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色
“这人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这一秒钟过去了,也就过去了,那这有限的时间又要如何度过呢?”张德利得意洋洋的拍了拍一脸古怪的张有,自得的继续说道:“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耻,因为在他快挂掉的时候,他可以很自豪的说,老子的时间都用在了正儿八经的地方,这句话,你总听过吧,保尔,保尔是谁你知道吗?是个洋鬼子!”
“他那话不是这样说的吧?”曾经的中年列车员,往昔的演员,再过去一点做过乡镇国企干部的张有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这一次冒着风险和这几个外地来的骗子搭伙,所为的就是用张中百最擅长的办法来给他个难看,然而不幸的是,他花了这些功夫,甚至还拿了三万块钱出来之后,所得到的居然是个简单粗暴并不美好的方案,这和他想象的大摇大摆让张中百吃个瘪的场景差的简直太远,心里一别扭,脸上就有些难看,这种小情绪本来也不算什么,然而最让他头疼的是这个叫做张德利的家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见他难过,就好管闲事的跑来开导,一张嘴,就让张有这个读过些书的国企干部有些哭笑不得,人家保尔柯察金可是为了解放人类而活着的,他们这些人算什么?还不是骗子?
“草船借箭最重要的是什么?”张德利正在兴头上,见张有居然还敢怀疑自己的话,不由的眼睛一瞪,大声说道:“告诉你,是创新!他保尔柯察金解放全人类解放到了马克思那里,这叫什么?叫前科之鉴!所以啊,这种走绝了的老路就不要走了,咱们创新创新,就能够阳光百丈,这骗术一道,也是如此,装个什么市里面的衙内公子虽然场面气派,可那要花多少钱,费多少口舌,一点都不美气!”
“我这个样子就美气了啊?”张有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张德利,如今这是兴国县的一个午后,阳光正是毒辣的时候,即便是头上的那大梧桐的叶子驱散了许多热浪,但偶尔漏下来的这么一点,依旧是让人难受的想剥光衣服裸奔一场,更何况如今的张有换了身打扮,一身工商的黑皮披在身上,嘴巴上还沾了一个大胡子,虽然让人再也认不出来,但这黑皮吸热的效果当真不是盖的,他都快热晕了,美气什么的,那是一点都谈不上,简直就是个人造的太阳能烤炉,烧烤的自然就是张有这三十多年养出来的一身大肉,他拿起一瓶冰水仰头饮了下去,这才觉得有些舒坦,叹着气就说道:“我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再这么晒下去,我就真的成干了。”
“急个鸟!”张德利舔了舔嘴巴,也拿起一瓶冰水灌了下去,哼哼两声说道:“我告诉你,别看那个姓贺的长的鬼鬼祟祟,可本事却是有的,看见没有,咱两穿了工商这身黑皮,刚才去买瓶水人家都不敢要钱,说是工商的同志这么辛苦,送两瓶水还不是应该的,这就是简单粗暴的暴力美学,你让他扮个衙内公子去那小卖铺白吃白喝试试?人家还不立马给打出来!”
“所以我着急啊!”张有一跺脚,摊着手说道:“他说咱们这么打扮有用,我也没什么话说,张中百那个家伙平日太嚣张,这下子穿了帮之后县里的头头们都想着整他,工商局的人隔三差五就来找茬,张中百是怕的不行了,你看现在这局面都已经是现成的了,只要咱们去,他一个字都不敢说,好言好语的好孝敬着,那咱们还站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你要简单粗暴的快捷方式,那好,咱们走吧,别等那几个了!”
“张中百都怎么孝敬,你倒是说说。”
张德利冷笑了一声,眯着眼睛就摇起了头,张有一愣,下意识的就说了:“给两条烟,拿瓶酒什么的,这个我都见过,那些下面办事的拿了东西也就算了,大家都清楚,整治他也不差这么一两天,现在上面的都等着抓他个把柄好一锅端呢。”
“所以啊!”张德利拍了一下子大腿,笑道:“咱们两个穿着这身黑皮过去之后,也就是百十块钱的收入,想赚这么点钱,这大热天的在这地方烤什么肉啊,要做大的,就得等!”
“那到底等什么啊,你倒是说说啊!”张有急的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们定下办法之后,就分头行事,张有这三万块钱自然被分了先去做准备,第一个弄到的就是这几套工商的黑皮,这种东西张有自然路熟,虽然买不到货真价实的衣服,但像模像样还是有的,然后就是一辆小面包,这个就是人家马上报废了变卖的,一千块钱也就拿下,拿下之后几个人买了油漆,忙了几个小时就喷出一辆工商执法的车来,然后就是这漫长的等待,他和张德利守着这小面包藏在一个角落里,剩下的人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看风色。”张德利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谆谆教导道:“做局这种事情,别看花样百出,可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人,就像是这一场吧,张中百毕竟是个大气惯的老板,咱们这些角色上去之后,他也不当回事,最多拿点钱打发了了事,除非是工商局长这种人物到了,他才肯出血,可下面的店员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咱们得等着那张中百不在的时候,才能动手,他们几个就是去干这个了。”
“干这个,一个人就够了吧。”张有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张中百那个人我知道,他到了下午哪里也不去,就在店里喝茶守着,要是这么等,等到天黑都不行!”
“他们几个去,就算是张中百用铁链子拴在店里,也是有办法给他弄出来的,瞧好吧。”张德利自信的笑了笑,一时间突然有了一种自己也是个不输于贺旗的感觉,毕竟这个张有,太嫩了。
与此同时,贺旗几人也站起了身来,这是阳光炙热的下午,与张德利和张有的境遇不同的是,如今他们几个所在的却是一处环境上等的茶馆,空调很称职的将房间里的热气挡在了外面,一壶香茶,加上茶楼里轻飘飘的音乐,颇有一种悠闲自得的桃源气氛,只不过这桌上的茶杯,已经被几人喝干了。
“看来是等不下去了。”贺旗自嘲的笑了笑,看了一眼斜对过那家烟酒店门口悠悠哉叼着茶杯的男人说道:“早应该问问那个张有的,他跟着这个张中百一段日子,一些习惯还是懂的,我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他却是动也不动,再坐下去,茶楼的老板怕是要来赶客了。”
“那就用备案吧。”李撞点点头,整了整身上的西装,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种事情,不用我去吧,坐在这茶楼里倒也没有什么,可出去走走,真的会湿透的。”
“还是要换个地方的,这兴国县虽然不大,但能够谈事情的好去处倒也不少,坐在这里虽然方便,但一抬头就是那烟酒店,出了事情,他怎么能坐视不理?”贺旗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李撞,许久不见,他这个朋友也变了许多,当年的李撞可不讲究这种事情,大夏天的穿成这个摸样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如今,却已经吃不得苦了,虽然在这个圈子里大家赚钱容易也都有些自己的享受,但做起事情来该有的决心却是不能缺少的,他摇了摇头,笑道:“当年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人总是会变的。”李撞愣了一下,随即也轻轻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有些事情,即便外面包裹的东西变了,里面的,却是永远不会变的。”
“拭目以待。”贺旗点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和李撞一起,走出了茶馆。
“我看到的李撞,和你说的那个人,并不一样。”出了茶馆之后,自然是兵分两路,李撞带着马成空就径直往张中百的那烟酒店走了过去,而贺旗和朱九九则悄悄的走到了一旁,这时候,朱九九就皱着眉头低声对着贺旗说道:“他这个人,其实还算好说话,不像是玩阴的那种人。”
“人是不能貌相的,我这样的人也会让人如沐春风,可又有谁知道春风过去之后,也有寒冬在后面等着。”贺旗笑了笑,摇摇头,眯着眼睛说道:“我们是差不多的人,但很多时候,又是极为不同的人,在他的微笑下,是许多对世间的质疑,他只相信自己,而我却常常选择相信别人,即便这人,并非那样的可信,所以在这个备用的方案中,他选择了那样的角色,而让我们留下。”
“是在担心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捅他一刀吗?”朱九九皱了皱眉头,冷笑道:“如果不是你说,这样的事情,我怕是想都想不到。”
“许久未见,防范些也是应该的,毕竟他扮演的那个角色只是请张中百喝茶而已,不像我们,是在冒充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出了问题,那是要被抓进去坐穿牢底的。”贺旗笑了笑,目光飘向了正在和张中百说话的李撞,淡淡的说道:“不相信任何人,孤单的生活在这个世上,我这位朋友,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第五章 棒棒糖
“张中百?”李撞带着春风般的微笑静静的站在有些愕然的张中百面前,他身后的马成空一扫那有些尴尬别扭的神色,抬起手来轻轻的推了推墨镜,叉着手就站在了他的身后,正是一副保镖的做派。
“你是?”张中百放下了手中的茶壶,有些茫然的站起身来,好奇的打量起了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有一张轮廓分明充满活力与阳光的脸,配上他那淡然的笑容和裁剪得当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西装,几乎就是个电影上年轻总裁一般的人物了,虽然这天气热的有些过头,但这年轻人如此穿着却没有让张中百感到一丝的怪异,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这种人天生就该如此一般。[.www.uu234.net]
“听说张先生遇到了一些麻烦,而我们的老板,正好对于张先生的麻烦有一些办法,不知道张先生有没有兴趣去聊几句呢。”李撞淡淡的笑了笑,看了一眼张中百这个一百多平的烟酒铺子,轻轻的摇头说道:“这里,似乎有些简陋啊。”
“你的老板?”张中百一听这话,当先就吃了一惊,眼前这男人本来就有一股子高深莫测的味道,可一张嘴居然是个打杂的,他的心里顿时就忍不住好奇起来,能用这样的一个人来打杂,那么正主的背景或许真的会吓死人,可转瞬间,他的脑海里又多了一个念头,他暗暗的疑惑道:“我这样的人,在县里或许还很了不起,可到了市里,就算不得什么了,现在又是落难,他找我又能做什么?难道是买烟吗,不是吧!”
“上面的事情,就交给上面解决吧。”李撞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张中百的疑问,这当中的原因自然也简单的很,他李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几个人商议的时候,剧本也就是写到这里为止,不过就是摆出高深莫测并且来头极大的架势把这张中百骗出去而已,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不着边际却又充满暗示的话最为合适,这办法还是当年他和贺旗闲聊的时候说起的,他记得清楚贺旗曾说这算命先生和人说话,虽然云山雾罩,可总能给人些联想,这人心里一旦有了什么念头就喜欢到处找个寄托,算命先生随便说两句,他们就会想到自己身上,他和张中百说这句话也是这么个意思,至于怎么想,那就是张中百的事情了。
“难不成是县里要变天换人了!”张中百眼睛贼溜溜的转了几圈,越转越亮,忍不住就高兴起来,他这几天愁眉苦脸的也在想如今自己这个困局,县里的大爷们都听到了他没什么根基的消息,后来甚至还听说有人在市里和他自己胡乱攀扯自称是关系的那个领导旁敲侧击问过几句他张中百的事情,人家自然是一脸茫然的不知所以然,被当做猴子耍了的大爷们吃了他这么久的憋哪里肯罢休,先是最近拿烟拿酒不肯像原来那般给钱,接着就是风声四齐,工商消防甚至还有计生办的都放话要他好看,特别是那计生办的主任,平日里没事干就来送个计生用品想着通过他的路子走走上面领导的,如今居然说要给他结扎,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可这些老爷,也不都是计生办主任这种没有办法的货色,他们平日里拿烟拿酒不给钱惯了,如今一旦给了钱反倒觉得被人打了脸,仅仅一个工商就是足够他倾家荡产的了,为了这件事,他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办法,这些老爷们在这里吃吃喝喝,账目什么的他都是清楚的,一个县太爷每年几万块块钱居然敢一天半条中华,这不是有问题又是什么,他有这账目,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总比任人鱼肉要好吧,这个主意,就像毒药一样不停的诱惑着他,虽然明知道是一杯毒酒,然而,很多时候,含着笑或者泪饮下毒酒,然后接着走下去却是大多数人唯一的选择。于是乎,李撞这样一句话,就带给了他无限的希望,他兴奋的挥舞着拳头,眼睛里一下子就有了光彩,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我跟你走!”
“这边请。”李撞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向着远处的贺旗和朱九九做了个手势,带着这张中百就慢慢的走向了城东那一杯白水都要五十块钱的高级咖啡馆,至于剩下的事情,那就交给自己那位朋友吧。
“他怎么笑的那么得意。”虽然隔得很远,但朱九九却还是看到了李撞脸上的微笑,不由的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李撞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总要找个机会弄死他。”
“他可是很惜命的人,你可知道他那行李箱里都是带了什么?”贺旗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笑道:“除了些比你还多的护肤养颜之外,还有不少大补的东西,那一天我不小心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吃惊,我这位朋友还是那样,爱惜自己啊。”
“原来也是这样吗?”朱九九脸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那远去的李撞,突然觉得有些愤怒,李撞这个人长的一副潇洒模样,本来就让她不爽,如今居然还听到了那样的消息,一个比女人还会打扮的男人,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原来他可没这么多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不过,还是惜命的,如今却是变本加厉了,所以,我愿意继续做他的朋友。”贺旗眯了眯眼睛,淡淡的笑道:“做到这个地步,就不仅仅是惜命这么简单了,他的心里多了许多放不下的东西,有了负担的人可是走不远的,我这位朋友,虽然有些自信,可人往往是看不清自己的,他变了,变的已经不需要我去担心什么,这样的朋友,相信没有人是会不喜欢的。”
“你倒是看得开,总有一天,你们还是要翻脸的,就像是他上次对你做的那样,不过这一次,风水轮流转,总该到我了吧。”朱九九冷笑一声,伸出一双白玉般的秀手,对着阳光轻轻的摆动了几下,眯着眼睛说道:“真想看看,他用心保养的身体,是怎样的感觉啊。”
“这样可是会吓坏小朋友的。”贺旗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心中不知道该对朱九九说什么好,最炙热的爱恋便是仇恨,这种仇恨在感情存在的时候变会化作刀与剑去斩向那外在的敌人,想到这里,贺旗突然觉得,当初家里那位老先生将朱九九送到自己的身边,或许还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热死了,要擦擦汗。”就在贺旗还没来得及去多想些什么的时候,朱九九却已经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路边的一家小店,掏出五块钱就买了一包纸巾回来,像个小姑娘一样先对贺旗做了个鬼脸,然后便掏出一张纸巾来,笑眯眯的帮贺旗擦着汗说道:“这样热的天气,你可不要生病了。”
“真是个傻孩子。”贺旗心中有些温暖,那些心底的话再一次的深深掩埋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朱九九的眼睛却瞪大了起来,盯着手里的纸巾脸色变的有些古怪起来。
“不是吧,这种小地方也有这个。”只听朱九九怪叫了一声,突的从纸巾包里掏出一张小卡片,念道:“恭喜您参加心相印客户回报活动获得三等奖十元钱。”
“好像小了点。”贺旗看了一眼那小卡片,也觉得有些好笑,在许多城市都有这样的中奖局面,无非就是在地上捡到一张精致卡片,刮开之后便是大奖和电话,如果欣喜若狂的去打那电话,很不幸的就要去给人家汇些钱然后回家被老婆抽耳光了,但那些局面里的奖项可都是大的让人动心,写个三五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骗子,如今这个,只有十块钱,那是要闹哪样啊?
