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中
2003年,对于中国来说,这是充斥着白色恐怖的一年。
四川,南安,九月一日,阴。
天色灰蒙蒙的,到处是疑虑重重的眼神,整个城市都充斥着不安的气氛,带着白色口罩的人们行走匆匆,就连市内最大的连锁网吧——九天网吧的生意,都比以前差了许多。
张彻面色平静,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在大街上。今年十岁的他,看上去与一般的小孩儿没什么不同,身高一米四二,体重三十五公斤,长年锻炼的习惯,每天坚持喝牛奶,他的肌骨匀称而扎实。面目轮廓分明,大眼睛上梢微微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毛很淡,鼻子隆挺,嘴唇薄薄而抿起,皮肤淡黄而还带着些小孩特有的淡淡茸毛,又以嘴唇上胡子的部位,特别突出。
由于长年锻炼,他气质阳光,又不失一分书生气,那双修长而白净的手看上去特别漂亮,最适合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按弹,或者根丝分明的弦间拨弄。这样的张彻,已经俨然有一副好面孔的雏形了。
饶是如此,匆匆而过的行人们也不会多注意这个小男孩儿,更不会想到那些药店里价格疯涨起来的板蓝根,货源有六成是来自他的手里。
张彻慢慢走到滨江路,视野里的学生数量开始丰满起来,大多是由父母陪同的,父子或母女边走边聊。他临江眺望,河对岸是重重还未开发的远山,只有稍近点的地方有一座观阁塔,以及犹如飘带般萦绕在坡地草间的小路,右边转角处的一座观音庙到处挂着红布。天色阴阴的,有些看不清楚,他一边随意四处望望,一边临着栏杆慢慢向前走。
这些年来,张家的日子过得一直不错,虽然家里多了两张嘴巴吃饭,上学穿衣用行都要钱,但网吧事业进行得很好,可以说日进斗金,在二伯家入股百分之四十的加油站,分红也是水涨船高,一年比一年多。五年以来,张兴国一鼓作气,在市中心,厚街中学旁的巷子里,滨河路二段,南安三中周围,以及城东的东湖公园附近,还有南安汽车总站的对门儿,一共开了六家网吧,今年又能余下钱来,可以做点什么。网吧的一切已经走上正轨,他也算开出了经验,没事儿还有闲心陪家人出去旅游,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和谐美满,张兴国觉得很充实。
与张王两老口子的幸福直接挂钩的,当然是三个孩子,小婉婷从说话都怯怯的小女孩儿,已经出落得每天可以穿连衣裙落落大方了,成绩有他哥亲自看着,自然跑不了全班第一。而李思婷,在刚刚丧失双亲的那个学期成绩下滑严重,后来奋勇直追,不负众望地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市一中,今年十四岁,已经是亭亭玉立的一个小姑娘,最近初三,也在紧张地复习准备中考。
最让夫妻俩惊喜而自豪的,还是小张彻,大院儿里人说得对,说不定真有文曲星托福。六岁正当入学的时候,他牛脾气发作,非要跟外公王建设认识的一个老艺术家学什么音乐,为期一年,家里当时可以说为这事儿闹了个天翻地覆,爷爷奶奶都惊动了好多天,大伯二伯全出动了,三姨二舅也没少来,全家硬是拗不过一个小张彻!实在不让他去,他能闹跳楼那么厉害,可给他妈气得够呛,最后小张彻如赖皮糖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反倒把不少三姑六婆策反,最后终于是让这小子得偿所愿,去了一年。
也在这个期间,张家搬离大院,到了城东新城区落脚。
七岁归来一年级,小张彻规规矩矩,除了不认真听课、上课写小说练画画、课后潦草完成作业之外,他倒是没再像幼儿园那样逃课闹事儿了,也让王如意庆幸不已。在张兴国安心搞事业的同时,本该上三年级的张彻终于还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又发惊人之语,他准备不读三年级,直接上六年级了,不过还好这回总算是好事儿,他妈也就冷眼旁观,托人给他调去了六年级,准备看他学又学不懂,被那些大孩子欺负后垂头丧气求自己的可怜模样。
谁知道,这小子去了就一骑绝尘,直接抱了个小升初考试全南安第一的头衔回来,顺利升入市一中,可给一家人乐傻了,他兀自跟没事儿人似的,当天拿了成绩单回来一扔,就回小屋练琴去了,庆功宴上还一脸鄙视地说瞧你们这点儿出息,然后被他妈好一阵扭耳朵。
对张彻自己来说,这五年也过得极有意义。
歌单上的四十六首歌渐渐补全,但更多的一首都没想起来,反而因为不少歌手的出道,删去了四五首,但他一点儿没觉得不值,反而慢慢摸索,将其他歌曲的配乐应有的旋律和搭配,以及该用的乐器尝试了出来,在编曲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
五年间,他学会了箫、笛、埙、黑管和萨克斯等吹奏乐器,以及大提琴、小提琴、吉他、古筝和二胡,最得意的是钢琴造诣,从一开始跟着燕芷兰练,半生不熟,到后面燕家搬家,他去学了一年音乐又回来,现在已经有六级的水准。
书画方面,书法是水磨工夫慢慢磨,进步到了什么地界儿,他自己也不好说,但他后来从搬家收拾的东西里看到那副当年自己极为得意珍藏起来的摹作《丧乱帖》,笑了笑就撕掉了,在几次名家展出的时候,他又有些羞惭得不敢动笔。画画进步得慢,但也能达到让普通人看了觉得好的技巧上层。英语方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所谓的知见障,还是这辈子有这方面天赋,没满十二岁的他学起来进步极快,前世那些看着就头大的字母,现在一个个亲切无比,历年的高考试卷他尝试找来做了一下,除了考得比较生硬的选择题,完型填空和阅读理解,都是满分过关。
身体素质方面,日日跑步等锻炼,他感觉状态从未这么好过,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在程爷爷那儿学音乐的时候,有个邻家的老头儿,竟然是国术出家,练的八卦游身掌可以一下把八十公斤重的石锁抽开一米多远,小张彻惊为天人,腆着脸皮要学,那老头说他练武没有天赋,胡搅蛮缠倒是有一套,看他身体素质不错,也就教了他一点防身的东西,更深的,那是说什么也不教的,再闹就要吹胡子瞪眼打人了。
还有不值一提的一点,因为当初跟小语霖去学芭蕾,他后来探戈、机械舞什么的都会一点,还把街舞的几个特别酷炫的动作都练得特别好,觉得差不多能够吸引女孩儿之后,小张彻拔腿就跑,从此再也不来了,气得看他身体好有天赋的老师直瞪眼。
这些都是关于技艺的方面,虽然重要,但他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重视,真正让他感觉弥足珍贵的,是关于内心的锤炼。
上辈子的他,临死的那一刻,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悲哀,只是有点淡淡的惋惜和解脱,婚还没结,也不知道未来的挚友们能走多远,不能看着他们跟着一起走完了。那一世,由于心灵的早熟,接触到过多的负能量,长年的病痛,他一直患有抑郁症,认为自己一无是处,除了是一个废人,还是一个烂人,活着没什么价值,死也没什么意义。
而这一世,他重新体验了亲情慢慢深厚的过程,以及家族中的各种羁绊,大家都有性格的缺陷,但仍能互相扶持。人际交往方面,孩子们的纯真,对你好就是真的对你好,也让他倍感温暖。
在这样的环境中,小张彻也在不断修习技艺的同时,进行着内心的锤炼。譬如说每天晨跑,晚上练字什么的,上辈子的他,是绝对坚持不下来的,而正是因为有那一次死亡和遗憾,他才真正下定决心,要把自己锤炼起来。
许多穿越或重生的小说,过去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牛逼轰轰,吊得不行,什么气质都有,什么决心都能下,前世的张彻看这类文章时,往往付之一笑。真那么牛逼,是不关穿越和重生什么事的,只要有那些东西在,在哪里都能成功。
勤勉,坚忍,毅力,恒心,这些东西不关乎技艺什么事情,只是很单纯简单的品质,但放诸任何技艺任何领域,都能行得通!要养成这些品质,需要环境的偶然,需要家教下意识的培养。
而正是重新来到本该属于另一个“张彻”的这个家庭,他才重新开局,在父母和爷爷外公的斧正下,在自己的努力锤炼内心下,养成这些东西。譬如说勤勉养成的开始需要监督,大气特质的形成需要良好的物质条件,一个家庭贫困,父母整日抠抠省省,从小就没有拥有过什么东西的人,是不可能大气得起来的,坚忍的性格需要磨练,毅力和恒心,则需要坚持。如果说优秀是一种习惯,那么就一直将它保持下去。
这,才是足够自傲的资本,这,是任何金钱都换不来的东西!
第二章 入学
滨河路的绿化做得很好,种种类类花草不一而足,铺展成让人舒服的图案,即便已是到了九月,色泽也没有显得消退过快。湛河两岸,河滨的护坡上都做了不锈钢栏杆,看得出来,市政规划是用了心的,不似他上辈子的临漫市,每隔几年就修修补补。
念及此处,他就想到了那位升迁省城的燕秘书长,虽然一直没能改变他妻子对自己的恶劣形象,但还是利用燕博海的身份间接知道了很多信息,对于张家以及他自己的规划发展来说,是很重要的。
重生能提前获取的只是大事资讯,譬如这次的**来袭,和板蓝根涨价事件,但更具体一点,譬如说什么时候会开始隔离卫生措施,市内的药品供流渠道走向问题,则都需要信息和个人努力。
在这方面,小芷兰功不可没,想到那妮子临走前一句话没说,眸子里却藏了好多好多情绪的情形,他就觉得一阵好笑,傲娇是一门从小修养的功课,小芷兰明显是其中翘楚。
出神间,不觉他就走到了一中。
南安一中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都在同一校区,只是初中部比较靠西校门,而高中部比较靠着东校门罢了。两个年龄段的学生,基本就将大校园按中轴线的一个楼梯,把学校分成两个地域。初中部的不敢去高中部,行走间都显得拘谨,高中部的不屑去初中部,一帮小毛孩儿有什么好瞧的,最多有比较亮眼的初三校花出现时,会关注一下。
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一中的升学并不是内部直接晋升,初中部是小升初考试进来的,高中部又得经过中考,即便南安一中初中部的教学质量很好,但每年初三毕业能晋升本校高中部的也只有百分之六十,其余名额都是来自二中和其他区的学校。也因此,高中部的学生都会有一种优越感,并不将初中部的人都看作自己的学弟学妹,两个团体无形间形成了隔阂,而且是带有等级制的。
一中的校门很阔气,倒不是说装修多么豪华气派,一个二十米宽的校门上只有简单的大理石立柱挑顶,显得古朴大方,神采飞扬的几个烫金大字“南安一中”,据说是开国太祖亲手题名,也因此一中一直都享有政策优待和市教育局的偏爱。林林总总来往人群,即便是扫地的清洁工,那也是挺胸抬头,自然地带着一股气势,仿佛腹有诗书气自华,傲骨自从寒中来似的,这样一幅情景,自然就显得校门很阔气了。
在零三年,人们还能有这样尊重知识,虔诚仰学的精神,思想观念相对传统,进了一中就是好大的骄傲,要知道,一中可是省重点,除了省城的寥寥几所学校外,放诸全省几乎是碾压的,张彻前世毕业的临漫一中,得被甩几条尾巴。毕竟南安市车牌号前缀是c,而临漫得排到o去了。
张彻背着天蓝色的小书包,跟着众多的人群一起,走了进去。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有父母的大约还是如他一样,刚上初一的学生,没父母陪着的,大都轻车熟路,想来是初二初三年级的了。
昨天报名的时候,他练琴正在状态,谁也打搅不得,李思婷自己报名之后,给这小子也跑了一趟,今天早上由于初三的晨读时间管理得更严苛一点,所以走得也早,张彻晨跑回来,她刚好出门,吩咐他说给初一四班,位置在德育楼三楼。
德育楼是个啥啊?
张彻撇撇嘴,他也想得干脆,既然有父母陪着的多半是初一的,那么跟着他们走,指定没错。就这样,汹涌进校门的人潮很快分流,张彻跟着就一起走进了一栋教学楼。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得比自己爹妈年轻吧,中间牵着的是一个穿着很鲜艳讲究的小女孩儿,行走间都透着那么股娇气。那母亲行走间不停回过头来瞅自己,又看看周围都是有爹妈的孩子,就他孤零零一个人往里冲。
“小朋友,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德育楼。”
那母亲迟疑了一下,还是热心地回头,开口问道,同行的丈夫和小女孩儿都停下来,回头看他。
“没啊,就是德育楼。”
张彻无所谓地随口一答,见他们不走,也不好意思置若罔闻地就穿过去。
赵心瑜这就有些好奇了,其实刚刚开口她就有些纳闷,以作为一个母亲的经验判断,面前这男孩子虽然身体看上去很强健,但身高毕竟矮了一点,面相幼了一点,怎么看也只像个还在读六年级的小学生,或许都稍微说大了一点;但另一方面,他步伐虽然还有些少年人的跳脱,但一步步走来极为沉稳,面上表情沉静淡定,又显得有些小成熟了。如果说是还没开始发育又娃娃脸的初二初三男生,怎么也不该往这边走,如果说是小学生,那更走错了,所以她才犹豫,停步一问。
“小朋友,你是今年初一入学生?”
