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开解
校园内开始又一波零零散散的人潮,初三的终于放学了,花雨季的他们三五成群,打闹嬉笑、勾肩搭背,肆意挥洒着青春。
小道上前后走着两个少年,矮一些的在前边,身上灰扑扑脏兮兮的,表情平静而淡漠,高一点的在后面,虽然没有明显的污渍,但也穿得不怎么周正。
王凯看着那个稍小的背影,神色间有些复杂,那背影单薄仿佛一脚就能踹倒,却藏着始终能站起来的屹立力道。他昨晚对张彻的话想了又想,少年人如果不跟自己较死劲,有些事情是很容易想通的,加上张彻已经表明要承担起这件事来,他几年来的压力找到一个分担点,舒缓之下就更明悟些了,这件事,即便早点跟爸妈说,结果也可能好得多,落到这个结局,的确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逞强的少年人自然是不肯口头认错的,但心里道理想通了,他也前所未有地睡了个安稳觉,今天起来照镜子都精神得多。但怕还是怕的,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些人,老爸都已经在筹备搬家的事宜,正在加紧打零工挣钱,母亲虽然一直在闹离婚,回了娘家住,但协议一直没签,一家人分居的事实就这么确定了下来。
“你就一点儿不怕吗?”
眼看就要走出校门,出去后就很容易被堵了,他终于忍不住,尽管心里对张彻还是有很大的仇视,却仍紧赶两步上去,脸撇向一边,冷冷问道。
“大家都是人,他们又不是吃人肉的野兽,也没有几条命可以死,我为什么要怕。”张彻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
他的话好像有点儿别的意思,但又好像没有,总之怪模怪样的。
“你要是站出去了,今后也会跟我一样天天挨打,成绩下滑,变成现在这样被唾弃的人的。”听不懂就不管了,他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心里对他昨天的话虽然认可,但也有些不服气。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确是我的错,但这些是人都有的毛病啊,你凭什么就能说我,你凭什么就比我强?
王凯终究是个要面子不服输的人,他外厉内荏,始终还有外厉的那一面。
“不,我跟你不同。”张彻停下脚步,看了看他,认真道,“先不说性格的原因,我们的信息量……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同,判断事情的认知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思考解决办法不同,面对问题的心态,也不同。”
王凯听不懂,但又好像听得懂,他就像个小学究一样。从小他总是这样懂得多的。
“既然你这么了不起,那我问你一个问题。”虽然他还没有出去真正做什么,但这份平静让自己感觉输了,王凯咬了咬牙,他此时也不再那么在意对张彻的仇视问题了,因为跟他说的一样,真正该仇视的,是做这些事情的人。
“为什么我们家平平静静,努力地好好过日子,却要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灾难?为什么那些人做了这么多坏事,警察也好报社也好,都拿他们没办法,反而是我们老实人遭殃,这么不公平?”
这是他几年来难以入寐,夜夜辗转,在委屈与痛苦中不断思考的问题,最终没有找到答案,于是他把矛头对准了张彻。
王凯觉得自己可以不要再把张彻打得怎么样了,他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十五岁的他处在成长的关键期,对人生、未来和世界都产生了巨大的困惑与迷茫。
张彻张口就可以给出几个答案,他可以说你们家也没有平平静静,也许正是前几年那事儿太风光看不起人,现在才得不到邻里和同事的帮忙,不然以这个年代人们的团结热心,以及对黑恶势力的厌恶,怎么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凄惨;他也可以说人生中多灾多难是常态,天灾**病痛离别,哪个不逼人,幸福才是少有的东西;他还可以说不是拿他们没办法,而是你们没找对方法,警察**律规条,报社看利益,要求他们帮忙就要往这两条入手,不然就去找真正有正义感和良心的人,虽然那样的人很少罢。
还有很多条,但他都没有说,张彻几次张口又闭上,后来干脆停住脚步,仔细思考了一下,王凯也站在他旁边,紧紧地盯着他,在这个还没有物欲横流的时代,在小学仍然是学过荣辱观,还残存着道德底线的他心里,这个问题很重要,可以说是几年黑暗中唯一的执着,要么就是信仰,要么就崩塌彻底堕落成为人渣。
“公平与不公平,很难说得清楚……我们现在倡导人人平等,举个例子吧,你是个痞里吧唧的闲散人员,初中都没毕业就外出务工了,生了场大病,看病时候觉得受了窝囊气,病也有点严重,一时上火就骂医生吵吵起来,怒上心头接着把医生给捅了。最后医生死了,你枪毙,一命抵一命,多公平?但你是一个烂人,你已经四十好几,是个老癞子,那医生努力学习,上了十几年学,大学比其他专业多一年,研究生后,临床实习两年才能独自执医,怀揣着一腔抱负,年华正茂,就给一命抵死了,他娘投资几十年心血和金钱出来的这么个儿子,说没了就没了,这两人放一个秤上,你觉得哪边更重,这又公平吗?”
他语气舒缓而平淡,娓娓讲来,语气尽量平实易懂,一幅庞大的生活画卷在少年王凯眼前展开,他的世界里还只有学习与玩,青涩的恋情与少年的热血争斗,听着张彻的叙述,深入进去想,才一阵阵憋屈得难受,这些纠纠葛葛如同绕指柔,能一根根把人缠死,叫都叫不出来,就被彻底磨灭碾碎掉。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混沌的,善恶也好公平也罢,都是人类自己定的规则和标准,每种人不一样,内心对善恶行为的界限也不同,不是说一直以来大众宣传的是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道理,非经历过不能懂,也有些是为了维护社会稳定而已……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揣摩,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这才叫有了自己的善恶观。这就叫成长与成熟,梳理起了标杆,也就能好好做人了,而有了这样的底气,才能站着面对什么都不怕,咱们中国人没有信仰,就信自己,就信这个。”
“你看过三国吧,关羽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多威风霸气。其实这句话原本是《孟子》里的,原句是’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意思是自己反省一下有没有道理,如果有,就算是千万人在前面拦着,老子也要去。其实每个人都可以这样威风,关键是看你心里有没有这个底气,有没有这个标杆。”
张彻一边说一边斟酌着言辞,面前的少年处在巨大的人生迷茫中,他不想用什么粗陋的洗脑方式给敷衍过去。这件事,说到底最开始是自己引起的,王凯的家庭因此遭受灾难,他个人的三观也出现了畸形,更有巨大的心理问题,能帮则帮吧。
看着面前的少年陷入深思,又看了看远处已经集结的,时而不怀好意往这边看两眼的人群,他叹了口气。
因由我起,果则我结。
第三十二章 接触
如果对一般的少年人说这番话,他们会听不懂,甚至很可能本能地抵触,因为那些不是属于青春与年少的东西。王凯也听不懂,甚至因为没怎么好好念书,他对于一些语句要表达的意思更加迷茫。但王凯整整三年都在苦思冥想这个问题,触类旁通对与他想表达的,也有些感受,对于这个问题的执着,让他把这番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一时听不懂没关系,时间还多,慢慢揣摩。
张彻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了,此刻的少年人处在人生最关键的十字路口,如果他能去努力理解这番话,就代表他还有一颗不甘就这么堕落下去的心,如果他连这个努力都作不了,那么张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只是给一个机会而已,并不是非要把王凯拯救出来。
“看着过来还不走,那么就跟着一起挨打吧,以后记住了,跟他在一起玩的,都是这个下场。”
四五个十六七岁,打扮得流里流气又成熟的混子,跟在一个青年人的背后。那青年看上去二十三四,右手拿着一个zippo火机把玩着,显得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了句,身后的混子们就上来一人抓住一条胳膊,把他们都控制了起来。
这里是打不成的,还得扭到前面的胡同巷口去,轻车熟路做了许多次,混子们嘻嘻哈哈,拿着他们的力道不大,倒是很新鲜又逮到一个找打的。
王凯被架着时头就被敲了一下,默默低下去,屁股又挨了一脚,推搡几下身上就灰扑扑与张彻一般无二了,他沉默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习惯似乎麻木,眸子深处却闪动着忍耐与仇恨的火焰。
他没有尝试抬起头来,把几个人的面孔记住,因为这个动作过去已经引起无数次更激烈的殴打了。
张彻脑袋被推了一下,笑嘻嘻不以为意,看着那领头的青年道:“好巧啊,又遇见了,什么时候回的南安,怎么不去厚街,害得我都不知道。”
身后的一个红毛一个绿毛混子,正想抽他,看样子似乎跟老大认识?也就先住了手看看情况。
青年疑惑地回过头来,板寸的发型和皮衣让他看上去精悍而能干,粗糙的把玩zippo的手,明显是历经了生活的沧桑,遍布着割痕和烫痕。这样一个气质平静沉稳的青年,如果脱离这些混子单独站在一边,第一眼看上去是不会把他认作黑势力的。
“你……是你?!……”
把玩zippo的手不知不觉间停掉,他先是疑惑,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嘴巴慢慢长大,一副惊骇的样子,左手攥紧,指甲刺进肉里都不觉得痛,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拳头就要招呼到那张笑嘻嘻的脸上。
“看来还需要我再说一次,大哥我错了?”
他笑得灿烂,眼里却平静没有情绪,脚步身形,没有丝毫的退避。
青年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看了看他,退后一步,又从头到脚再看了看他,穿着平凡发型普通,没有小时候那股子机灵劲,乍一看变得不足为奇了,但又一看似乎如同藏锋于鞘的利剑,眯起的眉眼,上翘的右唇边,似乎无一不流露着隐隐的锋芒。
“三年已经满了。”
他咬着牙,闷了半晌,挤出来一句。
“别紧张,看过张艺谋姜文那部电影没?咱们有话好好说,你看,那三年你们过年回来,我也没敲你们闷棍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干嘛跟这么个小孩子过不去?”
他笑了笑,扭开身后两个混子的拘束,揉了揉臂膀,随意道,似乎二人是多年不见老友般。一个十一二岁样子随意的孩童,一个二十三四如临大敌的青年,这样的对峙,让扭着王凯那两个混子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也不知道手里是该松还是该紧。
王凯瞪大眼睛,他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张彻,他要看着他,看着他是怎么“虽千万人吾往矣”,看着他是怎么那么平静,看着他是怎么面对的!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也是听吩咐办事。”
青年沉默了一会,厚实的嘴唇蠕动几下,终于轻轻说道。
“那今天回去偷偷懒可以吧?周六晚上厚街,那两位也回来了吧?都带上,我请你们吃烧烤,当年的事情,咱们过了就不提了,这顿饭过后,以后见面还能点头打个招呼。”
他揉好臂膀之后就回头,拍拍按着王凯那两个混混的手,笑着说句借过借过,把王凯拉了就慢摇摇地走了,摇了摇手算打个招呼“这周六晚八点,老地方668游戏厅。”
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远,几个青年面面相觑,老大这是被一个半拉孩子吓着了?为首的青年面色铁青,看着少年的背影,拳头松了又攥、攥了又松,终究没有发出半句话来,扭头就走,他们连忙跟了上去,甚至不敢问“那两位”是哪两位?
……
张彻一手一个蛋烘糕,左手豆沙肉松的,右手奶油果脯的,香喷喷地吃着,王凯犹自做梦般看着他,这就出来了?
“别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了,那厮剪了个板寸儿你就认不出了?当初不是他们三儿堵了我,后来再没在厚街出现过了吗?被我王勤飞王叔找人打发到外地打工去了,说了三年不准回来,否则见一次打一次,这都五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碰到。你说这也蛮奇妙的啊,人做一件坏事儿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坏事,出去打工几年,气质沉稳了不少,还是狗改不了****那出息!”
他说到****,呸呸两声,又一口咬了半拉蛋烘糕,满足地舔了舔唇边的奶油。
“这么巧?!”他大失所望,随即又问道,“那万一今天不是他,你不得挨打?这件事是他们老大吩咐,也就是天缘网吧那个老板叫的……你叫他吃饭有什么用……”
“我是挨过不少打,可没这么乖乖上去送别人打的,今天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他,自然有另一套方案。不过错有错着,这下可找着突破口了。”
看他兀自撇着嘴,张彻笑了笑,吮干手指上的奶油,拿出餐巾纸擦了擦。
“接触到那个老板很容易,甚至明晚吃顿饭,可以说再接着请他们老板吃几顿,我拉几个人过来扯虎皮,给几个面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你们家也不会再遭难了,这样,你满意吗?”
他看着王凯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扔掉餐巾纸。
第三十三章 激
王凯定住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般,他滞住一切动作,甚至目光都迟钝起来。顿了好久,他的目光黯淡又明亮数次,才慢慢看向他,迟疑道:“我能怎么做?”
“我怎么知道。”张彻看着他,一副你在搞笑吗的表情,“这是我的事吗,我只是想着当年闹到这步,露个脸不置身事外而已,说到底,这还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不会帮我?”王凯难以理解地看着他,那做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他不是为了帮自己来的吗?