“反正是白得的,找店主兑换就行了,也不用打什么电话去汇钱。”朱九九自然也明白贺旗的打算,笑了他一声,就又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那小店那里,将手中的卡片往柜台上一拍,笑道:“老板,中奖了,给钱吧。”
“哎呀,姑娘,你好运气啊。”老板是个脑袋上绑着白毛巾的老头,先夸了一句朱九九的漂亮然后摸摸钱柜,就掏出一张一百的,陪着笑说道:“姑娘,刚才我儿子把零钱都收了去换了,一张一百的,你帮帮忙,找找钱吧。”
“啊,这样啊。”朱九九翘翘嘴巴,却也没用多想,这白毛巾老头看着就是个朴实的陕北老农,一点都不像有坏心眼的样子,更何况,朱九九接过那张百元大钞的时候,也的确捏了捏,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便打算翻开钱包给他找找钱,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就从一边伸了过来,一把就抢过了朱九九手里的百元大钞,猴子般的就溜到了一边,朱九九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却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调皮孩子正得意洋洋的拿着那张钞票冲着她鬼笑,一边笑一边还叫道:“棒棒糖,棒棒糖,买棒棒糖就还给你!”
第六章 工商执法
“臭小子,打不死你!”这调皮小猴子还没得意多久,就被那窜出来的白毛巾老汉一把捏住了脖子,先是屁股上啪啪两下,然后手里的钱也被老汉抢了回去,不由的委屈万分,哇哇的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没关系的,姐姐买给你。”朱九九倒也没觉得这小孩子有多可恶,小朋友如果不调皮那就不好玩了,所以母性大发的朱九九很是大方的拍出一个钢镚来对那老汉说道:“棒棒糖,算我的了!”[.www.uu234.net]
“哎呀,姑娘,是我老汉对不住你啊。”那老汉一脸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先把那一百递给了朱九九,这才说道:“这是我那个小孙子,皮惯了,你别介意,别介意啊。”
“是啊,你的确对不住她。”就在朱九九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一百块钱的时候,贺旗却笑着接过了那张钞票,淡淡的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前面那一张。”
“好你个老兔子!”朱九九微微一愣,就愤怒的瞪大了眼睛,她跟了贺旗这么久,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得意,觉得平常的小局面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然而刚才那小孩子突然插了这么一手之后,她居然就大意了,贺旗既然出来说话,那不用猜也知道如今这百元大钞已经被掉调包了,或许是那个小孩子干的好事,或许是那白毛巾老汉去捉小孩子的时候动的手脚,但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朱九九很不幸的被坑了一把的结局,这种事情,实在丢脸啊!
“误会,都是误会啊,我是怕这小子手脏才换了一张啊!”白毛巾老汉倒也是个有经验的,脸上也就慌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一脸忠厚老实人特有的恐慌带着哭腔叫道:“姑娘,我赔你,我赔你还不行吗?”
“赔,给我一百万!”
朱九九正在愤怒的时候,这女人愤怒起来就是比天还大的麻烦,说话自然也不会怎么理智,一句话就把那老汉说的快哭起来了,冤叫道:“我,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那你帮我做件事,我就绕了你。”朱九九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李撞,不由的坏笑了起来,先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贺旗,这才对那白毛巾老汉说道:“过一会,有个穿西装的假正经要从你这里路过,你就抓住他,说他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要是不肯给钱,你便叫人抓他坐牢,至于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吧,那家伙,长的不错,你肯定能认出来的。”
“这,这,这不好吧。”白毛巾老汉愣了半晌,满脸的不解,可朱九九眼睛一瞪他就怕了,兴国县说大也不大,他也是看准了朱九九是个外地人打扮才敢骗上这么一次的,在陕北这种传统的老地方,大家对名声看的还是很重的,更何况他这把年纪了也不想被乡亲们指着脊梁骂个为老不尊,赶忙点着头说道:“我,我干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朱九九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间,见贺旗一脸无可奈何的愣在那里,不由的开心起来,拍了拍贺旗的肩膀,笑道:“好了,干活了,晚了张德利就要晒死了。”
这个插曲伴着夏日里的风轻轻的飘过之后,紧接着的就是张德利充满幽怨的眼神,他和张有在这大太阳下面晒了半天,那辆破面包将将的就要报废,空调什么的是想也不用想,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拿着个破杂志扇来扇去,这一下子见到贺旗就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就叫道:“你他娘再晚来一会,就能吃烤老子了!”
“开始吧。”面对着张德利的幽怨,贺旗也只是一笑而过,从心底,他对张德利是有很不错的好感的,然而从一开始,张德利的路就注定充满了荆棘和不幸,所以,他也只是觉得,如今张德利这样子,到也不错。
“走了,走了。”张德利等的就是这一场开始,扔了手里那破杂志就跳到了车上,等着贺旗他们上了车之后,就发动了那小面包,一脚油门直奔向了张中百那烟酒铺子。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朱九九也就发了这么一声叹,他们坐着的那辆小面包就一个急刹停在了张中百的那烟酒铺子门口,兴国县的确不大,但从他们停车等待的那地方到烟酒铺子开车也要个五分钟,然而张德利似乎是等的太久,居然一句话的功夫就冲刺到了那里,不等朱九九从那阵急刹中反应过来,张德利就歪带着帽子,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张嘴就嚷道:“张中百呢,张中百给我出来!”
“老板不在,大哥你有啥事啊?”张德利这嚣张的模样着实吓唬了店里的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有些大的就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然而她这一站起来不要紧,就看到了跟在张德利后面的三个工商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这局面吓得她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工商执法!”如今的贺旗自然也换上了那一身黑皮,脸上招牌般的笑容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凶气,恶狠狠的就把盖着手里那花了一百块钱刻出来的萝卜章的文件拍在了桌子上,大声说道:“张中百涉嫌走私卖私,今天我们就是来查封的,他人在哪里,快点交出来,藏匿嫌疑人是要判刑的!”
“啊!”贺旗这个大帽子吓的两个小姑娘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们虽然只是打工的,可也知道自己这老板似乎是个挺大胆的人,老是做些违法的事情,加上最近张中百在店里愁眉苦脸,偶尔也说了几句上面要整治他的话,这个先入为主的心里恰逢其时的就在这时候吓坏了她们,只见她们身子颤颤的摇着头,带着哭腔说道:“他,他和人谈事情去了,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把赃物给我搬上去!”贺旗冷冷的皱了皱眉头,一挥手张德利他们三个就卷着袖子一起扑了上去,其中那个带头的,正是知根知底的张有,他跟着张中百混了一阵子,对于他这里东西的价值最是清楚,二话不说,先挑了许多即真又贵的烟酒一箱箱的装进了车里,与此同时,贺旗也拿出了个小本子,冲着那两个小姑娘说道:“来,你们坐下,说说你们知道的情况,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
十分钟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对于贺旗他们来说,十分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张中百那一百多平装了几十万货物的烟酒店就被他们搬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很用心很专业的贴了一张封条,留两个吓得魂不守舍的小姑娘在外面颤颤发抖,而对于李撞来说,就有些很漫长了,他带着这张中百慢慢的去了茶馆之后,就是一番胡天胡地的胡扯,先说领导在处理很重要的事情,用这个稳住他之后,李撞的日子就难过的很了,张中百千方百计的就想着先套出这领导的底细然后才好说话,可李撞哪里知道,云里雾里说的嘴巴都干了,好不容易等到贺旗发了成功的短信之后,就赶紧推说要去洗手和马成空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然而,这还没完。
“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给我一万块钱我就不叫人!”话说这白毛巾老汉虽然骗些人,可本质上还是实在的,答应了朱九九之后,生怕她不满意,巴巴的就等在了路边,左等右等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一看就是那个长得不错的家伙,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叫了起来,这一叫李撞还没说什么的时候,马成空这个装傻装惯的就下意识的摇着头叫道:“不是我,不是我,你认错了!”
“那肯定是你啊!”白毛巾老汉一愣,旋即就明白过来这家伙还真是像那女孩说的那样做了坏事,心里变更加大胆了一些,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管,你不给钱,我就叫人了。”
“咋了,咋了?”白毛巾老汉这么一叫,声音又大了许多,中国人都喜欢看个热闹,小地方更是如此,加上李撞是个外乡人的样子,本乡本土的自然是帮自己人,几个路人就围了过来,有的还卷了袖子叫道:“欺负我们兴国县的人是不是皮痒了!”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李撞听的莫名其妙,被拦住的也莫名其妙,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就在这么一个初来驾到的地方就被一个老汉抓住了把柄,他这一路上可是小心的很,对于贺旗这个所谓的朋友,他的心中可是没有一点信任的,所以这一路上,他早就留意过周围的人物,实实在在的是没有看到这么一个老汉啊。
“怎么办?”见着人一多,马成空也有点着急了,他装傻装惯了那是不假,可毕竟也不是真傻,知道再这么下去就要完蛋,急忙忙的就看向了李撞。
“还能怎么办,跑吧。”李撞苦笑一声,然后撒开脚丫子便大步踏在了这夕阳的光辉下,那里,直通黑暗的夜,正像,那末路一般。
第七章 你怎么了
李撞这般落魄的奔跑了一阵,总算找了个机会甩掉了几个不知道为什么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伙子,等着他满头大汗的回到几人约定的集合点之后,正打算说说今天这一遭没由来的遭遇之时,就看到了朱九九脸上的怪笑和贺旗很是无奈的表情,他在这大夏天里穿身西装本来就是不合时宜之极,早先的时候,靠着股子潇洒劲倒也没人会觉得怪异,然而这么一段奔跑,可当真是要了他的小命,头发乱了不说,一身纯黑的西装上也都是尘土和褶子,汗水湿了衬衫的领子,露出一种斑黄的色泽,正是十足的狼狈模样,朱九九这么一笑,他就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和一个女孩说些什么,所以也只好自嘲的笑了笑,对着贺旗说道:“好久不见,便有这么一份大礼,叫我怎么好意思啊。”
“小孩子调皮些,不要放在心里。”贺旗笑了笑,递给李撞一瓶冰水,将话题一转,指了指身后那辆小面包车说道:“这一次的收获倒是不小,记得你爱喝几杯红酒,里面的好酒,倒也有些。”
“算了吧,这些东西,带不走的。”李撞看了一眼那小面包车里堆的满满的烟酒,耸了耸肩,有些惋惜的摇头说道:“真是可惜了,看得见拿不走,十几万的东西…”
“怎么拿不走呢?”李撞这句话一说出来,蹲在一边擦汗的张有就有些茫然了,方才的时候他还专门找了个小本子去登记这一趟的收获,香烟一类的,只是软中华就有五十多条,剩下的那些烟酒算起来不下十五万,即便折价卖了,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钱,可如今这李撞居然说带不走,还说可惜,他们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要是不想把牢底坐穿,这些东西,最好别想。”还是张德利在一边把道理说了出来,他现在就是抽着一根软中华,脚下还扔了不少烟头,只是这些烟头和往日里大家看见的那些却有些不一样,一多半都是剩下半根的,他砸吧砸吧嘴巴,把手里那半根扔到了脚下,踩了几脚,然后说道:“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地方,这么多东西怎么出手?先不说有没有这样有财力的买家,就是有,他敢要吗?就算是他敢要,万一地方上的警察顺藤摸瓜,问出了咱们这几个动手的,咱们要往哪里跑,况且咱们时间上也不充裕,张中百现在估计都已经去工商局叫冤了,两边一对就知道咱们是假冒了,这兴国县就这么大,他一报警,警察不用半天就能找到咱们,所以啊,你还是别指望这笔横财了,留着命才是正经。”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张有又急又气,他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张德利如此浪费,一根烟抽两口就扔了,还拿了瓶五粮液洗手,美其名曰咱也奢侈一把,这哪里是奢侈,明明就是早就知道这一趟是白干找齐呢!
“我们有大买卖要干,为了这点钱冒险不值!”张德利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朱九九和贺旗站的地方,说道:“说要干的是他们,至于为什么,我可不知道!”
“这么多钱,不要是不是太可惜了。”朱九九起初倒真是看上了这条财路,她是个财迷的姑娘,看到钱就想拿,刚才她不说话也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想到怎么收场而感到尴尬,如今张有一脸期盼的盯着她,她也不好继续沉默了,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贺旗,拽着他的衣角就小声说道:“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藏起来,慢慢出手?”
“他要是愿意也没什么。”朱九九这个主意落在李撞耳朵里之后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说道:“地方小了,消息就没那么隐蔽,他隔三差五就能拿出点烟酒来换钱,这个办法虽然听着不错,可那也只是在大城市里人海茫茫才有这样的机会,小地方藏不住消息,待上几天,还是个被抓进去的结局,人的路,可是自己选的。”
“只是,你为什么会同意呢?”李撞拍了拍脸色苍白的张有,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缓缓的对着贺旗笑了起来,说道:“我们都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
“我是想要看看,我们的先生到底安排了什么在路上。”贺旗微微一笑,看向了脸色木然的张有,淡淡的说道:“他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待的住的,我们两个朋友许久未见,见面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连我们自己都有些期盼,更何况是他那种好奇的人,总要找些事情,让我们忙碌一些吧。”
“就是他吗?”李撞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他有些愕然,但他所知道的那个老家伙还真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几乎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如果说有一个标准的话,那恐怕也正是贺旗所说的那样,他对这世界充满好奇,如果这世界满足不了他的好奇,那么,他就要去改变这个世界,还有组成这世界的人。
“我怎么了?”这时候张有终于意识到这几个人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满脸茫然的看了看李撞,然后看了看贺旗,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什么先生不先生的,你们在说什么?”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贺旗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多,这不过是一场试探,他并不相信张有是如此偶然的就走入了他们之中,这世上没有巧合,有的只是精心布局,巧妙设计的结果,所以虽然在张有追上他们的那一刻,贺旗就已经在怀疑他的身份,至于是否是那一位埋下的种子,就要看,他的选择了,所以,他淡淡的对着张有说道:“你在兴国县做了这案子之后,怕是待不下去了,即便我们做的小心,可这世上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买卖,或许这路上便有人看到了你的样子,我们几个四海为家,这种小案子他们也不会费些力气满世界的去找我们几个,只是你,要怎么选呢?”
“我,我能跟着你们吗?”张有极为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小面包里的烟酒,低着头琢磨了半天,讪讪的搓着手说道:“前一阵子,我就在兴国坏了名声,要是张中百出了事,我也跑不了,我想回来干他一笔,一是出口气,二就是想着弄笔钱远走高飞,找个地方待着,可我这本事,也不怎么好,跟着你们,学习学习行吗?你们要做个大买卖,我就算帮不上忙,打个杂也可以啊!”