“对啊,我四班的。”
“这么巧?我女儿也四班,你们呀,今后就是同学了,走,咱们一起过去吧,正好认识一下,同学相处,今后可要友好和睦,要是有敢欺负你们的,就告诉阿姨,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呃……我叫张彻。”
面对这么自来熟的赵心瑜,张彻的面色也有些古怪了,看了看那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孩儿,她明亮的大眼睛中带着的除了好奇,还有明显的抗拒,似乎对母亲这么随便就拉一个小男孩同行,有些不满。
“好名字,这是我女儿林安琪,来,琪琪,打个招呼。”
在母亲笑着的拉扯下,小女孩儿有些不情愿地轻轻嗯了声。
“这孩子,就是太胆小了。”
小张彻识趣地没有接话,林安琪,安琪这个名字因为听起来有点像英语的angle,也就是天使的意思,在这一代的女生取名中,似乎极为普遍,其中又以那些受过一些教育,有比较高素质的小康家庭为主。看面前这女孩儿的穿着,这一家子应该家境不错。
“对了,你家长怎么没陪你来呀?”
面前的女士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手,问道。
“哦,我爸妈比较忙,这事儿又不复杂,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真了不起,我们家的小安琪啊,还怕羞呢……”
“看,人家也这么小呢,就敢一个人来,你呢……”
在赵心瑜的赞叹下,一旁林安琪的父亲也说教起自己的女儿来。中国的父母似乎总有这么一点心思,就是要跟别人比,那种想要较较的心思特别严重,稍微有一点比自己孩子优秀的,就要拿出来说,一会儿五楼的小明学习认真成绩比你好啦,一会儿三楼的小强懂事儿动手能力强啦——要么在周围就有一个比较不错的别人家的孩子,要么这里拉一个人的优点,那里生编硬造一个优点,也要拼凑成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让自己孩子学习。
面前的父母应该是最典型的了,要拉来在别人孩子面前,说自己孩子不足,内心的想法是让孩子感到不足,知耻而后勇,其实忽略了小孩子也有自尊心,也有面子思想,在大庭广众下陌生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缺点,谁会愿意呢,大人们可以因为被当众扫了面子记恨人家一辈子,难道孩子不会?
这样的强迫式教学,往往达不到目的,最后还要美其名曰一句“青春期逆反期”。从命名就可以看出,根本就没有尊重自己孩子的意愿,一个“逆反”,将把孩子看作‘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的育奴心态暴露无遗。
张彻内心苦笑,躺着也中枪,看来势必要被这丫头连带着讨厌了。
果然,在父母连番轰炸的喋喋不休下,而且这么多人都在看着!正处于任性年龄的林安琪忍受不了了,大声喊叫道:“自己上学有什么了不起!明天开始我也会!我升学考试全市第三,他明天能考出来吗!”
喊叫声很大,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两夫妇一边尴尬地赔笑,一边训了孩子两句,一边连忙劝他别在意。
得,还没入学呢,就先得罪了一同班同学,还是学霸。
张彻摸摸鼻子,将苦笑藏在手掌后面。
第三章 第一天
接下来的路程里,赵心瑜也不太好意思跟他搭话了,纵然心里还有些疑问,譬如说他到底几岁的问题,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走到教室门口,张彻很有礼貌地跟两位长辈告别,进门后林安琪回头瞥视自己一眼,很不屑一顾的样子。他笑了笑没有在意,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孩子了,打扮光鲜亮丽的她,又引起一阵喧哗,林安琪就像一个小公主般,骄傲地坐在了最靠前排的位置。
见没人注意自己,张彻四下看了看,教室外还有不少父母逡巡没有离去,他们带来的孩子也尽量都靠前坐,希望给老师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后面的座位基本都空着。张彻眼前一亮,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竟然没有被占!
他连忙跑过去,喜滋滋地坐了下来,这才引起了同学们的一些注意,之前坐得最靠后的都是前三排的位置,这一下空了两排,突兀地坐进去一个人,都觉得他有点儿怪。
林安琪坐下之后就从小书包里拿出一本《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看了起来,她家里的教育比较西化,父母也很向往和迷信外国人的生活,书柜里的书,少有国学名著,这一本哈利波特,还是很有趣的。翻开后她没有第一时间看,而是微不可察地偷偷往后瞥了眼,刚好看到他坐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撇撇嘴,果然是坏学生!男生都是坏孩子,总喜欢扯女孩子辫子,欺负人,成绩都不好,回去可要好好跟妈妈说,自己才是最优秀的!
张彻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随手将小书包塞课桌里,坐下来就不打算挪窝了。倒数第二排靠窗,这可是传说中的神之位置,主角之位,坐在这里有许多奇遇,譬如说天降美少女啦,前排会搬来要寻找外星人、未来人、异能者的元气美女啦,樱花下被美少女们包围的生活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一般人咱不告诉他。
单手支在下巴上,眺望窗外,张彻好好享受了一把这传说中的主角待遇。教师里的位置还空着一小半,离老师来还有一会儿呢。
他书包里没啥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很古朴的陶制物,长得很窝窝头似的,跟檀木差不多的颜色,上面雕饰着一些简单的图画,还有“留念”两个稚拙的小字,他虽然在书法画画之余,也玩过刻过一些印章,但这样的字体,显然不是出自他手里。
这个跟“波儿蛋”(鹅蛋)一样的物体,名字叫做埙,是汉族特有的闭口吹奏乐器,音色朴拙抱素,《庄子》有云,“地簌则众窍是已,人簌则比竹是已”,埙独为地籁,乃是乐器中最接近道家天籁的。张彻是在竖笛练得差不多之后,就开始学的埙,它是中国最古老的乐器之一,大约有七千年历史了,以原始人用于艺术的时间和水平,可想而知,埙的入门并不很难,在吹奏乐器之中,也算是较为简单的一类。除了吹孔之外,埙还有六个指孔,吹奏对指法的要求相对简单,而对舌法的要求就要高一点,张彻学习它,就是看重它的音色,在所有的乐器里面,纯以音色论,其实他最喜欢的就是编钟和埙了,但编钟那玩意儿要弹奏得去博物馆申请了。
“这儿没人坐吧?”
正看着窗外人群发呆,一个稍有点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样的嗓子倒是可以去试着吼吼汪头条的歌,只不过主人应该在变声期,不知道这段时间过了后还能不能有这样的砂质的磨砺感。
张彻转过头来,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少年坐在他身边,正笑嘻嘻地对他问道,显得很亲近。
“没人,你坐吧。”
他礼貌地回以一笑,随口答道,看了看教室,原来在这段时间,其他四班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后三排的座位也渐渐排满,大体的趋势是男的跟男的坐,女的跟女的坐,孩子们的群体思想,分得很清楚。
“我叫何杰,以前是希望小学的,你叫啥?”
男孩子大大咧咧,很没心机地就开始套着近乎,这个年龄段,总还是满脑子都是玩儿的,有个臭味相投的小伙伴,也要快乐和方便得多。
“我叫张彻,一小的。”
“嚯,那可是好学校!你们在学校里整天玩儿的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可是流星蝴蝶剑的大神,流星蝴蝶剑你玩儿过没?”
张彻不免有些头疼,从幼儿园毕业后,他就不太爱跟同龄的孩子们玩儿了,那些弹玻璃球、扇画画儿、比赛四驱车的游戏偶尔还去,但孩子们更多的,都开始迷恋数码宝贝、宠物小精灵之类的动画片儿,偶尔还喜欢干一些特傻的事儿,比如学着《光能勇士》里大喊“一刀两断,如意神剑!”地拿着竹条追逐对砍,很容易就划伤眼睛,这种低级的cosplay,乐趣还不如自己写一副字出来自恋半天呢。
“玩过一点,不太会。”他含蓄地笑了笑,答道。
“嗨!那就得多练啊!走,下午放学后,我带你去操练几把,我请客!”叫何杰的孩子显得很豪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的距离似乎就融洽多了。
这样的孩子,在上辈子,应该是自己很憧憬的那种人吧,大概不到一个月,这个班上都会是他的朋友,能捞个劳动委员的一官半职,每天跟些漂亮女生追追打打,过个许多年,同学会大家也都能记得他那种。
“还是算了吧,今天晚上我大伯生日,得去。”张彻笑了笑,婉拒了。
“那真是可惜了,就在民生街上,那九天网吧,知道吧?嗬!那阔气,除了卖烟,服务台那儿还可以点奶茶!还有包间,咱们去包间玩!我还可以给你看……”
说到这里,何杰挤眉弄眼,左手蜷缩成拳头,中心留个洞出来,右手伸出食指,插进洞里,做出不断进进出出的姿势。
张彻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现在的孩子们真是早熟……不说现在,上一世他也是六年级的时候就被拉去,第一次看了那种影片儿,然后恶心得几天没吃好饭,当时的想法就是,人怎么能干那种事儿呢,那里那么不干净,恶心……这类的观感直到好几次的再次好奇后才逐渐消退,随着第二性征悄悄地来临,荷尔蒙作用下才欲罢不能起来。
“咳咳……”
从门口走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高挑的身材下是一双月黄色的高跟,跟子很低,衬得肉色丝袜和粉色的套裙相得益彰,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
“大家好,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今后,我将担任同学们的班主任,与大家一起度过这三年,希望我们好好相处,给彼此都留下美好的回忆,我的名字叫做刘丹丹,你们可以叫我刘老师。”
说着,她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下自己的名字,漂亮的板书可以看出,她是下过功夫苦练的。
“刘老师好~”
看着面前的一张张稚嫩的小面孔,刘丹丹心里也有些感慨。她中专毕业,本来是来不了市一中执教的,不过后来刻苦努力,在一中实习了一年,一分钱没要,也确实做出了成绩,在将上一届初一成功带到初三,还以本校高中百分之八十的晋升率毕业后,教导主任便安排她教授了这个班级。
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初一四班是整个初一三个最好的班级之一,她声情并茂,娓娓道:“同学们,能进入市一中学习,你们是幸运的,你们在四班,这是我们大家的缘分,你们也应当为此感到骄傲,因为我们四班,是这一届三个重点班之一!这次小升初考试,全市前十名,有三名都在我们班,分别是第七,第三和第一名!”
台下一片哗然,尽管有一些已经通过父母的关系知道四班是重点班,但仍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成绩好的都在里面,而且全市第三和第一名也在!
“希望今后几年,大家一起努力,力争上游,将另外两个重点班,七班和十一班,甩在后面,好不好?!”
刘丹丹趁热打铁,握起小拳头,给大家鼓劲儿,她原本年龄就不大,今年也就二十三岁的样子,对孩子们来说更像一个可亲的大姐姐,这样的动作做来,倒是很有感染力。
“好!!”
群情激奋,不乏有几个喜欢表现的孩子叫得歇斯底里,沙哑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味道,以及孩童期还未褪去的尖厉,张彻无奈地皱了皱眉,捧着脸看着邻桌的何杰一脸兴奋的样子。
“那么下面,有请我们的小明星们,先给大家来个自我介绍,今后的日子,也请大家以他们为榜样,多多学习,只要努力追上他们,你们也都是好样儿的!”
见气氛已经被炒热起来,刘丹丹满意地点了点头,双手虚按,吵闹声顿时小了些,她笑吟吟地道:“首先,是全市第七的周云同学。”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女生,但确凿无疑是个男的,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小衫的男孩从第一排正中的位置站了起来,回头弯腰向大家致礼:“希望以后与大家好好相处。”然后就坐了下去。
他的头发有些自然卷,身上的衣物也显得多次洗过,灰色都有些微微发白,明显是农村考上来的学生,这样的孩子最为刻苦。刘丹丹满意地点点头,大家也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然后,是第三名的林安琪!”
也坐在第一排左边的少女,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给大家打了个招呼:“我叫林安琪,喜欢看欧美的文学名著,希望有共同爱好的女孩子,可以找我一起哦。”
她说话间,眼睛不自觉就往窗台瞄了一眼,哼哼,看到了吧,你才没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看成绩说话的地方。
见第三名竟然是这个花衣小裙,刚进教师门就吸引了大家目光的漂亮女孩儿,同学们的掌声更热烈了,林安琪纵然不怎么在意那些叫喊最为热切的男生,心里也有些小小的得意。
“可以啊!张彻,你看见没?这个可以的!今后咱有眼福咯,说不定还可以幻想一下下呢……”何杰手臂撞了撞他,嘿嘿笑道,一边拼命地鼓掌。
谈吐有礼貌,看身上的穿着,也是有教养家的孩子,即便看上去有点小骄傲,但父母应该很关心她的学习,也很好管理。刘丹丹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林安琪作为一个女孩子,可是将大部分男生都甩到后边儿去了,你们可要加油咯。接下来,就是大家最期待的,全市第一名,张彻同学!有请起立,为大家作一个自我介绍!”
窗台边,上午的阳光淡淡透过了云层,阴翳的天气也开了光,秋日天高,气候正爽,凉风习习吹过窗户,将男孩儿黝黑柔顺的头发轻轻吹起,那双纯黑的瞳眸,似乎蕴藏着许多东西,又似乎无比纯净,能穿透人心灵般。
张彻站起来,在全班同学的注目下,在何杰的愕然仰首中,腼腆一笑:“大家好,我叫张彻,喜欢安静,讨厌作业。”
怎么会是他!?
