我不这么做,就真的如他所愿了,到时候即便我奉上长沙,迎他为主,老师觉得他会如何处置我?”
“他……可你们毕竟是……血亲……”徐庶自觉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希望弟子能够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不用像现在这样。
“他当然不会像对待当年吕奉先一样对待我,毕竟我是他的女儿。不过,正因为我是他的女儿,他会有更多更隐蔽的手段对付我。他就是有那种本事,把人害了,别人还为他歌功颂德。所以,我不能出面。大公子正好解我的燃眉之急。”此时,寇严冷静了。
徐庶听到她提起吕布,大为震惊:“你,你怎么会知道?白门楼的时候,你还没出生的吧?”“老师心里清楚,我说的是事实。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起,不能告诉您。”寇严脸色阴暗,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其实,白门楼的事情,她还真不应该知道的。告诉她这件事的人,本来也没安好心,对方当时只是想彻底毁灭“父亲”这个词在她心中的最后一点神圣的光,当然,他成功了。吕奉先,白门楼这些关键词,被她记在了脑子里。虽然她没有见过吕布,也不知道白门楼在哪里,这都不是问题,她只需要知道这件事反应了她父亲是个无耻小人就可以了。
没错,告诉她这段往事的人,就是当时俘虏她的曹仁,而白门楼事件的当事人曹操,就是曹仁的从兄,这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绝对是亲眼所见的,板上钉钉的事实,而且,他也没必要编什么故事去骗一个俘虏。
只是,这段往事发生在上辈子,对这辈子来说,是将来的事情,不能对老师说,就算他完全信任她,她也不敢冒这个险。重生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危险。
徐庶其实没多大反应,对方是刘备亲生女,在巨大仇恨的驱使下,她要找一些父亲做得不地道的往事,还是很方便的。即便当事的关羽张飞不会说,在刘备近前这么多年的糜竺,孙乾,简雍之类的人就不一定了,别忘了,糜竺还是她背后的投资人呢。
“我明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放手去做吧,我们的时间不多。”徐庶不再劝说,而是催促她布置具体任务。“嗯,等明日与黄将军商议之后,再做具体安排。毕竟长沙在襄阳的探子,都是老将军的人。这件事情最大的难度就是要抓准时机,去早了或是去晚了都会引起蔡氏的怀疑,”
“哎……其实应该要感谢蔡氏,如果不是因为荆州进入了外戚专权的模式,你根本就没有机会从刘荆州的口中夺食。”徐庶叹了一声:“这都是造化弄人。”
“外戚不外戚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公子无心权势,只想活命。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一切。如果他没有权势,就保不住性命。他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如果我心慈手软,明天也许也会生活在恐惧里。前车之鉴,不能不防。”寇严站起身:“这几日老师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我这儿还有邓艾亲手猎回来的野兔子,正养膘,一会儿给您送府上去,您补补身体。”
第二天,寇严找来黄忠,再召集高层开了个小会。大家一致同意寇严的想法,提前去襄阳将刘琦迎来长撒谎。有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例子,大家都明白寇严要做什么。与东吴有了合约,至少一两年里是不会再打仗了,建昌城重建扩容后,那边要打过来很难,大家正好腾出手来清理一下自己的大后方,给将来的发展开拓腾挪的空间。马静那个尊王攘夷的建议,终于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
在这之前,必须先把刘琦接过来,师出有名,刘琦就是这个“名”。相比刘备“远程授课”一般联络感情的方式,寇严和徐庶觉得还是把刘琦抓到眼皮子底下放着踏实。他刘备是没这个条件只能耍耍嘴皮子,欺负刘琦软弱无知。寇严可不喜欢这一套,管他真无能还是假无能,只要是最自己有用,先抓回来再说。
174 如果可以
黄忠办事,寇严放心。就在长沙与江东交接第二批赔偿物资的时候,襄阳传来消息,刘琦带着家眷已经动身南下了。消息是黄忠的探子带回来的,寇严一听便皱了眉头,谁要他拖家带口了?这不诚心告诉别人他这是一去不复返了吗?你叫边上的人怎么想?刘备他会怎么想?
