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众人瞄
刘表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替刘琦谋出路。本以为有徐庶的长沙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寇严一去,忙着打仗,忙着得罪江东,现在江东和长沙的关系是不死不休,刘琦还怎么过去?
蔡瑁和蒯越对于长沙的动向也很关注,长沙和江东敌对得那么激烈,他们是乐见其成的。打吧打吧,打得两败俱伤才好,虽然长沙的兵再怎么牛气冲天也无法动摇江东的根基,但是有人替曹公牵制江东,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新野将军府里,刘备的眼里全是幸灾乐祸的光芒:“元直去了长沙之后,脑子就病了,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地与江东摆出不死不休的架势呢?怎么可能让人传出孙绍与长沙结盟的谣言来?他们是真的不想活了么?”
边上诸葛亮眉头紧皱,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让徐庶这么“糊涂”。不过,他和刘备不同,他充分相信徐庶的能力。徐庶不但是老师的挚友,也是老师欣赏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果这个人不是徐庶,诸葛亮甚至以为他是要带着寇封和寇严投曹。现在正在累积功劳。但是,这个人是徐庶,是最忠心汉室的徐庶,他是绝对不会投曹的。那么,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主公,徐先生成名已久,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我有种预感,这一仗会像前一仗一样长沙会因此获利,而且是巨大的利益。”诸葛亮猜不透徐庶想要做什么。可是,他依然相信这个结果。
君臣二人意见不能统一,一时间陷入僵局。这让刘备很不爽。诸葛亮到底是太年轻了,徐庶的前辈光环让他下意识地维护他,一直都在说他的好话。
你把徐庶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做你的同事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眼下我要问你的是,这一段时间南边的乱局,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谁要你分析徐庶的战略意图了?
刘备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好到诸葛亮完全没有看出来对方现在对自己已经有意见了,而且意见还不小。
心里不爽归不爽,表面上一点都没有显露,反而十分赞同地点头:“孔明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没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现在的问题是,长沙离新野太远了,我们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得相关情报,无法获悉长沙的真正实力,只靠猜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虽然刘备的话里没有一句是针对诸葛亮的,但是诸葛亮敏锐地感觉出他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作为军师将军,诸葛亮的权利只在刘备之下,军权政权一把抓,刘备无论抱怨哪一点,拐着各种弯都能和诸葛亮沾边。包括消息延迟这一项。
这种埋汰是非常轻微的,轻微到刘备自己都觉得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不存在责备的成份。但是,诸葛亮感觉到了。
“属下已经加派了探子,只是要透过南郡的消息网渗透到长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时间。”诸葛亮抬手拨弄了一下羽扇上的毛语气淡淡。他是实事求是地说话,新野要探得长沙的消息哪会这么容易。
又不是在现代,信息时代,地球变成了地球村,河南到湖南不过是一个起落的距离。刘备听在耳里,心里的不爽正在扩大。但也知道话题就此而止,再下去就伤感情了。
谈话戛然而止,诸葛亮告退。刘备在他走后脸色突变,甩袖将桌上放着的砚台扫到了地上。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侍卫,也传到了没有走远的诸葛亮耳朵里。
诸葛亮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转过几条回廊,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脑中的念头如风车一般转动。主公的耐心似乎越来越差了。这对如今新野的现状来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新野很弱小,弱小到外面打得热闹非凡,他们却只能在阴暗角落里用最龌龊的诽谤和诋毁来满足内心的不安和空虚。然而,越是弱小,就越需要有耐心。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主公如此外放的情绪对未来的发展非常不利。
长沙名义上的主人毕竟是主公的亲生女儿,掌权的又是旧部,理论上来说主公应该高兴他们帮他提前占领了长沙。即便现在鞭长莫及也应该在心里站在他们那一边。
诸葛亮完全没有想到刘备将对寇封的不满分摊到了小师妹的头上,那可是亲生女儿!不过,诸葛亮并没有质疑刘备的人品,他始终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想当年项羽威胁刘邦,要把他爸爸煮来吃。刘邦哈哈大笑,说你煮吧,煮好了分我一杯羹。如此不要脸加铁石心肠的人,一百个项羽也不是他的对手。和老祖宗刘邦相比,刘备这点儿小肚鸡肠根本不算事儿。
只是他诋毁徐庶的话,让诸葛亮心里有些小疙瘩。心里想着事儿,诸葛亮就没看路,一头撞进了后院,眼见得来来往往的都是女子,他才意识到自己闯进了禁区。
忙不迭想要掉头走,无意之中瞥见有几个侍女排着队拎着麻袋捧着竹简往他的方向走来。
竹简在这个年代是珍贵的东西,很容易引起像诸葛亮这样的士人的注意。诸葛亮忍不住上前一步:“请问,你们要将这些书拿到什么地方去?”
侍女们一惊,面面相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看他身上的打扮,以及手中的羽扇,认出这个人是军师将军,不敢怠慢连忙据实以告,这些书是从大小姐住的屋子里拿出来的,夫人吩咐将它们拿去焚毁。
诸葛亮闻言眼前一亮:“这样啊?把它们送去我那儿吧,你们就说已经毁了。”“这……诺!”侍女们点头。将麻袋和多余的竹简堆放在后院和前院中间的走廊上,由诸葛亮派人来将竹简运回了自己的府邸。
150 小细节
诸葛亮留下这些书,其实是想知道,徐庶为什么会收寇严为徒。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的?理论上徐庶不可能有机会在新野和师妹见面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研究徐庶与寇严之间的种种。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就挽救了寇严在新野时候读过的那些书。
距离长沙千山万水之遥的许都,荀彧和王朗正在荀彧的府上围炉煮酒。王朗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感叹道:“司空就快要回来了吧?”荀彧摸摸胡子:“快了,没几天了。”
”这次,司空不费吹灰之力就摆平了袁熙袁尚两个心腹大患,回来定要好好庆贺一番的。”王朗笑眯眯地说。
“庆贺是一定要的。不过,司空心系天下,只怕是此战一了,新的战事就在眼前。”荀彧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怎么乐观:“按照之前的布局推算,南下的时机马上就会出现,只是荆州这两年出了一些状况,并不像之前预料的那样平静无波。”
“你是说长沙出现的女太守?”王朗问道。“不只是她,有消息称,继诸葛亮去了新野,徐庶去了长沙之后,荆州另一位大才,庞统庞士元,去了江东,投入了吴主帐下。”
“这……”王朗也皱眉了:“荆州真是人才多如过江之鲫,人文鼎盛,让人羡慕啊!”
“是啊,如今江南这三家各有依仗,司空想要一仗荡平江南,实现大一统难度不是一点点啊!”荀彧轻叹:“只怕是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什么都不能阻挡天时,司空就是天时,定能一战而胜。那三家各有依仗又如何,私底下斗得那么凶,到时候只要各个击破就行了。”王朗乐观道。
“也是……”荀彧决定放下心事:“一切等司空班师回朝之后,听凭司空定夺吧!”
视线转回长沙郡,寇严回到太守府。邓艾与马苏登上城楼观看府兵与农奴的较量。在巨大的利益**和自我催眠的作用下,府兵们异常勇敢,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叫嚣着向前冲。农奴们难以抗衡,纷纷溃散。
眼看前面被清出了一片空地,再加上城楼之上,早已准备好的滚石和热油配合,敌人的第一波攻城计划宣告失败。
马谡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询问是不是他们两位主官该出城与府兵们回合了。邓艾却一言不发,出神地看着城下的乱战。马谡以为他看傻了,神兽推了推他:“喂!”
邓艾忽然一个机灵:“不,不,不好!”“什么不好,出什么事了?”马谡被他唬了一跳。“士卒!”邓艾吐出两个字,随即对两边大叫道:“弓,弓,箭手!”
长期一起学习和切磋的默契这个时候起了关键作用。马谡瞬间明白了邓艾的意思。立刻下令调集城防中所有的弓箭手,对底下的敌人进行密集扑杀。
幸亏邓艾眼尖,观察细致。在这些农奴之中,赫然混了许多正规军的士卒。不用说,这些人肯定来自武陵或者零陵,也有可能是南郡。长沙的豪强地主这是引狼入室了。
府兵对农奴也许可以完胜,但是对士卒呢?马谡紧张得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里。邓艾的眼睛紧紧地顶着城楼下的战况,连着三轮不间断的箭雨之后,府兵们终于占得了上风。
这次攻城的主力毕竟是农奴,那些外来的士卒都是机会主义者,遇到强大的攻击他们马上就退缩逃命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同道?府兵们付出了一点代价之后终于彻底扭转了局面。
看城下的敌人毫无章法地退去,邓艾松开拳头,只说了一个字:“走!”说完直接就跑了。马谡只好紧紧跟随。
两人下城楼,城门官牵来两匹驽马,两人分别上马,邓艾手持单刀在前,马谡跟在后面,两人一出城,城门便再度紧闭起来。
他们一出城,寇严马上就得到了消息。几乎不假思索地,她下令召集城内所有部门的一把手开会。马良,马静等陆陆续续进了太守府大厅,寇严剧中而坐。
见礼之后大家坐定,寇严看了看两边,出勤率挺好,至少比周瑜第一次来攻的时候要好的多。所以,她开口的时候,没那么严肃。
“先前,我们都在猜测,武陵,零陵和南郡会不会来乘火打劫。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的确是来乘火打劫了。你们倒是说说,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寇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请太守大人示下。”马静是众人中最年长的,理应先开口,而他又是出了名的温和派,基本没什么主见,平时都是寇严交代一个什么事情,他就去做,你要问策,他完全没有主意。
寇严早已习惯了他这样,老人嘛,就是这样的。像黄忠那样的“活火山”是珍稀品种,可遇不可求的。
“孟常觉得,这次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当如何处理与其他三郡的关系?”既然你没主见,我就直接把问题的核心抛给你,免得你老想着顾左右而言他。
马静被点名,不慌不忙地摸着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大人可知齐相管仲?”“略知一二。”寇严嘴角一勾,就知道你是装的。
“管仲曾给了齐桓公四个字,成就了齐国一番霸业,不知大人有没有印象?”马静的语气四平八稳,好像是学堂里的老夫子在抽查学生的功课。“孟常说说,哪四个字?”
