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法会
九苍山光明寺法会的消息似乎也只用了一夜就传遍了九苍山左近的几个地方,这一点,是谁都不曾想到的,以至于张天正一早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几百个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堵住了自家的大门,吵吵嚷嚷的要见那扶难和尚。
“这,这都是哪里来的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那些善男信女伺候的妥当了,喘着气的张天正就一把推开了贺旗的房门,气呼呼的跺着脚说道:“不是说找些地痞流氓凑凑热闹就行了,这姓白的分明就是看不起我,找的这些人,哪里像流氓!”
“穿着白衣的,哪里又会是什么地痞流氓?”贺旗摇摇头,将门打了开来,望着那围着扶难和尚不住欢呼的信众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有深意的说道:“当年的拜上帝教,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也只是到此为止了,说到底,只是些可怜的人。”张天正神情一黯,摇着头长叹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这些,可都是你的人。”
“还是弱者,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弱者。”贺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这光明寺里遍地的白衣信众,叹息道:“他为什么不明白,这些所谓的站起来的人,不过是站在了他的身后罢了,起风的时候,如果他倒下了,这些人,还是会跪下的,你应该知道,老爷子,没有多少日子了。”
“这些人,比不了你的,白木他们也知道。”张天正失望的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贺旗的肩膀,低声说道:“可就是这样,那些人也不是草芥,放他们一马吧,就算为了我。”
“要哭的也不是他们。”贺旗笑了笑,指了指门外探头探脑的几个记者笑道:“好戏才刚刚开场,等着他们的报道一出去,你就知道,这一次,我到底要做什么了。”
贺旗要做什么,或者说光明寺要做什么,对于这些张天正花钱请来的记者,已经不是什么太大的秘密了,临来之前,张天正在电话里说的就是清楚,希望大家带点同行来多拿些车马费,等着报道一出来,还有重金相谢,有了这样的诱惑,几个本地的记者呼朋唤友,居然也浩浩荡荡的来了几十口子人,见张天正愁眉苦脸的出来,便有相熟的记者打起了招呼。
“老张老张,你那稿子有没有啊,咱们自己人,就别废话了,拿了大家看看回去改改赶紧给你上头版啊!”说话的这人叫做肖三张,这个,自然不是什么真名,无非就是个绰号罢了,原因也是简单,这个肖三张不管什么文章,只要给钱,他就敢发,而且,明码标价,只要三百块钱,在山西,这的确不是什么太昂贵的款子,当年张天正初来乍到整治起光明寺的时候,就找过这个肖三张,着实骗来了不少善男信女,互相间的底细都是清楚不过,所以干脆就好不忌讳的一边掏出香烟递给张天正,一边喊叫了起来。
“注意点注意点,外面有来烧香的呢!”张天正一脸正色的吼了两句,左右看看,见那些信徒都聚在前院,没什么人往自己这后院的小地方看,便接过了那肖三张的香烟点上吸了一口,这才摇着头说道:“这一次啊,你们随便写,有没有效果,无所谓了。”
“这可不行啊,咱们是有职业道德的是不是啊!”肖三张愣了一下,左右看看自己的几十个同行,发现大家都像自己一样目瞪口呆,张天正这句话的确让他有点傻眼,这种掏钱请记者的事儿,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图的就是个新闻加宣传的效果,虽然拿了钱不一定保证那广告的效果到位,但大家历来做的是勉力而为,效果出不来那不怪我,至少文笔和内容上,我给你努力了,然而像张天正这种毫无要求的金主,还是第一次,所以肖三张发了阵子楞之后,忍不住上前一步,戳了戳张天正,压着嗓子说道:“老张,老张,我说你是呆了还是怎么的,别愣神了,赶紧办正事啊,你坑蒙拐骗这个大家心知肚明,可别说出来啊,说出来谁的面子都搁不住!”
“这事,这事…”张天正犹豫许久,狠狠的抽进去半支烟,咬了咬牙,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打单子来,递给了肖三张,低着头说道:“老肖,帮忙发了吧,反正事情就是那个事情,调子就是纸上这个调子,我,我今天,不大舒服。”
“行,你悠着点,等着瞧好吧。”肖三张见张天正的脸色的确有些难看,点点头,拿了传单就给几十个同行发了下去,临走前还拍了拍张天正的肩膀,说了一句:“别发愁,你这事情,虽然有点离谱,可不难办,咱们这地方,不比大城市,有的是相信的。”
“要是不信,那该多好啊…”张天正这最后一句话,被那扶难和尚狮子一般的诵经之声盖了过去,只有他自己听的明白,到了第二天上,肖三张找人送了几张报纸过来的时候,张天正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关上了门,事情的进展,的确出乎了他的每一个想象。
先是那扶难和尚法会的事情,本来说的只是简单的一场讲经,造些声势,到时候少不得表演一番江湖上诸如凤凰涅槃一般的把戏,本来这个角色,是要张天正来出演的,可等着白木知道之后,居然给他找了个老和尚过来,讲经骗人什么的都是拿手,这个局在张天正看来已经是有些过火,所以巴不得脱了干系,然而等着扶难来了光明寺之后,他却又得了一个差事,这第一便是找些地痞流氓到处造势,顺便等着法会开始的时候来捧个场,这件事他这个土著自然推脱不得,找了些人应付公事自然不提,然而让他愤怒的是,斜刺里杀出个白木来,说自己也认识一票这种流氓,可以一同出出力,等着这些所谓的流氓进了山门,张天正才愕然的发现,白木找来的这些人简直比花了钱雇来的那些专业人士还要专业,见到那扶难,聊了两句不动明王,就恨不得把全家都捐出来给他了,更不要提到处造势这种简单的工作了。
“白衣,白衣,我他娘的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张天正负着手叼着烟在僧房里懊悔的走来走去,张天正好奇之下,也凑近去聊了几句,可聊来聊去,也不曾发现什么端倪,直到那伙子人一出大雄宝殿,没了大雄宝殿里黄色的灯火渲染,太阳光一照下来,白色的衣衫就如雪一般晃亮了张天正的眼睛,这时候他才猛的想起,当年这里可是有位身穿白衣,专讲杀人佛经的老爷子的,虽然不曾参加过没半个月一次的白衣法会,但这两年来在九苍山招摇撞骗,他多少都打听到了些消息,虽然没弄明白那位老爷子的手段,但他却知道,那位老爷子对于这九苍山左近的影响力,的确是可以用振臂一呼来形容的,虽然来的只是个白木,但,这不动明王的名头,却是一样好用的。
有了这不动明王的名头,一夜之间,穿着白衣的信众就像是从地缝里钻出来一样到处串联造势,那不动明王转世的消息也传遍了大街小巷,这种谣传的东西本来就是三人成虎,说的多了,大家也不得不去相信,可真正加了一把火的却正是张天正请来的这些媒体,起初贺旗让他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想的却是这些媒体虽然荒唐,但不至于荒唐到连这种事情都登出来吧,所以给了那些记者稿子和车马费之后也就没放在心上,可紧接着拿到报纸之后,才发现,自己太小看了那些人。
“这一个个,怎么写的跟西藏活佛一般!”张天正愤怒的拍着桌子,却听见咯吱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他抬头一看,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善的说道:“你来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在玩火吗?”
“先生那里,说的可是,只要他肯回头,不惜任何代价的。”白木淡然一笑,看了一眼桌上那报纸,缓缓的说道:“至于这里的文章,倒是和我有些关系,那些记者写的稿子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我找人帮他们做了做润笔,如今看来,已经很不错了吧,寻找转世明王,这种荒唐的借口,也只有贺旗能想的出来。”
“这件事,在别的地方荒唐,可在这里,在九苍山,一点都不荒唐,你不要忘了,你们家里那位老爷子在这里讲了多少场经,不要告诉我,这一次,你没有用他的名号!”
“自然是要用一用。”白木微笑点头道:“他想告诉我们,我们这些年用心良苦不过白费一场,那我们自然要让他看看,这些弱者,到底是不是站起来了,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即便是最懦弱的人也会站起来拼命的,这样的结局,并不难猜,但那个人却是太过自信,说什么这些弱者只会将希望和命运交给其他人,这一场,就是我们之间的较量,没了这些白衣,又怎么能看出输赢来。”
“那些孩子…”张天正嘴唇动动,却被白木笑着挥手打断了。
“一场游戏,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我们,不会做的太过分的…”白木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下意识的向那太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看了一眼,那里,一只螳螂骄傲的挥舞着双刀,扑向了地上的蚁群…
第二十三章 白衣胜雪
“呜呜呜…”
钟馨齐鸣,鼓拔响起,这是,九苍山九苍寺光明法会的大日子。朱九九静静的站在九苍寺的山门之外,任由那山间略微闷热的风将那套白衣紧紧的吹裹在自己的身上,连额头上渐渐密集起来的汗珠沾湿了远山般的眉黛,浸透了鬓角,都不曾发觉。
“如何?”
“皇帝,不愧是光明皇帝。”朱九九自嘲的笑了笑,只觉得无力到了极点,她曾经以为所谓的光明皇帝,不过是一个落魄不得志的老骗子打出的幌子,即便那个老家伙做出了许多让人吃惊,甚至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事情,但自始至终,在她的眼中,这个号称皇帝的家伙,也只是在胡吹大气扯一面大旗而已,直到这个白衣胜雪的今天,她才真真的明白,为什么那个老家伙,会最终选择了那样的名字,这里,是曾经号称不动明王的男人曾经选中的道场,这里,叫做小光明顶,这里,就在九苍寺的山门之外,就在她和贺旗的身边,有着无数张开的手臂,在他们的呼喊中,朱九九听到的,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不动明王!”
“那时候,他还只是不动明王。”贺旗身上的白衣抖了抖,面纱下似乎是一个淡淡的笑容,他安静的站在朱九九的身边,闭上眼睛,静静的呼吸着这山间淡淡的松木气息,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只可惜,错了就是错了,即便,做成这副样子,也是错的。”
“所以你要证明给他看吗?”朱九九咬着嘴唇,突的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贺旗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贺旗,我还能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贺旗轻笑道:“一如既往,这是我的承诺。”
“那今天站在这里,我想问你一句话。”朱九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犹豫了许久,才鼓足了勇气,看着贺旗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是不是骗了我,你和他们,本来,本来就是一起的。”
“又有谁,会靠着诚实活着,像我们这样的人,欺骗,也只是习惯,相信这个理由,你会接受。”贺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小光明顶这个地方,藏着许多秘密,有些话,是不必说出来的,所以,需要你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些东西,未必是真的,可也未必是假的,我和他们,的确,是有些渊源的,只是,这个问题,问的或许太早一点,我们,似乎还有一场好戏,不曾看过。”
“的确。”朱九九微微一愣,神色黯然而惨淡,低着头喃喃的说道:“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欺骗,就像氧气和淡水,是一刻都不能缺少的…”
“不是那样简单的东西,是毒品…”贺旗认真的看着朱九九的眼睛,突然眯起了眼睛,仿若自语般的缓缓说道:“习惯一样的毒品,或者说,是叫做自信的东西,我们用谎言制造并不存在的世界,然后将这个世界带到任何我们看中的人选身边,这种感觉,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就像是,造物主一般的…美好而强大,慢慢的,这种感觉,强大到,可以让信仰也变的,变的,分文不值。”
“你在怀疑我的信仰,所以,从来不肯相信我?”朱九九的瞳孔猛的一缩,心里那些幽怨顿时化作了满腔的愤怒,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贺旗迷茫而失神的脸庞,忿然道:“到底是谁,徘徊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犹豫不决,养虎为患,如果当初你肯告诉我,光明皇帝的下落,我又何必跟你绕这么多圈子,白费这般力气?”
“人总是会变的。”贺旗轻轻的摇着头淡淡笑道:“谦谦有礼的君子掌握了力量之后,却总是倒行逆施,唯唯诺诺的小人物有了权柄之后,反倒变本加厉,这个世界,是在变的啊,你寻找力量,想要对抗那个男人,但这种力量,却是比那个男人更加危险的存在,骗术,是可以让人一夜之间实现所谓的梦想的本领,这种本领,让我们可以制造任何不存在的世界,然而很多时候,沉迷在那个虚假华丽世界中的,到底是我们选中的对手,还是我们,你,真的明白吗?”
“只要我的心里,向着光明就可以了!”朱九九冷笑着流出了眼泪,浸湿了那胜雪的白袍,梗咽的沉声斥责道:“沉迷在力量里的,正是你吧,从开始到现在,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的你,却选择了袖手旁观,许多次,许多次我想要你出手,却被你用各种奇怪荒唐的理由搪塞了过去,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只是你的游戏而已,你,你才是那个沉迷在力量里的人,你欺骗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上帝,贺旗,你醒醒吧,梦,做的已经太久了!”
“这不是梦,而是答案,一个在不久的将来,所有人都会明白的答案。各有各的光明,各有各的无法容忍,就像太阳和月亮,我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寻找属于各自的光明,而我们的光明,除了黎明时分,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之外,是不可能交汇的。”贺旗摇摇头,看着朱九九的眼神突然有一丝让朱九九心慌的怜悯,半晌之后,突然笑道:“想不想看看,这世上最大的闹剧?”
“闹剧?”朱九九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惊慌,狐疑的望着贺旗,皱眉道:“你是在说,我吗?”
“又有谁的世界不是闹剧,都逃不过的。”贺旗淡淡的笑了笑,指了指那紧闭的山门缓缓的说道:“你寻找的东西,我等待的光明,还有这世上的闹剧,都在这山门之后,只是,我却希望,今天的你,可以不用跨进这扇门。”
“光明皇帝?”朱九九心里一凛,脸色变了一变,眼睛里顿时就闪出了些许寒光,冷冷的望向了那山门之上,毫不犹豫的说道:“如果我要的答案真的在那里,那么,我准备好了。”
“既然是闹剧的话,就要做好啼笑皆非的准备。”贺旗叹息一声,轻轻的拉住了朱九九的手,那指尖传来的温暖让朱九九原本僵硬而渐渐冰冷的心中突然柔软了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长叹一声,终究是低下了头,一言不发的站在了那里。
“每个人都在选择自己的生活,有些是习惯,有些则是冲动,有人说左右选择的是**,可我总觉得,其实生活不过是一种叫做安心的东西,那种东西或许太过平静,但,却不会让人失去希望。”贺旗叹息一声,认真的看着朱九九说道:“这场闹剧之后,我希望,你有不同的生活。”
“不同的生活…”朱九九一愣,半晌之后,摇着头笑的眼泪四射,嘲讽的对贺旗说道:“正像你说的那样,拥有了力量,见过那个你虚构的世界之后,又有谁,能够过不同的生活,我说你沉迷其中,我又何尝不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然后带着我高高的站在那些人的头上,像上帝一样审判他们,到了今天,你却对我说,不同的生活,真是,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给了我毒品,却希望我放弃,这种事情,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
“那么,就开始吧。”贺旗点点头,拉了拉朱九九的手,就在这时,一声佛号终于响彻了这人头涌动的小光明顶。
“见我身者菩提心,闻我名者修恶善,传我法者破名相,知我心者即成佛,阿弥陀佛。”佛号声中,九苍寺封闭数日的大门轰然而开,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突的从门中飘来,朱九九只是吸了一口,就觉得整个人都突的兴奋了起来,而那佛号,也变的悠长动听起来,听着似乎极其遥远,然而侧耳再听之时,又像是耳边的细语,肃穆中隐约带着一股子威严如山的气息,让人双膝发软,忍不住想要跪下方觉舒服,如果不是一股清凉及时从鼻里传来,她几乎都不曾发觉,自己会如此的痴迷。
“我,我这是怎么了?”朱九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头昏脑胀,几乎要炸裂开来,而一转身的时候,脸色却更是愕然,在这小光明顶九苍寺山门外的数万白衣之中,站着的,居然只有她和贺旗二人而已。
“我不习惯跪下的,人一旦跪下了,那是永远都站不起来的。”贺旗笑了笑,将一瓶清凉油塞到了朱九九的手中,然后小声说道:“檀香里做了手脚,和尚们常用的把戏,算是迷药吧,记得多闻上一闻,现在,可不是你晕过去的时候。”
“不是我晕过去的时候?”朱九九愕然的看着贺旗,忍不住问道:“怎么,我还要昏过去才好吗,不就是一场法会吗?”
