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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传全文阅读

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三零七、手

    韩一鸣一直觉得亏欠这弟子,也曾想过他日他回到派中来一定好好教导他。

    但却没料到听星辰说来,青竹标不会再回灵山了,他本没有那宁静的心性,回到灵山也难以心清如水。

    他忍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星辰微微一笑:“掌门现下不放心了么?”

    韩一鸣看着他,那许多话涌到口边却说不出来。

    他从来不认为青竹标到了元慧门下就会受元慧器重,元慧绝不会相信他,甚而防备他。

    他是自灵山到元慧处去的,尘溪山同门都会防备他,不会给他机会。

    青竹标在元慧门派内必定是小心翼翼、如覆薄冰,因此韩一鸣甚觉亏欠,想着异日定要好好对这弟子。

    如今星辰的话却将他的算盘打破,韩一鸣除却叹息还是叹息。

    星辰道:“掌门也不必这样担心。你当他是灵山弟子,他不在灵山也依旧还是弟子。修行并不是在灵山才能。灵山也曾有同门在外修行,他们便不算灵山弟子么?他们依旧还是灵山弟子。我将来离开了灵山,虽然四方行走不定,但我的根依旧在灵山,不会另入他派。青竹标大抵也是如此。他将来离开灵山之时,修行必定有成,足以让他四方行走。真到这一步,掌门与灵山并未亏欠他,反倒是给他指了另一条路。”

    星辰虽未明说,韩一鸣听到这里已知晓青竹标与他都不会再回灵山了,只是他们依旧是灵山弟子,却与在灵山修行的师兄弟不再相似。

    他忽然明白,自己将来或许也与他们相似,不再回灵山了。

    这一刻韩一鸣忽然觉得身上轻松,自己永远是灵山弟子,但青龙与朱雀没了,灵山再也不会时刻让他悬心。

    他从前在灵山下行走便知世间广大,灵山四处奔波躲藏时也走了不少地方,但那时他并没有现下的轻快,这时能去自己想去之处了,不禁百感交集。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星辰道:“掌门若有想去之处,伤好之后尽管去,灵山之事就先交与我。”

    韩一鸣忽然回过神来,问道:“你与平波还要争斗么?”

    平波向来就是灵山的心头大患,纵是到了如今,他依旧是灵山最大的威胁。

    星辰淡淡地道:“他与我的恩怨不止是灵山,还有别的事。他虽再去不到灵山,但如莘还在他手中。我定要将它夺回来。”

    韩一鸣道:“你要夺她回来,那我们一同去夺。”

    纵算星辰修为极高,灵力极强,韩一鸣依旧能看到他身上的伤痕。连同韩一鸣自己也是伤痕累累,万虚观的法阵这般厉害,怎能让星辰独自一人前去?

    星辰笑道:“掌门不知晓,在夺回如莘之前我还有事,元慧掌门正四下找寻我们,连同明晰掌门也在找寻。”

    提起明晰,韩一鸣只觉愧对。虽说他的作为于灵山有益无害,但这许多事后,他与明晰也是分道扬鏕了。

    那许多事对明晰也不能提起,明晰知晓了也会视他为敌,他们是真正成了敌对了。

    这一下连同陈如风等人都想了起来,想起陈如风,韩一鸣便问道:“我有一事想要请教你。”

    星辰向他看来,韩一鸣想要说出陈如风来,话到了口边却说不出来。

    他至今都不认为陈如风是自己杀的,但那身临其境之感,陈如风弟子的指证却让他百口莫辩。

    要让他在星辰面前说出此事来,他也觉得难以启齿,更不知如何解说分明。

    星辰也不追问,片刻之后不听他开口,星辰道:“我知晓掌门要问我何事。”

    韩一鸣瞬间凝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星辰,片刻之后艰难地问道:“你知晓?你果真知晓?”这话问出来,他忽然觉得心头一动,又是害怕又是期待。

    星辰淡淡地道:“我自然知晓,灵山的一切,我没有不知晓的。”

    韩一鸣忽然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星辰道:“掌门说我是谁?”

    韩一鸣张了张嘴,一个久在心头盘旋的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说不出口。

    忽然风中传来人声,有人在说话。

    韩一鸣细听这话声却怎样也听不分明,这话声听着说不出来的熟悉,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分明。

    星辰也听到了,他仔细听了片刻,眉锋一动,对韩一鸣道:“掌门在此间休养。我去看上一看。”

    他说走便走,话音甫落人影已消失。

    韩一鸣听了这时只听出风中的人声是两个人,别的一概听不分明,一个字没听明白不说,连声调都听不分明。

    星辰走后不知过了多久,韩一鸣又觉疲累,坐下不久便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他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道:“终于到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一双手轻轻在他眼前轻轻晃动,这手白如美玉、十指纤长,轻轻在阳光当中挥动,抚摸着一朵朵鲜花。这些鲜花在手到之处都轻轻摇摆、开放。

    这双手轻轻在花朵上轻轻抚摸了片刻,一只手缓缓抬起来对着阳光。

    韩一鸣觉得这双手似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那双手在他的眼前轻轻分开五指,在他看来就如同他自己的手一般,阳光顺着指缝流泻进来,有着耀眼的明亮,也有着微黄的光晕。

    那手纤秀,手指细长,虽未留指甲,但十指尖尖不是他的手,而是女子的手。

    片刻之后,那手放下,在地上培了培土,双手互拍将泥土拍掉,又拿了半边葫芦来浇水。

    韩一鸣纵在睡梦中也觉心中一动,似有什么事呼之欲出,但却一下想不起来。

    那手持着葫芦将四周的花都浇了个遍,一个女子声音道:“好啦,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你们要好好的开花,乖乖的长大。”

    这声音说不出来的耳熟,韩一鸣心道:“这是我灵山的师姐么?她要走到哪里去?”

    忽然另一个女子声音远远地道:“师姐,你来。”

    这个声音也甚耳熟,韩一鸣少与师姐们来往,但一听这声音便知晓正是灵山幸存的两位师姐中的一位,只是不知是哪一位师姐的声音。

    那女子应了一声道:“我就来。”

一三零八、献祭

    韩一鸣不禁想:“师姐要离开灵山去哪儿?”

    忽然看见花朵上纷纷落下露珠来,他不禁怔着。

    那女子已离去,他犹自在花田当中,只见花田里的花都纷纷垂下去,数不尽的露珠自花朵上滚落在下方泥地上。

    忽然,微有哽咽声传来,韩一鸣看时,一个紫色人影显现出来。、

    灵芯依在一株花上,她还是虚弱得只有个形影,但已不是从前那样随时会消失的形状。

    韩一鸣看着灵芯,她伏在花株上,一粒粒晶莹的紫色水滴自她眼中向下滴来。

    她伸出隐隐透明的手去拉那女子的裳袖裙角,却只是徒劳无功,她连抓几次没抓住,忽然向这边看来。

    她一对晶莹的眼眸向着这边看了一阵,嘴唇微动,一声也发不出来,韩一鸣却听到了:“师兄,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韩一鸣看看她惊惶之极,想要奔去阻拦那女子却只能想不能动,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芯绝望哭泣,一滴滴晶莹紫泪自她眼中滚落下来,落入土中。

    随着她的哭泣,她的形影也慢慢变得实在,由透明转为半透明,继而变得不透明,雪肤乌发也慢慢生长出来,连同她的紫衣也生长了出来。

    一俟她生出了双脚,她便落到地面,向着一边奔去。

    她一动,韩一鸣也跟随她向前,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能动弹了。

    灵芯脚下快得出奇,韩一鸣一步不拉,跟着她奔到一间茅屋内,只见那茅屋内收拾得纤尘不染,却没有人影。

    灵芯转身又跑,韩一鸣也跟随了她跑,两人一同越过花田,直奔入浓雾当中。

    浓雾带着湿意凉意,韩一鸣跑入其中不辨方向,但灵芯却一直在他身边,他索性随着她跑。

    灵芯似能看穿白雾,径直对着一方直跑,不多时前方微有红光。

    转眼二人已穿出了浓雾,韩一鸣当先看见的便是灵骨。

    灵骨已变了许多,韩一鸣急切之间不能细看,只匆匆一眼便随了灵芯越过灵骨向前跑去。

    他与灵芯都轻快,而前方那位师姐也跑得极快,不多时韩一鸣已见前方有了红光。

    他愣了一愣,巨大的不安从心底升起,越过灵芯急向前去。

    浓雾中央有了一座石炉,石炉里烈焰高烧,炉内有一块铁烧得通红,但炉边却没人。

    那位师姐站到了炉前,她背对着韩一鸣这方面对着石炉,熊熊火光将她的背影衬得格外单薄。

    火势随着风势变换不定,韩一鸣奔到师姐身后道:“师姐,你要做什么?”

    他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着隐隐回声。

    师姐一动不动,她对着那炉火看了片刻,忽然对着一边手一挥,韩一鸣回头看去,只见灵芯已奔近来,却被一个结界罩住,不能再过来。

    灵芯哭泣,转向韩一鸣道:“你救她,你拉住她!”

    韩一鸣伸手去拉师姐,看得到自己的手,但拉到师姐衣角上却径直穿了过去,他拉不住。

    他一连拉了几回都不能拉住,转头问灵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灵芯道:“你叫她,你叫她,或者你叫人来。”

    韩一鸣对师姐道:“师姐,你站过来些。”

    但那师姐却是头也不回,如同不曾听到他的声音一般。

    韩一鸣宁神片刻,在心底道:“沈师兄,沈师兄,你快来。到无名这里来。”

    不知为何,他想也不想便说出“无名”来。

    他在心里喊了三回,已听到沈若复的声音道:“师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在无名处么?”

    韩一鸣只道:“你快来,无名这里,我在这里。”

    那师姐站了片刻,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衣袖,头顶上的浓雾散开,现出深黑天幕与满天的星斗来。

    她抬头看了看星斗,韩一鸣也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颗流星拖着长尾划过天幕。

    她微微嘘气,片刻之后道:“是时候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我也能守护灵山了,师父,我没能为你报仇,但我能为你护守灵山。”

    话音一落,她两手轻提衣裙,轻启莲步踏上了炉边,纵身向前,扑入了炉火中。

    韩一鸣伸手连拉几次都是透过她的衣衫,拉她不住,眼睁睁看着她跃入炉火当中而无能为力。

    瞬间,灵芯痛苦尖叫,那火炉当中火光大盛,韩一鸣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过得片刻,沈若复急急穿过迷雾而来,韩一鸣已跪在炉边,呆呆看着刚刚吞噬了一位师姐的炉火。

    灵芯已晕倒在地,此时的她已经形体俱现,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师姐跳入炉中她却得到了新生。

    韩一鸣则因拦不住师姐而沮丧,师姐跳入炉中时那样干脆,他忽然想起了不知多久前的那个梦。

    那个梦里,师姐说过:“掌门,今日就此别过,若还有来生,我定再回灵山做灵山弟子。”那时她便是在向他告别了。

    他还在梦中问过师姐是否要离开灵山?师姐说她永不离开灵山。

    自始至终,韩一鸣都没有看清她的面容,但灵山只有两位师姐了,不是谭师姐便是彭师姐。

    师姐跳入了炉火,不是不想活了,而是以自己的性命祭了炉火。

    纵是韩一鸣不通术修,也知这位师姐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祭了炉火!

    沈若复急急奔来,先四周看了一看,搀扶灵芯,他将灵芯自地上扶了起来,又唤道:“师弟,师弟,你在这里么?”

    韩一鸣疲惫地道:“我在。”

    沈若复听得到他的声音,却看不到他的形影,只得大声道:“师弟,你在哪里?”

