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五二、心底
走得一阵,已见前方山坡上端坐着一物,一柄碧色宝剑持在手骨中。
韩一鸣愣了片刻,忽然眼中酸涩难过之极,飞奔而去,径直奔到那物前方跪下。
那是一具灵骨,赵浩洋的灵骨正端坐在山坡上。
灵骨色泽已变,不再是白色而是铁灰色,腿骨上的疾风符也残破不堪,一道龙筋蜿蜒如蛇,自灵骨上绕过。
龙筋嵌入灵骨已经也灵骨浑然一体,但是师父却不会再醒来了。
韩一鸣甚而看见破碎的残骨就聚在灵骨的脚骨边。
他先对灵骨行了大礼,而后跪在灵骨面前道:“师父,你老人家等了我很久了吗?我,我只能做到如今这样。”
这话说出来,韩一鸣陡然觉得心里松了,那许多话直涌出来:
“师父,我从未想到师长们离去不是我的大难,我曾以为那时就是大难,但后面才知大难在……”
他将灵山在此间立足的桩桩件件都说了出来,连同未与沈若复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沈师兄已经尽了全力,我不在灵山时,都是他执掌门户。弟子总觉得他更能担当掌门,弟子觉得当个护法似乎更好些。而弟子所做的也是护法所为,弟子能将掌门之位传与这位师兄么?”
“弟子担心星辰,他是我灵山的弟子不假,所作所为也是为了灵山。可弟子却不能约束于他。他的灵力高于弟子,他虽未与弟子作对,但弟子真没本事管事他。”
他停了一停道:“师父,弟子这些荒诞不经的言语,也只能说与师父听了。”
灵骨一动不动,碧水宝剑映着蓝天,色泽青碧。
他一路讲下来,把心中的一切都说与灵骨听不知何时已坐在灵骨大石边的地上。
韩一鸣道:“师父,弟子不知晓做得对与不对。青龙是灵山被毁的起因,诛杀了青龙弟子并无不安。但朱雀却与灵山无涉,诛杀朱雀着实是弟子想要活下去。不是它死便是弟子死。弟子怕死么?怕,却也不怕。但弟子从前还见过朱雀翎,朱雀应当与师祖是旧相识,这样死于弟子手下,弟子于心不安。”
他事无巨细,将进入万虚观密室也说了出来。
从前他心中有许多担忧,那许多事都不敢说出来,此时他心中没有了顾虑,连同自己从前去放出鹿王一事也说与师父听。
这一说竟不知说了多久,直至阳光已变为夕阳,韩一鸣才惊觉在灵骨面前说了这许久。
坐在此间,师父虽已不会再开口回答,不会再指点他,他却觉得仍旧是在师父面前,那沉重的担子似乎仍然在师父身上。
甚而连自己想离开,都可以对灵骨说出口来而不须有那许多顾忌。
再坐得片刻,已天色昏暗,韩一鸣又对着灵骨行了礼道:“师父,弟子回去了,改日再来跟师父说话。”
他想要立起身来,这才发现双腿早已麻木,活动了片刻方才站起身来艰难挪着向来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十数步,回过头来,灵骨依旧坐在原处,依旧一动不动。
浓雾就在前方,韩一鸣走到浓雾边,回过头去,灵骨依旧端坐在那方,一动不动。
他愣神间,浓雾已自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将他裹在了浓雾当中。
再走入浓雾,韩一鸣心情轻松却也低落。
心中那许多话都说出来了,自然轻松了,可是看见灵骨后,灵山的前尘泛起竟一刻也不能消停。
前方的浓雾始终会散出一条路来,韩一鸣顺着那路走去,不多时已走到花田边。
夜色笼罩,花田幽香浮动,师兄与弟子们都已各自回去歇息了。
韩一鸣穿过花田来到屋前,忽然刘晨星居住的茅屋门开了,灯光流泻出来,刘晨星迎出来笑道:“韩师弟回来了。”
韩一鸣看了看左右道:“师兄还未歇息么?”
刘晨星笑道:“明日我便要回派中去了,今晚有许多事要想个分明。”
他专意等着自己,韩一鸣道:“师兄若不累,咱们再说说话。”
刘晨星笑道:“真是打扰师弟了,是在我屋中说还是就在这屋外说?”
韩一鸣道:“听凭师兄的意思。”
刘晨星笑道:“现下灵山的景致与从前不同,虽无从前那般壮丽,却也是一派田园好风光。”
他指着白天与沈若复坐处道:“还是就在此间罢。”
韩一鸣随了他来到那桌旁坐下,轻风徐来,送来花田的花香,他正想唤名弟子来上茶水,却见那静心涤尘与将岸一人端着一个茶盘走来。
他们来到面前,将茶盘当中的两只茶盏一壶滚水与两碟茶果放在木桌上。
那静心涤尘对二人行了礼,直起身来道:“沈师叔说掌门与刘师伯说话消夜,这壶茶水是沈师叔专门烧的滚水,弟子为掌门与刘师伯沏茶。”
他为二人沏上茶水,与将岸一起退去。
刘晨星端起茶盏来细嗅茶香,片刻之后方道:“师弟未能拿到灵剑么?”
韩一鸣摇头苦笑:“师兄不都知晓了么?我觉得我与这灵剑无缘。”
刘晨星道:“这柄灵剑人人都盯着,虽然同道不能上灵山来,但我想现下都已经知晓了。”
韩一鸣道:“知晓了又能如何?”
刘晨星叹道:“是,师弟说的对,知晓了又能如何?那许多同道都不能上灵山来,只能在一侧窥伺。只是灵山的弟子就不下行走了么?”
韩一鸣看了刘晨星片刻道:“行走自然是要行走的,当年师祖成了灵山不也有那许多人看在眼中么?也多有不赞成的吧?到后来灵山弟子不也下山行走了么?”
刘晨星道:“也是,过些年这灵剑有了主,灵山弟子便能下山行走了。师弟所见甚是。”
停了一停,刘晨星道:“韩师弟,我掌门师弟来找过你了。”
韩一鸣看着刘晨星不言语,元慧的事刘晨星知晓多少?他来此之前与刘晨星说过哪些?
他自己离开灵山时从不与师兄说起去向何方,免去师兄们担忧。元慧是一派掌门,他会对他的同门师兄弟说那些话么?
一四五三、离心
刘晨星道:“师弟,我掌门师弟虽未与我说,但我思量着他来找师弟你了。”
停了一停刘晨星道:“我不知别人是怎生看待诛魔弟子的,但在我看来,四位诛魔弟子当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奇异之处,也许这奇异之处就是你们方能知晓的,让你们互相包容。”
他转过头来道:“师弟,你不知我掌门为何总是助灵山么?他对他人可不是如此。自然我知晓你当年应允了以宝剑换他的相助。但换了是他人,别说是一柄灵剑,便是再多几柄灵剑,他都未必会相助。”
韩一鸣甚是意外,他一直以为元慧当年是为了鸣渊宝剑才出手相助。可现下一想,鸣渊宝剑也真送到了他手中,但之后他又还回来了,他果真没要。
刘晨星道:“我那师弟自己也有灵剑,他为何定要鸣渊宝剑?我派的腾蛟宝剑也是四大灵剑之一,天下利器得一足矣。得了鸣渊宝剑我师弟的修为也不会大大提升,那宝剑他要来无用。他要那宝剑,无非便是想与师弟多些往来。”
“诛魔弟子当中,松风师弟与众不同,本是天外来的人,我师弟自然与他说不上话。明晰掌门虽然也是诛魔弟子,但脾气性情与我师弟全然两样,韩师弟那时新入灵山,正是那许多眼睛盯着,有许多难处。我师弟便想与韩师兄多些往来。”
刘晨星道:“而韩师弟与我掌门师弟来往则是为了给灵山的师兄弟谋求平安存身处。此一点,我极之佩服。”
从前他人说韩一鸣为了灵山同门奔忙,韩一鸣会觉言过其实,但如今刘晨星说起来,韩一鸣却只是默然。
他便是这样作为了,只有同门安好,他才觉得心安。
刘晨星道:“丁师兄当年挑了韩师弟来担当灵山掌门,或许别人不愤,但有甚要紧?只要灵山的师兄弟认可便好。”
韩一鸣待他说完了,方道:“师兄想必有话要与我说,这些话绝不是旧事。就我看来,师兄对于元慧掌门要与灵山灵力相通一事也不在意。请恕我愚鲁,师兄不妨明说,让我看看我何处能助师兄一臂。”
刘晨星笑道:“韩师弟果真通透。我派掌门想要与灵山灵力相通,其良苦用心我也能领会。只是如今灵山有了息壤,已不再是凡土,想要灵力相通,我派得有相应的灵力。就我看来再过百来年,我派也未必能有比及得上息壤的宝贝。没有同样强大的灵力,想要两派灵力相通,我派便会被灵山的灵力压制,此一点想必师弟不知晓。”
韩一鸣道:“我没甚见识,从前也不曾遇上这些事,因此并不懂得。师兄见识深远,便请师兄说来,我洗耳恭听。”
刘晨星道:“师弟过谦了,我所知也不多,但此事必定不成。而我现下要与师兄说的,还不是此事。”
他停了一停道:“尘溪山虽是一个小小门派,却也不愿受制于人。我自然知晓我掌门师弟是想借灵山之力让尘溪山门派壮大,便算是将来有了危机也能得灵山派的师兄弟相助。但从前的灵山毁去后灵山师兄弟们如流星散落,从此颠扑游离饱尝立足之难,却无人到他派投身,这骨气我们是佩服的。尘溪山虽小,却也不愿托庇于人。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事应靠自身。师弟说是也不是?”
韩一鸣静静看了他片刻道:“那师兄是要违逆掌门之意了?”
刘晨星道:“我与师弟直言了罢,我派掌门近来神思昏瞑,对派中诸事都理会得不多,此事只要师弟不提起,我掌门师弟怕是无暇顾及。”
韩一鸣看着刘晨星,心道:“他知晓了,他知晓元慧在世的时日不多了!”
刘晨星道:“我派掌门还未提及将来之事,但为我派一众师兄弟想,我们不能托庇别派,只求那日来时灵山的师兄弟能如我们从前一般,不为难我们。”
说到此处,韩一鸣心中已了然:刘晨星并不愿意与灵山牵涉过多,他想要的是灵山对元慧寂灭不闻不问。哪怕他寂灭得不明不白,灵山不过问便好。
那下一任掌门便是刘晨星么?
他要背叛现任掌门元慧么?
他看着刘晨星思索,刘晨星也不催促,轻转着手中的茶盏,嗅着茶香。
片刻之后,韩一鸣道:“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灵山素来不爱管闲事,这几年又须得休养生息,因此山都封了。弟子们不能下山,师兄师姐也不下山,我只是在须得下山办事时才离开,也只办完事便回来。对于他派的事,灵山并无余力去过问。再者,便是我的师长们还在时,灵山之下的事他们也几乎不插手,如今师长们虽然不在了,但灵山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吧。当年贵派也没有为难我灵山,灵山又怎能去为难贵派?若是贵派有外来的难处,我们说不定还能出手相助。只是若是贵派派中之事,我们便无力相助了。”
刘晨星听了这话,放下茶盏立起身来对韩一鸣行了一礼道:“韩师弟果真是少见的明白人,我派之事另有烦难,难得的是师弟也肯体谅,多谢师弟了。”
韩一鸣起身还了一礼道:“我只有一事请求。”
刘晨星道:“师弟的意思我也明白,就是为那叛出师门的弟子么?”