这个刘琦,这是病急乱投医,脑子都不好使了么?黄忠也是的,说好了只抓刘琦一人过来了事,怎么还搞成拖家带口了?不过,寇严再一想,拖家带口就拖家带口吧,他来了估计就回不去了,带上老婆孩子也好,省的他在长沙乱勾搭。
刘琦在襄阳的风评并不好,圈子里的人都说她沉溺酒色,把自己搞得弱不禁风。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做给后妈看,以求保命的,但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真的。对这种“女性公敌”实在是不能不防。
就在寇严等着刘琦的时候,襄阳那边,围剿刘琦的杀手也没闲着,一路上给黄忠的家将制造各种麻烦。寇严不知道,刘琦这次是以替父求医的名义南下的。消息中所谓的家眷其实不是妻子儿女,而是另有其人。蔡瑁觉得刘表死前方刘琦出去,将来刘表死后,刘琦完全可能借用长沙的势力打回襄阳。而长沙那边愿意迎刘琦过去,一定也是存着染指襄阳的心思。
为了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把刘琦做掉是必须的。因此,护送刘琦的队伍一路上波折不断。寇严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她想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让黄忠派最得力的人过去执行这次任务而已。好在她的老师是徐庶,帮她把可能出现的bug给补掉了。
徐庶采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南下的路上,不只是寇严一家希望刘琦安全抵达长沙,还有一路人,同样也希望刘琦平安抵达,那就是以刘备为首的新野势力。
队伍一出襄阳,徐庶就让他们一路“宣传”长沙有神医,大公子刘琦南下替父求医的“事实”,恨不能举个旗子敲锣打鼓。要知道,这大部队一出襄阳,就等于是一块招苍蝇的咸肉,本来就已经很醒目了,蔡瑁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地上来“围剿”一路上他们不断遇到“拦路抢劫”。
新野这边,刚得到刘琦要去长沙的消息的时候刘备乐得合不拢嘴。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刘琦去了长沙,就等于长沙已经提前进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但很快的,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认为刘琦不可能安然到达长沙。他甚至阴暗地认为,徐庶是想借蔡瑁的刀子做掉刘琦以此来削弱自己,断了自己谋夺荆州的念想。于是,他在没有征得诸葛亮同意的情况下给赵云派了任务,让他暗中保护刘琦,一定要确保刘琦安全抵达长沙。
诸葛亮事后得知,长叹一声:“如果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我们是上了元直贼船。他就是要借我们的力量护送刘琦。因为只有我们,才是最不希望刘琦出事的一方,也只有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刘琦。不管长沙的目的是什么,反正我们是被利用了。”
寇严听说刘琦已经在路上了,才想起来找徐庶问策。当徐庶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安排讲给她听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老师您说,您是利用我那父亲的人马来护送大公子?这,这,这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就算那边会派人,应该也不会是二叔三叔,认识他们的人太多了,最有可能的人……难道是……”
“是谁不重要,只要他派了人,完成护送任务就行了,我们没必要知道是谁。其实为师心里清楚,毕竟那边的人手不富裕。”徐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寇严却是脸色都变了:“这个人,会不会是赵将军,赵……”“十有**会是他……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徐庶察觉到弟子的面色有异。“他叫赵……赵……”寇严其实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赵。还好,徐庶替她接了下去:“他叫赵云,表字子龙。原本是公孙瓒手下一员不起眼的小将。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妥吗?”
“不,没什么不妥,我,我只是听师兄提起过,此人善骑术,且能识良驹。”寇严稳了稳心神,将寇封拉出来说事。“的确,此人的确是一员良将。”徐庶不疑有他,点头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有可能是他,那么,我们有可能留下他妈?我的意思是,将他扣在长沙?”