“尊王攘夷。”马静缓缓地吐出四个字。寇严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这个答案本太守很满意,好一个尊王攘夷。”
南郡,武陵,零陵这三个地方现在看上去都是长沙的敌人,都有可能吃掉长沙。但如果按照尊王攘夷这四个字一分析,轻重缓急立刻就一目了然,尊南郡,攘武陵和零陵,这就是马静给出的建议。
其他人见寇严点头,纷纷应和。意见竟高度统一,这么和谐的会议,出乎了她的意料。
151 大胜利
这次高层会议和谐得好像新年团拜会一样,让寇严感到舒适之余又多了许多感慨,原来自己这么有领导天赋,完全没有意识到啊!
正商议间,外面侍卫来报,说城外闹事的农奴已经被击退,马从事正领兵追击,请大人示下。寇严忍不住喜形于色,转脸对马静说:”幼常又进步了。”马静微微笑:“承蒙大人与长史的栽培教导,五弟能有今日,实在不易。”
“呵呵,也是他自己勤奋努力的结果,她跟老师学习的时间加起来比我这个正牌弟子的时间还多。”寇严半开玩笑地说:“这次立功回来,我要好好赏他。”
听到城外的敌人已经退去,众人的心才算是放回肚子里。寇严没有让侍卫传任何的命令,一切都交给在外的邓艾和马谡全权处理。高层会议散去,众人各忙各的去了。寇严端坐书房,提笔给徐庶写信告诉他此间一切顺利。
她的想法是,将豪强造反的因由不管三七二十全都推到江东人的身上,告诉前方拼死作战的士卒,江东人是多么的卑鄙无耻不要脸,明修栈道暗度陈昌想把长沙整个吞掉。
只要己方士卒相信了这一点,士气就会呈几何数倍增长,坚守的时间也会加长。这样就能给到突击柴桑的黄忠,寇封,甘宁等更有力的支持。也不知道师兄他们行进到哪里了,寇严的心里免不了担心起来,手悬在半空中,笔落不下去。
长沙离柴桑实在是太远了,长途行军战斗力肯定会打折扣,他们盟完成任务吗?虽然徐庶制定这个计划,目的是逼出周瑜迫使东吴退兵。可是,动物水军那么强,周瑜又是那么聪明一个人,老师的计划能成功吗?
说实在的,寇严对柴桑没有那么强烈的**,她更担心黄忠,寇封,以及甘宁的安全。“真是婆妈呢!”寇严鄙视了自己一把。他们三人现在是长沙的三柄尖刀,最强战力。黄忠的作战经验何其丰富,自己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鄙视了自己一番之后,寇严继续给老师写信的工作。老师离开才几天,自己想要对他说的话就长得怎么写都写不完,寇严眉头紧皱,自己真实越来越没出息了,再这样下去,老师会对自己厌烦的吧?
这么想着,寇严加快了写字的速度。这时瑶琴从外面进来:“小姐,钱公子求见您。”寇严再次搁笔:“他怎么样了?”“似乎还是不太好,还在治疗中,似乎是被确诊成了痨病……”
“什么?你再说一次!”寇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猛然站起来,案桌被强行推动,桌上的东西碰撞出声。她全然不顾,盯着瑶琴问道:“你再说一次,他是什么病?”
瑶琴被她吓住了,吞吞吐吐道:“奴婢也是无意间听见的,医者仿佛说了痨症两个字。”
“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寇严忙不迭地甩袖子往外走:“走,带我去见他!”瑶琴躬身领命。寇严走过来,刚穿上一只鞋,想起桌上的书信,吩咐了一句:“等到艾儿他们回来复命时,让他们拿了案头的竹简,直接去找长史。”
交代完了之后,她才穿上另外一只鞋,带着瑶琴匆匆往孙绍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寇严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子里叫嚣,不可能的,他只是吹了一会儿冷风,还不到一个时辰,只是普通的风寒,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
一定是庸医误人!寇严这般想着,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怒气。寇严对孙韶从来就没有敌意。说他是她的俘虏只不过是看不惯他娇生惯养,鲁莽没脑子故意贬低他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看着他从光芒耀眼的江东国宝迅速蜕变成她身边的一颗闲棋。迅速蒙尘并失去光泽。似乎这段时间他除了哭和自暴自弃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
怜悯的心情再度占据了上风,寇严一路走一路思索,见着他自己改用什么语气跟他说话。走了一段,她开始后悔出门没有坐车,太守府实在是太大了。
等她们到目的地,孙绍已经用过药睡着了。寇严相信询问了他的病情,亲耳听见医者宣判他染上了痨病。她忍不住怀疑道:“有没有误诊的可能?他只是吹了一小会儿冷风,而且当时是及时医治的,怎么可能……”
医者躬身回答:“属下们日以继夜地关注公子的病情,他的症状的确就是痨症。太守大人放心,属下们会尽力控制公子的病情,太守大人可以为公子另访名医。”
“这……”寇严有些气馁,眼瞎正是战乱的时候,一时半会儿叫她到哪里去找名医?蓦地,她想起了上次去襄阳,司马徽推荐给黄忠的那位医者。黄叙目前还在襄阳接受治疗,与黄忠常有书信往来,据说恢复得不错。
那医者连黄叙都能医治,请他医孙绍,应该没有问题……想到这里,寇严长出了一口气:“好吧,你们尽可能用最温和的药方,控制住他的病情,我会尽快给他另寻良医。记住,一定不能让病情再恶化下去,这是我的底线。”
医者们纷纷点头保证,抱着医药箱退出去。寇严转过屏风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因药物而进入沉睡状态的孩子。
他睡得并不沉,因为是药物的作用,所有他睡得很死。寇严与医者这么长时间的对话都没能惊动他。她慢慢走近,俯视他的脸。初见时他被养得极好,有些婴儿肥的脸庞红扑扑的。可是现在……
寇严的眼神有些黯淡,即便室内的炭盆烧得很旺,依然可以看清他的脸色青白,毫无血色。婴儿肥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颧骨和变长的脸型。
他似乎是长高了,亦或是瘦了之后才显出的高挑?寇严更相信是因为后者。眼前的他看上去很安静,很乖巧,很……脆弱……“脆弱”这个词忽然浮现出来,寇严的眼神变得充满怜惜。
152 真心话
这个孩子的命运和前世的自己,有很多的相似。同样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俘虏。同样是被告知无家可归,回去也是死。那种绝望的确最能摧残一个人的意志,毕竟自己曾经深刻地,长期地体会过这种绝望。
寇严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沿上,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他的脸颊,青白的皮肤柔软光滑。还好,指腹的触感告诉她,他的体温正常:“我并不想这样对你的,真的很抱歉,我想,我会尽力医好你的。”
床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寇严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仔细地看着他。
“其实,你比我幸运得多。你的母亲深深地爱着你,为了你,她宁可忍受孤独,承担最大的风险,也要将你送出江东,远离危险。她是那么的爱你。还有你的祖母,奶娘,甚至包括太史慈,他们都曾保护你。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些。”寇严感叹地说:
“哪怕只有一个人,给我一点点的庇护,只需一点点。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其实,我很羡慕你呢!孙小少爷。”
她知道他睡着了,完全不可能听见,因此不自觉地,说起那些往事,那些黑暗的,冰凉的,恐怖的往事。这些事,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甚至连最信任的徐庶,她都没有说起。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受过怎样的苦,屈辱的,为奴的经历。是她心底最深最丑陋的伤疤,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
但是今天,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孙绍无意间触动了这部分伤痛,让它们叫嚣着冲破了重重枷锁再次浮现在眼前。床上的人宛若雕像,让寇严完全放松了警惕,不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说着说着,泪水不自觉地顺流而下,寇严只觉得脸上痒痒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胡乱地抹了几抹,再看床上的人,连睫毛也没有动一下。
寇严松了一口气,起身退到外面,这个时候,她才从袖中取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彻底擦干净顺便吩咐侍女照顾好孙绍,然后才匆匆离去。然而,她前脚出门,后脚床上的孙绍就睁开了眼睛,一脸思索表情。
回到书房,稳定了一下情绪,再度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一来二去,她完全忘了曾经对他说过什么。邓艾和马谡已经回来并又离去,听汇报说他们带回了不少人头。而派出去两百多个府兵,最后回来了一半不到点。
由于邓艾和马谡都不在,寇严召见了几个幸存者。听他们汇报那一战的具体情况,心里对马谡和邓艾的审时度势当机立断非常满意,琢磨着等他们回来复命的时候好好嘉奖一下两个小鬼。
这次长沙城的保卫战不但他们不仅仅是力保城门不失这么简单,更重要都是,他们连根挖了好几个豪强的老巢,搜刮来的财富除了极少的一丁点儿入了府兵的口袋,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流入了寇严的腰包。
当初她夸下海口许诺说所有府兵,凡是他们抢到的金银珠宝,甚至是女人,都是他们的私有财产,不用上缴。现在想起来真是太明智了。这群府兵,活着回来的才一半,他们都是空身出去的,没有人背了麻袋,能拿多少东西?
但是,他们上缴的战利品却丰富到令人咋舌。经此一役,长沙再无强硬的土豪,许多曾经的“黑户”现在全部曝露在阳光下,成为长沙的劳动力和兵源。长沙的人口就这么凭空多出了数万。
可别小看了这数万人,他们可以被训练成士卒,也能开荒种地,使得原本萧条的长沙变得富饶起来。战争年代,人口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因此,寇严很爽快地加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每个辛存哲都额外得到了一百金以及被允许以十年免税的优惠开垦一块十亩左右的荒地。这让每一个辛存哲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件事情一了,寇严一口气彻底松了。长沙城的危机解除,老师可以回来了!她几乎迫不及待地就想下令去接老师回来。刚想开口叫人,猛然想起老师临出发前说过,他这次离开,短则一月,长则两月,方能重返长沙。
这时间还没到呢!寇严无力地垂下手臂。又开始鄙视自己了,老师不在身边,自己做什么事都心急慌忙的。城外大战刚过,还有很多善后处理的事情要做。城楼下,死尸都还没埋呢!这就想去接老师了?接他回来替你善后吗?
拍拍脸颊,寇严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整个长沙城所有的公务员全部行动起来,快速消化整理这次战斗的战利品。
饶是马静带着同事们日以继夜地统计清点,也用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把所有的战利品分门别类全都列上清单交到了寇严手中。寇严看着堆成小山的竹书目瞪口呆:“真的有这么多?”