“这兴国是不能待了,我们要去大名打探消息,除了这兴国,大名附近,还有什么地方是能住几天的吗?”贺旗心里叹了一声果然,要是这张有拿了烟酒分道扬镳,那也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而已,但继续跟下去,便说明了许多问题,家里的那一位或许早就在这一路上安排了许多节目,想要看看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果是这个剧本,那么,张有,就是其中的引子,兴国的这一场局面,也只是预热的前的戏而已,真正的好戏,可是永远在最后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问张有这个问题,也只是个性使然,对于游戏,贺旗是从来不会拒绝的,这是一种征服的乐趣,何况,他也很想看看,那一位闲不住的先生,到底埋下了什么样的种子,又在这大西北开出了怎样的花朵。
“我知道有个地方。”张有见贺旗肯带着他,不由的精神一振,抬起头来说道:“大名县三面环水,就和兴国接壤,可那三面也不全是水,周围有几个村子,靠的很近,我那有个老舅,他最会做人,只要给点钱,什么事情都敢担当,而且他自己住在山坳里,周围也没什么人,咱们几个陌生面孔去了当地也没什么人能发现,他那里到大名县,也不过是一座小土包子山这么远的距离,咱们过去,也是方便,中间有条小路,走上一个小时就是大名,而且那地方偏远,那条小路也没人知道,放心好了!”
“你那老舅,恐怕混的不太好吧。”张有这番话说的虽然大气,可朱九九越听越觉得不对,不由的奇道:“自己一个人住,给钱就肯办事,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什么都干过。”张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将话锋一转,指着那些烟酒有些不舍的说道:“这些东西,怎么办?”
“我想带你看看这世间的人心,还有他所要保护的弱者,虽然他曾经种下了许多种子去屏蔽世间的光明,可那个人最后要守护的还是这世间的弱者,只可惜,这世间的弱者并不需要他的守护,我记得,从兴国去市里有一段公路,那附近很是有几个村子,不妨,就去那里走一趟吧。”贺旗笑了笑,这样建议道。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不懂。”张有愣愣的满脸都是茫然,只是朱九九却似乎看到了他的手指轻轻的颤了一下,这个发现,让她皱起了眉头,嘴唇动动,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第八章 你很奇怪
当小面包再一次的驶上大路的时候,车体上的那些涂改再一次的变了花样,上面的工商执法四个大字被一张张德利搞来的商贸宣传画遮了个严严实实,几人在张有的指引下,从小路出了县城,直奔那附近的几个村子而去,张有虽然嘴上一直在问着贺旗的打算,然而他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了一句:“反正都是顺路,做些事情也总好过无趣的旅途。”
“他来过我们这地方?”这一句话让张有有些费解,贺旗上了车之后就颇有兴趣的打量着沿途的风光,时不时的还会问他几句这地方的风土人情,这分明就是个外来人的样子,然而他又是怎么知道顺着这条紧邻着村庄的国道再往北这么一阵子就是自己老舅那地方的。
“别说是他,你那么说了几句,连我都知道该往哪走了。”张德利不屑的白了一眼张有,不无讥讽的说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今天的,做咱们这一行的,到了陌生的地方,就算是没个仔细的认识,至少大体的方位还是要弄弄明白的,这附近有什么村子庄子,我都能说上几个,你拿着手机是干什么的,上个网什么都有,不光如此,连风评都能搞出来,就拿前面那几个什么张家庄,李家村之类的地方来说,据说是民风淳朴,乐善好施,不过啊,这家伙可是不信什么民风淳朴的。”
“那边的人是很不错啊。”张有愣了一下,脸上居然有了些温情的笑意,颇为奇怪的看了一眼贺旗,不由自主的说道:“那几个地方我原来也去过几次,厂里的车陷到路上了,打声招呼就来很多人帮忙,给烟也不抽,就说庄户人家不兴这个,热情的很啊,还有一次,我下乡收货,扭伤了脚脖子,肿的和个馒头一样动也不能动,两个路过的大爷二话不说,扛起我来就给送回了县里,好人,好人啊…”
“温情的感动,也只能发生在没有面对诱惑的时候,他们无所求于你,不过是你所能带来的价值并不值得他们去冒险罢了,面对一个钢镚的时候,或许有很多人视而不见,甚至还会好心的去问问是谁掉出了这一块钱,然而当这钢镚的价值翻滚到百倍千倍的时候,发生的则会是完全不同的故事。”贺旗笑了笑,继续说道:“人们会争先恐后的放下他们曾经在一块钱面前所努力维系的尊严与原则,甚至会将它看做一文不值的虚伪而去讥讽,那种抢破了头的景象,你很快就可以看到。”
“不会吧。”张有愣了愣,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几次来这几个村子,公务也好,私人乡下走走也好,遇见的都是有着淳朴笑容的村民,出了事情也不像报纸上报道的那些沿海地方一样没有担当,那些村民帮忙可是从不求回报的,上一次的时候,他掏出五十块钱来想谢谢那两个老汉,可人家眼睛一瞪,转身就走,要不是他一瘸一拐的给人家劝了回来,那场面不知道有多尴尬,所以他忍不住就把这件事说了,然而说完之后,就看到这几个人脸上极为古怪的笑。
“后来呢,你怎么谢的人家?”朱九九这时候就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张有似乎有点不灵光,心里即有些开心又有些不解,开心的是如果这个家伙真的是家里那位老爷子找来引他们入局的,那这个局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局面好不好,说到底还是要看什么人在前台幕后操纵着,莎士比亚的大剧本要是扔给一个新手,那也是要挨观众狗血喷头的大骂一阵的,不解的是,这家伙之前那点小动作,的确是说明他有问题的,如果这问题不是出在那老爷子身上,那又是在哪里,在张有突然出现的问题上,她也很是赞同贺旗那句话的,这世上没有巧合,有的只是精心布局,巧妙设计的结果,那些突然走进你生活中的人,或许早就在一侧悄悄的看着你很久了。
“后来,后来我就请他们吃饭,然后大家还挺开心的喝了几瓶酒,聊了聊乡间的趣闻,大爷还说了,下次去,让我找他们,家里的棒子面什么的新鲜的很,随便拿。”张有下意识的就这么说了一句,然而这句话才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他倒是真的去找过他们一次,那时候他想着讨好个领导,觉得送烟送酒没什么新意,就想找点新鲜的农产品,可去了人家那里之后,大爷倒是很客气,上来就说别人买都是二十一斤,他这个朋友拿五块钱意思意思就行了,他哪里好意思沾这个便宜,乱七八糟的东西买回来之后仔细一算,多花了一百多,想到这里,他脸上那点温情的笑容就僵住了,只是喃喃的说道:“反正,是要比别的地方的大多数人要好的。”
“吃这么一顿饭,喝这么几瓶酒,也要几百块吧。”朱九九嘲讽的白了张有一眼,冷冷的说道:“这世上,也只有你这种傻子会上当,如果这叫淳朴,那我们这些人简直就是大大的良民了。”
“不过是些人情世故上的讲究,免不了的。”贺旗这时候一句话就帮张有解了围,他本来还有些尴尬,可听贺旗一说,顿时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中国这个地方很多时候大家是不愿意要钱的,你帮人办了事要是收钱那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请人吃个饭才是正经,即交流了感情又把感谢的意思送到,别管是乡下还是城里,大家可不都是这么来的吗,然而贺旗下面一句话却让张有再一次的尴尬起来,只见他微微一笑,缓缓的说道:“然而,这样的世故,却已经不是淳朴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人生下来之后,就在不断的从同伴身上去掠夺可以成长的补给,同床的双胞胎尚且还要争夺母亲的奶的水,更何况是成长起来的大人,所以最淳朴的人性说到底倒不如用最自私的本性来形容,将淳朴作为面具,本身,就是自私的表现啊。”
“这个,这个,总要看看才知道。”张有被贺旗这番话说的有些发晕,他虽然做过一个县里的国企干部,但这种事情平日哪里会去多想,他只是本能的去追随着,判断着,所相信的,也只有能够看到的那些,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语气没了刚才的慌乱和尴尬,反倒多了一份坚持,认真的说道:“你不能总觉得人是坏的,这世上也有好人,只不过是你没见过所以对大家都失望了而已,总有人愿意心安理得的做好事的!”
“你没见过我,怎么会知道我见过什么人?”贺旗玩味的看了一眼张有,摇摇头,说道:“你遇见怎样的人,就会变成怎样的人,你遇见黑暗的他,就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光明,你约见光明的他,就会觉得这世上不可能有黑暗,可是我,却见过不同的他,那个,你所未见的他。”
“你又在说啥,能不能说点我懂的?”张有愕然瞪大了眼睛,很是茫然的看了看贺旗,见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古怪,转头一看张德利和朱九九也是那样的看着自己,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叫道:“咋了,咋了,都看我干什么,他说这些不懂的你们不问他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写字!”
“张有,你很奇怪。”朱九九静静的看着慌手慌脚的张有,很认真的对他说道:“你有过不错的生活,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可以衣食无忧,在这县城里也算是上上之选,可你却放弃了那种生活,心甘情愿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从光明的大道到看不到前路朝不保夕的曲径,能够做出这样的选择,我想你一定可以给我们一个理由,至于改组失业这样的话,或许就不必说了,我们走到一个地方,就会尽最大可能的去明白那里的风土人情宽街窄巷,对于不知名的伙伴,我们也会想办法去发现他到来的原因,如你这般面貌的人,在兴国县的确有这么一个,只不过他的名字叫张全德,七年前莫名的放弃了大号的前途不知所踪,再一次的出现之后,就变成了没人认识的张有,可走过的路都是会留下痕迹的,有些人忘了你,可有些人,还是记得你眉尖上的那颗痣,张有,我们把你放在这里的几个小时里,并不是单单的坐在茶楼里那样简单,关于兴国,关于张中百,关于你,我们都找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能够让你放弃这一切选择这种道路的,难道,不是那个人吗?”
“谁愿意在这山沟里过一辈子。”张有沉默了半晌,摇摇头,自嘲的说道:“当年我做那个厂长助理,的确是风光无比,可有一次出差到了上海,看到那花花世界,我的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那时候,我就想,这一个月几百块钱的日子,我是再也不要过了,那时候,我那个多年不见的舅舅,就找到了我…”
第九章 黄老舅
张有这多年不见的舅舅姓黄,至于是黄什么,张有也不知道,早些年的时候这舅舅就在外面讨生活,三五年见一次也是正常,那时候张有还小,见了面哪里会去问舅舅叫什么,小孩子见了舅舅哪有有名有姓的喊一声的,还不是一句舅舅了事,要是指名道姓的这么来一句,那等着的就是巴掌了,张有从上海回来的时候,他这老舅也不知怎的就突然跑来找他,神神秘秘的说有一件大买卖,非他这外甥帮忙不能成事,还说事成之后,他们这两个爷们就能很舒服的过一辈子了,张有一听,挣扎了半天,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拼一把,他爹娘过世的早,这舅舅就是左近最近的一个人,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这老舅也不会没事过来坑他这个没什么大钱的外甥,那时候他脑子里都是上海繁华的风物,脑袋一热,就跟着黄老舅去了那小山村。
张有一张嘴就是黄老舅这倒让朱九九愣了一阵子,她本来以为这个张有本事稀松平常,底细又是被查了出来,是时候老老实实的交代了,结果一交代却把自己老舅说出来了,这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贺旗,却见到贺旗脸上还是挂着那招牌一样的淡淡微笑,心中才稍稍的放心了些,转头在看李撞的时候,就开始有些明白他们这两个人心里的打算了,李撞脸上的那种笑,分明就是在听故事的意思,似乎是想看看这张有能编造出什么经历来,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朱九九就笑眯眯的问道:“这山里又能有什么好财路,还不是挖坟盗墓,你们陕北虽然比不上河南那种地方满地都是帝王将相的陵墓,可地下的好东西也是着实不少,我听人说干这种事情最损阴德,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同伙埋在地下做个死鬼,所以都是舅舅和外甥搭伙,你们两个不是做这个买卖的吧?”
“这附近又没什么好风水的地方,我住了这么多年,也没听老辈的说这有什么好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去干那个,就是我老舅住的那个大钱山,也只是空有个名字而已,有好事的去山里找个坟头挖下去,除了骨头,还是骨头。”张有摇摇头,很无辜的说道:“我做的是很正经的事业好不好,大钱山这边有种小野羊羔,长的极快,肉质又好,几个月就能拿出去卖,西安那边的有钱人,就喜欢这种野物,我那老舅在西安认识了不少老板,其中有一个就说这生意能做,他找我,就是去养羊的!”
“这个能赚得到什么钱?”朱九九一听就觉得无趣到了家,现在流行的就是个盗墓,大把的风险大把的金银,江湖儿女可不就好这么一口吗,可养山羊那算什么,又能赚到多少钱?
“可是赚大了啊!”朱九九这么不屑的一声冷哼张有当然听的清楚,可他却是一点都没有生气愤怒的样子,一提起他干过的这个事业,脸上就绽放出了极为耀眼的光亮神色,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小羊羔从养起来到上市,最多三个月,吃的是大钱山的草,睡的是大钱山的地,投进去三十块钱,一转手就是三百,养了一年,我就去上海风光了一圈,那日子,真是有滋有味,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是不是后来出了什么人物看上了你这条财路跟霸占了过去?”朱九九听的正入神,张有一停顿,她就自动的脑补了一下,这种故事,难道不应该就是这个套路吗?先是赚到了钱,然后被人坑害背井离乡,最后带着天兵天将回来报仇。
“可惜我那老舅为人太好,自己发了财还想着村里的人,大家都做这个项目,山上那点草就不够用了,火了这么一阵子之后大家也做不下去了。”张有神色有些尴尬的这么轻描淡写了一句,事情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但他总觉得这世上的人不都是坏的,就像养山羊这件事,大家也是想着从这黄土里爬出来好生过日子,开始的时候,谁也没坏心眼啊。
“哪有这么简单?”朱九九一脸不相信的摇了摇小脑袋,眼睛转了转,就接了下去:“肯定是村里的人见你们发了财都眼红,争相恐后的去养羊,这人一多,出产的也就多了,供货大于需求,就是买家挑你们卖家,这大山沟里的人又有什么见识,还不是争着降价抢买主,降着降着,大家都赚不到钱了一起赔本呗。你说这地方民风淳朴,我看也就是那么回事,还是贺旗说的对,一块钱的时候大家就发扬风格,等着一百块钱的时候就不要脸了。”
“大家乡里乡亲的,哪能互相拆台…”张有脸色有些难看的跺了跺脚,只是那反驳的声音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起先的时候,我们也觉得这不是坏事,大家一起发财致富有什么不好,人家上门收东西,也是我们两个带着他们,可到了后来,山上的草就被羊啃光了,陕北本来就没多少植被,光秃秃的一座山一下雨就连泥带石头的往山下面滚,田地房屋什么的都有损失,村里的人就开始有怪话说了出来,说要不是我们两个带头,他们的风水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到了后来,就有人上门要钱,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人性本来就是如此,愚民们不肯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就将希望放在了别人身上,当有人肯带着他们站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将这人当做英雄一般的请上神坛,然而,当这希望破灭的时候,他们就会用弑父仇人一般的目光去诅咒甚至去毁灭曾经他们心中的英雄,这就是可悲的人性啊。”贺旗叹息了一句,然后指着窗外那近在眼前的村庄说道:“这里,也是如此,人性,从未改变,所以,那些弱者所需要的守护,最好,永不到来。”
“随便你怎么说吧,你说的那些话我不懂,我就想着弄点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张有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瘫坐在车座上抱着脑袋,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吐出这么一句极为落寂的话来。
“那下面的活还干吗?”见这张有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朱九九心中觉得贺旗的话也说的差不多到位了,这张有如果真是家里那位老爷子调教出来的弟子,从他一开始说话的作态来看,或许是个心里极为赞同老爷子那种守护天下弱者说法的,起初她朱九九也是这么个念头,觉得既然有了本事,那就该尽点责任,有些担当,而不是做恶,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在贺旗身边久了,也渐渐的改变了看法,更何况这世上的道理还有一句爱屋及乌,女人是感性而非理性的,感性到如果真的喜欢了,即便那是错的,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为那个心中的他去努力,朱九九如今就是这么个心态,她渐渐的开始觉得贺旗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他曾经微笑着说过的那样,是永远正确的,张有这番模样,对于朱九九来说,也算得上一场胜利,老爷子那些话,她如今一点都不认同,愚民有什么好守护的?