“见到不该见的人,看到不想相信的真相,在那个时候,人,最好是昏过去的。”贺旗抬起头来,望着九苍寺山门的方向,露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信条
“见我身者菩提心,闻我名者修恶善,传我法者破名相,知我心者即成佛…”悠长而沉重的佛号像是突然急促起来的山风一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一字一句的重重敲打在朱九九的心头,轰隆如雷的佛号让朱九九皱紧了眉头,死死的盯着那隐隐已经出现许多白袍僧人的大门。
“喏……”似是钟鼓的闷鸣,又像人声的鼎沸,在这长长的喏声中,佛号戛然而止,而那阵怪异的檀香也随着越来越多出现在那九苍寺山门两侧的僧人而渐渐的散的不见,就在朱九九等得有些不耐烦转身打算从贺旗那里问个究竟的时候,一阵冲天的欢呼声突然从她的耳边炸雷般的响起,朱九九吃了一惊,猛的回头看去,却在一瞬间猛的愣在了那里,在那身着白衣信众的声声呼喊中,一位白衣老僧悠然出现在了九苍寺山门之中的牌匾之下。
“这,这就是不动明王吗?”不知不觉间,朱九九已经咬破了嘴唇,她身子颤颤,惶恐的望着那一脸淡然微笑却有如云端诸佛般庄穆法相的老僧,此时的她,只觉得一颗心咯噔一声沉到了低谷,然后砰然化作了无数碎片,而天地,也在这老僧出现在朱九九眼眸中的一刻,失去了本有的颜色。
“算不上欺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确是个又矮又小的奇怪老家伙。”贺旗轻轻的拉住了朱九九的手,无奈而又自嘲的苦笑道:“说是自己人,可实际上,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不同的样子,这一次,如果不是白木悄悄说了那扶难的来历,就是我,也猜不出他到底是谁。”
“可是,可是,他,他是先生啊…”朱九九失神落魄的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眼睛苍白的就像冬日里空寂干涸的湖,她笑容里含着苦涩,苦涩里带着失落,失落中满是不甘,所以眼泪浸湿了脸颊,无声的流淌了下来。
“向死而生,极恶至善吗…”贺旗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容苦涩而又嘲讽,长叹一声之后,才慢慢的说道:“在死亡面前发现生的意义,忏悔那些充满血腥和罪恶的的日子然后得到新生,化身为魔,以卑鄙而让人痛恨的方法去惩恶扬善,这,从来只是,我们暗墨的信条。”
“我,我,我有良知的…”朱九九不甘的喃喃道:“我们,我们是心学的传人,是要,是要,找寻我们本心的良知才去向死而生的!”
“不以雷霆手段,不显菩萨心肠,念杀人佛经,渡世间苦难,这也是良知。”贺旗摇头轻叹道:“他的心学,哪里又是在找寻什么良知,不过是将我们暗墨那几句话改头换面罢了,他那种倔强而好面子的人,可不会承认自己抄了这几句话,如果说原创,或许这么一句,你曾经听过,我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义务就是在任何时候,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原来,原来是这样…”朱九九惨然的看着那山门中微笑的老僧,一行眼泪慢慢的湿透了那身下的白袍,当看到那老僧的一刻,所有被隐藏的秘密,所有被欺瞒的过去,都在一瞬间有了答案,那是给她新生的,如父如山的男人,那是苦苦寻找救世为善,知行证道的榜样,然而,那个男人,微笑着,就那样,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然后,成为了她所痛恨的那个为祸天下的光明皇帝。
“他有个名字,墨字开头,是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忘了。”贺旗静静的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像我曾经告诉你的那般,我在跳伞,当然没有把他砸翻,但我选的那地方,罕有人至,刚刚下来的时候,他就钻了出来,拿着我们暗墨的巨子令跑出来认亲,手里还有几张照片,说是自家的叔爷长辈,让我跟他走,我那时候哪里肯听,自然一走了之,接二连三如是几次,被他说的烦了,又没什么地方去,就到了这九苍山里做了一阵子和尚,这些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我是不是很好笑?”朱九九惨然的看了一眼贺旗,低着头自嘲的说道:“还以为什么都瞒的很好,可是,可是,自己,早就被看穿了…”
“一个人不问你的名字,不好奇你的过往,虽然的确是修养极佳的表现,但这所谓的真相,往往只是其他事件的假象罢了。”贺旗轻轻的摸了摸朱九九的小脑袋,柔声笑道:“以后,遇到这样的人,可要小心啊,因为,他们之所以不闻不问,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全部知道了啊,其实也不怪你,或许你从来没有料到,自始至终,你心中敬的那位先生,还有你心中恨得那个老家伙,从来,从来都只是,我们暗墨里的一位叔爷罢了。”
“是啊,真是天大的讽刺,我自以为得到了重生,有了干净的灵魂,可以过不同的生活,忘掉那些沾着血和哭喊的日子。”朱九九脸上的神情渐渐的冷了起来,声音阴沉而沙哑的低笑道:“原来,原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获得重生和救赎,我,我不过是他的玩具罢了…”
“现在的你,和很多年前的你,是完全不同的人。”贺旗认真的看着朱九九的眼睛,笑容灿烂的像无数个升起的太阳,一点点的照亮了朱九九空洞干寂的眸子,掌心上传来的温度让朱九九没有来的心酸起来,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就无可抑制的流淌了下来:“我,我,我想做好人…,我想,我想重新做人…”
“已经不一样了啊,现在的你,已经可以用这个了。”贺旗微微一笑,轻轻的抱住了朱九九,朱九九身子一僵,脸霎时间就红了起来,嘴巴动动,却紧张的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柔软和拥抱也不过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掌间那突兀而冰冷的东西打破了这温暖的画面,而贺旗也在朱九九一怔之间微笑着站在了一旁,朱九九咬了咬嘴唇,低头看去,却惊的几乎叫了出来:“这,这是巨子令!传说中的墨玉巨子令!”
“是啊,你是他的答案,那个倔强的老家伙。”贺旗看了一眼那个站在山门间高念着佛号,同样微笑的男人,叹息一声,笑着皱起了眉头,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当年我们决裂于这九苍山小光明顶之上,为的,便是这样的答案啊,他一直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他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之所以变的走兽横行,正是因为像我们暗墨一样的人站了出来,于是弱者们开始相信祈祷和英雄的力量,而不是努力去守护自己,所以,他变成了那些横行的走兽,要将弱者们逼的走投无路,逼的揭竿而起,他坚信,能够守护弱者的只有弱者自己,可是,弱者们,除了依附强者和哭泣着跪在地上祈祷之外,又能做什么呢,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答案。”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答案?”朱九九身子微微一颤,愤怒在胸膛中涌动着,然而掌心方印般的巨子令传来的冰冷还有贺旗脸上阳光般的微笑又让这愤怒化作了许多的幽怨和柔软,她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静静的等待了起来。
“虽然守护了许多人,但我从未打算守护任何人。”贺旗指了指自己,静静的微笑道:“一个人长的太好看,太善良,那么就具备了谎言和欺骗的所有品质,同样的华丽而诱人,所以,真实的我,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有时候,如果不是太熟,也会很刻薄,所以,那时候,我告诉他,弱者们无药可救,他们总是期待其他人而不是自己站起来,这一点,从来不会改变,所以当年他因为理念不同而离开暗墨,还有这些年来做的事情,都是痴心妄想。”
“想必,先生,很生气吧。”朱九九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那些安心跟随在那个老僧身后的日子平静而充满阳光,让她的心再一次的酸楚起来,眼睛里闪着泪花,阳光照进来七彩的颜色,就像那些时光的影子,她彷佛又看到那个在风雪中穿着破烂的棉衣走在街头,为每一个流浪落魄的弱者送去温暖和希望的男人,那样的坚持信仰,那样的矢志不渝,那样的毫不放弃,只为了寻找自己的良知,那个时候的他们,贫苦而快乐…
“几乎要气疯了,如果不是那些和尚劝他,我大概就被他掐死了。”贺旗笑了笑,继续说道:“可到了后来,他数落起我们暗墨的种种荒谬之时,我叫了几声好,他反倒奇怪起来,摇身一变,又和我争论了许久,想起来,还真是有意思的过去,说错的也是他,说对的也是他。”
“真的很奇怪啊。”朱九九忍不住摇头笑了笑,然后讪讪的看了一眼贺旗,低声说道:“我听说,我听说,你不想守护这个世界了,真的是这样吗?”
二十五章 老人
“这是个不需要我们守护的世界啊…”贺旗神色一黯,低声说道:“我十岁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这个世上,可我却从未忘记,他们始终坚持的东西,他们总在告诉我,每个人来到这个世间,都带有他自己独特的使命,而我还有他们的使命,就是去守护这个世界,让弱者们能够在贪官,蠹商还有虎狼豪强的爪牙中得一喘息之地,那时候我问他们,是不是只要打倒了这三个人,大家就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他们笑着说我要打倒的是千千万万这样的人,可一定要努力啊,我吓了一跳,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可打不过这么多的人,想起来,真是些回不去的日子啊。”
“那,那他们怎么答你的呢?”朱九九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们说,只要我多打倒一个,这天下就多一分的希望,然后,我就会遇到,许多许多像我一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当我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守护这个世界,那个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像我一样的人,然后,做守护这个世界的英雄。”贺旗叹了口气,自嘲的苦笑道:“可是,到了后来,我却发现,我们守护的,却是一群永远不会醒来,永远只会旁观,永远站不起来的愚民。”
“做好事的时候,听到那些谢谢,心里也是很温暖的,至少也是一种希望。”朱九九小声的说道,眼睛里又看到了当年走在风雪中的那个男人,那时候的自己,穿着同样破败的棉衣,将自己好不容易筹来的一点食物和钱分给那些几乎要绝望的人们,虽然那是饥寒交迫的寒冷日子,可是,每一声感谢,都让她的心更温暖一分,那是,在阳光中的日子。
“在广东的时候,我曾经帮过一个村子里的人,那时候就在村子的边上开起了一家化工厂,污染了那里的井水,孩子们一个个浑身无力,动辄便有骨折的危险,我设下骗局,将市里一位实权人物的孙子引到那里,喝下了不少污水,惹得那位大动肝火,将厂子封了一年,那时候,村民们是感谢我的。”贺旗眯着眼睛,神色变的嘲讽起来,缓缓的继续说道:“可是没几天,那厂子里的人查到了村里,想要找到到底是谁带着那个孩子跑到郊外来喝一口水,一番恐吓后,几个见过我动手的村民就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我的样子,甚至还主动带着他们一路追踪我,你真应该去看看那里的样子,那些曾经握着你的手泪流满面,恨不得跪下来感恩戴德的人们,不过一夜之间,就拿着锄头木棍,喊叫着扑了过来,就像,就像,我们之间,是血海深仇一般,那真是,可笑的场景啊…”
“这…”朱九九张张嘴,终究是叹息着摇起了头,她终于明白,那一日在苏州的郊外贺旗为什么会有那样厌恶的反应了。
“愚民们,是不需要我们去守护的,即便没有我们,他们也会活的很好。”贺旗摇着头,长叹一声之后,自嘲的说道:“他们依附任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强者,不管这强者带来光明或是黑暗,他们或许会一时感激我们带来的公理正义,但这种感激在豪强虎狼的爪牙下,便化作了比感激强烈十倍百倍的怨恨,愚民们,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正如,当年那些敢于站起来反抗日本人的豪侠们一般,愚民们在刺刀下呻吟祈祷,希望有一位绝世大侠从天而降,当这位大侠果然来到的时候,他们欢欣鼓舞,然而当大侠绝尘而去的时候,他们又聚在一起,开始抱怨这位大侠,将更多的麻烦带给了他们,所以,豪侠们毫无悬念的被那些他曾经解救的愚民送上了断头台,这,便是我们暗墨,数十年来,从未改变过的下场,我们,得到的只有出卖,所以,我对他说,暗墨的守护已经毫无意义,因为人们既不会幡然悔悟,也不会站出来和我一起守护这个世界。”
“我愿意…”望着那黯然的眸子,朱九九心中一软,不由自主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后,红透了脸,低着头跺跺脚,慌张的补充道:“我是说,还是有好人的,就,就像我。”
“是啊,所以,老头子说,要证明给我看,总有人是可以幡然悔悟的,也总有人会站起来守护这个世界的,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能够做点事情的只有我一个,站起来的人,他可以找到很多很多。”贺旗对着朱九九笑了笑,看了一眼那墨玉方印般的巨子令,缓缓的说道:“到那个时候,我就要拿出巨子令来,让暗墨,延续下去,所以,当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真的找到了这样的人。”
“我,我不行的!”朱九九听闻此言,吓的打了个颤,心里那点怨气忘的一干二净,满脑子的都是贺旗不要自己了,惊恐的抓住贺旗的手,摇着头连声说道:“我,我根本不会骗人啊,我就会,就会些小把戏,要是没有你,我,我会被人卖掉的啊!”
“说什么傻话,已经可以了,这些日子来,教你的那些东西。”贺旗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这东西只是给你而已,至于以后的事情,如果想要一个建议的话,不妨,就从心上开始吧,做你想要做的,就像我一样,要知道,心学的正统,除了良知之外,还有一句,无心外之物,无心外之事,这天下是是非非,说到底,不过是你心里的主意,你觉得对了,那么就是对了,你觉得错了,那便是错了,所以,我总是对的,所以,我总是微笑,这样活着,似乎会更轻松一点,责任和义务,是沉重的东西,这种东西,不适合我,更不会适合你,如果愿意的话,将这东西,砸到那老东西的脸上,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先生…”从梦想到现实,有时候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朱九九微微一怔,转头望向了那个依旧微笑着站立在山门之中的老僧,眉宇间已经是七八十岁的颓败样子,虽然口中的佛号依然响亮,但每每一句经文之后,不住颤抖起来在风中摇晃的身体让朱九九忍不住心中一痛,眼前闪过的,也只有风烛残年这四个字而已,她认真的看着那个老僧的面孔,叹息一声,摇着头说道:“或许,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他,真的,不年轻了,而且,我应该谢谢他,新生,是很重要的东西,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化身千万,无所不在的光明皇帝,其实,也只是个老人罢了。”贺旗叹息一声,缓缓的说道:“可是,即便是到了这样的时候,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
“怎么,难道不是我吗?”朱九九一怔,不解的看着贺旗说道:“他想要证明的,不是都已经做到了吗?”