马静累得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精神却极度亢奋:“回大人的话,这些只是金银,粮食,丝帛等市场上明码标价的东西。还有那些古玩字画珠宝之类,尚未列入清单。”
“还有啊!”寇严张大了嘴巴,半天都没合上。还好还好,自己一开始派出去的马谡而事后清点的人的马静,都是文化人,如果光是一群士卒去打家劫舍的话,古董字画什么的,早就被当做垃圾毁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肯定得心疼死。
现在好了,这件事完美收官了。寇严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完全不想经此一役,其他三郡包括背后的襄阳将用什么眼光来看待长沙。长沙会遭到更严厉的制裁。得罪君子不要紧,得罪小人,后患无穷。
只是现在的她完全不考虑这些,她想的是,既然长沙周边所有的邻居一门心思只想着挤兑她,想让她无路可走,那她就只有用非常规手段开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153
寇严心里知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和自己的初衷南辕北辙。自己原先想要的,只是在出了心中恶气之后,找个世外桃源和妹妹平静地生活。但事情越发展越出乎她的意料。
对父母的恨越来越淡,对平静生活的渴望也越来越淡,她已经慢慢习惯了打仗,休战,再打仗,再休战的日子。连轴转的生活状态让她根本就没有空余的时间和空余的脑容量去思考别的东西。
老师说她是一下子经历太多,消化**。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颗螺丝钉被迫装在一架永动机上,一刻不停的被迫旋转,而她竟然有了乐此不疲的感觉。
徐庶的回信很快就来了,一方面表扬了一下徒弟,另一方面也再次阐明了自己暂时不回去的理由。他在暗处除了能够更方便地观察那些居心叵测的邻居之外,还能更方便地遥控建昌和柴桑两方面的军事行动。
从而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的去了前线,长沙城成了真正的后方。减轻寇严的压力,给她足够的时间消化整理被“豪强反叛”阴影搞得人心惶惶的大本营。
寇严看完老师的信,只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老师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劳心劳力全都是为了她啊!只可惜自己那么弱小,时时处处都要老师操心,本以为请老师过来是与她分享权力享受待遇的,结果却变成这样。
叹息过后,她开始琢磨自己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对于这场无妄之灾,老师都已经条条框框都安排好了,自己完全帮不上什么忙。想来想去,她忽然想起,老师身上的一副永远都是那个颜色那个款式,似乎穿来穿去都是那一件。自己也许可能可以给他做一件衣服。
想到就做,寇严觉得心里存着的这个念想,脑子立刻兴奋了起来,带动全身的细胞都活跃了。丢下书房里剩下没看的文书,寇严坐车回到了后院自己的屋子。
瑶琴带人去府库抱来了好几种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料子,寇严挑了半天却总是摇头,颜色太浅的,衬托不出老师的沉稳和翩翩风度,颜色太深的又觉得太过沉闷老气,反正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到最后她自己被自己打败了,亲自去府库翻找心目中适合老师的衣料。结果已经挑花眼的她依旧一无所获。
忽然,她想起了这次胜利的战利品,其中有许多精品布料,不如就用战利品为老师做一件衣裳,既可以聊表寸心,也能小小地炫耀一下,让老师和自己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
这么一想,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书房。刚刚得到消息赶来想和姐姐说两句话的寇容扑了个空,翘着嘴巴回了自己的屋子,事后寇严专程去道歉,花了许多时间安抚。
现在她的心里除了老师就装不下别的了,找来马良要求把战利品中所有的织物全都集中起来供她挑选。马良领命出去,人多好办事,不多久他就进来汇报,说所有的东西都集中到了偏厅里,寇严可以随意挑选。
这一回,她一眼就看中了一块浅灰色熟丝软料。拿在手里轻薄柔软,阳光照在上面还闪闪发光,一看就是上品种的上品。寇严决定,就用这快料子左面子,为老师做夹棉的曲裾。
接下来的时间里,寇严除了关心前线的战事,剩下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件衣服上。不可能找老师量身,也不好意思告诉胡大娘自己在为老师做衣服,所以她只能靠想象。
和老师站在一起的时候,需要仰望才能看见老师的脸。两人并肩时,感觉他的肩宽是自己的两倍还多。按照这个比例看来,老师果然是由武入文是铁血军师。比荆州其他人优秀太多了。
其他如诸葛亮,庞统什么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马良马谡因为不能武而被刘琮讥讽嘲笑,若是换做自己的老师,只怕早就血溅五步了。
想到这里,她满心都是欢喜,每次都是这样,忍不住拿别人与老师作比较,发现无论怎么比,都是老师比别人好,她就高兴。手上在忙碌,眼神却半点没往料子上看,好在她早已孰能生巧,手指划过温软的料子,心里想的却是老师穿上这件衣服之后他会有多高兴。做着活计,偶尔也会笑出声来。
这件衣服,一针一线里隐藏的都是感情。感激,依赖,欢喜,期待,各种情感混为一炉,只让她绯红了双颊。
可是,她忽然间想到,胡大娘一直都在盼儿子娶媳妇,老师有了媳妇,那个女人也会魏老师做衣服,这件衣服做好之后,现在还能穿。只是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它是注定要被扔在角落里积灰的。一想到这里,寇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酸,四肢发软,手中的织物滑落,哀伤起来。
就这样一会儿高兴笑了,一会儿叹气几乎要哭。情绪起伏中,曲裾渐渐成形。宽大的衣袖,简练的单向双饶,是老师喜欢的样式,只是将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了,到底要絮多少棉花进去才够呢?多了衣服穿在身上像个球,影响美观,少了又怕老师冻着。
连这种小事都要纠结摇摆很久,寇严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如果徐庶在这里,他肯定会无所谓地说:“厚了薄了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衣服是学生做的。”
奈何寇严的脑子现在脑容量被老师的影像占满了,完全没有空余的时间想这些。面子早已完工,只是究竟是做厚一点还是薄一点呢?这是个问题!
就为了这一点点的小问题,她纠结了很久。直到前线传来战报,甘宁所属船队已经抵达柴桑。根据长史先前定好的计划,就把船只停到对方通往水路的出口,如果可以,则全面摧毁。
这已经是最清闲的工作了,毕竟现在柴桑城守备空虚,就算敌人已经预判到这一点,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等到黄忠和寇封的别部一到齐,就是风云变色的时候。
154 出昏招
寇严相信,自己手上的这份战报,老师手上也有,而他早已有了对策,给自己的这一份,只是老师以自己为尊的一点小小心意罢了。想到这里,她提笔做了回复,只写了八个字:“审时度势,因地制宜。”随后就让小兵送出去了。
这种回复,看得懂的人明白这是让他尽可能智取,不要硬碰硬地去撞。江东水军独步天下,周瑜亲自统帅,必然是锐不可当。再加上柴桑是周瑜的老家,妻子儿女都在。如果说我方会用全力,他就会用死命。甘宁要面对的,是一个拼死的周瑜,这会非常可怕。硬碰硬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另外一边,建昌的守城之战也已经打到白热化,每一寸城墙都被反复争夺,城内百姓被肃清了一遍又一遍,剩下的百姓全部被塞到了海昏,由马通看管,建昌城全城皆兵。让寇严觉得奇怪的是,陆逊所在的庐陵一直都没有动作。前面打得这么激烈,他竟一路看闲戏到现在。
难道真是孙绍的亲缘关系起了作用?因为是姐夫,所以就不打了?但问题是另外两个还是叔叔伯伯呢!打得这么凶猛,寇严摸不着头脑。不过陆逊的不作为她看在眼里,脑子一转,再次去了孙绍的房间,
孙绍在得知自己患了痨症之后心情更加沮丧,虽然寇严再三保证会治好他,他还是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没奈何,寇严只能用大乔的生死去刺激他。就算他真的活得了无生趣,至少还有母亲这个牵挂,母亲好不容易送自己出来,难道是想看自己在这里等死的吗?
孙绍勉强振作,这些天慢慢恢复了饮食和用药。寇严到他门前的时候,闻到从他屋子里飘出的浓重的中药味道,忍不住皱眉。她进去不用通报,理论上也不用脱鞋。但是,为了表示尊重,她还是在堂下站定,由侍女喊了一嗓子,等孙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时才脱鞋登堂。
孙绍正在看书,见寇严进来,将竹简往枕边一放:“太守寻我有事?”寇严展颜一笑:“是啊,有事。”说着便在他的床边坐下。孙绍没料到她会坐这么近,慌忙用纱巾蒙住口鼻:“你,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没事啊……这样说话方便。”寇严不为所动:“今天觉得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说起自己的病,孙绍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你姐夫正在和我军交战,你知道吧。”寇严叹了一口气,决定尽快将这个话题揭过去。“我知道啊,你上次说过,他现在是庐陵太守,我完全不认识他。”孙绍平静地说,现在他已经完全没脾气了。
“你不认识他没关系,他认识你姐姐和你娘就行。”寇严笑眯眯地说。“你什么意思?”孙绍不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的消息么?不如写一封家书问问他?顺便问候一下你的姐姐?”“你想要我去劝降他?这是不可能的。”孙绍摇头。
寇严眉毛一挑,想说话。孙绍已经先一步说下去了:“我的意思是,陆家是二叔重点盯防的世家。姐夫为了宗族考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宗族的事情的。”
“我没让你写信去劝降,想都没想过。”寇严轻笑了一下:“如果孙小少爷的一纸书信能有这么大的效用,我也不用两面用兵冒这么大的风险了,只需把你的书信往你二叔的案头上一送,问题就解决了。”
“我要你写一封纯粹的家书,送去给你姐夫。记住,一个字都不要提你与你家二叔的那点恩怨,不然你二叔会觉得你是在煽动他手下的将领谋反,你姐姐姐夫,甚至你娘都会有危险。”寇严柔声道:“你慢慢想,慢慢写,写完了让人送到书房来。”
“好……”孙绍点头:“我会写的。”“记住,只是普通的家书。”寇严再次叮嘱了一番才离去。隔了一天,一卷竹书就放在了寇严的案头,寇严打开一看,忍不住皱眉:“这孩子,已经叮嘱他了,还这么任性。”说完提笔将上面的一些敏感语句划去,添了几句小辈问候长辈的恭维话,才交给侍卫:“找人根据这上面的笔迹和内容誊清一份,字迹要与原件保持一致。”
很快的,庐陵太守收到了一卷署名“内弟孙绍”的书信。惊骇莫名,他以为是劝降的信,连封都没有拆直接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孙权处。孙权收到书信冷笑了一下:“果然还是用这一招了。你以为你会得逞吗?”他胸有成竹地打开书信,以为会看到极富煽动性的语言,会看到一些自己弑兄篡位的话。让他意外的是,一句都没有。
只是一封普通的问候信,言辞恭顺恳切,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孙权嘴角抽搐,怎么可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一定有阴谋!该死的陆逊,一定是将真的书信藏起来了,弄了一封不知所谓的东西送来交差!你以为我会信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庐陵出工不出力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都贰到身体外面去了吗?