“这……几乎没有可能。”徐庶一愣之后摇头:“皇叔用人,自有一套,他对子龙有知遇之恩……”“我的意思不是要招降他,而是要扣住他……”寇严不耐烦地打断徐庶。徐庶更吃惊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没了他,对那边不失为很好的削弱不是吗?”寇严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是,但是……”徐庶还想说什么,寇严却逃避一般地下了命令:“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想办法将赵云留在长沙。请老师回去想想办法……”
“现在还不确定那边会不会出手……还是,你与子龙有旧?”徐庶怀疑道。“没有……此事作罢,就当我从来没提过,老师请回吧。”拜师以来第一次,她对老师下了逐客令。
徐庶不明就里,不过,他看出弟子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因此他收住了话头,对寇严作了一个揖:”属下告退。”寇严还没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在一边默不作声。徐庶叹气,转身离去。直到屋内只剩下寇严一个人时,她才双膝一软,倒在地上,冷汗如瀑,脸色惨白如纸。
赵云,原来这个人名字叫赵云。寇严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徐庶离去后紧闭的房门,似乎是想把这扇门望穿。如果没有这个人,那么是不是就没有刘禅了?
175 附加值
新野之战,寇严噩梦的开始。没有行礼,身无长物,匆忙之中她只来得及将妹妹拽在身边,其他什么都没顾上。结果,那个人挥兵南下,没有追上拿民众做挡箭牌的父亲,却将她和妹妹一起擒获了。抛弃妻子对父亲来说,做过一次,第二次就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如果,按照这样的剧本走下去,弟弟刘禅也应该和自己命运相同才对。但是,弟弟遇上了赵云。因为赵云,弟弟得以幸免于难,未来做了父亲的储君,而自己和妹妹却成了异地他乡的两杯黄土。
有些事,不能说,有些话,说了也没人信。寇严知道自己在徐庶面前失态了。可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那段往事就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的脑子里,时不常地咬她一口,让她痛得失去理智。
赵云当然是不可能被留在长沙的,她不可能像抓鲁肃一样,把赵云扣押起来做俘虏。那是父亲手里除了二叔和三叔以外的第三张王牌,一员智将,别说他不会失败,即便他失败了,也基本没有可能被招降,父亲笼络人心的手段之高明,世所罕见,就算是顶着大汉丞相帽子的曹操也不能望其项背,自己算哪一根葱?
只是,知道赵云即将出现,寇严怎么都按耐不住心中的念头,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将他扣下来,该有多好?可惜,徐庶说办不到,连他都办不到的事情,还有谁能办到呢?
实际上,徐庶回府还真的认真盘算过这个命题。只是无论他怎么盘算,成功的可能性都是个位数。为了这个位数的可能性去设计一个可能错漏百出的计划,导致关键任务失败,不划算。试试寇严的决心非常强烈使得徐庶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有了心事的寇严心情非常糟糕,好几天都调整不过来。雨过天晴也没能拯救她惠安的情绪。直到徐庶再次来找她,告诉他刘琦已经到了长沙城外,她才振作精神,吩咐更衣迎接。虽说把对方接来只是想借他的名头而已,但表面上的尊敬是必须的。当年曹操迎天子入许都时装孙子装得汉献帝热泪盈眶。寇严自认没那个演技,最多低个头称一声公子就完事儿了。
城门外,刘琦一身平民装扮,身边跟着一个低头蒙面少妇装扮的人。寇严以为是刘琦的老婆,也就没想太多,直接将两人迎进太守府,接风洗尘。至于刘琦带来的仆从什么的,全部由黄忠处理,处理的结果当然是全部抹杀。
太守府里,寇严,徐庶,黄忠以及寇封一起宴请刘琦,对方却唯唯诺诺地上前谢救命之恩。寇严假意表示自己愿意去做说客,帮忙请张仲景老先生去襄阳走一趟。谁知刘琦双手乱摇,表示自己来了长沙就再也不打算回去了,他不想入主长沙,更不想重返襄阳,就希望寇严能给他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隐姓埋名生活下去就好。
寇严听他这么说,转头与徐庶对了个眼神:“你真想隐姓埋名?那么,我们做个交易。”“交易?”刘琦一愣之后随即想明白了:“你们想要我怎么做,才能为我提供庇护?”“真聪明,那我就明说了,保护你,就要与蔡瑁以及将来的荆州牧为敌,这么大的风险,我当然是要一些好处的。你放心,不会要你出生入死的。”
刘琦颓然道:“我有自知之明,希望你们能守信用吧。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们,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妻子,她是蔡瑁的女儿,蔡璐。”
“什么?你说什么?”寇严一惊,筷子掉在地上,不只是她,在座听见这句话的人,集体失杯。“你,你,蔡小姐怎么会与你同路?她怎么会来长沙?”“她怎么从家里出来的我不知道,等我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出了襄阳,一路上我没有说穿她的身份,是因为我以为有她在,我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可,可是,你们一路上并不太平……”寇严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接刘琦会接来蔡璐这个定时炸弹,如果蔡瑁知道他的女儿来了长沙,会不会打过来?蔡璐是刘琮的未婚妻,那个流氓少爷如果知道未婚妻跟着哥哥出逃会是什么表情?