    韩一鸣苦涩地道:“我在这里。”

    沈若复听他声音有气无力,惊道:“师弟,你受伤了么?伤势如何?”

    韩一鸣道:“我没事,师姐跳入了炉火当中。”

    沈若复对着炉火看去,这炉火并无异样,但他看到熊熊烈焰,不禁打了个寒噤。

    熊熊炉火当中早就没有了师姐的身影,沈若复四周看了一回不见人影,走近炉火边却被烈焰逼了回来。

一三零九、眼前

    他不得走近炉火亦看不到韩一鸣,急道:“师弟,你在何处?你说话呀!”

    韩一鸣早已瘫在地上,灵山终于又少了一位师姐!他想尽办法保护灵山,但还是没能护得周全!

    忽然一人现出身来,这人麻衣长发,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火炉,正是无名。

    他径直来到炉前,对着火炉看了片刻,抓起炉边的夹剪在炉中翻动。

    沈若复问道:“无名,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名如同不曾听到,头也不回,只顾在炉边忙碌。再过得片刻青石也出现了,他睡眼惺松,脚下凌乱,似是正在好梦中被人唤醒来此。

    他对着无名说了句话,这句话韩一鸣一个字也听不懂,无名也不回答,青石便在一边坐下。

    炉中烈火火势极旺,起先只是寻常火苗,过得一阵后,火苗转为青色,韩一鸣看去只觉那火焰中透出寒意。

    无名忽然伸手在炉边探了一探,又将夹剪伸入炉中翻动了片刻,自炉火中夹了一段雪白的物事出来。

    韩一鸣盯着那雪白的物事,心里当真是难过之极,这是师姐的修为精萃么?师姐举身赴火炉从此在脑海之中再也挥之不去。

    却见无名将那雪白之物放在了铁砧上,提起铁锤来就打下去。

    沈若复找不到韩一鸣,无名对他又不理会,他只得先将灵芯扶起来道:“师弟,我先将灵芯送回去,你在这里等着我。”他将灵芯抱起来转身离去。

    无名手中的铁锤早已将那铁砧上的物事敲打了数下,每一下那铁砧之上的物事都呈现不同的色泽,先是白色,而后变为火红,然后变作亮黄,再变为深黄、桔色、铜绿、浅蓝……最后那铁砧之上显现出一段青色异铁来。

    原来又是一段异铁!韩一鸣迷糊中想道:“这不是师姐,不是师姐。”

    无名将那异铁夹起来细看了片刻,又扔回炉内锻烧。

    韩一鸣就呆呆跪在那炉前,怔怔看着那炉火出神。

    他想不明白为何师姐要跳火炉?

    青龙已经没了,现下朱雀也没了。小乖真走在东方之主的路上,而何三思已是火官正位,主司南方。

    他与星辰得到了息壤,星辰也将息壤洒在了灵山,平波等人再不能找到灵山。

    当此情形之下,灵山已然平安,可师姐为何还要跳入火炉当中,以身祭炉?

    纵是韩一鸣不知师姐为何要跳入炉火当中,他也知师姐这是以身祭炉,会成就一柄神兵。

    可灵山已无人能威胁了,师姐这样做不是白白牺牲了自己么?

    灵山那样难的时刻这位师姐都安然度过,却在这时跳入了火炉,对韩一鸣而言真是当头一棒,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师姐是不相信自己么?不相信自己能保全灵山么?

    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师姐对自己失却了信心。

    同门师兄师姐在灵山被毁时寂灭了许多,但这位师姐却是在灵山重建后寂灭而去,且是举身祭炉,韩一鸣只觉全身无力锥心刺骨,不知该如何才好,只呆呆跪在炉边。

    无名却守在炉边盯着炉火,过得一阵,他又用夹剪将那异铁自炉中夹出来放在铁砧上锻打。

    这回他夹出来的异铁色泽纯黑,黑如浓墨,他每一锤打下去都幻出各种色泽,但旋即又变为纯黑。

    无名锻打了一阵,又用夹剪夹起那异铁扔回火炉当中。

    再过得一阵他又将那异铁夹出来锻打,韩一鸣依旧跪在炉边一动不动。

    风中传来沈若复的声音:“师弟,师弟,你在哪里?我怎的寻不到你?”

    韩一鸣浮上一丝苦笑来,想要应答,却怎样也张不开口,他忽然觉得没脸再去见各位师兄师姐。就是这位从前无话不谈一心一意支撑着他的小师兄,他也觉得没脸去见。

    无名一次次将那异铁自火炉当中夹出来锻打,

    每一次那异铁的色泽都不同,无名每一锤打下,那异铁都会变换色泽。

    此情此景当真是世所罕见,但韩一鸣却只是跪在炉边,视如不见。

    他不能直视那异铁,师姐跳入火炉之后,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献祭给了这炉中的熊熊烈火及那块异铁,因此那块异铁才会异像纷呈。

    他生怕他一回头,就看到师姐的血肉在那异铁上出现。

    实则韩一鸣也知晓不会看到恐怖情形,但他没有勇气去看那块异铁,他觉得自己懦弱无能,甚而疑心是因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师姐以身祭炉!

    忽然青石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看他。

    韩一鸣缓缓抬起眼来看他,青石的两眼甚是同情,他看得见他。

    片刻之后,青石道:“你要我的血么?”

    韩一鸣几乎立刻就摇头,但另一个声音却道:“要。”

    这声音是无名的,这些年无名只说过一次话,越是如此韩一鸣对他的声音越记得牢。

    青石右手多了一把匕首,他用匕首划过手腕,将他的灵血滴入火炉当中。

    火炉里有了异样的蓝色,片刻之后蓝色消除。青石则走到无名身边,将手腕上的鲜血对着异铁直滴上去。

    他的血在那异铁上滴了几滴,无名已道:“够了。”异铁上腾起一道彩烟,转眼那异铁上已显出点点星光来。

    韩一鸣不能欣赏那异铁之美,他只觉此事残忍,令他心痛到了极点。

    他对此事无能为力,师兄看不到他在这里,那师姐只怕也没有看到。他想要拦住师姐,最终却是眼睁睁看着师姐在自己眼前跳入火炉。

    人生最无力的事莫过于此,只能眼见,却无力阻止或挽回。

    忽然一双眼睛自他眼前闪过,这双眼睛灵动之极。韩一鸣纵是神思混乱,也瞬间回过神来。元慧,这是元慧的眼睛。

    韩一鸣对着这双眼睛看去,可这双眼睛却消失无踪。

    韩一鸣心道:“他也知道了么?”四周环视。

    元慧的眼睛却不见了,但韩一鸣却知道,他看见了!这一切他都看见了!就算他没有来到这里,他也看见了。

    韩一鸣本来跪在那炉边,这时站起身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不论做什么都不能挽回了。师姐以身祭炉已是不能挽回,便不能让她白白牺牲。

一三一零、梦?

    忽然听到星辰的声音道:“我加个结界,不让他偷看。”

    韩一鸣道:“他现在还想对灵山不利么?”

    星辰并不言语,过得一阵,道:“我给你指一处地方,他想要与灵山灵力相通,你就用我给你的地方来与他灵力相通。”

    韩一鸣道:“他想要借灵山之力来壮大他的门派么?”

    星辰道:“非也。”

    韩一鸣道:“那他与灵山灵力相通于他的修为有益?”

    星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韩一鸣四周看了一回,这回再没看到元慧的眼眸,只有无名依旧将那异铁反复锤打,一次又一次放入炉火当中锻烧。

    沈若复的呼唤时远时近,却一直走不到这里来。

    他才将灵芯送回去,一定识得到这里的路,可他却走不近来,是星辰的结界么?

    忽然韩一鸣心中一动,道:“星辰,你就在这里是么?你为何不救她?为何不拦住她?我拦不住,但我知晓你定能拦住!为何你不出手?这是何因?”

    星辰只道:“掌门,我并不在此间,我只是看到了。我如何出手阻拦?”

    韩一鸣郁闷之极,想要说话却再说不出来,只听星辰道:“元慧掌门若是问起何时可以与灵山灵力相通,掌门便告诉他,八十日之后便可。”

    韩一鸣听到“八十日”时,愣了片刻,道:“他会依么?”

    星辰道:“掌门到时都不一定会见到他,只需将这个消息传给同门,由同门转达便可。”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我到时不在灵山么?”

    星辰淡淡地道:“掌门在不在灵山都不必见他。这些事都要掌门亲力亲为,那掌门累得过来么。”

    几点火星迸到了韩一鸣面前。

    韩一鸣盯着火星看了片刻,道:“星辰,我想不明白,如今灵山已经没有了威胁,为何师姐还要以身祭炉?这是何因?”

    星辰的声音道:“掌门,她想要守护灵山。”

    韩一鸣道:“可我们已经将灵山守住了呀!不必她再以性命来守了!我着实想不通,也觉挫败。不能让师姐安心在灵山修行,是我这个掌门做的不够好。”

    星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了。这回无名的剑可以炼成了。”

    韩一鸣转头向无名看去,无名已将身上长衣下摆捞起来结在腰上,他正将那异铁反复捶打。

    异铁此时已色泽多变,夹杂着点点星光,每一锤打下去都能看到异铁已极之柔软,真正成了百炼钢铁,有着柔指之柔。

    忽然韩一鸣只觉上方有着强大压力直压下来,竟似是从前青龙来到灵山时的重压。

    韩一鸣还未明白过来,已觉自己如同羽毛般轻盈,径直向上而去。可是他却又觉自己还在原地,依旧在炉火前方。

    他扭头向无名所在看去,只见无名已坐倒在地,青石则倒在了一边。

    此时沈若复的声音早已没了,韩一鸣抬起头来,只见上方的天幕中有了点点流星,向着一方奔去。

    但流星之上似有人正在看着这方,韩一鸣用力向那流星之上看去,却怎么也看不分明。

    他全身骨骼如被泰山重压,韩一鸣只觉自己一寸寸向下矮去,纵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都支撑不住。

    他问道:“星辰,这是何因,这是何因?”

    星辰并不回应,韩一鸣依旧向站上方细看,看向点点划过天幕的流星上方。

    忽然他耳中一声巨响,这响声浑厚之极,韩一鸣只觉那巨响如同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只见上方蓝天白云,鼻端有着青草气息。

    韩一鸣坐起身来,他所躺之处正是星辰与他养伤的结界。依旧是有山有水,依旧有着莹润光泽。

    韩一鸣却急于想要回灵山去,那绝不是梦,那就是事实。

    一位师姐跳了火炉,灵山还有了异相。

    只是他出不了这结界,不论他如何走,始终在这结界当中。

    走了一阵,韩一鸣越发心急起来,有了这许多事,他有许多事要问星辰,对着结界喊道:“星辰,我要回去!”

    喊到第三声,星辰出现在面前,他身上的伤痕依旧。

    韩一鸣道:“我要离开此间,我要回灵山去。你这结界我出不去!”

    星辰微微一笑,右手打了个响指,结界隐去,他与韩一鸣都站在了荒山中。

    韩一鸣正要走,却见星辰意态闲适立在原地,道:“你不随我回灵山去么?”

    星辰道:“我还要在此间休养些日子,掌门先回去罢。”

    韩一鸣本来有许多话要问他,但他身上伤痕是为灵山出力而来,看着这些伤痕,韩一鸣再问不出来。

    他绝不会对灵山不利,他为了灵山也几乎付出了性命。韩一鸣叹了口气,道:“我先回去,你不想回灵山去休养么?”

