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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淹死的太阳     我是要成为高富帅的男人txt下载     我是要成为高富帅的男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深海

    大雨整整下了两个小时,张彻跟李婉婷是蹭张馨月妈妈的车回去的,张母名叫罗绫华,也在市委上班,属于城规城建的一个小部门,家在小区的四单元。两栋楼正好在小区的东西中轴线上,所以之前很少遇见。

    告别车上的母女,张彻急匆匆回家,母亲还没有回来,他直奔书房,翻阅着电话本。小灵通是初二才买的,很多电话没有存,找了半天才在电话本上找到一个姓名,他拿起话筒就拨了出去。

    “喂,苏叔叔吗?”

    “哎,小彻啊,你可有段时间没来看苏叔叔了……”

    一个沧桑不失磁性的声音响起,笑呵呵道。

    “学习忙嘛,准备中考了……苏叔叔,我就是想问问,您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被抢劫那事儿?”张彻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转而语气一变,问道。

    “怎么,他们又找你麻烦了?”对方的声音也一下沉静下来。

    “不是,我就想问问他们地址,以前不是说过不准他们回南安,还有人常去抽检来着……我想着差不多也该放放了,过去看看……”

    “呵呵……你小子鬼主意多,既然不想让我掺和,那我就不问了。这事儿当时是小何负责的,你问问他吧,也可以一起去,保证安全,别让你爷爷找我麻烦,这事儿他到现在还不知情呢。”听他语焉不详,苏姓男人也没有多问,说了一串号码,双方又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

    苏应洪是张安廷下面的矿工工头之一,也是最大的一个。在暗无天日的深井里,工头一般需要具备一定的专业素养和老道经验,但作为从黑窑子时代闯过来的人,国内煤炭行业各种制度并不完善,工钱多以年结的方式发放到工头手上,再让其自己分配,相当于一个小劳务班子。这样的工头,往往在挖矿之外,还需要手段服人,上迎下倨,王勤飞之所以后来没干了,就是因为个人打架斗殴还行,玩手段根本拼不过这样的老油子,好不容易当上个小工头,也经常因资源倾轧不得不服人。

    张彻没有犹豫,拨通了那个号码,问清地址后,约好饭后见面。

    “你待会儿要出去吗?”

    因为身上还是被打湿了一点,为防感冒,李婉婷洗了个澡,出来看着他打电话,问了句。

    “恩。”张彻看着窗外的天色,浓云如墨还没有散去,黑压压地垂了下来,夜晚比以前要更黑一点。

    王如意很快就回来给两孩子做了饭,对于丈夫网吧发生的事情,她虽然关心,但也不是很担忧,毕竟这件事只是出事地点碰巧在他们网吧,今后可能又要被南安人民拿来作为教育子女不要去上网的例子,其他倒也无甚影响。

    母亲的看法才是正常的,张彻明白这一点,但余根被抓那张侧脸上的表情,现在还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不去调查清楚,他始终不安心。

    吃罢晚饭,出门时雨基本已经停了,街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溪流,顺着坡度缓缓汇聚流入下水道。何勉站在路灯下,看见他过来,点了点头,因为那三人的家基本都在城西区,离北业街不远的地方,所以他开了车。

    “上次去是什么时候了?”上车系上安全带,下了环平路口,街边的霓虹一道道晃过,视觉停留着炫目的光彩,却因为雨后而基本没什么人,张彻看着窗外问道。

    “得有好几年了吧,因为三年那个约定都过了,我们后面也没怎么管……”何勉留着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圆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又年轻,握着方向盘的手白而修长,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已经在煤窑子待了五年。

    张彻听他语焉不详,知道执行情况可能比他说的还要更差一些,也就没有多问,手指轻轻敲打着大腿,陷入了沉思。

    一路无话,汽车很快就穿行大街小巷,来到城西。周围的街景逐渐熟悉,张彻也回过神来,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但回来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赵小言与王虎都住在民生路下穿段,也就是南安第一商业街。这里的地理位置承接城东与城西两区的交通汇集口,是公交路数最多的站台,因而商业繁华,铺面租金年年上涨。然而,随着城东的新城区发展起来,家庭较为殷实的家庭都已经搬走,比如原来在上穿段纪委大院儿住着的张彻一家,民生街商业依旧繁华,然而铺子上面的住宅楼已经年久较旧,驻留此地的已经由原来南安最富有的一批人,渐渐转向为较贫苦的一批人。

    余根的家稍远一点,在厚街转向弯塘盆子的一个拗口。今天张彻没有打算去他家,儿子都犯了命案,家里有人才蹊跷。下车之后,穿过繁华的民生街上段踏入一个社区院子,他首先走向的,是赵小言的家。

    “你离远一点,就在这里等我好了。”

    他回头,对紧跟在后的何勉道。

    “那怎么行,万一那小子想找你报仇怎么办?”

    何勉一愣,回道,他可是接到苏工的话,今天得把小少爷护好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回去,张老爷子虽然已经临近退休,能量却仍然植根很深,说不准就有为了讨好他的人给自己小鞋穿,那就不美了。

    “没事,他应该不在家——在就好了。你那两年经常来骚扰人家,等会他爸妈看见你,首先谈话的气氛就不会太好。”

    张彻挥手让他停在楼下,自己走上二楼。年久失修,楼层间的声控灯都已经不亮了,楼道间黑漆漆的,只能隐约视物。赵小言家门的猫眼都没亮,不过也不能说明没人在家,城西生活的节奏较慢,七八点钟,已经是泡了脚美美窝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了。

    “砰砰砰。”

    他曲起中指,不轻不重,节奏平缓地敲着门。

    雨后的空气一片寂静,漆黑的楼道里更是死寂,只有空洞而单调的敲门声,笃笃笃反复响起。

    “砰砰砰……”

    连续敲击数十下,都没人回应。张彻叹了口气,看来运气倒霉,今晚他家没人。当初的一场见面可以看出,赵小言最为机灵,这样的人手中掌握的信息也足够多,目光现实,能看准利益不死磕着当年事情不放,如果付出一些有分量的东西,应该是最好合作的人。

    如果运气好,一找就能找到,那么根本没必要再去王虎家了……可惜,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张彻转身,刚要下楼,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在不锈钢的防盗门上,细细地一阵摸索,这个年代的防盗门把手还多是内凹式的,在把手的凹处摸了一阵,他将手拿出来,借着小灵通的光照了一下,手指上满是微尘和灰埃,看来已是很久未有人手沾过了。

    心底那根刺在隐隐地戳人……

    下了楼,二人很快又去往王虎的家里。王虎家境比之赵小言还要差一些,通往居民楼的根本没有大院和绿化,而是一条不足十米的破烂小巷道,地面坑坑洼洼有着不少雨后的积水,锈迹的电线杆上粗滥地缠着线,一个白炽灯,就算是路灯了,小巷两边堆积着杂物,昏暗中显得更加凋敝,与一楼之隔的外面民生街霓虹生彩,五光十色的繁华表现形成强烈反差。

    “不用过去了。”何勉招呼了走在前面的张彻一声。

    “他不是二单元么?单元口还在前面。”张彻单脚跳过一个小水坑,疑惑回头。

    “但他家在一楼……”何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侧过头。

    张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定神看了看,才发现对着自己的这户人,防护栏规规矩矩,里面的窗户玻璃却支离破碎,往深看一点,里面的大堂地板上散落着扫帚拖鞋之类的杂物,更深处则尽被吞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清楚了。

    “回去了吗?我明天可以去查查这两人现在在哪里做事……”

    “不,我们回街上,去余根家。”

    “他家今天不是没人吗?”何勉有些惊讶,看着一个回头,急步返回的张彻,愕然问道。南安本来也并不大,网吧发生命案的事情,还跟老爷子的儿子有关系,他当然是知道的。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他的家,应该有人——希望我猜错了吧……”

    张彻停住脚步,顿了一下,眸光扫他一眼说了句,表情在昏暗路灯下看不清楚,随即便扭头而去。

    何勉呆了呆,如果不是错觉,刚刚在这位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脸上,自己似乎看到了一点心悸?……

第六十一章 潮水

    余根的家里果然有人——或者说,这里已经不是余根的家了。张彻问了两句,见开门的大妈明显有些不耐烦,也就告歉一声,退了出来。

    “你怎么能肯定这里已经转让给了别人,万一也像那两家一样搁置着呢?”

    何勉好奇问道。

    “如果也只是搁置着,那才好了,网吧那里出事,很可能只是一件意外的争斗……但转让了出去,就说明他早已经作好了料理后事的准备,进去起码要待个几十年……”

    张彻有些莫名的烦躁,他知道,这是由于恐惧引起的……白阳天究竟有什么实力,能让只跟了他几年的余根就这么放弃了前途。避开他的这两年,夜宴夜总会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两年前,他仔细查过白阳天的资料,即便涉黑,对方也是不太入流的那种,所以他才敢于趟浑水,帮助王凯。但现在,虽然还不清楚白阳天是否已经查清楚了他在整个事件里扮演的角色,但对方实力展现出来的冰山一角,如果真的要动手,已经足以威胁到整个张家,危及他现有的平静美好生活。

    世间万事皆有解法,按当初的思路去做或许不会错,但现在,要去对付的不是一只大猫,而是长成了狼虎的存在,张彻前世又没有与混社会的争斗过的经验,有些忐忑与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到现在,他才正式脱出了当初的那种事不关己,驱狼吞虎的位置,正式进入场中,感觉到了威胁。

    “轻敌了啊……”

    坐在回去的车上,张彻闭目揉着眉头,感叹了声。

    现在要找到切入口,以及问题的关键,就是查清楚那个姓萧的遇害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

    九月一日,开学。

    “哥哥,等等我啊~”

    在李婉婷的呼喊追赶中,张彻正式踏入初三,进入中考前的最后冲刺一年。

    “刘南如死得太可惜了!”

    “妖刀王挺厉害的啊,那个小乞丐洗干净挺漂亮吧,就像黄蓉一样。”

    “林心诚才厉害,轮战五大国手!”

    刚进教室,还没上课的男生们就聚在一起闹腾,讨论着今年夏天热播的动画片《围棋少年》。张彻一阵好笑,这个娱乐贫乏的年代,初三的学生们也还是有着少年心,暑假玩腻了网吧回家,也还关注着少儿频道。

    2005年是国产动画发展井喷的一年,在郑渊洁时代后,众多后时代动漫在这一年同时出现,《魔豆传奇》、《憨八龟的故事》、《围棋少年》以及后来被禁的《虹猫蓝兔七侠传》。虽然效果仍显不足,但片头片尾的配乐等,已经很有良心了,比如《围棋少年》的片尾曲,就是一曲静谧而富有哲理的诗篇。

    说到围棋少年,他就想起了燕语霖,这丫头成绩比她姐差得远,唯一的就是数学特别好,计算力非常强,连带围棋水平也极高,张彻在那时跟她的对弈中,往往以惨败告终,除非搬出擅长的五子棋用套路去压制,也是输多赢少。

    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起给自己端血燕被拒绝后气呼呼倒掉的兔子包发型小女孩儿,他嘴角挂起一丝温暖而怀念的笑容,摩挲着那个刻有稚拙留念二字的埙,想想上次李思婷说起的省城偶遇,不由心情又差了一点点。

    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下来,就如同刘森现在即便升到了初一,也很少找他玩一样,儿时的玩伴,都已经随着青葱岁月过去,消逝在时光里了。人的心容量是有限的,有人走进来,就必然有人走出去。

    “刘老师喊你过去一趟。”

    啪一声,林安琪把批下来的暑假作业甩在他桌子上,很平淡地说了声,骄傲地一甩头,稍微有些卷的头发让她看上去如同西方公主,回到了自己位置上。自从两人不再同桌后,张彻在一次班会主动辞去了临时班长的职务,班上组织活动也不再由二人经手,他们基本没有过什么交集了。

    两年过来,他一直坐在靠窗的位置,倒是同桌却并不都是张馨月。初中的知识只要努力,还没有到要靠天赋来拼高低的地步,张馨月提起对学习的心思后,成绩快速上涨,后来基本保持在二十多名的地方上下波动。然而张彻毕竟一直稳固着年级第一的位置,开始发育骨架长开后,颜值逐渐发力,初二篮球联赛也小小露了一手,牢牢占着南安一中本年级的级草位置,外班都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下课往这边走廊过,时不时从窗户偷看他一眼,然后满足地走开,在班上他旁边的座位,当然也就有不少人留意。

    就比如说现在,他的旁边是周云。

    周云表白失败后,没脸再跟林安琪坐同桌,乡下的孩子自尊心,有时候让人意想不到的强,他甚至为了避开林安琪,在初二下期选位置的时候,去了倒数第一排。与此同时,他的成绩也突飞猛进再次腾飞,不知是心无旁骛,还是心有不甘,发奋之后,周云直接考到全年级第二,距离最近的一次离张彻只差三分。但是,他对张彻却并没有什么芥蒂之类的心思,反而因为成绩都不错能对得上话,对方似乎也是下过农村不少趟的人,两人关系不错。

