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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2第181章

    霍辰烨气得手指乱抖,他忍了半天,才道:“好,好,很好!还有一个办法,你留,我走!我走行不行?我走得远远的,不碍你的眼!你不是想让我去死一死吗?我如你的意,去死一死好了!你就在这里开心地过吧,舒畅地笑吧!!!!”

    他说着,抬步就走,照着面前碍事儿的屏风就是一脚,然后摔帘出去了。

    贾太医和金医士在旁边厢房里喝茶,就见霍辰烨怒冲冲出去了。他们知道,这一架算是吵完了。

    到底怎么说呢,主人竟然没交待,就这么走了?

    明玫从小是个易病体质,跟贾太医没少打交道。贾太医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一直对她很有好感,这才肯开金口道:“老伙计,你跟两位都熟,也不想法劝劝?人被掳也是身不由已的事,谁也不想的,找出罪魁祸首就是了,还得让世子爷消消火才好。”

    他来得晚,一个晕着一个捶镜子,他觉得是霍辰烨冲明玫发脾气来着。

    干太医这行的,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各大高门里转悠的,个个嘴巴紧着呢,除了病人,对其他人和事都是“看到听到不知道”的态度。

    他能这般开腔,定然是这次被掳之事外面的风声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并且听贾太医的意思,明显是向着明玫的。

    金医士心道:这少奶奶果然是个会来事儿的,多少打过些交道,都会向着她呢。

    金医士笑道:“不用劝,小夫妻闹闹别扭,说和好也就和好了。”

    他自己也一向是向着明玫的。不过这一次,金医士是向着霍辰烨的。

    女子被掳这么大的事儿,霍辰烨完全没计较,心心念念地把人救回来。刚才她晕倒,他满脸的急痛慌张,声音都是抖的,可见对自己老婆是多么心疼爱护的。

    倒是明玫,去叫他的丫头这样叙说病发原因:少奶奶先还跟世子爷高声理论,挺有精神的样子,后来似乎很激动,然后不知怎么忽然晕了……不用说,肯定是很辣气壮,言辞咄咄,把人气得捶镜子。

    他等下要去说说她。

    这样的时候,风声谣言四起,女人还可以缩在自家院里,见的是日常那些人,家里有男人撑腰,下人们就不敢多说什么。但男人在外头,面对的是外面形形□的人,听到些难听的话在所难免,压力反而更大些。

    总之大家都要承受压力,更要一致对外才行。懂事的女子不该这时候闹脾气。

    明玫躺在屋里床上,尤细想着霍辰烨的话。然后她觉得,若真如此,当然很不错。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么?他

    她在家里善良贤惠地照顾照顾老人,刮风下雨没事儿打打孩子,又不用担心没人扛米没有换灯泡啥的,最多老娘不吃肉了。

    他坚守在祖国的边防线,也没有需要当和尙啊三月不知肉味啊这样的问题好困扰。

    到时候他载誉归来,她可以仰慕仰慕他血染的风采,还可以不要求军功章有她的一半。

    不吵不闹,平安到老。兵哥哥和军嫂的生活多么美好。

    明玫知道霍辰烨对她好,一直都好。但他对别人也好,让人腻味。但这次不同,看他一路上前所未有的对她冷冽,还以为她被掳的事儿戳中他的死穴,这次他真的要闹翻脸呢。

    连孩子都不想要了的人,自然是狠下了决心分道扬镳的节奏吧?

    反正她被掳了也是事实,改变不了的事实。加上这许久以来,明玫也积累很多情绪,便不想再做什么挽回。一路寻思的是,怎么着都行,随他处置就是了。

    明玫觉得她的态度还是很真诚的,真的,她已经尽量心平气和了不是?

    她可以被驱逐出霍家,她可以被死亡,她可以从此不存在了……只是不能关着让她等死,否则活着还有个什么趣儿。

    可是,金医士说的什么?说他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为了她舍弃子嗣?他因为她晕倒吓得手抖声颤????

    这么说,他不嫌弃她被掳的名声?他不是要带走她的六一不还?他不是要关着她?尼玛还可以更乌龙些吗?

    明玫哭笑不得。那他们在闹什么?

    明玫想了想,吩咐妙蓝去带六一过来:“就说我想他了。”

    妙蓝答应着去了。没多久,徐嫂蔡妈妈她们抱着小六一就从盛昌堂回来了。明玫细细问过,没有人要搬小六一铺盖什么的,更没有人有什么交待。

    ——若要带走六一,别的不说,徐嫂大概是要带着的吧。小儿用惯了的奶娘,哪用说换就换。

    让带小六一回去睡觉,明玫躺在床上,看着地上那碎镜片上殷红的血迹发呆。

    谭劲求见。

    谭劲是来问,他们这队人,和安新养着的那队人,是要一起排班轮值还是各自安排的。他说霍辰烨有交待,让他们这队人也完全听明玫的指挥行事。

    “属下以后是您的人了,少奶奶有事尽管吩咐。”谭劲道。

    霍辰烨曾说,谭劲最长轻功和暗器,反应灵敏,身手功夫是他护卫里拔尖儿的,日常他跟在身边,他便不用分心注意周围闲杂人等。

    当然这是求娶司茶时的夸赞之语。实际上这人,应该也是不差的。这样的人,放到她这内宅作用不大吧。就算府里招过贼,也不用千年防贼吧。

    何况这么多人,是防军队来攻咋的。

    明玫有些好笑,又有些伤感。自己怎么这么冲动了现在?话说,其实她已经不冲动很多年了呀。唉,这事儿闹得。算了,踏实睡一觉,然后乖乖去处理后事吧。

    连番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明玫确实浑身疲乏。她踏实地睡了一觉,竟直到酉时才醒来。

    素心服侍在旁边,见明玫醒了,就低声道:“小姐睡着时,世子爷回来过一趟拿东西,脸色很难看。后来又让夏雨夏雪给他在小书房里放了铺盖,现在在小书房里呆着呢。”

    明玫点点头。

    素心就有些担心地道:“听夏雨说,世子爷一直在小书房里整理书籍什么的,都是些平时收藏起来的,象是要把那些书籍搬走的样子,也不让别人帮忙。门外,站着两个护卫呢。”

    小书房在她这怡心苑里,这种内宅儿的地方,霍辰烨偶尔带一两个小厮,没想到现在竟然带护卫进来。

    这么不寻常,当然让人担心了。

    明玫又点点头:“他吃饭没有?”

    素心道:“回院后肯定是没吃的。”只是她不知道明玫为什么问这个,“小姐要让人去请世子爷过来开饭吗?”

    明玫想了想,道:“不要,咱们自己吃。”

    素心:“小姐呀……”虽然小姐和世子爷没少吵过,但世子爷要搬东西走,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会不会搬走了就真的再不回来了呢?

    小姐到底有没有明白呀……

    明玫一边吃东西,一边细细给明玫讲道理。明玫第一次发现,这妞提前发育到老太太的水平了,十分地唠叨。她频频点头应着,吃过东西,让素心端了饭菜,提着灯笼,象模象样的,第一次,往那小书房去送食。

    两个护卫一左一右站在院门口,见明玫过来,忙抱拳道:“少奶奶。”

    “世子爷他在里面吗?”明玫问。

    护卫答道:“世子爷在书房。”然后又为难道:“不过世子爷交待,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明玫笑眯眯的:“我知道,他让我过来帮他一起收拾那些私藏典籍,怕人多手杂弄坏弄乱了。”边说边接过素心手里的食篮,提着往里走。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有点儿拿不准这少奶奶说的是真的假的。

    不过霍辰烨其实是指派他们在此等着搬东西的,临时站一下岗而已。明玫从来没去过外书房,这样的情形也没有先例可参考,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少奶奶算作“任何人”。

    可少奶奶已经很客气了,若她硬要进去,他们能硬拦吗?

    想想这里不过是内院里的小书房,不是霍辰烨日常办公学习的外书房,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机要事端才对。少奶奶要进去,没关系吧?

    两人用眼神交流着思想,然后谁也没动身去拦着。

    明玫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院子依着地势,建得很狭长。里面静悄悄的。

    明玫一抬头就看到正对着的那扇崭新轩窗。一下子想起了梨花来,她就是从这窗子里被一把撂出来的。

    明玫心里寒了一下,眼睛不由四处乱瞄,没看到哪里有什么异相来,但她却莫名担心自己脚下会不会踩到些什么,不由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屋子里,霍辰烨正坐在案前,看着手里的一张画卷。听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夏雨她们进来了,便道:“出去。”

    明玫轻轻走近了去。

    “出去!”霍辰烨飞快地将画卷合起来,一面怒声喝道。

    明玫看着霍辰烨的动作顿在那里,倒真有些迟疑了:莫非,那画卷还真是什么看不得的东西?

    霍辰烨一直没有扭头,没听到脚步声向外倒有些奇怪,他迅速用袖揩了下眼角,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满面怒容地转过身来,恶声道:“我说让你……”

    见是明玫,他的后半截话噎在嘴里,人就愣在了那里。

    明玫看着霍辰烨的眼睛,心里也无比地诧异,甚至是有些震惊:霍辰烨,他刚才,竟然在哭??!!

183第182章

    “霍辰烨?”明玫愣愣地叫他,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要面子的男人,一个人躲着在哭?跟她被掳有关系吗?是由她被掳想开去,胡思乱想了很多呢,还是因为那副画呢?