“唯自救者能救人,你跪着,我就算给你提起来,你也是伛偻的。”张彻仔细看了看他,这时候的王凯,已经完全褪去了前两天的癫狂样子,尽管心中还有芥蒂,但现在张彻仿佛是整个世界中唯一站在他身边的人,王凯的怯懦软弱一面,就完全暴露无遗了。
他听不懂张彻的话,大概是想说帮不了自己一辈子吧,可一辈子哪儿来这么多的事情呢,这一次过去了不就好了么。
心里的逃避情绪一阵阵涌动,迁怒的冲动又奔上心头,你不帮我明说就是了,明明就是自己怕麻烦,干嘛还说些有的没的,好像自己很了不起的样子。
张彻都懒得看,就知道他在动什么小心思,无奈叹口气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迁怒我有什么用呢,你到底怕他们什么?他们真的很强吗?每天只能玩这些无赖手段来恶心人,破坏你们的稳定生活,却连一件真正触碰法律要被抓的事情都不敢做。现在好了,你家的稳定已经被破坏了,你变成和他们一样,没有什么稳定有序的生活需要顾及的人了,剩下的,就只是表面上对方的强而已,可是这个世界是要靠脑子混的,光拳头大,没有什么用。”
“粪土之墙不可污,你能往大便上涂更污秽的东西吗?他们已经破坏了你们的人生,现在还有什么输不起的呢?那些女的敢来闹什么嫖资,脸面已经丢光了,就不敢当真地给她们大庭广众下扒光了,大家一起臊臊脸?有人再来找麻烦,半夜泼东西,就不能抓一个空子蹲一晚,拿着菜刀追着砍跑他们,难道这些人泼东西双手都不空,还有地方带武器,还有胆气跟你们打?那些人放学敢来堵你,你就不敢被打完后跟着他们,找到他们家人亲戚,给他娘脸抓破,给他家里放蛇?穷寇莫追,穷徒莫惹,你自己都不为自己塑造一个豁出一切的形象,别人又怎么会怕你?”
“那样我只会被打得更惨!”
“那你不会带着亲戚们上市政府门前泼油静坐,闹得全市人尽皆知?不会找学校保安,跪着求他们也好,偷他们警棍也好,在被堵的时候引起注意?不会拿刀堵那些报社主笔,像那些人吓你那样吓吓这些有平静安宁生活不愿被破坏的人?”
“被弄到少管所我的人生就全毁了!”
“无法好好念书,每天被打,跟在少管所只是一个档案记录的区别而已,你以为你还有人生吗?!”
看着朝自己吼的王凯,张彻站前一步,紧盯他声色俱厉的脸,冷冷道:“像现在这样,乖乖蹲着抱头挨打,每天龟缩在学校里惊心胆战,欺负那些老实的学生,或者之前还有我,发泄一下心里的情绪,然后再去挨打承受,就有人生,就能改变了?日日熬,夜夜熬,也许明年,也许高中,也许还能搬家,他们就不打我了,就不找我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王凯靠着墙软软地瘫了下去。
“真是人废心也废,看来之前我好好对你说的那些话,一点儿都没被听进去。”张彻摇了摇头,想想自己还拽点什么《孟子》,扯些少年人向往的三国,想激励他,真是白费力气。
“你说得轻松!你又知道什么,你不是我,你没有落到我这步田地,你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一个好家庭,你有一堆可以帮你的人!”
王凯斜靠墙壁,流着泪对他咆哮道。街上的行人不时传来异样的目光,看着这对吵起来比打起来还凶的少年。
“说得没错,我为此幸运并骄傲,你尽可以多过过嘴瘾,又有什么用呢。”张彻耸耸肩,无所谓道。
他弯下腰,眼睛对着他不停淌下泪水的眼睛:“你又懂什么,一切都是自己挣的,难道很多人都帮我,只是因为我面相吉利,难道我家的发达……”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勾起一个邪异的笑容,“我家的发达……就是因为你写了那封信,我让你写信,就是为了搞垮天缘网吧,然后自己开网吧……知道为什么非要让你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么,因为署名小学生,这样的身份,实名学校班级与家庭,这样的不加掩饰,才更有底气让市委那帮人重视……如果他们没有,第二天报社就可以登出你的名字,然后报导他们的不作为,我甚至可以为此亲自操笔写封匿名投稿……”
他揪起王凯的衣领,一字一顿道:“我家就是踩在你家身上站起来享福的,你挨打的时候我吃肉,你哭的时候我在三亚旅游!……没错,这一切,都可以说是你带来的,我们只不过是把胜利果实摘走,就算是明着抢了你的,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也不过只能像个娘们儿一样,蹲在墙角,哭哭啼啼?”
“啊啊啊啊啊啊!!”
王凯终于忍受不住,双目充血赤红,挥舞着拳头,用尽浑身力气向他扑来。张彻似早有预料,松了衣领轻巧一避,闪身在旁,冷眼看他摔了个狗啃泥。
“告诉我,怎么做!”
满手擦伤和血痕,他也不急着爬起来,翻了个身回头仰视着他,带着哭腔嘶声道。
“哦?你问我怎么做?”
张彻嘴里是疑问的语气,唇边却终于不再冰冷地抿起,而是淡淡往上翘了一些。
“废话,你他吗不帮我还费劲在这里批跨(啰嗦的脏话)半天,难道脑子进shi?!”
王凯喘着粗气,面红目赤。
“还不算太蠢。”
张彻嘴角的笑容终于漾了起来,是他惯有的淡淡如阳光般和煦温暖的笑,没有在意王凯的暗骂,很是开怀。
……
ps:预告——
“你解过应用题吧?咱们不是在上学吃饭逛街,既然用他们的方式去处理他们,那就要学会他们的思路,这叫入乡随俗。又要不拘一格,不要拘束在他们的思路里,全面看待问题,运用创新思维去解题,这样才能快速拿分。应用题里最首要的是什么?解?错!先要看问题,然后才看题干找条件。这道题目的问题是什么?弄死他们!那就要去看题干找条件了,看过《天下无贼》没?落伍了吧,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信息!咱们周六会他们,就是要搞到信息,摸清他们里面的道道。”
“世间所有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像这样,咱们划下道来,坐下慢慢说,分析开里面的门门道道,条理清楚,然后就可以理清思路去解了。那些女的不可能白帮他去人家单位闹吧?把自己脸臊了,可能还会把生意坏了。这些天棒不可能白帮他堵你吧?关键点在哪里?钱?不精确,万一人儿吊大呢,准确地说,就是利益,就是好处。咱们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他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这些好处的来源和依仗又在哪儿,如何去找到弱点,又用那种方式去破坏。”
“昨天看了人家的那里就想跑,没门儿!”
“张彻,你可以不把刘老师放在眼里,但你不能这么无视校规校纪!”
“姐,省城大吧?我要送你一个大大的嫁妆,那可是夏娃的最爱。”
“小师弟,这首歌是你想出来的?”
“……对,我叫张彻,其实跟你差不多大的……你有个同桌也叫张彻么……恩……颜歌,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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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将
看着那张可恶的脸上露出笑容,王凯很不甘地接过他伸出来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了起来。他发现张彻的笑容是这个人身上最欠打的地方,小时候的腼腆害羞也好,现在的温煦阳光也罢,都是心里有什么让人捉摸不定的主意时候露出来的,那张嘴一咧开,他条件反射地就想打寒颤。
“既然决定要干,咱们就可以坐下来慢慢说话。你觉得事情如同一团乱麻,那是因为没有理清,咱斩了它也好,理顺它也好,都要先把这个问题看清楚,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张彻语调舒缓而平静,方才或讥讽或冰冷的神态,在他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
“呃?……就,就是去做呗……”
王凯才意识到是在问自己,欲言又止半天,磕磕绊绊道,明显这会儿还云里雾里的。他突然觉得面前这场景有些相似,五年前这厮怂恿自己写举报信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激将他的吗?
他不会又打算做点事情就抛下自己跑了吧?……这次有班级,还知道了他姐姐是那个李思婷,应该跑不掉……
“专心点!”见他神情恍惚,张彻皱了皱眉,二人已经走到滨河路尽头,往左是熟悉的北业街方向,往右上二路车回城东。
“噢……你说,我听着呢。”王凯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这几天过得跟梦一样似的,先是找到了张彻,本来想好好打他一顿,却反而被喝破心中最大的遮羞布。似懂非懂地解答了自己那个疑问,莫名其妙最后就又变成二人一个立场做事的情况了,他实在被坑得怕了,莫名地对面前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少年有些卑躬。
张彻也没指望他真能说出个什么子卯寅丑来,只是这件事只靠自己一个人,力量还是有些单薄,加上刘丹丹最近盯他很紧,许多事情要去做也不方便。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家人拉进来,那么彻底将王凯同化进阵营,是最好的选择,五年来这小子看上去高了不少,内里性子却几乎没什么成长,压住他不成问题。
“你解过应用题吧?咱们不是在上学吃饭逛街,既然真的要做这件事情,用他们的方式去处理他们,那就要学会他们的思路,这叫入乡随俗。又要不拘一格,不要拘束在他们的思路里,全面看待问题,运用创新思维去解题,这样才能快速拿分。应用题里最首要的是什么?解?错!先要看问题,然后才看题干找条件。这道题目的问题是什么?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张彻一丝一缕解析,给他剖开来,再一次将这个问题抛出。
“……报仇?”王凯有些懂了,又有些像在老师面前的学生那般拘谨,试探性地回答道。
“笼统了点儿,直白地说,咱们就是要搞他们,搞死他们!就算要不了命,也得让他们脱层皮!”
张彻右手一挥,铿锵有力。
“既然明确了问题,那就要去看题干找条件了,看过《天下无贼》没?落伍了吧,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信息!咱们周六会他们,就是要搞到信息,摸清他们里面的道道。”
《天下无贼》是什么?反正他总是懂得多的。
此时还懵懵懂懂的王凯不知道,未来的他看到明年底的天下无贼上映时,心里会有多大的震撼。
“世间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像这样,咱们划下道来,坐下慢慢说,分析开里面的门门道道,条理清楚,然后就可以理清思路去解了。那些女的不可能白帮他去人家单位闹吧?把自己脸臊了,可能还会把生意坏了。这些天棒(二流子、流氓混混的俚语)不可能白帮他堵你吧?关键点在哪里?钱?不精确,万一人儿吊大呢,准确地说,就是利益,就是好处。咱们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他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这些好处的来源和依仗又在哪儿,如何去找到弱点,又用哪种方式去破坏。”
“比如说,我是语文小组长,我可以在明天报告给老师的没写作业名单上划掉你的名字,我就可以指挥你去食堂帮我买饭。那么这件事的根在哪?办法就要去哪儿找,最有效率的就是给老师吹耳旁风解了我的职,这就是根底。同理,咱们要弄死那网吧老板,就要在周六,先跟那爷三儿聊,知道他的根底。”
张彻双手一拍,结束了自己的高谈阔论:“今天就讲这么多,你回去好好琢磨,周六别给我露了馅。这两天我去筹备筹备,不会来学校,他们周六前多半也不会来堵你,你放心等我消息就是。”
……
晚上八点,李婉婷想着那些书被他藏到哪儿去了,提早回来翻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破天荒地看到她哥哥今天竟然没有看新闻联播,而是翻出那块原本用来给她学前识字用的黑板,进了大书房,砰地一声把门关了。
张彻先把黑板放到一边,拿起书桌上的电话,翻找了一下老妈的电话本,果然,刘丹丹的电话就在上面,写着“班主任”三个大字。
“喂,您好,哪位?”
“刘老师,我,张彻。”
话筒中明显可以听到呼吸一滞的声音,顿了下那如画眉般柔和的女声就低沉了下来,裹挟着压抑的平静声音,暗含诸多不平静的情绪:“你找老师什么事?”
“请个假,今天周三吧?明天我就不来了,请到下周一。”
呼吸声又一滞,她含着淡淡怒气的声音从话筒中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情绪:“张彻同学,开学发的校规本里写得很清楚,请假需要写假条,有正当理由,经任课老师同意,班主任签字批准后,才可以离校,我记得课后考核到这一条的时候,你背诵得很流利。”
张彻没有打算跟她废话,这女人最近盯得他死紧,好几次快放学了把他叫到办公室做周报,她特意坐到的科任老师办公室而不是自己的班主任办公室,大庭广众之下张彻总不可能跟她闹将起来,以一中的校风,自己的惯行风格,的确是会遭到众议的。所以那天与李思婷说的,因为老师刁难所以不去接她了,原因倒也不能说作假。
“请假条,尊敬的刘老师,本人由于晚饭在外餐食,饭馆不卫生引起一氧化二氢中毒,肠胃有严重不适反应,诊断后医生判断需要两天输液观察休息,故因此请假,望老师体恤学生,给予批准。张彻,二零零三年十月十三日。”
“内容就是上面这些,事急从权,麻烦老师给我抄写一下然后签字,医生进来了,我扎针了,老师再见!”