林安琪回头,素净润白的小脸蛋儿上满是愕然。
第四章 傍晚
放学后,张彻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今天发下来的课本和作业本,课本和两三本作业本倒是都可以放课桌里,其他多的就必须带回去了,中午因为埙在书包里,怕被压坏,他没带作业本回去,现在才收拾收拾,把东西装进空空的蓝色小书包。
林安琪骄傲地昂首挺胸,没看他一眼,将泾渭分明的三八线这边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径自走出了教室。
张彻不免有些头疼,上午还是太冲动了,那番自我介绍下来,姓刘的美女班主任似乎便认定了他不是个好管的学生,仿佛燃起了战意般,几番命令下来,先是让他担任了班长兼纪检委员,然后调剂全班同学换座位。
初一时候的换座位是必要的,男女很容易分开群体抱窝,不仅不利于班级团结,而且还会影响学习。这时候就应该打散分开,把男女同桌,然后进一步观察,在月考之后再进一步调试座位,制定轮换表出来。
而刚开始,刘丹丹还无法确定班上同学的状况,只能保守一点,把成绩最好的张彻和林安琪,调到了正中央第三排的位置坐同桌,这里无论是上课听讲,还是老师观察其学习是否认真,都是最好的位置,而且坐这里还免了吃粉笔灰,可以将黑板的格局一览无余。
张彻很无奈地跟主角之位说了拜拜,然后坚持拒绝了纪检委员和班长的职位。
尽管刘丹丹只是说了暂代,但谁知道是不是就这么一直代下去了,他课余时间多的是自己要做的事情,哪儿有闲心管这些。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刘丹丹让他在班长和纪检委员中选一个,他睁着很天真很无邪的大眼睛,无辜地说我当文娱委员行不行,我文娱很厉害的,然后被一脸严肃的刘美女拒绝。
最后他只能选了事务还相对繁忙一点的班长,纪律委员那倒霉职,谁爱做谁做去吧,也只有糊弄糊弄这些还不懂的初一孩子了。
上辈子的初中,张彻有幸跟他们班的纪律委员同过桌,跟他同桌过的女生最后关系都挺好的,那纪律委员也不例外,混熟之后就开始大倒苦水,说就是因为当了纪律委员,班上的人几乎得罪光了,没人喜欢她。那时的张彻相对于同龄人来说,这方面心思稍微成熟一点,也就表示很理解,并且帮她出了不少主意改善人际关系,后来还惹来一段小思慕,不过他当时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最终委婉拒绝了。
吃了一个暗亏,张彻心里已经很恶意地在想怎么报复这个刚认识的美女班主任了,给你说我文娱很厉害你不听,以后就随便露两手,等你求我在节日时候上校园节目表演的时候,就知道了,哼哼哼哼。
“隐藏得深啊小子,都没看出来,今后泡班花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下次等有空再带你去九天网吧玩,说定了啊!”
何杰背着书包,过来拍拍他肩膀打了个招呼,笑着走了。
班花么……不至于吧,只不过露脸勤,显得张扬一点而已。
张彻在帮忙调座位的时候就看过了,按他那副观察美人胚子的理论来说,以林安琪的潜质,小美女还是说得过去的,班花的话,至少还有两位可以与她匹敌,当然,学霸属性气质加成,就另说了。
何杰走了之后,教室里就更没什么人了,张彻四下看了一眼,百无聊赖,拿出新发的作业本,翻过背面的空白,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中午吃完饭后,李思婷叮嘱过张彻,让他放了学乖乖在教室里等,别像中午放学那样一个人就跑了,反正都要去大伯家的,既然已经在一个学校了,等等她也无妨,不然那妮子发起疯来,他可受不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教学楼里的喧哗也渐行渐远,逐渐地,周围变得安静起来,才能听见风吹过树叶哗哗的声音,鸟儿细细的低语,夕阳暖暖黄黄的颜色投进窗户,将整个教室都染得金黄金黄的,课桌上仿佛铺了一层金粉流泻,黑板反射着质感舒服的光泽,上方贴着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也变得温柔起来。
张彻手里拿着铅笔头,沙沙地摩挲在白纸上的声音非常轻,听上去也很舒服。素描是他在国画软笔之余随便学的,就图一个触类旁通,顺带打发无聊。与正儿八经端坐下来认真的国画不同,素描不需要颜料调和,也不需要负责的考虑图层色彩和整体格局,一个铅笔头子,一张白纸,一个既有的印象,就能安静地坐下来画,所以他总是随身带着铅笔头子,利用碎隙时间,且玩且练。
也不知是那研墨五分钟真的帮助他学会了集中注意力的办法,还是这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确实很好用,张彻很快地就进入了专注的状态,张家人深深地知道,小张彻那一进入了专心致志的状态,那就完蛋,你在他旁边走来走去,他都能置若罔闻,再闹就给你轰出书房,饭也不忙吃、觉也懒得睡,一切都等我弄完再说。不过还好这小子一向节制,很少在饭点前或睡觉前做那些需要长久集中精力的事,所以家里并没有太大的反对声音。
线条在笔尖温柔地勾勒,夕阳的光辉似乎都凝聚在了那黑黑拙拙的触点处,一个小女孩儿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她的眉头微颦,唇边一翘,骄傲不屑的神色就活灵活现,两腮充实丰满,梨涡一点,似嗔似娇的神态便灵动起来,宛若眼前。随着繁复的衣领结子渐渐完整,花样裙上,骄傲而娇气的小公主形象便跃然纸上,只差跳出来哼哼了。
“你……你……”
张彻愕然抬头,面前的小女孩儿脸色通红,身着鲜艳的大红花裙,领结繁复,一双大眼睛满是委屈、厌恶和类似羞辱之类的东西,两瓣儿薄唇嗫嚅着,半天没说出话来,不是林安琪是谁?
看她手里紧紧握着钥匙的样子,就知道这妮子去而复返的目的了。
少女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嗵嗵嗵地跑了。
得,明天要不小心越过三八线,她又得拿中性笔扎自己手臂了。
张彻一脸头疼,随手将那副画撕掉,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第五章 小清新
在落日最后的余晖里,李思婷终于姗姗来迟,抱歉地对他一笑:“物理老师又拖堂了。”
蹙起弯弯细细好看的眉头,如同一弯月牙儿,李思婷白皙的额头上,因为赶得急跑过来,有些细密的汗珠渗出。她坐在张彻身前,小脸趴到他面前桌子上仰视着他,一张白皙如乳瓷的瓜子脸上,两只大眼睛带着淡淡的神采。十四岁的少女已经明显开始发育,李思婷虽然没有高高鼓起的胸脯,但长开了的身材曲在凳子上,张彻坐着正好可以透过她简单素白的衬衫领口,视线滑过纤细的脖子看到已经有些规模的乳鸽。
“跑这么急干嘛,又不是不等你。”
张彻淡淡笑了笑,掏出纸巾,给她擦了擦汗,李思婷闭上眼睛轻嗯了声,拿起他桌上的白纸来。
这是一幅落日夕照图,参照物大概就是窗外的景色吧,铅笔描出来没有那种暄烈的色彩感,格局上显得有些落寞和清冷。
“走吧。”
张彻已经收拾起书包,站在教室门口了,余晖从他背后照过来,光芒万丈,背光的他的脸庞,却有些让人看不清楚。
李思婷笑了笑,将画纸小心折叠收好,跑几下压到他身上,就像男孩子们喝了酒后的勾肩搭背一样,重心都不由自主了。
“别闹。”张彻揉了揉眉头,以他长期锻炼的体魄,不至于承受不住这点儿重量,不过两个人这样歪歪扭扭,下楼梯时终究有些危险。
“就不!”如同过去一样任性,她依仗比他高了一个头的身高,将脸埋在他脖颈间,触息都是暖暖湿湿的,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
如果让初三的同学看到他们心目中,平实清冷淡漠,只是认真刻苦学习,从不管其他事情的小女神,现在这个样子,恐怕眼珠子都得掉一地。
夕阳西下,太阳每在安山上垂下一点,天上的云霞就更红一分,滨河路上,湛河与晚归的渔船,都披上了一层浅浅清清,又无比浓烈的红。
“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二人在滨河路边沿着大伯家的方向走着,李思婷看得很有兴致,她懒洋洋地挂在张彻身上,此时突然大叫了声。
“粪土当年李猪头。”
张彻冷不丁接了一茬,引来一阵追打,累了后就再次挂到他身上,“小彻彻,今天刚上初中,有没有人欺负你呀?告诉姐,姐罩着你,以后就尽情依靠姐这棵大树吧!”
他冷淡地瞥了还挂在自己身上的她一眼:“还罩着我呢,也不知道现在谁依靠谁。”
李思婷恼火地在他面前比了比小拳头,洁白小巧,青色的血管细细,中指上有一个长久持笔的小茧。
“难道我说得不对,想当初,不知道谁死皮赖脸趴人身上哭,不准说话不准看不准动的,弄得就跟那啥一样,要人尊她爱护她……”
“不准说不准说不准说!……”李思婷小脸红遍,夕阳的润泽下更加诱人,她狠狠踢飞了一个小石子,比划着再说就给他推到旁边的湛河里去。
张彻讨饶地笑了笑,终于把这位爷给弄下来,两人才姿态正常地走在一起。
“哎,我可是认真的。”
又走了会儿,李思婷才冒出声音来,张彻转头过头来,看了看她胸前不甚明显的鼓起,撇了撇嘴,“等你成熟点儿再说吧。”
“往哪儿看呢!”李思婷咬牙切齿,两粒虎牙对他比划,示意再胡说自己就要咬人了,“我哪儿不成熟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彻耸了耸肩,抖开了她又要勾肩搭背的手,他先酝酿了一下情绪,找了找嗓音的感觉,用富有磁性而充满感情的强调,娓娓道来。
以前有这么一对情侣,男孩骑摩托车,带着女孩在马路上超速行驶着,他们彼此深爱对方。
女孩说:慢点,我怕!
男孩回头笑了笑:那你紧紧抱紧我,说爱我!
女孩紧紧抱着男孩,说:我爱你!
男孩说:你把我的头盔脱下并自己戴上,它干扰我驾车!
次日,报纸报道:一辆摩托车因刹车失灵而撞车,男孩死亡,女孩幸存,其实男孩早知刹车失灵……
简单的小故事讲完,李思婷的眼眶里有一点晶莹的东西闪闪发光,这时候张彻笑了笑,看着她道:“你知道我听完这个故事,当时有什么感想么。”
李思婷没有说话,等着他用富有磁性的感伤声音说出点儿什么青春的道理来。
张彻的嘴角上翘,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狠狠道:“刹车失灵不知道减档熄火,撞死活该!”
二人又在人行道上一阵追逐笑闹不提。
零六年后,非主流有一部分开始进化,中国女文青和女小资也产生了一个最新变种,前者开始频繁编造一些貌似煽情实则脑残的小故事,后者往摄影方向进步,很有快门前清新刹那,快门后邋遢一天的气象。二者渐渐有一些接触和融合,网络上风靡一时的新变种产生了,人们将其称之为小清新。
上辈子的张彻,常把伪女权主义、龙傲天白文、小清新和心灵鸡汤称为四大精神毒药,是颓废精神,盲从强大,单纯化现实,麻痹自我的网络禽流感,一指其传染性,二指染上的人基本也就变成了家禽,无法对其说人话了。张彻现在讲的这个故事,正是众多小清新文中极其富有代表性的一个,上辈子在qq空间里很是风靡,与“不顶不是中国人”,“何炅老师都要气哭了”构成了一个时代很奇葩的网络文化,称之为黑历史绝不为过。
现在的qq刚刚流行起来,网络流行语还是“我晕”,“我靠”之类的词语,李思婷哪儿听过这些,自然一来就上当了。
笑闹之后,张彻背着小书包,张开双臂,对着安山上只留下小半张脸的太阳作拥抱状:“等你哪天再听到类似的故事时,不要只在意故事里的爱情,而忽略了那些明显的逻辑错误;不要盲目地被故事所感动,而忽略那个对你讲故事的男人目中的不怀好意,你就成熟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烫染着红色,声音却没有笑意,目光深邃,看向极远的地方,仿佛虚渺,仿佛未来。
第六章 家宴(上)
大伯的生日按农历算,有时候在暑假过,有时候开学后才过,今年正好轮到九月一号。
红甘蔗是一家开了两年的新店,以干锅为主,兼营火锅,今晚是家里吃饭,所以没有订中餐。南安人喜欢吃喜欢玩,带着天府之国的特有悠闲生活调子,张彻记得上一世临漫市做餐饮业那一帮人,只要用心做好了味道和服务,地点又不是特别差的,基本上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大伯张振国,老张家的长子,也是年轻时的张安廷精力旺盛、脾气暴躁时,教育得最严苛的一个。虽然说棍棒底下未必出孝子,但大伯张振国确实很出息,年纪轻轻就考取了公务员,一步步做上来,现任市房管局局长,也因为他在建设系统有些关系,最开始张父才有考虑往包工头方面创业的想法。老张家沾体制的光很深,但说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的,只有他和爷爷张安廷两个人,加上又是长子,所以在张家占据着不可动摇的核心地位。
“快来坐,大伯专门给你俩留了位置,喝花生奶还是哇哈哈?”
刚走进餐馆,张振国就笑着走了过来,对于张彻,他是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老张家出了文曲星,作为领头人,除了张兴国王如意夫妇和两位老人,最高兴的就是他了,时常跑来看候他。
由于在体制内工作的原因,张振国对思想方面的教育也比较重视,经常与小张彻谈话,探讨他的想法,引导他往正确的路子上走。小时候的张彻最头疼的就是这位大伯,要隐藏自己重生的事实,对很多事情只能用王美嘉的思路去给出回答,演戏那叫一个累,到后来看的书多了,有了能用来对付的借口,他才针砭时弊,说了些自己的看法。对于南斯拉夫大使馆和零一年的911事件,二人探讨得最多,张振国也就越来越看重小张彻起来,可以说寄予厚望。等回家看到整天妄图早恋的自己儿子,恨不得给他塞娘胎去重新生出来,让自己好好教育一回。
另一件让张振国对他好感大增的事情是,九九年纪检查办,福利措施大幅削减,眼看三个弟弟一个比一个挣的钱多,他也有些心痒痒,跟张彻探讨东西时,有意无意就透了那么点儿意思出来。小张彻闻弦歌而知雅意,别有深意地说了个幼儿园的寓言故事,就是羊吃草,长颈鹿吃树叶那篇,张振国一听就明白过来,这是说各人有各人擅长的东西呢,他张振国从小被张安廷严苛教育得规规矩矩,下了商海束手束脚,根本就不是做生意那块儿料,还不如坚守岗位。果然,后来那位姓朱的大人物下台,国内环境骤然一松,日子就好过多了。
“大伯生日快乐!”