    这个男人,她曾恨他多情,却从不敢说他无情。这个男人,用金医士的话说,他对她好得没话说。用那些八卦女人们的话说,她拥有这样一个男人,多么令人羡慕嫉妒恨。

    这是她的男人,她从来都是希望他这样,希望他那样,却从来不曾给过他什么。他们把日子过成这样,难道只是因为他的过错,只是因为其他女人的搅和?她从来只在心里抱怨着这日子不是她想要的日子,这生活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却没有多积极努力地去改变什么。

    明玫心里有些酸酸的。她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们之间,争吵,冷战,似乎没什么用。到现在为止,闹腾来别扭去,什么事儿都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多了。

    男人那边有一个黄莺。这次他先去救她了,于是她的希望就会熊熊燃起,只要他不下狠心,不管他放什么狠话都不管用。她铁定还会找上门去的。

    然后忽然间她这边也出了个疑似奸夫的异国王子。好劲暴好狗血。

    于是他的小妾,她的花边,大家在比拼下限吗?

    现在莫名又多一个要不要都让人纠结的小东西。

    再加上外面定然会强劲刮起的闲话……

    明玫揉了揉额头。她本来是来哄他的。当然现在还是,一样一样来,先搞定男人吧。

    霍辰烨却听出她声音有些不对,想着可以被她看出异常,自己可能被同情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怒道:“滚!”

    明玫不吱声。

    霍辰烨怒气越发高涨:“我说滚!听到没有!”

    “……好。”明玫低低的声音,人却纹丝不动,站在那里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并且他自己情绪也稳定下来了,终于扭头看过来。

    就看到明玫一脸的笑意,道:“看这里看这里,美女在这里。”

    还是那么欢快呢。霍辰烨冷着脸,一脸厌恶的样子看着她。

    明玫把食盒放到案上,撇着嘴道:“这么大一美女送上门来,你还不满意?噢,买一送一噢,这怀里还揣着一个呢,这么划算,你要不要?”

    霍辰烨继续瞪她。

    明玫忽然颠颠地跑过去,拉住他的袖子道:“我来给你送饭的,你不表扬我一下?”

    霍辰烨胳膊下意识一挥就想甩开她,却被明玫紧紧地抓住了,然后看他想挣来着,干脆把整条胳膊抱住,她道:“我要牢牢抓着你一辈子,你休想甩开我。”

    霍辰烨身子一僵,就愣在了那里。

    他动了动嘴唇又闭上,过了半天才怒道:“贺明玫,你有病是不是?”一会恨不得他快消失,一会儿又巴着他不放的样子。

    明玫认真点头:“你看出来了?我正在治。”

    霍辰烨咬牙。

    他气恼又没法,便站着不动,只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在耍我玩?这样很有趣?”变脸比变天还快。

    见她仍使劲抱着他胳膊不放,他便用另一手去扒拉她。使劲到一半,想起她那身子,没准推下就又倒了,便自己松了劲儿,只不耐烦道:“快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那你吃完饭我就走,我还要收拾碗盘呢。”明玫笑眯眯地求表扬:“我贤惠吧?”

    她边说边试图扯着他向案边走,可她发现根本扯不动,霍辰烨铁塔似的站着,毫不配合。

    “你管我死活?饿死不是更好?”霍辰烨道。

    明玫笑起来。她忽然想起,这样的说话方式,似乎他们吵架时总在用。

    “那怎么行,我就这一个男人,可千万不能饿着了。”她说着说着变了脸,不满地瞪着他威胁道:“霍辰烨,你再恶声恶气跟我说话,小心我晕给你看啊!心疼不死你。”

    霍辰烨瞪着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在生气好不好,她用的是什么态度?

    什么人啊这是。高兴时巧笑蔫兮,不高兴时气死人兮,真是好想掐死她。

    霍辰烨看得出来她放低态度,是来求和解的。真翻脸到底他也狠不下心,又总觉得就这样完事了,心里又堵得慌。他就那么瞪着她,飕飕地放着冷气。

    可他的冷气被完全无视,明玫看着他,聊起了家常:“霍辰烨,你要走了,我好担心。”

    霍辰烨嗤道:“……你会担心?我用你担心?你担心你自己就行了!”

    “我就是担心我自己啊。”明玫道,“外面肯定风言风语的,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说我以后出门,会不会被口水淹死呀?你要在家就好了,谁乱嚼舌头你去给我捶死他。”

    霍辰烨发现自己又自作多情了,噎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又默默在心里说这种事儿谁敢当面说?当面说了你不会反说回去把人气死,不是长着气死人的嘴吗?至于私下窃窃私语什么的,二皮脸还怕这个?

    明玫把霍辰烨弄得没脾气,除了瞪她也没别的招。她却继续轮着二师兄的武器上阵,摇着他,十分地委屈:“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管我死活了?你果然不关心我,也不问我被掳之后的情形,也不管我被救之后的事情。”

    霍辰烨呕得要死,好象怎么说都不甘心,半天才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被掳之后,不是过得很舒坦么?”

    “哪里舒坦?谁被掳了会舒坦?霍辰烩,你没见我消瘦了?”她把脸再凑近一点儿,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收到了一记眼刀,“你没见我回来后身体大亏,又是昏睡又是晕的?”

    “……什么时候昏睡过?”

    明玫笑道:“下午啊,我昏睡到刚刚才醒,噢,还有些头晕呢……”

    霍辰烨:……鄙视她鄙视她鄙视死她。

    就这么这个笑眯眯,那个冷兮兮地对了一会儿眼,男人悻悻地别过了头去。

    明玫见男人的态度有些软化了,她却忽然多愁善感起来,轻声问道:“霍辰烨,你说,经过这事儿,咱们以后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霍辰烨闻言扭头看着明玫,半天没有说话。

    他不象明玫,会想些什么这样那样的生活方式了什么的。在他的概念里,老婆要对他从一而终,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死人。而他们俩,当然要荣辱与共。她被掳了,是她的不幸,更是他的耻辱。

    当然挞挞旦此番,不只是为了掳他女人以羞辱他那么幼稚,他们有他们的算计。说到底,身为武将家的女眷,明玫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她能平安回来,而不是被绑到两军阵前已是侥幸了,他怎么会为这件事儿再怪罪明玫。

    他恼火的是她的态度,面对挞挞旦时的态度,和回府后对他的态度。让他甚至觉得,她对那个挞挞旦是有好感的,而对他霍辰烨,是不耐烦的。

    “不是你口口声声地要搬走要和离的吗?”霍辰烨最气恨这个。

    明玫道:“你一直对我那么凶,让我以为因为我被掳的事儿,你厌恶我了。所以我才使性子,装硬气,怕被你看贱了去。可现在我知道不是那样的,你还对我好,还担心我的身体,我后悔了,我后悔说那些话……”

    霍辰烨半天没有说话,他低头盯视着她,没看出她在说谎,便哼道:“知道就好。”

    “那你呢,挞挞旦说过那么过份的话,你会不会介意?”明玫问道。

    这件事儿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当然知道他介意。只是他不说不问,她就得主动提出来,看能不能缓解那个结。

    霍辰烨终于忍不住问道:“他说你身上有他的印记?你身上那个牙印,到底怎么来的?”

    牙印的问题,霍辰烨很早就问过。明玫说,那是儿时和明璇打架,被那无良姐姐咬的。

    现在正主儿出现,明玫当然不会再隐瞒,便详细说了第一次遇到挞挞旦的情形。然后又忙撇清道:“我那里才八岁啊,第一次去西北,没想到遭遇这个,这些年我都不记得那事儿也不认得他人了。你别想多了乱吃飞醋啊。”

    “原来是旧识。”霍辰烨道,还真有些酸酸的,“那你还有没有别的要说的?他真的,给你换过衣裳?”

    “……若换过呢,你还要不要我?”明玫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霍辰烨嗯了口唾沫,声音干涩:“真的,换过?”

    霍辰烨其实一直不信的,他是了解明玫的,她对人和气愿意维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一回事,但若真被冒犯,她绝对不可能还在那里跟他悠哉地晒太阳赏花,她咬也会想法咬他好几口去的。

    这女人烈起来,他又不是没见识过。

    只是,明玫的脸色怎么这么奇怪?莫非,真有什么情况?

    明玫不答,只默默看着他不语。

    霍辰烨脸色铁青,心越沉越低。他手臂使力,慢慢把明玫按进怀里,口中喃喃道:“我会宰了他的……我一定会宰了他的……”

    谁管你宰不宰他。明玫固执地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弱弱地问道:“那你,还肯不肯要我?”

    这话让霍辰烨更加地心酸。那虽然身材小小,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贺明玫呀,跟他刺猬一样的吵闹,口口声声要和离,原来是害怕这个。

    他怒声喝问道:“你是我老婆,我应该要谁?难不成你这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退路不成?”