他搁手就挂了电话,然后拔了线,专心坐到小黑板前,开始极为认真地写写划划起来。
首先写上去的,是那三个曾经抢过他的小青年名字,然后是王凯、天缘网吧老板,每个人背后都有一小段文字,或是家庭背景、或是成员关系、或是性格特征。然后用极多的线将它们连起来,线条上标注着一个个名词,不一会儿,燕博海、网吧老板的母亲也被他写了上去,很快黑板上就密密麻麻一片,任谁也看不出到底写的是什么了。
第三十五章 省城
请假的事情,张彻没有跟爸妈隐瞒,这小子专断独行惯了,夫妇俩也拿他没办法,这不过两天不上学,幼儿园逃课、小学一年不去上的事情都有,也就都没有管他。
当然张彻觉得这还是跟自己月考全满分有很大关系,成绩到位了说话都硬气,洗漱完毕刚回到卧室,就被一只手掩住嘴巴关了门,给拖到床上,撞了个温香满怀。
“又咋了?”
他无奈地看着直视自己的眼睛的姐姐,对方空灵明亮的眼睛中纯净透彻,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自从搬了新家,两姐妹都有自己的小卧室之后,李思婷就很少来他卧室了,这次看她偷偷摸摸,又是关门又是捂嘴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听到你请假去榕城的事了,我也要去!”李思婷把他压在身下,按着肩膀,如同往常一直以来的习惯那样,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说道。
“你初三啦,老姐!周六都要补课的人,正课还敢请假跟我去?没复习好到时候被吊起来打!”
张彻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这段时间她恨不得把一块儿时间掰开成两块儿来用,在预习初三知识的同时还复习初二的内容,时常因为力学和电学的公式混淆抓狂,哪儿来的勇气请假跟他跑那么远?
“我要去看以后究竟考哪座学校,这两天老师讲的我都预习过好多次了,没关系的。”她穿着粉白的吊带小睡裙,外面披了一层薄外套,这几番动弹之下已经抖掉,凝脂般的肩头微微泛着淡淡的莹泽,似乎滑得都留不住吊带般,让它们调皮地散落在一边涨涨的小鼓包可以看出没有内衣的痕迹,纯棉的材质如同这个年纪的色彩一样,软软纯纯绵绵的。
察觉到他不自然地避开目光,李思婷脸颊稍稍有些红,拢了拢散开的鬓发到耳后,顺带就偷偷把快要滑落肩头的吊带拉了上去。
“快要长大的人,就不要胡闹了,快起开回去睡觉。”张彻拍拍她压着自己的腰,一语双关,既是让她注意自己的仪态言行,又拒绝了她同行的要求。
“不行,我要去。”李思婷本打算就此起身坐到一边去,闻言又不干了,压着他的肩膀又狠狠道,“王诸凯是吧,98年南安举报小英雄?”
张彻捂住了额头,还是让她给留意到了。那时不过一时失口,这妮子哪儿就那么心细如发?
“是不是又是如果我不答应,你就告诉爸妈?”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告诉爸妈!”
二人几乎同时说出口,然后张彻无奈地对她眨眨眼睛,一个翻身,引来李思婷一声惊呼,就坐了起来。她的头撞到枕头,绵绵软软的,满满都是他的味道。
“那就走吧,正好你的生日快到了,本来也打算今年给你这件礼物的,正好去省城办了。不过先说好,我要去找师兄录歌的,到时候不准捣乱。”
“你才捣乱呢!”
讨厌死了,自己明明都已经十四岁了,他还总是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吻,好像自己多大一样。李思婷朝他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关了门就跑出去了,准备收拾自己的小包包,带几件衣服过去。
张彻没有收拾行李的打算,除了牙刷毛巾和一些必备物品,他不想背得大包小包的。正好这次去省城,顺带买几件衣服好了。
……
上辈子的榕城,在一小时经济圈计划启动之后,到全省一般的地级市都有高铁和动车,他那时虽然不是南安人,但也途经过几次,二者的路程不过一个半小时。而在这个时代,茫茫的人潮拥挤在脏乱不堪的火车站,随身大包小包带着的人群,迷茫、警惕、陌生、试探、打量的眼神交错,黄牛和地头蛇们的叫车、招待所呼喊,还有一些大妈上前介绍住宿业务的时候,挤眉弄眼着一些荤话,随即半推半搡着一个个意动的男人离去,二者间的路程长达四个小时。
“王叔。”
从车上下来,王勤飞已经候在车站门口了,张彻朝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王叔叔好。”
李思婷随即下车,也俏生生打了个招呼。
“哎,小思婷真是越来越标致了。”
与对张彻的平等态度不同,王勤飞看李思婷,才是比较正常的对晚辈的态度。张兴国从驾驶座下来,拍了拍他肩膀:“这一趟辛苦一下,两孩子就交给你了,我还得把车还给别人,就先走了。”
“嗨,咱哥俩,我办事你放心。”
王勤飞笑了笑,要去接行李,李思婷甜甜地回了句谢谢王叔叔,不麻烦你了,挺轻的我自己拿吧。
看着老爸开着那辆福特走,张彻摸了摸鼻子,开始考虑什么时候才买个车。这两年父亲有过这个想法,被他打掉了,买了一辆长安倒腾着,实在要用的时候才借别人的轿车开一下,不是开不起,而是太高调了。零三年的治安已经比前些年好了很多,但以厚街、弯塘口子、隆洄街和城西体育场为代表的几个地方,还是有许多不安分的混子,今年六月才有个代桥县的人在体育场把人捅死了,闹得还挺大。现在还不是炫富的时候,城东新城街道宽敞交通便利,晚上九点走机动车道正中走都没什么问题,几个网吧的生意又逐渐稳定,不用来回跑业务走应酬,实在没有买车的必要。
“戴上。”
看了看人来人往的汽车站,张彻丢了个口罩给李思婷,**马上就要过去了,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车站本来又是人多病杂的地方。关于**,上辈子好像最终罹难不足千人,但感染人数不少,其中许多治好了也留下严重后遗症的,他后来看过一个访谈,专门采访当时那些无私奉献最终却被感染,后来流落到无人问津地步的护工和医生,对这事儿有个模糊的印象。
上车后,张彻让她坐到靠窗那边,王勤飞坐后面,然后就开始了四个小时的颠簸,在路不好、车也不好的年代,玻璃时常被震得哐哐响,二人竟然一路安睡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张彻跺了跺脚,看着车站口的“十陵”两个大字,眼睛眯起,这是大学毕业之后,他第一次再次踏上榕城的土地,却是在它的十余年之前。
第三十六章 收利
林安琪今天总觉得很不习惯。
李雷和韩梅梅正在讨论哪种食物好吃的问题,她烦乱地翻着英语课本,一点难度都没有,但又不能像他那样做其他事情,林安琪可是乖孩子,跟他不同的!
这也就导致了她越发的无聊,已经第二节课了,身边的座位还空着。她从一开始的幸灾乐祸他又迟到要被罚站了,随着时间推移变成好奇他出了什么事儿,因为那个讨厌的人虽然上课不好好听,作息规律还是很遵守的。到现在,她开始渐渐有些不习惯起来,没了他顶嘴,自说自话,上课都变得没趣儿起来。
终于熬到下课,第三节是班主任的课,班长不来,怎么说她也得解释一下吧?有这种心态的不止林安琪一个人,悄悄关注空座位的张馨月,内心一阵嘀咕诅咒、怀着担忧自己别被抖出来心思的萧玥,以及一些某某某同学,都等待着第三节课的上场。
上课铃声响了,刘丹丹黑着一张脸,进了教室,面无表情地扫了一下那个教师正中间显眼的空位置,只感觉无比碍眼,淡淡地说了句:“张彻同学请假了,到下周一才会回来上课,这期间由副班长林安琪代管,你来喊起立坐下。”
“刘老师,班长他怎么了啊?”
她翻开教案就是要授课了,趁着中间的空当,一个大胆的女生问了句,众多好奇或含着其他情绪的目光看着刘丹丹。
“病假。”
刘丹丹脸又是一黑,刚刚才从化学老师那里回来,她本就是压抑着火气来上课,这个女生明显是在勾火。
再没眼力的人也看得出来刘老师今天心情不好,都不敢问了,只是有些窃窃私语声商量着,班长生病了要不要买水果去看望一下他。
“咳咳……上课了,请同学们翻到四十一页,今天我们讲……”
刘丹丹自然是听到了这些声音,没好气地咳了声打断议论,开始上课。她很想大喊一声那小鬼头是一氧化二氢中毒,一氧化二氢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水啊!水中毒啊!你们拿水果去探望只会让他毒发身亡啊!要是真能毒发身亡我肯定要提几十篮水果去了啊!
等他回来再慢慢算账,刘丹丹恨得牙痒痒,她很久没有碰到这样能勾动自己火气的学生了,内心已经把家访提上了日程。
……
今天轮到小萧玥值日,大家都做完清洁走了后,她偷摸摸四顾了下,没人,才跑到张彻的座位旁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恶狠狠地踩着他的座位:“让你跑,让你跑!看了本小姐的咪咪就想这么算了,没门儿!”
凳子上很快就满是脚印,她气喘吁吁地停住,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眉开眼笑地看着那张凳子,又去拿抹布把它擦得干干净净起来。
……
远在省会的张彻,自然是不知道围绕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与王勤飞找好酒店后,就一路乘车来到青羊区。去年十二月,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公布,青羊宫正在其中,是以不少游客逡巡此地。小贩们游走在景区外,不少都是挑担贩卖着食物,在这个朴素的年代,在这个榕城新建房价不过两千多一平的时代,勃勃的生机正从不断游走的人流中孕发。
揉了揉眉头,张彻拖走了站在一个豆腐脑摊前观望的李思婷,面对她的撅嘴抗议,他很是无奈:“咱们后天就得回去,事情还多,时间紧任务重,等会儿买衣服的时候过来,随便你吃。”
“干嘛后天就走,你周末有事情?”李思婷又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也不顾那豆腐脑的汁香了,跨步到他面前,盯着他眼睛。
你干间谍去吧,肯定有前途。张彻暗道,跟家人说话的时候没那么多心机,稍微随意一点就被丫头察觉到问题。
“杵这么高干嘛,你都打不过我了,再等三年,不,最多两年,我就比你高,信不信?”看着俯视自己气势汹汹的我老姐,他无奈地想绕过去,又被堵住,二人大眼瞪小眼,张彻咬牙道。
“噗……小气鬼……”李思婷笑了声,见他不肯说,也不缠着问了,跟着二人一起走到一条稍窄的街,来往的人力车和三轮丝毫不比方才的地方少。
张彻拉着她的手,走到一个牌号是绿色的铺面,李思婷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他拉了进去。
“老板,我来拿钱,都装卡里了吧?”
他大大咧咧往吧台一坐,朝着那个正拿着算盘拨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笑道。
“当然在这,当然在这。小公子远道而来,今晚咱们招待一个,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啊。”中年人留着蓬乱的头发,夹着一些银丝,说话间拨弄算盘的手未停,啪嗒几下清脆敲击,算完就笑着躬了躬上半身,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张彻接过来打开,里面放着一张金色的建行龙卡。
“不必麻烦了,我还得去其他地方,做完事得快点回南安,下次有机会吧。”他笑了笑把卡收到兜里,看得中年人眼角都稍跳了一下,这一下可就是几十万块钱啊。
“这位是……?”中年人强忍着目光不去看,转而看向一边被他拉着的李思婷。
“呵呵……”张彻摸了摸豆蔻少女的纤手,笑而不语。
“噢……二位这一去也不方便吧,我让人开车……”
老板露出了一个意会和惊叹的眼神,这位爷才多大啊就……果然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
“不用了,你看外面那人,咱们有保镖的,先走了。”他说着,指了指站在门外等待的王勤飞,拉着李思婷,招呼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哎!……这次小公子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正好这里有件坠子,是前些天我在送仙桥淘到的东西,就送给这位美丽的小姐吧。”
这公子小姐的,说得他心里别扭,可出来做生意的人,总得笑脸相迎,人话鬼话都要会说才行。
“廖老板有心了。”
张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接过那个坠子,通体透碧,莹亮剔透,把玩了几下,他很少研究这个,但想来应该不会是他拿来糊弄自己的,多半是硬玉翡翠之类的东西,放进李思婷的手心。
“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只是还望小公子记得些交情,以后多联系啊。”
张彻笑了笑,不置可否,出门去了。**即将过去,要等下次这样暴利的机会,得去贩盐了。不过药品经销利润有得搞,多认识一个人,让他保持对自己的神秘感,总归不是坏事。
老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远去,犹不住啧啧称奇,这位爷是今年二月找过来的,刚开始跟他说要大进板蓝根的时候,自己还以为说笑,差点儿没轰出去,直到他把那几沓钱从书包里一甩,二人才签了协议进货,好歹也有些润成。
后来板蓝根价格狂涨,巅峰时期一百块一包,一直关注此事的他搭着大赚了一把,甚至比给这小子那张卡里的金额还多几倍。饶是如此,人心总是不足的,他也盯着那二十来万块钱,想想协议是签了,但他是未成年人,没有家长协同,协议无效的话,就算上法庭,最多自己把那三万本金还他就是了。
只是后来讲电话的时候,这小子也不知哪儿那么精明,似乎听出了自己敷衍的意思,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抛了句话出来,“老廖头,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我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就知道板蓝根要涨,就你那三个小店面,几条经销线,也不怕吃撑了么”,当即给他惊出一身冷汗,越咂摸越不对味儿,第二天就把属于张彻的那一份取出来单独放一张卡里,规规矩矩不敢动了。
第三十七章 智慧果
“你你你……怎么回事儿?!”