    张彻起身,走到刘丹丹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他礼貌地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

    刘丹丹今年23了,穿着还是一身洁白的衬衣外套小西装,肉色丝袜套裙和平底女鞋,整个人高挑又窈窕。此时她似乎很空闲,坐在椅子上,修长不失丰润的两条腿交缠在一起,犹如一只慵懒的猫,正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见他进门,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

    张彻倒是没什么感觉,站在她面前双手背在背后,样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乖学生,神情又未免太过泰然自若了些。自从那一次家访后,刘丹丹就真的没管过他了,既然没有矛盾冲突,张彻自然也乐得以和为贵,相处两年,他对这个老师的性子也大概有了了解,知道她虽然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但大多数事情出发点是真的为了学生好,心里也就有了基本的尊重。

    “这次教师节有个联办活动,我们要去二中参加,需要选一个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你是我们年级的第一名,教导主任已经把这个任务分配下来了……你准备一下。”

    “不行,我h2o中毒了,去不了。”

    “你胡……”

    刘丹丹一瞪眼,熟悉的腔调又要出口,突然反应过来,抬眼一瞅,他正笑嘻嘻看着自己。

    “怎么说你都还是我的老师,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只要别让我每天赶完作业周末补课,其他的事情随便吩咐。”张彻笑了笑,转身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刘丹丹愣了愣,莞尔一笑,心里越发感慨起来,这就是那种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吗,都敢跟自己开玩笑了,这种对话的感觉,与成年人也没差多少……

    ……

    刚开学的进度拉得稍微慢一点,等到学生基本收心,就要开始拉进度,准备初三下册的复习了。张彻安静地上了几天课,张兴国也在第二天回到家,舒心地对家里宣布那人已经抢救过来,虽然还在重症看护室修养,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嫌犯被抓,受害人安全,这件事正式过去。

    张彻想打探一下那人信息,却只得知对方叫做萧永川,而赵小言和王虎,也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天放学,他背着自己和妹妹的书包,张馨月今天同路,三人一起回家,边走边说笑地出了校门,一个蹲在路边抽烟的少年站了起来,身上衣物廉价,脸庞有着伤疤。

    “你们先回去。”

    张彻把李婉婷的书包拿了下来还给她,目光有些凝重。

    “怎么,是来找你的?这谁啊,看样子都是高中生了吧……还抽烟,要不要我去找保安?”张馨月有些担忧地看着对面那男生,右手接过书包,同时护住了李婉婷。

    王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中神采捉摸不清,与当年那个疯狂而拼命的孩子相比,现在的他,平静下似乎压抑了更多东西。

    李婉婷见哥哥没回她,乖巧地双手把张馨月推开,拖着还想回头的她就走,小婉婷知道,极有主见的哥哥,拿定了什么主意,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既然他让自己走,一定有他的道理。

    张彻走前两步上去,神色平静而放松,腰肋肌肉却已经缓缓绷紧。

    “我爸死了。”

    王凯没等他开口问询,身子放松靠在树上,脸色沉静地说道。

第六十二章 汐

    张彻愣了愣,悚然一惊,面部勉强保持着平静:“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你从来就不会怕。”

    王凯笑了笑,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却毫无感情。

    察觉到自己被耍了,张彻瞪了他一眼:“很好玩?你脸上伤疤怎么回事?”

    王凯避而不答,看着眼前已经成长得不比自己矮多少的他:“我说的是真的,我爸死了,前天已经下葬了。”

    张彻没有说话,看了看他的表情,又看了看他的眼睛。

    “这次不是那三个人,在学校也没被堵,但我爸拿出最后攒的一点钱开的面摊子,被砸了。闹事的人还对他说,这辈子你都别想安生。第二天睡醒,我就看见他吊在梁上。”

    他没有管张彻,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那一天早上开门的情景,一边自说自话道:“我妈当天下午就走了,没跟谁说一声,问外公外婆,他们也不知道,只说她回去背了行李拿了身份证就走了。爷爷死得早,现在只有奶奶一个人,灵堂守夜的时候,她告诉我,已经把房子卖了,自己回乡下老屋住去,热闹,坟就在老屋后头竹林,没事儿还能陪我爸说说话。房子钱给我,让我出去好好闯。”

    张彻沉默着,拳头攥得紧紧。

    “我不怪你,真的,初三我就想清楚了,后来事情解决又退缩……我还奢望着能重新过上好日子,在三中也有好好念书赶上来,期末还拿了班上第五名……”低语到这里,他睁开眼睛,目中混沌复杂的感情总归为一片宁寂,不再继续,而是又看了过来,“我需要你帮我。”

    张彻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胸膺中却始终还留着什么,他没有急着回复,反问道:“你现在怎么想的。”

    “我想……我想我们这些人,这些家庭,总归是慢慢聚沙成塔,一点一滴去堆积的吧。天灾,病痛,车祸,还有这次这种,与别人的碰撞之类的东西,稍微一下,它就坍塌了,然后绝种,淘汰,这就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吧。少数的能这里躲开那里忍耐,慢慢把塔建起来,大多数被冲垮,就再也没有了。”他双手在胸前,作了一个抹平的动作,眸光平静。

    张彻问的是他对白阳天那边报复的打算,王凯明显避开了,而且言谈之间,虽然平静,但隐隐压抑着对他这类“不容易被冲垮”的家庭,和白阳天那种“碰撞他人”的存在,有着发自本心的强烈不公与不甘,这股情绪如此深刻,让他已经可以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真理,平静地说出来。

    张彻不打算再废话,对方的这种状态,只需要告诉他如何去做就行了,世界观之类的东西,再如何灌输,也无法将其扭至正确的轨迹。

    “我也不问你伤疤怎么来的了,当初那些分析,你应该还记得吧,现在,按照你的想法,你所知的,觉得有用的东西,都可以说出来,我现在需要信息。”

    “他们要对你动手。”

    王凯闻言后,几乎没有思索,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惊雷。

    ……

    夜里回家,兄妹二人坐在书房里。

    “……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余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李婉婷尽量缓慢地背诵着,吐词稍有模糊的地方,张彻都会在拿笔划一下。到结束,将手里的课本给她:“差不多了,你练字时抄本过《古文观止》,现在才将它背下来,进度有点慢了。”

    “我刚上初一呢,这都是初二的课文了,哥哥你要求太苛刻了。”

    李婉婷接过课本,不满地嘟着嘴。

    “你不是刚背过么,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你现在锦衣玉食,如果不好好学习,也跟里面的“神人”差不多,不过是神戳戳(俚语傻里傻气)那个神。”他笑了笑,整理着书桌,将李泽厚的《批判哲学的批判》放回书架。这两天都在啃这本书,里面对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提过的二律背反有较好的阐述,但看久了脑子还是有点涨,他觉得等这妮子高中开始接触正反逆命题间的关系时,可以多看看这样的书,应该有助于培养逻辑思维。

    “我才不是呢!不过不是说古代人条件艰苦吗,为什么每次背文章,看上去他们比我们的穿着打扮还讲究得多啊?”李婉婷又翻了翻,在好多地方没有背通顺都被标记了下来,哥哥真烦。

    “因为穷讲究啊,物资贫乏,所以在花纹和雕工上穷讲究,明明就那个样子,然后在遣词造句上穷讲究。你看,朱缨宝饰之帽,说白了就是红线配点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织成的帽子;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就是一帮大男人,还要戴白玉皮带,左边系个装饰小刀,右边配个香囊,刷牙得靠白布抹点盐,洗澡要烧好久水,没有下水道,拉屎存桶里,还得等第二天收大粪的农民来卖钱。”一边整理书桌,一边随口胡诌,回答着妹妹的问题,他可不想这妮子现在被培养起什么崇古情怀。

    “因为想得美,所以语句美。现在的人因为看见他们语句美,所以跟着想得美,动不动就想回到古代或者找个什么山林隐居什么的,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真离开了现代文明,没蚊香都能闹个半天,更别说其他的了。”

    “那为什么我们要背这些东西?”听到他的语气和形容,李婉婷也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因为他们真的想得美啊,想得美才会去努力把它们实现出来,咱们现在的生活,都是在这样一辈辈的想象中努力出来的。而且,他们真的想得很美。”张彻收拾完毕,搭手在膝上,看看窗外的夜色,星辰如尘,月华似匹,重复了两次“真的想得美”。

    “你看,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负箧曳屣于深山巨谷。大雪封山,漫天风雪,鹅毛般一片片到处纷飞,你一个人背着书箱,里面都是反复研习过的经籍,拖拉着破草鞋,走在巨大的山谷里,两边山崖封得只剩下一片天,孤独而空旷的山谷里,好像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世界上,坚定地走在向道的路上。”他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似乎在想象自己置身于那方天地。

    看着妹妹也学着自己的样子去感受,他才微笑着睁开眼睛。语文的教学,用意象去让她亲自感受,是对文字最好也最亲近的触摸。

    李婉婷睁开双眼,神色间还是有些迷蒙,旋而问道:“可哥哥,你以前教过我的,考第一就可以有优越感,被别人崇拜,大家都会表扬,比去玩划得来多了。这个人他又没人表扬,为什么要这么刻苦念书啊?”

    当然有了,金榜题名,千万人都看着你装比,比现在的班级联考什么的爽多了好吗,张彻正要开口,想了想,却又放弃了这个答案。

    “因为人有好奇心,你现在还小,世界对你来说有太多未知,等你大了,大家的日常生活都是一样的时候,就要向更高更远的未知领域去求知,这样人生才有乐趣啊。学习,获取知识的过程,本身就应该是愉悦的。”张彻想了想,才说道。

    “恩,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有自由独立而不被人强迫的意志,哥哥你以前说过的,这是新时代的《大道之行也》。”李婉婷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张彻听到这句自己以前一时感慨而出的话,却联想到了今天遇见的王凯,心里一时复杂难言。

第六十三章 他校遇故宫

    九月十日,教师节。

    南安二中位于城东外环的翠屏街,环境十分清幽,因为学生集体的存在,周围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商业链条,小卖部、早餐店、文具店,方圆三公里,只有这里比较有人气。与一中一样,南安二中也是初高中部同在一个校区,今次的两校联庆,正是在二中的初中部礼堂操场举行。

    “……人在混沌中来到世间,无羽毛鳞介以居炎凉,无爪牙筋骨以斗强梗,只得法天地自然,学万物机理。这个时候,天地万物是我们的老师,到文明既成……”

    台上的少年侃侃而谈,偌大的台子上就他一人一话筒而已,面前是数以千计两个学校的学生,目光汇聚,他却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般,镇定自如,口若悬河。

    “刘老师,你真是教出了位好学生啊。”

    刘丹丹坐在座位上,正出神地看着台上的少年,坐在旁边的教导主任,一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侧转过来笑着说道,目光隐晦地在她交缠起来的嫩白大腿上掠过几眼。

    “这孩子本身就很聪明,我不过是尽了应尽的职责而已。”

    娴于交际的中年人,大多胃不好,开口间一股恶臭传来,刘丹丹微不可察地避了避,掩饰着眼里的厌恶,微笑回了一句,并不打算将话题接下去。

    “快看快看,你哥哥好厉害啊~”

    操场上站着的人,总体上是按班级排列,但也不乏跳脱规则者,譬如张馨月,此时就拉着李婉婷,偷偷跑到了四班的最前排,好看得他更清楚一点。往日的张彻,日常谈笑中轻松随和,站在台上,却也有着自己的气场,穿着一身整齐洁净校服的他挺拔铮直,言语谦谦间又不失儒雅,微卷的黑发下是俊秀的面容,举手投足皆有风度,不少无心听讲的女同学,看见这位卖相这么好,也都专注起来。

    “哇,一中还有这么帅的耶。”

    “听说他成绩也很好,三年都是第一,不然也不会上台演讲了。”

    “你们这么落伍啊,上次三校运动会没去看吗,他篮球打得可好了!叫做张彻,我们早就知道了,待会儿下台要不要偷偷过去看看他?”