想到这里,饭也没心情吃了。寇严吩咐散席。刘琦的住处交给徐庶去安排,她自己回书房第一时间要见蔡璐。在没看见蔡璐真容的时候,她还有些侥幸心理,刘琦有可能危言耸听。但当瑶琴将人带到她的面前,面纱除去的那一刻,寇严眼晕了,真的是蔡璐本人,货真价实的蔡家嫡女。
“你怎么来了长沙?不会只是在家闷得慌出来郊游的吧?”寇严实在无法想象,蔡家千金乔装改扮千里迢迢到长沙来是干什么来了。
“当然不是来郊游的,我是来投靠长沙太守的。”面纱除去之后,蔡璐立刻恢复了世家千金的状态,面色沉静体态端庄,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盐改不了她姣好的面容和婀娜的身段,如果说寇严的外貌是女童,那么眼前的蔡璐已经是青春美少女了。
“投奔我?你开什么玩笑?”寇严表情严肃:“大小姐,说出你的目的,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让你露宿街头。”“我没有开玩笑,我是来投奔你的,我知道你本姓刘,是左将军刘备的女儿,改名换姓之后,做的长沙太守,我的父亲想把我嫁给刘琮,我留在家中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才逃出来,投奔你。”
“大小姐,你是不是以为这很好玩?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寇严被她气乐了:“我为什么要收留你?你的父亲势大滔天,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我说了,我不是在开玩笑。”蔡璐急了:“我留在长沙,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襄阳没有我,还有姑母,还有整个蔡氏,并不影响父亲对荆州的控制,所以父亲不会大张旗鼓地找我,实在不行宣布我已经死了就能解决问题。”
176 老实点儿
“长沙有了你,你父亲就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长沙的脑筋。因为我可以拿你蔡氏嫡女的身份做文章。只要我把你推出来说事,你父亲就会被质疑是脚踩两只船,并不是一心一意想降曹,以那位的性格,如果被他知道,你父亲有二心,他会性命不保。你是不是打算这么说服我?”寇严打断她的话,自顾自说了下去。
“这是事实,不是玩笑,既然你都明白,就说明我可以留在这里。”蔡璐展颜一笑。本就天生丽质,一笑起来更是满室生辉。
“你太漂亮了,太漂亮的容貌是个祸害。”寇严看着她的笑容平静地说。“嗯?”蔡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的笑容扩大了:“等你长大了,会比我更漂亮的。”“我不是在开玩笑,并且,我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你的未婚夫心胸狭隘,他若知道你跟他一直嫉恨的哥哥私奔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寇严几乎想翻白眼。
“这……我父亲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只能接受。”蔡璐自信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是个死人,收留一个死人,对我对长沙,又有什么好处呢?蔡小姐,你聪明又漂亮,家世又好,原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即便刘琮一事无成,凭你父亲的权势,你一辈子都会是贵小姐。但是你放弃了。既然如此,你凭什么在我这儿讨价还价?”