韩一鸣点了点头,刘晨星道:“那弟子轻浮,在我派中也甚不安份,我听年轻师弟说起过,他如今与许多派外之人来往。他现今与我掌门师弟相处甚得,我给师弟一诺,他日我定将这弟子送回贵派来。”
韩一鸣道:“多谢师兄。我想请师兄不要责罚他,让我来责罚。”
刘晨星想了一想道:“行,这弟子心思太活络,着实也不适合修行。那到时我将他送回灵山来,由师弟来处罚他。只不过我也要请师弟网开一面。”
韩一鸣甚是意外,看了刘晨星片刻道:“为何网开一面?”
一四五四、看剑
韩一鸣甚是意外,看了刘晨星片刻道:“为何网开一面?”
刘晨星默然片刻后道:“师弟,我也不瞒你了。我掌门师弟的异样正是这名弟子提醒我的。”
韩一鸣一愣,刘晨星道:“实则我师弟少与我说他的事,我对他的事知之甚少。我派门规不得与派外之人结交,违者重责。这名弟子与外人结交被我撞了个正着,我想去找师弟说明,请师弟对他进行管束。这弟子便求我不要与我师弟说明,他说他告诉我一件要紧事,以此换来不责罚,将来他也不与那人往来了。他便与我说了我派掌门神思昏瞑一事,我后来小心看察了,果真如此。因我答应过他,特此请师弟不要责罚于他。”
韩一鸣看了他片刻后,道:“他叛出师门,怎能不责罚?那岂不是将来人人都可以叛出灵山了?师兄要我网开一面,那我处罚他时会手下留情,不过还请师兄告诉我,这弟子与何人来往?”
刘晨星迟疑片刻方道:“与他来往的是钱若华的弟子,那弟子名唤刘晓松。”
韩一鸣早知青竹标不安份,他与平波门往来也不在意料之外,却不曾料到是青竹标向刘晨星说出了元慧的秘事,沉思不语。
刘晨星道:“这名弟子能入灵山我也是意外之极。在我看来,灵山的师兄弟们都少与外派弟子往来,一心修行,而他却热络于与人结交,与灵山的师兄弟大相径庭,不知是如何得以入了韩师弟的眼收入派中的。”
韩一鸣却想到了司马凌逸,叹道:“师兄,知人知面难知心。这弟子着实我派中的师兄们不同,当日我也不想收下他,觉得他无赖之极。奈何丁五师兄一定要我收下,想来是他见这青竹标孤苦无依,可怜之极才让我收下他的。如今这弟子离开灵山也有时日了,是何情形我也不得而知。叛出师门改投他派本就罪不容恕,但现下他在贵派,我也不能不给贵派一个面子。但此事必得追究到底,因此请刘师兄将来把这弟子送回来,由灵山来处罚。”
韩一鸣心知将来元慧若有不妥,青竹标便身处危险之中。
他是灵山的叛逃弟子,亦是元慧收入派中的弟子,比之元慧的亲传弟子,他在派中更没依靠,只要元慧寂灭,他必定首当其冲被为难。
因此韩一鸣刻意给青竹标钉上了叛派弟子的罪名,到时刘晨星会送他回来。
以刘晨星的老道,绝不会为青竹标而得罪灵山,甚而会劝弟子不要为难他,让灵山来给青竹标降罪,也算是保得青竹标周全。
至于回到灵山,让他禁足些时候,给他换个名字,等他修行有成了再下山,也就不担心有同道来为难他了。
韩一鸣这才发现,纵算他在收徒前对青竹标诸多不满,如今还是为他的安危打算。
青竹标在他心中,真正算是灵山弟子,并且是他的弟子。
但青竹标是如何得知元慧已经神思昏瞑的?他与钱若华的弟子来往多久了?平波知晓元慧如今的情形么?
但这些疑问韩一鸣问不出来,也知不能问出来。
次日清晨,刘晨星告辞而去。
韩一鸣与沈若复送他离开灵山,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
二人返回来,沈若复边走边道:“师弟,我们去看看那把灵剑。”
韩一鸣已知那灵剑不会是自己的配剑,便道:“师兄去拿拿看也好。”
沈若复道:“那不是我的灵剑,我的灵剑只会是青霜。无名师兄炼成的这柄灵剑后我还未细看过,我只想看上一看。”
韩一鸣叹道:“我也没能看得几眼,那日我想去看一看,却走到了我师父处。”
沈若复知晓他说的是灵骨,道:“我许久没有看见五师叔了。我也走不到那方去,只知师叔在那方,却是到不了近前。”
韩一鸣道:“尚好,有蓝龙筋束缚,师父的灵骨未散了开去。只是……”他摇了摇头。
沈若复道:“师弟,五师叔不能再复生了,便是如今灵山有了息壤,他老人家也不能复生。从前灵山也没有弟子复生,这事你便不要再想了。”
韩一鸣看着沈若复,沈若复一下把他从来未曾说出来的希望打破,是的,他从来没说过希望师父复生,但他心底却有这么一丝希望。
希望有一天师父忽然穿过浓雾出现在花田边,还是那样的英气勃勃,还是从前的言辞犀利。
纵算知晓这是奢望,但韩一鸣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实现。
这下被沈若复说破,忽然觉得难过之极。
沈若复道:“这世间哪有死而复生之人?死而复生会乱了大道,因此从没有这样的事。”
韩一鸣忽然道:“平波就复活过他的弟子。”
沈若复道:“师弟,那真还是他的弟子么?那不过是孤魂野鬼借了他弟子的身躯存身罢了,不是么?五师叔为你开启了武慧留下灵骨,就是知晓自己要在那一战当中寂灭,纵算寂灭了也要守护灵山。你便是想尽办法救得灵骨生出肌肤来,那还是五师叔么?”
韩一鸣默然不语。
二人走到花田边收住脚步,片刻之后,青石不知打哪里跑了来一声不响就向浓雾当中走去。
韩一鸣与沈若复跟在他身后,青石脚下轻快,二人也跟得快,不多时已走入浓雾当中。
这一回却走得极快,不多时前方已是无名的茅屋。
青石在茅屋外收住脚步转回头来道:“他不在,但他说你们可以看到宝剑。”
韩一鸣愣了一愣,问青石道:“这是他与你说的?”
青石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韩一鸣道:“你去哪儿?”
青石头也不回地道:“他说我不能看宝剑,让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就回去。我这就回去。等你们看完宝剑了,他要么会让我来引路,要么就会送你们回去。”
他边说边向来路而去,不多时已消失在浓雾当中。
韩一鸣来到那茅屋门前,举步进入茅屋。
无名不在屋内,屋内依旧热气腾腾,屋角的炉火半明半灭,但炉边依着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剑身修长,映着火光。虽未走近宝剑,但韩一鸣已见这柄宝剑剑刃锋利。
剑刃挨近剑柄处却还未打造好,依旧是粗砺形状,还有锤打的痕迹,剑柄也甚粗糙,但已开了刃的剑刃却时不时散出点点星光,耀眼之极。
一四五五、无缘
沈若复走入来也在一边对着宝剑细看,片刻之后道:“果真是柄好剑。”
韩一鸣想着无名辛苦炼剑,亦想起了这剑所用珍贵宝物的来之不易。
二人竟没有走近去拿剑,只是站在一边细看。
看了一阵,韩一鸣对沈若复道:“师兄不去拿剑么?”
沈若复对着灵剑看了半晌,方道:“我再想一想。师弟,你不拿么?”
韩一鸣也过了半晌方道:“我……”只说出一个字来。
他想要这柄宝剑!
在未看到宝剑前,他想过这宝剑不是他的,也许自己不能拿。
但是看见之后忽然改了心思,纵算这柄剑不是他的,他也想尝试一回。
即便他这些日子来都觉得这剑不属于他,心底里却有一丝希望,希望这剑能属于他。
沈若复看着宝剑道:“师弟,随缘罢。我先来拿,实则我知晓这剑不是我的,但我还是要拿上一拿。宝剑不是我的,但拿还是要拿一回。”
他走上前去,对着宝剑看了半晌,伸出手向着剑柄握去。
他的手堪堪触及剑柄,宝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沈若复握了个空!
沈若复的手停在剑柄先前所在,片刻之后方才轻轻移开。
他的手移开后,宝剑又出现在原地,依旧寒光凛凛。
沈若复收回手来,对着宝剑看了片刻,道:“果然好剑,不知是哪位弟子的配剑了。”
他语气纹丝不动,既无失望亦无波动。
片刻之后沈若复退了回来,韩一鸣看了他片刻道:“师兄,你不再试一回?”
沈若复笑道:“师弟,再试一百回,我也拿不到它。一回足矣。”
或许是沈若复的泰然自若让韩一鸣忽然定了心思,他道:“我也去拿上一回。”
他走上前去,在沈若复先前立定身形处立定了身形,伸出手来向着宝剑的剑柄拿去。
坚硬粗砺的剑柄握在手中,韩一鸣定了定神,伸手一提,宝剑被他提了起来。
意外惊喜一齐涌来,韩一鸣摒住呼吸,将持了宝剑的手向着沈若复伸过去。
他还未开口,那锋利的剑刃已消失不见!
韩一鸣大喜之后大惊,伸开手掌来,掌心仅有剑柄,转眼剑柄也没了。
而那宝剑则再次出现在先前所在之处,依旧斜倚在炉边!
沈若复也惊异之极,走到韩一鸣身边先对他手掌看了片刻,又弯腰细看那柄剑,片刻之后方道:“师弟,你再拿一回。”
韩一鸣盯着自己的掌心不出声,亦不再动作。
纵算他说过这柄灵剑不是他的,但他心中着实希望这柄灵剑能被自己拿起来。
鸣渊宝剑没了之后,韩一鸣甚是惋惜,由此他知晓灵剑也有消失的时刻。
无名炼成灵剑,这柄灵剑他也甚是喜欢,甚而从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这柄灵剑不似鸣渊宝剑那样古朴大方,一半剑身还有锤打痕迹,但却更加灵动。
韩一鸣将其拿起时,心中的狂喜是从未有过的。
从前他拿起鸣渊宝剑时不知宝剑的珍贵,更不知那是灵山无数师长们的梦想,因此并没有这样喜大的喜悦。
失去时,他惋惜却也坦然,师祖的灵剑在他为了灵山的将来而消失,正是所谓的物尽了其用。
虽说他用青霜宝剑也能克敌,但无名的这柄灵剑必定比青霜宝剑强大,韩一鸣担忧它落在灵山之外,从此成为灵山的威胁。
此时确知这灵剑的主人不是自己,他心中也充满了失落。
沈若复不见他再拿,又道:“师弟,你再拿一回。”
韩一鸣盯着灵剑看了片刻,叹道:“师兄,这柄灵剑不是我的,便是再拿一百回,我也不会拿得到。”
沈若复向他看来,片刻之后方道:“我知晓它不是你的。但你再拿一回。我自有道理。”
韩一鸣看了他一眼,对着灵剑看了片刻,伸出手来向剑柄握去。
那灵剑的剑柄坚硬粗砺,握在手中感觉甚是粗糙。
韩一鸣不敢提起剑来,用力握着剑柄,片刻之后沈若复道:“起。”
韩一鸣将宝剑提了起来。
那宝剑的剑刃闪现一道寒光,紧接着便消失无踪。
韩一鸣摊开手掌,他掌心的剑柄也慢慢变得虚无,直至再也不见。
韩一鸣看着自己的手掌,沈若复则看着宝剑先前倚靠处。
这一回宝剑没有再出现在炉边,而是不知去了何方。
韩一鸣越发沮丧,沈若复半晌不语。
片刻之后,韩一鸣道:“师兄,我们走罢。”
他也不等沈若复出声,先便走出了茅屋。
来到茅屋外,韩一鸣方才透过气来。屋中的一切如同一场梦,让他沮丧的梦。
自从来到灵山,韩一鸣便一直都是众人睹目的中心。
他做灵山弟子时拥有师祖的鸣渊宝剑,那时他是众人争夺的目标;师长们寂灭后,他成为了灵山掌门,灵山虽小却余威犹在,他依旧令众人侧目。
如今的灵山虽不是从前师祖成就的灵山,他的能力有限,但他把灵山一脉保全了,也建成了如今这般。
纵算他心地纯真,不似他人般有善变,也不似他人一般贪婪,但他还是人。
没有被宝剑选中,韩一鸣失落之极,这是否是告诉他,他不再是灵山最要紧的人物了?