“他证明的,只是他一直反对而诟病的。”贺旗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所以,我总是对的,所以,他还需要证明,这些信奉着他的名字,因为信仰而骄傲的挺起胸膛的人们,已经可以去自己而不是依赖英雄去守护这个世界了,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证明给我看。”
“他,他没有几天了吗?”朱九九瞳孔一缩,惊愕的望着那依旧念着经文的老僧,岁月的痕迹无情的吞噬着老人的身体,那松弛的皮肤和渐渐布满黄斑的身体,在风中轻轻的飘摇着,就像是那山崖之侧,即将在风力中坠下的枯叶,仇恨,背叛,利用,出卖这样的回忆在生死二字之前,突然变的已经不重要起来,眼睛酸涩了起来,泪水中,似乎又是一个飘雪的风寒之夜,老人蹒跚的走在街头,将希望和光明,带给那些蜷缩在无人注意角落中的人们。
“八十几岁的人了,虽然常常化成中年人的模样骗了不少人,但是,我们这种人,并不是万能的,总有些人是骗不过的,死神的眼睛,看到的只是灵魂。”贺旗亚摇头,慢慢的说道:“或许,秋天的时候,他还能够看上一季的落叶,如果这一次,白木说的是真的话。”
朱九九叹了口气,转而说道:“他似乎不是太喜欢你。”
“我是他选中的人,和你一样,但我们两个,却和所谓的使徒没有半点关系,所以,那些人其实都是有些怨言的。”贺旗笑了笑,看着朱九九,苦笑道:“从未想到吧,你,我,还有他那个心学的传人徐离,才是他选中的真正使徒,和我们这种人为伍,想必白木也不太高兴吧。”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朱九九听到徐离的名字后微微叹息一声,释然而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想不到,我们居然是自家人…”
第二十六章 苦难的根源
感谢大家的投票,点击,收藏,捧场支持,非常感谢,这个月老张我大病一场,各种困难,各种无力,一章断断续续要写很久,当真是呕心沥血,看到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老张,当真感动,这里鞠躬谢谢大家了!
“这个世界,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荒诞。”徐离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沉默许久,转过头来,望着满脸嘲讽的木恩,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静静的说道:“这样说来,我们,倒算是自家人了。”
“是个有趣的世界,只是他的耐心,要比我想象中的还差一点。”木恩抖了抖衣襟上的尘土,抽出一根雪茄来递给了徐离,缓缓的笑道:“大卫杜夫二号,虽然没有多少钱,但也是难得的享受,这种东西,当年的他,可是抽不起的,而如今,却是不同了,现在的他,和想来相比,底气要厚的多,这样的人,输得起。”
“我记得最初相遇的日子,他曾经对我说过,总有一天,会有千千万万个像他一样的人站出来,为了良知而守护这个世界,那时候的我没什么见识,只是个街头流浪的少年,还曾经偷偷笑过他是个狂生,到了后来,我们一批弟子开枝散叶,上上下下也有几百人的样子,说起这件事来,大家还只是笑,说哪里会有千千万万,能有几百人,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徐离悠悠的叹了口气,细声细语的摇头自嘲道:“原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狂妄的人,这里的白衣僧众,真的可以算作千千万万啊,我总算明白,现在的他,为什么会叫做,光明皇帝。”
“这里,叫做小光明顶,所谓小者,说的自然就是一个小字,不但地方小了些,人数,也没有多少的,在九苍山这里,单单是记录在册的白衣,就有一万三千七百五十二人,几年时间,虽然散落了许多人,可现在也足有八千之众。”木恩舒服的将雪茄咬在嘴里,烟雾中沉迷的微笑着,缓缓说道:“既然有小,那么,自然也会有大,如果有机会,不妨找找那大光明顶的所在,到了那个地方,你就会明白,什么叫做振臂一呼,天下景从了,那种场景,的确,是可以作为皇帝一般骄傲的。”
“这样的集会,上面的人,会听之任之吗?”徐离皱皱眉头,质疑的说道:“要知道,哪怕是几十个人聚在一起,也要惹上麻烦,在这里,是没有所谓的自由的。”
“僧道这种宗教的事情,只要给钱,便可以寻个由头含糊过去了,菩萨观音生日的时候,那些烧香的香客何止成千上万,又有哪些地方会去管了?”木恩微微一笑,嘲讽的说道:“何况,我们的大光明顶,起来的名正言顺,本来就是上面办起来的,曾经这个世界的主人,如今却像弃儿般苟延残喘,怨气聚集的地方,总是会发生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人们向那些大老爷跪的久了,就会突然站起来,然后,追随我们。”
“他到底,多大了?”徐离自嘲的低笑了两声,望着那山门间的老僧,冷然眯起眼睛说道:“当年相遇之时,那个五十多岁,被我们敬之如父的男人,如今,居然已经苍老到了这般地步,要知道,这二十年来,他的样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说,他有着,更多的秘密。”
“我怎么知道?这种老妖怪。”木恩耸耸肩,满脸古怪的摇头说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打扮的像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大家说了年龄之后,他还叫我小老弟,后来没几天,摇身一变,就是这般模样,有时候打扮成和尚,有时候打扮成道士,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又是个中年莽汉,还有几次,拄着拐杖学个老太太到处走,还得意洋洋的说什么化身千万,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一次如果不是没几天好活了,哪里会正经露出本身来。”
“没几天好活了?”徐离难以置信的扭过头来,眸子里满是震惊,愕然的说道:“怎么可能?他那种人,身子比年轻人还要棒很多,连医生都说过,怕是要活到一百出头还要生龙活虎。”
“的确是生龙活虎,可这么多年来用心良苦,他的身子,剩下的也只是个架子罢了。”木恩收了笑容,满脸黯然的低声说道:“我早该明白,先生,其实只是一个人罢了,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我应该,应该再努力一些的。”
“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徐离叹息一声,低下了头,将那雪茄踩在了脚下,踌躇许久之后,才低声而哀伤的说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已经不能见面了吧,虽然恩同再造,可那已经不是,我敬畏如父的那个男人了,他将信仰种在我们的心中,然后,亲自背叛了那些信仰…”
“他只是在寻找答案,正如他曾经告诉你们的那样,在这个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真理在下一刻也许就是谬论。”木恩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虽然没有像你们一样可以常伴在先生的身边,但我却坚信,我所学到的东西,并不输于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所以,重要的,不是信仰,而是勇气,勇于承认自己追求和坚持的错误是这世上最宝贵的品质,在他正确的时候,他矢志不渝,追求本心的良知,在他错误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宁可从头再来,这样的先生,是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曾看到的,所以,如果你需要一句先生的解释,我想说的是,你应该谢谢他。”
“谢谢他?”徐离一愣,摇着头大笑起来,嘲讽的望着一脸坚定的木恩说道:“谢谢他,让二十年的坚持和信仰在一夜间土崩瓦解吗,谢谢他,让我从一个有良知的人变成了满手是血,活在谎言中的罪人吗,这一切,这一切,你要我,如何谢他!”
“的确是荒谬的感觉。”木恩淡淡一笑,缓缓的说道:“就像是个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一夜之间,突然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一般,那种事情,真的,真的很可怜啊,可是,又有谁愿意永远活在谎言和荒谬中,又有谁对这世上的真相不好奇呢?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会有人说,朝闻道,夕可死,我想,你这样的人,总是聪明,而好奇的…”
“杀人,便是真相?你们,便是真相?”徐离嘲讽的看着木恩,冷笑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世上的真理,怕是只有那些十恶不赦的死囚们才会明白!”
“这世间的真相便在于,良知,才是这个世间苦难的根源,如果你坚持想要知道先生的话,那么,便是这一句。”木恩叹息一声,缓缓的沉声说道:“凡有良知之人,必有柔弱之心,这样的心,正是虎狼们崛起的土壤,在没有守护和反抗的世界中,良知,只能让世界变的更加丑陋,所以,先生选择了如今这条路,我们这些站起来的人放弃了良知,化身成无尽的黑暗,泯灭这世上的良知,让弱者们生无可生,跪无可跪,愤然起身,不以雷霆手段,不显菩萨心肠,这,就是先生的答案。”
“所以,我们,我们这些跟随他,想要在良知心学中找出一条救世路的人,就成了挡在路上的石头,变成了,毫不重要的人,是这样吗?”徐离抬起头来,冷冷的盯着木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所以,唐开死在了我的手上,用他的血,我变成了和你们一样的人。”
“你是他看中的弟子。”木恩微微一笑,毫不否认的说道:“所以,先生希望你,能够看清这个世界,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虽然这件事,或许让你很不开心,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毕竟是那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如果没有他,又怎么可能有如今的你,何况,他,已经要死了,做个小气的男人,或者站在这里,说一声好走,是你自己的选择。”
“没的选的事情啊…”徐离苦笑一声,摇着头说道:“既然心中还有二十年的良知,以怨报德这种事情,并不是我的风格,这件事,来的,总算不是太晚,我一直觉得,他就站在我的身后,然而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不只是站在我的身后,甚至,还站在我的对面,可笑的是,我还想用那个办法逼他出来。”
“所以,我才在这荒山野岭里找了你几天几夜啊。”木恩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指了指远处那山间九苍寺场院中的那高台,然后看着徐离说道:“这件事,做的,有些过分了,如果不是白木和先生那里突然发现你不见了踪影,几乎就要被你活活烧死。”
“我并不知道那是先生,听说白木也是要坐上那莲台的,所以,本来是留给他的。”徐离抬起头往望那人声鼎沸的所在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第二十七章 墨玉方印
鸣钟,引磬,香赞,礼拜。渐渐沉寂的梵唱声中,九苍寺山门之中的那老僧终于在一声长啸中结束了那悠长的经文,转身走进了九苍寺中,站在人群中的朱九九微微一怔,下意识的抬起脚来就要往那寺门的方向追去,却被贺旗一把拉住了手臂,她不解的转身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跪倒在地的白衣信众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却始终没有一人站起来说些什么,面对着这如漫天花雨针芒一般的目光,朱九九刹那间只觉得身上扎过了无数的钢针,忍不住悄声向贺旗问道:“这,这要怎么办?”
“他们不敢怎么样我们的。”贺旗微微一笑,将朱九九那白袍曲卷的衣袖轻轻的展开,一片丝线般细微的黑色云纹便如波涛般涌了出来,望着那黑色的云纹,贺旗渐渐亮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骄傲的神采,淡淡的说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能够穿上这墨云白衣的人物,可是那位老爷子看重的人,他们,不敢怎样的。”
“云纹!”正如贺旗的骄傲般,左近的白衣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低呼,眼睛里尽是毫不掩饰的敬畏与羡慕,然而这片刻的惊呼却很快被九苍寺中再次响起的梵音掩饰了过去,朱九九眉头微皱,侧耳听去,正是那个曾经千百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声音,虽然现代化的电子音响让这声音在响彻山巅的同时失去了本来的色彩,然而,那最温暖的回忆,却是不会这样轻易消退的。
“夫人者,天地之心也,是非也,知我心者,知生民之困苦荼毒,如吾身之疾痛,不虑而知,不学而能,故曰,见我身者菩提心,闻我名者修恶善,传我法者破名相,知我心者即成佛,故曰,日月不灭,我心光明…”
“请明王本尊解我光明真义,日月不灭,我心光明。”不等老僧话音落下,就在这小光明顶九苍寺山门之外各处地方的白衣信众之中,就有数百人不约而同的齐声朗诵了出来,有了这些人带头,整个小光明顶上的便响起了直冲云霄的如雷诵经之声,来来回回旋转在朱九九耳边的只有那么一句:“日月不灭,我心光明。”
“如是我闻,观自在明王,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持大光明剑,长策宇内,度一切苦厄,斩修罗雷电。山不异空,空不异山,山破即空,空成即山,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见我心者,传我法文,如是山开,开,开,开!”
老僧那熟悉的佛号与梵音再一次的响彻了小光明顶的空际,在一个快似一个的开字中,九苍寺的山墙,突然,动了,如苏醒的苍龙般,躬身起伏有似大海的波涛般,一波快过一波的山墙,就在这佛号之中,就在众人眼睛,这样一节节的轰然塌陷,然而怪异之极的却是,这突如其来的崩塌,却不曾扬起哪怕是一丝的尘土,虽然那轰鸣的巨响着实惊到了许多跪倒在地的白衣信众,然而,那却是行云流水一般富有美感的塌陷,就像是苍龙在大海中的起伏舞动,不仅没有那尘世间的烟土呛人,而且还带了一分水云般的柔润,顷刻间,空气都潮湿了起来。
“日月不灭,我心光明!”被异象惊住的白衣信众们虽然惊愕了片刻,可很快,那四面八方传来的佛号却像那细细的溪流一般,终于汇集成了江河大海,朱九九愕然的站在人群之中,望着那些面红耳赤,甚至激动的放声大哭的白衣信众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迷药?”