走了一会儿,李思婷回头看了那远去的店面没人跟着出来,才终于憋不住要问他。
“嘿嘿嘿……”张彻高深莫测地一笑,就差没拿把羽毛扇子摇,正要卖弄一番,却见少女摆手阻止了他。
“等等!……刚刚那是个药店?……我想想,你上次有段时间问过很多板蓝根的事情……后来板蓝根就涨价了……你竟然就靠这个赚到了一笔钱?!”
李思婷停停顿顿,推测出来后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他比自己还不可思议地瞪了回来。
“你中央情报局出身的吗?!不去做名侦探真是可惜了你!”
“少胡扯,你说,刚刚在店里,你笑了笑就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那老板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李思婷小脸绯红,她也不是什么都关注记得那么清楚,只是关于他的事情记得特别清楚而已。刚刚他竟然对那个老板笑,不说话摸自己手背,然后那个老板就一副懂了什么的惊叹样子,好猥琐!
她当时脖子根都红了,浑身一阵酥麻,差点儿没忍住打掉他的手。
“咳咳……王叔,咱们去商标注册中心。”
张彻咳了咳,试图把这茬揭过去。
“哼,当心我告诉爸妈!……”她露出虎牙,对张彻一阵张牙舞爪,小小地威胁了一下,见王勤飞疑惑地看了过来,忙又收敛了姿态,小脸通红,生怕他发现什么。
三人再次打了个的,一路飞驰。在车上,李思婷摸了摸那个晶莹剔透的坠子,显得有些爱不释手:“对了,你怎么知道板蓝根……”她看了看坐前面的王勤飞,压低了声音附耳过来,悄悄问道,“要涨价的?”
耳朵里香扑扑的满是热气,有些痒,他伸手挠了挠,笑着拍开了她的小脑袋:“没看我平时多么爱看报纸么,新闻联播几乎一期不漏,像你这种不关注时事和政策的,肯定不知道啦。”
“胡说,我还不是每期都看……”
真实的原因自然是不可能对她说的,张彻打了几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二人闹了一会儿,李思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坠子,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你这样赚钱……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并不知道张彻那张卡里究竟有多少钱,但板蓝根疯涨那段日子,她是看见过的。
“世界上的一些东西,本来就不怎么光明,你不去做,还有别人去做,不是捂住眼睛一句我不想看,就可以装作看不见的。”张彻语调舒缓,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再说了,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跟彩票啊、传肖啊什么的一样,属于智商税,笨人都要缴的。”
李思婷最喜欢听他用这种语调说话,温柔如涓涓细流,流进一宛深沉的潭子,把头靠在他小小的肩上,听他用智商税这么恶劣的玩笑来形容人,笑着打了他几下。
……
注册商标专利的手续非常麻烦,一行人坐了一上午的车,匆匆吃了午饭又来回奔波,回到酒店的时候都累瘫了。
王勤飞是越来越看不懂张彻了,他怎么就想着注册那么个玩意儿作商标呢?他要搞什么创造发明,拿国家奖项吗?以这小子的聪明劲儿和成绩,说不定真有可能。
“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李思婷坐在自己的床上,拿着那张证明书,皱起小鼻子对他不满道,二人住在双人房,这个四星级酒店的条件还可以,落地窗前能看到满城灯火的夜色,床单都是崭新洁白的,大彩电、厕所装修、豪华的大理石台,她形容不好,反正看上去很不错。不过比起他亲自在家里装修出来的,还是差了不少。
“这是给你的嫁妆。”
张彻脑袋趴在枕头上,饶是他向来锻炼,身体素质极好,今天也累趴了,扭过头来笑了笑回道。
李思婷拿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尽瞎扯,这标志还蛮好看,不过为什么不是完整的啊,这一口是不是你咬的?”
她拿着那张图案,对他比道,上面是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形象可爱。
“那是被夏娃咬的。”张彻看了眼那个自己亲手绘制的熟悉图案,心中感慨。
关于苹果和乔布斯的神话,一夜在中国唱响,影响之深远,直到他上辈子死去之前,还一直都是高科技和潮流的代名词。关于苹果的商标注册,他是从上辈子苹果公司与深圳唯冠公司的ipad商标之争中,才去查过的。
唯冠公司早在2000年,就在多个国家和地区注册了苹果的ipad商标,那时候的苹果还是一家纯粹做电脑的公司,这么早将平板电脑的商标注册,可以说已经目光已经足够长远。张彻当时才七岁,没有考虑过去把这一单六千多万的生意抢过来,即便是今天去注册iphone商标,也是这几个月的临时起意。
关于苹果的商标,要说的故事其实很多,乔布斯多次缠着思科高管,不惜情人节打电话,最终几乎免费取得了苹果商标的故事,就可以说一个小时。而在中国大陆,苹果的手机商标是在2004年被汉王公司注册的。
2007年,苹果公司推出iphone手机,但是一直迟迟不能进入中国市场,据说商标问题是其中的一个问题。所以,这个时期只能在水货市场买到iphone手机。
这里涉及到了一个商标法问题:汉王公司注册了i-phone商标,苹果公司还能不能注册iphone商标,能不能使用iphone商标?答案是否定的。这两个商业标志属于近似商标,在i-phone商标注册的商品以及类似商品上均不能注册iphone商标。汉王公司取得i-phone商标是完全合法的,苹果公司无法证明在2004年它在移动电话领域有什么知名度,不存在抢注驰名商标或者知名商标的问题。也就是说,苹果公司如果想让iphone手机进入国内必须购买i-phone商标。
于是苹果公司提出了购买i-phone商标,双方开始了讨价还价的过程,这个过程并不短暂,直到2009年7月18日,苹果公司和汉王公司才达成i-phone商标转让协议,协议金额为36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2490万元。这个价款相比ipad商标转让中深圳唯冠所得到的价款可是少的多了,更不能跟iphone之后产生的辉煌的业绩相比。据说,汉王公司之所以同意这笔交易还存在其他原因,比如元器件的供给。不过,一个商标买到几千万人民币在当时也是一个非常高的价码,之后产生了许多商标专业户也许是在这个案件中得到的启示。
而在03年的现在,张彻抢先一步,在这个小灵通刚开始大热的时候,把苹果商标的注册,拿到了手里。
与还需要操作的股市和期货原油,这样简单地忙活一个下午,然后便坐等收入,无疑要轻巧得多了。
第三十八章 昏黄的夜
除了没看见电脑之外,张彻对这个双人房的条件已经很满意了,到处看了看,如果自己家今后要开旅店,应该怎么去借鉴参考。这些东西他前世没有做过,只有现学。
李思婷洗完澡出来,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手臂,擦拭着还有点微潮的青丝。榕城的气温比南安要高一些,裸在小裙下面的一截小腿如藕,凉鞋里的玉足后锺稍踮,少女的纤细娇弱如精致的陶瓷制品,她站在落地窗前,凉凉的风吹拂脸蛋,很舒服。
“这里的景色真不错。”
万家灯火,广厦连明,一条条规整的道路四通八达,川流不息的车灯裹挟着霓虹,笼得夜色迷蒙,犹如幻梦般。他们住在二十一层,南安现在很少有这种已建成的超高层建筑,李思婷望着眼前开阔的一切,有些惊叹,有些兴奋。
“比渝都的规划要好吧,那边才是一个个楼房耸立,住这种房子,压根儿看不到别的灯火,只能看到正对楼那口子娘们儿洗澡。”
他嘻嘻笑了声,打开了一听雪碧,平日里很少喝这种碳酸饮料,对骨骼发育不太好,刚刚洗了澡有些渴,也顾不得这些了。雪碧是几个易拉罐一起放在床头柜边整整齐齐的,还有两桶方便面。他前世住过的一些小招待所也有这种设置,不过上面的灰都爬满了,真消费了的话最后还得加到房费里,而在这儿是完全免费的,他把这个细节记了下来。
这倒并不是说招待所就怎么差了,对待宾客的档次不同,服务的态度自然也不一样。他翻了翻柜子,把里面的空调遥控板拿了出来,不经意间瞥见旁边有几个暗红色的小袋子。
“这是什么?”
李思婷已经回到床边,看到他打开柜子,好奇地拿了过来,捏了捏,里面软软滑滑的,像一个圈圈的东西,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气球。”
他干咳一声,抢过来就丢抽屉里,李思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把手,从里面掏出一张卡片儿来。
“水晶之恋,冰火……”念了第一排的小字,她脸腾地就红了,啐了一口把那张印着暴露女子和电话号码的卡片儿扔他身上,“你这坏坯!”
“我招你惹你了?”
张彻哭笑不得,回了句嘴,将抽屉合上。
“你明明就知道……还骗我说什么气球……”饶是她再天真无邪,此时也知道那个软软的小口袋,里面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了,瘪了瘪嘴,小脸红通通的。
张彻张口就想驳她那本来就是气球,质量还好得不行,吹多大都不会破,话到嘴边又放弃了,逞点口舌之利又没多块肉。
他在床上找了找电视遥控板,准备鼓捣看会儿电视,雪碧喝了两口也放下了,解了渴就行,他不会刻意地为了不浪费,而去非要喝完,如果损伤了身体,那才是浪费呢,而且他原本也不怎么喜欢喝雪碧。张彻的口味比较奇怪,雪碧里他偏爱薄荷口味的那一款,可乐喜欢无糖零度,至于最钟爱的健力宝,这时候已经消身匿迹了。
这几年是风云变幻的几年,健力宝因为创始人李经纬涉贪污受贿罪被罢免人大职务,更陷入销量滑落的泥潭中,而史玉柱已经异军突起,在人生的第一次起落后,靠着脑白金强势归来,几年后他进军网游,才是一代霸主真正成型的时刻。腾讯、百度相继发力,万达在今年集团转型进军商业地产取得初步成功,为后来那位国民老公打下坚实的基础,马云的淘宝网在今年五月正式创立,阿里巴巴的征程悄然展开。
沧海波澜,我自岿然。其实张彻也很无奈,他年岁尚小,唬得住一个廖老板都不容易,要远去省外,糊弄那些大能,别说成功与否,单单老张家几叔伯一大爷就得给他屁股打出花来。他也沉得住气,看开了嘛,股市原油最出名那几波都没来,急个****,就算真借不了东风,不借就完了,现在他妥妥也是一小富二代,今后千万富翁李思婷的弟弟,对于玩完儿一辈子还能有重生机会的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嗯……”
刚打开电视,一阵让人面红耳赤的女声呢喃就传了出来,淡黄色的光影,赤条条又看不清面目的**横陈与交缠,邱淑贞那女神般的面孔在荧幕上露出半张,看得张彻目瞪口呆。
“啊!”
李思婷尖叫一声,跳下床跑到电视机面前就把电源给按了。
呃……
看着自己老姐面红如血,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张彻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家酒店真是服务周全,是双人房特有福利吗,帮助在两张床上的人走到一张床上,那隔壁单床的王勤飞怎么办……噢噢,这时候就轮到那张小卡片出场了。
张彻出神地看着那个柜子,脑子里全是不怀好意的猜测。
“还看!”
李思婷见他目光歪向抽屉,哪儿还不知道这小子又动了歪心思,又羞又恼,啪地一声打在他小臂上。
“哎哟喂……这酒店又不是我开的,放什么我也管不着啊,你怪我干嘛……”张彻忙揉了揉都通红的小臂,委屈道。
“你跟这家酒店老板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思婷啐他一口,跑自己床上去,拿被子把头裹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好烫,紧紧地将遥控板攥进怀里,说什么也不打算拿出去了。
张彻倒不这么觉得,他嘿嘿地看了眼丫头鼓起的被子包,暗暗翘起大拇指朝老板点了个赞,营销新技能get!……恩,不过要怎么跟老爸提这点建议,还是个麻烦事……
这一夜李思婷很晚才睡着,因为发生了些敏感的事情,她在被子里外衣都不想脱,睡得不习惯,而且少女一贯认床,闭上眼睛都是那幕不堪的画面,耳边仿佛隐隐还有不要脸的女声重复呢喃,臭不要脸!