猛然间想到这里,韩一鸣自己也吓了一跳,暗道:“我果真这般气量狭窄么?”
再想了一想,不由得感叹师长们的大度。
自己拿了鸣渊宝剑,师长们都十分欣喜,并无不快。
如今自己不能拥有这柄灵剑,心中却满是不快,与当年的师长们全然两样!
韩一鸣忽然汗颜,若是师长们当年有半分不快,自己能顺利拿到鸣渊宝剑么?
忽然想起元慧的腾蛟宝剑来,自己也能拿动腾蛟宝剑,那时自己得意么?
他仔细回想当日,并不得意。腾蛟宝剑与鸣渊宝剑齐名,自己却从无据为己有的想法,甚而几乎想不起这柄宝剑来,为什么单对无名炼成的宝剑这样在意?
沈若复自茅屋走出来,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方道:“师弟,我们回去罢。”
此时青石早已没了踪迹,韩一鸣正想唤他来引路,前方的浓雾却如被烈风吹拂,散开了一道。
这便是无名送客了!
一四五六、梦与路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默然无语向前走去。
不多时,二人已自浓雾当中穿出来,站在了花田边。
远远看见弟子们各自跟随自己的师父修行,韩一鸣竟觉得说不出的刺心,低下头径直穿过花田到来所居的屋外。
沈若复跟在后方一直默默不语,看他便要进屋了,方道:“师弟。”
韩一鸣回过头来,沈若复道:“师弟,世间哪有事事如意的,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才是世情,因此不要往心里去。”
韩一鸣点了点头:“师兄,我有些累了,师兄陪刘师兄两日想必也累了,先歇息歇息,之后咱们再细说。”
沈若复点了点头,韩一鸣走入屋内将屋门关上,在门后听着沈若复的脚步声离去,方才走到桌边坐下。
没拿到灵剑,韩一鸣甚觉灰心,甚而觉得刺心。
此时他已知自己想要得到这柄灵剑,可却不明白为何对腾蛟剑不动心。
腾蛟剑与鸣渊剑齐名,在屠龙路上韩一鸣曾经拿在手中过,但韩一鸣果真对那柄宝剑没有丝毫动心,连同明晰的斩犀剑,他都能视如等闲。
韩一鸣知晓,就算元慧成了掌门,自己想要拿他的腾蛟宝剑,一样能手到拿来。
可他果真不想要腾蛟宝剑,但为何对无名新炼成的这柄宝剑却有这许多念头。
这柄灵剑已不是从前的辟獬宝刀,虽然其中有辟獬宝刀的灵力,但它果真不是辟獬。
无名把辟獬宝刀的灵力练入了这柄灵剑当中,纵算清风明月对宝刀无意,但无名是果真将辟獬宝刀的灵力黄松涛派中偷了出来。
只不过辟獬宝刀只是这柄灵剑当中的部分灵力了,还有大地精华,还有异铁,还有鹤翔道人及他门下弟子的灵力也都熔入了这柄剑中。
清风明月前来索要是情理中事,但不将宝剑给他们也有理,它早便不是辟獬宝刀了,不必还给清风明月。
自这柄剑炼成,韩一鸣便隐约觉得这剑与自己无关,纵算炼剑的异铁与宝物大多是自己寻来的,但自己或许也只是去取这些宝物的人。
无名还炼成了这柄宝剑呢,可他也不是宝剑之主!
如今尘埃落定,他却觉得甚不开心。
而这柄剑也不是沈若复的配剑,他也拿不起来,那,它会是谁的佩剑?
韩一鸣将师兄一个个在心中想了过来,现下他还未听到师兄们去拿剑,师兄们去拿过剑么?他只听到弟子们去了,师兄们去过与否他不知晓。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让师兄们去拿剑。
这柄宝剑不是自己,也不是沈师兄,那要让师兄们都去拿一回,若是这宝剑认了哪位师兄为主,自己心里也不再有这许多担忧了。
可若宝剑不认师兄为主又如何?
韩一鸣忽然摇了摇头,还是让师兄们自行决定罢,或有师兄是这宝剑的主人,迟早会去拿。若同门无人能拿得起这柄宝剑,他宁愿自己不知晓。
这日晚间,韩一鸣早早睡去,睡不多久便觉自己在路上赶路,且是在暗夜当中赶路。
他所到之处有荒山树影、不平坦的石滩、甚而有河水奔流。
奇的是他也知晓自己在梦中,心道:“这又要让我去向何方?”
过得一阵,前方的暗沉当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相距甚远,韩一鸣一眼看去认不出是谁。
那人也向前走,韩一鸣加快脚步想要赶上去,看看是何人。
但他加快了脚步,那人也似加快了脚步,他竟赶不上去。
他放慢脚步,那人也放慢了脚步。
韩一鸣想要停住脚步,却是不能,依旧一步步向前而去。
韩一鸣仔细盯着前方的人细看,那人只是一步步向前而去,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身形,更看不清他的衣裳。
他如同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在韩一鸣前方,韩一鸣心道:“他是谁?”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韩一鸣已觉是向上行走,他们走在同一座山上。
前方的人影已走到了山顶。韩一鸣离他甚远,看着他衣裳飘拂仔细猜测。
那人影转而向下去了,韩一鸣自己也一步步走到了山顶。
山顶上微有风声,韩一鸣甚而还听到了林涛细细,看到了树稍起伏。
他向前方那人看去,那人正没入树林当中,依旧背向着他。
忽然更远的前方有了一点明光,在这黑暗之中,那一点光亮格外清晰。
韩一鸣对着光亮看去,忽然发现,那光亮也是一个人。
他凝目细看,着实是一个人。也是背向着自己向前行走,却与先前那黑影不同。
明光看不分明,但韩一鸣却觉那人大袖拂风,衣襟飘洒,走得甚是洒脱。
他想要再看时,那人影已不见了,而他也已自山顶向下。
这条路上不止两人,而是有了三人,另两人是何人?
是识得的还是不认得的?
韩一鸣想了片刻,转而又想:“这条路去向何方?我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这问题更让他想不明白,连如何到的这条路都不明白,他更不会明白去的方向。
忽然听到有人道:“我求你了,我求你放过我。”
这话声他从未听过,听得出是男子声音,却听不出是何人。
片刻之后,这人又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我。”
韩一鸣向前看了一眼,那黑色的人影依旧不急不缓向前而去。
这是要去向何方?
纵是在梦中,韩一鸣也想到了此处。
他自己也在向前而去,他虽不觉自己在走动,过得片刻却觉身边的场景变换,似到了另一处地方。
只是他抬起头来向前看去,前方及更前方的人影依旧向前而去。
韩一鸣想要赶上前方那人,却是赶不上去。
那人脚下不快,他觉得自己也跑得飞快,可是那人却始终在前方,追赶不上。
忽然前方出现了另一人,那人也背向着他向前走。
韩一鸣心道:“这又是何人?又是什么事?”
他一想之后,之前那两人都不见了,他跟在了后面来的这人身后。
这人的背影他不曾见过,从背后看去,只见他身形挺拔,宽肩细腰。
他不急不徐向前走,韩一鸣跟在后方,他走得快,这人也走得快,他慢下来,这人也慢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韩一鸣忽然惊觉他们已走在了浓雾当中。
一四五七、失剑
这浓雾让人不辨方向,韩一鸣心道:“这是回到灵山了么?”
他向那人背影细看,在心头将灵山弟子都想了一回。
不是师兄们,冯师兄没有这样的飘逸,沈师兄又太瘦弱,另几位师兄的高矮胖瘦也与这人大相径庭,更不是弟子们。
那,他是何人?
还没等韩一鸣想出来,他忽然看见了一只手。
这只手自黑暗当中闪现出来,径直向前拿去,转眼间已抓住了一物。
韩一鸣一惊而醒,睁开眼来,天色早已黑透,屋内幽黯。
他坐起身来四周看了一看,跳下床来打开屋门。
屋外寂静之极,同门早已安歇,月光朦胧,已是半夜。
韩一鸣却径直走出屋来,穿过花田,向着无名住处而去。
不多时他已走入浓雾,他没有唤青石前来带路,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今日一定能走到无名处去。
雾色渐浓,他微觉湿冷,但前方的浓雾当中却开了一道,有如有一条小路。
韩一鸣停了一停,蹲下身来细看,地上的碧草微微倒伏,有的草叶还被踩入了泥中,才有人自此间走过。
他向前走去,前方的小路还依稀有形状,他便顺着那小路向前而去。
走得一阵,他已来到了无名的茅屋外。
茅屋内黑沉沉的,韩一鸣站在屋外看了片刻不觉有异,听了片刻也听不到声息,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记也无人应声,他方才走入屋内。
屋内极暗,韩一鸣站了片刻都看不分明,点起梵心烛火来,才见这屋内空无一人。
他四周环视片刻,向着灵剑所倚处而去。
灵剑一直倚靠在屋内的炉边,这时这屋内的炉灶已熄灭,韩一鸣来到炉边却见那炉边早已没了灵剑!
他绕着那炉灶走了一圈,将炉边细细看了一回,灵剑果真不见了。
韩一鸣在灵剑从前倚靠处蹲下身来,将梵心烛火点得更亮,细细查看了一回,依旧不得要紧。
他站起身来,忽然对着炉灶细看。
这炉灶他和沈若复来时还干干净净,那时炉灶温暖,炉火半明半灭,这时炉灶已经冰冷,炉灶上还蒙上一细细一层灰土。
韩一鸣道:“无名,你还在此间么?”
屋内寂寂,屋外也无声息。
韩一鸣道:“灵剑被人拿走了,你可知道?”
他在梦中看见的那只手就是抓住了灵剑的剑柄,将他惊醒。
这时灵剑不在了,韩一鸣再反复想梦中所见:一路前来,那只手抓住了灵剑粗砺的剑柄。
他伸出手来轻触灵剑从前倚靠之处,灵剑就这么不见了,韩一鸣既失落又担心。
灵剑不是他的,他与沈若复来拿灵剑时便已知晓。
但这时灵剑不在,他却担心之极:灵剑到底被哪位同门拿了?