张彻笑得很温暖,大声道,这时候的他,才有些像长辈面前的孩子。
“来来来,别理你大伯,坐幺伯这边,跟你叔叔长辈们喝一宵。”
站起来揽过他肩膀的,是父亲张兴国的弟弟,老张家的第四子,张爱国。张爱国排行老幺,出生时张安廷性子已经疲了很多,老人最爱幺子,这话是不假的,他从小受父母哥哥们宠,性子也就变得骄横,在学校三天打架两天闹事,比张彻闹得凶多了,还要出去混社会,彻底伤透了一家人的心。
于是张爱国十六岁就开始一个人在外闯荡,过程中经历许多,还犯事被关了两年,他的性子才彻底沉寂下来,出狱后,张爱国决定从头做起,老张家的傲气不允许他灰溜溜地一个人回来找哥哥们求助,在两湖地区的人脉还存了一些,后来就盯上了川鄂的贸鱼生意,初时艰苦打拼,在弯塘盆子起家,因为性子沉稳了下来,潜意识中还存有狠厉的一面,很快就开始了兼并发展的道路。两年后,南安市最大的农贸市场便民市场里,卖鱼的小贩都得从他手里进货,他当时放口豪言,全南安的鱼,都是吃的老张家的!
这其中还穿插了一件趣事儿,张爱国改邪归正后回到大家庭,什么都好,够义气也懂事儿了很多,但艰苦打拼那段时间的辛苦和克扣仿佛深深烙印进了他的骨子里,对于钱,张爱国总有一种下意识的渴望和占有,也就显得吝啬起来。张彻五岁过年那会儿,市政府正在纪检自查,大伯那一年的福利扣了很多,二伯的连锁加油站事业起步中,也是打拼阶段,整个张家就他最发达,但给压岁钱的时候,二伯还是很大方地拿了一千,大伯也给了八百,只有这个幺伯,笑眯眯地说道,都说咱家出了个文曲星,今天就来点文化人的玩法,你跟幺伯我拜年,总得说吉祥话吧,你说一个拜年吉祥的成语出来,我就给你二十,上不封顶。
乍听之下,上不封顶,好像很大方,而且他的确有所谓文曲星的戏说,有这么个由头,给钱的方式倒也新鲜,周围的亲戚都叫好起来。张彻当时心里就呵呵了,好一个上不封顶,别说我今年五岁,就我这两辈子的阅历加起来,最多也就能说二十来个拜年的成语吧,加起来才多少?四百块,连他一天毛利的一半儿都没有吧?
张彻倒不是嫌钱少,而是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姿态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在幼儿园的时候喜欢逗小朋友,可不喜欢被当成小朋友来逗。于是当即笑嘻嘻道,二伯我给你拜年是应该的,哪儿是看钱说话呢,我好好想想说两句,您随便给就成。这话说得不但亲戚们都觉得小张彻懂事儿,张爱国也面带笑容,心想他多半是想不出几个成语,给自己找台阶下呢。哪知这小子眼珠子骨碌一转,腼腆道,我看二伯您生意兴隆,肯定要祝您财源广广,银行里那钱最多了,门口都摆着瑞兽貔貅呢,我就祝您今年貔貅气象!
这话说得有水准,张爱国挺乐的,既然他说随便给,就拿了一百块给这小子,小张彻咪咪笑地就接过走了。回头他看见大哥二哥都笑个不停,连三哥张兴国,小张彻他爸都乐歪了嘴,显得有些纳闷儿,难道他们笑自己钱给少了,也不至于这么乐吧?
当晚回家,他专门找的那大学毕业的老婆才埋怨他,说那小子是在骂你只吃不吐,是个禽兽呢,你呀,就怎么干了这丢份儿的事儿,一千两千的,咱家又不是给不起。这下初中毕业的张爱国才回过味儿来,好家伙,在这儿等着我呢!
那一年,他看见这臭小子,都是一瞅见脾气就忍不住上来,硬是憋到了第二年,他直接就封了两千红包给这小子,看他还有什么话对自己!
而小张彻,接过红包,告礼拜年后,拉着他不准走,竟然硬是规规矩矩,把一百个吉祥拜年的成语都念了出来,一个也没少,尽管有些很牵强,但他也不懂,只觉得这小子这么硬气,脾气像我,哈哈一笑也开始喜欢起小张彻来。
到后来零一年,市场进一步开放,贸鱼生意难以垄断,也就不那么好做了,他有些一筹莫展,想要转头做点儿其他的,别人又嫌他没文化,说话都一股子粗味儿。特别是政府官员,宴请他们过来时,酒菜再好,他唾沫星子飞溅,一阵阵荤话张口就来,也都面色难看地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书起来。
张彻在他生日那天做客,见他愁眉不展,大伯也一来二去地把事情大概给他说了一下,张彻当时乐了,道,这还不简单,拿本《毛选》整天背,然后再跟那些当官儿的谈事情,只要记住一点,这嘴里都是主义,那心里全是生意,还愁办不成?
这话说得在场人都乐了,张爱国性子比较莽,反正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索性试试,每天就拿《毛选》背了起来,没想到还真就管用,那之后,他也才认识到,自己这个侄儿,那是真非池中物也。
第七章 家宴(下)
“去去去,别瞎说,人孩子还没开始发育呢,以后要长不高了,你负责啊?”
二伯一阵笑骂,给他推到了孩子那桌。
“哥哥,坐这儿。”李婉婷连忙站起来,将裙子收拢,又往姐姐那边挤了挤,努力让出一个小位置。
还不够我两个大腿宽呢。
张彻看了看,只有堂姐身边还有一个位置,坐下来对不满地撅嘴的李婉婷道:“让你叫我哥了,人家都是叫的一个字,你叫‘哥哥’很奇怪的,别人也会觉得你嗲。”
“嗲就嗲呗,人家在嗲的年龄,你还要求好多哦?”堂姐张闵芸已经上高二了,是二伯家的孩子,这时候插话打趣道,从小自己这弟弟就跟小大人一样,讲究的东西不少。
“哦?我记得谁初中的时候也叫过我哥哥的,怎么现在不接着叫了?”张彻把塑料薄膜手套戴上,还没夹菜,碗里就被李婉婷夹了一个鹅翅膀,他笑了笑用带着干净手套的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
“是啊是啊,那时候姐你比我还高半个头呢,不也被他治得死死的?”李思婷坐在妹妹身边,也笑着打趣道,五年的时光,她和妹妹已经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呸呸呸!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儿,你这臭小子,还拖着那么多小妹妹来缠我,害得我脑袋都胀了,当时的糊涂话,怎么能算数!”
“哦,那后来说长大了要跟我结……”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不是想死了!”
张闵芸张牙舞爪,双手一阵混乱挥舞,恶形恶状地使出二指神功,狠狠地扭起了臭小子腰间的软肉。
“别别别……我不说就是了,这手法熟练得……你同桌过得真惨。”
看着他一边讨饶一边嘴欠,李思婷的嘴角也抿起了淡淡的笑容,这时身边暗含关切的声音响起:“思婷初三的课业还蛮繁忙的吧?不过你学习好,一定能考上我们学校的。”
“谢谢堂哥。”李思婷心里泛起淡淡的不悦,就像刚刚入席时看到苍蝇的样子。
“堂哥你要加油啊,再复读一年,年轻的学妹都要飞走了。”
张彻瞥过去了一眼,笑嘻嘻道,张闵芸也是一副不想去看对面的样子,没有搭话。
张鸿良这时候才体会到李思婷心里那种吃了苍蝇般的感觉,看着对面的张彻,心里一阵阵有将对方暴打一顿的冲动,勉强笑了笑,低头吃了起来。
“鸿良你也有十九了,怎么说今天也得替你爹喝点酒了,不然以后出去怎么行……”
邻桌传来呼唤,他笑了笑端起茶杯,告歉一声起身过去,李思婷才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张鸿良是大伯的儿子,如果说大伯张振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话的典型榜样,那么他就是这句话的典型反例。这小子从小就是个色胚,与张彻不同,他是真可以作出处心积虑挖孔凿眼,去偷看邻居洗澡这事儿的。从小上学就爱占女同学便宜,学习也三心二意,打不听骂不遍,大伯想方设法找关系拿高价给他送进了市一中,指望着能给他一个好环境熏陶熏陶,但仍屡教不改,高考也连本科线都没上,正在复读之中。
父亲大小也是个不错的官儿,张鸿良纨绔那一套学得很快,在学校里嚣张狂傲,不可一世的样子,但内里也真是被老爸打怕了的,所以性子根底其实懦弱得很,最终没敢真像幺伯那样硬气,彻底学坏出去混社会,这一点幺伯看得出来,对这个大侄子心里也很是不屑,性子莽的他直言直语评价这孬货到底是个狐假虎威的小人货色。
李思婷到张家第一年,也是团年聚会的时候,小美人胚子的气质已经显露无疑了,张鸿良当时看到后眼前一亮,想要捏捏她脸蛋,当作逗小孩那样逗一下,思婷当时就避开,躲进了张彻背后。后来张彻被长辈们使唤出去买烟,他拿了两颗糖把小婉婷骗进了书房,李思婷不放心跟了进去,张鸿良借着自家人的亲昵,就把手搭上她肩膀,在肩膀和手臂间,这里捏一捏,那里动一动的,李思婷要拉着妹妹出去,他甚至还拉着她手不放。
张闵芸曾受其害,深知这个堂兄的习性,不久后也推门进去,说要吃饭了将两个妹妹拉了出来,等张彻回来后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看着李思婷眼泪包不住的样子,张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人是社会性生物,活着就要处于各种关系之中。朋友、爱人是自己的选择,遇人不淑择人不明,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若运气不好,碰上了烂秧子的父母或亲戚,那就真是无法可想。卖儿鬻女的父母屡见不鲜,表哥中彩票后拒绝一再借钱的表弟,便被辱妻杀子的新闻,都是很典型的例子。
张彻没有打算真把他怎么样,那毕竟是大伯的儿子,但起码也要帮李思婷出出气。那之后张鸿良被小张彻单独叫出,惊奇地看着这个才六岁的孩子说出一些要让他记住教训的话,本来也没太在意,但那之后,张彻常常去他家作客,与自己父亲聊天,更可怕的,是经常讲一些在外听来的关于学习的方法,什么题海战术、黄冈试卷,有一段时间,父亲甚至真的打算把他送进那所全国闻名的衡水中学!除此之外,他在厕所挖的小洞被发现,从卧室里不知什么地方被这小子找出一个避孕套,每次只要张彻露出那张腼腆可恨的笑容,就意味着又有家里的一顿好打等着自己了。他气不过,有次要单独教训这小子,暗地里跟着他的时候反而被不知怎么就绕到了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周围都是那些流里流气的混混了,身上所有东西硬是被扒光,裸身哭着回到家的,那是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的屈辱了。
他倒是想给家里告状,说他诬陷,还跟外面的小流氓有交情,可谁信呢?
“哎,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你到底怎么他了,他看起来这么怕你?”
张闵芸好奇,推了推他笑着问道。
“我能把他怎么样?”他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这个时候,大伯张振国站了起来,周围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只见他举起酒杯,笑了笑对着四周豪声道:“今年,我五十了。工作上走得差不多,家里也一片和洽,这些,都要感谢诸位的鼎力支持和关怀!”
一片恭贺赞扬声喧哗,今天到场的有十二桌,每个人都端起了酒杯,脸上洋溢着热气和酒后的潮红色,就连小婉婷,也几下扒拉完了碗里的东西,跑到张彻腿上坐着,拉了拉他的的小拇指,瞳翦如水,微微眯了起来,带着纯真的笑容看着他。
“我老张家,打左的时候下去过,斗资的时候也被抄家过,但脊梁一直还在!到今天,更是满堂儿女,济济人才,可谓后继有人啊!”张振国明显是酒意有些上头,满怀感慨和追忆,话锋一转,“最让我满意的,就是张彻这小子!”
满堂目光,都投注到了那个小小少年的身上,窃窃私语,说张局喝高了的有之,附和称赞他确实不错的也有之,更多的,都是打听起这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来。
而当事人,早已没在意场中种种,目光远远地透过桌子间重重的人影,与厅堂落地窗外那双眼睛对视着。
一个衣衫脏乱,遍布着灰迹与脚印的少年,双手趴在橱窗上,眉宇间是长久的憋闷与狠戾,双目中有不可抑制的狂喜和发泄。他的脸紧紧贴在橱窗上,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目光看到他,也看到他身旁坐着的李思婷,嘴角慢慢上扬,露出缺了半截门牙的笑容,越来越高,越来越肆意,带着狂喜,带着荒诞,带着了然。
这幅情景如此诡异,足以让人毛骨悚然,似乎察觉到张彻也看到了自己,只见他慢慢敛了笑容,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扬起,仿佛有无比值得高兴的事情般,张嘴做着口型,如此缓慢,如此期待。
“找——到——你——了~”
第八章 俄狄浦斯情结
似乎是察觉到张彻有站起来的意思,那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姐。”
“嗯?”
正奇怪他看什么的李思婷,愕然了一下。
“你在学校里,听说过王凯这个人么。”张彻的语气很淡,放下筷子,小婉婷坐在他腿上很不安分,似乎在跟张闵芸说什么悄悄话,他干脆就放她坐自己位置,跑到李思婷身边坐着。
李思婷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怎么关心过学校里的事情。”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因为张彻的过于出色,身为姐姐她其实有很大的压力,学习非常刻苦,在班级上除了偶尔休息,看看他推荐给自己的那些书,很少跟同龄女生八卦过什么。
“这个人怎么了吗?”