“我……你竟不肯么?”蔡璐惊了。她本以为只要他开口,寇严一定会将她奉为上宾,她可以继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顺便还可以享受不同于襄阳的生活情趣。对她来说,只要过得自在舒适,在哪儿过都是过,在长沙她还是天之骄女,根本不用曲意讨好谁。
但是,寇严给她的回应如同六月里的一盆冰水,把她浇了一个透心凉,让她意识到美貌和家世并不是无往不利的的武器。
“你觉得你在我这儿有利用价值吗?”寇严索性就把话挑明了:“有利用价值的人,我千里迢迢上门去接他过来,奉为上宾。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寇严状似随意地瞟了一眼已经变了脸色的蔡璐:“我不想浪费粮食。”
“你,你,你太过份了!我去找你的老师,我就不信你们敢不留我!”蔡璐受刺激了,声音都提高了许多,美丽的脸孔现在变得面目狰狞。寇严见状毫不犹豫地一声吩咐:“来人,把她给我扔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踏入太守府一步。”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看见蔡璐站在那儿先是一愣,毕竟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见了漂亮女人都会垂涎一下。不过两人随即清醒,伸手就来架蔡璐的胳膊,蔡璐哪里受过这种待遇,惊声尖叫起来:“别过来!别碰我!”
“还愣着干什么?扔出去!”寇严冷声道。两名侍卫不再怜香惜玉,一边一个抓住蔡璐的两只胳膊,蔡璐开始挣扎,寇严眼神一黯,悄悄比了一个手势。其中一个侍卫一抬手,一个掌刀下去,蔡璐软倒。寇严这才开口:“把她拖到后厨交给卢厨娘,扔柴房里去。”侍卫应了一声,拖着蔡璐走人。
寇严目送蔡璐里去,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骂一句:“不知好歹的贵小姐。”原本她很羡慕像蔡璐,黄月英这样的世家小姐,生活富足安乐,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几乎生下来就只负责长大。家族会给她安排嫁去一个更富贵的人家,下半辈子就是当家主母的命。
可现在她又不羡慕了,贵族少女都是脑残,蔡璐尤其脑残,会买你千金大小姐账的人,都在襄阳,那里你可以一呼百应,想什么有什么。但这里是长沙,你说你来求庇护,我怎么看都觉得你是领导来视察。能管我的领导正在襄阳将军府里求吸氧,你是什么东西?
而且,用严厉的手段收拾蔡璐,还有一个效用,那就是杀鸡儆猴,这个消息传到刘琦耳朵里,他绝对会更加“乖巧听话”。本来嘛,你们来是求罩的,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日常花销都是我的,还在我面前装大爷,你以为你真是我大爷啊?
想到这里,寇严心火难消,拿出黄忠送给她的匕首叫来瑶琴,让她把匕首交给卢厨娘,蔡璐醒了,如果反省错误好好求饶就带她来见自己,若是还发小姐脾气,就把匕首给她,告诉她,除非她毁了容,否则别想从柴房里走出去。
结果,蔡璐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清早就求饶了,理由是昨晚又累又饿之下还和老鼠蟑螂同床共枕,大小姐出娘胎之后哪里受过这种罪?再加上卢厨娘拿着匕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十五六七的小姑娘,焉有不求饶的道理。
不过,就算她求饶了,寇严也没有好脸色给她。贵小姐不会干活,收留她等于白养活一口人。自己这儿已经有白养活的孙绍了,如今又来一个蔡璐,寇严觉得自己开了收容所。
她把蔡璐安排在下人住的屋子里,待遇也和瑶琴一样。每天都叫她在自己身边站桩,并且用面纱遮住脸。告诉她,从今以后,在外人面前都得是这个造型,如果做不到,要么匕首毁容,要么自己走回襄阳去。蔡璐有那么一瞬间后悔来长沙,早知道会过这种日子还不如在家等着嫁给刘琮呢!