“总不能带着这些烟酒招摇过市吧?”贺旗笑着点了点头,他们从兴国出来也有半个钟头,足够那张中百反应过来然后去做一点事情,这些东西虽然值钱,可如今也只是拖累,目标太大,走到哪里都是扎眼的很,所以贺旗示意张德利将车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便指着远处那已经开始成熟的麦田说道:“如今这春小麦已经熟的差不多了,天干物燥,正是起火的好时候,我们不妨,就在这里做些文章吧。”
“有些可惜啊。”李撞抬起头来顺着贺旗的目光望向了那一望无际的田野,这正是夏末的好时候,虽然太阳毒辣的让人像被无数的火球包围着,可田野里的气息却是欣欣向荣,陕北这地方哭喊,不能像华北那样种个冬小麦等着六月天还不是太热的时候就去收获,唯一能扎根的也只是这顽强的春小麦,春天种下,八月末便能收获,如今的这田野,已经不是春天翠绿悠然的喜人样子,成熟的小麦渐渐的转了黄色,那密密麻麻的麦穗上挂着的都是饱满的果实,百亩良田的收获,想必也是喜人的吧,只是这些东西,马上,就要灰飞烟灭变成许多泪水了,想到这里,李撞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贺旗,轻声的问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对于这世上唯一的义务,就是在任何我认为对的时候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更何况,很快,你就会发现,这些东西,在他们的主人心中,并不是什么可以去惋惜的,有一块钱的时候,我要夺走,他们自然会和我拼命,可如果我舍弃了自己身边的金山银山去抢那一块钱,他们或许还会希望我多抢几次。”贺旗笑了笑,淡淡的说道:“这便是人性啊。”
第十章 火
火,炙热的火,带着吞噬一切的浓烟与热烈随着那夏天的风席卷了田间,这是下午四点钟的王家庄,忙碌了一日的村民也不过刚刚回到家里喝了一碗凉白开就被一阵急促的锣声惊掉了手中的瓷碗,夏日里的农村最忌讳的便是这野火,天干物燥,太阳毒热,麦田里又不怎么透气,一个不小心这半年的收成就会化作灰烬,既然是乡亲,便有个守望相助的义务,这一阵急促的锣声之后,小小的村庄里便涌出了无数的身形,他们手里或拎着桶,或端着盆,也有举着农具想要铲土灭火的,虽然手里的家伙不一,但大家的心情却是一样,这百亩良田可不是什么都市里的建筑多少有些间隔不会蔓延的太快,大家的地还不是你和我紧紧的挨着,尽了最大的可能去向这土地要一份收入,一家起了大火,大家谁都不要想着幸免!
“看看,看看,这景象。”就在村子里人声鼎沸慌乱无张的时候,满头麦穗的张德利也偷偷的从田里流了出来,如今这几人的位置当真隐蔽,就在这百亩良田东侧的一个破庙后面,张德利跑出去放了一把火之后,就从田里弯着腰偷偷跑了回来,有这半人高麦子做掩护,是谁都不会发现这真正的罪魁祸首的,即便是他脚力不错,可脸上还是黑乎乎的占了不少烟灰,只是在这些烟灰下面,却是一张极为兴奋的脸,几人看到这麦田之后,就定下了放火的主意,本来这件事是要倒霉的马成空去做,可张德利却直愣愣的抢过了这个差事,说的便是,想要爽一把,如今那席卷麦田的火龙,让这个情绪一直不对的男人找到了新的兴奋点,他拍着大腿,摇头晃脑的就在车里唱起了小曲,似乎很享受这破坏的快感。
“破罐子破摔,不像个男人!”张德利这颇为忘形的作态让朱九九有些不爽,冷冷的这么白了他一眼,然而张德利却也只是转过头来哈哈大笑了几声,旋即又去专注于他那伟大的战果去了,这一幕让朱九九又有些同情起张德利来,这么多年被人操纵着自己的生活,然后走在无法选择的道路上,如果换做是自己,或许,早就已经撑不住了,张德利虽然已经开始了他的歇斯底里,但,和许多人相比,他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他还在期盼着一场结局,而不是茫然的让波涛将自己越送越远。
“到我们出场了,再等下去,这火就要灭了。”贺旗淡淡的一笑,拍了拍张德利的肩膀示意他发动起这辆停在角落里的面包,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外面那场大火虽然有些骇人,然而村民们显然对这种意外是有些经验的,一圈隔离带渐渐的就有了个雏形,加上那田边几个正在架着水龙的男人,相信这一场火的覆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错过了这个机会,这一场辛苦,也就白费了。
“瞧好吧。”张德利乐够了,就拿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黑灰,然后将那毛巾往窗外一抛,一脚油门就将那快要报废的小面包车开上了六十迈,轰轰隆隆的就直奔着那火场而去,忙的满头大汗正在有些慌乱的村民也只是听的一声拉长的刹车音,那小面包就在火场边上停了下来,几个好事的扭头一看,就看到了五个人从小面包上跳了下来,有的手里拿着灭火器,有的则是跑向了端着水踉跄过来的女人,忙忙碌碌的样子,正是要帮忙救火的架势。
“谢谢,谢谢啊!”
没口子的谢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这些感谢让脸色有些难看的张有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劲,他的脸上终于多了些笑容,扭扭头冲着贺旗笑了笑,似乎是在说自己才是对的,似乎是在复述着那句这里村民憨实淳朴的话语,然而在这仓促之间,那呛人的烟雾却并没有让他有机会去看看贺旗的反应,很快,他就沉浸到了这一场救火之中,汗水留到了眼睛里,他摸上一把,灰尘呛到了鼻孔里,他深喘一口,力量在这一刻充盈着他的身体,让他突然有了一种存在的感觉,直到那火渐渐的消失在了这天际之间,他才身子一晃,软软的坐在了依旧有些发烫的黑色土地上喘起了粗气。
“该走了。”
就在张有依旧沉浸在这胜利的喜悦之中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男声,原本瘫软的身子也被人架了起来,他微微一愣,扭头看去却发现正是那张德利和贺旗,此时的两人虽然有些灰头土脸,可脸上却是没有半分疲倦的颜色,张有心中有些恼怒,抬了抬指尖正要让他们两个看看这精诚团结的佐证之时,余光中就看到了麦田边上那空空如也的小面包车,这一刻,他的脸色,惨白了起来,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四个字:“怎么可能?”
“你在前面忙着的时候,就有人看上了那车货,了不起啊。”张德利不无讥讽的低声说道:“咱们塞的这么满,来的时候只能靠着一边挤挤,可他们倒好,没十分钟就拿了个一干二净,我看的清清楚楚,马成空那个货长的像个农民,这一次他躲在一边,等着咱们都来救火了就套了件顺手牵羊弄来的衣服带头拿了一条烟跑了回去,有他这个榜样,那些人也不救火了,都去抢东西了,你也不看看,这火到底是怎么灭的,还不是烧的没东西可烧了!”
“怎么会这样…”张有身子晃了晃,终于看清了眼前这景象,张德利虽然有些歇斯底里,但也不是真的疯的没了理智,他选的这片麦田,左边是些大石头,这里耕种不了变留了下来,右边是几处坟包,乡下人虽然种地,可对祖宗还是不敢乱来,也是一片空场子,前面是乡间的土路,最后面却是一条小沟,正是个最理想的放火场所,火一旦烧完了这片地方就不会蔓延,他张有一门心思的扑在救火上便有些忘我,根本没留心自己周围的那些村民跑到了哪里去,他身边隐约的那几个人影说到底还是贺旗他们几个在装模作样,当然了,起先的时候也有些村民在里面忙碌着也没看见后面有车烟酒,可到了后来,见到大家都往后跑,也就发现了这个天降的财源,如是一来,这麦田却是没人管了,烧了能有多少钱,反正周围都是烧不起来的黄土,由他吧。
“看见没有,淳朴,淳朴的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埋头苦干。”张德利讥笑一声,和贺旗一起拉着张有走到了小面包那里,然后故作惊愕的愣了一下,窜上去翻了半天,然后又窜了出来,大叫道:“我的货呢,货呢?”
“没看见你有什么货啊。”硝烟散尽,大家也就没了事情,几个怀里鼓鼓的村民也只是刚刚的从小面包上窜下来,和张德利不过是一前一后的功夫,见张德利瞪着眼睛盯着自己,有个心虚的就摇着头说:“俺们路过,路过的!”
“不对,你拿了我的货,赶紧交出来!”张德利心中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呆如木鸡的张有,心道老子这做戏也要做个全套不是,索性一把抓住了那小年轻,从他腰间抽出一瓶五粮液来吼道:“这是什么?还不是你偷的!”
“怎么说话,怎么说话呢?”张德利这一凶,几个远远看热闹的村民就围了过来,嘴里叼着的正是一根根的中华,面色不善的就把张德利几人围了起来,当先的一个老头就冷笑道:“俺们王家庄从来没这种人,你说是你的,你问问他,他是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就是俺们在路边捡的,俺们自己花钱买的,乱咬舌头,小心挨揍!”
“你们讲不讲理了?”张德利嘴巴动动还不等说出什么来的时候,张有一声大吼就吓得他浑身一颤,他扭头看去,就看到张有气的浑身发颤,指着那老头愤愤的就吼道:“我们好心帮你们灭火,你们就这样报答我们吗?”
“谁叫你来灭火的啊,你没事跑来灭什么火啊,我看你的样子很可疑啊,这火要不是你放的,你跑过来干什么啊?”
“俺们可没看见你车上有东西,你开着个车来了,那车还不是好好的放在那里吗,连个油漆都没掉。”
“小看农民啊,俺不比你穷,中华五粮液的天天有,管够!”
这时候说话的人就多了,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他们压根没动过车上的东西,当然了,还有乱泼脏水的,张有原本那熏的漆黑的脸,在这些七嘴八舌中,渐渐的白了起来,许久之后,两行浑浊的泪水就这样静静的流淌了下来,露出了皮肤本来的颜色,这场景,让贺旗叹息了一声,拍了拍抱着手在一边看热闹的张德利,两人一起架着张有拉上了面包,在一阵讥讽声中,小面包车缓缓的使出了王家庄,消失在了茫茫的大路上。
第十一章 舅舅
最后一抹光明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贺旗他们也终于来到了张有那黄姓老舅所居住的山坳之中,几人从王家庄里开车出来之后先是找了个鱼塘无良的将那辆面包车推进去之后这才走了几步上了大路,在那里靠着人民币开道,几人先后搭了几辆过路的汽车,绕了半天的圈子之后这才到达了紧邻着大名县的大钱山,虽然有着汽车代步,可这种天气如此折腾下来,几人也都有些筋疲力尽,只有张有低着头一直没有说什么,见他那副丧气的模样,张德利就忍不住照着他的屁股上来了一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怂样!天又没塌下来,你管那姓贺的干什么,只要认准了,就去干,管他对错呢!”
“总要分出个对错的。”走在张有身边的贺旗微微一笑,在这漆黑的夜里,他的眸子闪闪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他静静的看着张有,缓缓的笑了起来,说道:“可是,即便是错的,对得起自己,那错的也可以是对的,是否之念,存乎一心,那一位,也常说这样的话,有机会碰见他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他这一辈子,到底是对是错,想必他就会这样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张有默然了半晌,抬起头来脸色黯然的摇头说道:“我就是觉得,人不应该是这样的,今天带头的那个老汉,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那个,那时候,他真的是个好人。”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明白我在说什么,我想说的是,对或错,对于现在的我,已经不重要了,我想看看这天下的是否在人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所以,要得到答案,并不只是说说这么简单的,我做过很多自认为对的事情,可现在,我却需要站在曾经的自己面前,去做完全不同的事情,这,便是我的决心。”贺旗笑了笑,看向了一直竖着耳朵的李撞。
“你想做什么,说给我干什么?”李撞有些尴尬的讪笑了一声,摇着头说道:“你这种人,可不是我管的了的,你做好人,那我躲得远远的,你做坏人,那我也不掺和,到底怎么样,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一老一小,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可不想挨上两下子一辈子后悔。”
“走吧,去看看前面有什么等着我们,只站在这里,可是等不到未来的。”贺旗似有深意的笑了笑,大步走向了山坳间那闪着昏黄灯光的小屋。
“神经病!”张德利骂了一句,突然来了兴致,小跑了几步就跑到了贺旗的前面,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嘿嘿的笑道:“姓贺的,都说我不如你,可今天我偏偏要走在你前面,什么叫做不如你?你还能什么都会?比如说这…”
张德利这句话说的正是得意,然而这得意也就是到此为止了,他自以为这黄土山上的小路没什么难度,所以才会扭着脑袋一边叫嚷着一边走路,可这又不是什么平整的大路,他说的正高兴的时候脚下就一个踉跄然后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等着他反应过来之后,贺旗几个已经跟了上来围着他看起了热闹,特别是朱九九,指着他就哈哈笑道:“看看,看看,得意忘形就要往坑里掉吧,真是活该!”
“这他娘的是谁啊,在路上挖坑!”张德利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摸着黑他也总算弄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原本是顺着小路一直奔前面大步行进的,可也不知道是谁丧了良心在这路上挖了个小腿深的的大坑把他坑了进去,这么一摔虽然不至于断手断脚,但也实在狼狈,他兴冲冲的本来想要说道两句贺旗来着,可如今倒好,给人看了笑话,如何不恼怒?
“是老子挖的,不服单挑啊!”这山里没什么遮挡,张德利骂的也是极为响亮顿时间就满山遍野的传了出去,可他那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就有个怨气十足的声音哄哄的从山的那一边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一盏摇摇晃晃的小灯伴着那声音晃悠晃悠的由远及近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张德利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怒气冲天的矮个子老头一手拎着棍子,一手提着个小油灯小跑着就扑了过来,大夏天的外边还穿了个羊皮小夹袄,只不过也不知道他怎么穿的,好好的白羊皮给他弄的乌七八黑油光闪亮,活像副铠甲,配上那暴怒的横眉,那架势倒还真像是来单挑的。
“老舅,老舅!”这山里突然钻出来的怪异老头愕然的贺旗李撞几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就在大家很是莫名其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时候,张有却一声喊迎了过去,原来这怪异老头,正是他那姓黄的舅舅。
“这些贼人是跟你来的吗?”黄老舅愣了一下,见是张有,却没有像常人家里亲友相见那样和善一些,反倒是眉头一挑,瞪着眼睛把那棍子高高的举了起来,指着贺旗几人就吼道:“娘的,想砍老子的树,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家伙吧!”