“没事,你以后上学稍微等等我,我跟你一起。放学也别来找我,就呆教室里,放得早的话就去老师办公室做点儿作业,等我来接你回家,身为全班前三,这点儿要求还是能被满足吧?平时下课也别去那些人少的地方,实在要去就拉两个同学一起。”
这哪里叫没事了?
李思婷柳眉一竖,看了看周围,靠近他,绯红的脸颊似乎喝醉了酒般,又添了两抹酡色。尽管如此,她的语气却满是严厉,以及一丝淡淡的忧虑:“老实交代,在外面闯什么祸了?不说我就告爸妈去,让他们治你。”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你听了可别再说出去,我自己能处理。”张彻笑了笑,他并不像一般大人那样,不屑于跟少年人交流,反而会比较有意识地给两姐妹讲一些现实发生的事情,然后将其中简单而现实的道理剖析出来,让二人慢慢体会。当然,那些过于黑暗的,上辈子的他最喜爱去看的,带有满满负能量的事件,他是很少讲的。
“刚刚在窗外,有一个人望着我,他就是王凯。小时候,我常跟他一起玩,还整治过他几次,他当然不服气,后来咱家搬家了,他就没找到报复的机会,刚刚他对我作口型,说找到你了,多半便要来报仇。王凯也是一中的,看到我们在一起,他可能认识你,就不愁找不到我了,所以多半要找你下手,你小心点儿没错。”
他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如果自己料得没有错,事情真的是那样发展,那么对李思婷说的这番话,也起码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嘛,以正常初一学生的心智,恐怕是推测不出来的,到时候就算被老姐责难,也可以找借口了。
想了想,还有一点疏漏的地方,他揉了揉眉头,又要秀演技了,好烦。
“啊,我想起来了!他全名是王诸凯,因为叫起来好像是猪凯,他不准我们叫,所以我才一直记得他叫王凯!姐你现在好好想想,有叫王诸凯这个人么!”
张彻一拍手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急切而期待地问道,就像正常怕被报复,所以要先知道对手信息的孩子一样。李思婷迟疑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被他催促着快想,也就放下这茬,仔细搜索了一下这三年在学校里的信息,确信无疑后,摇头道:“没有,真的没有叫王诸凯的。”
自然是没有的,因为他就叫王凯。你明天肯定要去打听王凯是谁,指不定还真能被你打听出些什么,到时候告诉了老师父母,可能还真会把事情闹大,就安心等我自己解决算了。
只是事情过去后,多半要挨她一阵教训,又唠叨个几个月吧。
他双眼眯起,如果事情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这自然是多此一举;但如果真的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就必须谨慎对待了。
“爸爸!闵芸姐姐想去咱们家玩儿,我也好久没跟她一起玩过了!”
这时候,李婉婷的悄悄话似乎说完了,娇脆脆的声音呼唤着隔壁的张兴国,张父喝得正high,没有在意地随口回道:“去吧去吧,反正咱家离二中也近,到时候直接住下就是了。”
“胡闹,她书包还在家里呢……”
“行啦行啦,今天刚开学呢,又没什么作业,课本都在学校,带书包干嘛,让孩子们去。来,咱哥俩再喝,平日里我往加油站跑少了,只是拿了钱就当个甩手股东,可是辛苦了二哥你……”
张兴国一把就揽过二哥的肩膀,把他话拦到嘴里,张强国自然知道自己弟弟这是有些醉了,也无奈地举起酒杯,陪他觥筹交错了起来。
张彻原本还在思量方才的事情,听李婉婷开口一时还没什么想法,老爸那句“住下”却让他如凉水泼身,一下清醒警觉起来,往那边看过去,小婉婷正注视着他,见他目光,忙收敛了面上的一切表情。
但那嘴角还是忍不住抿起偷笑。
张彻心思电转,似笑非笑,一把就拉过身旁李思婷素洁如玉的右手,捧在手心抚摸道:“说起来真的是耶!我也好久没跟姐交流感情了,这样正好,你们俩好久不见要一起玩,就睡那个卧室,我跟思婷睡我们卧室,咱姐弟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他说什么呢!
原本李思婷还有些犹疑刚刚似乎被他瞒过了什么的感觉,这一下闻言大赧,羞红到了耳朵根,什么想法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被他拿起抚摸的手狠狠掐着臭小子虎口的软肉。
疼疼疼!
张彻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尽力保持着那副平静的表情,果然,小婉婷瞪大了眼睛,指着他们道:“不可以!哥哥你上次才说过我,男女七岁不同床!你们都这么大了!”
“哦?那怎么办呢,沙发也还没上垫子,木板的硬硬的,睡不了。”张彻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苦恼道。
“和我啊!和我啊!婉婷比姐姐小,婉婷去年都跟哥哥睡的,婉婷不扯铺盖睡相好,婉婷不碍事的!”
小婉婷急得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他面前手舞足蹈,一副“选我选我”的表情。
“可是你也早满七岁了啊!怎么办……”张彻笑了笑,也不再做戏逗她了,对一边嘻嘻哈哈看戏的张闵芸道,“所以她拜托你商量的小计划也破产了,想一起玩,待会儿可以好好玩,不过今晚你得回家,咱家没收拾床位出来。”
“你这小子,脑袋倒蛮精灵的,竟然猜到她拜托我什么了。”张闵芸笑嘻嘻道,方才李婉婷正是要她跟着回家去玩,然后晚上和李思婷睡一张床,她就可以和哥哥睡一起了。
“我没上一年级去学音乐那一年,她被燕语霖拐骗着整天都一起玩儿,不知道学了多少蔫坏的想法,现在整个人都长歪了,一翘屁股,我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张彻苦笑地揉了揉太阳穴,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但你爸可是曾说过,这是给你找童养媳呢~”张闵芸狭促地打趣他,张父当年闺房开的混账玩笑,早被王如意当笑话说出,在老张家传开了,那段时间逢人就取笑他老不正经。
“对啊对啊,我是哥哥的小媳妇!”李婉婷得了道理,马上兴高采烈跳脚起来。
“婉婷!”李思婷眉毛一竖,拿起姐姐的威严来。
“我爸还说过,古代表兄表妹就可以结婚,亲上加亲,现在看你也爱缠着我,要不咱也领证生个娃算了?”
“谁爱缠着你了!”张闵芸引火烧身,笑骂一声就跟他打闹起来。
一阵玩闹过后,张彻看着计划失败闷闷不乐的小婉婷,是真头疼了起来。两姐妹刚开始来张家,吩咐他多照顾姐姐妹妹,李思婷还好,能自理生活,小婉婷就真的动手能力很差,经常闹出一些平地摔跤的卖萌技巧来,张彻是看着王美嘉从小长大的人,对付起来自然有经验,仔细照料着她,小婉婷也就越来越亲,后面经常闹着跟他一起洗澡睡觉。
年龄小还不至于想些什么,他也是真把这妮子当半个妹妹半个女儿来看待的,一把手一把手地教着学习,讲睡前故事,稍大点就编一些好玩的故事,深入浅出,教会她一些道理。他心态成熟,而身体又只比小婉婷大两岁,一直扮演着亦兄亦父的角色,渐渐地,小婉婷对他越来越不设防,直到去年的某一天,二人再次一起泡澡时,小婉婷跟他说悄悄话,好奇姐姐下面有好多小毛毛,自己怎么没有,还要掰开来看。
张彻这是第一次被同龄孩子弄得害臊,当晚流了鼻血,并意识到在自己没有察觉间,小婉婷不但已经渐渐长大,还很有可能对他产生了俄狄浦斯情结,俗称恋母/恋父情结。
自那天起,他不再跟小婉婷一起泡澡,也不再让她和自己一起睡觉,好多次小婉婷哭着相求,告状到爸妈那儿去说哥哥不喜欢自己了,每次被耍赖要求,提到这个,他也不改严厉的辞色。
张彻深深地知道,盲目沉迷什么恋兄情结的,都只是被美化的动漫或其他艺术作品蒙蔽了而已,现实生活中,俄狄浦斯情结很容易造成孩子们养成畸形的恋爱观,甚至造成伦理体系认识的混乱,并深远影响到他们以后的生活,在社会舆论中被非议,形成不健全的人格。
他坚决不会让李婉婷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是的,坚决不会!
第九章 对峙
周五下午,市一中德育三楼办公室。
由于配给的教育资源和待遇优厚,一中的班主任都有独自一个人的办公室,一是表现出优渥的条件,二也是考虑到班主任经常会叫学生谈话,分配一个单独的办公室,事情会好处理得多。
刘丹丹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学生,张彻无所谓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单独面对班主任的觉悟。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四点多就放学了,刘丹丹单独把他留了下来。
今天的刘丹丹穿着一件黑色的小西装,面料丝滑柔软,做工考究,里面是白色的皱领衬衫,因为面料稍薄,不是那种可以脱了外套也能穿的类型,胸前就有着千层皱的领子,用以遮挡走光和透视之类的问题。这种花边领子的衣裙和泳衣,一般是用来掩饰胸部的不足,不过眼前的女人显然没这方面的忧虑,千层皱的领子被她丰满饱满的****高高顶起一层层,随着呼吸而略有些起伏。小巧的腰肢上,由于坐起的肩膀没有放松,小西装自然而然地提了起来,露出一点里面的白色衬衫,和若有若无的肉色。下身黑色的套裙里,棉质的打底裤包裹着浑圆的臀线和修长的双腿,下滑的柔软曲线尽数敛进了高跟鞋末端。
“往哪看呢!”
刘丹丹柳眉倒竖,她过去三年不是没带过调皮的男生,也知道他们青春发蒙的年纪,甚至有把小黄书带学校来传阅的,这时候就要严肃面色,用被抓到的羞耻彻底让他们的这种念头熄灭。
“能往哪儿看,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不看你难道我看空气,到时候你又说我不尊重老师了。”张彻没有在意,站得松松垮垮的,想打呵欠。这几天早上要跟着李思婷一起上学,中午又没午睡,他稍微有点乏。
“你就是这么尊重我的?跟老师要规规矩矩站好,恭恭敬敬说话,昨天李老师说你不做语文作业,你不就用文言文跟他顶起来了,那文言文里,《送东阳马生序》是怎么说的?‘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这虽然是初二的课文,看你出口成章,也早就背过了吧?人家是怎么对待老师的?”
刘丹丹功课做得很足,她是数学教师,背起初二的课文,也是张口就来,毫不费力。
“那是传道授业的人生老师,像颜回子路那样的,得跟着孔子学多少年,跟学校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贩卖知识的老师可不同。”他没太在意地顶嘴,反正高调的印象已经留下了,不如就趁此机会彻底让刘丹丹认识到他的本质,放弃管教他的想法。
“你说什么?!”刘丹丹一拍书桌,双目圆睁,声音大了起来,胸前的花领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得更剧烈了。她原本只以为张彻是个不服从管教不爱做作业的男生,这两天被任课老师反映,又被林安琪告状,才抓他来教育一下,没想到这是根本路子出了问题,不把他好好扭正过来可不行。
张彻看势头有些不对,现在跟后世不同,有些老师还是比较有师德,富有责任感的,他苦恼地揉了揉搔搔后脑勺,早知道当初分班的时候应该去调剂一下,找个最垃圾的班级算了,最好是老师懒得管,学生无法无天那种。
“刘老师,实话告诉您,您应该也查到了,我跟平常孩子不一样,今年只有十岁,曾经是二年级直接跳到了六年级,就这样还拿了第一,现在的功课对我而言,真没有什么做的必要。我每天练琴书法还要花不少时间,有空的时候还可以随便做点儿作业,但你们这样一套套周报试卷什么的,我真完成不了。”
他想了想,一脸诚恳道。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诚意,刘丹丹面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你的履历我特意了解过,话是这么说,但你这个年纪,还不知道许多事情的重要性,重复的作业练习是有必要的,基础都打得不牢,怎么能攀向高峰呢,还有,有人经常向我反映,你上课不听课,尽看些其他书,还时常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着她顿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继续说道,“看过《伤仲永》吧?难道你今后也想变成那样,泯然众人矣的人?”
那个经常反映的人,多半就是林安琪了,这几天她一直对自己横眉冷眼,把鲁迅那句诗的形态学得活灵活现。
对方既然摆出年纪和阅历优势来压人,那么纯讲道理已经讲不通了,只有拿出解决办法来,他规规矩矩站好,用满带着真诚的语气商量道:“这样吧,每个月不是有月考么,我每次月考保证年级第一,就不用做作业,可以吧?”