好你个陆逊,好你个陆家,你以为你是陆家人我就不敢动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陆家和我们孙家是世仇,你一定是想通过扶持孙绍来破坏江东的根基,我绝不会让你如愿的!
孙权咬牙切齿,认定是陆逊有所隐瞒。将孙绍的信扔进了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孙权心里的火跟着火盆里的火舌一起上蹿下跳,动脑筋怎么处置陆逊和孙绍。
寇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想用哀兵政策刺探一下陆逊的心思。没想到会有这么复杂的后果。目前她只知道孙绍的信石沉大海,没掀起一点浪花。好在孙绍本人也没觉得自己的信能有什么用,他自己都没抱希望,每天依旧吃药睡觉,实在无聊就看书,寇严见他没什么过激反应,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155 造事端
另外一边,孙权眼见因为陆逊的不作为,导致建昌城久攻不下非常不满。但临阵换帅又会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动荡。想来想去,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如果加派这个人到庐陵去向陆逊施压,陆逊肯定乖乖就范!
于是,老将军程普带着自己的亲兵从吴县出发,火速赶往庐陵。老头儿是孙策时代的都督,牛得一比。现在虽然人老了,胡子在胸前拖成扫把了。但一颗红心忠于东吴。不管谁是主子,他效忠的只是这块土地。这样的人,关键的时候就是要站出来的。
得到消息的徐庶和寇严同时皱紧了眉头,这是怎么了?孙权这是要疯么?用兵最忌猜忌,他就算表面上再怎么不喜欢不信任某个外将,也不会再战争进行中的时候采取会引起矛盾的措施。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有独立判断是进或者退。
本来陆逊迟迟不动,对我方来说是好事。但现在来了个程普,这个事情就变得微妙了。程普在江东的地位非常高,徐庶是知道的,他一来,陆逊还有没有话语权?战局会不会马上就有颠覆性的变化?本来建昌顶两郡的压力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困难了,再加上庐陵,其他两郡也会闻风而动,这对我方太不利了!
无奈之下,徐庶只能派探子,快马加鞭找到黄忠,将庐陵出现的这个变故告诉了他,并且让他加快进度,攻打柴桑,如果不能夺下,便给它毁灭性的打击。徐庶搞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突变,他不知道其实是他的得意门生在背后脱了他的后腿,把事情变得糟糕了。
罪魁祸首寇严在得知程普即将抵达后慌了手脚,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起了变化?或者自己真的不该去试探陆逊?手足无措的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无事生非,人陆逊浑水摸鱼好好的,干嘛非要去刺激人家呢?你是不是被一次小小的胜利就冲昏头脑了?
现在怎么办?寇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眼角的余光落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上。老师的袍子已经做好了,绣上了代表高风亮节的翠竹。她做之前纠结,做的时候纠结,做完了还纠结,是马上就送去给老师呢,还是等战争结束,老师凯旋而归的时候送给他好呢?
现在,她忽然不纠结了,还是坦白从宽吧!如果隐瞒的话,瞒得越久,真想被戳破的时候,老师会更生气。趁现在还有得挽救,赶紧地道歉吧!
寇严打定主意,长出一口气,还好有老师在,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只要想到老师能有办法补救,心里就算充满歉疚也是对老师的,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长沙人民,这么重大的担子,她挑不起啊!
徐庶很快就收到了弟子的道歉信和衣服,看见衣服的时候他黑非常感动,觉得收了女弟子就是好,又聪明又懂事还孝顺自己,这丫头现在在长沙,一定是眼巴巴地等着自己早点回去呢!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回去,战局又有了变化。
把衣服放一边,接着打开书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之后,简直哭笑不得,寇严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想法以及让孙绍写家书给陆逊的事情向老师汇报了。诚恳地承认错误,求老师原谅。末了还为自己辩驳,说孙绍写的家书是经过自己检查修正的,保证只是一封普通家书。
徐庶苦笑,这不是普通不普通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不该有试探陆逊的念头。你试探他说明你心里已经有了倾向,你希望他收下这封信并明确地表示对长沙的善意。但实际上这怎么可能!
他不动,是意外之喜,你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哎,这是自己的过失,徐庶叹了一声之后将责任揽上了身。是自己离开前没有说清楚,才会导致弟子做出这种错误的决定。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事,这个错误的决定本身就是她能力以外的事情,自己又怎么能怪她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道理还是要讲清楚的,作为老师,指出和纠正学生的错误,是权力也是义务。徐庶反复翻看寇严的道歉信,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越看越高兴,知错能认错,已经难能可贵了。
心情好,UU小说的文字流露出的态度就和蔼了许多。摆事实讲道理,引经据典地给弟子阐述理论知识。徐庶做得很仔细,和排兵布阵一样仔细。现在寇封有黄忠教导,已经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位置,这个大弟子现在几乎成了挂名。
反倒是寇严,一直都在徐庶的庇护之下,师生关系一直很近,寇严依赖老师。徐庶也是倾其所能为她谋划,教导她。在徐庶的眼里,寇严的地位早已超越了她的师兄。只是她自己依然小心翼翼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寇严在书房里提心吊胆,生怕老师生气责怪她,生怕因为自己的“神来之笔”导致战事崩盘,长沙惨败,这责任太严重了。越想越怕的她几乎彻夜难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寇严在书房里心神不宁的时候,甘宁和周瑜的水军对上了,而此时,黄忠和寇封的部队,离柴桑城还有大约一天的路程。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时间差,都是因为长沙没有一支成编制的骑兵,士卒都是靠双腿行军的。甘宁走水路遇到顺风顺水的时候,行船很快,醒目的“长沙甘”的大旗迎风飘扬。加上他这次奉命倾巢而出,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而柴桑是周瑜的命根子,一得到消息说有大量的战船带着长沙的旗号浩浩荡荡往柴桑来,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当下就命令鄱阳湖水军出击迎敌。东吴水军在赤壁之前就已经威震天下,他们的反应速度之快,在甘宁的预料之中。
要知道,在遇见寇氏之前,甘宁是打算去投江东,也就是投入周瑜帐下的,他对江东水军的强悍是有充分认识的。对于这这么早的遭遇,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156 不退让
有准备就不慌张,该怎么打还怎么打,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对面是久经战阵的百战之师,己方只是初上战场的新丁而已。但是新丁有新丁的好处,不知者无畏嘛。
而且,徐庶给甘宁的战略目标只是拖时间,把战火在长江上蔓延开来,这样柴桑城里的人轻易就不敢往长江上逃了。并不是要他打多么大的胜仗,最多就是袭扰罢了。
因此,甘宁打得很有正对性。利用船小,士兵多水匪出身,头脑灵活善于打乱战的优势,成功搞得水面上乌烟瘴气。周瑜气得咬牙切齿却拿他们没办法,这群人根本就不像是正规军,完全是水匪穿着正规军的衣服!要不是甘字的大旗那么明显,他早就认定这帮人是水匪了。
好在他手下,蒋钦周泰二将参军前也是水匪对同行的思路有些了解,才没有一下子就被草莽给整得翻船。但是,水匪也是与时俱进的,蒋钦周泰他们毕竟受正规训练年深日久,不像甘宁手下的这些士卒,受训还不到一年时间,现在又是奉命闹事,本性暴露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周瑜的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这些人太靠近柴桑了。于是,他加派探子从陆路探寻蜘丝马迹,而此时为时已晚,黄忠和寇封带着各自所属的最强军如两支利箭,直刺柴桑。
等周瑜这边得到确切消息,来的是黄忠和寇封后,他的心彻底沉入谷底。除了快马加鞭往吴县报信,赶往前线要求回援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的周瑜身边没有陆军,原本东吴军事主官第一人的周瑜,现在只是一个水军统领,还被局限在鄱阳,他的身边就算有庞统这样的智者,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打山越的时候,或者说比打山越更早的,打江夏的时候,周瑜威风八面,手底下水陆两系,猛将如云。潘璋,全琮,朱然,朱治,吕蒙……可是现在呢?这些人一个都不在他身边。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边上庞统也是眉头紧皱。他怎么也没想到,江东大都督周瑜在打完山越之后这么快就被打回原形。都说东吴吏治水很深,没想到会深成这样,脸孙策的托孤之臣都会失宠。
现在好了,徐元直派出了自己手上的最强兵攻打柴桑,肯定是志在必得。而他手上却一张得用的牌都没有。这根本就没得打嘛!难道要劝周瑜放弃柴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话说得轻松,但也要看对象,周瑜怎么可能放弃家小和经营多年的老巢,灰溜溜走人?