“曼陀罗加些乙醚,混了檀香,借着鼓风机吹出来,是会让人沉迷一会儿的,当然,对于这些早就深信不疑的人来说,这种办法,也只是助兴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许久不曾聚集,或许连这个手段都要省去,大多数的人,看到老爷子的时候,就已经跪下了。”贺旗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只是,狂热和偏执,本身,便是一味迷药,当大众被群体的力量驱动之时,个人的意志便会在群体的力量和呼喊的作用下最大化的被消弱甚至泯灭,而宗教的力量还有宗教所传播的至高无上的口号,又会让群体对他们创造出来的英雄和领袖产生盲目的崇拜和跟随,这种崇拜和跟随最终会化作妄想和热血,当穿上白衣喊出我心光明的那一刻,他们坚信,自己,是这个世上最高贵的人,而这,正是愚民的悲哀。”
“那个时候的我,也曾经对自己说,要用全部的生命,来报答他啊…”朱九九失神的望了一眼那倒塌高墙之后的大殿,在那高高的莲台之上,穿着白衣的老僧微笑着面对这山海一般的呼唤,而数十个身穿白衣的僧人,早已静静的守立在了那莲台之前,直到这时候朱九九才发现,原来,在这九苍山小光明顶如海的人潮之中,的确,夹杂了许多不着白衣的各色人等,在愕然之后,他们的脸上即激动又好奇,纷纷推开了跪在自己身前挡住去路的那些白衣信徒,想要涌到前方,去看个热闹,而僧人们手中的棍棒,则恰到好处的将那些人挡在了莲台之外,却又不曾让他们因为离的太远看不真切而心生抱怨。
“今天来的,不只是那些白衣。”贺旗笑了笑,淡淡的说道:“开始的时候,为了造势,那些外面的人都被拦在了路上,等着佛号响起来的时候,他们进来,刚好能够吃上一惊,这样的话,我那种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总算可以卖给他们了。”
“看了那连绵伏下的墙壁,就算是不信的,也要相信了。”朱九九耸耸肩,看了一眼手中那墨玉方印般的巨子令,摇头叹道:“连这种把戏都看不穿的我,一定,很可笑吧。”
“其实并不难猜,的确就是工地上正常的拆迁,埋了些炸药,等着准备好了,逐一起爆就是了,只不过是剂量得当,手法精细,所以才没什么太大的破绽,况且这种场面,群情涌动,一个个高呼口号,又有哪个会去想那墙下面的古怪。”贺旗笑了笑,柔声说道:“你往那墙角看了半天,想必,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了,如此说来,也不算输了。”
“为什么没有烟尘,那种爆破,动辄便是尘迹冲天,可是那里,却是行云流水,就像是跌倒的骨牌一般清脆干爽,这种事情,如果是散落堆砌的青石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就是水泥里坚固的围墙,却也能没有一丝的烟火气息?”朱九九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看不穿。”
“爆破的时候,如果在建筑里堆上大量的通明水袋,那么即便是几十层的高楼大厦,倒塌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尘埃,更何况是这种矮墙。”贺旗轻笑了两声,指了指远处凌乱而四散的小水洼,低声说道:“刚才那墙倒下的时候,空气可是潮湿了许多,想来,就是因为用了这个办法吧。”
“这是,他的主意?”朱九九微微一怔,哭笑不得的摇头道:“这种办法,也太奇怪了一点。”
“他本来就是个很不正常的人,这种办法,没记错的话,是有一年,他行骗失败,被人家用一箱子十万个为什么倒坑一耙的成果,虽然只是些启蒙教育的画本,可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做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正是最佳选择。”贺旗眯起眼睛,望着那高耸入云的莲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微微嘲讽的说道:“只是,连他也没想到的是,你那位师兄,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的徐离,那个细声细语,如白玉兰温软的人物,居然想要,烧死他。”
“什么?”朱九九大吃一惊,拧紧了眉头,紧张的向那莲台望去,只见那五层楼高的莲台四周,已经围满了僧众,白衣,还有那些叽叽喳喳,满脸惊奇的各色人等,正是个内有僧众守护,外有白衣紧紧包围,而游客正在其中的局面,除了她和贺旗两人之外,几乎是无一例外的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莲台上的那老僧,听那光明佛经,如痴如醉,全然没有发现,那莲台有些古怪的造型和构架。
“本来上这莲台的,有白木一个,他也是那位老爷子的得意门人,自然也知道徐离始终跟在你身后,可就在这个档子上,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又有几个施工的工人说丢了衣服,他就怀疑到了这莲台上,果然发现了许多手脚,想来想去,在这九苍山上,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一个徐离而已。”贺旗耸耸肩,说道:“如果不是白木找到了那些塞满了白磷的木桩,等着我们那计划发动起来,上面的几个人,怕是真的要变成烤肉了。”
“烤肉?”朱九九一愣,旋即明白过了贺旗话中的意思,愕然的惊问道:“你所谓的计划不是要找什么传世的孩子吗,怎么,怎么还要放火?”
“装神弄鬼,总要放点火才像模像样,只是,加了白磷之后,假戏也要变成真的了,还好,总算找到了他。”贺旗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远处徐离藏身的山坡,煞有兴趣的眨了眨眼睛。
第二十八章 何为善恶
“如是我闻,佛在光明上国,与大比丘众百二十人聚,并不动自在明尊而共围绕,尔时世尊,宣光明正之法,有阿纳国比丘言世有豺狼虎豹,食人乱世,请世尊佛光普渡众生,佛拈花不语,以目视众比丘,当是时,有花户国比丘,长风国罗汉,诵经身起,曰慈悲心事,世尊不语,唯明尊大笑,持刀而起,为火为山,世尊大悦,讲光明正之法,曰不为霹雳,不为慈悲,怒火,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作礼而去。”
等着这九苍寺左近的人声渐渐小了些,那台上的老僧便先讲了一段经,然后长袖舞动间,坐在一侧的白木便接了过来,正色说道:“各位法师居士并我白衣信众,扶难法师今日所诵,乃是我九苍寺不传之宝大光明经,世尊如来有言,不以霹雳手段,不显菩萨心肠,世间多豪强巨蠹,率兽食人,我不动明王众念大光明经,持大光明经,长鞭宇内,救世于水火,所积恶者,为善也,所积善者,福泽也,福泽者,心之浩然之气也,只要心中有此浩然之气,那么,这世间的善恶便在我一心之间,我以不动明王之光明为名,所做恶者,止恶也,积善也,无咎也。”
“何为善恶?”白木停歇之间,身侧又有一黑矮僧人出列,朗声说道:“今天这里有一个人,心中没有丝毫公德,走路之时,无视红灯,横穿公路,此人即为恶,今天这里又有一人,开着小车,在绿灯的时候,看到了横穿公路,闯过红灯的这个人,毫不停息将这人撞飞,此人,便是为善,所为的,便是用这血的例子警醒世间!”
“这,这便是杀人佛经吗?”黑矮僧人的这番话着实惊的不少人张大了嘴,然而无一例外的,这些人都是些身穿各色衣装的游客或者闲人,当然,其中还有一个朱九九,她目瞪口呆的望着台上那侃侃而言的黑矮僧人,喃喃的自言自语道:“这,这家伙是疯了吧?怎么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张德利,老爷子身边得力的弟子之一,是个一直想要做大事的人,只可惜志大才疏,本事不过一般,大事糊涂,小事却是聪明。”贺旗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道:“这种话,听得多了,自然也不会当成什么,惊世骇俗的那些,以前在这九苍寺里,我不知道听了多少。”
“可是这种话,也有人相信吗?”朱九九转眼看了一眼左近那些白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而起,即便是在那掺了迷药的檀香散去之后,那些白衣脸上的狂热也不曾减弱半分,这种力量,无疑,是可怕的。
“活在这个世上,需要一个借口。”贺旗微微摇头道:“做了错事,难免良心有些不安,但是,有了这杀人佛经,一切,就变的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了,我坑害了人家的钱财,大可以说,我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因为我心中怀有光明,生怕他有了这钱财之后,为非作歹,不知节俭,所做的恶事,正是天大的善事,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样的错误,都是正确的,这种话,开始的时候都会觉得荒谬,可久而久之,就会奉之若宝,这便是所谓的洗脑,众口铄金,一句谎言重复的久了,就成了真理,更何况,这句话,的确很有道理。”
“道理?明明是歪理邪说!”朱九九愤怒的瞪着眼睛低吼道:“他凭什么,凭什么用这样那样的道理,来蛊惑我们,而且这些道理,这些道理,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他教我行善良知,却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讲什么杀人佛经,坏人良心!”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你的那位先生,我的那位叔爷,本来就是个矛盾的人,他活在这世上的标准,不过是在他认为对的时候去做那些他认为对的事情,虽然这种标准,有些像我,但不同的是,他这种人,总是在做些截然相反的事情,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们这些旁观者,矛是对的,那盾也是对的。”贺旗微微叹息道:“所以,如果你需要一个答案的话,或许,这便是最好的解释,即便是他本人在这里,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说出相同的话,教你良知,是对的,让他们杀人行善,也是对的,或者说,杀人,本身便是一种良知,所谓的杀人,正是为了警醒那些同样的人,让他们,幡然悔悟。”
“幡然悔悟…”朱九九默默的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莲台上那静坐微笑的老僧,脑海中电影一般的闪过了那些相遇的日子,终究是叹息一声,不再多说,而此时的莲台之上,又走出一人,这人虽然是个满脸横肉的僧人,然而木木呐呐的样子,却又让人觉得,这家伙,其实好欺负的很。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然而这莽汉僧人一张嘴,朱九九就立时换了个想法,虽然说不上什么口吐莲花般的技巧,但声音之洪亮如雷,信心之理直气壮,都是让人为之动容的,这句话一喊出来,左近的白衣便一起跟着叫起了口号,又是一片声震云霄,直到那莽汉摆了摆手,众人才缓缓的停了下来。
“我们活在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里,这世界伸手不见五指!”莽汉僧人长袖一挥,手中多了个黑色的头巾,片刻间就包住了一双眼睛,只露个光头皮在外面冒着油光,然后毫不停息的大跨步直直的往那莲台边缘走了过去,众人在莲台下面看的真切,见那莽汉僧人一脚踏空在边际之间,不由的齐齐喊叫了起来,有的在喊你要掉下来了,有的则一声我的妈啊,还有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睛,然而那莽汉走的极快,不等他们合上指缝,那莽汉和尚已经一脚踏出了莲台,口中还大喝着号子,说什么:“前进,前进,即便是黑暗,也要义无反顾的前进!”
“他,他怎么没掉下来…”然而就当朱九九屏住呼吸紧张的几乎要抓破贺旗的掌心的时候,那莽汉居然凭空立在了那莲台外的虚空之中,蒙着眼睛不住的大喊大叫着:“世人之所以愚昧,正是因为失去了前进的信念,在苦难面前丧失了勇气,改变命运,我们唯有,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阿弥陀佛!”
“我的娘啊!”
这突如其来的愕然景象顿时惊起了一片呼声,先是那些围观的游客和闲人,紧接着,白衣之中,不少人已经念着佛号俯下了身去,而另外一部分人则莫名的挥舞着手臂,高叫起了号子,学着那莽汉的样子叫起了:“前进,前进,改变命运!”
鼎沸的人声让朱九九不由的皱紧了眉头,指了指那在虚空中活蹦乱跳的莽汉,对着贺旗嚷道:“光天化日之下,这家伙是吊了威压吗,怎么看不出来?”
“这天气,吊威亚的确是会被拆穿的。”贺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当头的太阳,虽然毒辣辣的刺痛了每双抬头向上看的眼睛,然而闪烁的阳光同样让可能存在的威压无处匿形,要知道,所谓的威压,不过就是钢丝而已,这种阳光灿烂的日子,光照在钢丝上,可是会反光的,只不过,总有别的办法,所谓骗术一道,玩的也只是个新鲜而已,所以贺旗轻轻的笑了笑,指了指那叫嚷着的莽汉,压着嗓子对朱九九介绍道:“这人,叫马成空,也是老爷子的门人,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人是不能够貌相的,这一点,你要记得。”
“不是威压是什么,还有,我怎么觉得,这马成空用的办法,像是那些卖保险的啊,这些白衣,到底算是什么,为什么如此奇怪,一会大念口号,一会阿弥陀佛,简直,简直古怪到了极点!”
“人的视觉会欺骗人的感觉,不过是个精巧的布局魔术而已,马成空可不敢走的太远,这样的高度,即便是皮厚肉糙,摔下来也是要难过一阵子的,然而如果不是这莲台有五层楼这样高耸,马成空的把戏早就被揭穿了,那僧袍,似乎大了一点啊。”
贺旗笑了笑,又说道:“至于这些白衣,本来就是些用不同办法培养出来的人,起先老爷子跑到广西学了一阵子传销,觉得这种办法最是有效,跑回来之后,就开始照这样子组织了一票人,便是那些喊着改变命运的了,之后自然就是变了主意,开始弄出些神迹来传教,还有一批,则是靠着传授骗术,其他的,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所以才有这么个局面,说起来,他能这样大方的扔给我这么多人来玩这场游戏,未尝不是觉得,这些人,或许更加偏执一些,从另外的角度来说,这些人,除了有一颗愚昧而容易被愚弄的心之外,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没有用的家伙,拿来做做游戏倒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这种人,对于他,更本当不得什么。”
第二十九章 踏破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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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种手段,那么,那些所谓的信仰,也不过如此。”朱九九不屑的往那涌动的人海之中望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认真的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起了在虚空中端立的马成空,只见在这山间的微风中,此人长袍如雪,洋洋洒洒飘零在半空之中做慷慨激昂状,言语停歇之间,自有狂热的白衣挥舞着手臂大声将口号喊了出来。
虽然荒谬,然而场面,却当真是威风凛凛的,如若不然,那些不着白衣的闲杂人等,也不会一个个愕然的愣在那里,盯着那虚空中的家伙两眼发直,然而怪异的是,风动衣襟之间,那件长袍,飘舞的样子,却总是不尽自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味道,那种感觉就彷佛行云流水间突兀的礁石阻绊,让整个画面突然停滞了片刻,最为让人侧目的是,虽然那马成空的确是凭空虚立在那莲台之外,然而自始至终,他离那莲台边际的距离也不过是半米而已,而那僧袍的下摆,在风动之中,恰到好处的飘舞着掩盖了这段距离。
所以,朱九九轻轻的笑了起来,耸耸肩说道:“似乎,是那僧袍中的古怪,然而,可惜的是,这种机关,以我的见识,是要将他拉下来仔细查验一番才能够说出个究竟来的,毕竟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那僧袍也只是飘起来而已,他的脚,可当真是没踩着什么依靠在空中的。”
“有时候,成长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贺旗微微一笑,赞许的说道:“能够看出是僧袍里的手脚,已经是难得的眼力了。”
“又能怎样?”朱九九苦笑一声,幽怨的看着贺旗说道:“有伞的时候,走慢些也是无妨,如今这伞,不知几时就要不见了踪影,总要跑快一点才好。”
“七月的天,可不怎么会下雨。”贺旗微微一笑,将话题转回了那马成空身上,指了指那飘舞的僧袍下摆说道:“记得去年的时候,有个荷兰人在北京做了次公演,玩的也是这种把戏,不过伎俩就差了许多,不过是站在了半米多高的地方,当时有个孩子实在调皮,见这洋人居然有这种本事,愕然之下就跑过去推了他一把,结果那倒霉的荷兰人就歪歪扭扭的倒了下来,裤子里用来支撑身体的钢筋也一下子戳了出去,露了好大的马脚,笑倒了一片人,这场把戏,马成空,或许也是看过的。”
“支撑身体的钢筋?”朱九九微微一怔,抬头再向那虚空中的马成空望去,果然又看出了许多怪异之处,这第一条便是马成空身体奇怪的姿势,正常人在地面上站立之时,虽然也常有些东倒西歪怪模怪样之人,可归根到底,都是靠着一双脚来支撑平衡,歪斜的时候少不得要前后走动两步稳住自己,那马成空站在虚空之中,毫无凭据,自然也不能稳当,风吹起来的时候,总是难免摇晃几下,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就诡异到了极点,身子扭来扭去一副站不稳的样子,然而脚下却没有半分动作,靠的完全是腰部和腿部的力量,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脚被困了起来而不能移动半分一般。
这第二可疑的就是那摆动的僧袍,虽然只是微风,可来来回回的去吹在半空中的一个人也足以将那人弄的狼狈不堪,特别是马成空身上那肥大的僧袍,风一动起来,简直就是个上好的大气球,圆鼓鼓的涨了个满,然而奇怪的是,马成空那僧袍后半截的长摆在风向偏移之时,总是在偶然间变成奇怪的模样,那种样子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卷布裹住了根棍子一般,只是今日这风本来就是从马成空身前吹来的,正好将这个漏洞遮掩的不见踪迹,如果不是朱九九看的真切,又有那偶尔路过的斜风,这件事是足以瞒过大多数人的。
这第三可疑的却出在马成空自己身上,左近的白衣信徒之中早有那些带头的赞叹不已的向四周那些不着白衣的游客闲人吹嘘起马成空的神通,说是什么不动明王尊下罗汉转世,不仅能算人前世今生,还有各种法力加身,如今这一出,便是佛法无边的佐证,在经文里都有专门的记录,叫做踏破虚空,既然有了个踏字,那么,马成空那不住上下摇晃的身子就显得有些不对了,所谓的踏,指的正是双脚的行走,这种动作跟跳是有极为显然的区别的,如今的马成空在五层高的莲台边际之外,模样就像个清朝来的大跳僵尸,一上一下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种有趣的联想让朱九九忍不住笑了出来,摇着头说道:“我总算明白了,他那僧袍里,装的也是金属架子,而且,是从僧袍后面那下摆穿过去,绕着腰间走了一圈,然后又顺着裤腿到了下面的鞋子里,只要专门做一双铁鞋和那架子装在一起,加上足够结实的材料,就能靠着僧袍里那根支架撑起整个人的重量,他虽然是站在虚空之中,但是实际上却是落脚在那双鞋子上的,这种障眼法的关键在于第一那架子要够结实,能够连在莲台上支撑起那么大的一个人,第二那僧袍要布置的巧妙些,免得露出了后面的那根尾巴。我这本事,还不错吧?”