    星辰微微一笑道:“我现有事,不能回灵山。”

    韩一鸣一愣,看着星辰,心道:“他又有什么事了?”

    星辰从不说他有事,但他不说有事还做了这许多事,韩一鸣怎能不将他的话往心里去?

    片刻之后,韩一鸣问道:“你有何事?可要我助你?”

    星辰微微一笑道:“这事掌门帮不了我。也无须掌门相助,我自去处置便好。”

    韩一鸣怎会不担忧,星辰身上的伤痕甚是显眼,他修为再高也不是天下无敌,总有敌人在侧。

    星辰似是看透了韩一鸣的心思,道:“掌门不必担忧,我要去办的事迟早要去。这事无人能够助我,只有我自己才能了结。这事再拖下去也无益,现下灵山之事告一段落,我自然要去了结此事,待此事了结了,我再来回灵山来。”

    他说得轻松且滴水不漏,韩一鸣却依旧担忧,道:“那你要小心,你若需我相助,便回灵山来寻我。”

    星辰笑道:“那是自然。”

    他停了一停方道:“掌门切记我已为灵山与尘溪山灵力互通指定了地方,只要将我指定之处设为与尘溪山相通的路径,灵山便无害。”

    韩一鸣道:“你放心,此事必定按你指定来办。”

    星辰道:“还有明晰掌门也在找寻掌门。掌门好生应付。”

    他一句话说完已消逝不见,转眼韩一鸣已是孤身一人立于荒山当中。

一三一一、灵山今日

    韩一鸣立了片刻,再不见星辰转回来,便向着灵山而来。

    他一路蹑空回来倒也平安,远远看见那棵矮松,韩一鸣正要过去,忽然心底沈若复的声音道:“师弟,你回来了,且站在原处等我,我来接你。”

    韩一鸣立时收住脚步,看看左右无人,直落下去。

    此间也是无人前来的山野,韩一鸣落下地来,正值中午,阳光明亮。

    韩一鸣站了片刻,沈若复已出现在他面前。

    沈若复一见他便惊道:“师弟,你怎么浑身是伤?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星辰离去时身上还有伤痕,韩一鸣知晓自己身上也伤痕累累。沈若复看见了自己的伤痕,自然担心,便道:“师兄不必担心,我平安无事。”

    沈若复道:“咱们回去再说。”

    他引了韩一鸣向前走去,韩一鸣跟在他身后,前一步还是山野,后一步已走入了一个繁花似锦的天地。

    满地都奇花异草,他们前方的花草纷纷向两边倒伏开去,让出一条路来。

    再走几步奇树怪石显现出来,这些树都长得极粗极壮,有着林木特有的清新气息。

    走到一半,已见一个湖泊。

    这湖边半掩在树林当中,沈若复带着韩一鸣走上一条木栈道,径直向着林内走去。

    再走得一阵,已穿出树林,前方平坦开阔,建着十数间木屋。

    木屋前方有人忙碌进出,韩一鸣走近去,那忙碌的人已走近来行礼道:“掌门回来了。”又对沈若复行礼道:“师叔。”

    韩一鸣一路来惊异不已,现下灵山的情形与他离开时全不相似,因此四周张望,那弟子行了礼,他却记不起来此人为何。

    沈若复引了他走到一间木屋前,推开屋门道:“师弟,这是你今后的居所了。”

    木屋之内有着朴素案几桌椅,韩一鸣却无暇细看,只问道:“师兄,哪位师姐不见了?”

    沈若复默然片刻,方道:“是彭师姐。”

    他叹了口气道:“师弟,你昨晚回来过么?我看不到你,找不见你。”

    韩一鸣也叹道:“我也不算回来,只是看到了。我知晓师兄寻我。”他顿了一顿方道:“可惜我没能拉住师姐!”

    沈若复半晌方道:“我赶到时,师姐已以身祭炉。”

    韩一鸣与彭师姐没说过几句话,这位师姐也是自血雨腥风中走出来。

    他对师姐尊敬异常,可惜这位师姐在世间留给他的印象除了义无反顾跃入炉火外便是温柔沉默。

    惟有她伸手向着阳光,轻轻抚摸花朵的温柔令他记得格外清楚。

    两人相对叹息,沈若复道:“师弟,我辜负了你的嘱托,你惩戒我吧。”

    韩一鸣苦笑:“不瞒师兄,彭师姐早便想好了要血祭火炉,我还未去南坎已知有师姐有了打算,可惜我没能想明白是这打算是什么,也没能看清楚是哪位师姐,因此没法子知会你。等我明白她的打算时,她已要跃入火炉了,怪得了你么?”

    沈若复叹息,片刻之后道:“灵芯好多了。彭师姐祭炉之前把自己的灵力度了一半给灵芯,她才有了形影。”

    韩一鸣道:“难怪灵芯会知晓,她唤我相救,可惜我却没能救回师姐来!”想起灵芯哭着向自己求救,想起她泪水顺着枝头落下来,忽然一阵心酸难当:原来灵芯知道师姐要祭炉是因师姐的灵力给了她!

    沈若复叹息不已,韩一鸣道:“我与星辰拼尽了全力,拿到了息壤,从此平波等人再不能到灵山来。如今的灵山就是当日的青龙来了也不能毁灭,可以说无敌能毁,但师姐为何还要以身祭炉,我想不明白。”

    这么多年来,韩一鸣初次觉得自己无力,觉得无奈。

    片刻之后,沈若复道:“师弟,你的伤痕果真没事么?这些伤痕已经是旧伤痕了,但还没能痊可,可见当时你受伤之重。”

    韩一鸣淡淡地道:“师兄放心,我没事了,不会寂灭。只是伤痕淡去或痊可还需要时日。”

    沈若复立起身来对韩一鸣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弟云将罗姑救了回来。”

    韩一鸣也立起身来对沈若复行礼道:“多谢师兄和嫂嫂这两年分离辛苦,才让牵制住了平波的心思。嫂嫂可安好?”

    韩一鸣此时已经明白平波想要将如莘分开,或是一分为二,或是一分为三。

    如莘身上必定有他要的灵山之物,不然他不会将如莘放在那大鼎当中。

    沈若复叹道:“她到平波处是换来了灵山的安宁。平波不敢得罪她,他有求于她。实则她若是不去平波处,我们必定不能在此间安身立命。”

    “平波定会想尽办法来抢她。”沈若复道:“平波连何三思的师妹都抓了,连她的异样修为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又怎么会放过她?只不过是抓她的时机还没到罢了。她送上门去,很对平波心思。”

    韩一鸣道:“平波可为难过嫂嫂?”

    沈若复道:“他有求于她们,不会太为难她们。只是囚禁她们为他所用。”

    韩一鸣道:“他想将如莘分开,这法子只有杨四姐和嫂嫂会么?”

    沈若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师弟,她们也不能分开。如莘乃是我灵山山蚑,师祖用了些什么法子我们不得而知,她们就更不知晓了。不知其所以然,怎么能够平安无开?只不过她们都是异样修行,以她们的修为虽不能分开如莘,但会让如莘有变化。实则她们的手段平波能看分明,却是没有这个天赋,无法施为,所以他对她们并不敢为难。”

    沈若复道:“我将灵芯送到了冯师兄处,冯师兄说她终是灵花修成,还不能将师姐的灵力化为自己的,但有了这一半灵力支持,她恢复原状会快许多。有师弟离去时的灵力相护,她不会寂灭,想要恢复原状进境极慢。毕竟她的灵体被平波灵力烧毁,再也没有了依附。”

    韩一鸣静静听着,沈若复又道:“彭师姐虽是人身,但跟随白樱师叔修行,一心一意只莳花弄草,除了灵山的事外,旁的事一概不往心里去,也有几百年修为甚是精纯,或许灵芯因此能得重生也说不定。”

一三一二、听

    停了一停,沈若复又道:“师弟,许多事我们事先皆不知晓,师姐这样作为必定有其深意,你也不要太内疚。换了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以身祭炉。”

    韩一鸣瞠目结舌看着沈若复,沈若复淡淡地道:“师姐数百年修为,一同修行的师兄师姐寂灭了多少她知晓,她也有寂灭的一天。身为灵山弟子,以身祭炉能够守护灵山守护同门,百死不悔。”

    “元慧掌门来过数回,灵山未得息壤之前,我让他进得山门来。如今灵山得了息壤我便没再让到派内来过。借口自然有许多,但元慧掌门并不气馁,现下越发急着想要攀上灵山了。”

    韩一鸣正要说话,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这声尖啸凄厉到了极点,尖锐刺耳如同一柄利刃直刺进来。

    韩一鸣侧耳倾听,却听到风声轻柔微有鸟鸣。

    沈若复见他神情变化,便住口不说。

    韩一鸣再听时尖啸已没了,而耳边依旧有着鸟儿啁啾长草起伏。

    沈若复问道:“师弟,何事?”

    韩一鸣再听了一听未有异常,摇了摇头道:“是我听错了。师兄请说。”

    沈若复道:“师弟不在灵山这些日子,元慧掌门不仅自己前来,还让刘师兄来了数回。”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师弟,你看刘师兄如何?”

    沈若复微微一笑道:“刘师兄对也希望早日与灵山灵力相通。”

    停了一停,沈若复又道:“刘师兄倒是一心为他同门师兄弟奔忙。极好极好。”

    韩一鸣将这位小师兄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道:“刘师兄与他的掌门不似。元慧掌门心思深沉,他在我与平波当中摇摆不定两边就势。平波的油灯大阵毁去,他乐见其成。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沈若复道:“师弟请说,虽说我这做师兄的也愚笨,但师兄说出来我与师弟一同思索只怕能够解师弟的迷惑。”

    韩一鸣道:“平波的油灯大阵毁去是星辰所为,我也参与其中。但那大阵早便缺了一角,正是元慧是手脚,因此我们才能活着回来。此事于灵山只有好处,于元慧却当真可有可无。平波的油灯大阵下我亲自看过,并没有元慧门派中物,元慧却助我们将它毁去,于他有何益?”

    停了一停,韩一鸣又道:“元慧向来不做无用功,这才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想与灵山灵力相通,我们允可了,只是建成需要时日急也急不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想必他比我更加明白。若说卖我一个人情,可我并不打算还他这个人情,他也心知肚明。他的弟子与我派弟子争打时我可不会退让半步,他也未因此不满,可见他并不想讨要这个人情。那他大可不必给我那块石角,若无那块石角,我与星辰说不好要寂灭在油灯大阵当中。灵山掌门由师兄担当与如今一般无二,不知有甚好处值得他出手相助?我甚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由,师兄也一同来想。”

    沈若复道:“师弟所言有理。元慧掌门对师弟破去平波的油灯大阵有功,不过他从未提过此事。师弟若是不说,我绝想不到。”

    韩一鸣还未说话,耳中又是一声凄厉号叫。

    这声号叫与先前的不同,这声音不如先前的尖锐,但依旧听得分明是男子声气。

    韩一鸣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师兄,是否弟子们打闹出了重手,怎的叫得这样凄厉?可不要打坏了。”

    在韩一鸣听来,这声号叫甚是痛楚,似是受伤才会发出的惨号。

    沈若复问道:“号叫?什么号叫?”

    韩一鸣道:“我听到了……”忽然收口不再说下去,看着沈若复。

    “师兄听不到。”他心头浮上一句话来。

    沈若复却立刻便问:“师弟,你听到了什么?我听不到!你不会是这时听到的吧?”

    韩一鸣正要说话,耳边又传来一声惨号。

    这声号叫与先前两声都不同,这声号叫并不尖锐,却甚是惨烈。

    韩一鸣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来对着空中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来在此间,可否现身一见?”