更何况,柴桑还有他的妻儿家小,年轻气盛的他,一定是明知不可为也要拼命试一试的。到时候一定是鸡飞蛋打损兵折将之后,还是要吞下失败的苦果。庞统的脸色不好看,周瑜的脸色更难看,他驳回了庞统提出的,派出精干的细作,入城将乔夫人和孩子接出来的建议,他不能接受失去差桑。
现在,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他的手上,没有能与黄忠和寇封抗衡的将领,没有陆军。水军又被甘宁拖住,除了等待孙权派来援军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就算孙权下令将攻打建昌的柴桑守军撤回,久战疲兵,能剩下多少战斗力?敌人如此大张旗鼓,必定气势高昂,第一波攻击必定凶猛。所有的盘算都对周瑜不利。
周瑜在书房急得团团转,求援信是送出了,但等孙权回复他是时候,至少是三天后,有三天的时间,仗都打完了也说不定,怎么办才好?他不是没想过把妻儿接来鄱阳湖,但现在出去接,一来一回也要时间,水路不安全,陆路遭截杀怎么办?这都是问题。
正所谓关心则乱,就在周瑜犹豫不定左右为难之际,黄忠的先锋部队先于孙权的回复,到达柴桑城下。黄忠老资格,到了地方做的第一件事是“帮周瑜求援”大张旗鼓地宣扬他是来攻城的弓箭手将写了劝降字句的布条送进城内。
除此之外,黄忠还让人四处敲锣打鼓地宣传,长沙军队兵临城下了,长沙军队开始攻城了,黄忠的部队负责攻打东门和北门,断建昌方面柴桑守军的后路,在长沙与上撩之间筑起屏障。彻底了断周瑜的希望。
攻下两门之后,黄忠下令,所有的军队除了部分守卒之外,其余都驻扎在城外,不得进城,不得惊扰百姓。
同样的,与黄忠前后脚的寇封率军负责攻打南门和西门,断柴桑居民往长江上逃的可能。完成战略目标之后,同样是只负责守门,军队在城外立营。由于第一波攻势太过猛烈,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只是柴桑的城头,并没有竖起长沙的旗帜,只是将东吴的旗帜拔掉了而已。这一次,因为带的人多,四面围堵,战争开始后,没有一个百姓逃脱,没有一件物资从城中流出。加上黄忠下令围城而不进,更让柴桑城瞬间成了死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一只蚊子都飞不进。
等到孙权下令调兵救援柴桑的时候,攻打建昌的柴桑兵已经绝望很久了。人家都打下来这么久了,我们现在回去还有什么用?最可怕的是,坚守了这么久,建昌城内,魏延的守军竟还有反扑之力,趁他们军心动荡游移不定的时候竟敢组织死士出城打反击,简直疯了!
结果,柴桑方面军如潮水般退去,建昌之围却没马上缓解。程普不是白来的,他当然知道徐庶的目的是围魏救赵。现在,建昌城已经残破不堪,只需稍加攻势,就能打下来。他们花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没道理被别人吓一吓就前功尽弃的,在老将军心里认为,敌人表面上做出一城换一城的姿态,其实只是摆姿态罢了,建昌有个那么能守善战的将才,他们怎么会舍得炮灰他呢?
只要己方能不为所动,继续加强进攻。这权衡的天平就会顺势交到对方手中,主动权就会回到己方手里。长沙刚刚立稳不久,兵弱将寡,他们的本钱金贵,输不起的。
157 太被动
于是,老将军下令继续保持之前的攻势,片刻不放松,不顾一切拿下建昌。另外一边,周瑜急得几乎要吐血。虽然他已经知道黄忠亲自带兵攻打柴桑,就算柴桑是满装满员,就算柴桑有他亲自坐镇,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挡住黄忠。
没法子,黄忠的名气太响了,以前,就是他以一己之力让长沙能与东吴比邻而居这么多年,太史慈奈何不了黄忠。本以为太史慈比黄忠年轻,能看着黄忠老死在长沙。没想到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太史慈战死沙场,黄忠却是老而弥坚,越发的骁勇善战了。
周瑜得到柴桑被攻下的消息,脸上血色褪尽。完了,家没了,妻子儿女都没了,功亏一篑。然而,紧接着的消息是黄忠下令围而不进,在城外立营了。这一下,他又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希望。看来,黄忠是个明白人,这是想着将柴桑当筹码,用来换取东吴从建昌撤军的。
这个时候,周瑜的心里也在权衡,是要妻子儿女,还是顾全大局?从私人的感情上来说,妻子小乔是天下闻名的美女,与自己琴瑟和鸣,一对双生子玲珑乖巧,聪慧喜人,自己说什么也舍不得撇下**爱子。可是,现在的情况是,黄忠已经拿下了柴桑,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下令将小乔和孩子们抓起来,孩子可能会成为人质,可是妻子……一旦被抓,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周瑜的心滴血,他开始后悔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在打完江夏之后头脑发热去招惹长沙。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孙绍在建昌,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让他莫名其妙去到了长沙,真是无妄之灾啊!当初孙策传位孙权的时候,自己也在场,能理解这样的决定,孙权怎么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但是上位者就是这样多疑多思的,周瑜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孙权怀疑自己,所以他一点都没有芥蒂地到了鄱阳。现在,事情糟糕到了这种地步,他的心情,真好比滚油在煎一样。
庞统看在眼里,心里在叹息。不过嘴上还是要宽慰周瑜:“都督不必绝望,此事未到绝望之时。其实我们应该庆幸,此时是黄忠前来攻城。”“为什么这么说?”周瑜没好气道。老婆孩子都快保不住了,这人居然还说风凉话。
“黄忠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越是经验丰富,他越是会权衡。您想,此时若是换了其他毛头小将前来,焉有取了城池而不入的?恐怕此时,早已是……但是,黄忠没有这么做,说明他也在考虑后果,全面得罪我们的后果,他要顾及长沙的安危,更要顾及建昌守将的安危,这建昌的守将,是他的旧部,我们还有机会的。”
“机会?我看那黄忠是想要围点打援!就算主公真的派来了援军……若是逼得狠了,夫人和孩儿还是会遭殃,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周瑜恨恨地说。
“这……”庞统不说话了。都知道周瑜的妻子周乔氏美丽不可方物,这英雄惜美人,他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外人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失了立场。
要怪就怪柴桑的守备太过薄弱,要怪就怪黄忠的效率太高。孙权前脚收到周瑜的求援信,后脚柴桑就被攻破了。等他在那里权衡利弊,天平左右晃的时候,那边的局势已经自动自发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老都督程普是左派的,信奉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下令全力进攻。
但那边柴桑城破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东吴士卒普遍士气低落。相反,建昌城内却是士气高涨,由于城中已经没有百姓,士卒们对己方同僚神勇的表现感同身受,战斗力不降反升,纷纷表示死守建昌,让东吴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是穿越的,一定会在柴桑城破的时候,齐声高唱:“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惜,黄忠是原装货,他不可能这么做。徐庶给黄忠的命令是不顾一切,给柴桑城毁灭性的打击。但黄忠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柴桑之后,就如庞统所想的那样,开始权衡了。
黄忠对长沙是有很深刻感情的,他把长沙当成是自己将来的埋骨之地。正因为这样,他不愿意长沙与东吴结成不死不休的死结。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战争的失败,士卒的损伤,对周瑜这样的大都督来说,过去也就过去了。
可是如果,这种仇恨上升到了夺妻之恨,杀子之仇呢?还有办法纾解吗?不可能!必须是不死不休!他不知道周瑜为什么会去鄱阳湖督水军,他认识的周瑜足智多谋,但心胸不是很宽广的。要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了。
万一他们真的把他往死里得罪了,等他重获兵权,长沙的噩梦将是无止境的。黄忠考虑到这一点,才严令士卒不得入城,不得惊扰百姓。说实在的,黄忠的想法是最好孙权识相,从建昌退兵,他也从柴桑撤军,这样虽然长沙吃点小亏,至少可以相安无事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长沙太需要休养生息了。
黄忠是这么想的,对面老都督程普却完全不这么想,他下令不顾柴桑方面军已经退兵的现实,对建昌实施强攻。于是,士卒们想不打都不行。魏延再上城头组织抵抗,战火绵延不熄。
等孙权得到消息,柴桑被围的时候,他自己心里知道,柴桑已经被攻克了。眼睛一闭,竹简一扔,吐出四个字:“停战,议和。”张昭进言道:“此时议和,只怕老都督和公瑾各自心怀不满啊!”
“把公瑾叫回来,我与他说。”孙权叹了一声:“另外,把那陆伯言也叫回来吧,他离长沙太近了。”张昭一把年纪了,焉能听不出孙权话中有话,躬身出去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权力面前,就算是嫡亲侄儿,该狠心的时候,也不会手软的。这个时候,作为一名外臣,还真什么都不好说。
158 找自信
议和的事情被提起,孙权才想起身边缺了一个鲁肃。滑索鲁肃去长沙已经很久了,久到足够他打两个来回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呢?不但他没回来,他带去的人也是一个都不见,什么情况?
孙权怎么会知道,可怜的鲁肃正在吃牢饭呢!没了鲁肃,派谁去议和呢?孙权一边对鲁肃表示强烈不满一边寻思这回派什么人去。停战的命令已经发布了,想必那边也已经知道是要议和了。对面有个徐庶,还真成了难啃的骨头,这次拿不下建昌,这一茬就算是过去了,不能再想了。
孙权颓废地摊在椅子里,柴桑不能失去,相比建昌,柴桑重要一万倍,它是长沙边上最重要的一座城池。眼看就快要过年了,要是现在还不议和,这个年就不用指望能太平地过了。
孙权这么想着,终于确定了这次前去议和的人选,东吴张氏的族长,张温。这个人比鲁肃的地位要高一些,比张昭又差点,属于少了可惜,摆在身边又不太用的闲旗。他与鲁肃不同的是,张家和顾家陆家一样是东吴数得上名号的大家族,张温是族长,绝对做不出一去不复返的事情。
这边写好了议和的信,人选也有了。长沙那边,寇严还不知道议和的窗口已经打开,她还在忧心自己闯的祸。邓艾和马谡回来送来了徐庶的回信也没能让她心定,中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热切盼望来此前线的消息。
遮天,她一边翻看公文一边心不定,好像两天都没有前方的消息了。正想着,外面报进来说马静马大人求见。寇严放下书册:“请他进来。”徐庶不在城里,原本送进长史府里的公文经寇严授意,改送从事府,也就是马静处,由马静代行长史之职。
实际上,马静的职责只是秘书而已。今天他来求见,莫不是前方有新消息了?门开,马静进来,行礼之后登堂,寇严并没有站起来迎接,而是焦急地问:“马从事来见,莫不是前方有消息了?”
“回大人的话,东吴方面请求议和了。”马静饶是人到中年处变不惊,此时也是一脸的喜气。“议和了?师兄和黄将军拿下柴桑才几天,东吴就议和了?”寇严有些不信。“的确是议和了,这次派来的人,是大夫张温。”
“张温?什么人,马从事认识吗?”寇严问道。“不甚熟悉。”马静皱眉:“只知道他是东吴张家的族长,在东吴有些地位。”族长啊……“寇严沉吟道。来了个士族的族长,不好对付啊!