师兄们拿了他不担心,可若是弟子拿了,他却十分担忧。
纵算沈若复说过那话,韩一鸣听进去了,却还是不安。
他走出茅屋来,站在门前四周环顾,此间寂静之极。韩一鸣忍不住道:“无名,你在何方,灵剑已被人取走,你就果真不在意么?”
无人应答,韩一鸣在门前坐下,直到天色变亮,无名也没有回来。
天亮之后,他才依稀看见白雾已变淡,向屋内回望,屋内寂寂。
再过得一阵,无名依旧无踪无影,韩一鸣才起身向着白雾变淡处行来。
他走入白雾当中片刻,前方已朦胧有了形状,再走得几步,已自白雾当中穿了出来,却是一泓碧水,水面波光粼粼。
韩一鸣忽然想起灵悟来,灵悟就棲栖在这碧水当中,可是这时的碧水当中却没有灵悟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星辰来,星辰已经离开了些时日了,不知为何,韩一鸣忽然觉得灵悟离开了灵山,跟星辰在一起。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韩一鸣愣了一愣,但转瞬间他便知道灵悟果真是跟随星辰离去了。
虽然不知它是何时离去的,但它果真离去了。
天亮之后,韩一鸣看着同门弟子出来,细看他们的兵刃,却都没有那柄灵剑。
明晰的嘱咐在他脑中回响,韩一鸣心神不定,四处张望。
忽然沈若复走近来,韩一鸣想起灵山如今的结界被是他所设来,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师兄,昨夜可有弟子离开灵山?”
他神经谨慎小心,沈若复看了他片刻道:“师弟,你此问何来?”
韩一鸣道:“师兄,可有人离开灵山?”
沈若复想了一想道:“没人离开灵山。”
韩一鸣道:“果真么?”
沈若复又停了片刻,依旧摇头道:“无人离去。”他向韩一鸣看了片刻,道:“师弟,你问这话必有缘故,咱们进屋内去说。”
韩一鸣起身入屋,沈若复跟入屋内,韩一鸣手一挥一个结局封住了茅屋,方才道:“昨晚有人下山了,将灵剑也带走了。”
沈若复眉头皱起,看了他片刻方道:“师弟,你是梦魇住了么?还是看到了什么?灵山的结界的是我做的,但不止有我的灵力,岂能是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我却不知晓的?”
韩一鸣道:“师兄,我不是不信你。无名不见了,灵剑也不知去了何方,无名那处的炉火已熄,他也离去了。”
沈若复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变得苍白,紧紧盯着韩一鸣问不出话来。
韩一鸣道:“师兄,我不是怪你不知晓此事。我须得要知晓灵剑去了何方,明晰师兄说得明白,这灵剑若是不在灵山只怕要出乱子。如今灵山虽是外人上不来,但……我怎能放心。”
沈若复立时道:“师弟,咱们一同去看看,先去向无名住处看上一看,再将派内找上一回。灵山弟子离开灵山我必定会知晓,再说如今灵山有息壤,他绝不能做到无声无息离去。说不定跑在哪个不见人处让人找他不到。咱们先将派内找上一回。”
沈若复即刻让同门都到门外空地上汇合。
他这边传出话去,不过片刻,灵山弟子都已来到门前。
韩一鸣步出茅屋,只见师兄们站在前方,他们的弟子站在他们身后。
只有谭师姐与冯玉藻站在一边,身后并无弟子跟随。
一四五八、双手
韩一鸣将弟子们一个个看去,沈若复则与师兄们说话。
灵山现下虽不收弟子了,但先前却收了不少弟子在派中,这时韩一鸣一一看去,先便看他们的兵刃。
弟子们的兵刃五花八门,多是他们进灵山前用的兵刃,平平无奇。
但也有几名弟子的兵刃成了灵剑,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华光。
韩一鸣一看便知那些兵刃是灵剑,是灵山百剑。只是他并不认得这几柄灵剑的名字,但一望便知是弟子入门后得的。
此时他来不及去想这几名弟子是如何得到灵剑的,只是顺着看了过去。
无名炼成的灵剑不在弟子们手中!
他看了一回,向沈若复摇了摇头,沈若复也向他摇头。
忽然一名弟子道:“弟子有事请教掌门。”
韩一鸣回过神来,道:“你说。”
那弟子上前一步,先对他行了个礼,方道:“弟子进入灵山时日晚,看到几位师兄得了灵剑,心中羡慕得紧。不知弟子要如何修行才能得到灵剑,请掌门示知。”
韩一鸣正满心内有事,一时间竟被问得愣住了。
沈若复看他不言语,便道:“掌门,我来说可好?”
韩一鸣点了点头道:“便请师兄说来。”
沈若复道:“你可曾问过你的师父,何时能得灵剑?”
那弟子道:“弟子们都向师父请教过,师父只说时机未到。弟子也不知晓要怎样的时机才能得到灵剑,因此才有此一问。”
沈若复便问那几名得了灵剑的弟子道:“你们是如何得到灵剑的?”
几名弟子都说不清灵剑来由,有的道:“弟子清晨一醒来,桌上便有了这柄灵剑,拿给师父看,师父说这便是弟子的灵剑。”
有的道:“弟子在派内行走,忽然背后有风声,回头一看,剑光一闪,便有了这柄灵剑。”
还有的道:“那晚,弟子听得有人唤弟子的名,弟子循声而去,便见了这柄灵剑。”
……
有了灵剑的弟子都甚是开心,还没有灵剑的弟子甚是羡慕。
沈若复便道:“灵山百剑多为师祖所炼,这些灵剑自有灵气,各自寻各自的主人。先得了灵剑的弟子都是灵剑自行择选了的主人,还未得灵剑的弟子也不用气馁,用心修行,自也会有灵剑前来找寻。”
弟子们交头接耳,有的围在沈若复身边追问,有的则将灵剑看个不休。
韩一鸣细细看了一回,忽然发现青石不在此间。
他再将众弟子看了一回,依旧不见青石踪影,连忙问冯玉藻:“师兄,青石呢?”
冯玉藻也四周看了一看道:“他想必还未起身,昨夜他一直缠着我讲师祖的事,我所知不多,吃他缠不过讲了一回,好晚了他才回去歇下。”
韩一鸣心中一惊道:“师兄,快带我去看他。”
冯玉藻见他面色不对,便带他向青石的住处来。
二人来到青石所居的茅屋外,茅屋门开着,屋内空无一人。
冯玉藻唤了两声,不听青石回应,走入屋内,只见屋内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没有青石的踪影。
冯玉藻道:“他不爱乱跑,只有偶尔去那无名处。”
韩一鸣心道:“果真是他么?是他拿了灵剑么?”仔细回想他昨夜梦见的那只手。
可青石平日便少在他面前,便是出现也多是引他去往无名处,他竟没有仔细看过青石的双手!此时梦中那只手也变得模糊起来,韩一鸣忍不住看向冯玉藻的双手,冯玉藻的手手指粗壮,关节粗大。
虽然梦中那双手也记不分明了,但却绝不与冯玉藻的双手相似。
冯玉藻看他神情不安,问道:“师弟,你怎么了?可有不妥?”
韩一鸣并不瞒他,道:“师兄,昨夜我梦到有弟子拿了无名炼的宝剑离开了灵山,我去往无名处,宝剑已没了踪迹。现下弟子们除了青石都在,那我便要知晓青石去了何方。”
冯玉藻道:“我们先往那无名处去看一看。”
韩一鸣欲对他说无名已离去,不必去看。但又忍住了,道:“师兄,你自去看一看,我得细想一回。”
冯玉藻径直向着无名的茅屋而去,韩一鸣心中飞快想了一回,抬眼已见沈若复已让弟子们都散去了,便走近去道:“师兄,宝剑不在这些弟子手中,青石不见了,莫非是他拿了去了?”
沈若复道:“师弟,你认定是他了?”
韩一鸣叹了口气道:“也不能就认定是他。毕竟我只看见一双手,可师兄你想,弟子们都在此间,无人拿到灵剑,弟子当中能走到无名处去的,便只有他一人。若不是他,那……”
沈若复道:“师弟,此事绝不能让弟子们知晓。咱们想法子找寻,要么找到青石,要么寻到灵剑。”
韩一鸣道:“师兄说的是,若是此事为弟子们知晓了,说不好便会外传。纵算灵山弟子都不下山,这消息只怕也会传开。青石本就有灵血,再背负着灵剑,必定会被人觊觎以至出手抢夺,性命堪忧。”
沈若复道:“连同无名离去也不能外传,无名如今还是黄前辈派中弟子,他有炼剑这门本事已经人人皆知,他离开灵山便会引得众人四处找寻抢夺,说不定还会牵涉到灵山。”
韩一鸣道:“那灵山便交与师兄了,我下山去寻找他们。”
沈若复道:“你不等冯师兄了?”
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还认为他们在灵山么?”
沈若复看了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他必定已离去了。只是我不知他是如何离去的,我们已封了灵山,他竟然能悄然离去,这令我心惊肉跳。还有那无名,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他才好。说他是我灵山弟子,可他却又不像。要说他不是灵山弟子,他为何就这样跟在你我身后?”
韩一鸣道:“师兄,现下已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刻了,只希望我能找到他们。”
沈若复送韩一鸣来到山门处,道:“师弟,你离去后,我严封山门,此事我在派中也会仔细查找,若是有了消息便即刻告知你。”
一四五九、交易
韩一鸣道:“师兄,我带青霜宝剑去,你不用担心。”
沈若复点头道:“好,你在此间候着,我去寻灵芯师妹借剑给你。”
他转身就走,韩一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竟有了一去不能回头的不妙感觉。莫非这一去,他就再也不能回灵山了?他四周环视,忽然百感交集。
不多时沈若复拿了青霜剑回来,递与他道:“师弟你一路小心。”
韩一鸣接过剑来,他手一挥送韩一鸣离开灵山。沈若复手挥处风起云涌,韩一鸣已被卷入其中。
只是片刻,云雾散去,韩一鸣已不在灵山,站在了山门外。
他脚边有一丛兰草,兰草生长茂盛,已有数箭花苞若隐若现。
韩一鸣在派中一心要找寻青石与无名的去向,但出了山门却不知该向何方去寻。
这二人走得何等干脆,不留丝毫踪迹!
他不禁苦笑,能够带着灵剑不惊动师兄们便穿过息壤离开灵山,当真非常人所能做到。便是韩一鸣自己也不知能否离开得这样轻松自如,但无名与青石却这样便离开了。
韩一鸣不禁后悔,无名从来也未与自己说过只言片语,只是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居然就认定了他是灵山弟子,当真是太草率了!
青石虽小,在灵山生长正是无忧无虑也不会有危险。自将他带回灵山,韩一鸣便没过多留意,万万想不到这小儿竟与无名这样投缘,投缘到了一同拿了灵剑悄悄离开!
这时才知这小儿异样,却已晚了。
他站在山门处仔细思索,想要寻到那梦中自己不曾留意的细微之处,由此而找到去寻青石的方向,想了数回,却是找不到丝毫。
正沮丧间,一人平空出现,对他道:“韩师弟,你来了。”这人一包灰袍,正是元慧。
韩一鸣一愣,四周看了一看,心道:“他怎的来此间了?他的事如何了?”