    明玫看着他,就慢慢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有几分恬淡安心。这个男人,脾气又坏,人又博爱,但有时候,还真是很男人。

    她攀着霍辰烨的肩膀道:“我站得好累呀。”

    霍辰烨正情绪有些激动,被她这忽然完全不合气场地话弄得一愣,然后便不怎么温柔地揽紧了她,把她抱坐到一边的凳子上。

    明玫搂着他肩膀不下来,在他颈窝处蹭着撒娇。霍辰烨没法,自己当了肉垫坐下,让明玫坐在他身上。

    明玫静静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那时候我被敲昏了,我其实不知道谁换的衣服。不过我想,应该是挞挞旦的女随从给我换的衣装。”

    “是吗?”不是为了哄他吧

    “因为那时候,挞挞旦根本不在。”明玫笑道。

    霍辰烨心里一松,才知道被明玫作弄了。不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那你不早说,故意气我。”

    “谁让你不问我?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啊,不然自己气坏概不负责啊。”

    “那在山坡上,挞挞旦跟你说什么?”

    明玫看着他笑:“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提前告诉你吧。他说:‘我说了这么多,如果他还能容你,倒是可以跟着他过过日子。’”明玫当然没说,他后面还有“他若对你不好,就来找我”之类的话。

    霍辰烨冷哼:“你很得意是吧,倒是有情有义呢对你。”

    “谁让咱可爱呢。”明玫道,很快又正色道,“虽然我听不懂他跟属下的谈话,但我总觉得,他图谋不小,并且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且这个人很是能忍,又很会麻痹对方,尤其对你,很是了解的样子。若战场相逢,你对此人还是多些忌讳的好,能一招制敌就别用多招,干净利落地斩落马下就好,别再见个礼叙叙旧什么的……”

    明玫絮絮叨叨的,霍辰烨却呵呵笑起来,“知道了。”他说。

    那么,挞挞旦可以去死了吧?

    明玫看霍辰烨一眼,这么大男人了,时哭时笑的,有意思吗?

    她忽然道:“这次被掳,我遇到黄莺。我们在同一辆马车里。”明玫道。

    霍辰烨很感意外:“黄莺也在车里?”

    “是啊,这么互相讨厌的两个人被放在一起,多可笑。她比我先到,被绑得不能动弹。她朝我吐口水,嘴巴不干不净地骂我,说我沦落到草窝里,便及不上她半分。并且她人很兴奋,言辞凿凿说我们两人同处于危境中,你必会先去救她。”

    霍辰烨诧异,没想到黄莺会这般挑衅明玫。

    “马车上闲极无聊,我就会嫌弃地想,这么把自己置于险境的女人真是愚蠢。但也忍不住会想,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底气,让她敢说你一定会先去救她呢?”

    “后来才想明白,她虽然偏执,但其实很聪明,她知道她在你心里的份量,知道你定然放不下她,不管你嘴里怎么说狠话……你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霍辰烨听了,本想说那时候那还不知道明玫也被掳了。可如果知道了,真不管黄莺了么?

    他后来就知道了,在大孟城,可他也还是先去救黄莺了。不为别的,因为那是最合适的选择。

    挞挞旦显然是有意如此安排,让他无法兼顾,好让明玫误会他的。

    他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半天才无力地道:“只是欠她的恩情,总要还她。不过,她已经走了。”

    明玫摇了摇头,道:“你不用担心黄莺孤身在外无人管顾。你的心意她感受得到,就算你不回去找她,她也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她走不了,你们分不了。”

    霍辰烨看着明玫,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容她再伤害到你……”

    明玫摇摇头,道:“霍辰烨,你还是不懂……”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好。并不是她打她骂她或砍她一刀才叫伤害。

    霍辰烨搂紧了她,道:“你要什么,我懂。你只须信我就好。”她要的,也是他想要的,他怎么会不懂,她跟那挞挞旦和颜悦色地一笑,已经令他难受至此。他怎么会不懂。

184第183章

    可是明玫不信。她冲着霍辰烨直摇头。她真的不信。

    霍辰烨道:“黄莺她,因我以前,有过承诺在先……总之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明玫还是摇头。

    “你不信我?”霍辰烨问道。

    “嗯。我不信。”明玫道,“你的‘处理好’已经很勉强,而她压根不会觉得你处理好。所以,你们一定还有后续。”

    “小七……”

    “你常叫我小七,让我想起小时候,打打闹闹,不痛不痒。可我们也不再是小时候,斗过嘴斗个气无伤大雅。过日子繁琐细碎,没法象小时候一样撑过全场。霍辰烨,我自己喜欢轻松温暖向的生活,我神烦有夹杂不清的生物出现。黄莺或许很好,可她是好是坏,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无关。偏我避不过躲不开,这生活状态让我神烦。”

    “有时太烦了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一个照面,就把黄莺黑棍打死或转手送人卖入娼嫽等等,一了百了就好了。可是我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没有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可是我有时忍不住会想,如果我这样做了,你会怎么样?霍辰烨,你会怎么样?”

    霍辰烨怔住,他从没想过明玫会这样做,连明玫会这般想也觉奇怪,他喃喃道:“你不会……”

    明玫笑起来:“是呀,我不会。你从小把我看穿,知道我不会,才会把她领进来嚣张。就因为你的纵容,她的嚣张,让她最后很受伤。而我,我没有伤人的嗜好,我射伤了她,我心里也觉不舒服,也觉得受伤。”

    “可是霍辰烨,如果我会了呢?如果我当时这么做了呢?你会不会将我灭得连渣也不剩?”

    霍辰烨喝道:“胡说什么,你心里就是这般想我的?我会这般对你?”

    “嗯。你对我很好我知道,可我有时候就是会这般想。所以我不动她,不是我动不了她,而是担心你护着她。”明玫道,“霍辰烨,听说你觉得我怕黄莺,曾要求她离我远点儿?我想问你,我为什么会怕她?就算是穷凶恶极的人,也有的是法子对付,我为什么要怕她?”

    “你心里明白,我怕的是你,给她撑腰的你。我想维持和你这种,貌似亲密的相处关系,我就只能妥协,对你,连带的对她。所以霍辰烨,我说过的搬走也好,和离也好,不是冲动讲讲而已,是我心里由来已久的想法,我觉得妥协不下去的时候,我给自己的一条退路……”

    “貌似亲密的相处关系?”霍辰烨把怀里的人提起来一点儿,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道

    霍辰烨眯着眼睛,脸色冰冷的问道:“你时刻在想着退路?”

    明玫看着他,道:“是的。我在想着退路。我知道说了你会不高兴,可你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不想把这些话留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讲。霍辰烨,我不想跟你吵架,那你呢,想不想听我讲真话?”

    霍辰烨道:“嗯,不吵架,你说。”

    “我普普通通,无大才大德,是个善嫉的女子。你坚持要娶我,我也小小地得意过,觉得你对我很不错。可是,你不只对我好,你对别人都很好,从小我听过许多你与别的女人的事情,让我觉得,我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所以后来,我又没什么感觉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我有试着努力过,尽量做一个合格的少奶奶。更加想和你好好相处,能过得象我们说的那样,不离不弃,白首携老。”

    她说着笑笑,问霍辰烨:“你记得这话吗?你早忘了吧?”

    “没有。我如何会忘,那时候,我们跪在佛像前……”那是他唯一虔诚的一次啊。

    “可是我们没有做到。扇儿回来,黄莺回来,许多事,让人厌烦。我努力培养的情义在慢慢消磨着。甚至有时候我想,你会不会是因为我够软弱,才会心心念念娶我进门,好让你的心头好不被正妻欺负。”

    霍辰烨神情一僵,“你竟会这么想的?”他把怀里的人拉起来,声音沉沉地问道。

    明玫顺着那手劲儿站起身来,退开一步离开他的怀抱,也看着他,道:“没有,我只是偶尔才这么想。若我能一直这么想,那就好了,我就不会象现在这样,有时想进,有时想退,徘徊不定,将日子过得粘粘腻腻。就象你的怀抱,有时让人觉得很温暖,可有时也会让人厌烦……”

    “马车上,黄莺说,她要我走着瞧,说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可这明明是我的鹿,在我的栅栏里,别的人到底是凭什么要来抢夺?还辣气壮得好像我的栅栏里是她的领地一样。并且,我觉得那鹿,或许也喜欢随别人而去。”

    “小七,你胡说什么,我一时半刻也没有如此想过。”霍辰烨道。

    “黄玫妩媚热情,全心全意,或许你们可以谱写一段传奇,而我们,大约只能做一对平凡而庸俗的夫妻。所以你放不下黄莺,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气愤。我只能默默找自己的路。反正我仔细想想,也气愤不过来。没了黄莺,还可能有黄鹂,有黄雀,甚至来只黄鼠狼。”

    霍辰烨看着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的神色悲喜莫辩,只深深地看着明玫,半天没有说话。

    “我不相信你,事事只能自己想办法。被掳时,黄莺安安稳稳等你来救她,她甚至不挣扎,不喊叫,可我想的,是我的护卫。我沿路丢物,不能坐等,是希望我的护卫能看到,来救我一命。”

    她看着霍辰烨:“我等的,是我的护卫,我没有黄莺那般的自信。”

    “可你明明对我也有关心,也有爱护,我却越来越不信你。所以你会烦,你会怒。这次就是这样,我以为你要关着我,不让我出院子,我怒火爆棚,甚至想过鱼死网破,才闹出这么大个乌龙。可是霍辰烨,这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霍辰烨沉声道:“是我的错……”

    明玫觉得他说的并没有诚意。她道:“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或谢是,我们想过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你想要妻子贤惠,美妾常伴,而我……”

    “小七!我说了,只是因为过去的承诺。我已经处理过了。你就信我,我想过和你一样的,轻松温暖的生活。我只想和你一个人,白首携老。”他看着明玫,“你就信我!”