张彻倒是呼呼大睡,没什么毛病,他养成了固定作息,十点半一到,挨枕头就着,雷打不醒,气得小丫头拳头攥紧,恨不得在他身上砸两下才好。
床头挂着的时针滴答滴答走着,李思婷抬头望了眼,已经一点多了……她扭头看看黑乎乎中张彻的睡脸,似乎睡得很沉……又攥了攥手里的遥控器,少女咬了咬牙,看了眼电视。
“我就是看看……这些坏东西有多不要脸……凭什么他就那么习以为常不脸红的样子啊……”
少女在黑暗中这样安慰着自己,悄悄打开了荧幕。
第三十九章 击节
兴许第一天累得久了,张彻起床比平时晚了十几分钟,拉开一些窗帘,晨光熹微,行人零散,已经近七点了。
看了看兀自熟睡的李思婷,少女睡得正香甜,还打起了小鼾,散落在外的衣衫凌乱,也不怕感冒了。张彻上去帮她盖了盖被子,按理说丫头身体不错,既不胖也没有呼吸疾病,除非感冒或者没休息好,否则怎么会打起鼾来,看来昨天真是把她累坏了。
张彻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那副平时清清淡淡已有美人之象的容貌,此时满是娇憨可爱的表情。他摸着鼻子笑了笑,走出了房门。
四楼早茶厅里已经开门了,卖点心的店员靠在椅子边昏昏欲睡,这个时刻酒店的客人大多还未起床,寥寥无几显得很冷清,张彻草草吃了几个花卷,然后拿了份吐司面包,涂了黄油和果酱,又拿了瓶牛奶上楼,把水烧开倒进热水瓶里,放到桌子上。
“把热水倒洗手池里,牛奶丢进去烫会儿就可以吃早餐了。今天我有事,给王叔说了,让他带你去周围的景点玩玩,晚上见。”
留下这样一张纸条,放在牛奶下压着,他挠挠头,感觉晚上回来大概要被痛殴一顿,还是一溜烟儿跑了。
……
“二师兄!”
“砰砰砰……”
“二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砰砰砰……”
“二师兄,大师兄被妖怪抓走了!”
“砰砰砰……”
“二师兄,高翠兰被妖怪抓走了!”
砸了半天门,拖沓的脚步声才从屋子里响起,锁芯咔啦啦一阵响,听得他心里直冒疙瘩,刚开门瞧见那头长长飘逸的黑发,一股子浓重的酒入人体后发酵出来的那种难闻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嗬!二师兄,您这是喝了多少啊,前天我就打了电话说今天要来,您这样儿咋带我去录音棚啊?”
张彻嫌弃地掩住口鼻,走进房里,地上到处是啤酒瓶子,除非像他那样拖着脚走步,把瓶子都撞开,否则一个踩滑得有够摔的。
“小师弟……你不地道啊你!……昨天就到了,也不……也不陪哥俩来喝……”
领在前面的人已经软软瘫在沙发上,嘴里迷糊地嘀咕着,他看上去快有三十,一头长发披肩,皮衣铁钉,不伦不类的摇滚范儿十足。张彻想他不可能一个人喝闷酒,周边一瞧,嗬,散落着凉菜和花生米的茶几下躺了一个,沙发背后挂了一个,卫生间一片狼藉,这爷三儿得喝了一宿吧?
求人办事儿,态度可得好啊,没法子,张彻忍着恶心,给一通收拾了番,到上午十点,才差不多清理干净,然后死命儿地喂姜水拍脸,硬是把这位爷闹醒过来。
“呃……妈巴子的脑壳痛……辛苦你了小师弟……走吧,咱坐车……”
“就你这样儿还开车呢。”
张彻看着还大舌头的他撇撇嘴,又泼了点儿清水在他脸上,滴滴随着络腮胡子往下落。勉强扶着大肚子二师兄下了楼,几个的士看着他这醉相都不愿意拉,怕吐车上难清理,这年头也没有举报拒载的说法,张彻无奈,好话说尽,终于拦着一架出租车,保证他不吐,并展示了随身携带的塑料袋后,才驱车前往锦江区。
到地儿下车,二师兄总算是争了回气没吐,嘴里一直冒着他咋一直没来看自己的糊涂话,勉力走到充满各式喷漆涂鸦的楼道口,开门儿进去就又趴在了椅子上。
“去吧小师弟……十万伏特!……嘟嘟嘟嘟嘟嘟……”
“多大人了啊……”
张彻从他兜里摸出里室钥匙,给他倒了杯热水放桌上,也就不管了。
二师兄丁兆民,榕城二环富二代,不结婚不工作的不肖子,整天就扒拉着乐队和吉他,驻唱于九眼桥,家里闹僵断粮、在外面又胡混海喝的时候也去过香槟广场挣外快。张彻在老爷子那儿学艺的时候,这家伙蹭饭就来了一个月,过年大家齐聚的时候,又各个师兄弟缠着喝了一个月,这厮家境最好,混得也最惨,老爷子都不太管他,那时看他写歌僵住的时候张彻给提了句上辈子后世的贰佰那句“你说你爱过的人都已经离去”,就给丫惊为天人,将之视为忘年交,闹着要结拜喝血酒,才被老爷子闹着扫帚赶了出去。
丁兆民从家里净身出户的时候,拿着五十多万的私房钱,这个强吸声录音棚就是那时候败家弄出来的杰作。丁兆民生活上不修边幅,对于音乐的专注和严谨在师兄弟里却能名列前茅,这也是老爷子不太爱管他的原因,按老爷子的说法,这丫什么时候活明白了,音乐也就能出成就了,穷而后工的路子,刻意去做显得匠气太重,不太适合他。
张彻坐在操控台上,先试了一下调音器,它的全称是模拟机架式调音台,主要用于配曲调试和模拟音色。张彻掏出自己那本赖以生存的小本本,翻开已经满是字迹的第一页。
“吉他,电子琴,箜篌……”
三种音色交错,在他记忆中混响了多年的旋律,一点点被重新复刻出来,此时的张彻细心而专注,修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拨动,慢慢调试着每一个音频,这玩意儿调子差一点儿就不对味,做音乐跟烹调差不多,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齁,盐多盐少都不行。
到察觉到饥饿难忍时,看看钟,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他竟就这么枯坐了四个小时!回过神来脑子一阵发晕,少年人的身体正是亟需营养的时候,长时间高强度的作业,也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出门看看,得,丁兆民还瘫在那儿呢,只是杯子里的热水都光了。
张彻出门儿不挑地儿,就在旁两条街吃了碗炒粉,加两个煎蛋,给外带了一份,回来后帮他添了杯热水,揉揉太阳穴趴桌子上眯了十多分钟,就又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继续开始调试。
直到下午四点,他花了六个小时,才差不多将整个配曲完成,这还只是音乐,不带和声的。张彻犹然记得,《逍遥叹》最后一段**的时候,有一个男声的咏叹调“哦——哦”特别迷人,可以说为整首歌添色不少,这个自己是没法做到的,只能填在稿子上,邮寄过去请求那边再找专业人士搞搞。
调试完毕后,他打开玻璃窗对面密闭的门,将幕布拉下,喝了口温盐水润润喉咙,“呃呃啊啊”试了几下音,就按下了录播开关。
轻柔舒缓的开场奏后,他闭目开口,一股子含带淡淡追忆与惆怅的开场,如泠泠流水,涓涓而来。少年人的歌喉音色清澈而略显稚嫩,因为用音运调和换气的技巧,那股子慢慢氤氲的清郁味道沉浸其中,随着歌声渐渐展开来。
“岁月难得沉默,秋风厌倦漂泊。
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墙头舍不得我——
昔日伊人耳边话,已和潮声向东流……”
第四十章 僧推月下门
遍观《逍遥叹》全歌,不少词填得十分惊艳,最初随同仙剑奇侠专辑出来的时候,被同期的《杀破狼》和《六月的雨》碾压,而到了后来,纵横捭阖的《杀破狼》常有,碾压《六月的雨》的同类情歌更到处都是,唯有《一直很安静》和《逍遥叹》,余音绕梁、历久弥珍,成为一小部分人深刻而珍贵的收藏。
“壮志凌云几分愁,知己难逢几人留。
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谈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自嘲墨尽,千情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发花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
当泪干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
少年颔首轻唱,清郁洒脱的韵味缓缓徜徉,隐隐颤动的双手被他极力压制,当年自嗨的时候每每到此,都有击节而歌的冲动,他编曲的时候很想加入一段琵琶急鸣,后来看效果又太铮烈,反而将原本那股洒脱的气质败坏了,最终去掉没有加。
关于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在《逍遥叹》火了一个圈子的时候,有两种说法争议不休,就是关于最后一句“当泪干血隐狂涌,白雪纷飞,都成空”,到底是“都成空”,还是“都成红”。双方各执一词,最后官方解释,应该是“都成红”。
其实看词就能很容易看出来,全词对称性很强,“英杰愁”对“红颜殁”,“自嘲墨尽”对“曲终人散”。最后一句完整的意思应该是,眼泪流干,血从中冒出,滴到白雪之中,染成片片红色。这里红与白,不但对称而且富有意象,白雪成红,画面感极强。
那么为什么会流传出另一种版本,“都成空”呢?如果按诗歌的写法,前面已经有了“古痴今狂终成空”,这个韵脚不应该再用同字,“红”完美对证ong韵,平仄也符合常理,这个空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流传开来,甚至连张彻自己唱这一首时,都坚持用了空,而没有用红呢?
关于这一点,张彻在准备写过去的信件中作了详细阐述——原词至此,作为词来说,它很完美,对称工整韵脚整齐,意象极美凄婉哀绝。但作为唱出来的歌词来说,它最后一句并没有合格。
歌词演唱至末,最后一个字的音,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节拍韵律的走向,试看前面几句,自**曲调一启,“空”、“破”、“懂”、“透”、“愁”,在结句的时候,多是用的这类词,如果念出来,很容易就能察觉到,这些都是“爆”音。
所谓爆音,就是气息含而不发,突然结末的时候,迸发出来,这样的音往往会使得整个句子唱出来,都铿锵有力一些,极容易勾起人打拍子和的冲动,这也是张彻想在其中加一段琵琶急奏的原因。前面用这些词,整体就定了一个基调,从开始的舒缓而起,先抑后扬,将整段词的“逍遥”之叹唱出来,骈句的运用,本来就是用于排比气势的加强,这样唱来,又有不停“哦——哦”咏叹的男调,气势不断增强,调子也往高了上,潇洒不羁而终有所叹,挣扎和叹惋的意味不言而明。
而在这样的一段最后,突然一个“都成红”,潜没无声,就好像一个慢慢被吹起来的气球,又在最后一下蔫了过去,气力不足,唱得人闷,胸臆不舒,气息不开,哀伤是有了,味道太过也太夸张。如果换成都成空来结尾,至少这个气球最后是被戳了一个眼,噗地一下把气息放出去,气势足了,之前全部都成了一场空,也极为应题,哀而不伤,足有余韵。这不是词的错误,但这样的词唱出来,最后明显没有“空”来得好,都成空的版本,大多也是听讹了,将错就错这样去唱,发觉还不错,于是就这样继续唱了下去。可以说,这是听众自己的选择。
正常来说,歌手在录音棚里演唱的时候,还得有个人在外面把关,决定怎么调声音,高几度或低几度,这事儿他原本打算交给丁兆民来做,可这厮喝得一滩烂醉,最后他只能唱个十来遍自己跑出来,选了个差不多满意的,把带子录了出来。
反正只是个样本,最终出唱片也不是我来唱。嗓子有些干的张彻这样安慰自己,出门儿看看,丁兆民还躺在沙发上,眼睛虽然睁开了,但明显还满是朦胧与含糊。
“二师兄,我走了,你保重。”
摇了摇头,反正再过两个月年关了,也得去老爷子家再见的,没跟他多余叙旧,免得这厮又胡说八道,张彻告别了声就准备开门离开。
“别……别走啊,二师兄带你去找姐姐~你想选哪个好姐姐,就选哪个好姐姐~”丁兆民一听急了,虽然还在迷糊中,也挣扎着要站起来抓他的手臂。
这厮已经没救了,张彻关门就跑。
……
回到酒店时,已经六点半了,华灯初上,男男女女开始偕同出入酒店,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太多穿衣的讲究,男的大腹便便戴个金链子,揽抱着女人就叫人生赢家了,张彻摇摇头不去看电梯里那对儿抱着啃的男女,按下楼层。
李思婷已经回到了房间,正怔怔看着枕头出神,换作平时他得跳过去大吼一声德玛西亚,吓死这妮子。今天不告而别,张彻很规矩地进门喊了声:“姐。”
“恩。”李思婷呆愣愣地应了声,便没了言语。
见她没有急着找自己算账,张彻反而不适应了,奇怪地问道:“李思婷,你咋了?”