不过,蔡璐转念再一想又颓丧了。自己现在背上了私奔的名头,虽然她和刘琦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两人瓜田李下了这么多天,一路从襄阳到了长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更别说表弟刘琮心胸狭窄又阴狠毒辣,自己名声臭了,就算父亲的影响力依然让她做了刘夫人,但婚后的生活别指望能好过。
一失足成千古恨,大小姐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真的只能低三下四地求眼前的小姑娘收留她,给她庇护,让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也不用想回去找爹了,她爹要么逼她嫁给刘琮,要么也赏她一把匕首,不是毁容而是自裁。
177 潜移默化
寇严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蔡璐,又给自己拾掇出一个“大牌”婢女。前有堂堂江东奠基人孙策独子孙绍给她做小厮,后有荆州隐形boss蔡瑁的嫡女给她做婢女,寇严觉得,自己的身份也跟着高贵起来,皇室公主都没她待遇好。汉室倾颓,皇帝都是囚徒更何况公主,怎么可能比自己还滋润呢?
只是,这都是假象,这种滋润的背后,是数不清的麻烦。不过虽然嘴上各种刻薄,本心上她并不介意招惹这些麻烦,因为这些麻烦的背后,都是的罪过她的人。孙超背后的东吴与长沙有着深仇大恨。蔡璐的父亲蔡瑁又曾言语奚落寇严,既然和对方已经有仇,她就不在乎这仇恨是深还是浅。
刘琦到达长沙,除了蔡瑁着急上火以外,对其他人来说,都是好消息。新野将军府里,赵云完成任务返回新野,汇报了刘琦安然抵达,女太守亲自迎接并迎进太守府的消息。刘备对其大加赞赏,称其智勇双全实在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赵云听了这种赞美并没有高兴,很平淡地谢恩后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左膀右臂?谁都知道刘皇叔的左膀右臂是张飞和关羽,赵云自认没那个荣幸取代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他充其量就是个便利贴,哪儿出问题就往哪儿贴,方便又实用,但你要说刘备目前有多重视赵云,那肯定是扯淡。
新野兵少将多,区区五千人马养着三位上将之材,再加上刘备本身是将军,诸葛亮也是将军理论上都能带兵,这僧多粥少的局面意味着头衔只是摆出来看的,很多时候“将军们”会被要求带个百十来人出去做任务,像他这种游离在“三结义”外的人,就只能是单枪匹马了。
不过,赵云是个心态非常好的人,早年在公孙瓒手下的时候,他是被淹没在人堆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公孙瓒虽然酷爱骑兵,对骑兵将领的培养很重视,架不住辽东战马资源太丰富,民风彪悍,善骑射的人太多,像赵云这样的年轻人多如过江之鲫。公孙瓒看不见赵云,赵云却在他手下空等了许多年都没有怨言。
因此,即便现在刘备很穷,资源稀缺,他没有发挥才能的舞台,但他却始终相信,机会会垂青有准备的人,而他正时刻准备着。
这次去长沙执行护送任务,他做得非常隐蔽,自信没有被长沙的士卒发现,甚至连刘琦本人都蒙在鼓里,他伏击了护送队伍,趁乱取代了其中一名普通士卒一路跟着大部队去了长沙。一路上,他和士卒们吃住在一起,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士卒们很忠心。
他本以为皇叔驭下有道,新野军民一心,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没想到长沙士卒的对老将军黄忠十分爱戴,对小太守以及她的领导班子更是推崇不已。他们都在说小太守爱惜百姓,尊重士卒且有勇有谋,完全不像是在夸一个未成年女童。他们也对因为成功围杀太史慈而声名鹊起的寇封崇拜不已。
赵云不是核心成员,并不知道这小太守是主公的女儿。也不知道原来的刘封现在的寇封是含冤出走出于无奈。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寇封在新野名声臭得堪比咸鱼,可到了长沙立刻就成了少年有为的小英雄。难道是水土不服的原因?