    明玫打住了话头。她知道,她的不喜欢,挡不住他的喜欢,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敢有这么高的要求了,她想的只是,他能把黄莺之流放到外面去,不要强求她和她们假惺惺姐妹般地相处,大家各自过日子就好了。

    她连自己亲姐妹都相处得不够好,却硬要和不相干的人甚至有些奇怪关系的人去亲如姐妹什么的……

    不过男人既然这般说,她也没有吱声。半天才道:“我只看做的……”

    霍辰烨把她重新拉进怀里,骂道:“善妒的家伙。”他脸上没有笑,也没有戏谑的表情,倒有几分认真评价的意思。

    善妒是种美德懂不懂。大家忙着过自己的日子,都很忙的,谁有空妒呀真是……

    后面的聊天就变得越来越轻松起来。明玫那货,心情好就十分会逗趣,霍辰烨又十分吃她这一套,两人腻歪了半天,夜沉沉,还没有回房睡觉。

    明玫心里明白,男人软弱的时候,不见得喜欢让女人看到。她可以假装没看到的,可她还是问出了口,还用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傻句子:“霍辰烨,你刚才在哭?”

    霍辰烨忽然被问,有一丝狼狈。他忍不住怒骂道:“你眼瞎不成?哪只眼睛看到我哭?”

    “呃,反正我要去告诉所有人,你一个人躲着哭。”明玫歪着脑袋,摸了摸下巴道。

    霍辰烨恶狠狠地盯着她,怒声道:“我当然得哭,不是我哭你才会开心吗,我能不哭?”

    “知道了,原来你在哄我开心。”明玫点点头,笑起来:“为了不辜负你的眼泪,我得好好笑一笑。”

    霍辰烨咬牙:“狠心的女人,我怎么遇到你这个魔星。”

    明玫:“很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人好不好?”然后她拍拍肚子,道,“宝贝别听你爹爹瞎说,他单童言无忌罢了。”

185第184章

    两人聊得很好,可实际上,明玫并不相信霍辰烨真的能做到。什么唯她一人,白首携老,这不过是个很丰满的理想。而他们,活在骨感的现实中。

    扇儿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不来不去。而黄莺也就在某处,有悲有喜,不离不弃。

    她能如何,能真的动手灭了谁吗?她有这份狠劲儿,又何必等到现在。对于霍辰烨,她又能如何,她除了仗着他的几分喜欢,别的毫无办法。

    而霍辰烨也一样。他对明玫的解释并不全信,也不满意。对挞挞旦,明玫和他相处时,若是有些迁就和逢迎他都能理解,可那半睡半醒时的一声阿旦,又做何解?明玫在挞挞旦手下能活得毫发无伤甚至有些悠然自得,不能不说是她的一种本事,可这也正成了他的一种隐痛。

    这件事,一直困扰了霍辰烨许久,每每想起,都一阵心酸一阵恼怒一阵悲意一阵无力。

    可是有些东西,存在了就是存在了,不以谁的悲喜为转移。

    婚姻从来没那么纯净,总有些许的渣渍,或多或少,浮浮沉沉扰人心。好在两个想要好好过日子的人,可以守着这么个共同目标,将其他的视为次要,可以选择忽略或容忍。

    霍辰烨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开时,便带着他的人马,扬马跃鞭地走了。

    而明玫,依然很晚才醒来。

    贾太医依约过来扶脉。昨儿个世子爷最后什么也没交待。主人不多说话的正常向,当然是尽量调理好孕妇身体和保胎了。所以还是要孩子?

    贾太医便寻思着,怎么给这少奶奶递个音才好呢。

    昨天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他便借着扶脉时只有明玫丫头在场,把保这胎的利弊细细说了。

    “少奶奶年纪轻,又有子嗣傍身,何必这般招惹凶险。”贾太医劝道。

    “我暂时倒没有觉得身体有大的不舒服,所以想尽力一试……”除了和怀六一时一样的爱睡之外,她并没有什么特别难受的感觉。

    贾太医听了,才明白明玫并没有被刻意隐瞒,是她自己要留下孩子的。便笑道:“那我尽力帮少奶奶保胎就是了,少奶奶也千万要保持心情愉快,外间的事,少理为妙。”

    他话说到便罢,怎么决定还得她自己拿主意。说实在的,保胎需要他这太医费心,落胎就不过一碗汤药下去,各府里防着丫头勾搭小爷,主妇手里都常备着呢。

    明玫点头。流言什么的,暂时不关她痛痒。当然她知道贾太医的善意,做为回报,少不了塞了两个大大的红包,连明璐二姐的谢意一并致上。贾太医也没有十分推辞,笑着接了。

    他们是合作多年的老关系户了,都是识做的人,多说多余。

    霍家倒没有什么,,霍辰烁跟着霍辰烨去了,朱氏对明玫越发的客套恭敬,只想把关系处得再瓷实一点儿。而霍侯爷身为武将,倒也没有女眷不许见外男什么的严苛家规,何况他也早对自己儿子无能为力。自己儿子都没说媳妇儿受掳要怎么样,他更没有多余的话。

    倒是外面,传言就说得五花八门儿。一般当然都是说明玫被掳,定然清白尽失。由此推断,霍辰烨和明玫两夫妇定然关系十分紧张难堪……

    不过明玫也没有多理会那些,她以体弱为名,多呆在院子里养胎,几乎不出霍府的大门,流言什么的,倒一时并没有倾扰到她这里来。

    而霍辰烨那边的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霍辰烨离开那天,已经农历腊月的二十七了。

    这么急着赶过去,是因为当初夺了北辰七城,按照协议,除了留下两城之外,其他五城要归还回去。当然北辰人更急着宣读此圣旨,他们已经和去西北宣旨的钦差一起,先行到达北塞了。

    而霍辰烨,作为当初亲自带兵打下几座城池的大将,这几座城里驻扎的,也全是他的部下,他要收编从那五城撤出来的部将。

    可是霍辰烨这里一耽误,西北那边就出了大事儿了。

    圣旨到达西北宣读之后,西北地区一片哗然。浴血奋战来的城池无条件归还,这是件多么恶的事情。大汤将士憋屈得不行。再加上北辰人派兵接收城池时,大概也是诸多挑衅,然后大汤将士就失了狼,五城守军哗变。不听号令以下犯上,逃兵,和北辰兵将私自打起来,屠城中平民和抢劫财物泄愤……行为不一而足。

    而大汤境内,当初西北地区百姓也饱受北辰兵士的烧杀抢劫,死伤无数,刚刚结束的战乱让流离失所的人们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但他们好歹有了希望。夺了对方七城,边境线可推进几百里,于是他们这里便相对安全一些。加上有些百姓还对打败了北辰人,抱着朝廷能不能把北辰人抢去的东西归还的念头,苦苦等着朝廷的决议。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这样的消息。激起了许多百姓对朝廷的不满,西北竟然也发生了多起民变。

    据说,挑头的就是焦岳城的百姓。城内的还好,住在城外的百姓,离的最近,受兵祸最严重,民愤最大。本来霍辰烨反打回去,很有些当地百姓为自家主将觉得骄傲,提起来自己是焦岳城的,底气都足些。可是现在,夺了的城池归还,于是霍辰烨功劳苦劳,都成了笑料。所以焦岳城的百姓,不但有对朝廷的愤怒,更有对大将霍辰烨的同情。

    百姓总是离真相很远,被别有用心的人一挑唆,一扇风点火,便一窝蜂地闹腾起来。

    所以乱糟糟的西北,没有兵将维持治安,靠着衙门根本平息不了□。

    而谁也没有想到,前来接收五城的北辰兵将,竟然趁着西北大乱,再次大举入侵大汤。这一次,整个西北一般散沙,被北辰人推枯拉朽般,就攻了进来。北辰人不但收复了自己丢失的两城,还连下了大汤四城。

    也就是说,最前沿的窦靖城,和焦岳城,青庆城,红周城,全部易主。

    大汤西北大门洞开。

    北辰人又一次,在大汤的国土上吃上了年夜饭。

    并且这一次,北辰单方面撕毁刚刚与大汤签下的协议,四大部族联盟,举全国兵力五十万众来犯,来势汹汹,誓与大汤死磕到底的架式。

    许多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北辰一个协议来来回回撕扯了那么久,是为了缓过一口气卷土重来呀。

    好在西北的大多数将士还是靠谱的,迅速组织起来,在西北打得如火如涂。

    可惜雄关已破,其他西北一些小城便没有那么高的抵抗力,一时间被打得十分惨烈。

    西北多城失守,大汤兵将且战且退,一路败走。

    霍辰烨赶到西北,迅速收拢兵力,鼓励士气,有功之臣被清算的谣言不攻自破。当然大汤败势已显,虽然败退得慢些,但终归是一个节节败退,一路退往荆城一带。

    西北境内的大孟山,是一座连绵数千里的山脉,多处山峰雄奇,是大汤西北的天然屏障,是大汤京城在西北边区的最后一道防线。此防线破,则之后的大片平原沃野地区,无雄关可守,无天险可凭,北辰铁蹄完全可以长驱直入,直达京师。