想当初来了鲁肃,一句原来是个豪强的出身,就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方寸大乱。可这个张温是正儿八经地士族出身,本身又是族长,自己这边能和他在出身上比肩的,还真没有。马家虽出文臣,本身却只是个望族,够不上士族的标准。
奈何眼下身边没人,老师不在,老资格的人,除了马静,没别人了。于是,寇严抬头:“这次恐怕要劳烦马从事做接待了。”
“属下遵命。”马静弯身。寇严叹气:“人都已经得罪了,现在来议和,又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请大人勿作此念,如今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哎……你知道黄老将军为何攻而不取,却还说这些宽慰的话。我已不是三岁孩童,岂有不知长沙现状之理?无论是练兵还是治水,我想的都只是偏安这一隅罢了,偏偏就惹了这么多事。”
“大人的心意,属下明白,长沙的军民们也都明白。”马静望着有些颓废的女孩,忍不住继续安慰道:“奈何乱世之中,你争我夺才是常态。”“孟常说的有理,我也不能再悲观下去了,这样只会让人看扁,让属下们为我担心,你先下去准备吧。前方的事情,就交给将士们自行定夺了。”
马静出去,寇严振奋了一下精神,决定不再关注前线的事情,而是将精力全都放在应付即将到来的张温身上。这个人不好对付啊!
且不说人家的家世门第,但说人家的年纪阅历,加上大家长的气势,自己绝对压不住啊!再说,眼下什么情况?老资格的黄忠在前线,压得住台面的老师也在前线,这两个人,自己不说回来,她是请不动的啊!两人万一都不回来,她身边就只剩下马静一个年龄上靠谱的。其他都是小萝卜头啊!
寇严心里没底,对方要议和,不知道会开出什么条件,万一还是和原先一样,要回建昌和孙绍,自己还能想打发鲁肃一样把张温也打发了吗?明显做不到的。亏自己还以为有了马氏兄弟的加盟,自己身边羽翼渐丰,不会缺人使唤了,没想到这人到用时方恨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越想越觉得悬的寇严眉头紧皱,闷闷不乐。书房里是呆不住了,后院里,小妹早已被送去寇县舅舅刘泌家里安置,小姑娘嫌太守府里太闷,姐姐没空搭理她,早早央求舅舅带她出去玩儿。寇严也有意让她出城躲几天清净,因此早早地就送走了她。
胡大娘和邓大娘正望眼欲穿地等着儿子们前来团聚,但老师和邓艾一个不在城里,一个替她跑腿办事根本没空尽孝,搞得寇严也不好意思去见两位女眷了。加上城内的戒严尚未解除,一来二去,寇严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了。
想了半天,她一拍脑门:“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嘀咕了一句之后立刻吩咐:“来人,请马从事,本太守要出城!”“啊?”门口侍卫大吃一惊:“大人,此时出城,太危险了!请大人三思。”“本太守要去老将军的军营,视察军队,你们还不快去准备!”
侍卫愣了一会儿,躬身一礼:“诺,属下立刻就去准备!”马静刚回到自己府里没多久,听见太守传召,换身衣服匆匆而来,见弟弟和邓艾都在,不知道什么情况。寇严虽然对他有些抱歉,但也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了,表面上若无其事地:“找你回来,只因本太守临时起意,想要去一趟城外,黄将军的军营,需你们几位随行。”
159 寸草心
马静不知道寇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上司有令,做属下的只能遵从,因此他一躬身:“属下乐意陪同前往。”寇严想要带马静去见的人,就是鲁肃。
这人自打被黄忠扣起来之后,寇严就没见过。这次她以慰问守军为明,实际上是想去见见鲁肃,找点自信,顺便套点张温的情报。至于马静,邓艾,马谡三人,完全是为了坐实她慰问士兵说法。毕竟鲁肃人在长沙并且被扣押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一会儿,瑶琴进来汇报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寇严整整衣襟从书桌后面走出,穿鞋子出门。门外,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得整整齐齐。眼下战争时期,就算长沙城的危机已经解除,侍卫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寇严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此时的她已经和出到长沙时大不一样了。一路行来有意无意地路过了孙绍所住的屋子门口,却见孙绍斜倚在屏风外面的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不知道是正在看书还是在打盹。寇严路过的时候,这边门前的侍卫和仆人弯身行礼,惊动了孙绍,对方连忙起身往外走。
轻叹了一声,她只得停步,等他穿好鞋子出来见礼。嘴上却说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你又在病中,怎么不注意多休息。”
“我,我想知道,外面究竟怎么样了……”孙绍顾不得许多,一见寇严便开门见山。“外面进行得很顺利,你二叔已经派人来议和了,人就在路上。”寇严据实以告。“哦……”孙绍点头,表情既不像满意又不像失望。
“你好好在屋里呆着,得空我再和你好好说说,江东的事情,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寇严轻声安抚。“好……”孙绍应诺了一声。寇严随即继续往前走,与他擦肩而过。整个过程都是在廊下进行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寇严渐行渐远。蓦地,她听见身后一声咳嗽之后,孙绍的声音传来:“恭送太守大人。”
寇严脚步未停,匆匆转出回廊而去。孙绍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直到看不见,心里长叹了一声: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不幸。遇到你之后,日子久了,居然开始觉得,我就应该如此不幸。
父亲早逝,两位姐姐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出嫁。与母亲祖母相依相守的自己,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天真无知。如果没有我,父亲还是会把位子传给二叔,那时母亲完全不会像现在一样,终日生活在恐惧里。
似乎我天生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父母如是,奶娘如是,现在,连你也被我带累了。如果你不是那么斩钉截铁地说,一定不放我走,二叔也许不会兴兵,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兴兵。害长沙陷入战火,是你的坚持,也是我的拖累。
为什么你要在我身染重病的时候向我道歉?是想让我想明白,其实错不在你而在我吗?为什么你要在我昏迷的时候说那些话,是想让我知道自己有多无知吗?我的确很无知,以为家人都疼我,以为自己生活在云端之上。
其实我只是生活在泡沫之中,而那些泡沫,一戳就破。你说你不会像那些人对你那般对我,你说你并不是真的把我当成是俘虏,你说你会尽力替我医治,会保我无虞。你说你不会将你受的那些苦复制到我的身上,其实你不必说这么多的,完全不必。我在你的手里,已经逃不出你的掌心。
孙绍苦笑了一下,仰头看庭院之中,北风呼啸,天是灰蒙蒙的。不知远在吴县的娘亲想念儿子的同时,有没有为自己添衣。娘啊娘,儿子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您一面,那封家书,若您有缘得见,当放下心中想念。
且不提孙绍在寒风中思念亲娘,回屋后病情又有反复。单说寇严领着众人抵达黄忠的军营。留守的士卒知道是太守大人驾临立刻大开营门列队出接。随着战事的进行,这里的人马陆陆续续被调往前线,现在留守的都是些老弱残兵。
寇严的车子直接驶到了校场上,空无一人的校场此时稀稀拉拉站了一些人,寒风中,寇严从车上走下来,站到他们面前。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小姑娘离他们越来越近。“你们都是跟随黄老将军为长沙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你们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一切,长沙军民都记在心里,只要有你们在,长沙便是不可战胜的!
我今天来,一是想来看看你们,二是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们的黄老将军很快就会凯旋而归了!”
一众老兵哪能听到这么掏心挖肺的话,一个个激动得泣不成声,有几个老头老得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背也驼了,腿也瘸了,身上的零件早已不齐全。黄忠念他们跟随自己久了,家中又无人赡养,将他们留在军中,这些人这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感人肺腑的话,激动得直接跪倒在地。
寇严身后,马静,马谡和邓艾都站得一动不动。寇严说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马静连连点头,太守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因为对面是老弱残兵就忽视了他们,恰恰因为她重视了这些细节,未来长沙军队的凝聚力,会更多一层保障。
小小女孩,能想到这一层,着实不一般。邓艾和马谡也在听,马谡听得津津有味,太守大人这舌灿莲花的本事做站前动员和做战后安抚效果一样杠杠滴。
邓艾聚精会神地听着,在心里揣摩寇严的用意,聪慧如他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寇严这么做,看似多此一举,实际却与千金市骨有一曲同工之妙。太守连留守的老卒都关爱有加了,还会亏待正规编制的士卒么?很快,关于太守大人言出必行的事迹就会被幸存的府兵传扬出去,若是再加上爱惜士卒呢?
160 宁缺毋滥
寇严赏罚分明,爱惜士卒,再加上礼贤下士,中正平和的形象深入人心。太守大人小小年纪就能拥有如此多的好品格,长沙臣民怎么可能不支持她,爱戴她呢?因此,当寇严临时决定慰问留守士卒,绝对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情。
邓艾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将来有朝一日自己能领兵,对外,一定要像黄将军一样善战,威名远扬。对内,已经要像眼前的小主公好好学习,内外兼修,才是为将之道。
在遇见寇严之前,邓艾就像荒地里的野草,生命力旺盛,野蛮生长。遇到寇严之后,得了经史子集的熏陶,又有外来的物质保障,虽然只有一年多点时间,却也产生了本质的变化。所有的这一切,都得益于寇严有意无意的栽培,小孩心中默默感恩。
慰问完老卒,便进入了今天的正题,见鲁肃。马静等三人被寇严找了个借口留在了老卒堆里,她自己则在看守的带领下拐弯抹角地到了关押鲁肃的牢房。
严格说起来,这是一个单间。桌椅板凳床铺一应俱全,案头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有几卷竹书。寇严站在门口许久,里面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守卒陪他一起站着,焦急又尴尬的神情溢于言表。
寇严却不以为意,她就一直站在外面,看里面的人端坐在案前,一手持竹简,一手执笔,不知是在临帖还是在抄书。这时的鲁肃和初见时大不相同。来时一副东吴使臣的模样,长袍阔袖,风度翩翩。此时的他换了一身朴素的白袍,头上没有冠,只用一块黑巾将头发包裹住,黑色的头巾刚好衬出他鬓角有疑似斑白的痕迹。之前怎么没注意,原来他已经老成这样了。
寇严就这么观察了一会儿,忽然就没了进去相见的心情。进去见了又怎样?问他东吴的事情,他会好好回答么?寇严觉得完全不会。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就像魏延这样的,你想和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他必须是满嘴谎言对待你。你不想和他好好说话了,他倒开始识相了。
自己刚刚在外人面前树立起和颜悦色的好主公形象,真是没有心情吵架。还是算了吧,等这段事情过去之后,有空闲了,再来搭理他吧。
打定主意,寇严忽然转身,往外面走,背对着里面的人。不管他是看见了装没看见,还是确实没看见,自己都没兴趣知道了。寇严身后,守卒傻了,太守大人这是几个意思?人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呢?隔空看几眼就算完事儿了?