却听元慧道:“我知晓师兄找你门下一弟子,那弟子算得最年轻的弟子,他带了灵剑逃离灵山了。”
韩一鸣大吃一惊,元慧平静地道:“师弟,我昨夜梦中看到了,不止他,还有无名亦也离去了。”
听到元慧说起青石时,韩一鸣先是震惊,及至听到他说他的梦,韩一鸣便镇定下来。
元慧的梦与自己的一般,虽有不同,但他也能梦中见事。他说出无名来,韩一鸣也不觉异样。
元慧接着道:“我特来寻师弟,告知此事,同时我想请师弟助我一臂。”
韩一鸣道:“元慧掌门,我如何能助你?”
元慧道:“我知晓师弟要找这弟子与无名,我虽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我看到了他们去向何方。我自请与师弟一同去找寻他们。”
韩一鸣看着元慧,这是元慧来此的目的,他要自己随他同去。可他果真看到了无名与青石的去向么?
元慧道:“我自请与师弟一同去找寻就是想先帮师弟,之后师弟的事了结,请师弟助我一臂。”
韩一鸣看着元慧,那么,这是个交易了?找到无名与青石之后才出手助他,只是不知要如何出手相助?要助到哪一步?
元慧一脸沉着,韩一鸣转而想道:他能助我何事?他现下还能随我同去寻找青石和无名么?他不是已有许多时辰昏睡了么?
如果听到了韩一鸣的心声,元慧道:“师弟,我的事你不用担心,这两日我白日间精神恢复,能够与你一同去找。晚间我歇息时,师弟若还有那精神,自可以再去找上一找,我绝不会拖慢你的行程。再者,我若说我现下能看到他们的踪迹,师弟可信?”
韩一鸣看着元慧实难决断,他前些日子来灵山时与现下全然两样,现下着实神采恢复了,可分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但他能说出青石与无名来,必定也是有缘故的。若不信他,他必定不会说出方向来,自己得花上许多时刻去找。
现下无名与青石离开灵山的消息还未有许多人知晓,但以各派的弟子在天下行走的情状来看,也难以瞒过各派去,消息走漏只是迟早的事。
若是能抢在各派之前寻到青石与无名,不为人所知,自然也就少了许多各派的刁难。
即便各派都知晓了这二人离开了灵山,都出来寻找,自己先找到了,也能先将他们带回灵山来,避开了那许多烦难。
元慧看他不语,又缓缓地道:“师弟,平波道长可没少盯着灵山。他的弟子可是见过无名跟在师弟身后的,若是这二人落入了道长的手中,后果师弟去想。师弟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么?这回我们一同前去,这个人情便不用还了。”
他果真说中了韩一鸣的担心,无名与青石在灵山的时日不短了,平波真要打探灵山如今的消息,知晓了这二人离开灵山,必定会从他们身上下手。
他提起欠一个人情,韩一鸣知晓他讨要送来万虚观法阵一角的人情了,定了定神道:“那我与师兄结伴去寻找他们,只是过后师父要我出手相助到哪一步,我还真不知能否帮得上手。”
元慧似嘲似讽地道:“师弟,我也是一派掌门,如今对你灵山可绝无心思。若是我想向你要些好处,当年给你那石阵的一角时,我就可以狮子大张口了。”
韩一鸣心知他这是对自己的犹豫不满,却并不为他的言辞所动,只道:“元慧师兄,请听我说完。我并非怕你对我灵山狮子大张口,如今师兄也有自己的难处,也是一派之长,自许多事在身,再加之师兄你如今也有自己的烦难要去理会,我若只顾拖了师兄去相助,不理会师兄这许多难处,我也太不近人情。”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刘晨星来,元慧可知晓刘晨星与他已经离心离德?以刘晨星在派内的声望,他真要背弃元慧,岂不与司马凌逸背弃灵山相似?
停了一停,他又道:“只是师兄的难处非我能相助,我力有不逮,若是他日师兄要我相助时,我不能尽力,有何面目来对师兄?”
一四六零、消息
元慧叹道:“师弟,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我说与你听。”
韩一鸣着实怕他的梦,想来他的梦都不会有好事,就如当年自己的梦一样,终会成真。
元慧却已道:“我梦到师弟与我一同走在路上,我在前,你在后。咱们前方似还有人,但离得太远,看不分明那是何人。那人前方也还有人,更看不分明了。但师弟的形容我看得再分明不过。我立住脚等师弟上来,师弟却也停住了脚步并不走近来。我向前走,师弟便跟随而来。师弟,咱们走在同一条路上,这是何意?莫非我经过的路师兄也要经过么?”
他面色疑惑,韩一鸣却觉背上一道冷汗直流而下。
元慧说的这个梦,他也梦到了,他梦中先走了这条路,之后才是无名的灵剑消失!
元慧道:“师弟,之后我便看到了无名与那名弟子离开灵山。我着实意外,灵山如今有与众不同的灵力,等闲不能出入。便是我那日来到灵山,也不得其门而入。从前灵山还有山门可寻,如今的灵山可无山门了,我来到此处只能立等。那无名与你那弟子是如何寻到了离开的法子?在我看来,灵山别的弟子可不能轻易出入。”
韩一鸣看了他片刻道:“师兄所言甚是,便是连我出入灵山也不能随心所欲。我也不知他们怎能这样轻易来去!”
元慧点了点头道:“必定有个缘故,只是要找出这个缘故来可就难了。在我看来,此事极怪异也极可怕。若让人知晓了他们能顺利来去,只怕立刻就会想法子找寻他们。”
他一语中的,这着实是韩一鸣最担忧的事,对灵山觊觎的同道不少,若是知晓了能有人轻易进入灵山,无名与青石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虽说无名的同门在黄松涛寂灭后已不当他是同门师兄弟,但知晓了这个消息后,他们也定会想方设法找寻他,平波之流就更别提了。
想到这里,韩一鸣问元慧道:“师兄可知近来平波道长忙于何事?我有日子未下山了,现下要与师兄一同去找寻无名与那名弟子,得先知晓这位道长忙些什么,知晓了方才会有应对之举,也才能放心离去。”
元慧笑道:“道长近来忙于炼丹。他派外之人都说他闭关悟道去了,而我却知他在忙于炼丹。这消息还是青竹标告诉我的。”
韩一鸣一愣,方道:“他的话也能信得?我却不信。师兄也少信他的言语,他信口胡诌不要紧,师兄可不能当真。”
元慧笑道:“青竹标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出世之人该有的气度,市井气息甚浓。难怪不入师弟的眼。但这事他却说对了。青竹标告诉我道长有一奇物,已收在他手中多年,近来想要用这奇物炼丹。他听说那丹若炼成,道长必自那丹得许多益处。因此平波道长近来在同道之中没有声息,便是有人到他派中去拜会,他也不出来相见。”
韩一鸣却依旧不愿与元慧同行,想了一想,道:“师兄,你与我同行,那你派中之事交与何人来管?”
元慧默然片刻道:“师弟,我与你不同。我知晓你离开灵山会将诸事都交由沈若复师弟打理。你可比我有福气得多。沈师弟虽年轻,但着实有才干,竟能将灵山打理得清清楚楚,让师弟没有后顾之忧得以放心离去。贵派的师兄弟们也都齐心协力,无一人不服。我派中可没有一位沈师弟,师兄弟们也不似灵山的师兄弟们那般好说话。但现下派中诸事我都可以放一放。毕竟我若是真是已走向寂灭,理会这许多事于我无益。可我若能解了这个危难,再来将派内之事都拾起来一一料理清楚也不是难事。那时没有了后顾之忧,只会更加顺手。”
韩一鸣稍一迟疑,问:“师兄,你莫非认为你的事与无名相关?”
元慧看了他片刻道:“师弟,我不愿用假话哄你。我并不觉此事与无名相关,但我在梦中看到了师弟,我确信此事与师弟有关,只是我现下还不知是何等关联,因此我要与师弟同路,看看师弟是否能解我之难。”
他道:“师弟,我知你不愿我同你去找寻无名。但我却一定要跟你前去,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在同一条路上,只不过我走在前,你走在了后方。若是我们的结局是同样的,那我们不该联手来打破这个结局么?”
韩一鸣一愣,他着实没想到他与元慧会是同样的结果,此事听他这般说来,不禁心道:“莫非我与他果真同路?我梦中那走在我前方的人便是他么?那再前方的又为何人?”
但纵算这是一个疑问,韩一鸣却也不愿与元慧同行。
元慧心思太多,跟韩一鸣同行只会令韩一鸣缚手束脚,那许多事也不能让他得知,如何能够一路同去找寻无名与青石?
元慧看了他片刻道:“师弟,若是咱们一路去找呢,我尽力帮你抢在他派知晓此事之前将二人找那回来。我们同路,你总不会疑心是我走漏的消息吧。”
韩一鸣看着元慧,立时明白了他言下之意,若是自己不与他同路去找寻无名与青石,说不定他就会把这个消息广为传播。
元慧也是一派之长,他若有了心要传播消息,必定能传得天下皆知,同道皆一窝蜂来找寻青石与无名,说不定还有同道来为难灵山。纵算同道现下不能轻易上得灵山,但集在山门处也会给沈若复带来烦难!
一瞬间,韩一鸣定了心思,道:“那师兄与我一同去寻找,这回我们同路。”
便是这一瞬间,他也想好了绝不按元慧的打算来找寻,定要按自己的知晓前来找寻。和元慧同路只是为了保证消息不被传扬开去,元慧与自己同路,断不会让这一路变得艰难,更不会让这同路变得危险。
他道:“我们同路,有的话咱们便先说分明。”
一四六一、沉睡
元慧笑道:“师弟,你放心,这消息我可没跟别人说过,连我派中弟子都未说过。我也没与他们说我是随师弟去找人,我只说我有事要离开门派些日子。让他们也不要把我不在派中的消息传出去,无人知晓我身在何方。此次我们一同找到了各自想要的答案后,师弟与我便两不相欠了。”
他是要拿这一回找无名来要自己还人情了!韩一鸣看着他心道:“你怎能这般自信?你就不担心刘师兄么?”
但他面上绝不显现出来,元慧又道:“我只把我看到的与师弟说分明,至于咱们该去向何方,还是由师弟决定,我绝无异议。我按师弟的意思行事,但我有危难时,师弟可得助我。”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好,师兄既然对派中有了交待,那咱们便同走吧。”
元慧道:“师弟想往哪边去?”
韩一鸣四周看了一看,那青石与无名去得无影无踪,自己该向何方去寻他们?
他转而问元慧:“师兄不是说看到了他们离去么?师兄认为该向哪边去寻?”
元慧微微一笑道:“咱们该向西方去找寻。”
韩一鸣愣了一愣,道:“西方?”不禁暗想:元慧为何要去向西方?
到了这时,韩一鸣这才发现自己对元慧的了解竟极少,别说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连元慧身边的事都没极少知晓,便连他派中的弟子自己识得的也极少。
韩一鸣顿觉不妙,元慧对自己派中的事总有知觉,而自己对他派中之事却知之甚少,真若有个意外,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元慧道:“师弟,昨晚我果真见他们向西而去。咱们自然也要向西去找寻,师弟认为咱们不该向西去么?”