    而荆城,则是大部队越过大孟山的必经大道之一,这里地势开阔,是最容易攻下的地方。

    霍辰烨就在这里荆城坚守不退,誓不让北辰人越城池半步。

    外面打得再激烈,于京城,于内宅儿的明玫来说,影响也不过是,表示一下担心自己战场上的男人而已。

    彼时外面已经有很多传言,人心惶惶的私传荆城快顶不住了,北辰人快穿越大孟山,打到京城了。于是本来冷清的霍家热闹起来,很多人借着新年刚过,来攀扯着亲送年礼拜年,借机套套贺家的话,看贺家人有没有往哪个方向去避祸的想法。

    明玫统统闭上怡心苑大门不见,秦氏接待各方人士,忙得脚痛,连霍侯爷都不堪其扰。

    然后这天,连贺正宏都亲自过府了一趟。他对明玫表示了安慰,说让她放宽心,养好身体生好娃才是正经,外面的事情不须她操心,让她在府里什么传言也不用信什么也不用管地静养。

    贺正宏都把大兵拉到城外列阵以待了,还这么专程跑来一趟以示安慰,明玫表示十分受用。她看贺正宏的神色,提时西北败仗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便觉可能外面的情形,并不会象京城传得那样凶险。

    首先北辰人可能占了点便宜是真的,但要说他们能势入破竹地一路打过来,明玫觉得不靠谱。上次开打,霍辰烨虽然主要目标放在抢夺城池上,没有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但这并不代表着,北辰可以利用和谈这几个月的时候,真能凑齐五十万众。这不过是噱头罢了,霍辰烨曾说过,北辰地大人稀,全部人口不过百万左右,去掉老弱妇女和儿童,全国也就共有五十万兵将的样子,然后总得分兵留守驻扎各城,能出来打仗的,能有二三十万就不错了。

    而大汤的西北,常驻军就有二十万众。加上北辰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大汤其他地方的援军赶到,更够他们喝一壶的。

    所以往常,北辰才一直只敢扰边不敢占据城池入侵。

    只不知这次,北辰为何敢一改往常作风,真正的一城一池打将起来。

    高层大佬们对时局有另一种解读,他们认为,这场战场,霍辰烨该负主要责任,一方面他没有及时撤军收兵,才引起哗变,再者,他没有及时就任,布防不给力,更是此次大汤西北失守的关键。并且,那哗变的兵将,多是霍辰烨为三城都统时手下的兵将,在前番击溃北辰,夺下城池中很多立过功而胜后驻守当地的。连那□的百姓,也多是焦岳城,青庆城,红周城这三城的百姓。所以结论:霍辰烨,罪魁祸首。

    就在贺正宏来过的第二天,毫无预兆地,霍侯府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包围了。

    霍府除了日常买菜和倒泔水的马车,被经过严格检查后放行,其他一律不准出入。

    明玫想来想去,贺正宏来得也未免太及时了一些,还有当今圣上,似乎也并非那么草包。于是她便安心地窝着。

    五城兵马司不过防盗贼屑小之辈的,现在竟然当起了保全了?反正明玫是当他们保全的。

    陈谨丛就是五城兵马司派来的保全之一,似乎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头目,于是明玫接收消息十分方便。

    她更感兴趣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其中霍辰烨特意让人传信儿回来给她的,却是关于黄莺的消息。霍辰烨说,黄莺一直注意他的行踪,几番接近他都被驱赶,后来在他部下一位将士那里,侨装做了私卫。前番一战,又借机冲到了他的面前来保护他。霍辰烨怒她扰乱阵型,当众打了一顿军棒,逐出军队不许她再出现。当然霍辰烨估计没脸公开她的身份,只私下让人把她带上了船,让般顺水而下把她送去大汤的最南端。警告她说两人已不相干,如果她再故意出现在他眼前,绝不客气。

    明玫心说来了吧,有这次就有下次。

186第185章

    霍辰烨在荆城苦守了几个月,这边各路援军才迟迟见到人影,却更打击士气。

    先是大汤东线驻军抽调了合计六万人马先行到达西北,却在西北境内遭遇挞挞旦的伏击,这班人马因为是东线好几个省份抽调的,内部协调十分不好,主将也各听各的互相不服气,战败之后,四散逃了,也没个得力的将士震臂一呼聚拢回来。

    然后是南边抽调支援的部队,竟然也不过区区五六万人马,绕过大孟山进入西北境内,原本想绕到挞挞旦军后方包抄呢,结果也被挞挞旦分兵设伏包了饺子。这伙人初入西北,还没熟悉山系地区呢,一路且打且退,一径退出西北境内。最后绕到大孟山外围,又费了许多时日,终于到达了荆城,与霍辰烨合兵一处。

    大汤的军队,主要集中驻扎在西北和西南两处,几乎占了全国兵力的大半。东线本来兵力就弱,并且大部队驻扎在辽东湾,既防着水路生变,也死死看住了北辰南下的步伐,这比抽调人马过来西北加入混战更加意义重大,来这么点儿人马也是情喇中的事。而西南,却有驻军近三十万众,为何也只来了五六万呢?

    原来西羌这位老邻居,永远不知安份,一见大汤有乱,就在边境线上也列了重兵观望,好伺机从旁边捅一刀子,甚至大规模入侵也有可能。南防线被看得死死的,完全不敢多抽调人马出来。

    而京城常驻守军不过几万,自然也不敢这时候抽调人马外撤支援。

    所以挞挞旦完全不急的样子,稳扎稳打,占据了城池就不放松。

    京城里一直传言说北辰要打到京城了打到京城了,传久了之后,连流言也再而竭三而衰了。京城虽然戒严,但生活井然有序。慢慢的连朝堂上,都慢慢有了懈怠之意。文人臣子们大多又觉得霍辰烨也挺靠谱的,原本的人马都能把荆城守住了,这现在南边的援军好歹也到了好几万呢,荆城不是越发的固若金汤了吗。

    皇上依然日日早朝,甚至出来亲民游行了一次,也没有见高官出逃什么的,平民百姓慢慢便放松了紧张的神经,觉得战争其实很遥远,就象不久前的裴家之乱,就象之前的西北对北辰之战,打不到京城来嘛。

    于是大家又开始活泛起来,该串亲串亲,该八卦八卦,把这场战征的相关消息,彻底当成一场消遣。

    传得比较多的,就是奇女子阵前击鼓的故事。

    原来西南援军到达的时候,据说路上遇到了一位江湖女子,身手不错,坚持阵前效力,细问起来,原本竟是在前番西北驱赶北辰的时候,上过阵杀过敌的。于是西南军中一将士就收留了她做了亲随,虽不能以兵士身份入伍,但好歹能全她“虽是女子,亦愿将热血洒在战场上”的一片丹心。

    后来进入西北,该女子果然不拒怕不退缩,在与北辰对战中表现得相当勇猛。

    那时西南军才入西北,被打得一路倒退,几乎被个停步的时候。该女子曾表示了对西南军的失望,在晋山一战中,该女子更是亲自击鼓助威,幕天萧杀中一袭红裙分外惹眼,击打的鼓点密积,鼓声铿锵,振奋人心久久不歇……

    当然那一战还是以撤退为结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们觉得,如果不是那么鼓舞人心的声声战鼓催逼,那场战不会只是撤退那么简单,只怕会败得更彻底更难看。

    红裙姑娘一战成名,几万将士或许没几人看得清她的面貌,但都记得那身如火红裙。

    当然此江湖女子后来随西南军一路辗转,最后入了荆城……

    京城霍府,明玫挺着个大肚子,只当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个会翻筋斗的能耐女子,这么大好形势下不出来溜怎么行呢。

    霍侯爷也十分体谅,让她日常不要请安了,最好连怡心苑的门儿都不要出了,安稳养着等孩子生了再说。

    西北那边这么着又僵持了月余之后,大汤的优势就越发明显起来。毕竟大汤的主场嘛,粮草供应什么的,十分的方便给力啊。何况荆城之后,还有个大孟城呢,现在连前边的一道防线都没破呢,已经过了这好几个月了。

    着急的当然是北辰人,他们除了一个西北,哪儿都去不了。又离他们本土较远,供应跟不上,慢慢也就蹦达不那么欢实了。

    并且他们夺了城就得守城嘛,四处分兵之后,哪怕是原来号称的五十万大军,如果能和荆城对上的实际兵力也有限了。

    这么着僵持了一阵子之后,北辰不能进就是败,霍辰烨才慢慢开始反攻。

    这一次,霍辰烨明显不急于夺回在北辰人手里的城池,而是一点点地消灭着北辰的有生力量。

    霍辰烨估算着,不管当初北辰打进来的实际人数是多少,现在西北还剩下不足十万北辰人是真。

    他没有把他们逼出去的念头,而是要想法围剿,把他们全歼在西北。

    形势大好,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西边出事儿了。

    大汤除了有北辰西羌这两个非常不安分的邻居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安份的邻居,正西的周斯国。

    周斯国和大汤本来邻国,却从无往来。中间隔着两千里的大片空阔土地,那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别说长期居住了,连行走都困难。早些年不断有商队探路,结果若是步行,厚厚鞋底撑不过两天必磨穿,三天左右,马蹄铁发黑变锈,车轮更是腐朽不堪,那里若淋上一次雨水,便会落发无数。河渠中水更不能饮用,定会致病……