    这样惨厉的叫声似是受尽了折磨,不知是何人在灵山之外发出来?他怎能听如不闻?

    沈若复道:“师弟,你果真听到了?我请一位师兄到山门外去看上一看。”

    韩一鸣道:“不必请师兄去了,我自去。”

    沈若复道:“师弟你先随我来,我将引路交与你。”

    他带了韩一鸣出屋,走到碧玉竹丛边对着其中一株碧玉竹指了一指道:“师弟,你摸一摸这丛碧玉竹的竹根。”

    这丛碧玉竹生得与别的碧玉竹不同,竹竿及竹叶上都有着一层淡淡金光,挨近地面的竹竿上有丝丝缕缕的金丝。

    沈若复道:“星辰来放下息壤后不到一个时辰这碧玉竹就长出来了。星辰说只有灵山从前的师兄弟看得到,新入门的弟子都看不到。引路符就在这碧玉竹上。”

    韩一鸣不及细问伸手在竹根上一抹,眼前已多了一条路径直通向前方。

    韩一鸣不及多说拔腿便走,走出去不过数步已立在了一处小山岗上。

    此间芳草凄凄渺无人烟,却是从前紫裳小屋所在的山岗。

    韩一鸣所想到的山门外便是此间,灵山迁到从前紫裳所在后此处便成了山门。因此他来到的也是这里。

    只是此间除去风声吹啸长草起伏外并无声息,更无人影,连同从前生长在此间的矮松都不见了踪影。

    韩一鸣四周环顾一阵不见人来,可那呼声却是那样真切,他绝没有听错!

    停了一停,韩一鸣道:“不知是哪位道友来到?也不知灵山能如何相助,望道友告知。”

    寂寂长空无人回应,韩一鸣站了一阵不见异样,只得折转回来。

    走到了所住的茅屋外,沈若复立在门外等他。

    见他回来,沈若复道:“师弟,你果真听到了么?我却什么都不曾听到,并没有人来。”

    韩一鸣甚是不解,但现下这声音没了,他也无从查起,便向有引路符的那丛碧玉竹看去。

一三一三、惨厉

    那丛碧玉竹不见了踪影,韩一鸣四周环顾了片刻,所见的碧玉竹都是从前见惯的,他的碧玉竹长得茁壮,后面有新出的幼竹,但那丛与从不同的碧玉竹却不再出现。

    沈若复道:“师弟找那碧玉竹么?那丛碧玉竹就只出现过两回。一次是息壤放下的第二天,再一次就是适才师弟见时。”

    韩一鸣愣了片刻,点了点头:“师兄,山门外的矮松呢?”

    沈若复淡淡地道:“前些日子师弟还未回来,平波来到那矮松旁想要入灵山来。我与师兄们不欲让他进来,便不理会。有了息壤灵山的山门便不是那矮松了,平波对那矮松想尽了法子也不得进入灵山,后来想是火起,便一把火将那矮松烧了去了。”

    韩一鸣叹息,片刻之后道:“烧了去也好。元慧门下弟子再也不能由此滋事了。”

    沈若复道:“元慧门下弟子自那次与我们的弟子争闹之后便再没来过,想是元慧知晓派了弟子在山门外不仅不能得到灵山相助,反而还会引得灵山众人反感,因此收敛。”

    韩一鸣想了片刻,道:“明晰师兄可来寻过我?”

    沈若复道:“正要说到此事。明晰掌门来过两次,都只是留了话,说师弟回来后去可去寻他,他有话要与师弟相商。”

    想起明晰对灵山的回护,韩一鸣甚觉惭愧。

    沈若复道:“明晰掌门光明磊落,不会派人在灵山左近窥探,因此他应当不知师弟回来了。师弟自行思量何时去见明晰掌门吧。若不想现下去见,过些日子再去也无妨。”

    韩一鸣叹道:“师兄,我现下有许多事不能与明晰师兄分解个明白,待我再想一想,想分明了再去见他。”

    沈若复道:“师弟,黄松涛前辈的弟子也来过。”

    韩一鸣道:“依旧是来索要无名么?无名也不是我们能……”

    方说到“能”字,一声凄厉惨号响起,韩一鸣立时收口,侧耳倾听。

    沈若复见他止住说话,等了片刻依旧不见他说下去,心知有异,问道:“师弟,你听到什么了?你又听到有人号叫么?我听不到!”

    韩一鸣已知他听不到,心道:“这号叫声惨厉,一次又一次,我必定不会听错了。沈师兄听不到,同门也都无异样,可见灵山之上只有我能听到。这是何因?这叫声又是什么缘故?”

    沈若复道:“师弟,你才回来,不如先歇息歇息。现下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即刻说与你知,你歇息好了咱们再说。”

    韩一鸣道:“师兄,青竹标如何?他在元慧处可还好?

    沈若复笑道:“师弟,你真是操不完的心,他很好,如今元慧掌门不能上灵山来,正在他身上打主意。且让他去打主意罢,你歇一歇,这番你累狠了受伤也重,得好好将养将养才是。”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出门外见有两名新入灵山的弟子在那边说话,便招了招手。

    两名弟子飞快来到面前,沈若复道:“师弟,你还记得他们么?”

    韩一鸣果真不太记得了,两名弟子先对他行礼,其中一人道:“掌门,我唤作静心涤尘,他唤作将岸。沈师叔招唤我们可是要我们听掌门差遣?”

    沈若复笑道:“好机灵。掌门才回灵山来,自然要好生歇息,你们不要走远,掌门若是唤人就着落在你们身上。”

    二人十分欢喜,都道:“师叔放心,我们一步也不走开,就在此间恭候掌门差遣。”

    沈若复对韩一鸣道:“掌门好生歇息,歇息完了再说不迟。”

    韩一鸣看着他离去,转过来见静心涤尘与将岸站在一边,便道:“我也没什么事,你们去歇息罢。”

    静心涤尘道:“我们就在此间,不打扰掌门歇息,掌门想要什么物事只管与我们说。”

    将岸站在一边,两眼对着韩一鸣打量个不住。

    忽然远远有数人走来,他们边走边说话,忽然有人指了这边,他们便向着这边奔来。

    韩一鸣惊道:“这是怎么了?有事么?”

    静心涤尘看了一眼,笑道:“掌门不要担心,那是游龙子师弟和几个后入灵山的师弟。都知道掌门灵力高强却一直未能得拜见掌门,这时见了便飞奔而来了。”

    韩一鸣松了口气,那几人已奔到面前,都对着他行礼道:“掌门。”

    当先一人行礼之后抬起头来对韩一鸣细看了片刻,笑道:“当真是掌门回来了,我还当我看错了。”

    他们满面欢喜,齐声问道:“掌门可有吩咐?”

    他们的向往与热诚毫不掩饰,韩一鸣忽觉感动,但他在心内细想那惨号声,便道:“我无事,你们忙罢。”

    游龙子道:“我无事,就守在此间,掌门有事便唤我。”

    那静心涤尘楞了他一眼道:“我先来的,就在此间静候掌门吩咐。”

    将岸也道:“还有我。”

    看他们争起来,韩一鸣连忙道:“我无事,你们且自去,有事我再唤你们不迟。”

    他返回屋内在椅上坐下,将那几声惨号想个不停。

    这几声惨号都十分凄厉似是有人受了极痛苦的折磨,才会这样号叫。一连叫了几声,每声不同,莫非受折磨的不止一人?

    看沈师兄情形便知他一声都不曾听到。可见这惨号只有自己听到?这是何因?

    韩一鸣看了看窗外,静心涤尘三人正在门外小声说话,他们必定也不会听到。

    他心中疑惑难解,忽然想到星辰,便道:“星辰,我有疑惑,你可能解我疑惑?”

    等了一阵,不听星辰回应,韩一鸣叹了口气,忽然眼前一亮,门外人有道:“掌门掌门!”

    这叫声充满了惊异,韩一鸣抬头向外看去,只见游龙子向着自己奔来,静心涤尘与游龙子则站在原地,对着天空指指点点。

    韩一鸣立时起身出来,刚走到门外,游龙子已奔到他面前来,对他行礼道:“掌门,天现异相。”

    韩一鸣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天空中有了一道红光,这红光矫夭如龙,一直在天空中盘旋。

    他还未出声询问,游龙子已道:“这红光忽然出现,不似彩虹,请掌门过目。”

一三一四、引路

    韩一鸣看了片刻,那红光向着一处游去,之后消失不见。

    将岸惊道:“这是何物?为何会在灵山出现?”

    那静心涤尘道:“必是灵物,天佑我们灵山!”

    游龙子道:“正是,咱们入了灵山,可真是最好的结果了。”

    三人在一旁一句赶一句说得热闹,韩一鸣却盯着那红光消失之处细看。

    忽然一个念头在心底泛起,韩一鸣向着一方走去。

    他一动步,那三人便立刻跟在身边,亦步亦趋。

    韩一鸣收住脚步转身对他们道:“不必跟随我,我并不离开灵山。”

    三人都道:“掌门有事可吩咐弟子前去办理,不劳掌门亲自动手。”

    他们极之殷勤,韩一鸣想了一想道:“你们很好,但现下我只是想去走一走,不必跟随。”

    三人还想出声,韩一鸣看了他们一眼,三人便都道:“是。”

    韩一鸣转回身来,径直穿过花田向着一处走去。

    花田边缘浓雾弥漫,韩一鸣径直走入迷雾当中,走得片刻身周只有浓浓白雾弥漫。

    韩一鸣站住脚步,在心底道:“青石,你来带路。”

    此间的路他不识得,青石却识得。

    他站在原地不动,自己召唤青石就算青石听不到,无名也会听到。不知为何,韩一鸣就是知晓无名能听到。

    站了不多时,浓雾当中有人小声道:“看不清掌门去何方了?”正是游龙子的声音。

    静心涤尘的声音道:“再找找,这里雾浓,掌门必定在前方。”

    将岸道:“我不去了。掌门都说不要跟随了,你们还要跟过来,是沈师叔让你们跟随的么?”

    静心涤尘道:“沈师叔怎会让我们这样跟随?掌门好不容易回来,我们悄悄跟在他身后说不定能学到他的高强法术,怎么?你不想学法术?”

    将岸道:“我想学,但我并不想这样学。让掌门知晓我们不听师长的话悄悄跟随在后方,定会让沈师叔好生管教。我才不跟你们惹事,我要回去了。”

    游龙子道:“真是个傻子,让他回去。咱们跟着掌门,进派这许多日子了,这是第二回遇上掌门,你没见掌门身上的伤么?万一掌门遇上危难,咱们也可以出手相助。你不想帮助掌门你就回去,我们要护卫掌门!”

    韩一鸣便道:“你们都回去,不必跟随不需护卫。我不离开灵山,也不会有危难。”

    那边三人哑然,片刻之后,静心涤尘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启禀掌门,弟子们,弟子们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韩一鸣无奈,这漫漫大雾他们找不到方位不知会在其中走多久,正想去寻他们,忽然一条人影闪现出来。

    青石向他走来,他来引路了。韩一鸣便道:“你们不要乱走,就在原地等候。若是再乱走我找不到你们,你们便要自己走出去。”

    那边三人都道:“是。”

    将岸道:“掌门请放心,弟子们就在此间等候。”

    他小声埋怨静心涤尘与游龙子:“都是你们不听掌门吩咐才会在此间走不出去,现下你们还要不听掌门的吩咐么?”