“那位老爷子,应该可以笑上一笑了。”贺旗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莲台,然后缓缓的说道:“只是,这种微笑,却会让很多人,皱破了眉头的。”
“上面那些人吗?”朱九九眉头一皱,顺着贺旗的目光向那莲台上望去的时候,正正的对上了那张德利颇为复杂的目光,她眯着眼睛冷冷的瞪了张德利一眼,然后不屑的摇头道:“虽然我这些本事对他们来说,未免太幼稚了些,但有些本事,他们,却是不如我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绝对的阴谋,只是小孩子的游戏。”贺旗淡淡的笑了笑,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朱九九说道:“只是,一种力量绝对与否,是要由对手来决定的,这一场我们和光明皇帝间的游戏,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家人的理念之争,温柔而简单,但是,当我们跳出这个范畴的时候,世界,就会变的冰冷起来,老爷子在的时候,我们尚有一份香火之情,但很快,这一切,就会面目全非,这样的觉悟,你要记得。”
“不过几个人,说的这般严重,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吧?”朱九九有些愕然的怔了怔,掰着指头算道:“看今天这架势,我那先生怕是倾巢而出吧,将得意的弟子都带了出来,张德利,马成空,还有那个姓白的,加起来也就是三个人,能翻起什么水花来?”
“当年在九苍寺中常住的僧众,有一百五十八人,来往走动的游方,不下千人。”贺旗叹息一声,指着左近的白衣说道:“当年九苍寺初创之时,靠的也只是老爷子一人而已,便有了今日这成千上万的信众,那上千游方和百余僧众散步天下,以一带百,振臂之间,天下景从,这种力量,就是造反也足够了,又有谁会小看而不放在眼中?”
“这种人可造不了反。”朱九九看了一眼那周围的白衣,摇头说道:“传销的,卖保险的,烧香的,这种人天下到处都是,也没听说他们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里,只是个实验的场子罢了。”贺旗笑了笑,缓缓的说道:“起初的时候,他那一套东西没几个人放在心里,大家七嘴八舌,出了不少主意,闹的他使出了性子,便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来让大家操作,张德利将的便是那杀人佛经,而马成空却是学了传销说那些废话,说起成果,倒真是这里的最为有效,一个个蠢笨的像是猪猡一般,凡是他们说的,即便再荒谬,也从不质疑,这种人用来比试,或许最为合适,但可惜的是,老爷子心中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一次的比试,因为即便是浪费了,也是无所谓的。”
“难道是那不羁的光明?”朱九九微微一愣,目光变的迷离起来,半晌之后,自嘲的笑了笑才缓缓说道:“当年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在死亡面前忏悔自己的罪恶然后得到新生,然后为了光明和自由而做个不羁之民,然而这话,他也只是说过这么一次而已。”
“正是这不羁之民啊。”贺旗点点头,缓缓的低声说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不向世事低头,敢做那站起来的人,这样的人,可不会轻易被几句话变成狂徒。”
第三十章 矛与盾
“如果是这样的人,那么,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朱九九微微一笑,极为自信的说道:“不羁之民,不应该是自由的吗,不应该是站起来之后再也不会跪下来的人吗,这样的人,是不能够被征服的,觊觎这种力量的人,可是要大失所望。”
“的确如此。”贺旗笑了笑,这番话让他的眼睛明亮起来,点着头说道:“倒是我多心了,那些人,的确是不能够被征服的,都是些骨子里带着骄傲的家伙啊,如果不是这样,大家也不会跑到九苍山来做这一场比试。”
“那些人,真的存在吗?”朱九九轻轻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的问道:“所谓的不羁之民,所谓的守护,所谓的救赎,只是些大话吧,这样的人,一万个里面也很难挑出一个,有时候我在想,先生追逐了一生的东西,或许真的只是大梦一场而已。”
“他是个活了许多年的人。”贺旗脸上的笑容变的玩味起来,望着莲台上那蹒跚的背影,缓缓的说道:“许多年前,在我们暗墨最辉煌的时候,他站了出来,说我们所谓的理想,不过是些治标不治本的蒙古大夫把戏,能够守护这个天下的,只有那些弱者自己而已,闹得太大,门里自然也容不下他,但总是墨字开头的长辈,也不好做些什么,只是赶出去了事,愤然之下,他就做起了独行侠。”
“像你一样吗?”朱九九忍不住问道。
“我?差得太远。”贺旗耸耸肩,摇着头说道:“我这种人独行是独行过了,可到头来,做的事情,不过无用而已,不像他,五十年来,桃李天下啊。”
“可是,说来说去,真的只有几个人啊。”朱九九不解的皱眉问道:“桃李天下,可那些人,又在哪里?”
“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便有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人站出来。”贺旗叹息一声,说道:“这句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也只当是个笑话,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今的他背后的光辉,的确是可以连太阳都遮蔽起来的。”
“还不是到处扶植些傀儡做些坏事。”朱九九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颇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这让贺旗笑了起来,摇摇头说道:“他做的,可不只是这种简单的事情,其实,许多年前,他有个名字,叫做校长。”
“这种名字…”朱九九一愣,不由的有些无语,哭笑不得的说道:“他是不是好为人师上了瘾,先是搞出个心学来,当了许多年先生,然后又做起了校长,我真的很好奇,他在别的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当过老师,教务主任什么的?”
“这个,他还真的做过。”贺旗无奈的点点头,承认道:“有一次他喝多了,告诉我,那一次被赶出门外之后,他心中不忿,就几次偷偷去找门里几个主事之人的麻烦,结果被大家一起叉了出去,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是输在了手里没人这件事上,所以做了几年独行侠,搞了不少钱之后,他就转行开起了学校。”
“开了五十年学校吗?”朱九九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忍不住惊呼道:“就算一年一千个人,五十年也有五万人了,然后弟子相传,这,这要多少人啊?”
“只要有山的地方,就有他的弟子门人。”贺旗叹息一声,感慨的说道:“当年大山荒野之中最为难之事,便是教育,在这件事上,他出力不少,先是自己教书,等着时机成熟,就将学生派了出去,年复一年,教出来的弟子门人,就像蒲公英一般遍布了这个天下,这些人,哪里又只是简单的几万人,五十年,是足以跨越三代的时间,就在这五十年中,我们暗墨终于走到了光明的尽头,几乎被世人遗忘,剩下来的也只有我这个所谓的传人,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却高高的站了起来,然后,再一次的举起了这天下皆白的大旗,继承理想,使之不覆灭的却正是当年背叛理想的所在,说起来,真是讽刺啊。”
“果然是先生。”朱九九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莲台上的老僧,如今的他,何止又是那个曾经如父如山的男人,太阳的光芒一下子从他的后背涌出来,光明四射中,他的身形遮蔽了那光芒的源头,像是太阳一般在其中闪烁着。
“希望,只在孩子身上。”贺旗看着朱九九,眼睛里多一份黯然,认真的说道:“虽然,我曾经无数次的告诉他,他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的太远,可即便是在错误的道路上,也会有正确的行为,正如这五十年他的努力一般,成年人的愚蠢和固执让他们从来不肯为自己的愚蠢和固执做任何的忏悔,而孩子,却像是种子一般,只要给予适合的土壤和滋养,就能成长为他想要的那些巨木,可惜的是,为了错误的目标而前进的这些孩子们,是永远都无法到达那终点的,正像他坚持的那样,五十年来,他的门人弟子,自以为可以让那些弱者站起来,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弱者出卖给了强者,变成了他理想祭坛上的牺牲品,说是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站起来的人,可是到了现在,怕是连他自己都已经明白,这千千万万的人在他还不曾站起来呼喊的时候,就早已经倒下了,这是个,根本就不值得守护的世界!”
“到底发生了什么?”贺旗脸上愈发阴沉的神色让朱九九心中一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轻声问道。
“不过是一场飞蛾扑火般的殉难。”贺旗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低沉的缓缓说道:“每个试图带领弱者站起来的人,最终,都被那些弱者刺穿了后备,活下来的,麻木不仁,死去的,死不瞑目,五十年来殚精竭虑,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是,他还是不肯放弃…”
“所以,所以才会有我,才会有这一切的一切是吗?”当所有的秘密被揭开,当所有的事实被发现,闪过朱九九眼睛的片段终于连成了画面,五十年前,悲愤的男人黯然离开了那些曾经一同守护世界的同伴,以理想的名义独自一人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为了带领弱者站起来守护这个世界,走遍了山野荒原,将希望的种子播撒在大地上,然后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抱着一腔热血走向了这个世界,在现实和软弱面前被信仰压的粉身碎骨,当一次次的努力走向失败之后,男人终于蹒跚了背影,老去的年华只剩下最后的机会去寻找真正的答案,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一切。
“或许是因为终于走尽了所有的道路,所以,回到了起点。”贺旗缓缓的声音继续敲打在朱九九的心间:“在绝望中,他将目光转向了当年的同伴,再一次的举起了天下皆白的大旗,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向死而生,才会有所谓的极恶至善,这些,根本就是我们暗墨百年来行事的准则,只可惜,他并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所以,在这几年间,他又想到了别的办法,想着既然无法带领那些弱者站起来,索性就拿着刀子,搁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站起来,于是,便有了化作光明皇帝的男人,还有,那些使徒,种子,巨木,我们,和这些白衣。”
“一手铸盾,一手造矛,我便是那矛,他们,便是那盾。”朱九九惨然一笑,失神的说道:“果然,这个世界要比想象中的还要荒谬,我们追随同样的人,然后,为了同一个人不同的信念而扑向了对方。”
“你的运气向来不坏,说起来,九九果真是个上好的名字。”贺旗微微一笑,说道:“在你们相遇的日子里,他指给你的,是一条光明的道路,不像他自己,始终行走在荆棘和黑暗的丛林之中,用尽了时光和年华才走出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来,虽然是同门相搏,但除去的,也只是黑暗,带来的,也都是光明,你相信光明,又有一颗坚定的心去守护,在我看来,他的确是应该为你感到骄傲的,马成空,张德利,白木之辈,不过是比这里的白衣,要有点脑子罢了,带着下字的印记,走到哪里,都是要落了下乘的。”
“下千门?”朱九九心里一凛,猛的听出了这最后一句话的意味,猛的抬起头来刚想问个究竟,却只是看到了贺旗轻轻的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这,是你最后的测试,之后的你,说出他的名字,就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站起来,继续跟随着光明皇帝的旗帜,走向我们暗墨的光明。”
“可是那些人,那些人,不是已经倒下了吗?”朱九九忍不住惊道,突如其来的直白让一切再次迷离起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在无数次的陪衬还有跟班的角色中,她曾经失落的失去了自己的位置,然而柳暗花明之处的结局,却让她的心悬了起来,心中不由的想起了港台片里那最后出场的主角,暗骂了一句狗血。
“倒下的,只是睡着了。”贺旗微微一笑,指着左近的白衣说道:“站起来的,却从未醒来,所以,这一局,是不能输的,只有这样,他才会明白,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从来都只是你背后的那条路,那条我们暗墨,行走百年的路。”
第三十一章 各怀鬼胎
“如果,如果是那些孩子的话,他们未必不会站起来。”朱九九摇了摇头,质疑的说道:“虽然这白衣只是些失败的试验品,但为人父母,最看重的就是孩子,出了事情,没有人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你面对的,绝对不会是一群站不起来的人。”
“是虎狼,可以将我撕的粉碎的虎狼。”贺旗微微一笑,接过了朱九九的话题,继续说道:“所以,白木才会如此配合,要知道,他实在是想看看,我输的样子,会有多么的落魄。”
“你想证明追随他信仰的白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是被夺走了最宝贵的东西,也只会俯身在地卑微的用乞求而不是反抗来换取上位者的让步,这个命题,我本来就是不信的,只不过你说的如此自信,说挟持了那些孩子,自然会有投鼠忌器的效果。”朱九九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缓缓的说道:“原来,连你自己都知道,那不过是些痴人说梦,根本,成不了的。”
“这些白衣,和那些门人弟子,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偏执而毫无坚持,狂热而没有信仰,之所以走在一起,不过是用了洗脑的办法所产生的聚合,对于白木几人来说,却是称得上灵动如臂的所在,这样的白衣只要一声号令,便可以做出他们想要的任何事情,所以,白木觉得,这一局,他有十足的胜算。”
贺旗淡淡一笑,慢慢的说道:“这九苍寺的一场法会,与其说是我和那一位老爷子的比试,倒不如说是我和他门下那几个弟子之间的较量,毕竟那一位老爷子始终记得我们还有一份香火之情,始终想着将自己剩下的那一份基业交给他看中的你,可是,他们,却需要这份力量来做其他的事情,所以,不管我做出了什么局,白木几人总会想些办法来提前破局的,与其始终如此被动,倒不如一开始就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们,反倒省去了些许麻烦,白木,太小看了我,哪里会明白,我其实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啊。”
“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的秘密吗?”朱九九微微叹息一声,苦笑道:“我早该明白,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话说的太明白,就会变成单纯的你问我答,所谓的骗局,如果直白的写在纸上,将一个个心思描白的毫无秘密,那么就会变成极为乏味的东西。”贺旗静静的说道:“所以,有些话,是不需要太早说出来的,到最后揭幕的时候,那些出乎意料的结局和难以置信的角色,往往才是一场骗局里最迷人的部分,正如你我身后那位化身千万的老爷子,又正如这一场里的白衣,当然,还有你,和我。”
…………
“我说,那俩人嘀嘀咕咕说啥呢?”好不容易从半空扯下来的马成空悄悄的露出半个脑袋,往莲台下瞅了一眼,喘着粗气压着嗓子凑近了张德利,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容,道:“你说,这一次,咱们输不了吧?”
“关我鸟事?”张德利没好气的瞪了马成空一眼,缩缩脖子,扯了扯身上白花花的僧袍,满脸不悦的埋怨道:“真他娘的,老子本来就黑,还扯一身白衣服跑来扮和尚,姓白的真不是个好东西,赢了,没咱们的好处,输了,也就是那熊样,他爱输不输,爱赢不赢,你想知道下面那两个说什么,自己去听!”
“我哪里敢去碰那两个煞星?”马成空脸色一变,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连声说道:“不行不行,他们两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他俩?”张德利嘿嘿的冷笑一声,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低声说道:“要我说,杀人不眨眼的,还是那个姓白的,马成空,你啊,小心点,别送了命!”