韩一鸣道:“非也。”停了一停,他决定实话实说:“师兄,我看到他们离去,却未曾留意他们去向何方。”
元慧笑道:“不曾看到,那若不是我看到了,师弟如何去找?这天下何等之大,你若走错了方向,你尚在找寻他们的踪迹,别人已寻到他们了。”见韩一鸣看着自己,元慧又道:“师弟,我并不认为此事不外传便无人得知。就我看来,同道早知晓他们离开了灵山,只要他们离开了灵山就在世间有了形迹,定会有人与我们一样找寻他们。因此我们先找,早点将他们找到你才能放心。”
韩一鸣点头,二人一同向西而去。
韩一鸣与元慧都脚程快捷,直走到天黑都未见二人踪迹。眼看天色已黑,元慧依旧向前而去,韩一鸣不怕走夜路也不疲累,二人也不歇息依旧向前。
这青石与无名走得连踪迹都不曾留下,青石在灵山没留下丁点身外之物,无名更是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第二日清晨时分,韩一鸣忽然心中听到沈若复的呼唤,便对元慧道:“师兄,咱们歇一歇。走了一日一夜,歇一歇再走。”
元慧道:“我看翻过这座山应当有人烟了,咱们找个住处歇下,好好睡一觉,醒来再走。”
二人赶着翻过山脊,果然看见一条小路蜿蜒向前,绕过山脚向着一边去了。
沈若复的声音韩一鸣心底道:“师弟,派内无人知晓青石的去向,冯师兄也不知他何时离开的。他也没有留下片言只字,也没甚随身用物留下。我没法找到他的去向。”
韩一鸣与元慧一同走上那条小路,绕过山脚已见前方有了人家,来到村边已见农人往来。
元慧眼尖,已先看到村中有酒旗,对韩一鸣笑道:“师弟,有酒旗便有了歇脚处,咱们便去那处先打了尖,之后寻个下处歇上一歇。”
二人来到那酒旗前,却是一个简陋的材店,茅屋三两间,挑着酒旗的茅屋前放着几张板桌几条长凳。主人家正在洒扫,看见二人行近连忙上来道:“二位客人,可要歇个脚喝上两盅。”
元慧笑道:“我们是出家人,不能用荤腥。”
那主人家笑道:“素菜我家也做得不错,定给二位好好将锅碗洗净才做,绝不沾半点荤腥。”
元慧笑道:“多谢。不知你们村中何处可以让我们歇宿一宿,烦你指个路,我们吃过饭食便去。”
那主人家笑道:“小人家便能歇宿。只是简陋了些,但这村中可歇宿之处便只有我家,二位若不嫌弃吃过饭食便在我家住下。铺盖都是极干净的,不信请去看一看。”
韩一鸣看那主人家只是寻常村人,满脸都是谦和的微笑,元慧笑道:“好,那我们要两间屋子。”
那主人笑道:“先请二位在此间小坐,我这便让家里人再洒扫一回,顺便客人做些新鲜可口的素菜来,我家也有素酒,不知客人可要饮上两盅?”
元慧笑道:“做了菜饭来便可。”
那主人给二人上了两碗茶水,便去后面忙碌了,不多时托了一大盆饭与两盘子素菜来。
二人吃过晚饭,那主人已引了二人去后面屋内歇息。二人各住一间屋,此间简陋,屋内仅有板床一张,粗木桌凳一只泥茶壶与一只泥碗,但床铺却果真干净整洁。
韩一鸣心中有事,躺在床上不能入睡,将那无名与青石的种种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好不容易才朦胧睡去。
一夜黑甜,醒来天已大亮,韩一鸣起身出来,那主人家已笑道:“客人可要用早饭?”
韩一鸣应了一声,问道:“我那师兄还未起身么?”
那主人家笑道:“那位客人还未起身,可要我去唤他?”
韩一鸣道:“劳你送些早饭来,我去唤他。”他走到元慧居住的屋门前敲了两下,道:“师兄,起身了。”
屋内没有回应,韩一鸣愣了一愣,又敲了两下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韩一鸣心道:“别是他昨晚走了?”虽说他并不依仗元慧找青石和无名,但元慧消失了么?
那屋门不过一层薄木板,门背顶的门闩也只是一条方木,韩一鸣一挥手,门应手而开。
屋内床前端端正正放着一双麻鞋,床边的木桌上放着元慧的灰袍。
一四六二、探问
韩一鸣愣了一愣,走入屋中走近床边,元慧正睡得香甜,被子盖到胸前,呼吸均匀。
韩一鸣唤他:“师兄,该起身了。”
元慧却一动也不动,依旧睡得极沉。韩一鸣心往下一沉,他沉睡了么?可元慧明明说他现今已不沉睡了。
看来元慧特意隐瞒,他下午是不沉睡了,可是夜晚一觉睡去却不知要何时才醒来了。
韩一鸣不禁暗叹自己轻信了他,元慧到灵山时明明便说过他睡去不论谁都唤不醒来,他也没法子自解,怎的才几日他换了说法自己便信了?
正在懊恼间,却听那主人家在外面揽客:“几位客人可要用点素餐?我家的素饭素菜做的不错,正好有两位客人也是用的素饭素菜,他们都极喜欢我家的饭菜,几位要不要也顺便用些?”
只听一人道:“师兄,咱们走了一夜,在此间歇上一歇如何?”
另一人道:“那,便在此间歇下。把你家的拿手素菜报上来。”
韩一鸣一听这声音,立时结了个结界将自己与元慧罩在其中。
先前说话那人他不识得,但后面说话这人他可太熟了,正是平波门下弟子宋出群!
这宋出群脾气火爆,遇事顾前不顾后,惟有一桩好处,便是对平波忠心耿耿。平波虽不喜这弟子修为平常,也不喜他头脑简单,但对他的忠心倒是很欣赏。
韩一鸣久已不见宋出群了,此时听到他的声音,不禁想:“平波怎么让他出来了?他来此何事?是无意中走到此间的么?”有了结界相护,韩一鸣便静静听着。
那店家说了几个菜名,宋出群道:“尽快做了上来,我们等着吃饭。”
那店家应了,宋出群又道:“你这里可有个怪人经过?”
韩一鸣心道:“我与元慧同行,他怎么知晓了?这是来打听我们的下落了么?”
只听那店家笑道:“道爷,我这里迎来送往的都只是寻常客人,哪有怪人?”
韩一鸣知晓这店家不愿招惹麻烦,却听那宋出群道:“那两人极怪,一个状似白痴,另一个却是个童子,你可见过?”
这一下大出韩一鸣意外,这宋出群问的乃是无名与青石!与他和元慧无关
平波的七环宝镜已不能再偷窥灵山,宋出群知晓无名与青石必定是平波告知的,可平波是如何得知青石与无名离开了灵山的?
韩一鸣回头看了元慧一眼,他依旧未醒来。元慧既然随自己同来,必不会将这事告知平波。他与平波是因利相合,无名与青石的消息走漏出去于他无益。那平波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那店家送了吃食到宋出群一行人面前,他们风卷残云般吃完,宋出群让同行会了账,那店家问他们可要住下,宋出群道:“不住了,我们赶路,打个尖便好。”
他招呼同门去了,韩一鸣在结界内看着他去得远了,方才收了结界。
元慧直睡到下午方才醒来,他醒来看到韩一鸣坐在一边,先是一惊:“师弟,你怎的不去歇息?”
韩一鸣道:“师兄,你不是说你不会长睡不醒了么?”
元慧愣了一愣,向外看去,只见太阳西斜已是下午光景,愣了片刻方道:“那师弟,你为何不唤我起身?”
韩一鸣道:“我也要唤得醒师兄呀。”
元慧苦笑道:“对不住师弟了,我没料到又是一睡不醒。但请师弟放心,我往后会注意了。”
韩一鸣本不愿与元慧同行,但这时却开不得口说自己要离开。
青石与无名的下落元慧似是知晓,那宋出群又带了同门追来了,韩一鸣实不愿落后于宋出群。
他更不愿意惊动宋出群,平波连宋出群都派出来了,想必派出来的弟子不少,他所为何来?
这时他还担心不与元慧同行,元慧会与平波同流,那对灵山可是遗害无穷。两害相权,他只能取其轻。
他最想要的是星辰的相助,可星辰离开灵山后就没了消息,韩一鸣只知他带了灵悟离开了,至于他去向何方,自己却不得而知。
想起星辰来,韩一鸣不禁叹息,自己这掌门当得果真不好,连星辰去了何方都不知晓。星辰想要自己相助时,必定会出现,而自己现下想要他出手相助却怎样也找不到他。
元慧四周看了片刻,道:“师弟,你做了结界,莫非有人来了?”
韩一鸣道:“清晨,平波的弟子宋出群带了他的师兄弟打此间往前去了。”
元慧大是意外:“平波道子的弟子?他们怎会打此间过?可说了去做何事?”
韩一鸣道:“他们是去寻无名与那名弟子的。他们向店主人打听时我听到了。”
元慧眉头皱起,片刻之后道:“师弟,此事不是我走漏的风声。我绝未与平波或他门下弟子说起过无名的事。”
韩一鸣并不认为此事是元慧传出的,此时元慧与自己都要寻找无名,绝不会告知平波。只是元慧说是前来相助,韩一鸣却总觉元慧另有未曾说出的打算。
但元慧的打算为何他想不透,此事应当不是他所为。可不是元慧走漏了消息就更加让人想不明白宋出群等怎会到此间来了。
平波是知晓无名离开灵山了,不论他是打哪儿知晓此事的,现下他是知晓了。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那宋出群都出来了,平波也不是全然不理会发生了何事。只不知他可找寻了同道前来。
元慧明白他的心思,道:“师弟,平波未必肯让他的党羽来查找无名与那弟子的下落。他还会将此事隐瞒,他真想要抓到无名与那弟子只能让他的弟子出来找寻。若是他从前的党羽都来找寻,那寻到后会交到他处么?我看未必。就我看来,只怕连无名从前的师兄弟都不知他现今已离开了灵山。”
韩一鸣心道元慧这话有理,可依旧担心。
元慧起身来道:“师弟,我们这便走吧,我们自有我们的方向要去,不必担心。”
他唤了主人家来,要了两碗素面来吃过,便要动身。
那主人家见天已要黑,劝他们再住一晚,元慧却只是微笑,收拾停当依旧向西而去。
一四六三、遇
二人脚下快,月过中天时,已追及宋出群及他的同门左近。
宋出群与他的师兄弟在路边歇宿,他们的淡淡灵气为韩一鸣与元慧察觉。
元慧道:“他们还真是来了这方。”
韩一鸣不知无名与青石去了何方,见了宋出群带了他的同门也走这方,心道:“难道真是这方?可为何他们都知晓,我却不知晓。”
想到这里,韩一鸣道:“师兄在此,我挨近去看一看。”
元慧道:“师弟,这时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韩一鸣知晓他的意思,道:“我不会对他们动手,我只想知晓他们怎会往这边来,挨近去探听探听。”
元慧道:“不如我去打听,师弟在一旁探听。我也好奇他们怎的来此了?道长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向这边而来。”他停了一停问道:“师弟,你果真听明白了他们是为了无名与你那弟子而来么?”