不是张彻狂妄,他怎么说也是经历过高考,平均水平在一本线上下浮动的人,这一世的基础更好,学习觉悟也不是上辈子那种玩一天学一会儿的态度能比的,就区区的初中知识,数学刚入函数大门的门槛,物理也就牛顿三定律的入门力学和以欧姆定律为核心的入门电学,化学元素周期表的谐音歌他现在还会背,配价方面稍微复习一下就行了。政治完全是思想品德课,只要不是故意的或者傻子,基本都不会选错,史地两门背诵科,难度和信息量跟高中比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语文和英语就更不必说了。
起码也得等到高中,数列和圆锥曲线方程内容开始,理科的深度开始暴走,文科呈分门别类发展,政治构体系,历史说意义,地理描洋流,这时候他坐飞机般的成绩才会下来,将时间较多地分配在学习上。
“不行!你还跟我谈条件,作业都不做,像什么学生!再不然就把家长请来,或者我亲自去你家家访。”刘丹丹断然拒绝,她再如何说也是三年班主任当过来,面前这小子丝毫不顾自己的威严面子,竟然还跟她谈判起来。
张彻面上的柔和也敛了下来,好话说遍,还是这样一个结果。对他来说,重生后到前世死的那段时间,每分每秒都应该是珍贵的,自己现在没有做什么事情,是限于年纪,也正好用来恶补技能,谁要逼他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
“随便你,不瞒您说,我爹就是开网吧的,您大概深恶痛绝的那些坏学生,我们都靠吸他们的血活着,您要是正义感多得没处宣泄,大可以来九天网吧,我们好好谈谈教育问题。”
张彻笑了笑,淡漠地说完,转身就走了,出门后还礼貌地轻轻关上了门。
刘丹丹脸色阴沉得都要滴下水来,面前的学生之成熟与难缠,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她教育工作中遇到过不少难题,但张彻无疑成了最大那座山。
再大的山,也是要翻过去的。
她收拾起教材,准备回家。
第十章 长亭外
每天都过一样的生活是很单调的事,即便是重生后的张彻,到底也没能坚持下来每天早起。周末他还是会偶尔睡个懒觉,将晨跑拖延到晚跑去,就比如说今天。
张彻一身运动装束,并没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名牌,很随性地穿了一身特步,不管周围人有些诧异的目光,一个人往滨河路走去。
夏日的余韵未尽,一日暑气尽数浸润在大地树丛中,晨跑他会选择去安山公园,但这个时候往那边走,丛林间蔓延挥发的暑气刚好是肆虐的时候,逼人得很,在这种环境下运动很容易外毒入体,生一场大病。相比之下,滨河路就要凉爽舒服得多,轻轻的河风,柔和的沿江彩灯,吸引许多人饭后散步。
这里自然是跑不起来的,他选择的是从小跑到大的市一小。
“大爷,我又来啦~这是带给您的瓜,刚浸过冰水,沁着呢,快吃吧。”
“哦哦……放纵成长的小彻又来啦……臭小子现在出息啦,都上一中了还知道回来看老头子。”
笑着与看门大爷寒暄了一会儿,张彻走进了这所自己只念了三年的小学,一时心中也有些感慨。市一小从各方面来说,其实还比不上他上辈子的北溪小学,那里是百年老私塾,到处是绿化设置,从草间被孩子们跑出一条条路,到处是参天古树,上面遍布着攀爬过的痕迹,那时候洗头都不用买洗发水,去树上摘点皂角揉烂泡水就是最好的洗发水,夜晚的时候玩抓迷藏最有意思,既恐怖又新奇,教师宿舍的楼道间、绿植的草丛下,单杠爬梯上墙后的死角,可以躲藏的地方非常之多,对于当时的张彻来说,那样一所校园简直就是世界最大的迪士尼。
而市一小虽然阔绰气派,但方方正正都是楼,然后就是广场和乒乓球台,论浪漫程度还不如老滚子巷上的实验幼儿园,那儿好歹还能看看安山日落,抓抓蚁鸟虫雀。
不过多亏于此,晚上的市一小非常空旷,基本没什么人来,很偶尔才会有脑袋发抽的情侣在乒乓球台上幽会,张彻弯腰松肩,作着热身运动。
他今天为了尝试用国画的手法临摹一副《蒙娜丽莎》,坐了整整一天,肩脖都僵硬了,结果还是差强人意,最近的书法和绘画似乎都到了瓶颈,张彻为此很是苦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天天继续练下去,等着什么时候量变产生质变。
空旷的操场上只有他扑通的奔跑声,入秋稍清冷的意味这时候才慢慢有一点显现,融化进空气里,被他吸入胸腔中,然后转化成灼热滚烫的气息吐出来。这个年代城市的霓虹还没有那般耀眼,天色仍然是本来的蓝黑色,渐渐地月亮东升,星辰缀起,漫天的星空下,空旷的操场上,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
张彻一边跑,一边放松着心情,脑中打转着最近的事情。王凯从那天晚上惊鸿一瞥后再没出现过,他对李思婷的保护也没有丝毫放松,老姐在初三的艳名,自己才进校一周,就从何杰那小子口中听说了,王凯进一中许久了难道会不知道?按年龄推算,照正常节奏,王凯现在也应该是初三才对,他这几天拜托何杰去打听,却也没调查出来什么,如果自己当时推测得没错,是应该会有一些风声才对,难道还有什么变故……
“张彻?”
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弱弱地呼唤道。
恩?
张彻转过头去,一个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孩儿单手抱着书,站在一教前的阶梯上看着他。
“雪琳,晚上好啊,好久不见了。”
他招手,几下跑到女孩儿的身前,双手叉着腰微微喘气,脸上洋溢着阳光温暖的笑容。
“恩,好久好久没见了。”陈雪琳微微仰头看着他,面前男生以前还矮她一点点,现在已经比她高了小半个头了,短袖短裤下是健康淡黄色的肌肉,手臂粗了一些,但没有凸冒青筋,柔软纯黑的头发有些凌乱,大大的眼睛,削去婴儿肥的脸上,汗水一滴滴躺下,但他的瞳眸很平静,夜色下看不清楚,也有种淡淡的安全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好奇地问道。
“喏。”陈雪琳将手里抱着的书扬了扬,“要小升初了,补习呢,我可不像你那么聪明,估计考上二中都有点为难呢……”
张彻不知该怎么搭话了,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陈雪琳晶亮亮的眼睛直视着他,许久许久没见,似乎真的淡漠疏离了不少,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张彻也有些感慨,那时候的小林黛玉,都长这么高了啊……
“还好吧,你加油一定能赶上的。我暑假去三亚玩了,给你带了礼物,本来打算国庆节回城西的时候顺道带回大院儿的……今天没在身上。”过了会儿,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得有些腼腆。
陈雪琳小时候最喜欢看他这幅表情了,总觉得很可爱,想去捏他嘟嘟的脸肉,但他每次露出这这副笑容,都会有人倒霉,她现在也没有去捏了,只是笑道:“其他妹妹也有吧?”
“呃……”
看他有些尴尬,陈雪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粉白的小手掩住嘴唇,笑得一颤一颤的,紫色的连衣裙上夜色中有很深沉的颜色,上面缀着的晶片闪闪地仿佛天上的星星般,纺纱下隐隐透着能看到雪白的肌肤。她原本就是张彻这辈子见过长得最白的女孩子,不是一般的正常白,而是仿佛欧洲人那样的白色,好像老几辈是有维吾尔族的血统,陈雪琳的五官也比一般汉族人立体得多,小小的显得很精致。
“有这么好笑么?”张彻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头,这是那部还未开演的电视剧《仙剑奇侠传》中,李逍遥的经典动作。这一下显得二人距离拉近不少。
“呵呵……呵……好啦……恩……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你以前那么调皮,还弄了这么大一个后宫,现在顾不过来了吧,你都上初中了呢,妹妹们也赶不上你的步伐啦,你以后还会更高更远吧……嗯……其实大家都知道的,你年龄小,但一直在迁就我们,其实你才是把我们都当成小妹妹照顾……”
她轻轻地嘻嘻笑着,话语中却没多少笑着的意味,带着淡淡的回忆:“大姐姐走啦,语霖小坏蛋也一起走啦,小玲搬家去了舟山镇,王美嘉也搬去了厦门……大家都不是小时候啦……”
她轻轻踮脚,右手比了比二人的身高,然后往前面跳了两步,回眸一笑:“我要回家了哦,爸爸在下面等着接我呢,再见~”
张彻已经歇息平稳了,但不知怎的,脚步仿佛钉在地上了似的,嘴角洋溢起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滋味的笑容,也回应地轻轻摇了摇右手,就像方才打招呼般告别。
看着那个两手提着紫色裙摆的身影在灯火中愈行愈远,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生命中逝去,再也一去不复返了,曾经的童年过去他没有这种感觉,但现在有体会了,难以名状的一种感觉,很涩,很空,仿佛捧起流沙,仿佛拥抱流水。
灯火阑珊中,那身影突地蓦然回首,努力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双手捧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喊道:“你一定要更高更远哦!加油!”
陈雪琳,现年十二岁,市一小六年级五班,曾戏作小张彻的五夫人,众多妹妹们笑称为病妃,然后被小张彻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斥责,更名雪妃,是说她皮肤像雪一样白,性格也像雪一样纯净。
陈雪琳的身体一直不好,六岁就很努力地上学,但一直经常请假住院,成绩很难跟上进度。在病房的日子里,到处上演着毫无遮拦的戏码,人世间最苦难的挣扎,最痛苦的呻吟和折磨,最悲伤的无言泪别,连泪都流不出来的猝然晕倒,即便如此还经常有小偷流窜,因为许多人都怀揣着大笔的救命钱,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小小的她面前赤luo展开来,仿佛一副白色的人间地狱画卷。
家里的经济情况原本很好,后来不好。父母偶尔的争执,她也常常躲在深夜的被窝里听见,陈雪琳澄澈空灵的大眼睛里,除了血统带来的那丝纯澈的碧意,便再也没有其他,仿佛真的像雪一样。跟大家在一起玩时,她从没有哭过,每次总是很满足地笑着,她总是最坚强的那个,也是最早熟的那个。
张彻上辈子在医院住了一年,性子里有腐烂透了的东西,这辈子初见陈雪琳,仿佛看见同类般,他的第一想法竟是远远地躲避!直到后来,才慢慢接受这个纯澈如水晶般的女孩儿,然后用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温暖她,幸好,陈雪琳八岁那年,病就彻底治好了,虽然要赶上启蒙功课的缺漏还是得很努力,但一切总在慢慢变好起来。
走在回家的街上,街上四处的霓虹进不了他仰头望天满是星光的眼里,商铺们渐渐地逐个关门,广场上也温柔地响起萨克斯《回家》的曲调,张彻一个人在路灯下,走了很远很远。
第十一章 晨读
周二,天色还有些清晨的蔚蓝,教室里琅琅的读书声就响了起来。
今天是英语早读,刚入学的英语内容,只是一些简单的单词,课文无非就是李雷和韩梅梅的见面问好,此时这对全中国学生见证的青梅竹马,才刚刚展开秀恩爱的宏图第一步而已。
而还有一个声音,极其引人注目地大声背诵着,不仅流利通顺,还很有讲究地有一副抑扬顿挫的强调,仿佛真的是外国人在念一样,这时候的同学们还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伦敦腔,只是觉得第三排中间那男生真扎眼!
林安琪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家庭向往西式生活,从小也接受了良好的英语教育,与班上的同学们相比,熟练掌握运用了时态的她,已经足以面对中考考题了,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在身边摇头晃脑的讨厌男生面前,还是显得尤为不足。
讨厌讨厌真讨厌!声音那么大,烦死人了!
“inme,past,present,futuremeet,于我,过去、现在和未来
toholdlongchidingconference.商讨聚会各执一词纷扰不息。
mylustsusurpthepresenttense林林总总的**,掠取着我的现在
andstranglereasoninhisseat.把“理性”扼杀于它的宝座
mylovesleapthroughthefuture'sfence我的爱情纷纷越过未来的藩篱
todancewithdream-enfranchisedfeet.梦想解放出它们的双脚舞蹈不停
inmethecave-manclaspstheseer,于我,穴居人攫取了先知,
andgarlandedapollogoes佩戴花环的阿波罗神
chantingtoabraham'sdeafear.向亚伯拉罕的聋耳唱叹歌吟。”
……
摇头晃脑,那股子腔调韵律似乎在颅腔中鸣响,回味无穷般,看他陶醉的样子,林安琪很不爽,自己听不懂他在背什么,就更不爽了,气呼呼道:“你打扰我背书了!”
她也没有背课本上的内容,而是拿着一本英中双文版的《普希金诗集》。张彻一阵好笑,普希金是俄国诗人,如果真要追求原汁原味,那应该去看俄语版,弄个英文版的背,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么多人都在背书,就我打扰到你了?”他笑了笑,没把小女孩儿的嫉妒心思当回事儿。
“你离得近,你声音大!”林安琪理直气壮。
跟她继续讲道理明显不智,张彻转过头去,继续背诵起来,男孩儿还未变声的声音带有一分稚气,同时也带着朝气,林安琪见他不理自己,也较劲地背了起来,并且一定要比他声音大!
张彻丝毫没有被她的声音影响,还是自个儿背自个儿的,声音也没有继续变大,按照平常的节奏一路顺溜下去,很快地就又背诵了一遍,他觉得这首诗差不多已经熟记于心了,便要翻页去看下一首,不料刚有动作,就被一只小手压了下来,林安琪凑过脑袋,柔顺的发丝与清馨发香盈盈,她丝毫不顾自己已经超过了那条亲手画下来的三八线了。
“《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西格里夫·萨松?这是谁,你背的都是些无名小辈的诗,真是无聊!我可是背的大诗人普希金的诗!”
林安琪扒拉着过去,把那段译文的标题和作者看了看,不屑一顾地把书还给他,一边还心里美美地想,自己无名小辈这个成语用得真好!
张彻笑了笑,不打算搭理她,继续要翻页背自己书,这时,前座的萧玥把小脑袋转了过来,好奇地看向他:“西格什么……萨松,是谁啊?”
萧玥就是张彻觉得能跟林安琪角逐班花之位的两大有力人选之一,她有着一双细长的弯月眉,弧度显得有些小妩媚,而又不过于轻佻,要按照挑美人胚子那个办法来讲,她的眼睛稍微显得有点小,但正好配上那副眉毛,而且琼鼻和唇形都显得特别完美,搭配上那弧线饱满的鹅蛋脸,以及尖而不兀的下巴,就五官来讲,反而是最协调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她的身高稍稍有些矮,五六年级以及初一的女生,在发育上应该是普遍压制男孩子的,这个时期可有好多男生有被女同桌打哭过的痛苦屈辱经历,而此时的萧玥穿上鞋子也才刚好一米五。兴许是比较晚熟,她不仅身材娇小,胸前也很单薄,明显是还没开始发育。
然而这些对张彻来说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就是,她竟然梳着双马尾!在这个普遍都是短发或单马尾辫,连黑长直都少有的年代,她竟然梳着双马尾!娇小双马尾美少女简直就是正义好么!