    人群中的女孩子,悄声交流夹杂着巧笑嫣然,互相打趣。

    李婉婷一路过来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讨论,此时又闻张馨月说话,骄傲地鼓起胸膛:“那当然,《论语》里说,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张馨月,这是哪个班的,怎么擅自带到班上来?”这时,林安琪从后面走了上来,皱着眉头问道,这个张馨月,个子又高,挡在第一排,后面的人都看不到了。

    “又不是外人,这是张彻他妹妹,你见过的。”张馨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挽着李婉婷的肩膀,二人回过头来。

    “你好。”李婉婷看见她,淡淡打了个招呼。

    林安琪吓了一跳,自从那次家访之后,她再也没去过张彻家,自然也没跟李婉婷见过面了,两年不见,她怎么长这么高了。

    初二初三基本没有再长高的林安琪,已经差不多被李婉婷追上,两人站在一起,气势上分不清谁高谁低。倒是周围的一些同学,听见是张彻的妹妹,而且竟然这么漂亮,一下子就都围过来,绕着李婉婷新奇地问东问西,有关于张彻的问题,也有关于她自己的问题,反倒把林安琪挤出去了。

    林安琪看着混乱的人群,愣了愣,才想起李婉婷跟她打招呼的语气很冷淡,那时候两个人明明玩得挺好的……她抬起头,咬着唇望了台上演讲的少年一眼,拨开人群喊道:“让开让开都站好!刘老师到前面坐着看表演去了,你们就要翻天了吗,我们是初三年级第一的班级,待会儿要是被点名批评,脸都丢光了!”

    林安琪今天没有穿洋装,也是一身素净的校服,微卷的头发披着,有种晨间少女剧中缱绻情怀女主角的那种味道。在张彻卸任后,她就成了四班的班长,这时候维持秩序,是应有之义。

    “张馨月,把她送回原班级,这里是学校,不是在家。”

    虽然是在维持秩序,但对方冷淡的命令和教训口吻,还是让张馨月很不高兴:“不就是当个班长么,还是别人不要了让给你的,你拽什么啊?”

    林安琪的眼睛迅速通红起来,走到她面前,死盯着张馨月大声道:“你说什么?!”

    如果是别人,见班长发怒,多半也就怂了,张馨月性子要拗一些,加上李婉婷还在自己身后呢,如果下来让他知道妹妹在自己手上被欺负了,她都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还不让别人说吗?!”

    眼看两人吵起来,周围的同学忙插过来劝架,何杰负责劝住张馨月,他毕竟要熟一点,也认识李婉婷,其他女生更多地去劝林安琪。

    骚乱间,台上的演讲很简短地结束了,雷鸣般的掌声后,张彻鞠躬致礼,从右侧走向幕后。

    “哇,你讲得好好,你叫张彻吗?我记住你了。”擦肩而过,二中的女主持人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随即走上台前去进行报幕。

    这是初二的学生吧,我竟然被学妹调戏了,青春真好啊。

    张彻哭笑不得,随手将稿子折了放进裤兜,走进幕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俏立在侧,对着他摇了摇手,巧笑嫣然。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皇上。”

    (猜猜是谁?)

第六十四章 惊涛

    白皙纯净如雪一样的皮肤,精致如混血儿的面容,张彻听见那声调皮的称呼,还以为是燕语霖回了南安,定睛一看,穿着雪纺舞裙的,却是他曾经的五夫人,陈雪琳。

    “好久不见了啊。”张彻微讶,随即转成一个故人相逢的温煦笑容,只是心里淡淡闪过一丝失落。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厉害。”陈雪琳双手合十,温婉地笑着说了一声,语气钦佩。那次夜晚在学校偶遇后,张彻回了大院儿几次,后面就少了,今天的联合校庆,她知道张彻肯定要来的,果然不负期待,他还是那么光彩夺目。

    “二中也不错的,现在身体好些了吧?成绩怎么样?”放下心里的情绪,他看着如今的陈雪琳,这个当年最为早熟但心灵也最纯净的女孩,现在已经长得挺高了,妙曼的身躯在雪白纺裙下显得更加婀娜多姿。陈雪琳似乎不单从祖母那边继承来了维吾尔的肤色和混血面容,身材也很傲人,发育程度跟张馨月有得一拼。

    还好,她看上去很健康。张彻没有多想,只是很欣慰地如看着茁壮成长的女儿般,看着这个当年的“病妃”。

    “恩,医生说基本没有问题了,只要平时注意保养就行,家里也重新做上了服装生意,现在很红火呢,你哪天过来,我妈妈肯定很乐意给你挑一套帅气的小西装的,打一折哦~”陈雪琳的笑容真的很纯净,如果说王美嘉傻傻的善良和可爱让人心生怜意,那么她就真的像一个无瑕的天使般,只因为生活里的一点小事就可以高兴半天,笑容温暖而治愈人心。

    张彻心灵久违地开朗了很多,看着她笑。

    “唔……成绩嘛当然跟你不能比,不过我也在努力,老师说小学落下的没有什么关系的,只要初中学好,今后就可以追赶上来,你要小心啰!”她朝着张彻比了比小拳头,秀气而白皙,盈盈不堪一握。

    “嗳?琳琳,你的熟人吗?”

    “男朋友?!都不给我们介绍!”

    两三个同样穿着雪白纺裙的女孩儿嘻嘻笑着从一边的幕间过来,抱住她的脖子打趣道,偶尔偷偷瞥他几眼,目光中都是好奇又隐隐带着害羞的意味。

    “胡说,不是啦……这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陈雪琳笑着躲开几下她们的捉弄,一边澄清道。

    “哦~……青梅竹马~~~”女孩们不依不挠,声音怪里怪气的,但有几个都同时舒了口气,看过来的目光也大胆而放肆了许多。

    张彻摸着鼻子笑了笑:“你们要跳舞吧?是第几个节目?”

    “第三个第三个!学长你待会儿要好好看哦,我们二中虽然学习比不过你们,但论多才多艺,可是不遑多让!”右边的一个女孩儿探过头来,俯身仰头看着他笑道,她长着一张鹅蛋脸,轮廓圆润眼睛明亮,微微化了一点睫毛和口红,顺滑而向颈下,白皙而富有青春活力的一片白,含在胸前论颜色仿佛还逊一分的前襟中,隐隐能看到一点沟。

    “得了吧得了吧少臭美,论多才多艺,在他面前,我们还差得远呢。”陈雪琳摆脱了几个赖在她身上的女孩,站起来娇声道,她是看过张彻跳街舞和机械舞的,也知道他有练习书法、竖笛和吉他,燕语霖搬走的时候,还送了一个埙给他呢。

    “恩,我得回去跟老师报告了,你们也准备准备吧,期待你们表演。”时间差不多了,台上那个支持人的报幕也基本到了尾声,待会儿要再被她缠上,今天就别想出去了。

    张彻隐蔽地四处扫了眼,幕间准备上台的女孩子,都朝这里投来好奇和探寻的目光,有几个还跟他对上了视线,显得跃跃欲试。

    “恩,那你去吧,有空记得多回来玩啊。”陈雪琳笑容勾起的弧度稍小了一点,含蓄地点点头,嘱了他一句。

    待到张彻走后,她才被闺蜜们叽叽喳喳地包围住审问。

    ……

    张彻没有立即回台下,而是去放了个水,二中的厕所挺不好找,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干脆随便上了栋教学楼,里面一层就有一个厕所。

    久违的心情不错,活动虽然没什么价值,总归也是一种经历,上辈子他都只是站在下面看别人演讲的人,这次自己也站上去体验了回,还遇见了故人,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站在走廊上,他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操场上人头攒动,估计第一个节目已经开演了。没打算这时候就回去,刘丹丹也不可能分给自己一个座位,站在操场上看表演,总感觉挺傻的。

    教学楼里空空旷旷,操场上的老师这次管得都挺严,按人头到场检查,起码得等到十余个节目之后,才会有学生偷懒抓到空子溜回来。他信步走在走廊上,打算看看这里的教学楼和教室条件。二中的教学氛围和质量,除了实验班,总体是要比一中差一大截的,三中就更别提了,不知道现在随便走走,能不能撞见在教室里打野战的?

    他充满恶意地想着,背着手左逛逛右看看,很快就把这栋教学楼看光了,侧边还有一座修得偏欧式风格的,四楼的圆锥顶子似砖似木,形象别致,左右无事,他信步就上了楼梯。

    这栋楼里面的人就要多一点,有偷懒的学生,也有拿着榔头似乎是要修理什么的工作人员。上四楼走到头,他才发现这玩意儿不过是加了一层木檩子,干挂石材,叠了一层上去,造价不高,看上去还挺新奇。张彻哑然失笑,摇摇头就打算伸出手去摸摸。

    警兆突生。

    “锵!”

    闪电般缩回手,刀片已经砍在石材上,他侧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这个穿着校服的人,已经离自己这么近!

    心思电转,动作却不慢,见对方作势拔刀,张彻一脚踹在他小肚子上,回头返身要跑,拿着榔头的人、穿着校服的小青年,都开始朝着这里奔跑而来。

    “胆子不小,教育局我妈的地盘,你们也敢去买通?”张彻笑了笑,不退反进,一个踏前奔跑助势,一个榔头一把刀片挥舞过来的同时,他已经狼狈地扑身在地,打了几个滚,从墙角处穿了过去,伶俐地起身,一把抓住扶手就开始狂跳楼梯。

    右脚一步一阶,左脚一步三阶,一蹬一跃,刹那间就跳下七阶。反手扑在墙上缓了缓冲劲,没敢耽搁,一个打滚,身后已经传来清脆的鸣响,那些人一时追不上,榔头刀片,被投掷出来,劈在楼道间的瓷砖上,打得碎片四溅。

    “力气太小,速度太慢!”

    一边呼喊试图激怒身后的人,张彻一边冷静地快速奔下楼梯,脚步不乱。这个时候稍有不慎摔倒,看对方的势头,起码得留只手下来。

    奔跑中,他常年的锻炼起了作用,身后和楼道间不断跑出人来截,他的脚步跟腱承载着强大的跳落反作用力,稍稍一缓又能再跳,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甩开一个又一个。张彻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大脑极度兴奋,每次跳跃都好像要飞起来似的,但又极度冷静,每次从楼道口窜出人,都在短短几秒间迅速判断出来,以对方的速度,是否能截到自己,如果能,应该换怎样的角度避过去。

    短短一分钟,他接连跳下三层楼,眼看就到最后一层,出了这一栋便能在开阔视野里奔跑,只要去了操场,他能喊来百十个人倒追得这帮杂种到处跳!

    念头闪动间,一楼楼梯上奔上来两个人,照面间双方都是一愣,楼梯很窄,避是避不开的,如果回头上楼梯通过走廊跑另一边,分分钟就会被到处掷来的东西砸伤。

    那两人已经反应过来,扬手便挥起手里的刀片继续上冲,张彻狠狠一咬牙,一个纵身,跳上栏杆,踩钢丝般碎步几下,那两人同时挥刀砍来,不管砍到没有,料想他都不能再保持平衡,只要摔下去,后面的人跟上,他就跑不了!

    “喝!”

    栏杆之上,张彻的脚本来已经在二人胸部的位置,他弓腰让重心下沉,小踩踱跳,精神高度集中,轻轻掠过刀锋,一脚踩在迎面第一个的脸上,借力再跳。

    “嘭!”

    巨大的落地声,脚踝隐隐有些痛了……一个翻滚缓冲了一下惯性,身后那个被踩脸的男人已经双手后仰,摔了下来。

    张彻没有再管,手脚并用快速爬了起来,往楼道口大门外跑去。

第六十五章 就是不叫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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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门之后是一个花台,需要左转下一个台阶才能前往操场,张彻三步两步,刚下台阶,前方的隘口又站着两人,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正百无聊赖地闲聊。

    看见张彻,他们明显有些惊奇,却没有急着扑上来,反而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挽起袖子,不急不缓等他过去。

    这是经验丰富的,张彻扫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前面的这个过道极窄,如果他练过跑酷,倒是可以扒上右边两米高的花台,但既然没有,要通过就必须先应对这两个人。

    他跑过来的态势极为明显,脸上全是汗水,为了上台演讲穿的一身周正的服装,也早已零七八散灰扑扑的,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对方放下工具解开双手,就是念着没必要非得造成什么伤害,只要困住这小子一时,等追兵到了汇合一起,再慢慢料理也不迟。

    没办法了,刚刚跳下的脚跟后踵已经有些隐隐不舒服,强行上去只是送,他只得转身,冲进了方才上厕所的教学楼里。

    “他上去了,我们去把守那个楼道口,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守住,其余人上去搜。这栋楼只有两个出入口,他上去是自寻死路,别想着怎么打他,先抓住喊人来再说。”两人见他上去,微微笑了笑,对后面跟上来的人喊了两句,就冲向另一个楼道出入口。

    “你们小心,这小子伶俐得很!再撞见千万要逮住,老冯那边不知能拖多久!”一个似乎有点地位的人喊了声,气喘吁吁停了下来,望了望高高的教学楼,就打算在这个楼道死死守住了,待会儿抓见那小子,非得狠狠踹他两脚不可。

    ……

    张彻当然没有上高层,他甚至只跑到二楼,就不打算再往上了,又没有长翅膀,爬再高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看他们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似乎还拖延得起。

    快速跑过走廊,不时往外看一眼,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下面那两个人正在跑向另一个出口,自己跑过去是来得及,但要算上下楼的时间,就一定会被截住。操场上气氛正热烈,似乎是陈雪琳她们的节目上场了,男孩子们的欢呼震天响,没有学生往这边走,即便有,一个两个,也做不得什么事情。教室里实在没有藏人的地方,后踵的疼痛愈发剧烈,身体也急剧散腾着热气,必须找个地方歇歇脚,调捏一下筋骨才行。

    他想了想,估摸了一下时间,反而开始往回跑,快速回到了方才奔上来的那个楼道,一楼已经有零散的脚步声响起了,张彻面色平静,放慢速度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穿过,就在斜对楼道口的厕所处,钻了进去!