    青石已停住脚步,他不走过来,只在原地等候韩一鸣。

    韩一鸣向他走去,他待韩一鸣走近,便向着浓雾当中走去,韩一鸣便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此间雾浓,浓雾笼罩身周,韩一鸣渐觉鞋袜微湿,衣裳下摆也变得湿重。放眼四周却只有白雾,也分不清方位。

    也不知青石是如何分辨方位的?

    青石径直向前走去,韩一鸣心中一动,问道:“青石,你能看透白雾么?”

    青石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韩一鸣四周一看,依旧是白雾茫茫,不见来路也不见去路。

    再走得一阵,青石忽然收住了脚步,韩一鸣也收住脚步问道:“到了么?”

    青石道:“到了。”

    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眼前的白雾立时消散开去,他们已到了无名的茅屋前。

    无名的茅屋上方有着那道红光,正慢慢向着屋内溢去。

    韩一鸣没有贸然进屋,向青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呢?”

    青石道:“他一会儿就来。”

    他只答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绝不回答。

    韩一鸣知晓问他也问不出来,便道:“青石,游龙子他们走不出浓雾,你去将他们引回我屋外。”

    青石应了一声,转身便走入浓雾当中云,韩一鸣则站在原地等候。

    韩一鸣站了片刻,一声惨呼自茅屋当中传来。

    这声惨呼与他之前听到极其相似,相似的凄厉惨烈,但与先前听到的又不相似,这声音较为高亢尖利,除却听得出男子声气外,依旧是韩一鸣不识得的声音。

    韩一鸣陡然间汗毛倒竖,只觉那屋内极其可怖,似是藏着个地狱。

    他左右张望,青石早已走得不见踪影,无名却还未回来。

    站得一阵,韩一鸣已忍耐不住要进去看个分明,却又犹豫迟疑。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迟疑,明明想要去揭开这个秘密,却居然有些胆怯。

    韩一鸣紧张之极盯着茅屋细看,看得一阵终于向前走去,走到茅屋之前站了片刻方才伸出手去。

    他的手还未触及茅屋的木门,身后已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无名已自浓雾当中走出来。

    韩一鸣松了口气,还未及出声,无名已来到他身边,伸手推开屋门走入屋中。

    无名依旧目不斜视,如同不曾看见他一般。

    韩一鸣在门前愣了一愣,继而跟随无名进入茅屋。

    茅屋内燠热不堪,韩一鸣先便看见那火炉色泽暗红。

    无名走到那炉火前,对着炉火站了片刻,弯腰自炉火边拿了几块大木柴扔入炉中。

    那木柴扔入炉中,炉火便是一黯。

    韩一鸣看着甚而担心这炉火会熄灭,过得一阵,那炉火又烧了起来。

    无名自灶旁拿了夹剪,自炉火当中翻夹片刻,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炭火出来,放在铁砧上锤打起来。

    锤打了几下,韩一鸣方才看清那不是炭火,而是一块铁块,只是烧得如炭火一般通红。无名锤打之下,铁块溅出点点火星。

    韩一鸣心道:“这依旧是那块铁块么?”他还记得上一回看见无名锤打铁块时,每一锤落下,那铁块都色泽变幻。

一三一五、最后一口气

    无名将那块铁块锤打了数十下,通红的铁块已变凉变得灰暗,他又用夹剪夹起铁块扔入火炉当中。

    他执起夹剪在那炉中搅了一搅,转身走到屋梁下摘了一个葫芦下来。

    韩一鸣忽然心中一动,仔细看他手上的葫芦。

    无名执着那葫芦走到炉火前将那葫芦扔入了炉火当中。

    韩一鸣正在细看那葫芦,忽然见他径直将葫芦扔入了炉火当中,愣了一愣,耳中已传来惨厉呼号。

    这呼号与他之前听到的又不相同,这声音较粗,但相同之处是极之惨厉,似是受了极大的痛苦。

    原来自己听到的惨号都是这里传出来的,韩一鸣双手捂在耳上那惨厉呼号却直透入耳底,径直穿入脑中去。

    韩一鸣只觉那惨号号得自己背上汗毛竖起,极之难受,比之亲眼看见血淋淋的杀戮更加残酷,鼻端甚而有了血腥气味。

    那葫芦在炉中并不定住,而是在炉内四方滚动,沿着炉壁滴溜溜转个不休。

    韩一鸣看着那葫芦,心中不安起来,既希望这葫芦立时就烧毁,又想得知那葫芦当中装的为何物?更希望那葫芦内的惨声呼唤立时消停。

    但那葫芦内的惨声却是不停,那葫芦也沿着炉壁乱转。

    忽然那葫芦转到了炉边,转眼就要自炉中转出来。

    不知为何,明明是一个葫芦,但韩一鸣却觉那是一个活人,现在正在炉边挣扎,要逃离那焚身之祸。

    他越看越是不忍心,知晓问无名也无果,低头在地上看了看,正想要寻个夹剪将那葫芦夹离火炉,却见无名提起夹剪将那葫芦推入炉火当中去!

    那葫芦落回炉中,无名又用夹剪将那葫芦按在了炉火当中,惨号声瞬时消失。

    韩一鸣得了耳根清静,定定看着无名,才察觉自己身上已是汗湿。

    那葫芦慢慢变得通红,片刻之后在炉火当中化了去,炉火当中有一声长长的叹息,韩一鸣不听则已,一听背上汗毛又全都倒竖起来。

    这不是一声叹息,而是一个人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韩一鸣虽从未听到过活人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但这一声听在耳中,他立时便觉这便是人死前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他径直走到那火炉边对着其中看去,炉火通红,熊熊燃烧,炉火当中有着一块晶莹闪亮的铁块,那葫芦早已化去无踪。

    他转过头来对无名问道:“无名,那是何物?那到底是何物?”

    无名依旧似不曾听见,他两眼只看着火炉。

    韩一鸣四周环视,眼睛看向悬挂在房梁下的葫芦。

    那房梁下还悬挂着两只葫芦,葫芦上结了白霜。韩一鸣看过去,那葫芦忽然摆动起来。

    韩一鸣向无名问道:“那葫芦里装的何物?”

    无名也是如同不曾听到,连眼珠都未转动,依旧看着那火炉当中。

    韩一鸣心知问他也无用,对着房梁下方悬挂的葫芦看了片刻道:“你若不明说,我自己去看。”

    无名依旧只是看着炉火,手中的夹剪依旧在火炉当中翻动。

    韩一鸣转身走到那葫芦下方看了片刻,伸手去要将葫芦自房梁上解下来。

    手方伸近那葫芦,凉意已袭遍全身。

    这茅屋当中本来闷热难当,烤得韩一鸣脸上发烫发干,额头背上汗出如浆,但这葫芦却是冷得令他发颤。

    韩一鸣也不知心中恐惧为何,但觉那心头的一点凉意直透到背后,竟说不出的凝重。

    那葫芦结在梁上竟结得极牢,韩一鸣手指冻得僵硬,竟然解不下来。

    正在僵持当中,无名径直过来,他手一伸便自梁上摘了一只葫芦下来。

    韩一鸣明明看得那葫芦牢牢系在房梁上,而无名手只是在那葫芦上一拿,葫芦便到了他手中,而自己却怎样也拿不到。

    无名又要将那葫芦扔到炉火当中去,韩一鸣心念一动,一步已赶到无名身边道:“无名,待我看上一看。”

    他知晓这葫芦必有古怪,取不下来又这般寒冷,怎能不打探个明白?边说边伸手去拦。

    无名终于对他转过头来了,他两眼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这一眼竟让韩一鸣住了手。

    无名眼中空洞,如同不曾看见他,但却有着无尽寒意。

    韩一鸣心知与他说话也无济于事,径直去拿他手中的葫芦,但无名的手却闪开他的手径直拿着葫芦按在了炉火中!

    瞬间茅屋之内又响起了惨厉号叫,韩一鸣早知这葫芦落入炉火必定有着惨号声响起,但却没料到无名径直将自己的手也按入了火炉。

    愣了一愣,韩一鸣赶紧来拉无名的手,可这时无名的手却如同焊在了炉火当中一般,拉之不动。

    韩一鸣早不是当年未上灵山前的手无缚鸡之力,能拿得动鸣渊宝剑自然力气不小。可是他却拉不动无名的手,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掌就按在葫芦上。

    那葫芦慢慢变红,茅屋当中的惨号听得韩一鸣毛骨悚然,他站在无名身边都感觉到那火炉炽热直扑上面来,全身汗如雨下,无名的手按在其中必定重伤。

    无名却动也不动,不止韩一鸣拉他不动,他镇定如初宛如感知不到那火炉的炽热。

    这声惨号却不长只是片刻便没了,葫芦变为血红忽然如水泡般破去,一团莹光在火炉中滚动了几下,向着无名手上滚来。

    韩一鸣定睛向着无名手上看去,那莹光却看不出形状,只是在炉火当中滴溜溜乱转,片刻之后爬上了无名手背,向着他手臂上滚来。

    无名左手本拿着那夹剪,他抛开夹剪,左手一把抓住那欲顺着自己右手爬上来的莹光捏了两把,连手带着莹光一起按入了火中。

    无名喊不应,拉不动,韩一鸣收回手来,看着无名将左手也按入火炉当中。

    片刻之后,那团莹光也消逝无踪,一声咽气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韩一鸣看着那炉火,向梁上的最后一个葫芦看了一眼,对无名道:“我知你是天人,对我的言语听而不闻,也不理会。但这事着实古怪,你好歹到了我灵山,我必定要弄个分明。我灵山不能因这些事再受牵连。你若愿意告知于我,我洗耳恭听。可是你若不说,我坏了你的好事时你也不要怪我。”

一三一六、辟獬灵力

    他捏了个拘定法,走到葫芦边将右手按在了葫芦之上。

    这一掌按上去后,那葫芦摆动起来,韩一鸣忽然觉得那葫芦当中有一颗心在跳动,他几乎是怔在葫芦边。

    早知那葫芦古怪,但忽然觉得那葫芦有如人心跳动,韩一鸣只觉背心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两眼向着无名看去。

    无名已将那块异铁自炉火中夹了出来放在铁砧上锻打。

    韩一鸣此时已不觉身上滚烫,立在那葫芦边,看着无名将那异铁锻打之后折成三折,再次锻打再折成三折。

    如此反复数次,最后一次将那异铁打成了长长一块。

    最后一次锻打完毕,无名将异铁伸入桶中用冷水淬过。

    他将那异铁自水中取出来,径直向着屋外而去。

    韩一鸣本拟他会来取这最后一个葫芦,却不料他不取,看那葫芦上手印宛然,便也随他走出门去。

    门外依旧是浓雾,无名站了片刻,忽然地面动摇,转眼一座火炉出现。

    这座火炉熊熊燃烧,以石围成,火炉当中火焰高烧,火炉一出现,狂风平地而起凄厉暴烈。

    韩一鸣一见这火炉,立刻就对着火炉直跪下去。

    这座火炉便是那晚师姐以血肉之躯祭过的火炉!