在帮老师调座位时,他用班长的权力厚颜无耻地将她调到自己前面坐,为的就是平时无事,能够赏心悦目一点。入学这一周来,他对林安琪不冷不热,对萧玥丫头倒是有求必应,大献殷勤,这自然更引起了林安琪的不满,一气之下打了他不少小报告。
“噢……这个就有讲头了,你转过来,老师过来了我提醒你。”张彻一下就精神了起来,忙把板凳提到了前面一点,坐得端端正正,指着那页道,“萨松是英国近代著名的反战诗人及小说家……恩我平实点儿说,这小子是个富二代,出生于伦敦上流家庭,在剑桥大学读书,又有钱又有知识,可谓是人生赢家,但他也不知是不是书读多了脑袋发抽,竟然跑去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是以普通士兵的身份,你说这不是傻么。”
说到这里,他啧啧啧啧,一副摇头的样子。萧玥看他说话风趣,活灵活现,咯咯笑了起来。
“后来他看到死人多了,战友也阵亡了不少,这下可给吓着了,忙退伍回家,继续过起他的潇洒生活,没事儿伤春悲秋一下,就惬意得多了。这首诗是他的代表之作,你看这句啊,这句一定要记住,以后拿去当qq签名,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
他指着那句,语气淡淡,少了些调侃,多了点认真,轻轻念道:“inmethetigersniffstherose.”
“这一句意境已经很优美了,更经过我国的余光中大师改造翻译,余光中你不知道?没关系,反正你以后会背他的《乡愁》……咳咳,然后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一句了,可以说是他们二人的共同作品。”
“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他一边念着,一边在本子上轻划,釉色纯黑漂亮的钢笔几个来回,一排潇洒漂亮的钢笔字就出现在纸上,翻边飘逸,而脊骨极正。
(明天去医院做胃镜,今天只有一更。)
第十二章 心里的种子
晨读后的课程,都是偏文科性质的,张彻觉得这样设置多半是受了那句早上记忆力比较好的影响,数学课基本都在下午,他上得哈欠连天。下定决心要把这小子扳正的刘丹丹,丝毫没有顾及他年级第一和班长的双重身份,让他站到教室后面听课,在林安琪的幸灾乐祸,和班上同学们看热闹兼怜悯的目光下,张彻无所谓地靠在墙壁上继续眯起瞌睡来,气得刘丹丹牙痒痒,恨不得把他裤子脱了狠狠打一顿。
第二节,音乐课取消为自习,市防疫站的工作人员进入教室,准备一个个地检查学生有无发烧状况。
教室里一片哀嚎,张彻一个人拿着报纸看,倒没觉着有什么可惜的。这个年代的美术和音乐老师,大多都是关系户,两个科目不拉分,基本上是想占就占,尽管是市内最好的初中,也不例外。相对于还能动动手的美术课,音乐课更多的是照本宣科地念一些理论性的东西,占了也就占了。
他手里拿的是教室前每天都会更新的报纸,这一点一中做得很好,还算有前瞻性目光,知道培养学生知识的广度和对时局的了解。但对孩子们来说,最抢手的自然是故事杂志,有些家境阔绰点的,还会自己买来上课看。时下最盛行的,是一款叫做《男生女生》的杂志,分为金版和银版,金版讲悬疑恐怖,银版讲青春爱情,商业运作做得很不错,男生们自然抢金版,女孩子就更爱看银版一点。
排名第二的,是娱乐杂志,现在正是追星族盛行的时代,那个上辈子最后结局颇为悲惨的兰州杨姓追星女,这时正在活跃之中。每月初前门杂志更新,娱乐杂志总会在第一时间流传到女生手中,甚至一些男孩子也对其趋之若鹜,在班上的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张彻手中拿的,是班上基本没什么人看的《参考消息》,铺展版面的,浓墨重彩地写了神舟五号的筹备和万众瞩目,还有一方面就是新上任的胡、温二人近来日程。
今年可以说是中国腾飞起步的重要一年,对于一般的中国人来说,这一年笼罩在白色恐怖中,但在后来回顾的目光里,最重要的自然是新旧领导班子的交替。
胡、温二人运气不大好,刚上任就遇到**这样一场持续整年的大变故,但年末的神五上天,可谓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杨利伟这个名字突然在全中国都火了起来,极大地增强了民族凝聚力,在此之后,**也将被成功扑灭。
这一年,朱姓老人黯然离席,但他布下的手笔,可谓开天辟地,后世没有一个人不熟悉。他推动国企下岗,为爷爷张安廷所痛骂,但与之同时,工农庞大的剪刀差模式被扭转,再也没有混吃等死甚至世袭工人身份的大锅饭,国企开始遵守市场规则优胜劣汰,为中国后来市场的大活跃放进了无数条鲶鱼;他一手推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促成出口高增长,做出了“世界第一大出口国”的成绩;他推出固投拉动投资模式和房地产制度改革,直接落局汹涌的城市化浪潮和重工业大发展,直到张彻上辈子死的时候,中国还未完全完成城镇化。
另外饱受争议的,一是住房、教育、医疗的市场化改革,这是群众住不起房、看不起病、上不起学三座大山的源头,是迫于九八年经济危机的无奈之举,也是将他钉入耻辱柱的最深一颗钉子;二是分税制的实行,地方政府与中央政府正式划下道来,也造成了后来地方政府恶名滔天的“土地财政”,同时中央政府财政状况大为扭转,此后中国基建建设世界第一的事实,却总被人忽略。
在此基础上,温上台了,如果说朱谋局,那么温就是谋心的一位,十年间他爱惜羽毛,却不幸在离任之际,声誉尽毁,影帝之称,漫天污名,如潮水而来,汹涌淹没,了无生息。十年间除了大灾大难时对民心的稳定,他唯一被少数人记住的任内最大功绩,恰恰是建立了一个覆盖城乡的基本完善的社会保障网,给前任的大拆大建擦了屁股。
零八年的四万亿促进房地产计划,是金融危机大环境下的无奈之举,明知鸠酒而饮尽,落幕后满身污名离去,又是何等萧索。
今年刚就任的他,应该正踌躇满志吧。
张彻看着手中的报纸,思绪已经飞了很远,这一世他打算靠房地产大发横财,这其中除了今年就要开始大幅上涨的房价外,零八年那一场也是最可怕的兴奋剂。个人评价政治的优劣,总站在时局下,受了牵扯,有人获利,有人受害,有屁股才有嘴巴,所以并不如何具有参考价值。真正站在宏观角度,作为一个过来人,作为一个中国人,他才有了心痛如剜的叹惋,和那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能不能,将之改变?
念头刚起,张彻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要彻底将其掐死,不再去想。官场混沌,勾角营算,上辈子在国企还见得少了?那样都玩不转,还敢插手政治?
似乎觉得一耳光不够,他又两只手狠狠拍了拍脸,要将那蚍蜉撼树之心,彻底碾碎过去。
“你疯了?!”
被林安琪的声音打断,他回过神时,发现班上同学都停住手上动作,愕然地看向自己,萧玥回头细长的眸子里,夹着一丝诧异和担忧。
“哦……我没事,你在看什么,拿来我看看……”
他烦乱地将那份《参考消息》扔到一边,拿走了林安琪的娱乐杂志。
“干什么!好不容易轮到我的……别抢……你越过三八线了!你这人儿,怎么这样!我要告老师!”林安琪气鼓鼓地,樱红的小嘴撅起,清澈的双眼瞪大,恨恨地看着他,他竟然强行抢走了自己的杂志!
“告吧告吧,反正她明天要去我家家访了,你到时候要不要一起来,到我爸妈面前去告个够。”
张彻随口答道,翻了翻,都是些无聊的花边新闻,周杰伦如上辈子一样一骑绝尘,历史没什么变化的话,接下来的好几年,几乎都会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恩?”
他翻过一页,竟然不再是什么无聊的八卦,而是梅艳芳的抗癌报导,还有一段相关新闻,是说她将在十一月带病踏上红馆舞台。
“哼……哥哥走了,妹妹也要走了……”
林安琪看他翻到那一页,似乎戳中了什么心事,想要跟他搭话,偏偏哼了一声,头扭过去,像是自言自语般,声音又大到让他听见。
张彻笑了笑,一边随手翻了过去,一边道:“你这么小还懂什么哥哥妹妹,不是只爱看欧美的东西么。”
林安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人家好不容易看得起你跟你搭两句话,竟然还挖苦我,气死了!
我一定要告他的状!告死他!不就是家访么,去就去!
第十三章 《逍遥叹》
2003年4月1号,愚人节,张国荣纵身一跃,结束了温恭良厚、才华横溢的一生。同年十二月,被誉为东方麦当娜的百变女王,香港乐坛的一代传奇梅艳芳,也在完成人生最后一次演出后,因病逝世。这一对早年的兄妹情侣,相继与世长辞,给无数人留下了隽永的回忆。
张彻上辈子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张国荣的脑残粉,一口一个“哥哥”,当时acg文化已经到了大肆流行的时候,网络上突然汹涌起了一波卖腐的风潮,不但沿袭起了灯塔国同性恋就是政治正确的思想,而且要大肆宣扬,恶心众人眼球,务求所有人都要认同,不然就是不客观。在此同时,她们将各类作品里的男性人物都拿来组成cp,引以为乐此不疲(请通顺地读出来),有某巨人名气大臊,整日空间多图刷屏;有某boys在一个弹幕视频网站卖腐发家,后来火爆全国。
张彻是在看《放牛班的春天》的时候认识这个脑残粉的,她将影片里的两个孩子自行组成cp,并不断地刷相爱相杀之类的弹幕,张彻忍无可忍,发现对方也在线,就版聊对喷起来,后面还加上了qq,对方自称“哥哥”粉,最是雨季十六岁,还放出一大堆美得冒泡的自拍。张彻发现论颜值和ps技巧,自己都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本后,愤怒地拉黑了对面。
他当时慨然长叹,早知道后世的舆论环境如此宽松,那位本家的哥哥,你何不多等两年?
昔人已逝,张彻回忆起这段往事,只化作嘴边一笑。十年来,好多事情都在朦胧之中悄然忘去了,有些时候他冥思苦想,都未必想得起来。而像这样,遇到点相关东西,他反倒能想起一些鸡毛蒜皮的趣事。
“恩?”
翻完整本,他正要将其还给林安琪,眼角突然扫到版末的一角,拿回桌上仔细看了看。
“上海唐人电影制作有限公司将筹拍《仙剑奇侠传》?”
张彻长长吐了一口气,将书包里那本常年携带,已经复印了两本备案的小本子拿了出来。
翻开第一页,尚显稚嫩的字体,《逍遥叹》三个大字清晰可见。
上辈子的时候,《仙剑奇侠传》是在他小学毕业的时候差不多播红的,也就是2005年,那时候的电视剧不像后世,演技不够颜值来撑,当时的制作周期还是比较长的,零三年末筹拍,刚刚好合适。
客观来说,《逍遥叹》这首歌,编曲方面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作词虽然不错,可以称得上是很优秀的诗作,文白兼容,雅俗共赏,但整首歌的水平,并没有上升到某种高度,甚至连一个奖都没有捞到。可以说从推出到最后,除了一部分死忠的粉丝记得,很快它就被众多流行歌曲淹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国乐坛对歌曲的唱功要求越来越高,人民群众的欣赏水平也提高了很多,但很多人没想到的是,从一二年开始,流行起了一股复古和情怀风潮,渐渐吹遍了整个乐坛,粤语金曲和众多经典老歌被不断翻唱,甚至被众多电视剧和电影采用。
这股风气吹到后来,已经不仅仅限于听粤语金曲长大那一代八零后,有人开始把《武林外传》和《仙剑奇侠传》拿出来,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十年之约口号。情怀风的确好用,这些遗失在记忆里的东西,也开始重新被翻出。九零后的孩子们终于长大投入工作,拥有了经济主导权,站在社会生产协作参与者阵营的他们,作为新一代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有经济需求就有市场,各种商业炒作,也就将目光投放在上面,源源不断运作起来。
借着这股风,那段凄美哀绝,缭绕着淡淡仙气的爱情故事,才重新被广大人群回忆起来,《逍遥叹》熟悉的旋律,也被做成各种怀旧mv流传。
与广大人群所不同的是,张彻很喜欢《逍遥叹》,一直很喜欢。在有了要往音乐方面发展一下的念头后,两三岁的他第一个写出的就是这首歌,然后将旋律录了下来。他的歌单里其实还有许多不错的歌曲,很多风靡一时的,综合水平犹在这首之上,但为什么独爱这么多年,仔细想了想,他自嘲一声,也是矫情的情怀,那么个意思。
张彻将小本子翻来覆去地看,坚毅沉着的稚嫩面孔上,眉头紧锁着。童年的岁月过去后,他其实就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虽然年龄优势可以方便他做很多事情,但带来的不便毕竟更多。最为突出的一个,就是他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变声。
几年来,张彻在进行器乐修习的同时,声乐锻炼也一直不辍。接受过更考究唱功的后世音乐洗礼,他对现今流行的许多歌都表示不屑,并在练习发声技巧和换气吐息时,着力要达到优秀的巅峰。在这一点上,外公王建设那个老同学,自己的师父,虽然主攻各类器乐,就算声乐也偏向戏剧唱腔,但他的不少学生,那些嬉笑怒骂玩着摇滚追求着艺术的师兄,可是好好教了一些东西。
唯一的缺陷,就是没有变声。
没有变声,除了声音中属于孩童的那一抹稚气和娇尖始终无法抹去外,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变声后的嗓子到底属于哪种音色,在哪个音域唱歌最为好听,又该怎么根据实际情况去调整现在小本子上那些歌曲!这几年的一些歌都相继被创作出来,从他小本子上被划去,来得猝不及防,但这一次,这一首,他唯独不想放弃。
“正好要准备出道的话,得先需要一些名气作为敲门砖,至少,它的创作者头衔,我要抢过来。”
张彻捏着小本本,咬牙切齿。
第十四章 上网
想到就做,张彻放学后等了等何杰,二人就一起往网吧去了。今天李思婷感冒请假,也就犯不着去接她了。早上起来,那妮子挂着两条亮晶晶的鼻涕龙,在家里一副要将卫生纸都用光的势头,张彻不让她上学,还死活不依,直到他作势要打屁股,才很不甘地作罢,现在估计正在家生闷气呢。
最近一年,李思婷的发育趋于缓慢,小张彻虽然还没有正式发育,但长年的锻炼已经让他拥有了一副良好的体魄,加上从老头那儿学来的防身术和一些小技巧,李思婷已经压制不住他了,张彻频频被推倒强迫教训的境遇,也终于一去不复返。
“哎,你小子怎么今天舍得跟我去网吧了,是不是这段时间苦练了一番技术,决定跟我一较高下啊?哇哈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我待会儿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力量!”