“老舅,你这是咋的了?”张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举着手就喊道:“这都是我的朋友,过来住几天,给钱的!”
“给钱?”这黄老舅一听最后两个字,脸上的凶气就一下子散了个精光,嘴角居然带上了笑容,棍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到身后,很是和蔼的对着满脸诧然的几个人笑道:“哎呀,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
“你,你这舅舅,没事吧…”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贺旗几个人不由的目瞪口呆,半晌还是朱九九小心翼翼的捅了捅站在他身边的张有,小声的问道:“他,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也不知道啊。”张有也很是迷茫的摇了摇头,见他那老舅倒提着棍子就走了过来,他赶紧再往后退了一步,伸着手就说道:“老舅,你,你慢点过来,你先给我说说,你这是在闹哪一出,你要不说明白了,我这就走!”
“还不是下面那些王八蛋闹的!”这位怪异的黄老舅愣了愣,随即似乎也意识到了今天晚上自己这样子有些古怪,叹息一声就说道:“我在这山上种了不少树,可山下村里那些畜牲,没事就上来砍两斧子拿回去当柴烧,我这不是出来巡山了吗,还以为你们就是来砍树的,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你怎么又改行种树了?观光旅游不搞了?”
“搞个大头鬼,山底下的那些畜牲不配合!”
“这都是在说什么呢?”所谓当局者清,旁观者迷大体上就是这样的局面吧,张有和他这个黄老舅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可贺旗他们几个就完全茫然了,朱九九本来就是个好热闹的,当下就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这破地方能搞什么观光旅游,来看荒山野岭吗?这个也能赚钱?”
“什么荒山野岭,这叫历史遗迹!”黄老舅眼睛一瞪,很不高兴的就说道:“你这姑娘懂什么,宋朝的时候这山里有个铸钱的厂子,全国的铜钱都是这里弄出来的,所以叫做大钱山,这大钱山可是财神爷赵公明的道场,那可是皇帝亲自封的,现在还有个财神庙呢,我这观光旅游,就是带着大家来拜财神,求个财运,一年少说也五六万的香火,哼哼,要不是山下那帮没远见的王八蛋,我早带着他们发起来了!”
“还是没明白…”朱九九翻了个白眼,看了一眼同样茫然的贺旗和李撞,总算有些欣慰的叹了口气,这老头子有点神经质,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虽然大体明白他是靠着香火发财,可这也就是中间截了一段的半截故事而已,前因后果都没有那算什么?
“是这样的…”张有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赶紧帮着解释了起来,原来自从他们经营小羊羔这件事失败之后,大家都赔了不少钱,这黄老舅脾气虽然怪,可心里还是装着大伙的,觉得这一次是他对不起大家,每日里想的就是怎么找个办法带着大家致富奔小康,想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这大钱山上,这大钱山也是有些历史传说的,可传说来传说去,大家也就当做了个故事,毕竟什么宋朝的铸币厂子之类的东西到现在是一点都没影子,人家有历史的地方多少还有个遗址,这里却是连毛都没有一根的。
这个苦难倒是没有难住黄老舅,说起来张有也掺和了一下子,这一老一少靠着最后一点积蓄修了个不伦不类的的财神庙,又用破专烂瓦搞了个遗址,然后这黄老舅就开始跑出去忽悠,黄老舅在西安的时候也认识了点有钱人,他就想着把这些人弄过来,可好不容易忽悠来几个人之后,下面的村民就不怎么配合了,黄老舅让他们做的也是简单,就是装做在山上挖东西的样子说找到了宋朝的铜钱,然后卖给那些老板,可就是这种事情,最后也是没有弄成。
第十二章 种树
“这事情我做的不地道,是在骗人,可拿着有钱老板的钱接济这山沟里刨食的百姓又有什么不对?”黄老舅叹息了一声,神情沮丧的低着脑袋说道:“可我这番苦心又有谁知道,村里那些人见我连庙都盖起来了,就觉得我有钱,还说什么上一次我带着他们养羊偷着黑下来不少钱,说我早就赚够了钱,黑着良心坑了他们投资,见我起了那赵公明的财神庙之后就前前后后的来要钱,我那点棺材本都扔在了那庙里,哪有钱给他们,就商量着和他们一起赚这个钱,起先都答应的很好,可到了后来,我好不容易弄来几个老板,刚刚走了个过场,他们就跑来说我要是不肯赔他们的损失,就要揭发我…唉!”
“还有这种事?”朱九九听的目瞪口呆,只觉得这里的村民也真是极品,当然了,这件事还真没什么对错,骗人虽然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可做的漂亮了别人也是没话可说的,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黄老舅心底虽然不错,可未免也太没有识人的本事,找这些人合作,哪有不失败的道理,然而黄老舅还站在这里,就有些奇怪了,要是真的把棺材本都投在了那庙里,他又哪里来的钱去安抚那些村民,所以朱九九就问了:“后来你怎么办的,给钱了吗?”
“我是一个大子都没有,他们还不信,押着我去了外面的储蓄所,查了存折这才有点相信,到了后来,逼着我写了借条,唉,早知道,就不趟这摊子浑水了,我这是何苦啊!”
黄老舅说到这里,几乎就是个老泪纵横的模样了,见到自己家老舅如此伤心,张有喉头抖了抖,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低着头陪着他叹起了气。
“好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农夫与蛇的故事虽然只是故事,可在这现实的日子里,那些冻僵的蛇便是无处不在,就像这村里的人。”听完了这故事之后,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李撞,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贺旗的,他很像看看,贺旗的决心到底是怎样的,虽然贺旗早就说过类似的话,可李撞总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的性子转的有些大,本来是个嫉恶如仇的家伙,可如今却说要做些坏事,收拾收拾原来保护过的那些人,换做是谁,都是要好好想上一番的。
“用蛇形容他们,未免太高看了这些愚民。”贺旗拍了拍低着头叹息的黄老舅,转过头来对着李撞笑了笑,淡淡的说道:“蛇总算知道要等个暖和起来的时机才去动手,可这些人辛苦一场,却是什么都没得到。”
“娘的,老子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黄老舅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你们来我这住几天没问题倒是没问题,只要给钱就行,现在我缺钱缺的很,可这地方可不是那么好住的,你们,看着给吧!”
“怎么会不好住呢?”张有愣了一下,忍不住奇道:“去年夏天我过来帮忙的时候,可是睡的很舒服啊,这小山虽然荒芜了点,可也很凉快,夏天来消暑最是舒服啊。”
“你们自己看就知道了。”黄老舅叹了口气,转身拎着那小油灯,晃晃悠悠的就带着这几个人走向了山坳处那唯一亮着灯的所在,十几分钟后,总算走到了那所谓的赵公明大庙,看着这破破烂烂的地方,朱九九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这就是你花了棺材本整治出来的大庙,做的也太像样了吧!”
“以前,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张有尴尬的看了一眼同样愕然的众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这赵公明的财神大庙盖起来的时候,张有也来帮过忙,这庙虽然不大,可气派却是有的,红砖绿瓦那只是基本,里面虽小,可该富丽堂皇的地方那是绝对富丽堂皇,门口的两个蟾蜍还是涂了金粉的,可如今倒好,一座大庙连半块瓦也没有,蟾蜍早不见了影子,财神赵公明大老爷的泥像也被砸的只剩了半个身子,外面的大门,里面的柱子,只要是能拆的都被拆了个干净,只剩一个空架子撑着这庙,如果不是夜色太黑,看不出这些剩余材料的新旧,乍一看,还真像个残存下来的古迹,不用多说,他也明白,这是谁干的了。
“你们愿意住就住吧,我这地方也就这样了。”他老舅黄先生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些破家当,朱九九心里叹息一声,觉得这老人也颇为可怜,然而黄老舅下一句话就让她有些愤怒了,只听黄老舅很认真的说道:“反正,少于一百,那是不行的。”
“你很缺钱吗?”朱九九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嘴巴一张正要指着黄老舅骂几句财迷心窍的时候贺旗却笑了笑抢在了他的前面,只是他这话可不是什么愤怒的恶语相向,声音温柔而亲切,一点火气都没有:“我们是张有的朋友,算起来也是自己人,总不能看着长辈受累,能帮的话,还是要帮上一点的。”
“我缺的很啊!”黄老舅叹了口气,指着这黑夜里看不清样子的大山说道:“大钱山已经不能待了,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我一把老骨头,哪天出了祸事,埋也就埋了,可下面的那些乡亲可是无辜的啊,我总不能拉着那百十口子老老少少给我陪葬吧!”
“老舅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张有一愣,差点就伸出手去摸摸自己这舅舅是不是天天睡在这破庙里着凉发了高烧开始乱说,这大钱山他前前后后来过这么多次,样子是一点都没变过,除了没什么大财可发之外,要是肯老实的种地,凭着一双手也能混个温饱总不至于饿死,也就是早些年大da跃进的时候大家没饭吃饿死了不少人,除了这个,他是真想不出来这种地方能有什么祸事能一下子连累一村子的人。
“这山,是不能住了。”倒是贺旗,眯着眼睛打量了打量周围,又跺了跺脚踩了踩地上的沙石然后说出了一点道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大钱山能如此的凉爽,和它的位置是分不开的,在一个风口上,一年四季都有风来风往,夏天里比外面凉快也是难免的,原来这里被植被覆盖的时候,这也是个优点,可你们养了那么多的羊,啃光了这里的草木,硬生生的把一座大山变成了荒岭之后,沙石就没了固定的根基,我听张有说,前阵子还有些泥石流下去毁了不少人家和田地,这大钱村在山水交接的地方,或许不像西北大多数的地方那样少雨,这里的山体早就被风化的极为脆弱,一脚就能把石块碾碎,如果来一场大雨,整个村子都被吞了也不是什么怪事,我说的,可对吗?”
“就是这个道理啊!”黄老舅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的说道:“这都怪我,前几年带着大家养羊,生生的就毁了一方水土,这大钱山,是个漏洞样子的地方,大家那村子就建在漏洞口上,最近一年气候就有些怪,雨是越下越大,我真是担心有一天这漏洞发了脾气,来一场毁天灭地的泥石流毁了大家这才想着办法赶紧做点事情,我这把老骨头能花什么钱,搞来的钱还不是买了树苗种下去想着能把这山稳住,一百块钱,就是十根苗子,能做不少事情啊!”
“你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给人家送柴火!”黄老舅一说这种树的事情,张德利就突然明白自己踩进去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了,那分明就是个种树用的树坑,这个发现让他很是愤怒,张嘴就讥讽道:“再说了,凭着你这些树苗,就能成事?可别忘了,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我劝你啊,早早的搬家了事,那些没见识的恩将仇报你管他们死活?哪天见报纸上说了泥石流爆发大家死个干净的时候,你跑来大笑两声才是正经!”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张德利正说的得意洋洋,哪里会看到黄老爷子那突然暴怒的神情,一个不留神就被扑上来的黄老爷子用棍子打了个满脸愕然,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你怎么打人啊,就被贺旗拉着连退了好几步,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那老爷子愤怒的都摸起了砖头,要是自己站在那里,十有**就要有生第一次被开花了,他心头一怒,恶向胆边生,掏出怀里的刀子就向往前冲,却被贺旗和李撞两个人死死的抱住了,张德利身子矮小,必须不是贺旗和李撞这两个一米八大块头的对手,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等着李撞说话下令的马成空,他挣扎了半天,反倒不怒了,哈哈大笑一声之后就说道:“好啊,你有良心不是,咱们就走着瞧,看看你这良心,到底值多少钱!”
第十三章 砍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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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这老舅要良心,张德利却是想着看他的热闹让他知道好人难当,大家自然话不投机,一个抄了砖头要开花,一个拿了匕首要动武,这架势就是傻子也知道不能让这两个人待在一起了,可这大半夜的大家也没地方去,黄老舅老先生气呼呼的自己进了那破庙之后,很不客气的用一捆秸秆堵了大门,弄的张有极为尴尬,还好这山头他也熟悉,很快就带着贺旗几人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又弄来些秸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的才睡了下去。
然而就是这么艰苦的一个囫囵觉他们几个也是没有睡好,张德利虽然嘴上说着和黄老舅这老头子不一般见识,然而他躺下来之后,越想便是越生气,他这些年被家里那个老混蛋当个棋子把玩在手心中正是憋了一肚子气,联想到这黄老舅也是个老头子就索性把这些愤怒都撒到了他的身上,可他又不能真的进去一刀结果了这老头子,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满山转了几圈,很是拔了几根树苗回来凑在一块做个枕头,他倒也懂一点怜香惜玉,分了一把给朱九九,只要贺旗李撞他们几个,那就没这待遇了,然而就是这几根树苗,让几个人都没睡好。
“啊啊啊啊!”大家忙了一天,虽然环境简陋,可居然也闭眼就睡着了,然而半夜的时候,朱九九这么一声上八音的尖叫却惊得几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家睁眼一看,就见朱九九愤怒的抄起了一块板砖,追着几个人影跑远了,等着大家赶上去的时候,就只听见朱九九指着山下高声骂着,好不容易等着她骂不动了,这才被贺旗问出一点事情来。
原来在半夜的时候,朱九九正睡的香的时候,就觉得有人在动自己,她早些年可是做的杀人不眨眼的买卖,那种事情最需要个警觉,她一有感觉就猛的睁开了眼睛,接着就看到几个男人围着自己,她虽然做过几年杀人的买卖,可那也是偷偷的下手,她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半夜偷偷摸上来的,当时就吓得大叫,她这么一叫,那几个男人也慌了,抱着那些树苗就跑下了山,左绕右绕,居然就没影了,恨的朱九九直跺脚,骂道:“明天就下山,一个个杀个干净!”
“原来是偷树苗的…”朱九九这作态让李撞有些哭笑不得,仔细看了一眼朱九九,忍不住就笑道:“要我说,这些人还真该死,你也算得上是个漂亮姑娘,好好的姑娘不要却要树苗,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明天咱们下山的时候抓出那几个人来倒要好好问问。”
“你也该死!”朱九九气鼓鼓的瞪了一眼李撞,咬了咬嘴唇,很沮丧的说道:“这大半夜的,我哪里能看得清楚他们什么样子,这次真是亏大了,被欺负还找不回来…”
“想找回来还不容易?”李撞微微一笑,指了指贺旗说道:“我这个老朋友可有的是办法,随便让他出点主意,这件事就妥了,你不如问问他。”
“怎么,这是一场比试吗?”贺旗看了一眼李撞,见他的笑容有些玩味,眼睛里闪闪的似乎在跃跃欲试,不由的笑道:“或者说,你已经有了办法?”
“的确很像看看这么多年不见,你到底走到了哪一步。”李撞倒是没有隐瞒,很坦诚的点着头说道:“况且,如今这局面,可是少见的有趣,如果不做点事情的话,总觉得有些遗憾啊。”
“哦,似乎你已经有了腹案,不妨说来听听,这里的故事倒是如何的有趣?”贺旗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李撞,见他眼睛闪闪的盯着黄老舅那破财神庙,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你不会是在这庙上打什么主意吧?”