“叫姐。”李思婷果然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地说了声,然后继续道,“今天我在公交车上……看到燕雨霖了。”
说到此处,她似乎也显得有些犹豫,抬头看了他两眼。
“然后呢?”
张彻的面色很平静,随手放下了本子和小样,坐在床上,把腿盘了起来。
“我当时坐在公交车上,她在天府广场那边,我是从车窗里看到她的……当时她正在追着一个男生打闹,我喊她也没听见,很快车子就开过去了……”
她蹙起眉头说完,只有一点没说……那时候燕雨霖应该是隐约听见了的,回头望来,二人对视了一眼。
“所以呢?”
张彻淡淡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这就至于发呆?走,我带你下去撸串儿,等会买衣服去。”
“你不高兴啦?”
李思婷眨巴眨巴眼,自个儿动都没动,倒是他听自己说话这一会儿就换了几个动作,别看脸上这么笑着,他笑不露齿的时候只有三种情况,腼腆和阳光的时候是整人,含蓄的时候要么就是应付式的敷衍表情,要么就是心里真的有了情绪,下意识不想让人知道,于是只好淡淡地笑着。
“小丫头懂什么。”
张彻笑了笑,拉着她手臂就往外走。
他转移话题了。
李思婷任他拉着自己的手,顺从地跟着往外走,一弯月牙眉微微皱起。
第四十一章 买衣
张彻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好是肯定称不上的,自己骗自己没什么意思。燕雨霖在当初的那帮“妃子”中,应该算是最古灵精怪的一个,他下意识敬而远之的同时,也经常恶作剧报复回去,一来一回间,她应该是除了王美嘉之外,同自己关系最好的。
来榕城之前,他就预想过了燕家两姐妹的今况,省城如此之大,要碰面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内心有什么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但未必就没有隐隐期待偶遇的心思。到现在真的听到了对方的消息,他却有些别扭了,有种养大的女儿被猪拱了的感觉。
以她的那种性格,又怎么会甘于平静呢。
他摸了摸鼻子笑笑,最初燕芷兰寄信过来时,燕雨霖也学着来了两封,都是一样的不写地址。后来不见回音,她渐渐地就没有来信了,只有生活单调性子恬静的燕芷兰还继续坚持着。想来不过人之常情,成人之谊不敌岁月,况乎异地孩童。
“只有签子了还咬。”
李思婷拍了一下他的手,嗔怪地看着他。
“嘿嘿……”张彻回过神,讪笑了两声,扔了签子拍拍手,“走吧,咱们去买衣服。”
……
有句话说得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满足消费欲狂买一顿。03年的物价还没有后世那样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二人吃了一顿烤串儿,尽管李思婷食量小一些,一共也才花了八块钱。来到西武百货,他先给自己挑了一套阿迪运动的系列,找了半天没找到新百伦,至于巴宝莉和纪梵希,也都还没入驻。
对于这时候的人们来说,很一般的家庭穿穿回力和双星就差不多了,好点儿的买特步和李宁,安踏和鸿星尔克就要咬咬牙,至于阿迪、耐克两个牌子,则都要家里条件挺不错了,才能常穿。张彻要找的不是这些,高富帅要有高富帅的派头,他直奔范思哲和阿玛尼的柜台而去,然而这种牌子销量低库存少,适合他的尺码的,就更没有了,无奈之下忿忿而去。
任何时候服装店里的女装都是比男装要多的,李思婷身材窈窕,可供的选择就更多了。平日在学校只能穿校服,尽管那种纯纯的白色和一溜顺滑的单马尾也很适合她,但此时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是让李思婷有些兴奋,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太过失态,只是矜持地站在张彻身边,若换了李婉婷,得准一个劲儿地如小蝴蝶般穿来穿去,看见个好看的就喊哥哥我要了。
“拿去吧,皮肤白就不要整天穿白t-shirt了,冷色调看上去整个人病怏怏的。”张彻拿起一件大红的呢子长衣递给她,“深蓝、大红和深灰会更加显白净,冬天到了,你也该准备给自己置几件大衣。”
初高中生都是羽绒服,哪儿有学生穿大衣的,就是大人也看得少啊,只是北方的人才听说过穿大衣。李思婷瞪大双眼,对张彻的品味表示难以理解。
到进试衣间换了出来,对着镜子的她才眼前一亮,果然如他所说,大红的呢子领上,白皙的小脸犹抱琵琶,只露出一半的容颜,就如瓷娃娃般白净粉嫩。领子下去一片大红,开襟隐隐能看出内里针织衫上鼓起的小胸脯,容约有束尽显窈窕,如果穿着在雪地里,该有多美啊。
李思婷嘴角小窝漾起,南安是很少下雪的,可惜了,不然今天穿在那个灵慧明媚的讨厌鬼面前,也不会认输的。
五年前,她自进张家几天就被燕雨霖挑衅过,之后的日子里二人一直不对味儿,时常有别别苗头的心思,直到搬家关系都没有怎么缓和,所以刚刚才偷隐瞒了燕雨霖也看见了她的事情。
“别美了,拿去换。”
自是不知道丫头的小心思,张彻看着对着镜子的她摇摇头,这个时代的服装果然局限性比较大,实用性跟观赏性还在不分上下地鏖战中。如果按照后世的审美目光来看,这件大衣的下摆应该长一些,然后配上与肤色相近的裤袜和雪地靴,或者简单的牛仔裤,脖子上系上一根浅色素雅的丝巾,就比较完美了。然而这件大衣的下摆在膝盖之上,款型也没有弄好,看上去没有那种感觉,而且李思婷高则高矣,终究年岁不够,搭配上去有些不合时宜的成熟。
他这次挑过去的是一件舒适飘逸的罩衫,百合色打褶的裙子、宽松的亮色洋装。换出来时果然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显得光彩照人。虽然是洋装,但与林安琪那种可爱的萝莉公主风不同,李思婷穿在身上如高挑优雅的贵族小姐,加上本身的一分清冷气质,看上去明媚而不失端庄,连在一边看着的售货员都啧啧赞叹,这丫头真是有灵性的衣服架子,穿什么像什么。
李思婷捏着衣角移步到他身边,明显有些脸红地不适应,她很少穿这种繁复而亮色的衣服,捏了他手臂一下:“你哪儿学来的这么多歪门邪道的穿法!”
“我那么多时尚杂志白看的么,婉婷都知道跟着我看,自己学搭配,你真就一直以为我是在看美女啊?”他嘻嘻笑道。
穿衣打扮是必备技能,在后世甚至被视作一种社交礼仪,特别作为女生的话,打扮自己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如果对自己都打理不好,以不会化妆为荣还特鄙视化妆的女生,就只是单纯的懒而已。这种风气甚至有渐渐向男性迁移的趋势,张彻闲时看看杂志,未雨绸缪,在这个方面,还要以燕家两姐妹生活得最为精致。
张彻说着,手里又挑了一套过去,“拿去换看看试试。”
李思婷脸颊绯红,她是真的一直以为张彻就只是看美女而已,谁让他一直买些封面都是欧美女性的杂志,自己还一度以为这丫的审美不欣赏黄种人。
“哎哎,等等,你们家大人呢?”这时候售货员坐不住了,本来两孩子自己穿穿试试也就差不多了,张彻这次拿的是一款版型经典的牛仔裤,米白文字的上衫,绒面流苏的高帮鞋,以及最关键的一款纯白小皮带。
这皮带可不简单,是从挑格里展出的范品,包装得好好的有盒子有塑料密封,倒不是说它是非卖品,只是一般人看到那四位数的标价,基本就不敢伸手了而已。这两孩子她看半天了,男的俊女的美,但身边没一家长陪着,就这么敢去把那皮带拆封,万一不买咋办?
“放心吧阿姨,刚刚她试那套,还有我这几套,都装了吧,不要这些外面展的,从库存里拿型号一样的新的来。”张彻笑了笑,掏出一小叠百元大钞给她看,“不够我还有卡。”
不是故意露富,皮革制品要买就得买好的,常保养几年如新。这些外面摆着的衣物不知道被多少人摸过穿过,他不是处女座,但这点儿洁癖还是有的,执意要换库存的。
售货员看他拿出那张金卡,才知道大生意来了,忙应了声拿了衣服就往一楼仓库走,也不怕自己走了后这个柜台没人了,反正这单生意做了,今天就有得赚的。门口有保安,就算有人偷了衣服,也跑不出去。
李思婷拿了那根皮带,知道他赚了钱,才不跟他见外呢,一个人又在另个衣架磨蹭了会儿,不准他过去。张彻哪儿还不知道这丫头在选内衣,笑了笑坐在试鞋凳上发呆,等女孩子嘛,总是要有耐心一点,今天白天跑了,这会儿就当赔偿她买个高兴。
“叔叔,你有电话吗?”
发了一会儿呆,他突然回头,对身后的男人露出一个天真的询问笑容。
中年男人手颤颤的放在腿侧,见他回头,似被吓了一跳般,愣着说了句:“没……”
“那我找我姐去拿……”
没等他说完,张彻嘻嘻一笑,跳起来退后两步,往更衣室跑,扭开大门就钻了进去。
“啊!……唔唔……”
李思婷正在穿衣,明显没想到在关门之后还有人闯进来,正要惊叫便被他一手捂住了嘴巴,才看清是张彻,目中拼命挣扎与惊慌的神色褪去,换作惊诧与羞怯。
张彻甩手就把门关上反锁,更衣室的空间不大,他抵住李思婷靠在墙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叫,快把小灵通给我。”
第四十二章 rampage
张彻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一向以为省城的治安应该比南安好,更别说在百货大楼里了。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来过省城,对这个年代的榕城,了解仅限于燕芷兰的几纸书信,上辈子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二年了,治安自不必多提。
察觉自己被盯上的时候已经晚了,三个男人一个在柜台口四处观望,把守着口子,一个作出一副痞子样,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将还在停留的女性顾客们赶走,还有一个则一直紧盯着自己。
求助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顾客没什么用,甚至有可能惹怒对方打草惊蛇,他一直坐在那里静观其变,表面上在发呆,实则观察着三人的言行体貌。
守门的男人约莫三十岁,神态猥琐身型矮小;赶人的那个穿得要时尚些,左边耳环,右膀纹身,痞子作态自然熟稔,明显是本色出演;观察自己这个中年男人,最为强壮,面目看着很老实,双手垂着一副憨态,眉宇间却暗含戾气,可以说是三个人之中最让他感到忌惮的。
张彻坐在凳子上,脑子里急速分析,这三人到底是劫财的、还是劫色的,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他仔细一番回想后,才隐约记起来,似乎正是在自己不停询问阿尼玛、范思哲和纪梵希等名牌后,他们才频繁出现在视界中。那个身材最高大的中年男人,左兜有隐隐的条状物,应该是刀子匕首类的东西,眼睛的余光不时瞥向消防箱边的绳子。
这样一分析下来,结论就很惊人了——他们并不是一般的抢劫犯,而是专门踩点富豪的绑架犯!得出结论后,张彻悚然而惊,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这类人不同于一般没钱用只是脑子发热就去犯罪的抢劫犯,他们有预谋有组织,胆识决断皆过常人,不是随便糊弄就能应付的。
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很快柜台里的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而售货员还没回来。中年男人开始站起来不住徘徊,几次忍不住要往他这里走时,都看看把守口子那猥琐男的神色放弃。然而机会总是有的,几分钟后,猥琐男终于对他点了点头,中年男人才开始慢慢朝张彻走来。
张彻看似背对着他,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身后,垂头发呆,耳朵仔细地听着脚步声,判断二人的距离。终于,在中年男人距他还有五六步的时候,他转过头,压抑着心中的激烈情绪,作出一个完美的天真表情,问了他个措手不及。
……
狭窄的空间里,李思婷穿着那条牛仔裤,白色的小皮带已经系好,银质的扣钮反射着柔光。牛仔裤极显身材,少女的纤腿翘tun勾勒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一览无余。她上身衣物还没换好,只拿着那件米白文字衫时,张彻就闯了进来,李思婷只好草草拿衣服抵在胸前,圆润的香肩和精致的锁骨尽呈眼底,小鼓包涨涨地,被衣服遮住,只能看见下颈那一片惊人耀眼的白。
“王叔,我们被人盯上了,西武百货二楼左厅,快来。”张彻拨通电话,心里急似火燎,短促说完就挂掉,哪儿有心思注意眼前美好的风景,对她认真道,“快把衣服穿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多半就在门外面!你快……”
“小娃子,你还聪明咧,不过我们已经进来了。”
干哑的烟酒嗓,破锣般的声音不大,在他耳边却如炸雷般,张彻猛地仰头往上看去,那个中年男人正扒在间隔的三合板上,从隔壁的更衣间里往上耸动,一边笑咧咧地看着他,三角眼里满是戏谑阴毒的意味,眼看一只脚都搭了上墙!