二人走在滨河路上,夕阳离下山还有一会儿,淡淡的金光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澜,犹如碎金浮跃,端的好看。何杰走在前面,他个头高一些,影子也比较长,一边用脚踩着张彻影子的头部,一边得意地坏笑着。
得了吧,要不是看你邀约了那么多天,我才懒得给你这个面子,家里有电脑还要去自家的网吧上网,我有毛病啊。
张彻无奈地翻着白眼儿,不搭理他的幼稚行为。他迫切上网的主要目的,还是要把那什么唐人公司的资料查一番,然后看看导演是谁,在哪儿拍,联系方式是什么,然后才能有机会将手里的东西发出去。
印象中这个公司还是挺有名的,后世的《秦时明月》好像也是他们拍的电视剧,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张彻一边合计,一边跟着何杰走到了自家网吧。
滨河路二段的九天网吧,是张父开的第三家连锁网吧,第二所的试水成功,让他把目光瞄到了距一中和一小都近的这里。市一中周围的五百米,是不允许有任何网吧之类东西存在的,否则有着政府偏爱,校长本身也是处级干部,要收拾他家的小小网吧,还真不是什么事儿。
但即便是在离一中八百米远的滨河路二段,穿着校服的一中学生也源源不断,这里临河望楼,风景和环境都好,还有开窗,即便是市里的一些有钱人家,想要上网时也偏爱这里的包间,更别提就在周围的学生了。
张彻看着面前这座可以说设计格局都出自他手,完全吸收了后世网咖经验的网吧,纵然已经来了无数次,那种跨越时光的感觉仿佛还在,他上辈子的青春在网吧里耗费许多,初高中就像这些学生一样埋首其中,大学落榜后堕落,也一入dota就是三年。这辈子他不再上网,但来到熟悉的环境,仿佛还活在那副充满怠懒和阴暗的躯体里。
网吧行业已经不再如之前那么火爆了,南安出现了不少其他的竞争对手,还有众多收费低廉环境极差的黑网吧。对学生来说,只要能上网,价格还便宜,二者相较是不会选择九天网吧的,只有过年身家阔绰时,才会来这里享受几回,所以何杰说要请他来九天网吧上网时,脸上露出了骄傲得意的表情。
没想到还做成旗舰店了,张彻心中暗笑,一边也思量着,今年过年要给老爸说,怎么都不要再开分店了。目前的六家,已经完全将人流量最多,交通环境最好的几个点都占据,而且把名声打了出去,车站旁的便捷,市中心的服务完善,滨河路的环境优美,可以说各有特点,再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儿了,而且房价已经开始上涨,完全可以贷款一波,跟着起飞。
零三年的贷款,完全不像后世那样有诸多限制,甚至可以说求着你贷,银行正愁不够发福利呢,条件和利息都放得极宽。张彻估计,要说服老爸买小楼开旅店不是什么难事,但要他贷款,赌上大部分身家去搞,那就说不准了。
“网管,给我开两台机子。”
何杰底气十足,五十块大钞一拍,喊道,“再给我拿两瓶可乐。”
吧台的女人十九二十的样子,稍胖的脸上有几粒雀斑,礼貌地笑了笑:“请问除了您之外,还有谁上网呢?”
张彻悄悄地用校服把脸蒙起来,一溜烟跑过去了,一边用含糊的声音道:“我跟他一起的。”
被老妈知道了,得叨叨死自己。
何杰的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还做得不小,现在也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这小子每个月零花钱有四五百块,经常在学校里体育课后请同学们喝汽水,乃小壕爷一枚。放在一般的网吧,他还不敢这么大气,小时候也不是没被抢过,但九天网吧风气极好,背后的老板据说有些背景,就算偶有些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来这里上网,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两人来到一个五人包间,张彻四处看了看,装修是大伯亲自找的人来搞的,做事自然认真,淡绿色的内涂料,雕饰的木质贴边,简单而干净的明亮窗户,整个包间显得明媚而开阔。这里开了两三年了,踢脚线和天花板角的位置,都没有老化开裂的痕迹。
他原本是想搞几个二人包间的,但隔墙要是砌起来,占了不少建筑面积不说,大堂给人的感觉也会小气不少,就干脆弄五人包间,反正网吧开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等电子竞技火了之后,五人黑时代到来,这里自然会是最抢手的预约席。
“我建房,你来?”
何杰看他熟练地开机上机,笑了笑打开了流星蝴蝶剑的局域网,建了一个四方阵的房间。
“过会儿吧,我先查点东西。”
张彻笑了笑,打开网页。这个时候百度已经在全中国火了起来,那句“外事问百度,内事问谷歌,房事问天涯”的名言,也将在不久后流传大江南北,他熟练地打开了搜索引擎,搜索起唐人电影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当谷歌还未退出中国的时候,百度在极大的竞争压力下,很是努力地做出了一些成绩来,着力于做出适合中国人习惯的搜索引擎,提升用户体验,加上爱国用国货的风气,它的市场占有率逐步提升。后来没有了竞争对手,垄断市场,卖贴吧给商业医院做虚假广告,推广和下载全家福一箩筐的腌臜烂事,以至后来就不提了。
“上海闵行区金都路4299号d栋393……?”
张彻在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上,找到了它的注册资料。
上海……似乎有点远了。
第十五章 冲突
上海唐人电影制作有限公司,简称唐人影视,成立于1998年,总部位于中国上海。张彻原本就觉得有些熟悉,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仙一既然是它拍的,那么胡歌多半是其旗下艺人,后续的仙三也没跑了。那时候刘诗诗才刚出道,很可能也是它旗下艺人,由此再推演一下,《步步惊心》也多半是它拍的。这样看来,这公司前途无量啊。
张彻拿着笔快速地在本子上记下了关键信息,他一般写字是用钢笔,但那玩意儿很容易把墨水弄得满手都是,所以也随身携带有中性笔和铅笔。查完了公司资料,他又去查了它的影视备案号和导演信息,这个可就有得找了,正在埋首其间,身旁已经开始吵了起来。
“你他吗的赔不赔?”
“管我什么事,你自己弄倒的。”
张彻转过头去,何杰已经跟一个小胖墩吵了起来,如果说刘森是那种眯眯眼笑着,看上去就是典型商人一样的小胖墩,那么面前这个一脸狞肉,看上去就像在道上混的,小时候肯定不是啥好惹的主。
他看了看,地上撒了一桶泡面,应该是小胖墩要坐进位置的时候,由于腿太肥了,何杰又正在平台上跟人pk得高兴,一时没有让他,那胖墩想要硬挤进去,才不慎弄翻了泡面。
“小三,小五,叫大家都过来!”
胖墩见他不从,放开嗓子叫了声,马上有两个伶俐的男生,也穿着一中校服,带着又三个人堵了进来。之所以用堵,是因为他们进门后,外面那两个高大些的站在了门口,将外面人投进来的目光都挡住了。
这熟练度不错啊,咋来一中了,去三中不得混得风生水起么。张彻不动声色,暗自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他吗赔不赔?”
那胖墩得了声势,愈发张狂起来,两边脸颊的横肉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他身后的男生都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何杰和他身后的自己。
“不就四块钱么,赔你一碗就是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杰见对方势大,咬牙看了看身后的张彻,放了句软话。
“四块?你看清楚了么,我这盒泡面,是四十块!”
那胖墩得势不饶人,阴阴地笑了笑,看了看他和张彻桌上的可乐,一拍桌子,“快赔!”
“哪儿的泡面四十块?明明就是四块,我去吧台找店员,给你换盒一模一样的就是了。”何杰有些傻眼,兀自咬牙道,别说他今天身上就带了七十块,拿了五十压在吧台那儿,现在身上只有十几块了,就算真有四十块,他也不能就这么给出去。
“你他吗往哪儿走呢!老子说四十就是四十,你是不是不信?”见他要出门找店员,胖墩一掌就给他掀了过来,张彻扶住被推回来的何杰,看了看门外。
怎么还没来,效率有点低啊。
“我今天没带那么多……”何杰咬了咬牙,认怂了,尽管被张彻扶着,一米六的他也觉着比对面矮了半个头,耻辱和怒火在他心中狠狠地被压制着。
“没带?没带你他吗敢出来上网?没带你……”
见那胖墩越发嚣张,一边跟身边的同伴笑着,一边就要上来再推他一手,张彻皱了皱眉,挡开了他一手:“都是一中的校友,别太过分。”
“谁跟你是校友,你他吗又是谁?”胖墩被他挡开,感受着那个看上去更矮小的少年惊人的手劲,他现在掌背都有些拗得发痛,恼羞成怒道。
一口一个他吗,真是吃了屎了。张彻看着还被堵着的包间门,心里越发火大,眉头也渐渐凝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些喧哗声,堵门的两个少年被一掌一个地推开,高大的男子脸色黝黑,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咋的了咋的了,不知道这儿是哪儿啊?小bi崽子要打架滚出去打,待会儿设备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啊?”
“王哥,嗨,您看,这不被人一掌把泡面打翻了嘛,您说我要不找他说道说道,今后在这儿上网,谁还能拿正眼看我啊?”
那胖墩一副熟稔的表情,从兜里掏出烟盒,恭敬地递了根烟过去道。
“原来是你小子,今天这……”那男人正笑着接过,让他点了火,突然瞅见对面那面色平静的少年,手里烟都差点抖掉。
张彻微不可觉地摇摇头。
王勤飞得了眼色,知道是不让暴露他的身份,也就不动声色,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皱眉对胖墩道:“得了得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堵门要干架吗?散了散了!”
“哎我这泡面……”胖墩一愣,怎么变脸了,今天王哥似乎有些不一样啊,面有难色道。
王勤飞怒上心头,差点没想把这小胖墩一巴掌呼死,正要大声呵斥,张彻突然开口了:“我看这泡面是网吧椅子没设置好弄倒的,应该网吧赔。”
他疯了?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王勤飞现在火气上头,这小子竟然还敢讹上去?王勤飞在这里兼清洁队伍的管理和保安职责,听说以前是挖煤的,人长得高大性子又浑,出事了还能叫来一帮还在干活儿的兄弟,没几个人敢惹。不少围观的人都开始离开座位看起好戏来,似乎下一刻他就将被从大门口扔出去般,连胖墩一行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幸灾乐祸起来。
谁知面色黝黑的高大男子听后,不气反笑,一脸赔不是的表情对胖墩说:“是是是,今天咱们没服务好,小陈,再给这位顾客泡一碗泡面!”
事态如此发展,惊掉了在场的人一地大牙。
“走吧。”张彻推了推何杰,走出了网吧,何杰被这么一出,也没什么心思玩了,忙跟了上去,在吧台结了账就跑了出来。
“你咋这么牛逼啊?竟然还敢让他赔泡面……不过今天说好的我请客,遇到这事儿了,真倒霉。下次咱去市中心那边,那边服务好。”何杰对他伸了伸大拇指,然后有些抱歉地说道。
张彻摇了摇头,没接这茬:“那胖子看上去也是初一的,多半是住校的,应该记住你了,以后小心点儿。”
“你咋知道啊?”何杰一脸不信。
“他没穿校服没拿课本,几个跟着的都不带书包,就算是最垃圾那几个班,也没几个学生敢集体这样,我看他们一行中有一两个,也穿得周正的,不像成绩不好的样子,多半是出来上网吃饭,到闭门前再回去寝室。总之住宿的不好惹,你自己小心。”
张彻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他没有想到,在南安最为有名的市一中,这些方面的校风,也不过如此,对于初中生这个最为疯魔又喜好争强斗狠的群体,没什么办法,怪不得高中部的那么看不起他们。
而关于住宿生和走读生,里面也有很大的学问。在学校里面,走读的一般是不敢惹住宿学生的,这个年代寝室没有电脑,学生们晚上睡前的胡吹海侃,这个女生好看,那个男的平时好跳,少年人没多久就混熟,然后称兄道弟起来,有事都是一起上。走读生互相之间的感情,短短一个月哪儿能达到这个地步?加上南安处于中国较为内陆的地方,《古惑仔》的风气,这几年刮得最盛,张彻才提醒他,以后三年的学校生活,多半不怎么太平的。
何杰愣了愣,嘴硬了几句那又咋了,今天是势单力薄,下次再遇到可不怕什么的,就没什么下文了,看上去也是神思不属,在想怎么办的样子。
“我钢笔放网吧没拿,得回去一趟。”
“一起吧。”何杰愣了愣,说道。
张彻看了看天色,摇摇头:“你先走吧,没事,不早了,再不回去你爸得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