    总之一片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挞挞旦竟然能从周斯国借兵二十万,越过那片死地,从正西的焦作城打了过来。

    焦作城这地儿,当今圣上倍儿熟,就是当年他被贬去的封地呀,虽然那里偏远清苦,但他还不是在那里呆了好几年。

    也因为和周斯国间的这大片死地相隔,所以焦作城这边沿线,虽然也算得上边疆地区,但防务就马马虎虎的了。整个焦作城都没有多少人口呢,还谈什么周密防务啊。

    于是挞挞旦就领着周斯兵,从西路焦作城轻轻松松破城而入。

    大汤国才知道,原来西北的北辰兵不过为了拖住离焦作城一带最近的西北军救援不及,好从西路挺进京城啊。

    霍辰烨身在西北,当然比朝廷还早得到消息。他估记那什么二十万还是噱头,没准十万都不到呢。何况要穿越死地,这么多兵出动,各色东西都得多备许多套不说,只怕连水都不知要拉上多少才够饮用了。

    当下西北战场交由老将萧顺指挥,以阻为主,他自己分兵五万,去迎击西路敌军。

    最后明玫得到的消息是,西路上霍辰烨倒是把挞挞旦的疲劳之师给撵入了死地,但他自己也不小心带军深入,被反包抄,围在了一座黑山上。

    据消息说,霍辰烨五万众与挞挞旦的正面交锋中,损了近一万人,但好在他带的粮草足够。也就是说,虽然他被困在那水都不能喝一口的地方,应该暂时还是不会有危险的。

    挞挞旦也不急着打,他的目的和霍辰烨一样,是要消灭大汤军的有生力量,他其实找到了快速通行过死地的办法,粮草供应没有问题,他要在这里等着围山打援。

    有消息说大汤皇帝紧急召集西南军二十众北上,欲解西路之危。结果

187第186章

    大黑山不大,却两面高耸陡削,不能上不能下,另外两面相对缓些。而山坳里地形复杂曲折,却极容易埋伏。

    挞挞旦当然不追进去撕杀,他就守着两面出口处以逸待劳,不容对方撤退就行。反正他也不急着开打,他的目的和霍辰烨一样,是要消灭大汤军的有生力量的。

    因为他找到了快速通行过刹海的办法,用北辰某湖里的一种水草汁液涂抹接触地面的部分就好了。并且周斯国安于一隅许多年,国家富足,人傻钱多供兵供粮十分给力。

    这一战,他要玩到底。

    进入大汤境内他军自然势孤,于是在这死地里反而是他方占绝对的优势,他就等在这里,对霍辰烨部围而不剿,以他们为诱饵,围山打援。

    西线告急,大汤皇帝不得不紧急召集西南军十五万众,由西南三城都统唐玉琦领兵北上,欲解西路之危。

    挞挞旦一听到唐玉琦的名字,就有些不淡定。

    当初他潜入大汤京城,其中之一,便是收集大汤将士的相关信息。他当然知道唐玉琦是何许人也。

    他甚至还知道,唐玉琦写给明玫的那封信,引起了霍辰烨的不满。霍辰烨公然去信,谴责唐玉琦行为失妥。这两人曾经是朋友,后来这位娶了那位一起长大的表妹,两人为此打得头破血流……

    正常速度,西南到大黑山这边,怎么着二十天也足够了吧。若是唐玉琦不诚心救援,还不知这援军得拖到多久才到。

    他就等足这二十天吧,反正他的人马也没闲着,再次拿下了焦作城和邻近的遵化城,大肆地在附近城镇掠杀,补充供给。虽然贫穷,但一直倒也安逸的西部百姓突遇这般凶残的杀戮,完全没有西北百姓的反抗精神,都忙于拖儿带女逃难去也。西部很快十室九空。

    二十多天过去,还没看到援军的影子。却在这天夜里,有一帮近百位高手到来,冲突重围跑进山里去和大汤军汇合。据被逮到的人透露,他们是受命来救霍辰烨的。

    这说法挞挞旦是信的。毕竟霍辰烨乃对方主将,除却这个,他还是大汤皇帝少时的陪臣,父亲岳父,都是兵权人物,怎么可能被扔在这里不管不顾。

    不过这些人一路快马俭行,连水都没有多带。不管是什么人,围起来打就是了。

    果然隔了几天,霍辰烨就带着军队露了面,奋力突围,双方第一次在这大黑山下交上了手。

    挞挞旦当然不容霍辰烨离开,他还靠他引来援军呢。

    倒是那些高手突破重围逃出去不少,而霍辰烨又带着残部退回了山里。

    挞挞旦当然看得出来,霍辰烨此一战,根本就是为了掩护这些人出逃的,这让他觉得这些人,很可能是援军的先行部队,过来探查虚实和互通消息的。

    这个挞挞旦不怕,先头部队到了,后方大军还会远吗?只是有些奇怪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不像是正规军出来的,倒像是江湖人士。

    没几天,他又逮到几个意欲冲进山里去的江湖人。其中一个女子,正是黄莺。

    黄莺从京城走后,路遇几个战乱时期出来为国效力的江湖人士,便一番游说,倒也说通了几人,跟随她去往大黑山,结果救人不成,被一锅端了。

    京城,霍府,外书房,霍侯爷坐在椅子上,明玫坐在旁边不远处,听着谭劲说着面见霍辰烨的详细经过。

    他们是去救他的,但霍辰烨不肯抛下将士们独自逃离,他坚持要等到正规援军到达。可是实际上,他们都知道,外面说的什么唐玉琦领兵十五万去救援一事,根本子乌虚有。这事儿瞒不了多久的。

    而大黑山上,霍辰烨当初带去的人禄有三万人,如今至多一万余人。而粮草,也远没有说的那么多,已撑不过二十天了。谭劲说,他们每个人带三双鞋给马配备六套蹄铁进去,回来就显得很狼狈了。

    而那里,许多士兵的靯已经破了,脚也开始腐烂。大家都尽量拿衣服来裹脚。不能躺地上睡觉,平时互相轮换搀扶着站着睡觉,有撑不住躺到地上去的,身上背上都开始烂,十分凄惨。

    谭劲说,二十天之后,就只能突围了,要不然,会活活饿死在那里的。可就算突围,那战斗力,也十分的不容乐观。

    霍辰烨却一定让他们都回来,保护霍府。等挞挞旦得到没有援军的消息,知道自己上了当,定然第一步就会集中兵力抢攻京城。京城万一有变,要他们保护好府里主子……

    谭劲说着,那么大个男人眼圈泛红。他们快马狂奔,赶回来用了四昼夜,而那边,只有十多天的口粮了。就算现在圣上肯拨兵去救,等大部队到时,尤其是粮草辎重到时,也差不多得十多天时间了。所以,救援,真的刻不容缓了。

    但是哪里还有什么正规军可以去救呢?

    明玫本就没觉得能把霍辰烨救出来。只是跑这一趟,看看霍辰烨有什么特别的打算没有,顺便打探一下,看是否帮得上什么忙。

    这一场,小皇帝以整个西北遭蹂躏为代价;以艰难入境,无辜妄死近十五万兵士为代价;以京城空虚,置自身于危墙之下为代价,要的是灭了北辰,至少也要打得他五十年缓不过劲儿来。

    圣上当年呆在西北,烦透了北辰人的无耻嘴脸。这丫的说杀来就杀来,说变脸就变脸,忒招人烦了,早有除其之心了。当然往大了说,开疆掘土,每个君王都会有的辉煌梦想吧。

    所以霍辰烨不可能只顾自身安危回来。就算是挞挞旦撤兵,他也要第一时间背后追击纠缠才行,怎么可能唯保命是图。

    霍侯爷面色肃穆,什么都没有说。他两个儿子都在前线,能不揪心吗?但圣上都冒险了,身为武将,他们能惜命吗?

    霍侯爷转头看着明玫,试图宽慰她几句,最终也只是道:“小七好好养身体,平安生下孩儿,烨哥儿回来定然快慰……”

    明玫点点头,却没有告退,她让回来的人都细细回想一路所见所闻,然后一一过来回话。

    既然救不回来,只能看有没有办法支援一二了。

    想象之中,他们最后支撑不下去时,肯定会强行突围,大放“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的那种豪气,直接饿死什么的,目测不靠谱。不过霍辰烨这一生,肯定是早就够本儿了就是了。

    只是她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地干等着罢了。

    勇士们一个一个说着各自的出行感言,霍侯爷静静陪听。他向来是只问头领,只抓重点的。他以为明玫太过紧张或思念,想多听些与霍辰烨有关的事情,便由着她问些小女人爱打听的旁枝末节。

    明玫默默认真听着,直到一个护卫讲道:“那里飞鸟不度,刚入刹海时,遇到误入死地的飞鸟,无处落脚,径直往人的身上飞……”

    明玫才终于出声。让那个护卫把遇到飞鸟的事儿详细讲了一遍,然后又让全部人都讲飞鸟……

    ……

    援军一直不到,挞挞旦也终于接到消息,大汤兵三十万众,走水路绕过雪山主锋,从缓峰处强行登陆,最终虽然损失惨重,但到底翻越雪山成功,然后他们穿过草地,穿过沙漠,在遥远的燕屋山下,灭了北辰王庭。