“这庙是山下的村民拆的,我现在有个办法,能让他们给修回来,还能多多少少的赚上一笔,这个主意如何?”李撞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他这主意,虽然只是有了个大体的样子,可购局也算巧妙,这世上最有趣的无过于此,所谓快意恩仇,也就是这个模样,书上大家最爱看的段子不就是这样吗?你拿了我的,假以时日,我还要你老老实实变本加厉的吐出来。
“哎呦,想比本事,这个我喜欢啊!”张德利见李撞这洋洋自得的样子,心中顿时不爽了起来,他这些日子里心中积攒了不少怨气,这怨气爆发出来之后就化作了完全不同的东西,首先就是个做人的方面,原来他可是很低调,生怕被人知道自己那点心思,可后来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低调什么的也就没了意义,第二就是他也是下了决心,要给那个把他当棋子的老家伙一个好看,可他自己也知道,那老家伙的本事和能量都不是他这孤单单的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所以他就想着最不济也要学学他在厦门碰见的那个徐大飞来一场同归于尽让那老家伙好看,这也是为什么他怀里总带着一把刀子的原因,既然有了这个决心,那么剩下的日子便是弥足珍贵的了,既然没有几天好活,那么,便痛痛快快的活个舒服吧,是以他一听李撞想要较量较量,第一个就挑了出来,兴高采烈的嚷道:“这个好啊,我早就想和你这个千门第一聪明的过把手了,我还不信了,都是人,你就真的比我聪明?”
“这个,不好吧?”李撞一愣,不由的觉得古怪之极,对于张德利这个人,他多多少少还是从马成空和苏醒那里得到了些消息,这些消息汇总起来,虽然能看出张德利也是个心怀鬼胎的隐忍之辈,但对于李撞来说,这种人也就是有些危险而已,只要别放在身边那也不会出什么篓子或者花精力去提防他暗地里捅自己一刀,至于骗人的本事,在李撞看来,这个张德利是稀松平常的,他平日里虽然也很是参与过些不小的局面,但毕竟只是个打杂的角色,论起技术水平来,哪里比得上贺旗,他这一次抓住这个机会,想的就是看看贺旗到底有什么长进,虽然他已经了解了一些,然而,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看的越多,才了解的越多,可如今张德利跳出来要接下这个事情,这算什么?他又不打算从张德利身上得到些什么。
“我也跟你比一个,我这个局比你的精彩多了,这些村里的王八蛋不是来砍树吗,我叫他们来种树!”说完这话,张德利挑衅的看了依旧在犹豫的李撞一眼,叫道:“怎么,不敢吗,不是号称千门里最出彩的人物吗,现在就怕了啊?”
“你要是学我怎么办?”李撞被张德利逼近看的有些受不了,情急之中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学你做什么?你那办法很稀奇吗?”张德利冷笑一声,正要在讥讽李撞两句的时候,却听见贺旗突然轻笑了一声,对着李撞说道:“这一场比试,怎么才能算赢呢?”
“当然是投入和产出了,这穷山恶水,要是能免强平了这场局的花费,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李撞说出这句话来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骗术一道的美妙就在于用不存在的东西去交换存在的东西,然而局面一大,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破村子,他心里的那个计划真的要实施,动用的人手和财力都是不小,到底能不能榨出钱来那还是两说,他坐到千门掌旗门主这个位子上之后,也就习惯了大手大脚,毕竟能用钱和人手办的事情,费那个脑子做什么,一开始他想的就是一个电话把手下的人调过来做这个局面让贺旗见识见识,可贺旗这么一问,他才有些尴尬的想起来,这样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如今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贺旗有的,也只有身边这些人而已,这种力量的对比,即便赢了,也没有意思。
“娘的,你比老子有钱多了,这怎么能算数!”张德利一听先急了眼,他那个主意说实在的也就稀松平常,之所以敢跳出来叫板,那也是因为他觉得李撞的主意也是一般般,就算赢不了从局面的构思上也是个平手,可要是说起投入产出,他那个办法,可是赔钱的买卖。
“人命,又值多少钱呢?”贺旗笑了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山下寂静的村庄,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李撞笑道:“这一百多条人命,又要怎么算呢?”
“你不是玩真的吧?”李撞和张德利齐齐的吃了一惊,两人一看贺旗,他脸上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李撞愣了半天,苦笑道:“如果是这样,不管多少条,你都赢了,老家伙说的不错,你的手,其实比我狠多了。”
第十四章 千门的局面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李撞就带着马成空先出了大钱山,趁着还没人见过他这副脸的时候遛了出去,昨天晚上大家谁都没睡好,半夜起来之后又觉得风凉,后半夜自然也就没怎么睡,出了大钱山好不容易找到一辆小汽车,给了司机五十块钱后就开始往附近的渭北市里奔了过去,小车一开,马成空的眼皮就开始发垂,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繁华的渭北市区了,下车之后,他打了个哈欠,一扭头就看到了眼睛里闪着精光的李撞,心里一凛,就赶紧端正的站好了,低着头像个小学生一般恭敬的等着这千门里最厉害的人物训话。
“不必摆出这种恭敬的态度了,有野心总不是坏事。”李撞轻笑了一声,拍了拍马成空的肩膀,淡淡的说道:“那个老东西说的对,我这些年来对下面压制的是紧了些,有才能的都不敢做事,生怕让我觉得是个威胁,渐渐的就变成了庸才,我一个人的本事再高,也不能大大小小仔仔细细的把门里的事情都做全了,门里的事业一落千丈,和我,有莫大的关系,你很不错,有野心,也有本事,只要明白自己的位置,以后这千门七将里,排在前面的未尝不能有你一个,我们这千门走到现在,已经是株腐朽空败的大树,我苦心经营,不想看大家没个下场,这番心思,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门主的话,我时刻都记在心里,这个请门主放心。”马成空不胜惶恐的连连点了点头,心里却对李撞的话有些不屑,当年李撞借着暗墨这些人的手将千门里压制着他的老辈人物除了个一干二净,门里剩下的都是些年轻人,矮子里挑将军,这才让他做了千门八将之一的马将,开始的时候也只是觉得他有把力气,又很听话,到了后来,马成空的那些小心思终究是没瞒过李撞,一个人的习惯养成了之后,除非是被打死了,否则是万万改不过来的,张德利早先就说过马成空最大的破绽就是装傻装的比真正的傻瓜还傻,李撞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把他派去那个自称不动明王的老头子那里卧底的。
至于这中间李撞到底想要什么,马成空可是清楚的很,李撞即想知道那个一直和千门站在对立面的暗墨这一次的死灰复燃到了什么地步,又想借着暗墨的手除掉他,只是最后一个打算,李撞从来没有承认过罢了,他从来不认为李撞是个大气的人,他一直以来都和这个男人保持着一些距离,甚至在贺旗这些人看穿他底细的时候很坦然的承认过,并且说了许多要对付李撞的话,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虽然如今的千门家底子空空荡荡徒有个架子,可整治他这种人物还是轻而易举的,所以当李撞再一次的找上他的时候,他便很识时务的乖乖听话了,但听话归听话,警觉马成空还是有的,李撞如今这么推心置腹的一句话,马成空也只当他是满嘴放炮,要不是自己如今还有些用,这家伙怕是早就动手了吧?
“记得就好!”李撞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倦怠的叹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马成空说道:“以后,我做错的地方,不要犹豫,我这人原来的性子是阴冷了些,这是我对不住大伙,现在门里的局面摇摇欲坠,需要大家精诚团结,我说过的话,你记得,我也不会忘记,要是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说,只有这样,我们这千门,才能挺下来啊!”
“门里的局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马成空吃了一惊,半晌才明白李撞到底说的是什么,早些年他被李撞支出千门去卧底的时候,千门虽然有些不景气,可传承这么多年留下的架子还是能够撑起一片天空的,大家按部就班什么生意都有进项,就算没长进,那也不会饿死,可如今李撞这语气,居然是一派萧索的景象,他总算有点明白那个老家伙是如何说动李撞来蹚这一次的浑水了,门里的局面,果真到了危急万分的时候!
“那些老家伙们留下的买卖,又怎么能跟上时代的步伐?”李撞冷哼了一声,摇头说道:“靠着些当铺,赌坊,高利贷,就能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吗?南方这两年的局势不稳,北京那里的大老爷们整治的命令一个跟着一个,扫黄打非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什么事情一旦到了政治上的局面,咱们这些江湖人物就成了江里的浮萍,一个大浪过来,先死的就是咱们,你出去之后,西南一带就糟了灭顶之灾,咱们留在那里的势力被那几个大老爷铲除的干干净净作为政绩天天鼓吹,广东福建这两个地方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是安家费,一年就有几百万,咱们的势力,大不如前了,天天坐吃山空,这样的千门,过两年就只能各自回家喝稀粥了!”
“咱们不是还有些新产业吗,那总能进账不少吧?”马成空一下子也觉得悲凉起来,虽然如今的千门和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有这么个阴森森的门主放在家里,能不回家看那张臭脸总是好事,可毕竟他在千门里长大,在外面一想到自己是千门里的人物,心中也是有些自豪的,这种牵挂可不是能轻易割舍的,可他还是有些疑惑,虽然不在门中,但千门的事情他也多少听说了一些,李撞是个新派的人物,看不惯老辈那种守着饭碗在传统行业里吃黑赚钱的做派,这几年很是投资了不少流行的买卖,在南方风头正旺的团购之类的电子商务生意都有他的影子,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现在做那些事情,哪有赚钱的?还不是一天天的烧钱撑着,撑到别人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获利,可是这一天,看不到头啊!”李撞脸色有些尴尬,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冷哼道:“现在门里很是有一些声音,说咱们这些家底,就是败坏在我的手里,可大势就是这样,不跟上大势难道去碰那些大老爷的铁脚板做那些他们盯着打击的买卖吗?明年初的时候,就能看到效果,到时候,金山银海只是小事,我要的,也只是这么半年的时间撑下去,只要撑下去,咱们就有希望!”
“门主放心,在下一定尽力!”马成空嘴上虽然说的漂亮,可心里早就开了大骂,觉得这李撞真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他刚刚明明说的好听,一番广开言路励精图治的样子,可还没过去五分钟,又说什么人家没眼力,这种刚愎自用的性子,哪里能做的了大事,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这几年来他卧底在身边的那一位,那老家伙生的一副玲珑心窍,他的钱可不是这么好拿的,和那老狐狸比起来,李撞,毕竟是太嫩了一点啊。
“你这番努力,我是不会忘记的。”李撞点点头,颇为欣慰的笑了笑,瞬时间嘴角又带上了得意的笑容,缓缓的说道:“那一位老先生,已经答应过我,只要出些人手,将最后这个局面做完,了了他的一番心愿,不论输赢,这些年来他的那些东西都会双手奉送,到时候,咱们得了这些新鲜的血液,在南方再搅动一片风雨也不在话下,有了钱,就能成事,而且,是天大的事!”
“那老家伙不会耍诈吧?”马成空越听越觉得不对,不由自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千门虽然让他割舍不断,可这千门在李撞手里到时候要对付的还不是自己,泰山压顶,不管他腰杆儿多硬,那都是顶不住的,一个没落的,土崩瓦解的千门,对于他是百利而无一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千门风云再起,他真是要应上那句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地了,想起这个结局,他的肠子都青了,觉得自己真是装傻装成了真傻,说的话怎么都不过脑子!
“那些产业,我都亲自去看过,海南的房地产,山西的煤炭,内蒙的金银还有东北的油厂,随便一个都是了不起的所在,起先我还怕他是做局坑蒙,带了不少门里的精英去调查这些产业的归属,的确都是在他手里掌握着的,协议也已经签了,在场的都是业内一等一的大律师,只要我满足了他那点心愿,把咱们的精英调出来陪他做最后一局,这些产业,就是咱们千门的东西了!”
“那咱们得加把劲赢了贺旗才好啊。”马成空心里哀叹一声,只好这么应付了一句。
“小巨面上赢上几次不过是添头,不过这大局面,可是要帮着他赢了才好,那老头子在江北有个厂子,那协议上说的就是,那厂子被贺旗给拆了,那些东西才归我们所有,这件事,我也是想不通啊。”李撞苦笑了一声,摇头说道:“总之,这一老一少,都是奇怪的人物,反正白纸黑字,又有公证跑不了的,咱们,就努力一次,即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这希望就在眼前,不去把握,一辈子,都要后悔的!”
第十五章 银行
“李撞,是改行了吗?”朱九九站在山坡上,遥遥的望着山脚下那突然整治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一些庄严肃穆的小房子满脸怪异看着贺旗,忍不住问道:“你不要告诉我,那真的是一家银行!”
“好像就是银行啊。”贺旗也觉得有些好笑,这是李撞出山之后的第三天下午,其实早在前一天的时候,张德利就发现了些怪异的人进了这片山区,大名县三面环水,只有一个兴国县紧紧的接壤着,但大名县的县郊,也并非是什么到处是水的好去处,一条条的山脉将大名县和渭河阻断了开来,在山脉和渭河之间的,正是大钱村这种小小的村落,原来的时候,正如张有所说的那般,这大钱村后面的大钱山间有一条小路,想要买些什么,穿过这小路也就到了大名县,县城里什么都有,存钱自然也是去县城里的银行。
张有那时候说的轻松,走路一个小时就是大名县,可贺旗他们这几个人在山里待了一天之后,就发现这张有的消息简直太落后了,原因也很简单,这大钱山的泥石流不断,那小路本来就是山间一线天一般的一个所在,泥石流一来,早就被落石和泥土堵的严严实实,想过去,也只剩下翻山越岭这么一条路,那条路,长倒是很长,可宽就不算太宽了,大约也就是巴掌大小的地方,想过去,得先练练杂技。为了这件事,张德利还拿着刀子在张有面前比划了几次,吓得张有都不敢和他们多说什么,既然路被堵住了,那么如今这附近的几个村子想要购置些东西,那么唯一的选择也就是顺着渭河绕上这么一圈,至于这个距离,不提也罢,张德利跟着张有走了一圈之后,整个人都废了,早上七点多出门的时候,张德利还说什么回来吃饭,他倒是真的回来吃了一顿饭,可那也是晚饭。
“李撞这银行修起来有什么用?这里的人穷的裤子都没两条!”朱九九非常奇怪的扭着鼻子好奇了起来,贺旗既然决定在这里做点事情,地方的情报总是要知道一二的,张有这个土著,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说来说去,有的也只有贫穷这两个字,靠着土地吃饭又能有什么钱,李撞弄出来个假银行,能够玩的局面也有限的很,朱九九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李撞是打算做点高息存款的把戏把这地方村民手里的那点钱吸干,可就算是他挨家挨户都成功了,那能有一万吗?