    韩一鸣那晚便知这火炉与无名相关,但回来之后他没敢到这里来,师姐已逝,他却不能面对。

    此时他知晓说什么都无用了,无名不听自己的话,自己也不能指使他。

    无名走到火炉边,径直伸手入炉,自其中抓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物事出来。

    那是另一块异铁,一取出来韩一鸣便直觉这就是师姐,纯洁纯粹。

    瞬间师姐跃入火炉的情形重现眼前,热泪直冲上来,韩一鸣低下头去,眼泪滴落在面前的地上。

    那地上也火热,他的眼泪落在地面化为无有。

    无名将那异铁放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转声进屋,片刻之后他用夹剪将先前打好的异铁夹了出来,叠放在那异铁之上。

    他又拿出铁锤来捶打,每一锤打下去都火星四溅,无名一下下捶打,两块异铁渐渐合成一块。

    捶打了数十下,两块异铁已熔成了一块,无名依旧将它捶打成了长长一条,又放回那石炉当中。

    那异铁在炉中锻烧许久,炉中响起尖啸声,无名取出异铁用铁锤打成三折,再捶打成为长长一条。

    之后他将那异铁放入炉中再次锻烧,又取出折叠、锻打,韩一鸣便默默跪在一边。

    无名锻打那异铁到第九次时,异铁上已通体都是卷涡般的花纹,火花在异铁上如同细细的火流沿着花纹流淌,奇异而瑰丽。

    无名连剑柄形状都打造了出来,虽说看上去坑坑洼洼,但已具剑柄形状,只是没有剑环。

    韩一鸣记得灵山的异铁只有一块,只不知是这火炉里的,还是先前在无名屋里锻打的那一块?

    他离开灵山后应当没有弟子下山,现下灵山弟子不许离山,若是有师兄弟离开灵山沈师兄一定会告知自己,莫非是无名自行去找寻的?

    可是无名也应当未离开过灵山,自己回到灵山尚要沈若复去接引,他若是离开了必定不能无声无息来到此间。

    虽说无名不能用常理来度之,但灵山从前连元慧、明晰都要有人引路才能来到,有了息壤之后,他更不能自如来去。那另一块异铁来自何方?

    是星辰弄来的么?韩一鸣想了一回,星辰一直忙碌,之前那异铁连同炼制异铁的种种都与他有关,但另一块是来自何方?

    还有那葫芦,韩一鸣一想到那凄厉惨号,汗毛都倒竖起来了。这一定得探问个明白。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陈如风的弟子数次来灵山讨要辟獬宝刀,最后一次他们来的情形也浮现心头,韩一鸣猛然明白过来,另一块异铁就是辟獬宝刀的灵力!

    他抬起头来问道:“这里有辟獬宝刀的灵力对么?”

    无名一声不出,依旧取出异铁来埋头锻打,异铁在他铁锤之下变长又被折叠,幻出种种色泽。

    韩一鸣不再问他,他知晓这就是辟獬宝刀。

    不知陈如风门下弟子看见可会认得出来?他们可是早已视灵山为敌,可认出来又能如何?他们还能夺回去不成?夺得回去么?

    瞬间陈如风也在眼前清晰起来,韩一鸣此时再来看,心知他们视自己为敌也不足为怪,陈如风着实寂灭了,且是寂灭在自己眼前。

    韩一鸣也不想再辩驳陈如风的寂灭与自己无关,这事必定与自己有关,他已不想辩解他没有杀陈如风的心,也没动手。

    他只是想不明白,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如风真真切切寂灭了,被杀了,辩驳也无益。韩一鸣回想起来还记得他死在自己手上的情形,可是他一直想不明白前因后果。也一直想要弄明白前因后果,总不能让他白死了。

    现下想来,灵山有许多谜都是自己想不分明的,这些谜与如今的灵山也息息相关。韩一鸣心道:“我一定要弄个分明!”

    无名将那打成长条的异铁又扔入了炉火当中,他径自提了水桶去打水。

    他的身影消失在浓雾当中,韩一鸣向那炉中看了一眼,忽然听到有人道:“谭子超、单敬平、王青松前来拜会。”

    当真是不能想,一想就来。韩一鸣向着浓雾深处看了一眼,此时他没有前去应付的打算。

    这三人这个时节到灵山来,韩一鸣已知他们的来意,必定是来讨要辟獬宝刀。

    辟獬宝刀的灵力留在了灵山,他们虽不知晓,但辟獬宝刀没了从前的灵力却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至此,韩一鸣已知黄松涛定要将无名留在派中,哪怕顶着满门弟子的不快也要留下无名,便是因这辟獬宝刀是无名的,不将无名纳入派中,那宝刀便不能收入门中。

    一派之中有一柄神兵利器就无人敢轻易打主意,若是弟子天资高些,那更没人敢轻易前来寻衅。

    韩一鸣已知这世间欺世盗名之辈甚众,真正一心修行的同道有,但也有心怀有异的同道。

    陈如风的弟子与黄松涛门下弟子都平平无奇,两个门派的师长寂灭后,他们的平安堪忧。

    纵算灵山和有些同道不打他们的主意,但也有打他们主意的,若是那姬如道还活着,见了利益必定会对他们下手。

一三一七、眼泪

    想到这里,韩一鸣向炉火当中看了一眼,炉火当中的灵剑已初具形状。

    这柄灵剑出在灵山,灵山的安危又多了一重保障,就算自己不再返回灵山,有灵剑守护灵山也要放心许多。

    沈师兄聪明但修为寻常,不知这柄灵剑能认他么?反正这灵剑绝不会认黄松涛门下弟子为主。

    正想间,又有声音远远传来:“如风、如尘前来拜会。还请灵山掌门容我们到派内相见,有事相商!”

    韩一鸣心道:“怎的这样巧?他们怎会这时前来?”

    忽然听到沈若复在唤他:“师弟,你在何处?”

    韩一鸣想要应答,却是答不出声来,他顿了一顿依旧答不出话来。想要立起身来,却也站不起身来。

    韩一鸣动了动手脚,手脚明明能动,心里也清楚明白,但却是不能出声也不能起身。

    沈若复的声音唤了他两声,忽然在他心底问道:“师弟,你不想见他们么?那我去打发了他们。”

    韩一鸣心中一松,在心里对他道:“师兄,眼下我这里有事不能走开,有劳师兄了。”

    这句话却清楚说了出来,沈若复的声音答道:“师弟忙罢,我且出去打发他们。”

    韩一鸣忽然想起一句话来,嘱咐他道:“师兄,不要让他们到灵山之上来。”

    片刻之后,沈若复道:“那我到山门外去见他们。你不要担心,我请两位师兄陪我同去。”

    原来韩一鸣想到无名这里炼剑,虽说如风与如尘未必能来到这炉前,但他们这时出现,必定与无名炼剑相关。

    无名提了一桶水来放在炉旁,径自打炉中取出那块异铁来。

    此时那异铁已烧得通红,他却是赤手去火中取异铁出来,韩一鸣细看他手上并无受伤。

    无名将异铁放在铁砧上,拎起铁锤捶打。依旧是将那异铁打得变长变薄,又折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异铁不似先前那般色泽变化,只是一色通红。

    但这一回无名的捶打却不似先前那般打几次就结束,他将那异铁折成三折后又捶打成长剑形状,之后复又折为三折。

    韩一鸣看他反复捶打折叠,那异铁都柔软之极,心道:“这便是百炼钢为绕指柔么?”

    正想着,又听到一个声音道:“元慧前来拜访。”

    韩一鸣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来了?他怎的在这个时节来了?

    黄松涛门下弟子来此间所为何事,韩一鸣大约能猜到。

    那辟獬宝刀在黄松涛派内呆了若许年,他的门人弟子虽不能驾驭这宝刀,但或多或少灵气相通,他们能在宝刀收回派内还来索要,可见他们都知晓如今的辟獬宝刀不是从前的宝刀了。

    无名这时锻打异铁惊动了他们,因此他们来灵山探问。

    而元慧为何来,韩一鸣却有些摸不透。

    元慧希望灵山与尘溪山灵力相通,但此事他已交在了刘晨星手中,此时来此间必定不会是为了此事。他若想要灵山与尘溪山早日灵力相通,必定会让刘晨星前来。

    那他这时到灵山来所为何事?

    如同听到他的心声,元慧的声音道:“韩师弟,我只想见见你,有几句不能为外人所知的话与你说,望你不吝金面,出来相见。”

    韩一鸣一听这话便知自己在灵山这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元慧,他是算准了自己在灵山才来的。

    只听元慧的声音又道:“师弟,我便在此间等你,你忙你的,忙完了再见面罢。”

    韩一鸣想道:“看来他不会见沈师兄了。也罢,迟早要见,那便见罢。”

    转而看见无名依旧在锻打那异铁,便心内道:“元慧掌门,我派中有事,有劳你等候了。我此间事毕便来相见。”

    元慧的声音道:“那我便在山门外恭候师弟大驾。”

    无名将那异铁锻打了一阵,又扔回炉内。

    韩一鸣不禁道:“无名师兄,你要打造一柄什么样的宝剑?用了这许多奇珍异材,我师姐还以身祭了炉火,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柄利刃?”

    无名依旧不应,两眼只盯着炉火,韩一鸣忽觉身后有人来了,回头一看,紫衣雪肤的灵芯走了近来。

    她走到韩一鸣身边坐下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转头向炉火望去。

    她面色沉郁,一双长眉微微蹙起,韩一鸣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话来:“师妹,对不住,那天我没能救回师姐来。”

    灵芯道:“我看到了。”她仰头看向天空,慢慢地道:“我天天看见她在花田里忙碌,有时她给我浇水。她会跟我们说话,我看得到花儿们很喜欢她。她走的那天,花儿们都掉了眼泪。”

    韩一鸣瞬间想起那日的所见的花朵垂露,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灵芯伸出手来,韩一鸣忽然见她手心有一点黑痣。

    灵芯本是灵花修成,完美无缺,这一点黑痣从前韩一鸣并未看见。

    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那点黑痣:“这是她留给我的。现下还不是我的,我要慢慢把它变成我的。她给了我这一点,让我没了灵花也能活下来。我要记着她,一直记着她。”

    韩一鸣道:“灵芯师妹,从前紫裳师叔说你有了眼泪就修成了人。”

    他不说还好,瞬间灵芯眼中涌上泪水,片刻之后泪珠滚落下来,她呜咽道:“可是我,我宁可没有眼泪,我宁可永远也修不出眼泪。”

    她呜咽不止,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掉落下来。韩一鸣难过非常,却不能安慰她。

    片刻之后,无名又自炉火当中抓了那异铁出来放在铁砧之上捶打。

    灵芯哭了一阵,忽然对韩一鸣道:“他们可真烦,总是来缠着沈师兄说个不休。”

    韩一鸣一时没明白她的话中之意,问道:“谁?谁缠住沈师兄了?”

    话一出口,忽然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如风与如尘。连忙问道:“他们为难沈师兄了么?”

    灵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们想要见你,沈师兄说你不在,他们便为难他。”她对着无名一指。

一三一八、查找

    韩一鸣道:“他们可说了什么?”

    灵芯道:“我听不懂,你可以听到你听一听。”

    她话音一落,韩一鸣便听到了沈若复的话声:“二位师兄这就是为难我了。那松风师兄我如何唤得来?他连掌门的招唤都不听。我灵山不大,也就这么点地方,二位师兄不妨唤唤看,看他可会来?”