    这时,追击的人才刚刚上楼道拐角,恰好没有看见一闪即逝的张彻。

    “他多半还在往上跑,你们两个,去搜索一下这楼的教室,如果没人,就马上上来,找到了就把他赶出来!楼下道口已经被堵住了,咱们瓮中捉鳖,不怕他跑了!剩下的人跟我上楼!”

    二楼楼道口,穿着学生服的男人看了看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走廊,随手脱掉二中校服,露出明显不是初中生的精壮身躯,吩咐了两声,便带着剩余的人往上跑去。

    张彻就站在厕所里洗手池前,紧贴着墙壁,距离一伙人不过五米距离,只要被发现了,冲过来围堵,他连跑都没处跑。他胸膛不住起伏,一边舒缓气息,一边因为刺激而战栗着,强自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汗水由于乍然的停止,一粒粒不断往下滴,听到对方的对话和上楼声后,他轻轻蹲了下来,按摩着脚踵。

    留在二楼的两个人要年轻一些,如果还在上学,也应该是高中生左右。他们看了看安静空旷的走廊,对视一眼,开始一个个教室搜查过去,却反将就在面前的厕所置之不顾。

    这就叫灯下黑。

    张彻松了口气,看着二人走进第一个教室,蹲下来脱掉运动鞋,一边偷偷瞟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按摩着后跟。受伤不大,只是一时用力过猛有些足气(崴了的俚语),冷敷一下歇息会儿顺顺就好。

    注意力集中在走廊上,眼见那两人很快就从第一个教室搜完出来,进入第二个教室,张彻一个踏步就跨向没有障碍阻拦视线的洗手台,豁然把右脚搁上去,打开水龙头就冲了起来!

    凉水带着沁人的爽意,只冲了三秒,死死凝目在楼道口和第二个教室门口的他,却感觉似乎过了三个小时那么长。关掉水龙头,又一步光脚踩在地上回到隔门后,也不管脏不脏了,右手从膝盖窝摸到那根筋,顺势向下不断扭正。

    如果楼下没人把守,我现在就可以逃出生天,他一边看着二人搜索,一边对这伙人的反应机敏感到惊叹,白阳天手下的人,已经都有这个水平了吗?……

    “走吧,上楼追他们去。”

    快速搜完二楼,没发现什么,带头那人摆了摆手,就要上楼。

    “等等,那边还有一个厕所。”

    后面那人顿了一下,拉住了他,看了看最开头上来时候那个地方。

    “那里?不会吧,那小子胆子那么大,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躲着?算了算了上楼吧。”领头那人有些不耐烦,催促道。

    “虎哥交代的事,如果等会他真的从那里跑出来,咱们回去都得受罚,再说老子现在也有点憋,撒泡尿顺便看看,又不耽误事儿。你跑那么急干嘛,上面有他们搜着,下面有人把手,他还能飞了?”

    那人一想也是,就双双往这边走来。

    张彻面色铁青,缩回偷窥的那只眼睛,袜子塞进兜里,还没好的右脚草草塞进运动鞋,目光在男厕所女厕所上逡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右边。

    窄小的窗户口有些灰尘,漏断几缕阳光,空气中的粉尘在光束中清晰可见,面积不大的女厕所,除了没有小便槽,其余的设置跟旁边的男厕所没什么差别。

    花样年华的女人,长发披肩,云鬓贴脸,凌乱间更显性感。她的身子窈窕,正叉开双腿站了起来,手里抽出纸巾,小西装套着白衬衫,雪白的大腿阳光下明晃晃地耀眼,只露到膝盖上两三公分的位置,其下就全是肉色连裤丝袜包裹着的部分。与它一起挂在那里的,还有黑色套裙,与一条绸子质地的花边粉红内裤。往上,两腿缝隙的中间,是一团黑色的绒……

    刘丹丹呆愣愣地看着闯进门口的张彻,手里还拿着卫生纸正试图往下去擦,这时候仿佛时间静止般,一切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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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骇浪

    张彻也呆了,他原本还打算在门口伏击一下二人然后闯出去,不想刘丹丹竟然也在里面,见她表情就要反应过来,忙一步踏前,也顾不得授受不亲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嘶……”

    刘丹丹拼命挣扎不动,张嘴就咬,他手心受痛,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叫出声来,一时也是又急又怒,一把拍在这位班主任雪白腻人的屁股上,肉感丰富,弹性良好。

    “啪!”

    他用的力气不大,声音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但刘丹丹仿佛被惊呆了一般,瞪大双眼,口中的动作停了一刹,愤怒地就要跟他拼命。

    “别闹!我被人拿着砍刀追杀了!只是跑进来躲躲,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你想咱们一起被砍死吗!”

    一把将这位美女班主任抵到墙上,张彻低声急急说道。少年的身高虽然正快速发育着,但比起刘丹丹还要稍微矮了那么一截,为了挡住她不断挣扎的腿,不让她乱动,只得抬起右腿,用力抵了上去。

    膝盖微微有些湿……恩?

    刘丹丹仿佛被电击了一下,浑身一颤,又羞又怒地狠狠剜了他一眼,张彻自然明白了什么,有些尴尬地放开了手,刘丹丹一把推开了他,忙胡乱拿着卫生纸在那团黑色下擦了擦,将内裤丝袜与裙子一起提了上来,看他还目不转睛,恨不得手里拿着平时的教鞭,打死他才好:“还看!”

    “咳咳……”尴尬地收回目光,不觉间,小帐篷已经雄纠纠气昂昂地顶了起来,刘丹丹见到更是羞恼,狠狠踩了他一脚。

    “我这是正常生理反应!”刚受了伤,再被踩就真跑不了了,张彻连忙躲开,叫冤道。这一世因为有些刻意去抵制网络,潜心修习书法绘画和音乐,平日很少接触垃圾**信息,他重生十三年,还没有自我释放过……那玩意儿颓人意志的作用很强,他将其视为洪水猛兽,坚持着恪守自己,何杰偶尔的邀约,都被他一一拒绝,还威胁其看早了发育畸形,当心长胡子再也不长高。

    “我去撒尿顺便看看,你去女厕所检查?”

    “我也撒泡尿啊……”

    “你去女厕所撒啊,平时不是想偷看得要死么,这次给你机会去看……”

    依稀的交谈声已经传了过来,张彻面色一肃,不能跟她再胡闹了,按住刘丹丹的肩膀示意她蹲下一点,别被他们突然闯进来发现了。

    “到底怎么回事?”见他样子凝重似乎不是作假,刘丹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皱着眉头问他。

    “不知道,反正我一路被追着到了这里,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但你要是在旁边并表示出跟我认识的话,多半也跑不了。待会儿他们要是进来,你就装作生气,把他们骂出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到操场再喊人救我。楼下有两个把守的,也是他们的人,千万别露了破绽,记住,一定要到了操场,确定周围都是学校的人的时候,再喊人救我!”

    他脑子急速转动,短短时间,就想出了另一条法子,如果这样行得通的话,那些人又不知道她跟自己认识,是自己老师,看见有女的从里面出来,又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多半就以为里面没异常,自己也能得以保全,等她叫人来救了。

    至于他们认出这是自己老师的可能性……

    妈的,白阳天,你要是能调查我到这个地步,并且都能普及给手下的话,那老子栽了也认了!

    他脸色阴晴不定,继而一狠,就这样办!

    刘丹丹自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身上脏乱,满头汗迹,应该不是作假……但,但也不能就这么闯进来啊!他卡其色的裤子上,那团湿痕如此显眼,刘丹丹脸都要红到耳朵根了;而且,虽然方才集中排水已经冲过一次,但她毕竟刚刚才在这里排泄过啊,蹲下来应该更能闻到味道了,他脸色那么古怪,不会就是……

    两个年纪不大的混子正聊着闯进来的时候,刘丹丹不需要装,她真的很生气,气质凛然地站了起来,严厉地咄退了二人,直到走到楼梯,还意犹未尽地回头警告,要找二中学校领导投诉。

    “妈的,真晦气,不过这妞长得确实漂亮啊,要不我们……”

    “你真想死了?!事情还没办完,就想这些,虎哥知道了,不砍死你丫的。”

    二人边走边谈,刚上三楼,便看见迎面而来的人群。

    “搜完了吗?”

    领头那人明显没什么好心情,他把三四楼遍地都搜光了,就是没瞧见那小子的鬼影儿。

    “恩,都搜光了。”

    “还剩一个女厕所,不过里面出来了一个老师,他应该不在里边儿。”

    身后那人补充道,领头男面色一变,带头就冲下了二楼,闯进女厕所,四下空白,只有哗哗的冲水声,哪儿有别人?

    楼道出口有人逮,难道这小子真长翅膀了?

    他匪夷所思,决定回去再从头搜索一遍。

    ……

    张彻气喘吁吁,奔跑在校后园儿里。刘丹丹出去后,他看着那些厕所给排水的管子从墙里穿孔出去,突发奇想从女厕所唯一的小窗口探身出去看了看,果然水管就在离窗口不远的地方。他看了看下面,二楼不高,最多也就八米,厕所这边下去是校内花圃,摔下去应该也没大问题。于是,他便翻身出去,抓住水管往下滑,到底儿的时候,手掌都被划伤两道口子。

    这边花圃他没来过,也不熟,只得凭本能往人多的地方跑,又要远远避开这两栋教学楼,看能不能绕一个大圈子回操场。然而二中也是分为初高中两个校区,学园之大,第一次来的人很容易找不到路。他跑了半晌,没看见怎么回那边操场,反而来到了高中部篮球场。

    他实在有些累,跑不动了,等刘丹丹喊的人来好了,就算那些人真的追过来,这里四下空旷,总也不至于被包围。只要有一线机会,他觉得以自己长年晨跑的体魄,不会输给那帮人,如果现在还漫无目的地到处跑,偶然撞见的话,反倒有可能被抓住。

    高中部的人基本没有放教师节,至少高二高三还在上课,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旁边树下有不少座椅,一个中年男人捧着搪瓷杯子,正坐在那里喝水看野花。

    “叔叔,讨口水喝。”

    他走过去,哈赤哈赤地吐着气,大量的热汽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张彻弯腰,双手支撑在大腿上,对着中年人笑了笑道。

    “小同学怎么跑得这么厉害,来来来,给你。”中年男人很和善地笑了笑,把水杯给他。

    “他们打群架呢,我被殃及无辜了,幸好跑得快,您好像对这儿挺熟的,能带我去找保安吗?”张彻咕咚咕咚几口下肚,舒服地哈了口气,礼貌地把杯子还给他。

    中年人点了点头,接过杯子,领过他就往前走。

    “大叔,前面操场在搞教师节活动呢,您怎么不去看,一个人呆在这儿啊?以前在这儿念过书吗?”

    张彻跟着他,一边靠近这位大叔,一边提防着不知会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即便挡不住,看到自己身边有成年人,他们总归也会心虚一点吧?

    “恩,以前在这上过一年,后来因为打架被开除了。”

    中年男人笑得云淡风轻,张彻却不知为何,心里涌出一股寒意。

    身边的景物越来越荒僻,不似去往保安室的路径,张彻猛然停了下来,看着他微笑道:“哦?我家四伯也在二中念书被开除来着,您说说名字,或许还是故识呢?”

    中年男人也笑了起来,笑容微妙不可捉摸,赞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叫白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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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击山

    “哦~没听过呢,也许叔叔你跟我四伯不是一届的。”

    张彻面色毫无变化,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白阳天却反而停住了脚步,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越发赞叹:“小言给我报告的时候,我还不信,世界上哪儿有这么早熟的孩子,没想到,你还真的像传闻里那般怪胎,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你怎么如此笃定,我听到名字就知道你是谁?”

    脑子早已飞速转过无数种可能,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白阳天有什么必要诈他,掩饰无用,便也只有索性摊牌了。他脸色阴沉,退后了两步。

    “大人的世界有很多种可能的,不过我也确实没想到,当初竟然是你怂恿那小子写的举报信,他比你还大四岁吧?啧啧啧……”中年男人见他退后两步,倒也不急,笑了笑继续道。

    “但是你还是选择纠缠到底,逼死了他父亲。”没有了孩子的身份作为保护色,对方的口风紧了不少,张彻一边留神着四周,虽然地方荒僻了一点,但同时也没有那些人追来的痕迹。

    “我这个人比较记仇,你也跑不掉的,就在刚刚,九天网吧在市里所有的分店,都已经被砸了,而你,今天也会留下点儿东西来。我要的不多,三根指头,今天一根,一周后一根,一个月后再一根,当然,并不都是我本人亲自来收取。你可以尝试反抗一下,我也想知道,所谓的天才,被逼到极限,会怎么样呢?”