“啊?”马成空吃了一惊,惊恐的往莲台外面瞥了一眼,忐忑不安的说道:“他,他动我干什么,我又没碍着他?”
“蠢货!”张德利没好气的给了马成空一个脑门,低声吼道:“我问你,老爷子这一次想干什么?”
“不是说好了吗?”马成空满脸不解的疑惑道:“要是那姓贺的输了,他就乖乖听话入伙,要是咱们输了,以后就多做好事。”
“你就是个猪脑子啊!”张德利气的浑身直抖,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啊,老爷子他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就是快死了。”马成空嘴巴一咧,就带上了哭腔,可一想到老爷子就坐在莲台前面离自己没多远,就赶紧闭上了嘴巴,只是一双铜铃大眼里都是泪水,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张德利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酝酿片刻,好言好语的对着他说道:“老爷子在的时候,这家就是他当着,有什么他说了就是了,咱们也不争,该干什么干什么,可他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真不行的时候,咱们这帮人就得大乱,你一个没脑子的,就没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啊,我可告诉你,姓白的和姓苏的这两个人,可压根容不下咱们。”
“是啊,苏醒哪去了?”马成空一愣,扭头左右看了看,拍着脑袋奇道:“这一路上就没看见她啊,我说咱们一直少了个人啊,原来是她!”
“我给你说,那个蛇蝎心肠,跟下面那个,是一伙的。”张德利指了指莲台下方那襟袖上飘舞着的云纹,冷笑道:“老爷子不让问,还不是不愿意承认,这女儿家,都是外向,不等着老爷子背过气去,就眼巴巴的去找相好了,这里应外合一场,先坑了姓白的,然后,就是咱们,等着收拾的差不多了,老爷子的家当,也就是他们的了。”
“啥子家当,那几万块钱?”马成空满脸不解的奇道:“就这么点钱,打生打死的,还不一定成,他们是咋想的啊?”
“不是几万块钱!”张德利气的直跺脚,摇头骂道:“我说你这个家伙,怎么就不长点心啊,你看看下面这密密麻麻的人头,你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啊,我告诉你,都是老爷子当年忽悠来的,这种人,可不只这点,老爷子忙活了几十年,弄了百十万人,这些人,满世界都是,谁的话都不认,就听老爷子的,只要咱们弄到了这批人,以后,那就吃喝不愁,横行天下了!”
“那么多?”马成空吃了一惊,琢磨半天,歪着脖子,不解的说道:“可这批人也不是咱们一句话就能弄走的啊,要是先生不同意,咱们干啥都是白费,要是真有这种好处,我看,还是老老实实的听先生的交待比较好,说不定他看着你老实,就给你了。”
“老实,老实当什么?”张德利冷哼一声,嘲讽的说道:“马成空啊,你能有点脑子吗,咱们是骗子,不是农民,要是老实了,那也不用混了,我实话告诉你吧,那一天,老爷子和苏醒在一边说话,被我路过偷听了几句,说是他可不管咱们这帮人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只要能赢了下面那个,该给的他一样都不会少,现在可好,姓苏的一听,干脆直接跑到那边去了,那个姓木的输了一次,算是没了机会,眼下,就剩下姓白的,只要弄垮了他,然后再干掉下面那个小白脸,这天下,就是咱们两个的了。”
“咋干?”马成空为难的看了一眼那老僧,为难的说道:“要是动武,我怕先生不要我了啊,他不是老说,要靠脑子,不能靠臂膀吃饭吗?”
“是得靠脑子。”张德利点点头,正经的点着头说道:“别看老爷子快不行了,可他只要喘气,咱们就得照着他的规矩来,要不,那些人他也不会交到咱们手上,反正,这话我给你说明白了,姓白的和姓苏的,都不大喜欢咱们两个,所以这两个人要是赢了,就没咱们的事儿了,所以,咱们得动点手脚。”
“要不,我打电话去举报?”马成空想了想,一拍大腿,低声说道:“那个家伙不是要接着找转世明王的由头,把低下那些老百姓家的孩子骗到庙里来,然后再拐跑嘛,说什么要彻底坏了九苍山和尚的名头,看哪个还来送钱烧香,咱们就打个电话,把这事情说了,那警察一来,看他往哪跑?”
“馊主意。”张德利摇摇头,往莲台下看了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你看那小子说说笑笑的,一点都不担心,这一批人,咱们都接触过,简直就是一等一的蠢货,听了咱们传销大课之后听话的跟孙子一样,要是他真抓了那批小孩,姓白的一挥手,这些人就得把他撕成碎片,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你说这场比试吧,一个要证明咱们调教出来的这批人有血性,一个要证明咱们弄出来的只是奴才,可小白脸当年也在这边待过,知道咱们下面这批人既不是奴才也没啥子血性,就是一群听话的傻子,姓白的想让他们有血性就有血性,想让他们当奴才就当奴才,可小白脸却非找这么个地方比试,那姓白的还答应了,这里面,有古怪啊!”
第三十二章 失败的试验品
“我只是不甘心罢了。”白木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黑衣中的男人,眯着眼睛缓缓的说道:“想不到,你们居然是如此相像的人,那微笑,就像无数个太阳一般的…可恶。”
“我吗?”黑衣中的男人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抖了抖身上那精心剪裁的黑色风衣,避过了那风中飘来的几片青叶,眉宇间的笑容让白木微微皱起了眉头,扭过头去,不再看那漂亮的脸庞。
“所以有李撞的日子里,不应该有贺旗。”黑衣人在风中微笑了起来,无数的青叶从他的身边掠过,夺目的像是那画面中顶天立地的春风英雄,在冷笑中,他指着自己高耸的鼻梁,嘲讽的说道:“当年有贺旗的日子里,又有谁会知道,我这个下千门的掌旗门主,是如何的翻云覆雨,如何的容他助他,可到了最后,江湖上的传闻,却是,却是….”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所以,赫赫有名的下千门掌旗门主,便有了君子丈夫的美誉。”白木毫不客气的讽刺道:“当年下千门里的那些老家伙们,或许,会很喜欢你这个新的名字,使用卑鄙的手段骗取信任然而将尖刀捅向后背的做法,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既然瞒不过你,那么,我便承认了也是无妨。”黑衣中的前下千门撞将,如今的千门掌旗门主李撞,突然间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那些悲愤和不甘,彷佛从未出现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一般,紧致的控制力,让他的笑容就好像那黑衣的风领一般容易变换,黑白之间,需要的也只是一个呼吸这样简单而短促的动作,他微笑着,诚恳的看着白木,缓缓的说道:“男人的意义,在于决心,不管是去活,还是去死,都需要决心,当年的我,苦苦挣扎在最底层的位置,一入千门人不归,身上这印子,不是公司里的职员那般说不做便可以不做的,想要破门而出,只有一个死字而已,我没有去死的决心,但还是个男人,所以,我有了活下去的决心,我想,我一定要强,要大,要出人头地,所以,我选择卑鄙。”
李撞的喘息声加重了最后这两个字,他的脸上多了一分迷离还有半分的狰狞,喘息着,直到山侧的风再一次的抚摸着他的衣襟,触痛了那膝下的陈年伤口,才让一切从画面中回到了现实,微笑再一次出现在了黑衣中的李撞脸上,他摇摇头,轻描淡写的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只是想要活下去的决心和走投无路的办法而已,开始的时候,我想着凭自己的头脑,总能让上面的人重视起来,胡乱出了几次主意,让他们丢了脸,被打断了几次腿之后,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既然不能堂堂正正,又是孤家寡人,走投无路,那么我能够用的办法,也只有卑鄙而已,没有力量的时候,环顾左右,你会发现,唯一始终站在你的身边,不曾抛弃你的,也只有卑鄙这个朋友而已,只要伸出手,那么,它一定会帮助你,就像,当年,我帮了下面那个家伙一样。”
“你帮他抹掉了暗墨,百年来压在你们千门头上的大山,所以,才会稳稳的有了现在的位子,至于他背后的那些仇恨,或许用添头来说也不为过。”白木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何必总是将自己放在太阳的位置,既然已经承认了卑鄙,不妨就直白的继续下去,那样的我们,或许会多一分信任。”
“习惯了谎言的人,是不能够诚实的生活的。”黑衣中的李撞歉意而有礼的微微一笑,满脸诚挚的说道:“请原谅我习惯了伪装,而忘记了自己的模样,我们这个圈子中的人,的确是可怜的所在,不过,即便是卑鄙的真我,也从未怀疑过我和下面那个家伙的合作中最重要的成果便是了解了那些仇恨,真正作为添头的,正是将那百年来让我们千门流尽了血的暗墨抹除,因为,薄情寡义如我,却始终做出一副悲天悯人模样的贺旗,心中有的,只有他自己而已,那些仇恨,和暗墨相比,即便只是细微的伤害,恐怕也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这样说来,你们,果然,很像…”白木微微一怔,眯着眼睛望着李撞脸上那诚挚而动人的神色,许久之后,才摇着头叹息一声,缓缓的说道:“在九苍寺的那些日子里,他,其实是个不错的朋友,至少,那时候的我,看不破他…”
“听说那些日子里,他倒也做了不少善事,许多孤苦伶仃慕名来投的人,即便是被寺里面拒了出去,他都愿意给那些人指一条路。”李撞轻笑了一声,摇头道:“如果不是差不多的人,或许,我已经被他骗了过去,我们这种,太过完美的人,心里,总有着见不得人的黑暗啊。”
“有时候,真希望,是我想的太多。”白木叹息一声,失落的说道:“在我快要活不下,万念俱寂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那时候的他,热情,勇敢,充满信念,哪怕是再低沉,只要和他走在一起,都会振作起来,那个人,总是微笑,遇到麻烦求到他,从不拒绝,不贪花好色,不重金帛财货,心中总有一份大义,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啊!”
“所以九苍寺里的那些老家伙们,都觉得这股力量,最好交到他这样的人手上,虽然,这只是许多年前的看法,但可惜的是,销声匿迹潜伏在角落里的他们,是不可能发现如今的他,又是怎样的面目。”李撞眯着眼睛,惋惜的摇头说道:“那个他们选中的英雄,已经不打算守护这个世界了,而那个曾经发誓要让光明普照的男人,却变成了黑暗里的影子。”
“先生不是影子,用黑暗去迎接黎明,才会有耀眼的朝阳。”白木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沉声说道:“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虽然我们走到了一起,可是,光明和黑暗,是不能够妥协的,我们所谓的合作,也仅仅限于那件事而已,先生想要的,是一场,能够成为山的葬礼,这是他的愿望,同样,也是我的。”
“不能妥协的,只是相左的利益而已。”李撞毫不介意的笑了起来,摇头说道:“我看不出现在和以后的我们,会有什么拼死相搏的矛盾,这世上不能有两个同样的我,也不能有两个同样的他,所以我觉得,最好抹掉一个让人喜欢的名字,而你要的,也是让那个讨厌的人,消失在这个世上,我喜欢的正是你讨厌的,这样的事情,还真算得上缘分。”
“白衣,是失败的试验品。”白木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通过传销的方法聚合起来的追随者,通过迷信和神迹招揽到的狂信徒,还有通过欺骗和诱惑得到的旁观者,这些所谓的白衣,空有一颗偏执的心而毫无自由与反抗的荣耀,空有毫不犹豫的执行力却缺乏站起来的决心,如果真的让他们来一场所谓的信仰之争,我担心,会输的一败涂地,失去了这一次击败贺旗的机会,以后的我,能够做的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张德利和马成空那两个蠢货将先生的心血拱手出让,所以,我不甘心,和你合作,并不是我背叛了信仰,而只是,我不甘心将信仰交到那样的一个人手中,要知道,他早已经放弃了守护这个世界!”
“你试着去劝说他,不是吗?”李撞淡淡的笑了笑,深深的看了一眼忿然的白木,摇头说道:“即便是让我千门中的弟子门人穿上那些白衣,混在人群之中,遇到他,也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他总会想出一个办法,逼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下,如果没有了站起来的人,那么,这一场信念之间的比试,就是你送给他的胜利,倒不如按照我的办法,一了百了。”
“我只是帮你找个老朋友罢了,你们间的事情,我并没有兴趣。”白木迎上李撞那目光,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而在我和他之间,既然定下了规矩,那么,就堂堂正正的来比试一场好了,只要你的门人,能够站起来,那么,赢家,就一定会是我!”
“可是,我的门人,和你的那些白衣,又有什么区别呢?”李撞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来,他疑惑的望着白木,质疑的说道:“他们,似乎也只是些脑子里只有钱的蠢货吧?”
“不同的。”白木苦笑一声,说道:“先生所要的不羁之民,是即便遇到虎狼,也不会下跪献媚的人,而这些所谓的白衣,凭借的也只是一股子偏执的狂气,遇到些大麻烦,说不定就会跑的干净,只有你们千门的弟子,在高悬的门规下,才会顶住那些压力,面对虎狼,也可以站起来,那个家伙选中九苍山,为的,便是这件事情啊。”
第三十三章 凤凰涅槃
莲台上的佛号和钟鸣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候,老僧口中的经文化作了悠长的清音飘荡在这九苍山小光明顶千余平的大地之上,长袖舞动中,下午的阳光渐渐的化作了金黄苍老的夕色,数千白衣口中的那句日月光明和着山风,颤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青叶,徐徐的飘舞在微风中,伴着夕阳的光芒,露出了七彩的颜色。
“时有大光明菩萨与明王本尊说凤凰行法,曰五火,曰焚寂,曰为涅槃,我大光明众着白衣,行善恶之事,着黑白之间,当有凤凰之心,知凡有日月之处,我心自可光明不灭,是为涅槃取义,烈火重生,阿弥陀佛。”佛号声声,阵阵冲天,数千白衣齐声低诵声中,白烟平地而起,如大雾般笼住了那五层楼高的金色莲台,在一阵阵的惊愕声中,渐渐弥漫至众人头顶天际的大雾中,突然飘下无数有若黄金的菊瓣,这种异象,再一次的让许多聚集在九苍寺外的游客闲人惊呼了起来。
“装神弄鬼到了这个地步,怕是一辈子都不用发愁没有饭吃了。”这样的怪异让朱九九也毫不例外的吃了一惊,只是很快,她的唇角就泛起了一丝苦笑,摇着头说道:“用这么多的干冰,不怕憋死自己吗?”
“既然有了这样的办法,自然会有相应的准备,是一场精彩的演出,只可惜,到此而止罢了。”贺旗叹息一声,然后阳光般的微笑了起来,朱九九眉头微微皱起,顺着他的眼睛向天空中看去的时候,瞳孔猛然紧缩起来,就在那漫天飘舞的黄金菊瓣之中,不知几时,突然多了许多白色的传单,她探出手去接过一张,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的抬起头来愤怒的盯着贺旗低声吼道:“你可知道,这样的事情,要在里面坐多少年吗?”