“大钱或许没有,可小钱总能凑出一些的,如果不是这样子,他们这些人哪里来的钱去养什么山羊。”贺旗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农民虽然赚不到钱,可中国毕竟是个人口大国,没了农民种地,大家总要饿死或者起来闹事的,是以国家方面,每年总要拨些款子作为农业补助发下去,土里刨饭吃的人生性节俭,有了钱都是攒着应急,所以,贺旗笑道:“或许李撞真的能赚点钱,只是这点钱,对于他这种大老板来说,真不当什么的。”
“他要能赚到钱那就怪了!”这时候,张德利哼着小曲就爬上了这小山坡,他这两天心情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虽然跟着张有走了一趟大名县吃了不少苦头,然而一回来看到李撞的人在折腾那个小房子,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丰富起来了,有些愕然这个是免不了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那小房子张德利也已经打听过了,早些年是个村公所,砖瓦结实,算得上这附近一等一的好房子了,李撞派来的人租这房子下来可是费了不少口舌,钱也是花了一点,当然了,在这种小村子这小房子也租不出什么天价去,可要把村公所变成银行,那就不是几千块钱的事情了,哪怕是没什么又贵又沉的保险箱,那外面也得像模像样吧,这样一来,钱就海了去了,同样的这个海字是比不了城里的,但这些投资,想要靠着附近的小村子收回来,真的是有些难。
“银行的柜台只要用些普通玻璃就可以了,保安还有职员的制服也没有多少,最多买个破旧些的保险柜,外面刷些邮政储蓄的标志,然后就是打印机和电脑,真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局面啊。”贺旗笑了笑,对着朱九九淡淡的说道:“我这个朋友,真的不一样了,真不知道老爷子准备了什么给我,要是老爷子那一场用他做主角,或许会让人很失望。”
“或许,只是在示弱呢?”朱九九眉头皱了皱,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丢人了啊。”与此同时,马成空弯着腰没精打采的拨弄着手里的扫把,将一堆屋里的砸碎扫到了一起,忍不住对着李撞从广东叫来的一个兄弟这样发了一句牢骚,他们这一次去了渭北之后,先是采购了些东西,然后就和从广东赶来的这几个兄弟见了面,然后先期赶回来的马成空就带着人租下了这小房子,还拿着自己刻章弄出来的文件找了附近的村长通气,说等着开始办公的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这山沟里的人倒也没往坏处去想,山沟里办事不方便多个银行还不是好事?特别是出面的这几个人都是李撞特地叫来的西北人,面相也是老实,这样的人出去说话,第一印象也没人会当他们是骗子,可马成空跟着贺旗他们干了这么久,突然跑来做这么没前途的事情,哪里会舒服,颇有点拿着牛刀去杀鸡的感觉,满脑子就是两个字:丢人。
“小声点。”广东来的那兄弟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神情紧张的的说:“这种话,以后万万不能再说。”
“为什么啊?”马成空很不解的就直接问了出来,直到那广东兄弟的眼神都恐慌起来他才意识到,其实李撞对自己的态度,真的不错,至少,他面对李撞的时候,并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反正门主说什么,咱们就做,就是这个道理。”那广东兄弟沉默了片刻,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收拾着那一堆零碎出了门,只留马成空在屋里发愣。
“后悔了吧?”马成空发呆的时候,这小房子里就走进一个人来,一声冷哼就让马成空猛的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却是张德利,不由的异常尴尬,低着头就向往外走,对于张德利,他是很内疚的,在他跟着那老爷子走南闯北的日子里,张德利虽然总是说些难听的,可他自己也明白,如果不是把他当朋友,张德利可不会说那些话,如若不然,为什么平日里张德利和其他几个人都是说些好听的偏偏来找他骂呢,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对不起张德利,虽然有李撞那边的压力,但在厦门那一次,他做的当真不地道,说是出卖,一点都为过。
“别走啊,让大爷我高兴高兴。”张德利见到马成空这个样子,愈发的高兴,哈哈大笑着就说到:“马成空你牛啊,千门总共才八个头面人物,你就是一个,不过话说回来,我看你们这八个人也就是一般般,你自己还以为自己聪明的很,把老子玩的团团转,可老子实话告诉你,老子早就知道你小子不对头了,老子之所以还是去做了,就是因为老子觉得要对得起良心,你原来对老子还不错,老子,是要还你这份情。”
“我,你,你就当不认识我吧!”马成空心里一酸,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人都是有感情的,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卧底卧着卧着就干脆和老东家对着干了,马成空也是这样,他在千门的时候活的胆战心惊,被李撞弄出去卧底之后就有点鱼跃此时海的意思了,生活顺心不说,还交了张德利这个朋友,那些日子如今想起来,真是从未有过的好时光,现在他回了千门,就要和这些时光说再见了,况且,李撞还是个不容人的人物,看那广东来的兄弟害怕的样子,马成空就能猜到现在的千门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别看李撞说的好听,然而这世上说一套做一套的人还少吗?李撞就是这样的,嘴上说着广开言路,可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刚愎自用到了千门里的兄弟们都不敢说话了,他就算回去也没好果子吃,然而,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羞愧的低下头,连对不起都不敢说。
“老头子纵然有百般不好,贺旗纵然不是个东西,可他们暗墨里有一点,却是谁都否认不了的,他们坏是坏,可心里面却是希望这天下的人都能站起来说话的,做奴隶哪怕吃喝不愁,可那也是跪着的奴隶。”张德利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我记得这么一句话,这个国家的百姓,应该是不羁之民,遇到豪强的时候敢上去抽他巴掌,遇到不公正的时候,敢上去用吐沫淹死他,这句话,说的好啊!”
“可…”马成空低着头,喃喃的在心里说道:“可是已经太晚了啊。”
“我欠你的,清了,不想看着你做个奴才,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张德利大笑一声出了这小房子,山间,传来了他那不上调的小曲,让马成空没有来的羡慕起来,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站起来,才能唱出来吧。”
第十六章 狗
天光放亮,一阵鸡鸣声中,沉寂一夜的大钱村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一早出门的这些村民手里拿的却还是锄头,当先的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紧了紧腰上的裤绳,先吐了口痰,然后恨恨的看了一眼村前那座大山上的小庙,忍不住就骂了一句脏,这中年男人姓赵,名大屯,说起来也是这小村子里的一个头面人物,虽然不是村长支书这般的所在,然而对于一个壮劳力都在外面打工的小村子来说,他这种年富力壮的男人成为这村子里的顶梁柱也是极为自然的事情,如今大钱村里除了些许老弱妇孺之外,有的也只是些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推算起来,他的年龄倒是最大,所以大家也愿意叫一声赵哥和他商量点事情。
见这带头的老大哥又骂起了娘,旁边的一个敞着怀的黑瘦汉子就笑了:“赵哥你是不是又惦记那天晚上发疯的那个娘们了,黑灯瞎火的虽然没看清楚样子,可听声音倒是甜丝丝的,压上一晚折寿几年也认了,不过这娘们可是个辣椒货,赵哥你想吃,可得小心点啊。”
“少他娘的瞎扯,我是恨那个黄老头不地道,害的咱们赔了本,谁想在这土里刨食!”赵大屯瞪了一眼那黑瘦汉子,心中有点恨铁不成钢,早些时候还没有那泥石流堵了一线天小路的时候,这大钱村离县城不过是半个钟头的脚力,按理来说,这种距离大家出去打工赚钱也并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可想出去,却不是这么容易的,年轻人倒还好说,爹娘还不到需要照顾的时候,家里也没有婆娘和孩子牵挂,说出去背着铺盖就走了,最麻烦的就是他这个岁数的,上有老,下有小,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得时时刻刻的看着这个家,这重责任,无疑就让外出打工成为了不可能。
既然不能出去打工赚钱养家,那么总要需些路子糊口,赵大屯平日里农闲的时候,和自己这帮兄弟说的最多的一个话题就是如何赚钱,可他即不懂技术,又没什么文化,赚钱谈何容易,能够指望的,也就是自己这些乡亲哪个发达了之后,他能够去跟着人家干干,有这种心思的人,在大钱村为数不少,可大家都指望着别人,弄到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可在这个时候,黄老头养羊赚到钱的消息就传了出来,他们一帮子人带了些萝卜玉米去找黄老头的时候还怕人家拒绝,结果没想到的是,那黄老头居然干脆利索的答应了,那时候赵大屯还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可等着钱投进去之后,才发现中了黄老头的圈套,不仅是他,大家伙的钱都赔了不少,最后几乎是割了半身的肉才勉强换回一点钱,因为这个原因,他恨极了黄老头,可压根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巴巴的准备了不少说辞想着去求人家,所以,下意识的就说了一句:“咱们今天晚上,分头行动,一拨去把黄老头调出来,另外一拨,去他那破庙里再找找,我就不信了,挖地三尺,还找不到他藏的钱!”
“可他那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东西了啊。”黑瘦汉子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头疼,他们这些人跟着黄老头做养羊的买卖赔了钱之后,大家一合计都觉得这老东西可恨,拖家带口的百十口子去把黄老头从那个财神庙里拖了出来,那个时候,真正是称得上群策群力,经历过文化不小革命批斗地主的那帮老爷子一条条计谋使出来,将当年的那场运动再来了一次,先是剃了黄老头的阴阳头,然后就是牛鬼的蛇神的大帽子加上十字架给他押着游街,女人和小孩拿着石头土块死命的招呼,男人们就直接拆了财神庙,里面值点钱的东西都搜刮回了自己家,可就是这么整,只剩一口气的黄老头依旧是嘴硬的说自己一分钱没有,要不是怕出了人命,大家早就把他打死了,到了最后,就是一张什么用都没有的白条,到现在也没还清。
“他肯定有钱,就是藏起来了,要不哪来的钱来种树买苗木!”赵大屯冷笑一声,很自信的这样分析道,那一次见实在榨不出钱了之后,村里那些原来的红小兵,现在的红老兵就搬出了毛大爹的三十六计,说先让他百花争鸣,然后等着狐狸尾巴露出来的时候就上前一网打尽,赵大屯没什么文化,觉得老辈人说的肯定不错,就放了黄老头一马,等着等着,果不其然黄老头就突然搞起了种树苗,去问他要钱,还是那句话没有,问他这些钱哪来来的,黄老头就支支吾吾不肯说明白,一顿毒打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打来打去,黄老头也只承认是他在大名县做算命先生赚来的,这个答案大家显然都不满意,可他们又不敢真的杀人,弄到现在,就成了个不死不活的局面,黄老头隔三差五从外面弄点树苗啊,野草啊什么的往山上种,他们就隔三差五的去砍了那树苗拿回家当柴烧,像是他刚才出的那个主意,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想的就是突然袭击,或许能查出这黄老头的钱藏在哪里,但不幸的是,每一次都是什么也拿不回去。
“要不,咱们还是去前面小王村那边看看,听说那边起了个邮政银行,正在弄着呢,说不定还能找点零工干干,总比种地好啊。”黑瘦汉子实在是不想大半夜的跑上山白费力气找什么钱了,起初的时候他们还有点盼头,可三番五次都没个结果,大家的心也就冷了,有这功夫,舒舒服服的抱着婆娘干一趟不比爬山强?
“怎么在这地方弄出个银行来?”赵大屯愣了一下,顿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大钱山左近很是有几个村子那倒是不假,可这几个村子里的人口加起来也就是四五百而已,经营个柴米油盐的小卖铺都没两家,那还都不是什么专门的商店,自己家门口刷个白灰写几个字然后就开张了,说是小卖铺那都是抬举,小孩想买个蜡笔都没有,再高级点的货色,那就得走上大半天到县城里去买了,消费能力放在这里,大家手里能拿出来的钱也不用多说了,一个银行办在这种地方,的确是有些怪异啊。
“总归是好事,我打听过了,说是国家要开发咱们这里,他们这个银行就是先锋,以后有的是人往咱们这里跑,说是要搞什么生态旅游,城里的那些人好日子过的不耐烦了,就想着来咱们这乡下体验生活,银行里一个大个子就是这么说的。”
乡下这种地方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大家最爱干的就是聊天交流信息,一说起银行就七嘴八舌的多了许多说话的人,说来说去,都是些高兴的事情,人一旦有了希望,总会自动的忽略些别的东西,就像是这股市上的赔光了的股民突然知道了个所谓的内幕,就会不自觉的去把赔钱的事情放到一边,赵大屯他又不是什么精明的人,自然也不会免俗,听着听着,就咧着嘴笑了起来,就在他笑的正高兴的时候,太阳就高高的升了起来,阳光一闪,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白花花的一片,等着避过了这阵子之后,他就看到了几个衣着讲究的人从一辆汽车上走了下来。
带头的一个是个年轻人,头发梳的铮亮,穿着一身一看就知道值钱的好衣服,慢条斯理的就走到了这些村民面前,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之后清清嗓子问道:“你们,谁是村长?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就给赵哥说,咱们这里,他说的话就是王法!”黑瘦汉子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这年轻人的做派让他有些不舒服,可就是这么一句顶牛的话,他说的也有点气虚,平日里大家穿的破破烂烂,半年不洗澡不洗头也是正常的事情,比起这年轻人,说是乞丐也不为过,哪里硬的起腰板来?
“有什么事情,找我说就行。”赵大屯下意识的提了提裤腰带,他虽然做出一副管事的样子,可心里也是有些发虚,连着嘴里说出来的都变成了具有陕北特色的普通话,这种气场上的对比,对于这山里赤贫的村民来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压的这些本来说说笑笑的村民抬不起头来,都是男人,人家这么光鲜,自己这么破落,有什么脸说话?
“我是来投资的,就投资那个财神庙,早上逛了一圈,听说你们给拆了,原因什么的我懒得知道,不过我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们怎么给我拆的,就怎么给我送回去,知道了吗?”
“你娘的,当俺们是什么了?狗吗?你说什么就干什么?”就算是压的抬不起头来,可真正打脸的时候那也是要硬气一下的,这和金钱地位无关,男人嘛,总要硬一下的,哪怕是硬的时间有长有短,所以这些村民眼睛就立时瞪的滚圆,你一句我一句的叫了起来。
年轻人挨了不少污言秽语,可居然一点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轻轻的一句话就让这些骂的面红耳赤的村民安静了下来:“不白让你们出力,我出钱买,不光是买那些你们拆走的东西,要是出劳力的话,一天一百!”
“你,当真,一天一百?”半晌之后,欢呼声轰然响起,淹没了赵大屯这一句颤颤的难以置信,年轻人淡淡的笑了笑,心里暗暗的笑道:“这些人,怎么像狗呢?”