    这个人这么喜欢装比吗,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你已经给自己立下flag了。张彻面色古怪,知道他口风严,套不出东西,也就没打算继续问什么,反而说得越多,越暴露得自己不是一个普通孩子。

    而说完,白阳天就已经脱下外套,勾手成爪,一步踏前,向他抓来。

    这么快?!

    张彻悚然一惊,刚见外套掉落,正准备拔腿反身跑,那只骨节粗大的右手就已经到了眼前,若让他抓实,脖子起码得多三条红痕。

    他双腿突兀地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然后向前一个扑滚,两人的位置瞬间转换。

    “脑子再怎么聪明,终究也只是个孩子。”白阳天见他脚软跪下,恰好躲开了自己的一抓,还以为是天性的害怕,笑了笑,心里欺虐的快感越发涌动了。他原本提出方才的报复手段,一方面是给这小子带来压力,让他害怕求饶,好逮一点;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喜欢看在这样一步步逼近的恐惧中,仇人惊惧崩溃的面容。

    “你不想知道,你那么多打手,为什么都没抓到我么?”打了一个滚跟他调换位置,滚到小道旁的草丛里的张彻,并没有急着起身,反而抬起头,神秘地对他笑了笑。

    “恩?”白阳天轻视的观感还未散去,闻言一愣。

    嘭!

    张彻从草地里抓住的一把泥巴,已经乍然甩出,直奔他面容而去。泥土包裹着小结块,但终究不似沙子,对眼睛有那么大的伤害,然而迎面见一团黑东西迅猛而来,他还是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双手交叉挡在面前。

    正是此时,他的头部以下,空门大开。

    张彻扔出泥土的同时,右脚已经起步,一蹬一跃,身子腾空而起,双腿微微屈着,看准他小腹最软处及以下的位置,如羚羊起奔,骏马前跃,双腿绷紧,卯足力气蹬了出去。

    腾空而起的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回忆。

    ……

    “西方搏击,肌肉满身,而咱们中国最厉害的武者,往往看上去干干瘦瘦,衣服一罩,跟平常的读书人也没什么区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国术练习,突出的是一个爆发力,一击之狠,致残致命,轻而易举。人的整体,协作劳动,的确是由肌肉发力,但骨骼构架,韧筋支撑身子,真正支撑人站起来的,却是一条条大筋。你看看寻常人的腋下,再摸摸我的,是不是这根筋要粗壮许多?你试试硬起你的肱二头肌,再摸摸你自己的这根筋?常说肌肉硬起,但其实肌肉本身,是无法硬起发力的,真正支撑硬起的,是筋络。比骨为弓,拟筋为弦,拉弓而绷弦,送弦的这样一瞬间,爆发的力量有多大?”

    “形意三体桩也好,太极混元桩也好,除了调理脏腑的作用,主要还是控制和壮大特有的几条筋骨,然后配合它们主修的拳法打出去,发挥那几条筋骨的力量。你试试将中指绷紧在拇指上,然后弹出去,再试试挥舞手臂?若有一天,能将手臂甩打出去的方式,变得和手指弹出去一样,就是大成的时候。所以我们常见国术打斗,看似平凡无奇,然而动辄断人筋骨,夺人性命。”

    “我不收你为弟子,所以不会教你具体怎么练,你也没这方面天分。我要教你的,只是防身的东西,一些武术理论,和人体的各个穴位,怎么击打有怎样的效果。国术各个流派,主体以杀人术为主,手段务求阴狠毒辣,动辄朝人眼、喉和下三路而去,现在的散打,都尽量摈弃了这样的招式,你一个小孩,家庭又不错,费不着学它们。防身的招式和理论,最好的就是截拳道,它作用面广泛,是李小龙融合了许多流派武术的大成之作,就这一点,他就无愧三百年来最伟大的武者……截拳道的理论分为两大块,截与打,也就是防守反击,这样的理论有许多,常见的是太极,然后日本从太极中学到,又融合一些东西创造的合气道……这三者,你都可以好好参考,学会它们,三人五人,且游且打,足够你防身了。切记,只要能打倒敌人,一切皆是可利用的工具。”

    ……

    真实的打斗不像电影,有来有回几十合,多数时候一个瞬间便能决定胜负。

    白阳天乍然受创,犹如一只烧红的大虾,痛苦地倒在地上躬身起来,不断干呕着,一边右手还不断挥舞,试图阻止他的下一次进攻。

    “正好,以前没有机会,现在我也想试验一下,未成年人保护法的福利。”张彻见他倒地仍手脚不住挥舞挣扎,阻止着自己的靠近,没有冒险上前,万一被抓到变成缠斗就麻烦了。爆发力是爆发力,市井打架往往容易最终变成撕扯角力,他现在还不具备和成年人对抗的资本。

    不过张彻也有办法,他捡起四周的石块儿瓦片之类的东西,卯足了力气瞄准,便狠狠朝他身上各处掷去,等他手忙脚乱以背部躲避时,再狠狠一脚,大力踢在他头上。

    “强者向更强者挥刀,弱者反是。你喜欢报复是吧,我今天就让你好好记着,以后报复个够!”

    被追砍了半天,终于找到罪魁祸首的张彻,也狠狠发泄着内心的闷火,要说世间最爽的争斗,当然就是不但在**上蹂躏你,还要在精神上践踏你,突出一个打也要打得你心服口服,纳头便拜。

    白阳天当然不可能纳头便拜,但张彻确实踢得挺爽的。

第六十八章 河晏

    挨打的诀窍,就在于双手抱头,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这样即便有伤害也基本在四肢和背部,无伤大碍。白阳天显然精通此道,在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便作出这样的防御态势来,缝隙中露出一只野狼般的眼睛,紧紧窥伺着他的动作,只要张彻稍有上前的势头,他便可以起身缠斗。

    小腹软处被猛然击中的痛苦,慢慢已经缓和过来,张彻身边可以投掷的硬物也快要告罄,另外一个关键点,便是那些人在教学楼里反复搜索不到,难道不会来找白阳天报告?如果到时候被包围缠住,他的结局只会比现在倒在地上的白阳天惨一万倍。

    躺在地上的白阳天,与正在扔掷的张彻,心中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一个在寻找起身的机会,一个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张彻心中很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在这里真个儿把他打残打痛?直到现在,白阳天对他的观感仍是脑子成熟的学生,方才的反击完全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他并不知道自己身怀截拳道和点穴等技法,这一点未知和轻视,未来不知道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相反,如果将他真打成什么样,不说暴露了自己的身手,而且除了解气没什么收获——对方即便在修养,势力不会有衰减,手下的执行力也不见得会弱多少;而自己,即便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也会置身于看守所之内一段时间,在尚不清楚对方的势力触手究竟伸到哪些领域的时候,这种行为无疑是冒有极大风险的。而且如果自己真的被困看守所,那么诸多手段,都很难用出来了。

    短短时间,他就将利害关系理了清楚,最后用力扔出几块碎石,反身就跑。

    ……

    操场上,二人的争斗虽然暂时被劝开,但互相的恶感明显上升,林安琪眼睛通红站在一边,两年间她是班长,对女生们很好,也是大多数男生的心仪对象,安慰她的自然围成一圈。张馨月身边虽只有几个平时熟识的好朋友,但把李婉婷护在身后的她气势凛然不弱。

    这时候,后方的人群骚乱起来,嘈杂声渐渐蔓延,四班站在靠前舞台的位置,也都能听到了,纷纷转过头来,林安琪也擦了擦眼睛,履行着班长的职责,站在众人前方,阻止队形散乱。

    然而大势是身后众多初一初二班级的列队都混乱拥挤到了一起,团团围住,不断有调皮的低年级男生拼命往里面钻,或在外面跳着也要探头。

    这么乱,学校领导也不出来主持秩序吗?

    林安琪疑惑地向身后的前排座位,却发现坐在那里的刘丹丹和其他领导,都已经不在了。

    “哗……哇……”

    人潮中又一阵阵传来惊呼,并不断朝这边涌动,人头攒动间,终于豁然分开一条道来,依稀可见正中间的空白处,缓缓走来一个人影。

    到完全散开,初三四班的人都齐齐地惊呆了,只见人群中间分开的一条道上,张彻衣衫褴褛,头发上全是灰尘汗迹,凌乱地被拨弄到一边,最醒目的,是他额角缓缓流溢着鲜血,被右手捂住的左臂肩头,指缝间也不断有红色溢出,一路行来,滴落在地上。

    而他本人,却似乎毫无自觉般,脸色平静坦然,若无其事地一步步走来,李婉婷惊叫一声,忙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肢,双手想要抓住什么,或者探看什么,又怕碰着他,脸上满是惊慌,手足无措。

    张彻笑了笑,松开捂着左臂的右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她的脸:“还好,他们没有来找你。”

    说完,便仿佛累瘫了般,丝毫不顾形象,一下坐倒在地上。

    ……

    “难以置信,校庆的学校里,竟然会发生这样性质恶劣的事件,二中的保安都是****的吗?!”

    “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凶手!不能因为仅仅是轻伤就不加重视,如果这样的事件再发生一次,还有学生敢在咱们学校念书吗!”

    门外的争执声不断响起,张彻疲倦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额角与肩头都已经包上了纱布,李婉婷洗去脸上的血迹后,便一直守在他床边,见他需要安静的样子,也乖巧地趴在床边,只是小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并没有睡着,回想着今天的经历。不得不说,对面确实不傻,尽管没有找到他,却在通往庆会的操场各个路口都把守住了人,正当他知难而退,打算回头去往高中部直接找老师求助的时候,已经被发现了。

    在刀刃劈来的时候,张彻脑子里瞬间闪过念头,最终还是挺着受了肩头一刀,至于额角,纯粹是意外划到的。不是说他有受虐癖,只是这样大概能降低一点对方的评价,否则一直毫发无伤地逃出去,白阳天再轻视,事后想想,也会觉得反常的,那么下次来的突袭,或许就真的是必死之局了。

    另外一方面,如果不受点伤,学校方面的重视程度,恐怕会大大降低。这也算是,他对白阳天的第一次出招,对方的势力与力量,多少也能从这次学校和公安系统的两重发力中,瞧出一些端倪来。

    “嘭!”

    门被猛然推开,李婉婷条件反射跳了起来,把哥哥护在身后,见到进来的是张兴国与王如意夫妇,还有跟在后面的刘丹丹,才松了口气。

    “爸爸妈妈,哥哥他……”

    “婉婷,你先让开。”

    王如意抱住了李婉婷,走到了一边。

    张彻刚刚已睁开眼睛,此时正挣扎着坐了起来。

    “啪!”

    张兴国一个耳光,就将还没坐起来的他,又扇回床上去。

第六十九章 我原本是要当食肉动物的啊

    “爸爸!”

    “张先生!”

    李婉婷挣脱开母亲怀抱,拦在张彻面前,刘丹丹也赶忙上前一步,劝阻道:“有话好好说,孩子还受着伤呢。”

    被拉着的张兴国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沉着脸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呵呵哈……”

    张彻愣了一下,脸上犹残余着火辣辣的感觉,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场合不应该笑,看上去会很奇怪,可就是一时忍不住,并越笑越大声。

    这孩子傻了?

    别说王如意和刘丹丹了,就连一脸阴沉的张兴国,也被吓得愕然,王如意推开他,忙上前一步,摸摸儿子额头,回身质问道:“不是说只是轻伤吗?这脑子都打出问题了,医生呢,把医生叫过来!”

    表面严厉,支持丈夫做法没有阻挡的她,看到儿子似乎真出了什么问题,才紧张起来,言辞不免冷厉激烈,刘丹丹处于被质问方,猛然一激灵,这时候才真切感受到她身为管理层公务员常年的积威。

    “妈别吓着她……我没事。”张彻笑的原因很简单,他只是看见老爸打了自己还要问自己错在哪儿,才突然想明白为什么人们喜欢同时在精神上和**上蹂躏对方,完后还要别人心服口服,这分明就是在**裸地说“老子是你爹”啊。恍然大悟后,想到自己今天对白阳天作出了这样爽快的事情,他就一阵好笑,对方回去之后,起码得气个半死。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贸然惹事,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张兴国以为自己被儿子耍了,又一阵气急,冲上来就要踹死这小子,他连忙双手合十真诚讨饶,“今天网吧被砸了?”