“许多年,有时候,是一辈子。”贺旗轻描淡写的耸了耸肩,慢慢的微笑道:“这些人的胆子,有时候很大,有时候很小,大的时候,可以狂热的扑上来撕碎我,小的时候,一个小吏,也可以让他们乖乖下跪,这,就是世间的愚民,唯一的条件,也只是个出师的理由罢了。”
“邪恶的宗教,这样的罪名,太恶毒了,你们,你们毕竟还有一份香火之情啊!”朱九九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的抽了一下,台上那个老僧的面孔再一次的清晰起来,那些日子里心间的柔软让所有的背叛在这一瞬间消散成了烟云,她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贺旗的眼睛,愤怒的质问道:“他快死了,连这种事情,都不让他选吗?死在牢狱之中,就是你这个晚辈的报孝之心吗?”
“只是没有多少日子罢了,至于死在那种地方?”贺旗失笑道:“可不是他的风格,今天这场游戏,即便是输了,他这种人,也不会沦落到不见天日人间炼狱般的监狱之中的,能从天上耍花样的人,一定也很懂得如何从地下做文章,我们,且看大戏吧。”
“传单和那花瓣,都是同样的把戏?”朱九九眉头一皱,抬头看了一眼那天际间慢慢被风吹散的干冰云雾,风中几块飘舞的小东西让她哭笑不得起来,摇头叹道:“用干冰制造起遮掩的烟雾,然后将装满花瓣或者传单的气球顺着风的方向放进烟雾中,爆裂的时候,就像是天女散花,又是这夕阳刺眼的时候,几乎可以做到毫无痕迹,只是,未免太儿戏了一点吧。”
“并不儿戏,还要解决的问题在于如何让那些气球爆裂,飞到云雾中,再好的射手也没有办法让千百个气球一起炸裂的。”贺旗微微一笑,问道:“如果是你,又要如何?那可是,千百个气球啊!”
“千百个?”朱九九一愣,转身往左右看了几眼,只见那金黄色的菊花花瓣散的满地都是,而那气球爆裂剩下的残骸,却是毫无踪迹,除了天上不起眼飘过的那几个之外,几乎就像从未存在一般,正如贺旗所说的那般,这种数量级别的花瓣,可不是几个气球能承载的起的,起码要,成百上千,如果是那样的话,怕是连小孩子都明白这一场花雨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烟雾起来的时候,佛号要比刚才还响亮了许多,虽然是这样,可还是将那杂音传了出来,我看风的方向,正是从那莲台往我们这里吹的,如果有一台大功率的鼓风机,做好了角度,就能将花瓣源源不断的从五层楼高的莲台上送到空中,随风飘舞,便有这样的效果,我想,这是他们的手段。”贺旗淡淡笑道:“至于那些气球,倒真是我做下的手脚。只不过找了几个闲人,将气球里面塞了传单,然后冲的几乎要炸起来的时候,就放到了空中,那么满的气球,飞上一会,就会炸的,那些单子,不过是些借口,何必搞的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这种好戏,还只是刚刚开始。”
“着火,着火了!”不等贺旗话音落下,人群中就发出了一阵阵的骚动,这骚动有些是来自于那突然从天上降下的传单,那上面赫然散布的正是被当局再三稽查的邪恶之源,臭名昭著的转轮之教,初始之时,见到那些从天而降的金黄的菊瓣,许多人在惊愕的同时忍不住学着那些白衣的模样双手合什念了几句佛号,然而随着一束火光的突然闪现,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那五层楼高的金黄色莲花坐,台之上了,因为,那佛塔一般耸立的莲台,只在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一座炙热难近的冲天火炬。
“今有大光明法王,去往西天极乐世界,取佛光三千,普渡众生,有不动明王本尊曰,见我身者菩提心,闻我名者修恶善,传我法者破名相,知我心者即成佛,见我明王佛光者,转世明尊也…”
这一声从烈火中传来的如巨雷般的佛号让骚动的场面瞬时间安定了下来,慕名而来的许多游人在惊慌之后才猛的发现,那些身着白衣的僧人们自始至终都不曾露出任何表情,他们冷冷的背对着那燃烧着的莲台,将慌乱中想要冲过去的人挡在了莲台之外,而那些白衣,在最初的慌张之后,也很快在许多头目模样的人组织之下齐齐念起了佛号,唯一慌乱的,只有他们而已,而且,这场慌乱,似乎,有些丢人。
“是表演,表演懂吗?这导游书上都说了,叫凤凰涅槃!”一个大腹便便,领导模样的胖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涨着脸咳咳两声,挥舞着手里的旅游指南对着身边两个跟班叫道:“慌什么慌,一点世面都没见过,这是佛法,佛法完了,就该选转世明王了,赶紧的,让人把那小子带过来。”
“是,是,领导就是领导,目光如炬啊!”一个干瘦的跟班点头哈腰的陪笑道:“领导,孩子不让进这地方啊,都在后殿等着呢,嫂子也在那边看着呢。”
“真是的,折腾折腾干什么,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胖子领导整了整自己的分头,皱着眉看向了那大火中的莲台,心中没有来的有了一种信以为真的感觉,原本到了嘴边的几句诸如装神弄鬼的话也被神圣的咽了下去,原本的他,只不过是当个笑话的,直到现在,他都记得,自家老婆那几个朋友上门的时候,那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样子。
“山西来了个大和尚,说是不动明王的转世到了咱们这个地方,只要是十岁以下的孩子,都能带过去看看,要是明王的转世,那就跟西藏那边几个喇嘛班禅一样的气派,听九苍寺里的和尚说,他们供奉的就是这个不动明王,要是找到了转世的灵童,整个九苍山都得乖乖听话,什么香火钱的,一年几百万,都是那小孩的,大姐,那个法会,你带着小佳去看看,就算没选上,也是热闹了一场不是?况且,那个和尚,我总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原来咱们穿白衣的那个师傅!”
“怎么能相信这个?”刚走进门的胖子那时候忍不住瞪了一眼已经有些心动的自家婆娘,斥责道:“都是歪门邪道,什么转世明王,都是和尚拿来骗钱的,到了那里,先让你交五百块钱,进了门之后,再让你交五百块钱,反正就是不停的交钱,交钱,交钱,交完了之后,再告诉你,你没选上!”
“你懂什么,要是原来那大和尚,是有真本事的!”没想到的是,一向听话的婆娘却蹦了起来,叫道:“当年在九苍上上做主持的,就是他,可别忘了,我也是穿过白衣烧过香的,那时候,我娘得了怪病,医生都看不出来,还不是他好心做了法就回来的,老娘这次,还非去不可了!”
“有真本事,有真本事啊…”胖子喃喃的念着自家婆娘的那句话,抬头往那莲台上看了一眼,在烈焰的间隙中,老僧面带笑容,有若在烈火中永生的神人.
第三十四章 邪教
火光中的佛号声来来回回的旋转在这九苍山的天际间,渐渐的,便成了这天地间除了那风生水声之外唯一的所在,那些曾经的惊愕和呼喊,还有那些为之担忧色变的苍白,终于化作了无数默默的佛号陪伴着那风中飘荡的声音,然而这悠长的佛号在天际间的夕阳落入山间的最后一刻,突然化作了尖锐而凛然的钟鼓馨鸣,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所有的人都猛的一愣,紧接着,便是无数紧缩的瞳孔还有无数扩张的喉头所制造出来的惊愕,就在这钟鼓馨鸣中,那五层楼高的黄金莲台间突然生出许多扑鼻的异香,那异香有如一条无形的长龙一般,从那莲台的底座盘绕而上,瞬时间就吞噬那冲天的烈焰,不过喘息间的功夫,那莲台就再一次出现在了金色的夕阳之下,如果不是些许地方那乌黑的灼烧痕迹,相信没有人会看出,这里,曾经有一座轰轰烈烈的烈火莲台。
“果然是…凤凰涅槃!”朱九九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呆立在那里,从开始到结束,这莲台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可见,烈火的升起和消失,虽然也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然而就在这几句话中,她几乎都要相信,上面那矗立在烈火之中的老僧真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不动明王菩萨本尊在这世间的行走化身,更不要提那欢呼如雷的数千白衣了,当日月不灭,我心光明的佛号如潮水般一次次的从耳边传来的时候,朱九九的脸色都变的有些苍白了。
“这种东西,叫做卤代烷灭火剂,很香很特别的东西,不是吗?”似乎是看出了朱九九眼睛中的那分震动,贺旗淡淡的笑道:“不要真的认为那位老爷子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如果坚持想要证明什么的话,那么,也只是所谓的手熟而已,在这个圈子里待得日子久了,总有些不露痕迹的办法可以瞒天过海,所谓的凤凰涅槃,只是个大号佛光普照而已,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是,徐离?”突然间闪过脑海的,徐离那羞涩的笑容让朱九九忍不住咬紧了嘴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长叹。
然而贺旗也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那些白磷,并不算什么,已经撤了下来,不过在莲台之外,的确是敷了一层差不多的东西,乡间的神汉巫婆总喜欢在手指上沾满面粉,然后抓起一把樟脑,白磷,硫磺的混合物,磋上几把就满手是火,看着吓人,可实际上,却只是微微觉得发烫罢了,这座莲台,也是如此制作出来的,气势虽然凶猛,但最外面包的却都是放火的石棉,烧光了石棉外面那层混合物之后,那火也就自然而然的熄灭了,不过为了保险期间,我让他们准备了一味灭火剂,顺着莲台将管道缠绕成长龙盘旋的样子,打开阀门只要喷出那无色且带有异香的卤代烷灭火剂就有了你看到的一切,那种灭火剂,不仅无色,而且拥有无可匹敌的速度,这样大的火焰,也只要一眨眼的功夫而已,至于为什么火起的时候,老爷子可以坐在莲台上巍然不动,那就是些简单的乌龟把戏了…”
“既然能在莲台外面包上石棉,那么高的地方,我们从下面也看不真切,趁着那干冰做出来的烟雾弥漫的时候,升起些放火防爆的玻璃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从我们的角度看去,他们的确是坐在烈火中的,这个办法,还真是乌龟…”朱九九哭笑不得的说出了结论,皱皱眉头,犹豫片刻,终于小声的问了出来:“徐离,他,又在哪里?”
“今天,是个决裂的日子啊。”贺旗双目微微眯起,似乎是在躲避那夕阳最后的光芒,又像是在眺望那即将到来的夜色,缓缓的说道:“那些被遗忘的,被隐瞒的,被欺骗的,被出卖的,所有的秘密,在那位老爷子登上莲台的那一刻便有了所有的答案,这种事情,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承受的,时间,会治愈一些伤口,同时,也会让另外一些伤口,变的无可救药,何去何从,只在一念之间,只不过可惜的是,不管是怎样的选择,都不会是他自己的选择,老爷子将我们推上这条路之后,不管向左还是向右,我们的脚下,始终都是那条路罢了,他需要答案,但如果那个答案是错的,你有没有想过,答案自己的感受?”
“先生教他极善良知,让他做个好人,这,这就是错的答案…”朱九九身子一颤,喃喃的说道:“二十年来,徐离他,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这是背叛…”
“如果感激这二十年来的教导,或许相逢一笑也可以将恩仇泯灭,这样的弟子,那位老爷子,自然欢迎不过,如果激愤于这种背叛,那么走上相反的道路,做个敌人,那么,老爷子也是欢迎的。”贺旗嘲讽的望着那莲台上再次站起身来的老僧,讥笑道:“他这种人,如果没有了敌人,那么,就连呼吸都会沉重起来,所以,虽然是在通过不同的信念寻找这救世的答案,然而在这其中,他又何尝不是种下了自相矛盾的种子,然后亲手呵护他们成长为足够对抗他的力量,所以,今天,有些人,注定是要走到彼此的对面的,即便是打算站在一起,那个不安分的老人,也不会让我们如愿的,所以,这个游戏,得换个玩法。”
“张天正又在哪里?”当贺旗冷冷的眯起眼睛的时候,朱九九突然意识到,在这场大戏中,始终缺少的,正是那个个头不高,长的颇有些男色的老不正经假和尚张天正,想到贺旗那个疯狂而无法理解的主意,朱九九猛的便向那后殿的方向看了过去,早在这法会尚未开始的时候,她就看到了那些在僧众的带领下,前往后殿的孩子们,而贺旗所谓的计划,正是要用这些孩子去证明,所谓的白衣信众,在虎狼的爪牙下,依旧只是些站不起来的人罢了,因为,正是那些最珍贵的,才是最软弱的,那些父母,即便是顶天立地,为了孩子,也是会低下高贵的头颅的。
“我是个很公平的人,不会用那样的办法来取胜,即便是那个计划,也只是…随便说说,乱人耳目罢了。”贺旗笑了笑,深深的看了一眼左近的白衣之后,淡淡的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目的,哪怕是要他们交出性命,那些为人父母者,大多都会毫不犹豫的,所以,这样的手法,很不光彩,很不公平,甚至,会让游戏本身都失去了乐趣,我这样的人,即便不在乎结果,可是,也想拥有一点乐趣,让日子,变的,更加有趣一点…”
“是,是他们,你,你居然这样做?”当第一声尖叫从远处传来的时候,朱九九的脸色也瞬时间变的煞白起来,自始至终,她总是认为,这一场比试,即便充满了背叛和出卖,但在这些词语的背面,却始终是有着所谓的一份香火之情的,那是贺旗无数次强调过的事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那些过去的经历中,双方默契的行走在底线之上,悄然而互相努力的控制着事态的发展,即便是这一次的比试,都是在微笑中进行的角力,她本以为,这是一场永远永远不会出现第三方的比试,即便是复杂了一些,那也只是,矛与盾之间,而不是矛盾和其他什么兵器之间的关系,然而那些肃然出现的绿色军装武警让事态,突破了底线。
“邪教,是很大很大的麻烦啊。”贺旗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抬起头来直视着那高高莲台上同样眯起眼睛的老僧,缓缓的说道:“说什么要挟持孩子,那种做不出来的事情,当然也只能是声东击西,想来想去,这些白衣,或许真的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或许真的有些连孩子都不在乎,或者说即便有些人跪了下来,可毕竟那些进入后殿的,并不是所有人的孩子,总有人会扑上来,间接的证明他所谓的弱者也是可以站起来的理论,所以,既然总是要将这份香火之情抛之不理,为什么,不从今天开始呢,为了高尚的目的而不择手段,那么,就让我,更加卑鄙一些吧…”
“看来,这一次,我们输了。”当成百上千的武警从四面八方涌上山头的时候,李撞叹了口气,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淡淡的拍着白木的肩膀微笑了起来:“或许,你们,也是同样的人,都在玩些奇怪的花样啊,你应该明白,我千门中的弟子,即便是那些不要性命的好汉,在武警的面前,也是要跪下的,这种事情,如果被冠以邪教的名义,剩下的选择,也只有两条,要么活着跪下,要么死去跪下,上面的那些人,可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第三十五章 警笛
夕阳的光辉在警笛响起的一瞬间,隐入了黑暗之中,趁着这个机会,贺旗一把拉过目瞪口呆的朱九九,穿过各种惊愕不能自已的白衣,钻入了九苍寺山门附近的一座石山里,还不等朱九九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穿过了一条狭窄的小径,来到了一处高高的所在。
“许多年前,九苍寺里住的可都是些江洋大盗,这种暗道,可是不少。”
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朱九九的脸色好看起来,她拧着眉头,冷笑几声,说道:“原来,这才是你。”
“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或者说冷漠无情也没有什么不妥。”贺旗静静的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在乎的,只有很少很少的人。”
“所以,你已经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守护,任凭这一切发生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是这样吗?”朱九九惨然的摇头说道:“你可曾知道,当年先生曾经无数次将你的故事讲起,我看到的那个人,虽然站在黑暗之中,可是,却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还要高大,当年你选择守护这世上的弱者,然后从未后悔过,我曾经想要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可笑的是,我怀着这样的梦,到今天还不肯醒来。”
“这个世界并不值得我去守护,看看眼前这些人,你便会明白,所谓的守护只是一场自欺欺人。”贺旗笑了笑,指着那些慌张的白衣说道:“虽然只是些失败的试验品,可在此之前,我们这些九苍寺里的人,的确是在认真的守护他们,可惜的是,他们并不明白,将守护者送给豺狼虎豹是换不到豺狼虎豹的怜惜和善意的,你听到的那些故事里,总有英雄和苦难中的弱者,英雄打倒了恶霸,然后大家从此过上了快乐的日子,这种大欢喜的结局,也只是,故事而已,从此之后的那些血和泪,老爷子那种爱面子的人,又哪里会讲出来。”
贺旗的笑容变的嘲讽起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这片苍茫大山,平静的说道:“九苍山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我们曾经无数次的守护着这些追随我们的白衣,给予他们可以依仗信赖的力量,除掉那些将他们踩在脚下的豪强,然后,当豪强们站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白衣感到了恐惧,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威逼利诱,那些我们守护过的弱者只是本能的选择了出卖,那一日九苍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何尝不是因为我们这种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无往不利的人,短短几日间就被那些弱者从背后推到了前台,当罗网张开的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离开,可即便是这样,逃出九苍山的同伴也只有几个人而已,所以,我对你说,那些站起来的人,再也站不起来了,今天,只不过是那一日的重演,我想,绝望这种味道,是时候,让这些弱者,品尝一番了。”
“这,这是一场复仇?”朱九九吃了一惊,扭过头向那远处的人群看了过去,只见在这说话的功夫之中,惊慌失措的白衣们已经几十人一堆的被武警们控制在了枪口之下,些许慌了神智还想反抗的早就被砸翻在地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唯有那五层高的莲台上那位老僧,依旧微笑着面对着这芸芸众生。
“只是一场比试而已。”贺旗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莲台上的老僧,缓缓的说道:“他想守护这个世界,却天真的以为可以依靠这些弱者,他虽然行走在黑暗中,却有一颗光明无比的心,他用尽了卑鄙的手段去扶持虎狼豪强,将弱者踩在脚下然后深深的踏下去,可我从未见过还有比他更加热爱这些弱者的人,即便是被他们出卖,他都深深的爱着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们,说这样可以得到他们的心,让失败的试验品变成真正的信徒,变成那些曾经被他们出卖的伙伴一样的人,可是,如今,又是怎样?”