    只听如风的声音道:“沈师弟,我们今日前来也是受派中师兄弟的委托,我们也知晓你灵山诸多缘故。我们只说我们师父当日也不曾为难过灵山,之后也对灵山多加关注,贵派的师兄弟也在我们派中住过些时日。盼沈师弟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帮我们一帮。”

    沈若复叹道:“若是旁的事,我能相助,事关松风师兄别说我无能为力,便是掌门师弟在此间,只怕也不能相助。”

    如尘的声音道:“那沈师弟带我们去往那松风所在,见了他我们自有道理。我师父已寂灭,师兄弟不看过去的情面我们也不怪,人走茶凉么。只是辟獬宝刀乃是我派的至宝,今日前来也是被逼无奈,找到了辟獬宝刀我们便离开。灵山的一草一木我们都不会碰触。”

    沈若复的声音道:“二位师兄,非是我推托不肯,我灵山实与此事无涉。当日松风师兄来到我灵山是着实是带了贵派的宝刀,但师兄们也知晓,你们不能走近松风师兄,我们亦不能。更惶论接近师兄手中的宝刀了。松风师兄本就是天人,神出鬼没,他若想出现必定会出现,他若不想见我们,我们想尽了办法也不能接近。我们担惊受怕了这两年,前些日子已将宝刀归还,如今二位师兄又到灵山来讨要,岂不是笑话?若是二位师兄有实证,说是我灵山拿了宝刀也有个理由。而我灵山这些日子可没人下山,我们封山多日了,许多同道前来拜见都不与之相见,连我这个代掌门亦如此,师兄弟与新入门的弟子们更是如此。”

    如风与如尘都不出声了,沈若复又道:“就不说此事,只说我派掌门不在,二位师兄来灵山要搜找我便让师兄们搜找了,那将来哪位同道捏个失物来搜我们又如何?”

    沈若复道:“我知晓二位师兄不放心松风师兄,想让我唤他出来。可我也没这个本事,不能唤得他来。”

    如风叹道:“沈师弟,我们也知晓你的难处。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我松风师弟现下在贵派不回派中,那宝刀又忽然失去了,派中师兄弟们都四处找寻,实则是所有同道门派都去找寻了。”

    沈若复道:“那可在别派搜找了?”

    如尘叹道:“这事怎能去搜找别派?”

    沈若复道:“那便来灵山搜找么?原来我灵山在贵派师兄弟眼中顶着一个贼名呀!原来好心果真没有好报,我灵山救了松风师兄的性命,反倒成了恶人!”

    如风如尘都道:“沈师弟,不是这么个说法。”

    沈若复“哦”了一声道:“那是怎么个说法?还请二位师兄明说。”

    如风道:“沈师弟,我们绝不敢对灵山有非议。我们也是无法了这才前来。师弟,今日到了这里,我们也知无理,但还请沈师弟听我细说。”

    沈若复道:“二位师兄还有何要说的,若无别话可说,我要送客了。灵山早已封山,不止门人弟子不能下山,别派同道也不能来到此间。我担着掌门怪罪的干系让二位师兄到此间来,可不是来担当这莫须有的罪名的。”

    如尘的声音急道:“沈师弟,你肯让我们来此细说,我们感激不尽,但还请师弟体谅我们。我们派中丢失了镇派宝刀已是极为难,我们也不敢让别的师兄弟来灵山,可我们不来,别的师兄弟便会来。毕竟我师父当年迎了灵山诸位师兄弟去派内居住派中弟子都知晓,也知晓松风师弟跟随灵山。镇派之宝消失不见,大家定会找寻松风。我们师兄弟与灵山的师兄弟们来往多些,也不放心别的师兄弟来灵山,他们说话不知轻重只会将这事闹大。看着先师与贵派掌门师弟从前的情份上,还请沈师弟不要着急,听我们说完。”

    沈若复淡淡地道:“好,二位师兄请说。”

    如尘道:“松风师弟向来宝刀不离手,这宝刀消失不见,派中已有无数师兄弟说要来灵山寻他。毕竟这宝刀与众不同,或许灵山还有师兄弟能拿得起来,但我派中师兄弟中却只他一人拿举得动。我们知晓此事非同小可,这才将师兄弟们都派出去暗暗查找,我们则到灵山来请师弟相助。”

    沈若复并不出声,韩一鸣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过得一阵,沈若复道:“二位师兄的拳拳回护之心,我灵山感激不尽。按理来说二位师兄前来求告,这些话便是当了我掌门师弟的面,我掌门师弟也会看着从前黄松涛前辈的相助想法子来助二位师兄。只是我掌门师弟并不在派中,便是他在,也未必能唤得松风师兄前来,何况是我。”

    他停了一停,道:“也不瞒二位师兄了,我与松风师兄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在派中宛如不在,我也从未与他说过话,我唤不来他。甚而我也不知他如今躲在灵山的哪一个角落。二位师兄也知晓,我与二位师兄相同并非诛魔弟子,没有那与生俱来的灵力灵性。算到如今,我到灵山的修行不过数年。就因我修为浅显,从前下山修行我都不下山。若不是灵山凋零,有那许多师兄师姐们在,哪儿轮得到我来镇守?”

    如风如尘都道:“沈师弟太过谦了,哪里是沈师弟说的这样!”

    沈若复道:“二位师兄,此乃我肺腑之言,并非是我推托。我现下便唤几名弟子让他们四处寻上一寻,看他们的运气,若是寻到了,要么我们想法子将松风师兄请到此间来与二位师兄说话。要么我带了二位师兄到他所在去找,二位师兄意下如何?”

一三一九、不能

    如风道:“那敢情好。就有劳师弟了。”

    过得一阵,只听有人对沈若复道:“沈师叔唤弟子何事?”

    沈若复道:“你们可见过一位松风师叔?”

    那弟子片刻之后方道:“弟子们不知哪位是松风师叔。灵山有位松风师叔么?”

    沈若复道:“松风师叔不是咱们灵山的。”

    一名弟子道:“咱们灵山还有别派师长作客么?”

    这声音倒有些耳熟,韩一鸣想了片刻,想起这是何人了,这便是之前沈师弟让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名唤静心涤尘的弟子。

    片刻后沈若复才道:“你们都不曾见过松风师叔么?”

    另有弟子道:“松风师叔是哪位,弟子们愚钝,还请师叔明示。”

    沈若复道:“你们先退下去罢。”

    又过了片刻,沈若复的声音道:“二位师兄,你们看这如何是好?”

    如风如尘都叹息,沈若复又道:“我也知晓二位师兄很是为灵山着想了才独自来灵山。可是二位师兄,非是我们要藏匿松风师兄,实则在是松风师兄神踪鬼迹,便是我也不知他是否真在灵山。我们灵山封山已有时日,即便他身在灵山只怕也不能随意离开。我身为灵山代掌门,封山之后除了二位可没同道能进到此间来。”

    停了一停,沈若复又道:“实则我也是违背了掌门师弟的指令。掌门师弟要我封山,那不论何人都不能到此间来,弟子们也不能离开灵山。我念着黄前辈当日对我们诸多照顾,二位师兄要求来灵山相见,我便请二位师兄到此间来,感谢二位师兄那时的回护;其次,二位师兄要寻松风师兄我们灵山无能为力,非是不为,是不能也。不瞒二位师兄,我只在松风师兄归还宝刀那日见过他,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师兄师姐与弟子们也未曾见过,二位师兄若是不信我也没法。爱莫能助,还请二位师兄体谅。”

    韩一鸣向来佩服沈若复应对从容,从前灵山有那许多师长时,他不管事,但只要出言必定能说到要紧处。

    现下他已能独挡一面,比自己应对的还好要。这番话说得平稳妥当,便是自己去说也说不了这样好。

    韩一鸣忽然想起当年便是这位小师兄最先看出来司马凌逸想要让自己出头争掌门。

    瞬间灵山从前的种种都浮上心头,连同当年自己懵懂不识世事也想了起来,从前种种竟都在眼前活了过来。

    前尘泛起,竟有如隔世,这些事已缥缈遥远,却又真真实实是自己的过往。

    只听那如风道:“师弟,我们……”

    沈若复道:“二位师兄的为难我俱知晓,只是我果真是有心无力。只要涉及松风师兄,便是我掌门师弟只怕也无能为力。这样好不好,二位师兄先与同门前去找寻,我灵山的同门也在派内多加留意,一看到松风师兄就来报信。”

    他又接着道:“二位师兄的意思我都明白,但现下我们寻不到松风师兄,只能等他现身。他若在灵山,迟早出现。我灵山正封山,派内师兄弟都不能离开灵山。实则这些日子也有别派的师兄弟来过,我都没让他们上来。就因我想着黄前辈与师兄们对我们的关照,担着掌门师弟的责备、莫大的干系让二位师兄来到此间,现下二位师兄的要紧事也说了,也看到了我派中情形,二位师兄就莫要让我为难了。只要看到松风师兄我即刻就想法子请二位师兄来。”

    他下了逐客令,如风如尘只得道:“那就有劳师弟多费心了。”

    沈若复客气了两句,便没了声息。

    韩一鸣知晓二人已被他送走,也安下心来。

    这边无名已经将那异铁又放入了炉火当中,韩一鸣看着他走入茅屋去,不禁暗道:“如风如尘两位师兄怎会这个时节来到此间?这样巧?”

    转而又想:“难不成是无名这里打制宝剑,用了辟獬宝刀的灵力,那辟獬宝刀便消失了?”

    想到这里,不禁对着那炉中看去。

    那炉中火焰熊熊,满炉通红看不出异样。

    忽然沈若复的声音响起:“师弟,如风如尘二位师兄还在灵山左近,可要想个法子将他们赶走?”

    韩一鸣道:“师兄,不必赶他们。他们要守在门前,便让他们守罢,反正灵山封了山,弟子们不出入他们也抓不到把柄。再者,从前也有人守在山门咱们也没赶过,这时去赶岂不是让人觉得心虚?”

    沈若复道:“师弟,我也是这样想。但现下不是平时,所以我才与你相商。”

    韩一鸣道:“师兄不用担心,若是有事躲也躲不过去。他们若想挑事,便是无事也会挑出事由来。由得他们去,现下灵山门口可不止他们,还有元慧。”

    沈若复道:“元慧掌门也来了?他未知会我呀!”

    韩一鸣道:“他是来寻我,等我出去。等无名师兄事完我出去见他,现下就请他等在门前罢。”

    沈若复道:“师弟,他来寻你会与你说些什么?”

    韩一鸣道:“我现下也不知晓,等无名这边完了事,我见了他再想应对的法子。”

    沈若复道:“师弟,元慧师兄不会跟如风如尘两位师兄一同在山门前等你罢?”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他应当会避开这两位师兄,他是单来找我的。我也不知他有何事要找我说,但他应当不会搅入无名师兄的事里去。”

    沈若复道:“他寻你何事?你可知晓?”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我不知晓。但我知晓不会是无名的事,元慧寻我必定另有他事,与无名不相干。他就是面对面看到如风如尘两位师兄也会避开,他想寻的只是我。”

    沈若复道:“师弟你要多加小心。我也想不透他有何事要寻你,帮不了你。”

    无名出现在茅屋门前,他对着炉火看了片刻,转身又进屋去了。

    韩一鸣转过来看灵芯,她静静看着炉火,一对紫眸深浓浅淡变化不休。

    片刻之后,灵芯道:“师兄,我想我师父了。”

一三二零、记得与忘却

    韩一鸣看着她,她道:“我忽然想起她来了,从前我不会想起她来。可是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她。”

    她面容哀伤,眉头微锁:“从前师父性脾火爆,可是从来没有对我发作过。”

    韩一鸣想起从前紫裳那捉摸不定的脾气,知晓她这一生都没有如意过,也知晓她从未开心过,叹了口气道:“紫裳师叔虽然脾气大些,但对我们这些小辈还是很好。”

    是的,纵然她脾气不好,纵然她给过自己无数冷脸白眼,甚而当面斥责,但她救了自己,救了丁师兄。

    韩一鸣早已不记得她对自己的不好,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是她的可怜可叹,还有她最后拼命护住了自己与丁五。

    忽然灵芯起身来跑到韩一鸣身后。

    韩一鸣回头看时,她又已在身后坐好。

    她面上惊怕看着一方,韩一鸣向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却是无名的茅屋。

    韩一鸣正想问她“何事”,无名自茅屋当中走了出来。

    无名身上有着一层薄霜,韩一鸣从未见过他怕冷,但这时他身上面上的一层薄霜却让他看得甚是分明。

    无名走近来,身上的薄霜渐渐消失。他站到那火炉前方时,那层薄霜已没了。

    韩一鸣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回头去看灵芯,只见她神色惊怕躲在自己身后。

    他知晓问无名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对灵芯道:“你别怕,无名现下也算是你的师兄了。”

    灵芯小声道:“我就是怕他,我就是怕他。”她边说边打了个哆嗦,将身子向韩一鸣身后缩去。

    韩一鸣正要向她说无名不会伤害她,却见无名手一扬,他将一件物事扔入了火炉。

    韩一鸣一看他扔入火炉当中的物事,便一跃而起直到奔火炉边。

    他虽在与灵芯说话,但无名扬手扔入火炉的物事竟有些眼熟,赶到了火炉边,只见那火炉当中躺着的,果真是一只葫芦。

    这只葫芦上有一个手掌形状的拘定法,正是韩一鸣的法术。

    这正是无名屋梁下挂着的那只葫芦,韩一鸣还记得他按上那只葫芦时,那葫芦如同有心跳的活物一般。

    他的法术按理来说他不解除,旁人必定解不了。他施了这个拘定法后,无名应该拿不动这葫芦,无名要拿葫芦他必定知晓。

    韩一鸣早做好了打算,无名要用这葫芦必定要来找寻自己。

    只要这葫芦他用不了,自己便可细探来历。

    可是无名却未来找他,自行拿了葫芦并将葫芦扔入了火炉当中!大出韩一鸣的意料!