    “果然是你小子惹的祸……每家店都遭了,虽然损失不大,平均只坏了两三台显示屏,但客人都被吓走了。前两天的命案风波还没抹平,客人们本就比以前少了很多。如果他们每天都来,就算不造成多大的破坏,这生意也迟早做不下去。”

    张兴国瞪着他,双手叉腰,倒是很想再抽这小子两下解解气,但见儿子态度真诚坦然,不知为何总有种下不去手的感觉。习惯了他的早熟,很难再把儿子当一般孩子去看待,就像很少见到二三十岁的人还在家里被父母打一样,他现在就有点当一个高龄父亲的感觉了——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但总还有些心理上的别扭。

    “噫,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大白天的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砸店……爷爷知道了么?”张彻摸了摸下巴,问道。

    “小兔崽子,你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就指望着搬我爹出来了?老实交代,不然今天有你好受的,水竹条或是抽了铁丝的电线皮,你自己选。”

    见张父一阵瞪眼,你爹我爹的说得幽默,刘丹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脸红地站到一边。张彻可没觉得有丝毫好笑,老爸你学精了啊,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黑科技,水竹条韧性十足,电线抽去中芯铁丝后只剩胶皮,这两者打人不伤筋骨,然而贴着皮肉的红痕,却能火辣辣地疼整整一周。

    好在他本来也没打算逞能,自己把所有事情扛下来。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得不借助整个老张家的力量了,他可没有那种老子就要单挑解决你们一群的心理毛病,身为富二代,不靠家庭以势压人,未免也太对不起这个身份。

    ……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不太好过,破伤风的针也疼得紧。班上看望的同学一波又一波,张馨月没逮着机会跟他说会儿话,林安琪也落落大方地如其他同学般正常问候然后走掉——倒不如说她作为一个自命责任心很强的人,身为最该关心同学作出表率的班长,却跟一般同学一样作出正常的不浓不淡问候,这本来就不正常。

    陈雪琳也来了,她来的时候有些巧,正好是饭点刚过,夜幕初临,王如意带着女儿出去洗餐盘,病房里只有张彻一个人。

    “严重吗?”

    二人的关系比较奇妙,曾经的拟夫妻,分量十足的青梅竹马,让他感同身受同病相怜的病痛遭遇,同样有着一颗剔透玲珑的早熟心灵。

    相离多年,她进门的随意和熟稔,却仿佛二人昨天还是比邻相居的知己。

    “一般吧,我感觉针扎还痛一点。”他笑得没心没肺。

    陈雪琳走上前来,坐在床边,看了看他缠着纱布的肩膀,见确实不严重,也就放下了心。

    “我看到你偷看莎莎的胸了,还以为你会来看我们的表演。”坐在床边的她丝毫不显得拘谨,对于病房,陈雪琳已经有了长久的习惯。

    不要这么坦率吧……

    愣了一下,理解到她在说今天舞台幕后那个特别大胆的女孩儿,张彻哭笑不得:“人艰不拆啊。”

    “什么?”这是后世的歌词缩写,她自然听不懂。

    “人生已经如此地艰难,有些事情就不必拆穿~”张彻索性唱了一句,变声之后,他嗓音低沉了很多,但假声的音域却更加宽广,此时顺手拈来,已经颇有几分滋味。

    “你这次应该报个唱歌的节目啊,一定会火爆的。”陈雪琳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张彻笑而不答,上次初二的篮球联赛后,他课桌里的情书就已经大幅刷新过一次,这厮把情书拿回家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像李婉婷那样一封封去礼貌地回复,而是很有兴趣地研究起来。

    “咦,这个女生竟然也喜欢我,平日里闷闷地连个头也不喜欢抬,眼睛藏在刘海和眼镜下,还有勇气写情书,真看不出来啊啧啧啧……”

    “噫……先说天气,再说学习,最后共同进步……说到底这封根本不是情书吧,这是想让我怎么回复?”

    “你满眼流露出春光的妩媚,分明已将含苞太久的爱情,深深地植入我刚刚苏醒的生命……握草老子哪里妩媚了,话说这是网上抄的吧?一点诚意没有,差评!”

    然后情书就被李婉婷发现,报告给了省城的姐姐,那边又一个电话报告给了爹妈,针对他早恋的课题教育,在家中正式展开,那段时间,真是让张彻不胜其烦。

    “莎莎和其他姐妹,似乎都挺喜欢你的,连那个主持人,听说我们认识后,也过来问了电话号码,看来我又得添几个好妹妹咯?”陈雪琳嘴角翘起,但正如白天他将走时那样,不浓不淡。

    张彻一拍脑门儿,对啊,上辈子的学生时代糊里糊涂过去了,他才立下了要做高富帅的愿望,本来就打算早恋个七八十回的,怎么稀里糊涂,日子一晃十年过来,这辈子的初中,似乎又要糊里糊涂过去了?

    失策失策,小时候有后宫大队,后面有女子力十足的李家两姐妹每日朝夕相伴,学校里的情书,同桌的林安琪和张馨月,他根本就没有一天不跟女孩子交流的时候,自然也就忘了,原来我还可以找一个能抱抱亲亲,搂着她纤细白皙细腻的脖子,光明正大羞羞的女盆油!

    “要不等你伤好,约个周末,我把她们叫上,一起秋游去?”陈雪琳见他一副突然被提醒了,很兴奋的样子,笑得浅浅淡淡,顺着话头说了下去。

    “雪琳。”

    “嗯?”

    陈雪琳愣了愣,好多年没被他叫过名字了……应该说一直很少,多数时候是恶搞的“五夫人”,亲昵有余,真诚不足。

    “咱们谈恋爱吧?”

    张彻坐直起来,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第七十章 兄妹交心(上)

    陈雪琳坐在床边,不断晃荡的小腿一下子停滞了。

    张彻毫不躲闪地与她对视,黝黑的眸子里清晰透亮地倒映着她的身影,齐肩的顺滑长发,所有认识的女孩子中最白皙的柔嫩皮肤,满带青春气息的紧致与活力,褪去舞裙的她穿着很简单的白t-shirt和牛仔裤,眉如含黛,目似远山,精致的脸蛋混合了东方人的柔婉与西方人的凹凸有致,显得纯美自然。

    一秒。

    两秒。

    三秒。

    见他不似开玩笑,陈雪琳才反应过来般,小脸蓦地通红,啊地惊叫一声从床上跳下来,长发一甩,凌乱的刘海把眼睛遮住看不见东西了,连忙弄了几下,越梳越乱。她羞得不行,小脸红得都快滴出水来,晕色一直蔓延到天鹅般仰起的下巴和脖子,弄了半天没弄好,也不敢看他,转身蹬蹬蹬推开门就跑掉了。

    张彻目瞪口呆,这算答应了还是怎么回事?憋了半天,那句我只是开个玩笑也最终没能说出口。

    ……

    在跟父母坦白所有的事情后,张父惊讶于当初第一桶金原来有这小子这么大的功劳,对他拉了一把王凯的行为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

    现在父亲应该已经叫上叔伯,在网吧里严阵以待了吧?

    张彻想了想,对在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王如意道:“妈,你去看着爸吧,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又瞎逞能,你才多大啊,下午那么危险能回来已经算侥幸了,再来一次怎么办?”王如意白了儿子一眼,手里削着苹果,“而且按你的说法,他现在肯定恼羞成怒,如果找到了咱们住院的地方,我不在,谁护着你们?”

    张彻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觉得不是很想吃,丢给了旁边坐着看漫画的李婉婷让她啃:“外面有保安警卫,门口还有何叔呢,如果真挡不住,就算您在这儿,也没多大作用啊,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了,这个病房就我一榻床,待会儿夜深了你还是得回去,那时候比现在可还危险得多。”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王如意犹豫了会儿,才道:“那你们跟我回去,现在情况特殊,外面这么危险,你受的伤又不重,干嘛赖着住院。”

    张彻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但不是很方便对母亲说,便耍无赖道:“哎呀我现在不是情况还没稳定吗,打完破伤风针还得看有没有过敏反应呢……你别管了快回去快回去,他们不会过来的,咱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放着那么多网吧不去找,非来医院找事儿,这么多的病人,闹大了影响很恶劣的,他还没那么蠢。”

    好说歹说,才让何勉把母亲送下楼,本来是想让李婉婷也跟着走,她非说哥哥住院不放心,也跟着耍赖起来。出了这档子事,王如意也不放心明天让李婉婷一个人去学校里,索性也由了她。

    待到母亲走后,李婉婷关了门,回到座位,两只脚弓起到椅子上,用漫画书挡着脸,小手却时不时微微颤动两下。

    “婉婷。”张彻冷眼瞥了她半天,突然叫道。

    “嗯?什么事哥哥。”妹妹仍然把脑袋埋在书后,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去看看何叔叔回来了没,顺便叫他搬张陪护床进来。”张彻淡淡说道。

    “啊?为什么啊!”

    李婉婷一下把书放了下来,气哼哼站了起来,他这么说,那张陪护床肯定是给自己准备的!

    张彻看她脸上还犹有些闷红,就知道这妮子方才正偷乐呢,真是,放松一点警惕都不行,无奈道:“就只准今天一次。”

    “上次你明明都跟姐在榕城睡过了!”李婉婷得了便宜还卖乖,兀自不服气道,倒是理直气壮。

    “噗……”张彻没有喝水,但他觉得不作一个这样的动作不足以发泄内心的卧槽,“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婉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脱去鞋子,只着黑色夹带粉红斑点的棉质裤袜,脑袋一缩,就蜷进了被子,张彻倚坐在床头,盘起的大腿被她一把抱住。

    “松口松口松口啊疼疼疼疼疼!!”

    温暖潮湿地包裹上来一口,然后猛地被咬住,由于常年锻炼,他的大腿早就实现了肌皮分离,本打算硬起来震她一下脱离,没想到反而被用牙齿轻咬住了皮,像撕鸡腿一样往外扯着。

    张彻大怒,一指头掐向她肋下,这妮子怕痒,果然马上就松开嘴,缩紧了手臂,然后被他双手把脑袋捧起来,手掌在小小圆圆的脸蛋上搓啊搓。

    “小丫头片子反天了是吧,看我不把你头搓成大汤圆~”

    两兄妹闹腾好半天才停下来,婉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擦擦额头上的汗,突然转头问道:“哥哥,你从来就不知道怕的吗?”

    张彻也累得够呛,这丫头疯起来真是不要命的,还得顾及着伤口别被碰到,否则早把她收拾趴下了,正准备说话时,却被她一个翻身,骑到腰上,盯着自己眼睛。

    这两姐妹是有这个传统吗?

    张彻被她捂住嘴巴,哭笑不得。

    “我今天去哥哥班级了,那个班长应该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相比姐姐,婉婷靠得更近,两人鼻息可闻,额头都触在一起,若不是嘴巴被这妮子捂住了,非得亲上不可,也因此,肩膀受伤用不上力的张彻,才没拼命推开她。

    “胡说八道,我宁愿相信你张姐姐喜欢我,也不相信那个崇洋媚外女能看上我。”她的手指间终究还是有缝隙的,张彻的声音,便这样瓮声瓮气传了出来。

    “你错了哥哥,张姐姐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不料,李婉婷却很失望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自己以前无所不能的哥哥怎么在这么简单的事情上判断出了错,摇了摇头。

    张彻纳闷了,一切的条件表现都显示,张馨月是最有可能喜欢自己的,寄来的情书她要先看,早上晨跑跟过来一起,若不是最开始那段时间李思婷一直盯着,兴许早就表白了。可现在看妹妹这意思,似乎别有隐情?

    “其实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语霖姐姐才是最配哥哥你的,你以后要讨老婆,就应该找她才对。”

    摇完头后,她又把额头贴了上来,兄妹二人彼此的温度交融,彼此的神态和心情变化,似乎都能互相察觉到。

    “但我也搞不懂,哥哥你似乎很少有真正怕什么的时候,还有,你也没有真正地喜欢过谁。我一直看着哥哥,所以能察觉到。”

    “直到那次从省城回来,我才感觉哥哥你身上也有了怯懦,有了自卑,有了想喜欢却不能喜欢的纠结情绪,虽然都已经很淡了……婉婷不懂,但也知道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最疼我了,我缠着问了两三周,她最终没忍住给我说了,但她也不知道,那个晚上,你怎么了。”

    张彻的笑容慢慢敛去了,转成很平静的脸色。

    李婉婷看着他的脸色变化,终于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哥哥最狡猾了,每次都是这样的表现……无论婉婷怎么亲近,哥哥你怎么疼我,但始终好像有一层膜隔着——我原来以为是因为我和姐姐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但后面一直观察一直观察,哥哥你对爸妈……也是这样,最多那个限度要多一点点。”

    她脸上涌现出哀伤又心疼的情绪,咬牙切齿却一直没有松过:“哥哥你似乎……没有感情——或者说,控制得太好了,恰恰就是那个样子,好像再多一点,就要因为害怕失去了不能承受,所以一直就控制在那个点……你小时候带着我们做这些那些很疯的事情,我们刺激是刺激,好玩是好玩,终究是有些害怕的……不是害怕游戏,因为知道你肯定控制得住,而是害怕你……哥哥,总有控制不住的地方,那时候你看上去就好像在发泄,在疯狂……”

    张彻脸上的表情,一片木然。

第七十一章 兄妹交心(中)

    人的眼睛看到物体的形状和颜色,是因为波长被视线接收,那么物体在世界上本来是什么样子呢?