    北辰大乱。大汤军也死伤过半,剩余不到二十万人在北辰境内对四个部落大肆追杀,以战养战。领兵人,正是唐玉琦。

    挞挞旦才知道,霍辰烨根本就是以自身为饵,拖住了他的脚步。可恨他身入死地,人力虽然想出了办法通行,但送信的鹰隼却显然不肯接近这片死地来送信,以至于他每每消息滞后那许多。

    他这次倾国而动,后方空虚,绝对抵不住十多万军队。唐玉琦很快就会领兵回援大汤,对自己形成夹击之势。

    怪不得霍辰烨之前的打法,不象以前那般以驱逐和夺城为主。

    挞挞旦发了狠,灭了王庭他再建就是,他也要以战养兵,在大汤的国土上驰骋。

    他分析大汤兵力,西南全部驻军三十万,至少要剩十五万以敌西羌。乘下十五万,先前已经支援西北六万,只有九万众可调用。那么剩下还有二十一万,其他省份兵力全出,凑个十来万也有可能,余者将近十万,一定是京城大营的兵力出动了。

    所以,大汤和他北辰一样,京师空虚。不只京城,只怕辽东湾的驻兵也是做做样子而已。

    他调整战略,决定挥师南下,直逼京师。同时让西北兵力撤出所占城池,集中从辽东湾杀出西北地界,与他接应。他要先拿下都城,灭汤人志气,以都城为据,再各个击破。

    大部队走之前,他想先收拾了霍辰烨再说。

    第一天叫阵,黄莺被绑上了阵前。

    霍辰烨缩头不战。却在晚上声东击西,避过关押黄莺的帐棚,夜袭挞挞旦边账,抢了不少物资。

    此举惹恼了挞挞旦,第二天,黄莺被阵前脱衣,赤果军前。

    霍辰烨置之不理。又在当晚夜半潜入敌军后营,抢了几十匹马和两车水。

    挞挞旦追击到山口,到底没有进山去。只放话说,事不过三,听说霍辰烨最爱黄莺的身材,明天过午不应战,他会阵前削她咪咪……

    黎明时分,霍辰烨领着人马去而复返,目标明确直接冲帐抢走了黄莺。

    然后继续缩头不出。

    又相持了几日,挞挞旦收到西北已经开始集中兵力向南攻向辽东湾的消息后,没耐心跟霍辰烨磨缠了,留下五万人继续围困,势必让自己的人不要进山去填坑,要让那帮人饿死在山里。

    然后他领着大军,一路势不可挡,直奔京城。

    而大黑山里,霍辰烨那边已然粮尽杀马了。饮血,吃肉,把马皮绑脚上,撑不住的人可以睡在马骨架上……这么着维持了几天,再杀,走时连两人一骑都不够了。

    不过挞挞旦到底领着大部队撤了。霍辰烨得到消息后,自然不会再等。他迅速组织袭击。可惜他们一万多人对上人家五万众,多次突围不能成功,还死伤尤其严重。不过一个白天一个晚上的几次突围,身边已经不到一万人了。

    这天,他们黎明时分再次偷袭,被对方缠着直打到过午,当大家都饥肠辘辘精疲力尽之后,才再一次险险退回来。人数又少了几百,伤员又多了几百,气氛难免十分地凝重。

    忽然天上一阵响声,然后大片的鸽子飞过头顶。

    不待有人引弓射箭,就见这些鸽子忽然打着旋,陆续俯飞了下来,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马匹上……

    连箭都不用,主动地投怀送抱来了?将士们欣喜又疑惑,这是,天不灭我的意思?

    ……那啥,这自然是明玫的主意。她当初做羽绒服,就考虑过要不要用鸽羽的问题,当然也派管事儿实际查看了不少养鸽子的庄户。

    这次想到飞鸟,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鸟类也许比人类嗅觉更灵敏,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感知。明玫还怕它们飞远了去不肯停留,让一路上把这个鸽子折腾着不让歇在笼子里。结果等在大黑山东北崖下放出笼子,并用鞭炮惊动之后,这些鸽子就象闻到味儿一样,直直就飞向山里的人群。

    总之除了一些厉害的信鸽往原路飞了,还有些过肥的肉鸽飞不过山崖之外,还是有大部分被大兵们所获的。

    并且每只鸽子腿上都缠着细绳:喝血吃肉,把羽毛编起来捂脚吧。大家这么解读。

    有的鸽子腿上还绑着不同的字条。

    霍辰烨看着那各不相同,似乎没有什么意义的字,笑了。

    有用的字条上是有花心的六掰花,合计七笔。无用的字上是有花心的五掰花,或者无花心的六掰花。总之不够七笔或多于七笔。这是他们的约定,怕危急时通信被换。

    当然天上的事情,北辰兵当然也发现,不但发现,还捡获不少鸽子。

    等主将想明白这可做对方的餐食之后,不由大叫糟糕。

    想饿死他们是不可能的了,可如这般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霍辰烨三日不出战,北辰兵终于忍不住派了一万多人冒险进山,人数压倒性地胜出,未必就玩不过对方。就算不行,剩下的兵力,继续围守仍有十足的把握。

    结果,死得很彻底。

    大汤兵剥光他们身上的一切,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晨,再次突围。而这一次,象配合他们突袭一般,远远的忽然烟尘漫天,然后听到喊杀声阵阵,马蹄疾响,似有大批人马杀了过来……

    不太可能是挞挞旦杀回马枪,自然只能是大汤的援兵到了。北辰人惊慌不已:他们不过区区三万多人了,现在忽然被前后夹击……命苦也。

    但是有前几天那忽至的鸽群,上面有他们看不明白意义的字迹,这大汤双方是约定好的就毫无疑问。

    ……

    而京城,挞挞旦忽然杀来,人们再没心思八卦了。

    的的确确,京城西山大营早就被悄悄调空了,城外只有贺正宏手下的五万人马迎敌。

    挞挞旦带兵十万众,被贺正宏在京外拦住了去路。这让挞挞旦很是惊异了一番。

    如果推断属实,京城应该没有多少兵力才对,这么几万人不在城内守城,竟然列阵在城外,难道城里还有人马不成?

    不管如何,遭遇了就打呀,没什么好客气的。

    还好贺正宏也不是吹出来的指挥史,硬是利用地势之便,把挞挞旦阻在城外十二天之久。

    十二天,什么都可能改变。

    第十三天的时候,霍辰烨领五万西南军回援京城,另有皖赣鄂等地联军约五万人马回京勤王。挞挞旦败势立显。

    霍侯爷听闻儿子脱险回归,到底红了眼睛。

    而明玫,真真正正地早产了一个月。孩子落地时不足五斤。此后,她实实在在地躺了近三个月不能起身。

188第187章

    明玫生时,霍辰烨就在城外,相信霍侯爷会给他送信儿,但他到底也没能回府看上一眼。

    那天这货疯子似的,连续带着手下将士冲了挞挞旦五次大营。不只敌军疲倦,大汤军也疲倦不堪,只有这货直到入夜了还精神亢奋地巡营转悠歇不下来。

    那天贺正宏这货也匹夫聊发少年狂,配合着自家女婿一次次带兵在侧旁喊打喊杀。他不冲锋陷阵,只四处找寻下黑手的机会,不慎逃蹿到这一方的敌军,或不远处落单的小股兵将,一个没有放过。

    有手下年轻将士很是不解,那般列阵呐喊了一整天,没甚收获嘛,上阵去冲杀一番,砍些人头回来,也是一功呀。

    贺正宏嘿嘿笑。立功,立屁的功咧,他的追求是,他们京卫指挥司谁都无功可立。

    这才是真的大功一件啊。

    那边挞挞旦自己援兵不到,早知京城这里无便宜可占,又见霍辰烨发了疯,便无心周旋,在后半夜收拾收拾,绕过背后的大兴城不夺,直接退兵一路往辽东弯方向去汇合自己的北辰部队去了。

    霍辰烨自己折腾到半夜没睡觉,天微亮就听说了挞挞旦拔营的消息,即刻整军追赶,直追出几十里去。当然他也只是虚张声势,经过昨天的折腾,他部下的兵士也是疲累不堪了。

    好在挞挞旦无心返头来打,否则他还得靠后援支持。

    总之挞挞旦撤退,京城解压,贺正宏美得什么似的,京城百姓美得什么似的。

    北辰地大人少,主要分三个区域,第一个区域就是邻近着西北的大片地方,因为有雪山融水的灌溉,适合耕种,那片地方便仿着大汤也是建土石城池,划村镇为居,民众耕种为生。再过去一片,便是大片的草地,似乎相比起庄稼,更适合长草,或者说北辰的祖宗就是游牧民族,更喜欢逐水草肥美的地方居住和放牧。再往北,就是大片沙化地带,人们集中在绿洲地区生活。

    北辰王庭原本在草原地带,只是后来战起,为了安全移进了沙漠深处,那里人口稀少防卫松懈,但另一方面来说,那里环境恶劣,更不适合南人生存。南人过去,不用打起来,不是迷失在沙漠里就是被天收了。