张彻猛然出手,甩腕气力十足,就着手里的小灵通砸在他脸上,中年男人哎哟一声,摔了回去,一边翻腾起身捂鼻,一边嘴里不住地骂咧着。
张彻强自逼迫内心冷静下来,手里动作不停,直接摸到了李思婷腰肋间,摸索着就去解那根皮带。李思婷眼见一系列乍变,脑子里还有些懵,都没反应过来,察觉腰间嫩肉被他碰到,下意识要去拨开他的手。
“穿衣!”
张彻见她尚无反应,心急如焚,门外还有两个同伙,指不定就要从另一边爬进,或者门口突进。这么小的空间,若真让他们进来,他还不满十一,就算再怎么锻炼身体,也只有被一拳擂倒的份儿。
目眦俱裂,暴喝出口,李思婷猛地一个激灵,看着他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般,粗暴地一把扯开了自己的皮带,第一次感觉到他小小的身体里这么大的力道。她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忙扒拉几下就穿上衣服。
“嘭!”
三合板门被人大力一蹬,锁都哐当了几下,背靠门的张彻猛然被力道震向前去,左手撑在墙上,右手胡乱地一抵,抓住了一个柔软绵酥的东西,中间似还有一粒小小的突起……
李思婷大窘,拼命地推开他。方才衣服时,试了试那件新选的小内衣,有些不合身她才脱了下来,正要把原本的内衣穿上再穿衣服出去,他就闯了进来。这一阵混乱她穿上衣服,才发觉自己里面是真空的,竟然不觉被他扑了上来!
“哈麻皮(撒比的粗口),你想把全楼的人都引过来啊!去门口看到,不准人进来,挡一会儿!老二你过来守到门,免得他们跑出去,我再爬一次,就不信两个小崽儿翻得起天!”
张彻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才听见隔间那狠戾男人的骂声,神色一肃。他此时已经成功解开了那根皮带,把它拿在手里,左手把李思婷推向一侧,一边紧盯着门,一边不时注意着上方的隔墙,看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再爬上来。
“啪!”
男人的四根手指又出现在墙上,费力一撑,没有扒拉上来,但再尝试几次,多半就上来了,而且第一次吃了亏,这次他多半有了防备,张彻身高就算跳起来也够不着那儿,无法作出什么阻拦,他眉头一皱,拍了下李思婷:“叫!”
李思婷早就想叫了,只是习惯性地听他吩咐,强忍住了冲动而已,闻言马上尖叫道:“啊!救命!杀人了!”
“小娘们闭嘴,我看你长得也不错,待会儿逮到你了小心我……”
守在门口的应是那痞气男,听她尖叫也有些慌,抵在门缝里对里面吼道。
就是现在!
张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了门栓,退后一步反手撑墙便一脚大力蹬了出去,门板应声而开。
“哎哟!”
抵在门缝的痞气男倒在地上,捂住脸不住惨叫着,隐隐有血液从他指缝中流出,看样子是被刮到了。张彻踏步向前,再次一脚大力,狠狠地朝他双腿之间踢去。
杀猪般的响声引来守柜台口的那猥琐男的注意,见两人出来,他张开双臂就扑了过来,张彻不跑反迎,左手拉着李思婷,右手在离他还有一两米的时候,猛地从背后伸出,皮带一缩一甩,泛着银光的扣钮一下就狠狠打在男子脸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鸣响,李思婷听了都觉得心惊。待他捂脸痛叫之时,张彻又是一脚,命中裆部。
“快走!”
两个敌人的倒下并没有让张彻多得意,他拉起李思婷的手不断提速,回头时心胆俱裂,那隔间里的中年男人已经出来,鼻子青肿双目赤红,不管不顾躺在地上惨叫的两名同伙,掏出一把长长的匕首就大步朝二人追来,竟然没有第一时间逃走!成年人的步子足以够他迈两三步去追赶,张彻一甩手,把李思婷扯甩向前去,自己停住了脚步。
“去叫人!”
李思婷几个踉跄才勉强没有摔倒,回头看到那泛着寒光的刀子,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看着张彻回头的背影,她银牙咬唇,没有回去要帮忙,也没有往前走的意思,而是疯狂地拿起一个衣架子便去打碎橱窗里的玻璃,一边尖叫道:“来人啊!救命,杀人了!”
这里的动静闹腾早已引起一些人在远处驻足观望,听到她的叫喊拔腿赶奔过来,但哪里来得及?张彻回头,步速不断加快,下颌咬肌紧绷,脸上满是平静,此时的中年人距他已不足五米!
“你妈炸了。”
他松了牙关,突然朝着男人露出一个诡笑,轻轻吐了句脏话。中年男人瞬间暴怒,一边张扬起了手里的刀子,一边狞笑着叫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吗再给老子跑……”
要的就是你开口!
张彻一个蹬腿,之前的加速惯性起了作用,狠戾男手起刀落,却没有砍到他,反而被撞进怀里,嘴里兀自不停,变力继续刺来,张彻已经一个屈膝蹲下躲开,然后用尽浑身力气,跳了起来。
他的头狠狠撞上了男人的下巴,剧痛传来的同时,男人已经甩开刀子,痛苦倒下,嘴里不断喷涌着鲜血和唾沫的粘稠混合物,隐隐可以看到其中有一些细小的肉块。
此时,柜台一片狼藉,三人倒下痛叫,手中都有血迹,张彻一个人站在场间,一边捂住头,上面已经起了一个青包,一边横视四周,气势一时无双。
第四十三章 收尾
中年狠戾男子是持刀抢劫在逃嫌犯,其余两个人也都有一些小偷小摸的案底,加上两姐弟的年龄,作了笔录后警察很爽快地就放人了,还问他要不要给学校里送锦旗表扬,他当然拒绝。出门的时候,张彻眼尖地看到角落有悬赏金额五千的一叠复印单,很识趣地没有多嘴,默默被李思婷抱着手臂走了出来。
其间诸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诧异,那三嫌犯伤都不轻,特别是主犯朱清河,舌头都落了一块肉下来,另两人脸上裂口也颇为狰狞,还都有症状明显的睾wan痉挛。
这小子下手也忒狠了……
月影迷蒙,路灯零散,行人寥寥,清冷的气息传来,沁人地凉,张彻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王勤飞看着前面少年的背影,神色莫名地古怪与感慨。就今天这个情况,换作是年轻时候在矿井里一路打过来的他,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而这小子竟然只是脑袋上鼓了个青包,衣服被更衣室镜子碎片划破了一点,其他都没什么伤痕。
他考虑了一下,快步上前紧走几步,轻声问道:“张……小彻,这事儿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在他看来,气定神闲安慰着李思婷,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张彻,已经有了自己作这个决定的能力。如果他决定不说,那么自己也绝不会在老张面前多嘴一句。
当年自己还小时,父亲看着与张兴国一道前来的张爱国,说他“虽未成纹,已有食牛之气”,这是说虎崽的,那之后就挺看好老张家,让他跟着张兴国一起好好混,后来张爱国出了家门后,果然闯出了一番名堂。而今天,这小子岂止是有食牛之气,是已经把三头壮牛都给吃了!
“没事,打电话回去报个平安吧,反正明天也回去了。”张彻想了想说道。
老张家的家风开放,除了爷爷强硬作风的一部分影响,四叔也开了一个头,尽管回去很可能还是要挨王如意一顿说,他却不想让李思婷甚至李婉婷受到什么潜移默化的撒谎影响。
孩子的坦白程度很大要受家里教育决定,比如这件事,如果坦白回去让父母担忧得要命,狠狠责骂他一顿并不准他再这样独自出远门儿,家风一立,多数孩子遇事都会选择对家里隐瞒;而如果家长在此中看到了他处理事情的能力,表扬告诫一番,却对自己儿子更加放心了,那么孩子就会更加信任自己的家长,在培养独立能力的同时,也会跟家里多交流。许多校园悲剧就是因为前一种原因,父母担心之余会更加埋怨让人不省心的子女,然后孩子便养成遇事不对家里说的习惯,慢慢变得叛逆与自闭,这种代沟基本上是家长自己造成的。
张彻上辈子小学就有个玩得很好的朋友,周末一起玩滑梯时摔了下去,哭兮兮去找母亲,他娘心痛的同时,第一反应竟是扇了他一耳光,怪他太顽皮才遭受这样的痛苦,万一摔瘸了怎么办,一边给他擦药油一边不停地埋怨儿子。第二天,张彻义正言辞地给他翻五年级思想品德教育书本,上面有体罚未成年人是违法行为的内容,然后这小子兴冲冲拿回去给他母亲看,当场就被他娘把书撕了,拿藤条又抽了一顿。张彻那时只觉得好笑,不曾想后来那孩子去乡下玩时,被狗咬了一口,农家人给他抹了菜油止血就行了,他也不敢回家说,怕又是一个耳光扇来和不停的唠叨,强忍着几天一瘸一拐,没多久就狂犬病发死了。
那是张彻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已经五年级是个小男子汉的他眼睛都哭肿了,五六年都没有原谅在儿子下葬时候哭天抢地的那个母亲,更是数次前往那个镇子,趁主人外出时给那家农户窗子全部打碎。
这件事给张彻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在陪伴李思婷李婉婷两姐妹长大的同时,可以说极为用心地按照自己的经验,运用同龄人的身份处理着她们一条条成长中的烦恼,树立了良好的家风,当然副作用就是李婉婷变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小兄控……
……
“小弟弟,小弟弟!”
没走多远,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腹便便的小肚子追了上来,抹了把汗,笑呵呵地和气对王勤飞一点头,然后躬身朝他说道:“您东西还在店里没拿走呢,那条皮带摔坏了,我们给您换了一条全新的。”
张彻一阵好笑,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事儿了,抖抖胳膊,示意李思婷放开一点儿,然后掏出卡来:“可以刷卡吧?”
“嗨,哪儿能还让您破费,这些东西,就算我们无偿赔您的,权当补偿二位在我们店里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中年人笑得更开了,摇手推拒道,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顶上仅有的几根毛被秋风吹得寂寞地飘舞着。
张彻这下来兴趣了,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以最大恶意揣度过商家与歹徒联手的可能性的,只是后面发现朱清河有这么大的案底,他自己打消了这个猜测。
“只是请小弟弟和这位美丽的小姐,拍一张照片就可以了。”中年胖子看了王勤飞一眼,说得很小心。
“嚯,找个报社报道一下在逃嫌犯在西武百货被小英雄英武擒住,保安大显神威,然后把那根打烂的皮带呈上,放店门口,作一个大牌子贴照片写事迹,吹个几下,当免费广告是吧?”张彻拍手一笑,这胖子有眼光啊,这么一件按理说影响营业额的事情,他竟能第一时间想到炒作上去。这事儿的确是可以炒一把的,最后三个恶徒倒地后,围上来的群众逮住,是由几个保安扭送上警车的,在店门外的围观群众不明真相的话,指不定真以为保安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
“咳……小弟弟你还真是聪明……”胖子笑得有些尴尬,心里却更加震惊,原本他是不怎么相信这么个破小孩是怎么制服三个穷凶极恶的匪徒的,现在这么一看,那三位还真是栽得不冤。
“照片就没必要了,皮带你照摆,报道你照写,随便你怎么把功劳安在保安上都可以,也随便你把这事儿吹得多么传奇,只有一点,不要暴露我们的真名和长相,事后我就不会找你们追责。”
张彻竖起一根手指,认真地对他说道。
胖子男还想多劝说几句,小男孩儿哪儿有不想成为英雄被人膜拜的,旋儿一想,他这是怕那三人还有同伙,查到资料后报复啊。一看张彻认真的神色,他内心就更笃定了,对这孩子心思之缜密,遇利之冷静,佩服无比,心想我家那小子怎么成天就想着gameboy。
“明天七点,把我们买的东西送凯宾酒店2107就行。”张彻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了。
“不行!”
李思婷却在此时,突然叫了声。张彻看过去时,却发现她小脸通红,慢吞吞道,“我们现在就过去拿。”
中年男人笑了笑,忙道好,好,就招呼的士去了,只当小丫头多半还念着那几件衣裳好看,要着紧拿到手呢,这才是正常小孩的样子嘛,也不知这男孩儿谁家养的,怎么从小这么妖孽。
只有张彻暗笑一声,才想到,这妮子内衣还在更衣室,这么半天抱着他手臂不放开,不是因为有多么多么心有余悸,而是怕外人看出她没穿内衣,凸点呢!