    人往往喜欢用外在表现描述一个人的性格,暴躁易怒,冷静睿智,是因为这些带有明显感**彩和褒贬含义的词语被价值观判断成型,那么我们自己的心意本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张彻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惊讶。了解他的人很多,燕芷兰多次与他斗嘴和教钢琴,最了解他的思想;李思婷从小顾着到大,最了解他的生活习惯和奇怪癖好;陈雪琳玲珑剔透,最洞悉他纯良的善意;燕语霖花花肠子多,但最了解他重生后的性格、各方面的弱点和喜好,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偶尔做的事情很能熨帖人心,可以说与她呆在一起,只要不被调戏,是最为舒服和放松的。

    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妹妹,这个一直在他看来都有些不懂事,因而常常给她讲故事启迪思想,灌输一些三观端正而成熟理念的丫头,已经成长到了这个地步,一句一凿,彻底将那块遮羞布扯了开来。

    十年一觉扬州梦,张彻重生之后,着力修身,将技艺锻炼与品格纠正放在最重的位置,但心理上,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每一年的过去,他都会不自觉地去想上辈子的这年是怎么过的,自己是什么年纪,认识了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家里什么情况……这是一种心理惯性,金手指的打开,也伴随着因果和羁绊,他死过一次,与其说对很多事情看得很淡,倒不如说是恐惧、害怕——害怕付出的感情越多,失去那一刻得来的回馈也更痛,如同经年梦里的父母挚友音容,十年过来,他们的面貌不但没有模糊,反而随着思念愈发清晰了。

    这样的折磨**蚀骨,也让他成为了一个愈发不敢投注太多感情的人,他的品性意志和才能比上辈子高了太多,唯独心理,远远不如那时候健全。

    朝生少年,满腹暮气。

    这是张彻的小书房里,写的最大的一幅字。

    “姐姐只告诉我说,那天晚上给你说了偶遇燕姐姐的事后,你有些不高兴,她一直以为是这个原因,但我不信。”

    两个人靠在一起,有点热,婉婷的脸已经泛起潮红,仍然执着地贴着他额头,右手捂着他的嘴巴,左手按着他的心跳。

    “哥哥你的确喜欢语霖姐姐,虽然你们在一起时总是互相整来整去,但比起天天扑着要过去抱的芷兰姐姐,其实语霖姐姐在你心里的位置重多了。你去学音乐那一年,语霖姐偷偷给我说过,她说,别看你哥哥整天躲着我跑,去抱我堂姐,但我知道,除了王美嘉那个丫头,他最喜欢我了,我也知道他喜欢看我吃醋,所以每次他去故意抱我堂姐,我也就故意装作吃醋的样子给他看,他表面没动静其实心里乐着呢,你以后要看你哥哥高兴不高兴,别看他眼睛,这人忒能装,不然也不会骗那么多大人——要看他耳根,如果他耳根软着,才没跟你较真,准是耍你玩儿呢。”

    这丫头……张彻苦笑,内心却泛起一阵温暖,不由又想起那只埙和那个兔子包头型的女孩儿来。

    李婉婷看他神情,越发肯定:“婉婷姐教了我很多揭穿你内心的法子,你也真的很喜欢她——但是,那一天你变样,回来情绪也反常了好久,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她!”

    “臭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张彻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沉默良久后的第一句话。这妮子满口喜欢长喜欢短的,也不害臊,难道情书回复多了还有助于提高情商吗。

    “我当然知道!喜欢是依恋,喜欢是爱,是想要,是非常想要!是长相厮守,是拼命追求,是小心翼翼,是至死不渝!但绝对不是,绝对绝对不是哥哥你这样的有也好,没有就算了的无所谓态度!”

    看着她激动的表情,张彻心里叹了口气,这妮子虽然成语还没用对几个,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但说的东西,的确没错。自从上辈子颜歌从他心里走了出去,自己就再也没对谁有那种特别动心的感觉——不,是一点动心的感觉也没有。

    与别人随便找一个谈,满足一下荷尔蒙的敷衍态度不同,即便父母开始渐渐聊起他没女朋友的问题,张彻也觉得,强逼着自己去和一个其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人在一起,说说笑,谈恋爱,甚至接吻,不觉得别扭吗,内心就不难受吗,反正,他是受不了。

    长此以往,他渐渐失去了去爱别人的能力,那种看到了就怦然心动,内心有强烈的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发呆一整天都觉得很快乐,小心翼翼害怕自己的形象在她眼中受一点破坏,这样的感觉,便是重生,换了一个功能全新的身体,也再没有找回来过。

    这,才是他渐渐成熟几年也没有找女友,更没有接受任何一个人表白,的真正原因。

    ……

    两兄妹伏在病床上,妹妹趴在上面,气势汹汹地瞪着哥哥,哥哥一副面瘫的表情,死猪不怕开水烫,任谁进来也会觉得,一定是哥哥欺负妹妹了,天可怜见,自己什么都没干。

    “好吧好吧,就算我真的没能喜欢上人,这是我的私事,跟你也没多大关系啊,难道你还非得找个嫂子收了我不成,既然这样为什么别人给我写情书你还举报?”

    张彻半天没呼出气,即便妹妹小手冰凉白嫩,他也受不住了,伸手拨开了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松口气说道。

    “怎么没关系?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你对爸爸妈妈,我和姐姐,都有着那样一层隔膜,无论怎么靠近都打破不了。所以我一定要找一个可以让哥哥你堕入爱河的女生,让你彻底失控,我们才能做真正意义上的家人,这种执行义务式的爱护,我早就受够了!”李婉婷气鼓鼓道,既然已经对他说了这么多憋了好久的心里话,索性放开羞涩,全部倒出来,“是姐姐告诉我有这种事打电话通知她的,举报的又不是我!”

    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张彻越听越不对味儿,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把我上次收缴的那些书,又偷出来看了?”

    婉婷小脸一红,啪地一下又把他脸扳正:“别转移话题!总而言之,哥哥你上次去省城,一定遇到了心动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她是临漫的吗?”

    张彻眸子骤然放大,这次他真的是心里极度震惊了,李思婷偶尔的间谍天赋表现就罢了,这丫头也是要成为名侦探柯南的人吗?

    他耳根处的筋肉硬起,轩眉一凝,声音不自觉低沉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七十二章 兄妹交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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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他的质问,李婉婷毫不心虚:“因为哥哥你那次回来后,总是避开临漫的各种信息,天气预报播到它就跳台,报纸上有临漫的不看,但很多天后又会在房间角落里发现它。”

    张彻无言以对,其实那倒不是因为颜歌,但抛去这个理由,背后的原因更难以对她说出口。

    “姐姐说你心里住着两个灵魂,我不这么觉得,哥哥就是哥哥,哥哥只有一个。”说到这里,她突然闭嘴了。

    李婉婷固然了解他,但张彻又何尝不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他皱了皱眉:“你想去找王凯?”

    “都是因为他,你才受伤的!上次他在校门口等,你还让我走,那时我就该告诉爸爸妈妈!”李婉婷嚷嚷起来,情绪激动,今天张彻受伤瘫坐在面前的景象,看来的确给她造成了不小惊吓。

    还好没对她说,上次受伤也是因为和王凯打架……这妮子那时候就已经操刀子,扬言自己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要找人算账了——丫头小时候可爱又怯懦,什么时候长成这样子的?

    “别添乱了,你……”

    “哥哥是不是想说我还小?我是还小,但你不是从小就教育我说,用年龄和阅历去压制别人说话,使双方不能好好交流,而不是用道理说服他人,是耍流氓的行为吗?”

    他刚苦恼地揉揉眉头想要说什么,就被李婉婷一眼看穿,堵死了话头。

    “但是交流的另一方,也不能仗着不懂就耍蛮横。既然承认自己还小,就交给有经验的人来做。”跟自己辩话术还早得很,张彻终于拿出哥哥的威严,一本正经起来:“哥哥的个人矛盾也好,感情生活也罢……我呸什么玩意儿,你以后少给我看那些书,明天回去我就把它们烧了,看来你的课余时间不少,明天开始预习课业的内容进度加一倍,我会每天检查!”

    “哥哥,狡猾!”

    李婉婷见他不再顺从听自己说,而是挣扎着起身,撅起嘴不满嚷嚷道。

    “不狡猾能打到重庆吗,你见过真正跟你讲道理的东条英机吗?努力成长起来,用力量征服年龄,用成绩打败阅历,那时候再对哥哥说教吧!”

    张彻不打算再废话,一个起身,长年仰卧起坐锻炼的良好腰腹力量,让他轻松顶着妹妹骤然仰起,李婉婷自然不愿就让他这么糊弄过去,忙蹭蹭两下搂着张彻脖子继续往上爬,这样浑身的重心就都在上半身了。

    重量骤增,病床因为剧烈抖动发出吱呀的声音,张彻心底一沉,小丫头不懂事胡闹,这样一错力,不但使得整个床都已经失去平衡,而且让他的腰肌有种用力错位的感觉,如果继续仰起,势必造成运动伤害,说不定床还会塌。

    无奈,他只能顺势继续躺下,后背重重摔躺在床上,然而与方才不同的是——李婉婷这次没捂着他的嘴。被搂着脖子、手受了伤无法用力的张彻,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额头跟自己贴在一起的妹妹,也因为惯性摔了下来。

    “唔……”

    两兄妹瞪大了眼,彼此对视,额头贴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嘴唇贴着嘴唇。

    鼻息触处馨香温热,唇间柔软糯嫩。

    两三秒后。

    二人很平静地分开,李婉婷双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认真看着他道:“我不会放弃的。”

    “我说给你加课业内容和每天检查,也不是开玩笑的。”张彻没好气回道。

    时间已经不早,住院楼的其他病房都相继熄灯了,两兄妹没有再说话,病房里条件相对简单一点,稍稍洗漱清理后,二人就上床了,由于没带什么换洗衣物,加之也不合适,脱去外套,张彻穿着病服,婉婷还留着花篮内衫,二人和衣而眠。

    黑暗之中窸窸窣窣的换衣声,病房的床单有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夜晚的医院偶有病人痛苦的呻吟和咳嗽,以及陪护家属们站在走廊上烦乱应付俗事的电话。张彻躺在枕上,摇摇头,如果不是另有原因,他是极度厌恶这个地方的,更别说过一夜了。很快,妹妹也钻进被窝躺下,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她并没有很快黏上来。

    因为要保证病人的良好休养,医院每晚的熄灯时间很早,不一会儿,周围就一片寂静了,暗色弥漫在房间里,偶尔能从远处听到汽车经过的引擎声。长久的生物钟,让他一时半会儿有些睡不着,这里虽然不是前世那个修建在山上的疗养住院部,但世间医院的样子都差不多,很容易地就会勾起一些回忆来。

    “哥哥。”

    声音有些细弱,但在寂静的夜晚里很清晰。

    “恩?”

    张彻轻轻应了声。

    “那是我的初吻。”

    “傻丫头,伸舌头的才叫吻,那不过是亲人间的亲昵罢了。”

    “哥你好恶心。”

    ……

    “哥哥你跟别人吻过吗?”

    “你好恶心。”

    ……

    “哥哥。”

    “哥哥我知道你没睡,你跟别人亲过吗?”

    “……”

    黑暗中有东西靠近的感觉,床榻在轻微地抖动,张彻无奈地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哥哥,狡猾。”

    “哥哥,我要把你踢下去。”

    “……”

    “没有,没有,没有!赶快睡觉,再胡闹我就叫护士搬陪护床进来!”