    韩一鸣扑到炉边,顿觉面上火辣辣的,衣角在那炉上拂过都燃烧起来。

    他来不及管顾,两眼盯着那只葫芦。

    火中的葫芦变得火红,片刻之后变为幽蓝,再过得片刻已在炉火当中化了去。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葫芦化去之处,那处空空如也。

    韩一鸣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看了片刻不见异样,灵芯已在一旁道:“你的衣裳烧起来了。”韩一鸣低头将裳角的火拂灭,又对着那炉火看了片刻,方才退开去。

    他着实拿无名没法子,连自己的拘定法都就这么破了去。猛然想起从前沈师兄说无名是法术不受之身,是自己记不得了。

    忽然他身上衣裳轻轻拂动,韩一鸣四周一看不见异常,而他的四周都已有了旋风,不仅将他的衣裳吹得飘拂,还将这里地上的尘灰草木都吹得起伏。

    韩一鸣四周细看,灵芯已扑到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韩一鸣看得到灵芯嘴唇轻动,看得到她满脸的惊惶,却听不她说的何话。

    韩一鸣连忙问她:“你说了什么?”

    灵芯听到了,她又说了一句话,但韩一鸣依旧是看到她说话却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忽然那火炉当中有了一声鸣叫,韩一鸣一听便知是鸟禽鸣叫,清越高亢。

    韩一鸣正想这是哪种禽鸟时,那炉中已有一道灵光腾起向上冲去。

    炉火忽然高涨溢出火炉,但却是直追那灵光而去,转眼已将那灵光包住,熊熊燃烧。

    韩一鸣惊异之极,猛然间听到一苍老的男子声音道:“是你,你不是……”

    话声戛然而止,那炉火也落回炉中,虽然炎热之极,却与先前一般无二。

    韩一鸣向无名看去,无名依旧面无表情,他的双眼也只看着炉火。

    韩一鸣也知问他问不出结果来,却依旧忍不住问道:“这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何物?”

    无名如同不曾听到一般,他在炉边站了一阵,径自将异铁自炉中取出来放在铁砧上锻打。

    韩一鸣盯着那异铁,这时的异铁中有了一抹黑色,如同浓墨,夹在色泽奇异的异铁当中格外醒目。

    无名依旧将那异铁先打成一长条,然后又三折起来锻打,之后再投入炉中。

    如此这般反复几次,韩一鸣不仅插不上手亦问不出结果,只能站在一边。

    那异铁锻打了九次,第九次将异铁扔入炉中后,无名又转身走入了茅屋中去。

    韩一鸣深觉无奈,转过头来灵芯已不见了。

    她不会离开灵山,如今的灵芯虽然有了形影,便她灵力还未复原,加之沈若复封了灵山,她不会离去。

    看那炉火依旧熊熊,但天色却已转暗,韩一鸣知晓在这里已呆了一日。

    他依旧不想离去,依旧想看无名最后能炼出什么来。至于元慧便让他等着。

    韩一鸣并不想见元慧,虽不怕见他,但不想见他。要见也成,等此间无名的事了了再见也不迟。

    天色暗沉下来,无名依旧未自那茅屋当中出来。

    韩一鸣心下不安,等了一阵实在忍不住,走到那茅屋外站了片刻,轻轻在茅屋门上敲了两记。

    那屋内没有回应,无名也未出来。韩一鸣走入茅屋。

    茅屋内黑暗,韩一鸣点起梵心烛火,已见无名睡在床上,四肢张开睡得正沉。

    韩一鸣道:“无名师兄,你平日里从不言语,可你炼的这柄剑上有许多奇异之事,能否知会我?”

    无名依旧睡得香甜。

一三二一、弟子

    韩一鸣忍得一忍,道:“师兄,凡事总有个因果。我灵山再经不起毁坏,可师兄的这柄剑只怕会给灵山带来祸患,望师兄明示。”

    停了一停,韩一鸣道:“我有几个问题,请师兄告知。那葫芦里是何物?从何处而来?”

    那无名发出鼾声来,韩一鸣也不停止,又道:“师兄,那辟獬宝刀已熔在宝剑里了么?”

    韩一鸣从未想到无名会将辟獬宝刀带到灵山来,纵算那辟獬宝刀是四柄灵刃之一,纵算他的鸣渊宝剑已经没了,他也不贪图那宝刀。

    或许别人看着辟獬宝刀艳羡不已,但韩一鸣总觉得那些从前在灵山的灵剑才是灵山的宝贝,辟獬宝刀再好,也不是灵山之物。

    韩一鸣虽不似沈若复般聪明通透,但事已至此,如风如尘又找上门来,看无名的作为他也已觉得辟獬宝刀已被无名带到灵山了。

    无名依旧沉睡不醒,韩一鸣站了片刻,道:“师兄,我还有一个疑问,你是何人,你到底是何人?”

    他早已认定无名是灵山弟子,在入黄松涛门派之前,他已灵山弟子。

    只是那时无人知晓,韩一鸣是打无名跟在自己身后才有了疑心。

    黄松涛找上门来都没能将他带回去,韩一鸣便知无名与黄松涛的师徒情谊只是黄松涛的一厢情愿。

    黄松涛寂灭之后,无名径直来了灵山,那时韩一鸣就知晓他虽无知觉却已全了与黄松涛的师徒之谊,从此要回灵山了。

    如今他炼剑完毕,辟獬宝刀熔在了这柄剑里,他定然就是灵山弟子!

    无名不同于在灵山的弟子,他根底就是灵山的弟子,只是不知是哪位师长的弟子。

    黄松涛收了他在门下,不过是照管了他一段时间罢了。

    韩一鸣不禁想道:“莫非那辟獬宝刀也是灵山灵刃,只是流落在外么?”

    可转念想起从前司马灵逸讲过的四柄灵刃来历,又摇了摇头。

    司马凌逸那时是灵山修为最高、令人钦服的大师兄,他见闻广博所言必定不虚,辟獬宝刀若真是灵山的灵刃他也该有所听闻才是。

    韩一鸣仔细将这辟獬宝刀的来历想了一回,想起那张鸦九前辈寻到的磨剑石,一夕道长得他指点方才炼成这辟獬宝刀,这柄灵刃便是黄松涛派中的。

    只是如今这柄灵刃也没了。

    韩一鸣道:“无名师兄,若是辟獬宝刀已被你打成了这柄宝剑,请你示知。”

    无名依旧睡得香甜,韩一鸣叹了口气,转身走出茅屋。

    茅屋外浓雾弥漫,韩一鸣抬眼所见皆是浓浓白雾,认了方位,依旧向着火炉所在而去。

    他走了几步,眼前浓雾已散去,火炉依旧在原处。

    只是那火炉前方站着一人,这人手中正看着手中的异铁。

    这时的异铁已具宝剑形状,只是剑身上布满纹路,纹路当中闪烁着丝丝缕缕的火光。

    而这人半敞着衣裳,长发飘扬,正是无名!

    韩一鸣愣得一愣,无名不是正在茅屋内睡得香甜么?

    但他并不转回去,只是回头看了一看,身后早已不见了茅屋只有浓浓白雾。

    无名将那异铁拿在手中挥动几下,在当地坐下,他右手持剑,左手在旁边的桶中浸了一浸,便向着剑身上一抹。

    他的手自剑刃上抹过后,那剑刃轻轻颤动,丝丝缕缕的火光淡去,但闪起星星点点的光治理。

    韩一鸣心中一动,仔细对着无名的左手细看,只见他左手当中握着小小一片漆黑的石块,在木桶当中一浸,又向着剑刃上抹去。

    “这,这莫非便是精魄磨剑石?”韩一鸣忍不住问道。

    无名依旧一声不出,他的双眼只看在手中的剑与磨石上。

    韩一鸣盯了他片刻,他毫不在意,只是一心一意打磨手中的剑。

    那磨石自剑刃滑过,传出磨砺声来,甚是粗糙。

    忽然一声轻响,那剑刃居然崩开了一片,那崩开的碎片溅了开来。

    韩一鸣愣在当场,纵算他只看见无名这回炼剑,也知他之前必定炼过几回。

    这柄剑上有异铁,用了那不知来历的葫芦,有灵山的灵力,有青石的灵血,还有彭师姐以身献祭,这其中的种种可不是将来能再得的。

    若是失败了,师姐就真真是白白付出了性命。

    那崩裂的碎片溅落在地,有着晶莹光泽,片刻后消失不见。

    无名如同看不到,依旧一下下磨砺着剑刃。

    又磨了一阵,无名将手中的剑放下转身回茅屋去了。

    韩一鸣立在那柄残剑前站了许久,他再也没有出来过。

    再站了一阵,那火炉也消失不见,浓雾自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所立之处都弥漫为一片白色。

    韩一鸣知晓无名不会再见他,便是自己按着所记得的方位却走,也未必能走到无名的茅屋了,但想了一想依旧有许多疑问要问,唤青石道:“青石,你来带我去他的茅屋。”

    片刻之后,青石自浓雾当中走出来,他径直来到韩一鸣面前,道:“他不见你,让我带你出去。”

    韩一鸣道:“我有事要问他,你带我去见他。”

    青石摇了摇头道:“他现下不会见你的,他让我带你回去。

    韩一鸣还未说话,他又道:“你就是去到他的门前,他也不会见你。他让我带你离去,我便不能带你到他面前。”

    韩一鸣道:“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青石道:“我自然是听他的!”他答得斩截,韩一鸣不禁一愣。

    韩一鸣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见他,你带我去。我有事要问他。”

    青石依旧道:“他让我带你回去,他不会见你的,他不想见你。”

    韩一鸣道:“事要关紧,你须得带我去见他。”

    青石也如犯了牛脾气一般,气呼呼地道:“他不想见你,他不要见你,连我他都不见,我怎能带你去见他?”

    韩一鸣一窒,青石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青石头也不回径直向前走,韩一鸣立在原地一肚子的疑问不知向何处去询问。

    青石脚下不停,更不回头叫他,走出去老远原地站住。

    韩一鸣知晓不能去见无名,只得看着青石的背影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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