韩一鸣道:“他们向我们住的那家人家打听的正是无名与我派那弟子,我绝不会听错。”
元慧道:“那我去遇他们。”
韩一鸣看元慧定要去与宋出群相遇,心知他去自然比自己出面更好。但宋出群此次出来必定牢记着平波的嘱咐,也许不会说出来此的缘故。
元慧看透了韩一鸣的担心,微笑道:“师弟,你不要看他与我说些什么,你要看我与他闲话完毕走开后,他是怎生形状。他们就犹如一池水,我过去便是往这水里扔块石头,你看过后水波会是何等情形,便能知晓一二。”
元慧径直向前而去,韩一鸣则留在原地,看元慧走远了,韩一鸣做了个结界慢慢向宋出群一行而去。
宋出群一行在路边歇息,韩一鸣行近去,已见平波的两名弟子坐在路边守夜,宋出群与其余的平波门人则各自在路边歇息。
除了宋出群外,别的平波门人韩一鸣都不识得。平波弟子甚众,韩一鸣自然认不全。他的修为比宋出群一行人高得多了,慢慢挨近去竟无人知晓。
宋出群正背倚着一块大石沉睡,他怀中抱着一柄黑桃木剑。韩一鸣想起当日他拿着紫霓宝剑巸指气使的情形来,瞬间想到了灵山的过往,忽然有了出手杀他的念头。
他手指轻轻一动,却见那黑桃木剑亮起灵光,韩一鸣立知已惊动了宋出群,悄无声息向后退开。
但宋出群已被惊醒,他睁开眼四周张望不见异样却并不放松,一手握住了剑柄喝道:“来的是何妖魔鬼怪,给我现出形来!”他将黑桃木剑一挥,已在身周划出一道灵光。
韩一鸣退去得快,宋出群的灵光并未打到他身上,也未打到他的结界上。
宋出群身周的平波弟子都被他惊醒,都跳起身拔出剑来戒备。
韩一鸣直退出去,远远看着不再走近。平波门人四处张望不见异样,都问宋出群道:“师兄,出了何事?”
宋出群将守夜的同门唤来道:“有妖魔鬼怪近来了,你们全不知晓么?”
那两名弟子四周看了看,道:“师兄,哪有妖魔鬼怪?”
宋出群道:“若无妖魔前来,我的宝剑怎生会灵气转动?”他道:“你们不知晓,这是师父从前用过的宝剑,师父从前曾用其行走天下,斩杀过不少妖异,自带灵气会护主,只要有妖魔挨近来灵气便会转动。这宝剑的灵气转动了,不是妖魔来了又是何人来了?”
那两名弟子道:“可是此间除了咱们再无他人,师兄也亲见了。”
宋出群道:“你们看不见便没有么?你们的修为太低,不能看见罢了。”
其中一名弟子道:“师兄所言甚是,我们修为皆低看不到。那师兄的修为总该比我们高了,不若请师兄指出来来的是何妖魔,又在何方,我们这些师弟也好为师兄去斩除妖魔。”
这弟子说话甚不客气,韩一鸣一听便知这些弟子对宋出群并不卖账,出言挤兑。想必他一路来耍了不少师兄的威风,让师弟们反感,有了机会自然要将他一军。
宋出群岂肯受同门的窝囊气,喝道:“你们四散开来,速速戒备!师父曾让同门皆听我差遣。不听招呼者我暂不责罚,但回到派中必须如实禀报给师父,由师父责罚。”他发了狠,平波门人都起身来四周散开,只是一边散开一边口中小声抱怨。
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快快报上名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只听元慧笑道:“不知是哪位同道带了弟子到在此间,我仅是路过,打扰了。”他面带微笑走近来。
宋出群自然识得他,对同门道:“小心小心,这位是尘溪山元慧掌门。”他对元慧道:“元慧掌门,你怎的来此间了?”
元慧道:“原来是宋师弟,怎的师弟带了这么多同门来到此间?”他不答宋出群的话,反问宋出群。宋出群答道:“我派掌门有事让我带同几位师弟去办,因此走这条路。”
元慧四周看了一看笑道:“那可是真好,我也是去这边办事,咱们一路同行吧。”不待宋出群出言,他又道:“你家掌门可是有日子没见了,这些日子贵派掌门好吧?”
宋出群道:“我师父很好。元慧师兄要去办什么事?”
元慧笑道:“你们又办什么事?”
宋出群愣了一愣,已有一平波门人小声道:“我们办什么事岂能说与你知晓?”声音不大不小,元慧自然听到了,只是微微一哂并不理会。
元慧在一块光滑的石块上坐下来,解下背上的宝剑靠在石边笑道:“我赶了一天路正好累了,这一路无人说话甚是寂寞,还好遇上了你们。来来来,坐下来说说话,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他对平波门人的戒备与敌意视而不见,四周看了一看笑道:“平波道长派你们这是去何方?”
宋出群愣了一愣,他的一名同门已出来对元慧行了个礼,直起身来方道:“不知元慧掌门这是要去向何方?”他并不回答元慧的话,但问出来的话却与元慧的一般无二,也是打探元慧的来意。
一四六四、仇敌
元慧笑道:“我应老友之约在西方相见,你们呢,也是去向西方吗?”他才说到“西方”二字,平波门人已十分警惕,目光闪烁。
韩一鸣看得分明,心道:“他们必定也是去向西方,莫非平波果真知晓了?”
却听那弟子道:“我们只是按掌门之意前去拜会一位前辈,再走两天便该到了。”
元慧笑了一笑,并不追问,只问宋出群道:“我许久没见道长了,上回去贵派时听说道长闭关不能相见,你可知何时出关?等我见过老友,回来就去拜访道长。”
那宋出群哪是元慧的对手,竟被他问得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
还是先前说话那弟子应道:“多承元慧掌门问起,我派掌门闭关我们做小辈的怎敢探问,不知元慧掌门可是有要事与我们的师父商议?若是有急事要事,还请元慧掌门先告知我们,待我们师父出了关,我们即刻便禀告师父,也不会耽误了元慧掌门的要事。”
元慧笑着对他看了一眼,并不接话,只笑道:“我与你们掌门的事,自然只能我们知晓,也不便说与你听。你若真想助我,只须你们办完事回去后,待到道长出关告知道长我欲与他相见便可。”
平波门人都十分警惕,元慧却似全然不觉,侃侃而谈。
韩一鸣听他说的仅是当日在平波派中,与平波的往来交道,那宋出群盯着元慧,便将别的平波弟子都看了一回。
随了宋出群同来的平波弟子都背了桃木剑,灵气不弱,看修为都与宋出群相若。他们虽是四散开去,依旧休息,但却格外警醒与戒备。
韩一鸣越发断定他们在此间出现必有缘故,他们果真是为了无名与青石么?
正想间,忽然觉得有人走近,韩一鸣立时四周看视。
离平波门人不远处,微有灵光闪动。韩一鸣心道:“平波还派了这许多人来么?”
但不过转瞬便知晓那不是平波的门人,平波门人的灵光微带绿色,那边的灵光却如星光般轻轻闪动后就不见了,光泽略带青白色。
便是这片刻间,韩一鸣已见不远处微有灵光一动,知晓有人在左近窥探。
他看了元慧一眼,他依旧与宋出群谈笑,宛如不觉。再看平波门人也似无知觉,并不知晓有人就在左近。
韩一鸣静待了一阵,平波门人依旧不觉左近有了同道,便悄悄退开来,向着那边去。
他来得小心,纵有结界相护也是小心翼翼挨近去。挨得近了,已见数人劲装结束在一边守候。
这些人大多面目陌生,但其中一中年汉子却有些眼熟。韩一鸣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便立在一边盯着细看。
忽然有人轻悄过来,那人来得甚轻巧,若不是韩一鸣先便知晓他就在平波门人左近窥探,定会吃惊。
他来到这群人当中,低声道:“他果然在此间出现了,但我们的大仇还未现身。莫非他真是一人来此?”
这人的话声也有些耳熟,韩一鸣不禁细想自己何时见过此人,但那人背对自己不转过身来,他无从辨识。
平波门人出现已在他意料之外,再看到这些同道,韩一鸣心道:“青石与无名离开的消息有这许多人知晓了么?这是怎生传出去的?是元慧么?”
他回头看去,元慧正与宋出群说话,对这边看都不看。
韩一鸣悄悄走近去,先前被宋出群惊觉,他不敢走得太近,离这伙人数丈远便止住了脚步。
那有些眼熟的中年汉子道:“他与我们的仇敌来往不少,且我听说他这回同我们的仇敌在一处,我们的仇人在何处?”他四周看了一看,道:“小心戒备,那仇敌的修为高深,莫要着了他的暗算。”
那边几人小声道:“那人也甚狡猾,师兄可不要上了他的当,我们的仇人与他在一处会阻碍我们复仇的大计么?”
那中年汉子道:“我从未信过他。那仇人也未必信他,只是我眼下还不知他们为何会凑在一处,他们凑在一处必定有缘故。只是我们却不知这个缘故,怎生想个法子打听真了才能有对策。这两人凑在一起咱们可要小心了,他们凑在一处绝无好事。你不要看那姓韩的小子似是忠厚老实,实则诡诈之极,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不曾料到这小子的奸诈狡猾才被他害死。可怜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修为不济不能上门去兴师问罪,那小子也溜滑,再没到过我们派中来,师父的大仇才拖到如今都不得报。师父视我们为子侄,一心教导我们修行,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却不能杀这弑师大仇,当真是无能之极!”
韩一鸣听这人提到“姓韩的小子”便对着他细看,及至这人说到后面,他已想了起来。
这人乃是陈如风的弟子周绍武!
韩一鸣与他仅在陈如风寂灭后见过一回,之后无往来亦不能音讯,因此一时间未想起他来。
这时想了起来,立知陈如风门下弟子早便认定自己杀了陈如风,将自己当成大仇,这回不知自哪里打听了自己下山的消息,悄悄跟来想要报仇。
陈如风的弟子并无出色之辈,韩一鸣甚而已不记得他们,想起陈如风的寂灭来,忽觉甚是唏嘘。
此事已过去了数年,他也不时常记起此事来,但韩一鸣心中却绝不认为与自己无关。
陈如风的寂灭定与自己相关!只是他依旧不知此事是如何与自己相关的?
陈如风对灵山派也甚好,他在世时未曾与灵山过不去,也时不时出手相助灵山,可他却寂灭了,死得那样离奇。
灵山的大仇可还活得好好的,他的寂灭就更加令韩一鸣想不通。
元慧应当不会与陈如风的弟子联手。韩一鸣向元慧所在方向看了一眼,他并不相信元慧此回要跟在自己身边。他一向想自灵山得好处,这回仿佛转了性子一般,定要跟在自己身后,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四六七、风声
元慧对陈如风的弟子不放在眼中,是因陈如风的弟子平庸,无可用之处。以元慧的精明,于他有用,他方会理会你。于他无用,他便视如无物。陈如风的弟子在他眼中便是无物。
陈如风的弟子是自何处得到自己离开了灵山的消息的?