贺旗冷冷的笑了起来,面朝着那老僧的方向,指着那些跪倒在武警面前的白衣说道:“看吧,看看这些所谓的归心,已经毫不犹豫的在出卖了,他们的手指高高的指向了你,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你的过去,你的黑暗,你所有的所作所为,那些你做过的,那些你不曾做过的,他们,你所谓的信徒,再一次的出卖了你,他们根本就是些站不起来的人。”
“我还没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的从两人的背后响起,贺旗眉头一皱,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身黑色僧袍中的白木,目光交错之间,一种叫做疯狂的东西突然萌生在了空气之中,他静静的看着贺旗,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常说,我们是差不多的人,可是,我怎么可能会是和你差不多的人呢,我明明是个软弱的人,而你,总是微笑,从来不会害怕什么,更不会像我一样常常在睡梦中惊醒,为那些曾经的卑鄙和不择手段而偷偷哭泣,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像是白天和黑夜,我喜欢阳光,喜欢光明,想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可到了最后,却不得不蜷缩在污泥中不停的挣扎,你总是站在黑暗中,像影子一般,做起事情来,也不会管那是不是对的,随心所欲就好了,是个春风一般潇洒温暖的人,我曾经以为,先生老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白木静静的说道:“然而到了今天,我却突然的明白,先生是个看的很远的人,我们,的确是差不多的人,都会不择手段,都会,为了心里认为对的事情,去做些错到极点的事情,所以,我还没输,我还有一张牌。”
“是那些孩子!”朱九九猛的惊呼了起来,就在白木话音落下的一刻,那五层莲台上传出来的惊叫声让白木的话变的清晰无比起来,宝塔一般搭建起来的莲台之上,突然多了许多慌乱的孩子,他们有的站在莲台之上,紧紧的抓着护栏,有的则是透过莲台上的窗户,将哭泣传出,而此刻站在莲台上的那个人,更是惊得朱九九几乎站不住身子,白色的僧袍下,老僧已经不见了影子,默然微笑的正是那个潇洒的张天正。
“这里是叫做光明寺的地方啊。”贺旗摇摇头,笑容似乎有点苦涩,叹道:“送上门的家伙,哪里会是那样的简单。”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手中掌控的。”白木冷笑一声,缓缓的说道:“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在这个世上,是没有巧合这种事情的,所谓的巧合不过是精心设计,巧妙布局的结果,你总觉得自己是这游戏的庄家,总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即便是不可救药的事态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今天又是如何,当年张天正找上你的时候,这场局,就已经开始了!”白木冷冷的笑道:“或许你从来不知道,张天正的弟弟,就是当年九苍寺里那个驼背!”
“那个人…”贺旗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或许是风的关系,身子居然也轻轻的颤抖了一下,这变化让朱九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印象中这个总是微笑的男人,的确如白木所说的那样,是喜欢在安静与沉默中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如果用一句绕口的话来说,那便是,你永远不知道其实他知道你不知道他知道你知道。
“当年我们行走天下,虽然的确救了不少人,可得罪的那些力量,却是足以将我们挤压的粉身碎骨的,好笑的是,为了你那所谓的质疑,还有对理想的背叛,先生居然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原本的游走四海的飞鹰却变成了居家的麻雀,然后,便是那场一网打尽!”白木讥讽的望着贺旗,一字一句的质问道:“那个人,那个走在最后,那个将生的机会留给你的驼背,你,早就忘了吧?”
“如果忘了,何必,要来这里…”贺旗叹息一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那一天,我永远都记得,那些曾经被我们欺骗践踏的豪强们,终于站在了一起,九苍寺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诈骗犯窝点,那时候的我们,不过是些等着下锅的鱼肉罢了,就像是,就像是,今天的九苍山。”
“向那些弱者复仇,便是,你的计划吗?”白木冷冷的嘲讽道:“仅仅凭着那些传单,你就真的以为,那些人会相信,这里的人都是上面要斩尽杀绝的邪教吗,不要忘了,这成千上万的人,归根到底,还是我们召集来的,贺旗,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有他啊。”阳光在这一瞬间绽放在了贺旗的脸上,他眯着眼睛望着站立在莲台上的张天正,缓缓的说道:“那些山沟里的学校,那些张天正想要守护的学生,本来,就是驼背一辈子的心血,这种事情,我,从没忘记。”
第三十六章 骄傲
“我从未忘记。”此时的张天正转过头来,望着贺旗站立的那处隐藏在黑暗中的所在默默的说道,二十年来的时光慢慢的流淌在这渐渐昏暗下的天幕之间,眼泪模糊了视线,笑容淡漠了黄昏,恍然间,那个总是傻笑的驼背,突然从那山云交际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从未有过的骄傲。
“我不聪明,但总有一点本事,先生说过,有本事的人,就该担负起这个天下来,天塌了,我这驼背也能顶一顶。”
许多年前,血气方刚的两个男人站在一起,一个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手里捏着一把厚厚的人民币,另外一个,驼着背,站在土坡上,搓着手,笑容青涩,小声的向自己的哥哥讲述着自己的志向,说出了上面那样的话。
“我张天正有你这样一个弟弟,真他娘的丢人。”那时候的张天正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脖子上耀眼的金链子跟着阳光一闪一闪,满脸的不屑,狠狠的给了自己的弟弟一个脑门,恨恨的吼道:“张天骄,你他娘的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咱爹娘给你起名叫天骄是个啥意思,还不是让你学学人家成吉思汗,就算学不成,那也别越混越倒退了,咱们学这本事,天下的金银财宝,还不是几句话的事情,你倒好,弄来弄去,弄成雷锋了,你说说,跟着那个糟老头子,有啥好的,他是给你龙肝凤胆了还是给你金山银海了?”
“以前总觉得缺点什么,现在找到了。”驼背青涩的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这里,踏实,睡觉的时候,也不怕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张天正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咱们这行,骗来骗去,做的本来就是得罪人的事情,心里得有个弦儿,晚上睡觉不能踏实,得防着人家找上门来,你怕才是对的,等着你不怕了,那心里就大意了,一大意,不管是仇家上门还是出手做局,都得出事,你可得警惕着点。”
“心里光明,就算失了手,也不怕的。”驼背搓着手笑了笑,忍不住又往张天正手里那把钱上看了一眼,气的张天正浑身直抖,将那把钱狠狠的摔在地上,跺脚骂道:“娘的,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赔钱货弟弟,老子辛辛苦苦弄来点家当都他娘的补贴给你了!”
“东边有个化工厂,里面一百多工人都得了病,老板不认账,这不大家就想着去坑他一把,弄些钱给这些人看病,是,是做好事。”驼背脸有点红,低着头小声说道:“哥,这钱当我借你的,这个局,有点大,大家都周转不过来。”
“你,你,你自己说,你这混成啥了!”张天正恨铁不成钢的跺脚急道:“你们这几十个人,一个个虽然说不上扬名立万的人物,可手上的本事拿出去,弄点钱还不容易,怎么落魄到连我这一万块钱都看在眼里了?真他娘的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笑话啊,几十个有一手的行家,居然穷到回家借钱!”
“天下的穷苦人,太多了,看不过他们受苦,到手的钱,哪里留得住,这一次,也是事发突然,什么局都来不及了。”驼背叹息了一声,抬起头来,认真的对张天正说道:“哥,咱们活着,得有个由头,这为自己活着和为别人活着是不一样的,先生那里说,咱们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站着的,可到了后来,都给那些王八蛋逼的跪着了,所以咱们现在就得从新站起来,不光咱们自己,还得让更多的人站起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哥,你这本事,先生喜欢的很,咱们一起干吧!”
“娘的!”张天正眼睛一瞪,将道袍撩起,狠狠的往路边的小树踹了一脚,气呼呼的说道:“那个糟老头子最他娘的不是好揍,忽悠了你不说,还打主意到了老子的头上,这人活着要不是为了自己,那还活着干什么,你到是说说,你干的那些事情,落到什么好了?一穷二白的,这种穷光蛋,老子不干!”
“世人见孺子落井,尚且有恻隐之心,我们看到别人受苦,怎么能无动于衷呢?”驼背摇摇头,嘴巴动动,刚想再说下去,却已经被张天正摆着手打断了。
“这种话,你说不出来,你也少拿糟老头子那套来忽悠我,什么恻隐之心,这东西眼睛一闭,扭头走几步看到别的就忘了,反正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拯救天下苍生,这种志向不适合我。”张天正盯着驼背的眼睛,正色说道:“我就问你,你活的自在吗,活的高兴吗,咱爹妈临走前让我照顾你,说你身体不好,别的也不求了,就求你个开开心心一辈子,我本来想着弄一笔钱让你舒舒服服的找个媳妇弄套房子过过小日子,可现在看来,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着那老头子干了,所以,我得问问你。”
“这个…”驼背迟疑片刻,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我挺开心的,帮了那些人,他们过的更好了,就算不说谢谢,我也挺开心的。”
“你开心,你开心就好啊。”张天正叹了口气,将那把藏在道袍里的钱拿了出来,交给自家的兄弟,挤出一个笑容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行了,哥最近找了个大生意,得去江西走一趟,你好好的,等着你成了天下的英雄,哥就来找你,到时候咱哥俩站在一块,好好的光宗耀祖一把!”
“哥…”
站在莲台上的张天正彷佛又听到了驼背那久违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任由山间的风将泪水吹去,突然想起,那一年,苍老的他来到九苍山的那场相遇。
“驼背爷爷,驼背爷爷…”稚嫩的童音让张天正愕然的转过了身来,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欢笑着奔跑了过来,扑向了自己兄弟那并不算宽广的怀抱里,争先恐后的将手里的小零食送到他的嘴中。
“我做不了什么大事,到现在也是这样。”岁月将时光印的无声,可脸庞却无法拒绝苍老,驼背叹了口气,将几个孩子哄走之后,这才自嘲的苦笑道:“连几个孩子都保护不了,我,算什么英雄?”
“也遇见过几个九苍山出去的人,打听了打听,都说你干的不错,这是大功德啊!”张天正唏嘘的叹道,这几十年两兄弟天各一方,然而消息却是从未断过的,起初对于自己兄弟的不屑,渐渐的随着年龄的改变而烟消云散,化为由衷的自豪,那些传言中一个个精彩的大局之中,他总能看到自家兄弟的影子,特别是当他知道正是因为自己这驼背的兄弟,几百个被抛弃,被遗忘,被厌恶的孩子快乐健康的成长起来之后,从未后悔过的他,居然也隐隐的有些遗憾,当年的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年迈的老人,总是会开始反省过去的,在龙虎山的许多年间,那些来自九苍山的善与良知,在无数的潜移默化中,终于来到了他的心中。
“没用的,我们,没用力量。”驼背摇摇头,往山顶上那高耸的大殿看了一眼,叹道:“这一次,怕是连九苍寺,都要没了。”
“怎么可能?”那时候的张天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九苍寺的山门说道:“几百个人啊,连个破庙都保不住,不可能啊!”
“有风声说是,仇家,顺藤摸瓜,快要找到这里了,人多了又有什么用?”驼背满脸无奈的说道:“大家这些年得罪的人越来越多,总算是惹到了大的,几家合在一起,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对付的。”
“那还不跑,怕他作甚?”张天正眉头一拧,叫道:“咱们做这个行当,依仗的就是个快,快点下手做了局,快点收了钱,然后快点跑的不见踪影,你们窝在这里,本来就是大忌,如今出了事,怎么还不走,等着人家带着公安上门抓你们吗?”
“先生他…”驼背犹豫片刻,还是张开了嘴巴说道:“先生他不相信那些我们帮过的人,会出卖我们,上面如今,吵得不可开交,大家,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家了…”
“那个贺旗,说不上话吗?我们还有些交情。”张天正皱眉道:“他和那个老头子,可算是亲戚,一句话的事情,先跑了再说,我找他一定管用。”
“吵起来的,就是这两个,信老头子的不想走,不信老头子的想走不敢走。”驼背犹豫片刻,抬头问道:“你说,那些我们帮过的人,真的,会反咬一口吗?”
“这个,或许,会吧…”张天正想了想,说道:“人,就像狼,他弱的时候,会夹着尾巴装可怜,你给他块肉,帮他赶走了老虎,他怕你,或者谢谢你才不咬你,可要是来了几十只大老虎,那他可能就反过来帮着老虎杀你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对头们联合起来,这可是一座大山,你们帮过的那些人遇上了,十有**,就跪下将你们卖了个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如今,这地方,不能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