赵云虽然现在只是一员不起眼的小将,但他有一颗未来名将的头脑,更有一颗未来名将的雄心,他渴望更大的战场,更多的对手,太史慈是他敬仰的老将,对能够围杀太史慈的寇封,他有一种莫名的战意,渴望与他面对面较量一场。那个跟在张飞后面腼腆的少年,出走一年多,竟摇身一变,成了一员虎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且不提赵云回到新野一时间心潮澎湃,左将军府书房里,刘备与诸葛亮相对而坐,两人的脸上尽是轻松的笑意。刘备捋着胡子笑眯了眼:“哈哈,大公子安全抵达,被迎进了太守府,不管徐庶的目的是什么,反正我们的目的是达到了。现在,就等着襄阳城里竖起白幡吧。”
诸葛亮闻言点了点头:“的确,眼下我们能做的,是继续等待,等待蔡瑁蒯越他们采取行动。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在谋划具体实施细节了。毕竟大公子顺利出逃,对他们的打击一定不小。”
“呵呵,那是当然的。这一次,子龙立了大功,只可惜我们现在以及将来的目标都在西南,这辈子估计我都去不了北方了,组建骑兵别部的可能性太低,只能辜负子龙的期望了。”刘备假模假式地叹了一口气。“子龙是难得的将才,他的作用可不仅仅是一员骑兵将领。”诸葛亮拨了拨羽扇:“将来进川还得仰仗此君。”
“进川之事尚早,听说曹贼已经回师许都,这变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先生对宛城的动静要加倍关注啊!”刘备对遥远的未来并不感冒。对时刻威胁到他身家性命的曹仁却不能不小心提防,只要对方一有动静,他立刻动身飞奔长沙,片刻都不带犹豫的。
“皇叔放心,关将军负责这件事,定然万无一失。只是,最近新野郊外有一些动静,对皇叔您裹挟民众一同南下的计划可能有些阻碍。”诸葛亮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新野发大水,出现小范围瘟疫疫情,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疫情莫名自己控制住了,刘备还以为是天降祥瑞助他一臂之力。但诸葛亮却感觉到了异样,并且亲自调查了一番。
结果,令他眉头大皱,皇叔请不到的神医,百试百灵的药方,来自长沙的原新野村民。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力,以及郊外民众口口相传的最终效果,都预示着这不是简单的积德行善,这是一次预谋已久的行动,专门针对皇叔,可皇叔本人却毫不知情。
178 假仁假义
“阻碍?先生发现了什么?”刘备的小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主公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城中出现瘟疫疫情,虽然规模较小,却也引起了民众的恐慌。”诸葛亮斟酌了一下语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十分的认真和沉重。
刘备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一听这个开头他立刻就不耐烦了:“此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瘟疫疫情早已结束,民众无不感谢神明庇佑。先生以为有什么不妥?”
“主公可知,帮我们控制并最终消除瘟疫疫情的,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来自长沙的神医。”诸葛亮不懂,一向精明的主公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迟钝呢?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子仲早已请示过我,治疗瘟疫的药方,是他的家奴去长沙求来的。我之所以没有公之于众,就是因为药方来自长沙,却是用这样隐晦的方式得来,若我能请来神医本人……着实可恨!”刘备想起请张仲景失败的事情,心中愤愤不平,不知好歹的糟老头子!