忽然听那周绍武道:“你可不要走近去惊动了他们。他既在此出现,想来那仇敌也离此不远。不要惊动了他们。”
一名想要走开的弟子收住了脚步,道:“师兄,我只想去探听一回,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周绍武道:“不可!万万不可走近了去。咱们只远远跟在他身后便好,咱们也不要去坏万虚观的事,跟在后方等待时机方是我们该做的。”
那弟子立时道:“是。”
周绍武四周看了一回,道:“现下便不要挨近去了,万虚观虽与咱们一般视那小子为敌,却另有打算。那可是咱们的大仇,咱们若是惊动了他,别说为师父报仇了,说不定还要折进去许多师兄弟。师父的仇须得要报,但也得保全师弟们才好。”
他道:“你们好生歇一歇,我来守夜。”
陈如风的弟子都就地歇息,周绍武坐在一块大石上,目光炯炯,全无睡意。
韩一鸣看着他,陈如风活着时的形影都一一浮现出来。
这许久,韩一鸣都没想起这位前辈来,这时他却悄然出现。
他与平波一伙不同,从未要自韩一鸣身上得益,也没有损害过灵山利益,但他却寂灭了,并且是在韩一鸣眼前寂灭的。
这格外让韩一鸣想不明白,实则他梦中见到的寂灭的同道不少了,元慧不就正为鹤翔道人的寂灭所缠绕么?
想到这里,韩一鸣一个机灵,元慧有鹤翔道人一派的寂灭缠绕,自己则背着陈如风的寂灭,这是何因?
韩一鸣也绝不相信鹤翔道人举派寂灭与元慧相关,可是静下心来却想道:“到底元慧的修为到了哪一步,我并不知晓,他着实不是白龙的对手,但白龙与鹤翔道人怎可同日而语?”
可是转而想到陈如风,不由得又灰了心,他的死与自己的关系难以撇清,自己的事都说不分明,怎能看清元慧的事?
陈如风的寂灭与鹤翔道人的寂灭不同,陈如风的寂灭与自己有关,鹤翔道人的寂灭却只是自己看到,那元慧许久之后才在梦中看到这些,这又是何因?
次日天明,宋出群招呼同门起身,问元慧道:“元慧掌门这是要去向何方?”
元慧笑道:“你们又是要去向何方?”
宋出群哪有元慧的机智,立时不知该说何话。元慧也不为难他,直指着南方道:“我要往那边去。”
宋出群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道:“请元慧掌门先行,我与师兄弟们走另一方。”
元慧微微一笑,立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往南去了。宋出群则带了同门立在一边,看着他去了,方又向西而行。
韩一鸣便在一边看着他们分道扬镳,转而看着周绍武带了他的同门尾随宋出群一伙而去。待得这两起人都去得无踪无影了,他才走出结界来,片刻之后元慧也来到面前。
元慧也看到了周绍武与他的同门,问道:“他们怎么跟在了这宋出群身后?”
韩一鸣微微摇头道:“我也不知晓,他们昨晚就在离你不远处。”
元慧看了韩一鸣一眼道:“师弟,他们这是冲着你来的么?”
韩一鸣还未说话,元慧便道:“我听到他派弟子与我派的师弟说过陈如风前辈是师弟所害。我自然不信这些话,但此话何来?师弟是否知晓?”
韩一鸣道:“陈如风前辈寂灭是我最先知晓的,此中的曲折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分明,但从此他们便把我当成了大仇,总想为他们的师父报仇。”
元慧淡淡地道:“就他们这样的修为如何是师弟的对手?何谈报仇。”
韩一鸣自然知晓周绍武跟来与元慧无关,连同宋出群来此都与元慧无关,但却不知他们是自何处听到了风声赶来了。
韩一鸣道:“我只奇异平波怎的知晓了无名之事。”
元慧看了他片刻,只道:“师弟,这事不是我泄露出去的,师弟若是不肯信我,我也没法子。”
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师兄,我自然信不是你说出去的。你与我有约定,我们有自己的事,为他人知晓了,于师兄也无益。我只在想,平波是如何知晓的?我总要找到缘故,后面行事才能严密。”
元慧叹道:“难得师弟肯信我。”
韩一鸣道:“就师兄看来,他们是如何知晓的?我灵山不会有人泄露此事,灵山弟子连山门都不得出,再者无名离去连我皆不知晓,他却知晓了,师兄不觉得此事须得细究么?”
元慧道:“这事着实蹊跷,但现下我也没有头绪。咱们小心些,他们所走的方位与咱们相同,不知何时就会撞在一起。”
停了一停,元慧道:“师弟可不要再去惊动那宋出群了。宋出群虽心粗,但他一心想要为平波立个大功,真撞上了必定大打出手。”
韩一鸣还未说话,元慧又道:“以师弟的修为自然不惧这宋出群,宋出群修为寻常,平波却肯将黑桃木剑交与他,可见平波对这弟子相信之极。这宋出群若出了意外,平波定会以此为借口前来为难师弟。虽说灵山他想上也不得其门而入,但他真来为难师弟,师弟就必定得专心应付,岂不顾此失彼?”
韩一鸣看了他片刻,不得不说他说的对。
周绍武带着师兄弟远远跟在宋出群身后,韩一鸣与元慧则跟在周绍武等人身后,三起人都向西而去。
走了三日,这日晚间宋出群与他的同门先寻了下处歇息,周绍武等人也自去寻了地方歇下,元慧便对韩一鸣道:“咱们也找个地方歇息吧。”
韩一鸣甚是担忧,元慧脸上有了疲态,这一歇下去不知又要睡多久。
他甚而想过不再与元慧同路,此时他能断定的便是宋出群与周绍武这两起人出现都与元慧不相干。若他不与元慧同路,跟在这两起人身后能寻到无名么与青石么?
一四六八、打算
韩一鸣自己也不能断定。无名与青石竟未留下一丝气息,让他无从寻找。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都没有找寻的方向,宋出群与周绍武又是凭什么去找?他们找的方向居然与元慧的方向相同,莫非青石与无名只是向自己隐瞒了去向么?
元慧却已疲累之极,他寻了个背风处坐下道:“师弟,咱们就在此间歇下如何?”
他四周看了一看道:“此间荒凉,少有人来,歇下不舒适或许能让我早些醒来。明天他们一动手,我们便跟上去。”
看元慧的情形,韩一鸣也不忍心多说,那两起人都已经歇下了,便也坐下歇息。
他坐下之前并不觉得疲惫,坐下后不久便昏昏思睡。
他起先还强撑着眼皮向元慧看了看,只见元慧蜷在一块大石之后已睡了过去。
韩一鸣见他连结界都未设,强撑着做了个结界将二人护住便再也支撑不住也在一边睡了过去。
睡得正是香甜,韩一鸣听到有人在耳边小声说话,不禁仔细听去。
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怎么跑到此间来了?”
这声音他听着似熟悉却又陌生,无从辨起。
片刻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让我来,我来了。你不让他来,我却将他也带来了,你怎能这样厚此薄彼?”这声音正是元慧的。
他在与何人言语?韩一鸣心道:“这个他,指的何人,是我么?”
忽然他看到元慧正在前方行走,韩一鸣明知是梦中,也看向自己脚下,果然见自己与元慧走在同一条路上。
他再向元慧的前方看去,远远的前方还有一人在行走。
那是无名么?韩一鸣大声唤:“无名。”
他的声音响彻云宵,但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一步步向前走去。
韩一鸣加快脚步,前方的那人与无慧也加快了脚步,韩一鸣赶了一阵,总是赶不上去。
他停下脚步,那二人也停下脚步来,韩一鸣道:“无名,果真是你么?青石到何处去了?你将他送往何处去了?你的宝剑我灵山不要,但青石是我灵山弟子,他若下了灵山,必定有人打他的主意,你将他送还给我罢。”
前方的无名依旧不回头,也不应声,韩一鸣无计可施,看着无名的身影只觉绝望。
忽然有个声音在心低唤他:“韩师弟。”这个声音他是识得的,乃是明晰的声音。
韩一鸣一下醒来,此时天边已有了曙光,他们身处结界当中周遭无人。
他向着宋出群一伙所在看去,他们依旧在原地,再向着周绍武所在看去,他们也未换过方位。
这两起人修为皆平平,韩一鸣并不放在心上,再向四周看了一回,不见明晰身影。
元慧依旧睡得极沉,他呼吸均匀,腾蛟宝剑枕在头颈下。
韩一鸣心道:“这回可别又是一睡几日。”
太阳升起来后,宋出群一伙人先起身走了,之后周绍武也带着他同门悄悄跟去。
元慧却依旧不醒来,韩一鸣忍不住上前轻推他,连推了两回,元慧都只是翻个身又睡,全然醒不过来。
韩一鸣无奈之极,看着熟睡的元慧,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元慧这一觉直睡了三日,期间绝不醒来。韩一鸣起先生气焦急,到了后来实在唤不醒他,只得无奈等候。等到元慧醒来,他已淡定了。
他与元慧一同西来,他绝不能抛下元慧,若是元慧遭遇意外,尘溪山说不好要怪责灵山。
韩一鸣不怕尘溪山两难,更不担心别派找了机会来为难灵山。连灵山都上不了,如何为难?
但经历如许,韩一鸣也知晓元慧真有了意外,刘晨星等尘溪山弟子必定会有一个说法,那自己首当其冲便要背负骂名。
虽说刘晨星与灵山往来不少,眼下看来也是友非敌,但涉及他派掌门变动,自己绝难置身事外。
韩一鸣想的是自元慧找到答案,此时他已知自己与元慧走在同一条路上,前方还有无名,这其中必有缘故。
元慧硬要同自己同路,必定有他的缘故。想到梦中的话,韩一鸣断定元慧要用自己,或是如何用却全无头绪。
元慧醒来,得知又睡了三日,先是沉默不语,之后才道:“师弟,当真是对你不住,不过我们赶得上去。”
韩一鸣果真不急了,着急也不能让元慧醒来出发,果真能跟上,那赶上去便好。
再者,他忽然想明白了一点,元慧与自己同路而行或许另有缘故。
元慧有他的打算,自己有自己的打算,不必要求他能为灵山着想,只须关键时刻让自己明白该如何把无名与青石带回灵山便好。
他相信元慧与自己在同一条路上,连同前方的无名,都在这条路上,他极想知晓这条路通向何处,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知晓平波与他的弟子并不在这条路上,周绍武等人也不在这条路上,他们只是跟在后方,走不到终点,也不能在途中横生枝节。
韩一鸣不认为平波的弟子能威胁到自己,更不认为他们是元慧的对手。纵算他未见过元慧当上掌门之后对敌,也知他的修为大有进境,对付平波门人与周绍武等人易如反掌。
便是无名,韩一鸣也不认为他会有危难。
从前无名离开黄松涛一人在世间飘荡,虽说与乞丐无异,但也无人能为难他。这些跟在身后的同道的修为只怕连追都追他不上。
只有青石是韩一鸣担心的,青石身上流淌着灵血,若是真为人所知,必定成为众人争夺的目标。
可想到他与无名在一起,韩一鸣又放了心,虽不见无名与青石有甚往来,但单凭青石能穿越浓雾独自到达他的茅屋,便可知他们有着别人不知晓的关联。无名必不会坐视青石身陷危险!
跟在宋出群与周绍武身后走了数日,每到元慧说找地方歇宿,他必定会一睡便是两三日方才能醒来。
而周绍武与宋出群径直向西而去,韩一鸣始终不明白他们是如何知晓方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