    一把握住身后不断捣乱的小脚踝,纤细的手感在手中摩挲,一瞬而过,他声音稍大了些,命令道。

    不仅这一世,上辈子他也没有跟谁亲吻过,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一种肢体接触而已,没想到方才那一刹,竟然久违地搔到心中痒处……当然,他很快就将之掐灭。

    他心里还在转动着念头,背后的躯体已经靠了上来。

    “哥哥,我要听鬼故事。”

    “……”

    “不然我明天就打电话给姐姐,说你今晚跟雪琳姐说想跟她谈恋爱。”

    “……”

    “我现在就去拿电话……”

    “从前!……从前……算了我想想……嗯……人类世界,奇奇怪怪的事情有很多,但却几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们,魑魅魍魉的传说,从古到今不能杜绝,却几乎都是杜撰和骗局……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有很多,唐茁尧就是其中一个,他是一名都市白领,每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这天深夜,他从酒吧烂醉回家,到门口儿,发现被贴了一张白色的纸条,以为是做小广告的,直到拿起来,才发现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默念文字的时候,用的声音是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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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花开两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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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至医院,心情都会不好。会看到坐着等待检查结果的人脸上的焦虑和忐忑,会看到目中晶莹强忍,面色麻木的患者母亲,会看到情绪失控,脸红脖粗的家属,会看到步履蹒跚而缓慢,脸上阴暗犹挂着笑的患者,还有躺在床上被推着走,不时侧目周围围观让路人群,面无表情的病人。空气中弥漫消毒水和拥挤汗嗅,还有各种负面情绪跟阴暗回忆的味道。

    纵然重生,一些东西依然像是蝉蜕一样,铭刻在骨子里,很难抹去,譬如医院的记忆,譬如网吧的记忆。一个代表了时刻如潮水弥漫过来的阴暗与恐惧,一个代表了颓废虚无的漫长时光。

    张彻走在第二住院部,身穿白色条纹病服,耷拉着拖鞋,刚刚给父亲打过电话,果不其然,昨夜网吧闭门不营业,仍然有人偷偷过来要往门上泼秽物,被埋伏好的矿工们捉到横打了一通,扭送到派出所。

    张彻最不解的也是这一点,白阳天既然记着自己,一定会让赵小言和王虎把相关的东西都说出来,其他叔伯暂且不说,自己爷爷的身份,他不会不知道,即便这样,也敢在两年后找自己报复?

    他心里有很高的警惕,白阳天如此做,天性恶劣记仇固然是一方面,但其中未必没有利益纠葛。老爸肯定会找爷爷和叔伯们商量,他虽然自诩有点脑子,但要全面应付白阳天,群策群力无疑有用得多。这也并不是说事情就与他脱离关系了,最初的分析并没有错,解决事情的一个关键点,就是查出那个叫萧永川的被害者,到底是什么身份,值得白阳天非要置他于死地。

    事情发生在九天网吧,也许是白阳天的安排,但仅仅为了泼自家网吧的污水,就这样去杀害一个无关的人,牺牲自己的手下,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要住院时,他选的是第一人民医院,为的就是接近重症监护室。有小孩和病人的双重身份,相信对方的亲属应当不会多提防自己。也因此,他才非要赶走母亲,要在医院住上一晚。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缓缓按下了十二楼的电梯,清晨稍有些寒冷,张彻站在电梯里,面色平静。

    ……

    南安市公共技术服务中心,由于市政府大楼的部分改造升级,规划、经发、商统、社农、环安、住建六个部门,都暂时搬到了此处办公。

    六楼,住建局办公室。

    “哎呀,这不是张老爷子么,稀客稀客,普洱还是松针?老爷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咱能帮上忙的?”金仕国笑容满面,一边热情招呼张安廷坐在沙发上,一边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金局客气,虽然我早就不怎么管事,但厂里的人还是经常过来,听他们说,金局还是挺照顾的。”张安廷笑了笑,端起热茶,气定神闲。

    “嗨,哪里话,你们应该感谢谢局和胡主任去,我只能偶尔帮点小忙。”金仕国笑容满面,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椅上,椅子稍高,显得他身子也要更高一些。

    谢平栾,南安市工商局局长,胡敏才,南安市地矿办主任,这两者,才是大冈煤业的行业主管部门。

    “金局过谦了,厂里的人说,金局通情达理,对我们的新厂区计划作出了很大指导支持工作啊。”张安廷放下茶杯,视线虽然矮,但蓄须花白的他精神气质尚很矍铄,微微眯起的眼睛中,蕴含着让人不可小觑的神采。

    “呵呵呵……张老爷子果然是有来问罪之意啊,不过这可不能怪我,煤钢合营在省内都没有先例,“郎顾之争”风声刚过,国企兼并现在还是很敏感的问题,经发局不批立项文件,我也不敢妄动啊。”

    金仕国摊摊手,一副为难的苦笑表情。

    张安廷眼睛眯起,喝了喝茶,暂时没有说话,心里唾骂一口,你是市建设局局长,这几年如火如荼的行业,经发局办虽然级别上并不弱多少,但大家的福利都靠项目批复下来后的拨款和税收发放,这事儿你不表态,他们会乱动?

    事情利益关系并不复杂,金仕国的女婿就是南安最大的建筑集团开达集团老板,可想而知,工程立项和招投标上面,会占得多少便宜。南安政府扶持的重点企业繁昌钢厂,其供应链条又与这个建筑公司息息相关,金仕国利用关系,使得女婿可以在价格上占据主导权,损失的是国有资产,繁昌钢厂的负责人亦有回扣,苦的只是广大工人集体。

    与此同时,相应的钢厂实力也越来越颓靡,几乎就是专门为开达建筑供应原材料的私人厂房,在金仕国的刻意压制下,其他钢厂也青黄不接,很难起得上来。这就苦了张安廷所在的大冈煤业,市内唯一规模化的钢铁厂颓靡,压低成品钢材价格,付给他们的煤炭采购价,也自然一低再低,甚至出现赊账现象。外卖给其他省市,自然也有得赚,但凭空亏一笔运杂费,何苦来哉?国企兼并是改革开放一直倡导的主题,燕博海与杨洲在任的那一届,也大力将之推动,大冈煤业便琢磨着,直接将繁昌钢厂兼并了,自营起家。

    然而,这件事的立项是交由工商局和市领导批复下来的,但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实现产业升级,优化管理结构和生产设施,那么便意味着必须修建新厂房,这一个环节就出了问题。厂房的修建是一个大项目,不仅涉及了选址哪里的规划问题,还涉及建设方面具体的问题,金仕国这一关,终究绕不过去。

    建设楼盘,钢筋是主材之一,这是多么大的一条利益链?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金仕国当然不可能让计划这么轻易进行,纵然市上领导有同意批复,他当然也可以找出各种行业内的理由来进行拖延,在这样的过程中,事情往往就会有变化。

    张安廷深知这一点,今次亲自前来,但金仕国找的理由也确实没错——2004年8月9日,上海市复旦大学逸夫楼。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郎咸平为中美财经媒体高级研修班做了一次演讲《格林柯尔:在“国退民进”的盛宴中狂欢》。演讲中,郎咸平直指格林柯尔董事长顾雏军使用多种伎俩,侵吞国有资产,席卷国家财富,引起了光为人知的“郎顾之争”,这一事件的影响是深远的,至少舆论汹涌之下,许多地方开始有纪检监察部门深入调查国企违法违规现象。

    他以这个理由作为在此事上慎重行事,反复拖延的借口,即便上报到领导面前,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金局秉公敬业,做事谨慎,让人钦佩啊……外面倒是有一些私自的传闻,污蔑你与本市最大的夜总会,夜宴老板有莫逆之交,今日前来,才知果然是谣言……”

    死老鬼……

    金仕国眼睛也眯了眯,喝了口茶笑笑,不说话,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既如此,那小老头还是回去告诉大冈人一声,叫大家耐心等等,金局是不会辜负我们期望的,这就走了,您不用送——”

    张安廷站起身拱拱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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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感觉取标题会剧透

    清晨八点,病人大多已经起床,十二楼的人流相对稀少一些,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明晃晃的日光灯,白衣年轻但并不如何漂亮的护士们,张彻行于其间,走得漫无目的,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老爸只模糊说过,萧永川伤情稳定后转到了十二楼疗养,具体哪个病房,他也不知道。

    兜兜转转,来来去去,一张张面孔自眼前走过,迷惘、麻木、惺忪、憋闷,众生相的画卷翩然展开。他感觉脑子有些闷,尽量往无人的地方走,路过空旷的转角,一条笔直的沿廊约莫十米,两边天窗都有光。

    病房外有蓝色的塑料凳,一排排,却只在左边第一个房间外坐了一个人,张彻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那个坐着的中年人垂头倚坐、眯目瞑神,仿佛睡着。

    水磨石地板上,碎纹沾水,有些滑,他尽量拖曳着拖鞋,为避免摔倒踮起脚尖。

    这样的走法,同时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就在伸手推向那张门时,他的右手被牢牢抓住,中年人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几下,才缓缓道:“小同学,这里不是你的病房,你走错了。”

    好身手,好敏锐!

    张彻心底一惊,在他发现中年男人醒来移动的同时,对方已经抓住他的手了,这意味着,假如那天与自己对仗的是他而不是白阳天,那么泥沙从土里抓出来的时候,对方可能就掩面同时后退,总计绝无可能把他像白阳天那么打倒。他心底暗惊的同时,心里也暗暗拿定了主意。

    “我没走错啊,就是这里,我住的就是这个病房。”

    张彻一脸懵然,被他牢牢抓住右手,有些怯懦道。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身上的病服,又看了看他臂上的纱布,放开了手:“小朋友,这里是十二楼4号病房,你确定没认错?”

    “没啊,我就是……”张彻下意识开口,就要说出自己是四号病房,这样胡搅蛮缠进去,即便发现认错了,也可以说自己走错了楼层,但正在此时,中年男人紧紧注视着他反应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我就是平时这么走的啊,叔叔你别骗我,护士阿姨还说待会儿要给我输液呢,您让我进去!”他面露委屈和无奈,微微带着一股哭腔。

    好险……如果方才那么说了,待会儿回去,他若是有意去查,查到自己住的并不是四号病房,很可能马上就会警惕起来,接续而来的试探便防不胜防了,自己是打算来探查情报和看看能不能结盟的,而不是多添一个对手。能让白阳天除之而后快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说不定便是黑吃黑,若真惹上两个黑道麻烦,即使是四叔,恐怕也保不得自己。

    “小孩,我不会骗你,这里面住的人可姓萧,难道你邻床的也是?”中年男人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平静的笑容下似乎隐藏了千种波澜,仔细注意着他的反应。

    纵然早有准备,在听到“萧”的时候,他仍是忍不住眼皮一跳。

    “怎么,难道你邻床真是姓萧?”

    中年男人仍然笑呵呵的,但已经站了起来,几个看似随意的移步,将后逃的几条道路,全部堵死。

    糟了!

    张彻反应很快,察觉到自己仅仅稍有些反应,便引起对方警惕大增,今天不说出个子卯寅丑,看来他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是,我想起以前玩得很好的一个同学,也姓萧来着。”张彻一边敷衍,一边脑子里急速打转,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贸然被逮住是极为危险的,谁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手段来逼供?他实在没有想过,这次前来试探,竟然如此惊险,这里的守卫和盘查能力,显然不是一般的黑道能有的素质。

    中年男人已经敛去笑容,静静地注视着他。

    张彻一边半真半假地作出害怕的神情,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蒙混过去。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声娇叱传了出来。

    “吵什么呀,爸爸刚睡着呢!”

    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很不耐烦的少女娇俏地站在门口,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精致的脸蛋上眉毛蹙起,两瓣双马尾垂头丧气。

    “……萧玥?”

    “坏蛋?!”

    二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又松开了。

    ……

    “你怎么受伤了……”

    “萧永川是你爸爸?”

    走廊靠阳台处,少年与少女缓缓走了过来,甫一站定,第一句问话便同时出口。

    萧玥皱了皱好看的小眉毛,看了他一眼:“对呀,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爸爸是警察,这次就是抓坏蛋的时候受了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彻恍然大悟,瞬间就明白了关键——面前的小女孩大概还不明白事态,他可清楚地知道,萧永川被送进医院时,身上并未穿着警服,不然这个信息早就在南安曝出来了。既然如此,那么第一种可能是抓人便衣,第二种可能,则是调查卧底。如果说是第一种可能,那么余根被抓的事后,就应该会有报社刊登出详细的报告,跟进案情,同时早就把背后牵扯的白阳天祖宗十八代都给翻出来检阅个遍了,哪儿还轮得到他上自己学校来嚣张。

    可白阳天既然还能继续嚣张,就说明……调查结果并不让人满意,白阳天背后靠山未倒,本身也没有让人抓到什么足以致命的把柄。身为一个夜总会老板,他身上自然不会干净,但许多事情,就比如说这次来二中砍人的事情,白阳天完全可以推给其他人来背这个黑锅,只要他真正的利益链条没有被揪出扯断,拿到阳光下细细查看,背后靠山未倒,那么暂时是拿他没办法的。

    他并不认为余根有什么值得调查的东西,这次萧永川,明显应该是冲着白阳天去的……从方才保护他的那个男人身手和各方面素质来看,也不会是寻常警员。

    “那个坏蛋不是被抓了吗,你爸爸还是挺厉害的,他是不是那种国际刑警啊?”张彻一脸惊奇,半是仰慕半是好奇的神态看着她问道。

    刑警一定是,但哪个级别不好说,如果成立了重案组,那么最好把行动名称问出来……

    “你在套我话?”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话刚说完,萧玥就退后两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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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成为高富帅的男人介绍:
张彻重生了,上辈子只是一个平凡职员的他,重生在了富商之家。 这辈子,他决定要做一个高富帅。我是要成为高富帅的男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要成为高富帅的男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要成为高富帅的男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