没奈何,只能低头哈腰地跟在她后面往外走。直到走到外面庭院里,寇严才收住脚,回头对守卒说:“继续这样关着他,既不要薄待也不要苛待。”“小人明白。”守卒躬身领命。寇严往鲁肃住的方向看了看,又补了一句:“不要让别人有机会同他说话。”“太守大人放心,小人心里有数。”“如此甚好。”寇严露出了笑容。
到了外面,马静,马谡,邓艾三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寇严出来,齐齐上前行礼。寇严也不多话,直接招呼登车回太守府。
到了家,遣散了众人,她独自一人倒在睡榻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江东来使臣这回事,按理说不该她紧张,现在是她掐住了东吴的命门,逼他们谈条件,为什么自己这么忐忑?
说到底,还是担心马静镇不住场子啊!寇严叹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行,马静书生气太重,老实得不会转弯,又不善言辞。让他做接待实在是勉强。但是,除了马静,没有其他合适的人,这是致命的问题,心里不放心也没有其他法子想。
就在寇严反复思量,已经差不多死心的时候。希望意外降临。一直戒严的长沙城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一名自称司马徽弟子的年轻人带着司马徽的推荐信求见太守。寇严得到消息,喜出望外。特意开出绿色通道,直接在自己的书房里接见了他。
看过司马徽的信,加上此人的自我介绍,她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在长沙忙打仗的这几个月里,襄阳城里出了重大事故。刘表病情恶化,卧病在床,蔡氏和蒯氏为了全面控制荆州,自封了左右军师,蔡瑁还领了水师统领的职位。
如此一来,荆州变天的时限越来越近了。鼻子灵的士人和商人们都在东张西望寻找下家了。站在寇严面前的人名叫王韬,出身寒门,家在南阳,在司马徽的府上课,一直都被士族的学子们排挤,一直都在等待时机。这一次,襄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众学子议论纷纷,他终于下定决心,敲开了老师的门。
司马徽问他想去哪里,他说自己忠于汉室,绝不投曹。但新野太小,位置又不好,弹丸之地上已经养了一条卧龙和一批文臣,他过去,即便能得到一个很高的身份,实际干的还是刀笔小吏的活。言下之意,新野太小,僧多粥少,以他的实际情况,过去也就是吃残羹冷炙的份,不去。
王韬说庞统去了东吴,周瑜却被贬鄱阳湖。失了百分之八十军权的都督,败局已定。庞统都熬不出头的地方,换了其他任何人,都是一样的结局。不是吴地人,休想在吴地出人头地。
司马徽默默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之后才展颜:“既然你认定笑到最后的是长沙寇氏,那我就送你去。那时一个尚未及笄的幼女,她的身边已有徐庶和马氏三兄弟,你觉得,你会有位置?”
“就冲长沙郡经营未满一年,我就觉得值得。”王韬异常坚定。司马微听到最后,非常高兴:“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坚持,有定见,我为你引荐。那长沙太守与你是一个脾气。”
161 身不由己
寇严问了王韬的身家经历之后,顺口聊起了他和司马徽的关系,听他说完上面那一段之后,笑得弯下了腰:“水镜先生看人的眼光永远是那么奇特的,就冲他老人家这句话,我给你长沙从事的位置,让你和马静一起,做我的私募,你看如何?这干的可不是刀笔小吏的活儿。”
原本以为王韬会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没想到他眉头一皱:“太守大人可以将职位暂且保留,待我有实际作为之后,再给我相应的身份。”此言一出,寇严脸上的笑容没了:“口气倒是不小。不过,本太守却不喜欢锋芒太露的人。”
“属下只是无功不受禄罢了。”此时的王韬连自称都改了。寇严依旧板着脸:“看在水镜先生为你写推荐信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既然你说无功不受禄,也就是不需要任何职位了。”寇严拿过一张竹简,匆匆写了几行字之后扔给他:“自己去从事府报到吧!”
王韬感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待遇,心里有些惴惴,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没有职位就没有职位了,只要有能力被看到,职位什么的,以后只会高不会低的。
打发走王韬之后,寇严才彻底把东吴来使的事情丢开了。王韬手上的那份竹简,是她写给马静的,内容当然是让马静与王韬一起去接见东吴使臣。这件事由马静告诉王韬,很明显就是告诉王韬,至少目前来说,他要屈居于马静之下。
其实寇严对王韬的态度冰火两重天,完全是装出来的。内心来说,她对王韬这个送上门来的新属下是满意的。本来意外之喜要求就不高。聊天发现这个人的性格的确很合自己的胃口,水镜先生真的是了解自己,雪中送炭,给自己送来了这个人。
王韬的性格符合她心目中外交大事务负责人的要求。会说话,口气硬,外人看来挺有风骨。这样的人最合适代表主公的谈判。本来,寇严觉得马谡会是这方面的人才,可惜他太年轻,太嫩。还需要熬资历。不能解决眼下迫在眉睫的问题。
但是,心里欣赏是一回事,表面上是半点不能显露的。王韬当面拂了她给的职位,言语中全是矜持高傲的态度,这种态度流露出来,让寇严敏锐地感觉到了,所以,她才决定发点脾气打压他一下。
这个时代的士人还保留着春秋战国时期游说谋职的遗风,自以为端端架子,就能得到上位者加倍的尊重,经常有些标新立异的举动抬高自己的身价,以无功不受禄做借口推辞其实是最初等的手段之一罢了。
寇严性格刚烈,看不惯这种惺惺作态的举动。即便心里觉得他合适,面上也冷了下来。原本要给的从事的位置也决定缓一缓再说了。
另外一边,马静有了王韬搭档,一静一动相得益彰,接待使臣的事情也就不算事儿了。放心下来的寇严终于一觉安稳到天亮。第二天清早,寇严将王韬到来的事以及自己的一些安排写信给徐庶通了气。徐庶的回信很快就来了,除了赞成她的安排之外更坚定了战事不结束,他就不回城的决定。
心定的寇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后的信件除了日常问安,叙谈师生之情之外,很少提起长沙的政务了。
一晃眼,腊月就在眼前,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过小年,过大年。这也是寇严当上长沙太守后的第一个新年,虽然战争的阴影还没有消散但是寇严已经下令让马良清茶户口,给那些因为家中有人出征而丧失劳动力影响生活质量的家庭配给过年吃用的食物。
说来可怜,因为备战的关系,老百姓几乎是紧赶慢赶抢收了一些粮食,无数粮食被迫烂在了地里。眼看秋冬交替,寇严的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这件事。
打定主意,寇严从不耽误,立刻招来马良敲定细节,马良对太守的这个决定十分赞同,表示会权力去做。只是长沙城丽库存的粮食不多,虽然太守刷了几家土豪,架不住战争消耗太大,如果今冬接济百姓用掉太多,明年开春只只怕就会出现俘虏空虚的危险状况。
对于马良的担心,寇严表示完全不必,东吴的使臣干嘛来了?来谈停火协议。自己大可以把粮食开在条件里。或者干脆命令黄忠去柴桑的府库里面搬。
现在,黄忠就在柴桑城外,围而不攻,这就是筹码,虽说老将军做不出屠城的事情,搬空粮食辎重的事情绝对没问题。
因此,过年给百姓发福利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太守亲自发文,马良负责监督办理,长沙郡从上到下层层监督,务必将这件事情做好。
事情交代清楚了,马良起身告辞。刚到外面,就遇上大哥马静身边的小厮步履匆匆而来。马良叫住他:“你怎么来了?”“回大人的话,东吴使臣到了,我们大人和王大人已经去码头接人了。”
里面寇严看见了外面的小厮,立刻召见了他。听他汇报说马静已经去接人了。心说这事情真是一件连这一件,片刻都不得闲。吩咐小厮传话,将使臣先安排在驿馆歇息。什么时候接见另行通知。
小厮领命去传话了,长出一口气,该来的躲不掉,接下去就是给自己准备台词和应对了。对方是氏族族长,老家伙一枚,未必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不好说话是一定的,抬着鼻孔看人也是肯定的,这场博弈,又是给自己找气受的节奏啊。
没法子,谁让自己地盘小,综合实力弱呢?孙权三番两次挥兵来范,自己只能防守反击,辛辛苦苦顶住他的攻击,然后议和,然后他退兵,然后再来犯,然后再打仗……
寇严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循环往复要到什么时候,老师说过,身处乱世,想要安身立命就是需要有强力的军队,在不断的战争中巩固自己的实力。如果只想着安步当车,清净自虞,只会像刘表和刘璋一样,被人当成一盘菜分来吃了。
大环境如此,自己不习惯也要习惯。不能只想着自己想要什么生活。必须顾及治下百姓的福祉,属下们的福祉,还有后院那几位女眷的福祉。所有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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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由于瓜子正在准备大婚,故而此文改为不定期更新。请大家谅解。
162 张温到
江东与长沙在地图上接壤,但从吴县出发到达长沙城却要绕一个大弯。张温来得不快也不慢,刚刚赶在腊月的头上到达长沙,即便呆一天立即就动身,也要在船上过新年了。
船靠岸,士卒上前盘查,这些都是做做样子。张温登岸,第一件事就是看长沙码头上的风土人情。一看下来水军装备虽然远不如江东,但士卒的精神面貌却很好,个个精神抖擞,嗓门洪亮,言语间也不藏着掖着对江东人的愤恨。
下层士卒如此,百姓们和上层官员的态度可见一斑。张温心里有数,不温不火地坐车往城门口来。马静和王韬就在城门上,眼见东吴的马车越来越近,停到城门口了,两人才一前一后下楼,装作刚刚从自己衙门里赶出来的样子。
长沙城还在戒严,张温的车子到,自然被要求停车检查。就在这个时候,马静带着王韬快步出门:“来的可是吴地张先生?”这一声张先生,足以显示马静为人宽和,十分客气。王韬在后面看着,不说话。
张温不认识马静,边上的长沙士卒见到马静却是躬身行礼:“马大人,王大人。”张温一下子反应过来:“尊驾难道就是荆州颇有贤名的马氏五常中的一员。”“不敢不敢,马静字孟常。”马静连称不敢之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张温一听就知道这是马家的老大。他出发前做过功课,长沙的官员系统中,马家三兄弟可以说是女太守的左膀右臂。当下回礼:“在下张温,受主公之托前来长沙会见长沙太守。”