哈哈……
张彻张开大嘴,刚要作出大笑的姿势,腰间一阵剧痛,两根玉指悄悄扭了一个圈儿,闷生生憋回去变成一声惨叫。
第四十四章 世间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李思婷是处女座。
没错,她就是有很大的洁癖,不但公交车上别人坐过残留余温的座位不愿去坐,而且自己贴身的东西也要收捡好。按理说一般人,一件内衣,丢了就丢了,这时候多半就抱着他手臂挡一下尴尬,回酒店再换新的就是;或者让人把它捡起,跟着那些衣物一道送来。
她不行,她就是要自己去拿,特别讨厌有别的人捡到她的衣物,拿回去作什么不好的事情。要是回去看到内衣被人动过了,甭管男的女的,都得抢过来,然后把它烧掉,自己也不穿了。就连在家里,她吃饭都是用公筷,嫌弃大家都用沾过口水的筷子在汤里面搅啊搅的,多恶心。这是五岁的李思婷带进张家的第一个习惯,被王如意察觉到,悄悄给丈夫和儿子说了,后来全家人为了让她适应新生活,也就迁就了她的习惯,都用起公筷来。
张彻一度以为这是公主病,时常纳闷儿这妮子别的也挺好啊,后来怎么都纠正不过来,也就不管了,谁还没个怪癖呢。
……
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一点,灯光仍然在大厅走廊里明亮。李思婷进了厕所洗澡,张彻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个进入夜眠的城市,月亮清冷冷地独自挂在天上,洒下一片清辉。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许姑娘柔美悠远的歌声从电视机中传来,徜徉在夜的清寒里,张彻趴在栏杆上,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他摸了摸头,痛得一阵龇牙咧嘴,好大一个包。右手伤刚好,这又添一个,我是何苦来哉。
他疲惫得话都不想多说,如果不是还要洗澡,现在就想上床睡觉去,别看今晚的冲突只有短短几分钟,张彻几乎把浑身的精力掏空,一举一动都有算计和决断,每分力气的使出都有斟酌,现在实在是乏得很了。左右无事,他把今天录的小样拿了出来,又审了审歌词,不能说尽善尽美,但基本已经做到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现今中国的乐界度过了一个黄金时代,又迎来了一个黄金时代。过去的诸如刚刚的许美静《城里的月光》,还有《独角戏》、《记事本》等等经典,beyond和崔健都不再响,王杰也销声匿迹。这个时候,以网络、以情歌、以周杰伦,三大风潮的时代正狂涌而来。
今年已到尾声,明年,他依稀记得,就在明年,《老鼠爱大米》这一首网络情歌的始祖之作将会以开山之势横扫中国的大街小巷,而芒果台也将正式开播《超级女声》,到后年那位霸气爷们儿出世的一届,基本上也火遍了中国。正是这个时候,流行乐坛养成了一股无病呻吟的风潮,不唱情歌会死人的病症在各大歌手身上发作,动辄心痛伤情、缠绵悱恻,这样的靡靡之音基本贯穿了整个一零年代,只有周杰伦偶尔的中国风能让人耳目一新。
而他手里的歌本,很少有这类型的歌,张彻看着那张小样,心想如果真的要从网络上出道,这一本发过去结下的善缘,应该会派上用场。
“还不睡么?”
从浴室走出来的李思婷戴着头套走了出来,她今晚没有洗头发,要吹干很麻烦。少女坐在床边,两只脚丫从拖鞋中伸出来,一扬一扬甩着水,她没有带擦脚的帕子过来,又不想用酒店里的毛巾,只有用这种方法。
“啧,拿你换下来的衣服擦啊,甩我身上了。”张彻看惯了她的洁癖,一阵嫌弃地退后一步道。
“我洗了的,又不臭,甩你脸上都没事!哼,今天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李思婷见他故意作着那副要躲的夸张样子,气得更加大力地往他身上甩脚,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一开一合,尽显少女的青葱窈窕。腿有许多种,并不是纤细一点就能被称作窈窕的,譬如说有一种腿叫做筷子腿,简单讲就是又细又直又长的腿,小腿和大腿粗细几乎一样,站直的时候膝盖的凹凸感很小,大小腿几乎连接成同一圆柱体,这样的腿就很难看,在前世黑丝盛行的时节和大妈腿一样,都是被张彻视作玷污丝袜的存在之一。
而李思婷的腿就不同了,小腿前线光滑,后部自然弯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尽收于脚踝,大腿丰润有肉,腿型曲线极度完美,一甩一甩间,肉颤而不抖,显得丰而不腴,青春又健康,再往上去,两条腿交错间,中间裙底的缝隙……
“咳咳……什么事要找我算账。”
张彻忙转开视线,捂住额头,这丫头都十四岁了,怎么还不懂男女之防。平日里这方面他管教李婉婷比较多,而经常自己在卧室里学习的李思婷,没被他说过几次,行为间还是有些小时候的肆无忌惮。
“你在更衣室里!竟然,竟然抓我……还吼我!”
李思婷脸有些红,气呼呼地光着脚丫踢了他一脚。
张彻有些尴尬,他自然知道前面那一句才是重点,后面的只是小妮子不好意思,临时加了一句显得不那么怪而已。
“情况那么危急,没出事儿就好,哪儿管这么多……我去洗澡了。”
打了个哈哈,他急忙钻进浴室,李思婷看着他落荒而逃,终究没好意思追上去深究。
……
入夜深了,月垂天幕,暗色愈浓,房间里静静地,旁边传来李思婷平静的呼吸声,已是睡得熟了。张彻瞑目静气,辗转反侧,却始终没能入睡,干脆坐了起来,眼睛明亮清澈,毫无困意。
奇了怪了,方才还倦得要死,难道过了生物钟了。张彻暗道糟糕,今天录歌打架,本来精力就损耗过度,如果不赶紧休息,明天还要奔波回去,带王凯应付那三爷子吃饭,可经不起熬夜。
但生物钟的那个点过了就是过了,这个时候身体潜能被激发损耗,反而会更加精神,强行入睡只会让大脑昏昏涨涨心烦意乱,只有缓一会儿才能睡去。张彻爬了起来,想打开电视看会儿,又怕吵醒李思婷,这丫头本来就认床,稍有响动便会惊醒,想了想还是套了件外衫,开门下了电梯。
他打算在街上随便走走。
刚出酒店大门,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肩头一瑟,随即舒展。街上路灯昏黄,寥寥无人,偶有行车驶过,静默无声。他信步向前,脑子里有点发旷,不觉间便走过街口,来到另一条街。
这条街上有夜市,明显就热闹得多,烧烤摊,小桌堆,啤酒瓶,吆喝声,划拳声,仿佛仙境来到人间。张彻回过神来,也觉着有些饿了,但这些烧烤东西还是少吃。他走到一个藕粉摊,打算买一碗小汤圆果腹。
前边儿有几人排队,他一边百无聊赖地站着等,一边打着呵欠……挺好,睡意上来了,待会儿吃了回去就上床,应该很快就能睡着。
正在这时,等在他前面的女孩儿脆生生地对老板说了声:“要花生,不加糖!”
张彻的精神一振,仔细看着面前女孩儿的背影,眼睛越瞪越大。
颜歌?!
……
ps:嘛,下午踢了一个小时球,又尝试了一下新买的果汁机,还行。感觉成年后很少有这种掰着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用时间的经历了,大多都是坐在电脑前一晃神,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玩了会儿唱吧,有想听我本人唱《逍遥叹》的呢,请看评论区加书友群,今后张彻推出什么新歌了,合适的我都会唱唱放群里,也算个小福利了,拉拉人气吧……指不定在某天深夜还有爆照呢……
恩……惯例的求票。
第四十五章 两世为人
张彻出生在内地的一个小城市,小时候会觉得街很大,大到能容纳好多卖好吃的人们,大到自己能跑很久,大到小小矮矮的视线能看着天空,看着街道两边感觉好高好高的六层小楼房,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充满新奇。
向下看,地上、墙角会有长大后注意不到的各种新奇玩意儿,也许是蚂蚱,也许是螳螂,也许运气极佳能捡到钱,无论多少,对每次都只能嘟嘴央求打麻将的母亲要五毛钱买小吃的张彻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渐渐长高的过程中,他会在建筑中的沙堆上跟小伙伴们一起用水和捏纯沙球,不懂水灰配合比的他们只会傻乎乎地在沙堆上挖掘各种弯道,然后对撞比谁的沙球更结实更坚硬,赢的人高兴得神采飞扬,小脸涨得通红地笑,似乎赢得了整个世界。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会兴奋地第一次背起小书包,在小学开学前夜一个劲儿地得瑟,自己终于能去到梦寐以求的小学,也能和楼下的大哥哥一样,念书做作业了,那时他还不懂课业和升学压力,只是想着上学和许多人玩儿,总比一个人玩儿要好得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彻的消费也开始渐有增加,虽然因为家境并不非常宽裕,整个小学都处在极低的水平,但至少他也可以在稍高一点的年纪,和小伙伴们一起比赛着四驱车,碰撞着战斗陀螺。
小螺丝刀,玻璃地盘,小螺帽,砂纸,水泥,泥土,泡沫。一切不经意不起眼儿的东西,都能让他获得充实的快乐,创造出得意之作,这些都是男孩子的浪漫……
也许他会把泡沫用手掰成小船的形状,然后在尾部插上两根小火柴,在农村做客的时候,放入雨后的小泥水潭里,然后点火,兴奋地跟同龄的表兄看着小船儿因作用力向前进那么一小点儿,然后大声欢笑开船咯开船咯。
或许他会跟小伙伴们一起捉蚂蚱,然后放入空的矿泉水瓶子中,整天看上那么两眼,然后困惑又惊奇地在某天早上醒来看到它们四脚朝天的姿态,而在弹网上的蜘蛛的时候,他又畏惧地站在一边,躲避着小伙伴们捉来蜘蛛后追着他吓的胡闹。
又或者,他会兴奋地成立各种组织,譬如什么冒险小虎队中国分队,什么孙悟空战斗帮派,然后幻想有种种阴谋,各种坏人等着自己去消灭。为此他跟小伙伴凑钱买过对讲机,也去一些政府园林探过险,在忙于爬树、掏鸟窝、追逐打闹、捉迷藏、烧烤家里偷偷拿出来的香肠的过程中,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而只是开心地大笑着。
他可以拿着水泥收集些砖块就召集小伙伴们找个地方修建秘密基地,水不够就用尿和,不懂错缝搭接的他们总是看着自己的杰作垮掉。他也可以弄个纸飞机背后点火就拟作轰炸机到处挥舞。在拳皇、三国战记盛行的时候他泡在游戏厅,即便没有币也要看一整天;在龙珠风靡的时候他也曾存过钱,小心翼翼地揣好拿去给报亭大叔买一卷看得津津有味;过年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好多抽奖啊套圈啊之类的活动,好多好吃的东西,一一可以用压岁钱的满足,揣着不过一百块的他自认富可敌国。
然而他还在继续成长。
第一次被同学拉去看****的时候,他带着好奇睁大了眼睛,然后恶心得三天没吃好饭。
在邻居青梅竹马大他一岁的小姐姐过生日的时候,他带着小孩子的霸占欲拉过小姐姐的手,跟她说悄悄话不带那个她的远方表哥一起玩儿,晚上吃过生日蛋糕反锁在小姐姐的卧室里,他带着些羡慕地看着她收到的芭比娃娃生日礼物,虽然他不稀罕但他知道那很贵,然后小电视里正在放琼瑶那几年很火的初版还珠格格,她学着吻住了突然有些拘谨的他……
在好友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时候,他非常艳羡地看着那款金灿灿的山地变速车,然后骑着从一个陡坡摔了下来……
小学张彻的家教很严,母亲特别严厉,还未上小学,他便被逼着学会了两千个字的写法,然后忘记……父亲在三年级之后开始念叨着升学,强迫着他背诵《字词句篇》……
然后小张彻学会了一些文艺,开始看哈利波特,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再后面一点,开始有些喜欢诗词,继而是……
他也觉得忧郁很帅,于是他便忧郁起来,时不时伤春悲秋,不是假的伤春悲秋,而是真的忧伤从心来。张彻在小时候夏夜消暑睡在楼顶凉板床上的时候,有过数星星的经历,也被妈妈教导过指月亮会掉耳朵。
搬家之后他开始喜欢看落日,然后莫名忧伤起来,把书桌里用废的草稿本撕碎放在鞋盒里,积满一盒后一下子从六楼窗口扔下去,看着漫天纸屑飘舞如雪花,生于南国两岁后从未见雪的他会看着落日望着‘雪花’笑,然后饶有趣味儿地看着楼底清洁大妈破口大骂。
虽然后面他不再做这样的蠢事,甚至忙碌起来也极少再看过落日,但这一幕铭记在他心中很多年,喜欢落日的爱好也伴随他到现在。
张彻还在成长。
成长到了五年级他偶然遇见过一次当年青梅竹马的那个小姐姐,小姐姐在生日后的一年后搬家了,两次曾偶尔特意来找他玩儿,恰好两次他都不在,然后他也搬家到了新城区,那以后已经四年没见过。
六年级的她看上去依然比他成熟,其时正与一个男生追逐笑闹,看见他认出他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好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张彻也回笑了笑当作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隔着一条马路就似隔断了的四年,转身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想哭,然而他终究忍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有无奈的淡淡伤心这种感觉,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时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