第十七章 存钱
邮政储蓄这银行建立起来,也就是一二天的事情,这左近的村民家里没什么余财,自然也不需要去办什么业务,就算是有钱,大家的习惯还是交给婆娘然后藏在小馆子里,最后在床下挖个坑埋好,上面还要铺些稻草打打掩护,虽然没有人怀疑这看着有些不伦不类的小银行,也没有人去想这银行怎么没个押款的车来来往往,可大家对于这银行的前途,那是一致的不看好的,然而这件事从那个叫李撞的年轻老板到来之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首先就是这财神庙的复起,黄老头这个人十里八乡都是有名,他之所以有名,第一个就在于他是这村子十几年来唯一一个曾经富起来的人,还差点带着大钱村的这些穷棒子一起富了起来,这第二有名就在于在他成功的让这些想致富的穷棒子致富失败之后,从新体验了一把文化不小革命时代黑五类的待遇,这种事情,在最近十几年里,也是从未有过的,以至于十里八乡的老辈们都激动的流出了泪水,有几个还翻出那散着馊味的绿军装拿着个红本子很是喊了几句口号,这种风云人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所以后面的故事,大家自然也是清楚的很,连小孩子都知道大钱村的这帮人要不到钱就扒了那黄老头的财神庙,可如今倒好,风水轮流转,有个年轻的大老板居然肯出钱买那些被拆走的东西,一个人每天还有一百块钱可拿,这种好事,再一次的把黄老头送上了风尖浪口。
黄老头这个华丽的转身,让许多人羡慕的好几天没睡好,更何况还有好事的闲人跑到山顶上去看了一出热闹,说是那个大老板毕恭毕敬的去庙里请黄老头出山主持大局,可那黄老头居然连打带骂直接给人家哄将了出去,就是这种态度,那年轻老板竟然还是好言好语的在门外苦苦哀求,这里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这些村民并不知道,也并不想知道,他们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件事看似传奇的外表之上了,有老辈的人甚至还讲了几段刘玄德三顾茅庐,说这黄老头别看貌不惊人,兴许就是个隐居的诸葛卧龙,诸葛卧龙那是什么?是大才啊,如今这个年代,大才就意味着大财,于是乎,许多原来和黄老头说过几句话的人就开始上山想要找黄老头套套交情,想看看能不能在这发财致富的路上让他再带大家走上一走。
然而不幸的是,这黄老头却是个不识抬举的,大家找上门不肯见面不说,隔着墙被问的急了,就开口说些胡话,说这个大老板是骗人的,叫大家不要上当,起先大家还很认真的商量了这件事情,可很快,大家就觉得黄老头的确是在胡说,这大老板开的车也好,穿的衣服也好,长的样子也好,和大家说的也清楚,只要把东西送回去装好便是了,大家又有什么好被骗的呢?乡下人一穷二白,除了力气,那也没有别的了,干几天活,拿不到钱大家这力气可不是白有的,抓住揍一顿那都是轻的。
所以想来想去,大家就得出一个结论,这黄老头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这人变了!变的记仇,变的小气了,还不是惦记着原来大家整过他,如今逮到了机会就开始拿捏大家了,这个结论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愤怒之余变又有了许多骨气,都在说这黄老头的良心被狗吃了,既然不肯扶持乡亲们,那大家难道还不会自己找路吗?反正那老板说了,只要肯去,一人就是一百,他黄老头发财,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大家不求着他,也少不了赚钱!
有了这个心思,去大老板李撞那里报名的人,便是挤破了门槛,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这邮政储蓄的小银行,也是有用处的,特别是这来自城里的大老板,离了银行卡,简直就不能活,首先就是这财神庙里拆下来的东西,他直接掏出卡来拍在桌上,说是让大家把账号给他,他现在就给大家打钱,有人不服,说你这打钱我们怎么看得到,再说了,我们也没这东西啊。
“去办一张,以后这工资,也是打在卡里的,现在出门做生意的,哪有带着一车钱乱跑的,被人抢了想哭都没地方去!”李撞这样叫了一句之后,大家也就没了脾气,在人家那里打工,就得按照规矩来,一时间,那小银行里都是人头,着实忙坏了在里面坐柜台上班的几个广东兄弟,等着大家人人拿着一张绿色小卡片出了银行之后,李撞的这大工程也就开始了。
“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马成空敲着个破锣,指挥着身后的农民工队伍搬着杂七杂八的物件徐徐的走在这大钱山的小路上,这一次报名的人,让马成空也有些愕然,他真正的从这些村民的眼睛里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贪婪,或许这可以归结于久久陷入贫穷中的恐慌,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恐慌到了最后,就会变成贪婪,李撞早就有言在先,说是要些壮劳力,他这话说的也是不错,修建财神庙这种事情,那是要大砖头大柱子的大劳动,没点体力怎么能干得了,可到了后来,事情就失去了控制,不光男的来了,女的居然也来了,如果是这样,那倒也没什么,女的刷个墙这种简单的事情还是做的来,然而女人来了之后,就是老头老太,还有牵着个五六岁的娃娃,硬要算一个人头的,如果不答应,那就是一顿大闹,这种事情,马成空又能上哪说理去?
“是一天一结吧?”马成空正在郁闷的功夫,就有个老太太拄着拐杖跑过来问了这么一句,马成空一抬头,心里更加不爽,暗道你一个老太太不好好的在床上等死来凑什么热闹,可如今他的身份就是这邮政储蓄银行里派来帮大老板李撞的代表,必须是有问必答的,所以他无奈之下也只能点点头说道:“当天的钱,都是打到银行卡里的,不过,都得到我这里来签个到,要是只来充个数不干活的,那就没钱…”
“谁说俺们不干活了?”马成空本来不过是随口说说应付公事,免得自己太宽容让这些村民怀疑,可谁料这小脚老太太立时脸就阴沉了下来,敲着拐杖大叫了起来,她这么一叫,旁边的七姑八大姨还有侄子外甥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就一起凑了过来,张口就是马成空在欺负个老太太,要是发了病,他们可不轻饶!
“都是乡里乡亲,大老板有的是钱,还在乎这么一点吗?你们这几天不是到处拉存款,说什么高息定存吗,我们多赚点钱,还不是方便你们?”这些村民也不全是凶巴巴的,白脸黑脸这种事情在哪里都是有人精通,有耍无赖的就有出来做和事老找台阶下的,马成空他们这假货银行成立之后,就先发了一批假卡,这卡做起来也是方便,一个刷卡机,一个读卡器,联上电脑,把那些定制出来烫金的磁卡一刷,就是个银行卡的模样,有了这银行卡之后,马成空带着广东兄弟们,就开始了第二步,也就是所谓的高息存款,所以这人就说了:“你放心就是了,这钱反正都是在你们银行里,那大老板又不在这里看着,大家自己人何苦难为自己人呢?”
“那记得存款啊,别遮遮掩掩的,东边王大娘还有三千块的私房钱呢,你们就没有?”马成空没办法,只好顺着这台阶往下走,说起来,这两天的事情也是顺利,他们这高息定存,许诺的可是一年下来,一千块钱有三百块钱的回报,这种好处,可是土地里刨不出来的,加上他们这山寨银行软件上虽然不成样子,可在外面看起来还是极为正规的,邮政储蓄的大牌子都有两个,大家又都是李撞选出来的精英,骗几个老头老太太一点问题都没有,这地方又有谁会去怀疑这么正规的一个地方是假的?就算是有见识的城里人还碰到过山寨的自动取款机被骗光了积蓄,何况现在这些村民面对的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银行?
所以就是这两天,李撞那小银行居然也有了三万多的进账,就算是有个别人拿着那假银行卡来取钱,他们这几个银行上班的给起来也是极其的大方,反正都是别人的钱,更何况,在乡下这种地方,大家都很是有些存储的观念,赚了钱也不乱花,最多给老婆孩子买点衣服,一家人吃些猪肉,这些小钱当不得什么,剩下的大头,总是在银行里不动的,都是生怕哪一天到了用钱的时候没了着落,可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些钱,到了最后,还是没了着落,李撞早就说了,等着这些人把小庙盖好之后,就是跑路的时间,接下来,就是贺旗那个局面了。他倒要看看,贺旗如何要在这些已经被坑过一次的人里再起波澜,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有一句话叫做: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
第十八章 帮帮忙
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句话的确是骗术里最让人忌讳的一点,在这个圈子里,有着许多的讲究,其中重要的两条便是要记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有就是,到了地方上,就要去了解这地方上的消息,这两个经验在大钱村其实也是可以当做一个来使用的,那就是李撞说的,这地方的人挨了一次骗之后,十有**会胆战心惊的什么都不相信了,然而就在他踌躇满志的时候,贺旗却笑着找到了同样微笑着的他。
“开什么玩笑?”听完贺旗短短几句话之后,李撞脸上的笑容变僵在了那里,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贺旗,忍不住说道:“为什么你的局还要我的人出面,要是赢了,这到底算谁的?”
“我的局,杀人无数,你的局,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人命,总是要贵一些的吧?”
贺旗淡淡的笑了笑,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被夏日的风一吹,就散在了这陕北的黄土高坡上消失的不见,然而每一个字,却像是钉子一般扎在了李撞的心中,他愣了半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摇摇头,叹道:“你,真的不一样了。”
“我只做我认为是对的事情,没有什么不一样,在我认为是错的时候,它便是错的,在我认为是对的时候,任何事情,都可以是的对的。”贺旗微微摇了摇头,静静的笑了起来:“怎么样,这一次回来,人手其实是足够的吧?”
“你要在大名县搞事,我哪里敢不配合,除了这里的几个人,在大名县里也有不少待命的,二十多个,你随便挑,都是口音听不出瑕疵的好手,现在都让大名这边那些原来招揽的土著帮着安顿了下来,你想用,就用好了。”李撞自嘲的笑了笑,大叹一声,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要是用,可得答应我,不能坑了他们,杀人总是要偿命的啊!”
“这个都不放心吗?”贺旗笑了一下,随即脸色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李撞,奇道:“千门这样的地方,难道没有人见过血吗,看你的意思,似乎真的是这个样子啊?”
“这些都是种子,哪里舍得让他们动手,那种事情小马仔做做就可以了,千门这几年是大不如前了,可也不是没有人才,我挑这些出来,本来是要培养培养好撑起一片天的,这一次跟着出来,也是想带他们见识见识,还道是一场安全无忧的旅行,谁知道你居然脑子被驴踢了想要去杀人!”李撞不无幽怨的看了一眼贺旗,很认真的再一次说道:“这些人骗骗人是没什么问题,可手上都是干净的,你自己考虑清楚,你真的想带他们去杀人那我也没办法,可到时候这些人要是临阵反了水,那就真不是我能阻止的了,谁都知道,脑袋才是最重要的!”
李撞担心贺旗葬送了他这一次带出的精英,这种担心也不只是嘴上说说,干脆自告奋勇开了那辆车先出了大钱村带着贺旗直往大名县里走,反正如今这局面,已经不需要他这个所谓的大老板盯着,山上那财神庙要修起来也还要个三五天,大钱村的人动员起来之后所产生的效果当真让人好笑,都说团结就是力量,大钱村的人团结是团结,可那种团结更像是组团在骗钱,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但凡是能够去的,都一个不剩的参与到了这财神庙的修复工作之中,负责计数的马成空要是有一句不同意发钱的话,哪怕这话是做做样子那些人也有好大的反应,有的喊打喊杀,有的满地打滚,有的就白脸黑脸,马成空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之后,一上山就满脸的哭笑不得,他们,还真是团结!
“三五个聚在一起,什么都不干,就是在打牌,外面还有放风的,我带去几个说是项目负责人的兄弟一旦离了他们视线之外,就是这个局面,本以为三五天就能完工,可现在倒好,拖上三五个星期我也相信,他们算是看准了,想要拖得久一点多拿几百块钱,真是穷山恶水多刁民!”李撞满脸无奈的一边开着车在这大名县里乱转,一边向贺旗抱怨道,只不过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贺旗,仔细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实在是想知道,贺旗突然跑到大名县来,到底是要做什么,要说是为了下面的大局做准备,他可是一点都不相信,朱九九耐不住山里的条件,早就跑到了大名找了家酒店舒服,要是做准备,那姑娘一点都不比贺旗差,她现在那架势,完全就是第二个贺旗,整日里说些:“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这种贺旗常常挂在嘴边的话。
“山里贫苦,有个赚钱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九九这几天也打听到了许多事情,她那一天去大名县,路上就远远看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贺旗点点头,笑问道。
“不是吧?”李撞一愣,满脸无语的说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关子,说就是了,一百多口子人我哪里认得,就算是认得的,也有十几个,难道要我一个个说出来撞撞运气你才开心吗?”
“杨大屯,这个人你应该记得,算是这大钱村里能说的话上的人,九九看到他推着个小车,车上还坐着个女人,这女人满面病容的,似乎是生了极重的病,看到这个之后,九九就留了心,悄悄的跟到了县里,然后又问了医生,才知道这个杨大屯的女人是有些胃病,可他手里又能有多少钱,现在的医生动辄就是几千几万的疗法开出去,虽然的确能治得好病,但还是有些杀鸡用牛刀的作风,杨大屯没这个钱看病,只好推了女人回家,这,便是我的机会啊。”
“你不是打算骗他点医药费吧?这个也值得你自己跑一趟?”李撞愣了愣,想来想去,似乎以目前的条件来看,贺旗能做的事情真的只有这么一个,但这种事情,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在乡下待过些日子,知道看病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是足以倾家荡产的,很多时候付不起药费的他们就会选择更加简单的办法,偏方,草药,或者巫术,都是非常流行的选择,所以,需要给赵大屯一个机会,让他能够选择一条更适合他的路。”
“那你直接找个人到乡下不就完了?”李撞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贺旗,说道:“要是我,就找个什么下乡医疗队之类,说起来也是名正言顺,可说到底,你看上这赵大屯什么了,居然这么好心给他看病,你别给我说你认为这是对的就做了!”
“我的局,需要一个能够给出证据的人,这个人,必须要在大钱村里有些分量,你这一次骗的他们倾家荡产,裤子都要被剥光,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出来带头,打死他们也是不相信的。”贺旗笑了笑,然后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让九九盯了那个赵大屯几天,又特地让张有拐弯抹角的问了问他那个黄老舅,才知道这个赵大屯居然是个很相信医生的,大钱村也不是没有什么赤脚医生,可那医生的水平当真差的要命,三番几次,就让赵大屯有了点心理阴影,非要找个正规的医生不可,这件事黄老舅最是清楚,他每一次去看医生,虽然付不起看病的医疗费,但总能从医生那里问出点东西来,比如说要吃什么东西才能对他那老婆身体好一点,平时起居生活上有什么注意的事项,这种人,不得不花点心思啊。”
“你不是要我这些人去做医生吧,他们可没这个本事啊!”李撞心里轻松了些,可随即便想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他那些兄弟有些专长是不假,可那些东西说白了就是怎么去察言观色骗人,专业一点的事情那是绝对要露馅的。
“病历已经让九九去操办了,只要说些是亲戚想要看看的话,加上几个红包,倒并不是问题,她那边有消息说不过是普通的胃病,只是拖得时间太久才会加重,说来说去,都是差不多的话,杨大屯自己心里也明白,可他总觉得跑上这么一趟才安心,算算日子,明天,就是他再来的时间了,你那帮兄弟即便是不懂得如何看病,照着病历读读总是没有问题的吧?”
“可咱们上哪去搞一家医院?总不能在街头摆个摊子说专治胃病他就肯来吧,你也说过,这是个很认正规医院的,就算是贴钱白送,他也不一定看得上那种摊子,反倒会生些疑问给吓的有多远跑多远,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这些地方的医院,哪个不是敞开了门做生意,哪个医院的大夫是一屁股坐在那里就生了根的,调虎离山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只不过要挑个老成的,毕竟中医里面,更看重的是年纪啊。”
“为什么要中医,他不是只认医院吗?”李撞有些郁闷的问道。
“最近在打听县城里有什么不错的中医,熬不下去的时候,总要想点别的办法,可惜的是,他想的依旧是这城里,不然我们也不用跑这么一趟,就当,练练兵吧。”贺旗笑了笑,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