“会见”两个字一出来,马静皱眉,身后的王韬跟着皱眉。这个张温,表面上云山雾罩,骨子里和鲁肃一个样,也是鼻孔朝天的人物。马静面带微笑,回了一句:“我家主公已经知晓阁下的来意,特安排我等再次恭候,张先生请先至驿馆歇息,主公会择日召见。”
寇严不知道,这是马静第一次称寇严为主公,还是在这样一个公开的场合。之前他也好,马良马谡甚至黄忠和寇封都称她太守大人而非主公。
长沙名义上是襄阳治下,主公应该是刘表。但是现在刘表病重,荆州变天,马静很合时宜地在这个时间点改了称呼,足见他的心意。谁说文人多迂腐,文人在这个时代,是对政治最敏感的一群人。马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寇严对他不放心,却不知道,实际上,他才是最可以放心的人。
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基本不会冲动,也不会左右摇摆举棋不定。可能他的反应会比较慢。一旦他决定的事情,便是板上钉钉再无转移了。他认定了长沙寇氏是自己的政治归属,顺便也给边上的士卒以及身后的王韬传递了强烈的信号。长沙将不再是附属之地,而是独立的王国,荆州变天之后,长沙的去向,别人说了都不算,除非太守发话。预先想着投曹或归汉的那些,都得把心思先收起来,太守的意志才是长沙的意志。
而且,一个会见,一个召见,高下立分。张温见言语上占不到便宜,哈哈一笑便带过了。他本就没打算一来就能见着寇严。早已预料到对方会拖了。因此一句:“客随主便。”就轻松将之前的争锋相对揭过去了。
于是,马静假意邀请,张温假意接受邀请,三人先去了马静的从事府,马静出面设宴款待张温,王韬作陪。大鱼大肉什么的完全没有,歌舞音乐。同样没有。有的只是继续云山雾罩相互试探攻防演练。张温得知王韬是司马徽的弟子,顿时来了兴致,说起庞统在东吴,被大都督周瑜收入账下各种敬重什么什么的。
王韬听在耳里,抬眼看马静的反应。见他还是不温不火地打着太极,终于忍不住了:“庞师兄被恩师赞为南州士之冠冕,韬仰慕之甚。此次吴地来攻,主公起初也担心庞师兄会出谋划策,但现在看来,主公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张温噎住,庞统到江东,的确是风光过一段时间,周瑜打山越的时候,没少借他的力。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周瑜被调到鄱阳湖上督水军去了,庞统自然消音。但这在张温眼里看起来不算什么,周瑜又不会督一辈子水军,这都是策略,只是现在被问到,他才意识到,这条策略有些欠妥。
张温语塞,马静连忙打圆场:“今日只为替张先生洗尘,还请张先生早些安置,以解旅途劳顿。”张温随即下坡:“连日舟船赶路,确实有些乏了。”
寇严对从事府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王韬出言讥讽张温整个过程她都知道,对张温这个人,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以说,现在她连周瑜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况是张温?对方只是一个过来谈条件的使臣,只是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像扣押鲁肃一样将他扣押起来罢了。
想起鲁肃,又想起那天看见的那个站得笔直的背影。讨厌的倔强大叔。都不爱好好说话,不能沟通。寇严鼻子里转气,相信马静明白自己的心意,晾那个张温几天再说。反正现在是对面主动停战了,建昌危机解除,有黄忠围着柴桑,相信是固若金汤,而且,吃用开销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军需可以直接从柴桑城的府库里面搬。我们是一点都不着急。
寇严是这么想的,另外一边,一直遥控着整个战局的徐庶也在密切关注着东吴的反应以及长沙城的动向。得知张温已经启程,他反而让黄忠加强戒备,严密监视,必要的时候做出收缩防线,将要往城里面进的假象。
徐庶是知道黄忠想法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赞同他的,这个时候长沙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敌人,如果能与东吴修好,至少能维持战前的平衡,对长沙来说,是有利的。
但是,议和不是依附,大小姐虽然表面上柔弱,没什么主见,但是从她对建昌的执着,以及对周瑜和陆逊态度上的敏感,徐庶可以感觉到,弟子骨子里倔强争胜的一面。她渴望的是独立,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仰人鼻息。
——————————————————瓜子回来了!!断更到现在,瓜子完成了人生大转折,结完了婚,生完了娃,做完了月子也放完了假。所以,这文复更了!!多的话不说了,开工开工!!
163 备汤鼎
东吴两次来攻,两次都是气势汹汹一副不胜不退兵的架势。大小姐也是硬碰硬,决不妥协。
徐庶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种性子长在一个男孩儿身上,长袍阔袖,手指到哪里,哪里就狼烟遍地,战火四起。多么威风。奈何,她始终只是个女娃儿,刚满十岁的女孩儿。
罢了,不去想它了。他将飘出去的思绪收回来:自己早已做了决定,把未来和她绑在一起,无论她想要怎么样的结果,都陪着她走,反正他不会投曹操,也不能投刘备,更不会去投东吴。天下之大,除了长沙这一隅之地,再无别的选择。
师徒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起去了,寇严很满意王韬激进的表现。自己果然是没看错,这个人做外交官最合适不过。等这件事结束之后,老师回来了,把马谡调过来,马静就可以抽身安心转幕后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寇严一直不着急,张温却着急了,不为别的,这都快过年了,一天两天的没事,至少还能在船上过年,长沙太守十天半个月不见,他岂不是要在长沙过年?
在长沙过年也没什么,最要紧的是,前线正在打仗呢!每天耗费的钱粮是亿万计,东吴刚刚打完山越,国库并不充裕,加上作为后方重要基地的柴桑被围,后勤吃紧。他其实拖不起啊!
表面上的镇定在寇严的真耐心面前破功,张温主动到从事府找马静,问太守什么时候才有空见他,马静回复说大人正在忙开仓济民的大事,分身乏术。
张温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前面再打仗,后方应该是启动战时模式,长沙底子薄弱,不加倍盘剥百姓已经是太意外的事情,现在什么情况?这个太守竟然开仓济民?她是疯了还是傻了?
也许,施这个马静根本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自己:“马从事,你说长沙太守正在忙着开仓济民?如此仁义的太守,在下更是迫不及待想要见上一见了,请马从事现在就带张某去太守府,张某可以在门外等候。”
“额,这,这……”马静没想到张温会这么执着,忽然牛皮糖起来。只是寇严芬吩咐过,能拖就拖,不能拖了直接带他来见即可。眼下大约是差不多了吧?
默默盘算了一下,的确觉得火候到了,马静装作十分理解张温的难处:“老夫明白张大人的心情,既然张大人有此要求,老夫自当为你引荐,太守大人就在府邸,你随我来吧。”
张温没料到会这么顺,顿时喜出望外:“今日得见?”“见与不见,自有太守大人定夺。”马静一句话将张温的一丈激情褪去了八尺:“好吧,劳烦引见。”
两人登车,一路往太守府而来,街上老百姓来来往往,各自面带喜色,眼见大车经过纷纷立定靠边,引颈相望。
两人的马车都是跪坐式无帘无遮的。百姓们一眼就能认出车上人是马从事和来自东吴使臣。令张温没想到的是,百姓一看见自己,火气就上来了,笑容全无。
有的大婶大妈们更是哼哼唧唧之后,抓起篮子里的绿叶菜抬手就要扔,张温吓坏了,抬手用宽大的袖子挡住脸,好在一边维护秩序的卫兵连忙制止。
但是制止并没有将群众的怒气压下去,反而更加高涨起来。前面马静见情势不对,命车夫快马加鞭,快速通过。张温一辈子没出过东吴地界,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中又是窝火又是难堪。
吴人对长沙的贪欲导致寇严上任以来,长沙一年里两次面临战争,百姓对吴人的仇恨值也因此达到了最高点。说到底,百姓们只要生活能温饱,能安逸,谁在努力给他们过好日子,谁又处心积虑想要破坏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再说,长沙为楚,东吴是吴,本来民风不同,同饮一江水口味却是完全不同的。很多因素夹杂在一起,导致长沙与东吴现在成了完全对立的两个体系。不是上面求不和,是底下全完和不了。
张温很是狼狈地躲过大姑娘小媳妇们的“追杀”,到了太守府的门口。侍卫们自然不敢怠慢,一面让他们停车检查,一面进去通报。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大街上围追堵截的大妈们追过来了。太守府前,大家都知道要收敛,于是,一个个远远地站成了人墙,默默地瞪着眼睛,一副想用眼神杀死张温的架势。
饶是张温已经一把年纪,就是江东名门的族长,面对来自基层的大妈的怒火还是让他无从招架,冷汗直冒,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要他怎么去和这群家庭主妇们解释冷静克制顾全大局?
还好,奔进去报信的士卒很快又奔了出来:“太守大人有命,请江东来使进府后传!”虽然不是说立刻就见,但“进府后传”总比“门口后传”要好很多,可怜的张温现在已经不计较人家贬低他身份了,只求能快点摆脱身后这群人的眼神追杀。
太守府书房内,寇严端坐着,还是居家打扮,一身靛青色曲裾,梳着寻常人家的童女头,一点都没有打算更衣换男装的打算。说实在的,用现成的这套装扮来见客,进行攸关战事走向长沙人民福祉的停战谈判实在是太草率了。但寇严就是没有动,继续看书。
她手里拿的,是徐庶手抄的论语摘录。老师不在身边,起初的时候,她做什么事都觉得底气不足,总想着问过老师后再做决定。但是,经过时间的推移,打土豪斗乡绅除却奸细,一路走来每一件事都在增强她的自信。现在她面对臣下已经不需要再用衣服和装扮去掩饰什么了,全世界都知道她是个女孩,她还装什么呢?
听说外面街上正在上演百姓“夹道欢迎”江东来使的戏码,她心情很好,心情一好,就想着再给张温添点儿堵。便吩咐侍卫带他进来,继续让他候传。长沙的冬天虽然在低温的度数上比不得北方,但南方的冷也有它独特难捱的地方。
于是,张温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