诸葛亮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里面还有糜竺的参与。药方竟是糜竺派人去长沙求来的吗?刘备为刘禅求医而不得的事情,诸葛亮是知道的。但知道得并不详细。刘备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本来是想将张仲景直接绑架过来。
他知道的版本是刘备被神医拒绝后整日愁眉苦脸,为新野百姓的生命安全忧心。原来这其中还有糜竺的功劳,糜竺是刘备最信任的部下,他对他的信任甚至找过自己,这一点诸葛亮在第一天到新野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因此,了解到时糜竺出手帮刘备解决了瘟疫的麻烦,诸葛亮立刻低头道歉了:“原来如此,是属下多虑了。”
“这事不能怪先生,我这心里也怪别扭的。但是,只要是为了百姓的福祉,我个人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刘备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如果寇严在这里,听他这么一番话,估计昨天和大前天吃的晚饭都能吐出来。太虚伪,太假了。
偏偏诸葛亮吃这一套,皇叔心系百姓,爱民如子,如果自己能帮助他兴复汉室,便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善举,将来定能流芳百世。现在的诸葛亮,以前的徐庶,包括将来会到刘备帐下效力的顶尖谋士,听到刘备说这样的话时,智商都被拉低了,都无条件相信他是汉室的希望,是百姓的希望。
实际上,无论是刘备,曹操,孙权还是已故的孙坚,吕布等等,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枭雄,群雄割据,说白了都是为自己,跟老百姓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百姓只是他们处心积虑掠夺的资源之一。
糜竺以前也相信刘备是正确的投靠对象,跟着他有肉吃。这么多年来,他为刘备东奔西走,几乎散尽家财,甚至倒贴了妹妹,本以为刘备即便不感恩戴德,至少也会做对得起他这样付出的事情。结果,令他非常失望的是,刘备辜负了他。
妹妹告诉他,刘备伙同甘氏给她下绝育药,他起先不信,但后来,刘备用卑劣的手段赶走刘封,一并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让糜竺觉得心寒了。对骨肉尚且如此冷情,何况是外人呢?妹妹怨毒的话语言犹在耳,刘妍从容淡定的笑容还在脑子里,糜竺的心有些动摇了。
也许,是时候为自己和糜家留一条后路了。自己不单单是一个人,还有弟弟和妹妹,还有家族生意,许多人指糜老板养家糊口的,自己不能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了。
这个时候,刘妍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她拿了糜竺的投资却没白拿,不仅当上了长沙太守,糜竺觉得自己是买进了一支绩优股。糜氏米铺成了长沙的官方指定粮食流通渠道。这一年虽然投资不小,但口碑却是赚到了,假以时日,这些投资定能翻倍赚回来。
这次,寇严托糜氏米铺的人将治疗瘟疫的药方事先交给了糜竺,糜竺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小姑娘付给他的利息。结果刘备派人求医不得更与其结怨,他才明白这药方的真正用途。寇严派邓艾和几个老乡回新野造势,糜竺立刻就将药方拿出来献给刘备,而刘备处置药方的方式完全在糜竺的意料之中。什么爱民如子,都是骗傻子的。
这其中的曲折,诸葛亮无从知晓,刘备更无从知晓,寇严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糜竺恰如其分地在她面前显示了自己作为顶尖商人的一面,寇严非常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这个有点。
糜竺在刘备这边刷了好感度,让刘备觉得找到糜竺是雇着驴了,对他加倍信任。为寇严日后更加深入地挖刘备的墙角创造了有利条件。而糜竺也能在两边受益的情况下不但不暴露反而藏得更深了。这种合作共赢的局面是双方都喜闻乐见的。至于被摆了一道却毫无知觉的刘备,没人会去同情他。
瘟疫的事情揭过去之后,诸葛亮与刘备又聊了一会儿荆州的情形才离开。回到自己的住所,原本淡定从容的表情立刻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和紧皱的双眉。主公这次处理瘟疫疫情的做法,实在是下下之策。
城中的情况还好些,现在在新野郊外,百姓们都在说长沙的好处。去了长沙的老乡们衣锦还乡,除了带来救命的药方和药材之外,还带来了长沙繁荣安定团结的美好氛围。长沙有山有水有神医,有吃有穿有地种。还有带领百姓奔小康的贤能太守,更有两次打退江东侵略者的强大武装力量,和心也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长沙人口不丰,地方却很大,这意味着那里有打量的荒地等着有人去耕种,再加上新加入长沙体系正在扩建中的建昌城,长沙可以容纳的人口数量有目共睹,这对普通民众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诸葛亮觉得,事情可能和刘备想像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