    但是没想到,唐玉琦领兵直接蹿过去,竟然把王庭灭了个干净。

    此时的四大部落里,除了老弱病残,俱没有青壮年在了,全被挞挞旦拉到了大汤战场上。所以唐玉琦收拾起来十分顺手。

    但是再往下,就没有那么便当了。

    先是再往南一些,在草原地区,那里人口逐渐多起来,虽然也是个妇女儿童及老弱,但人人有刀,全民皆兵的样子。所到之处,要么屠了帐包群,要么就可能被刺被伤。

    北辰民众那不死不屈的精神,着实让唐玉琦十分地头疼。

    当然这与小皇帝的要求也十分契合。小皇帝说,北辰人野蛮不服管教,非我族类,但有反抗,可尽屠。

    唐玉琦手下一将士,不过去向水边一浣衣妇人问个路,那妇人竟猛然抽刀就刺,让毫无防备的将士血溅当场。三岁孩童亦身藏利刃,一个不防就伤人。

    唐玉琦也说不清楚,自己下令屠了多少帐包杀了多少妇孺了。

    等一路杀到耕种区,这里人口更多,却有坚城可据。唐玉琦志不在攻占城池。最初,他是想尽快回援,关门打狗把北辰入侵大汤的军队歼灭才是硬道理。

    只是眼看着越来越接近大汤,也死活行不下去。北辰人竟然也不据城以守,全部撤出城外组织起来与大汤兵打野战。唐玉琦觉得,如何他领兵入城,估记就更合了对方心意了,他们就会对城池围而不攻,死死把他们困在这里。

    对方也想拖住他们等自己的援军撤回来。

    当然最后他们就等到了挞挞旦的回援。

    挞挞旦原本觉得就算北辰沦陷,他能占据大汤的半壁江山也是好的,只要稳住脚跟,再慢慢向周斯国请求增援,到时候再对大汤徐徐图之就好了。他早就垂涎大汤的物产丰富许多年了。

    可是占据不了都城,大部队被死死陷在西北,他也只好撤军,并且霍辰烨对他是一路的追打。挞挞旦干脆地从大汤撤了军,他北辰的城镇不能再丢了。并且,大汤人在北辰,除了灭掉王庭村镇,不见得就能占到什么便宜。他丢了沙漠,甚至丢了草原,但他有耕种区的人民和城镇,夺了个西北,也不错。

    他万万没有想到,唐玉琦竟不是沿来路绕雪山撤退,竟是直直农场区打过来了。这是他北辰最硬的骨头,若非如此,北辰早就被大汤攻破灭掉了,岂能存活到现在。

    挞挞旦派军回援,务必灭了唐玉琦部在北辰境内……

    明玫生完包子之后,整个人都蔫巴了,辗转病榻几个月才能起床。而能起床也只是能起床而已,根本动一动就气喘吁吁的样子。整个冬天,屋里烧着暖墙,直到过完了新年立完了春月余才停。

    她成了个真正的病美人儿,好吧,未必美,但瘦骨如柴,走两步喘一喘,并且一定得丫头扶着,时常晕一晕之类的是真。

    倒是小二仔比她强壮许多,细心养到六个月上,就长了不少膘,看着象个正常的小东西般大小了。而六一小盆友,在过完冬脱掉厚衣之后,蹒跚着会走路了,霍侯爷喜得什么似的,每天都要拉着他的手在花园里走动一阵子,两个人比赛着看谁都得更不稳。

    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过,当然虽然京城安稳,但圣上的灭北辰大计照常进行,霍辰烨领兵,先是为收复西北而战,打得轰轰烈烈,然后打入北辰境内,干着杀人放火大肆杀戮的活计。

    两个人时常通信,有的没的哈拉一阵。

    明玫也没甚可讲,就是讲讲府里什么花了,什么花败了,霍侯爷现在英姿几何了,小六一走路什么姿势了,小二仔现在还没取名呢,等着他老爹赐名呢。诸哪此类。

    然后经常把爷孙三个的画像送去一张啥的,或者让小二仔印个手印脚模的。

    霍辰烨每每看着那画像直乐,直恨明玫只画别人,不画自己,从来没有她半张画像,不只如此,她甚少在信中提到自己,总时唠叨一堆旁人。虽然他也喜欢听了,可是也更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她身体很不好,走路都要人扶,更加的畏寒怕热了,还会时常的晕厥,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还好贾太医和金医士那里他都常去信问询,据说现在用药和扎针调理,虽然康复如抽丝般,但总算在慢慢好转中。

    明玫她,肯定吃了不少苦。

    霍辰烨想起大黑山被围,明玫送信给他,上面说,每天五千只鸽只,省着点儿吃。连吃三天补气血,第三日早上相约……

    普普通通一封信,也能看得他笑起来。

    还有手上这封,他看着那字里行间的淘气,不由又笑起来。

    一次霍少从外室里听她哭完哄完出来,远远听到笑起,十分爽脆可口。信走走去,才发现是夫人在逗小少爷玩。她脸上的笑容,灿若云霞。无一丝阴MAI。霍少呆看着抬不动步。主母发现他了,也只当没看见。和儿子玩了一会儿,玩累了坐下来喝水擦汗,教孩子几句三字经。指着池里的几只E就教他EEE。然后还对儿子撒娇:你不听我的,不听我哭给你看。儿子便哄,去擦那没有的眼泪:娘不哭,娘乖噢,我给你看我翻跟头好不好。她拍手灿然一笑:好啊好啊。

    于是草地上翻跟头。象模象样。她:哇,这么厉害。可是我还会瞄准呢。你看我准不准。然后捡起一块小石子对准一片叶子(一个圆圈?),试图把它打进去。结果不中。儿子不屑:不中,看我的。拍一下,穿过,落在外面地上。

    她:一脸惊诧:咦,竟然这个也这么厉害,那你能比战场上那能百步穿杨的大将军厉害吗?儿子:神气。掐腰。我还小呢,等我长大了,就能象大将军一样厉害。

    她一脸瞧不上:可你这样的水平,离大将军远着了,下次我们换个小些的环,你能再中才算你厉害。儿子:你就试试吧。我现在还只能打过这么大的(用手指环成圈子比划),等我再练练,我要练的能打过这么小的去(再比划)。她:也学样掐腰望天:吹大牛不是好将军噢。儿子:我才不吹牛。你等着瞧好了。她:弯腰曲膝,奴颜婢骨状:是,大将军,小的等着瞧你的神功了。(儿子后来偷偷练,十分辛苦认真)

    然后儿子扑怀里,笑成一团。真的还不够吗?

189第188章

    一月之后,明玫收到了霍辰烨新的一封家书。送信的除了霍辰烨惯常使用的那个信使,竟然还有霍辰烨的两个高手私卫随行。

    这阵势让明玫歪歪靠在榻上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起来。

    将人领进来,其中一位护卫珍而重之地拿出了贴身藏着的一个小紫檀匣子给明玫。让明玫打开匣子前,还下意识地多瞅了眼书信上约好的暗号标记。

    ——征战中得来的好东西多了去了,每每有捎回来时,也不见如此郑重。

    谁知那里面装着的竟是雪蛤,那久违的雪蛤呀,通体墨绿的颜色,已经被风干了。正好入药。

    明玫当然喜不自胜,什么好都不如身体好来得自在。话说,她被这万恶的身体已经折腾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明玫听那护卫细细叙说了霍辰烨的近况,知道这可怜的家伙也正身体抱恙,还坚持着收拾北辰散兵游勇,并操心她的身体。明玫表示了深深地感动和关怀,并让护卫转答她的口头慰问:得知同病,十分相怜……

    领兵将军什么的,身体状况属军事机密,他不在信中明言,她也不会落到纸上。

    当然雪蛤虽好虽难得,不过这玩艺儿到底不能马上就往嘴里塞。

    打赏了特约信使们,明玫想了一会儿,就提笔给卢佩仪写信,把当初的药方再细细请教了一遍。

    她没法对一个不知道放置了多久的药方子付诸太多的信任,虽然那方子卢佩仪说是亲身体验的,可人的体质,差异不是一般的大吧。人人都用一个方子,这事听着不咋靠谱哇。

    明玫当然绝不敢这般公认自己手里有那么一枚,她只是说,最近听闻有人手有雪蛤欲出售,只是价格令人咋舌。她因此想打听下此方是否真的适合她,以确认此物是否物有所值。

    然后又请了贾太医,再仔细给她诊个脉,详细斟酌了一遍方子。当然对于雪蛤,她也是同样一番说辞。

    倒不是不相信谁,主要是雪蛤这种东西,对没有放弃治疗的人来说,无疑于无价之宝。万一引来别人群起而抢之呢。

    她这么来回一耽误,就过了很久。卢佩仪干脆回信说,她马上就启程回京了,到时来跟她详说。

    而因为雪蛤而异动的,还有另外一位女子黄莺。霍辰烨已经让护卫详细告知明玫这件事儿,并无半点隐瞒。

    那黄莺大黑山阵前被辱,虽然霍辰烨领人把她救了回去,但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霍辰烨了,哪怕是在大黑山上。

    当然她那时也真的悲愤非常,没好意思再闹腾了是真的。

    后来大黑山冲出重围后,黄莺就被人带走关了起来。看守她的人态度十分强硬,道:“若敢想法外逃,再抓到,就废武功,挑断手筋脚筋,你掂量着吧。”

    这自然不是说笑的。

    别人对黄莺态度怎么样不说,霍辰烨的贴身手下算是烦死这个女人了。她没事儿跑一趟大黑山,结果她自己受辱不说,还顶着霍辰烨女人的名头,丢尽了他家将军的脸。

    更让人厌恶的是,为救这女人,死了他们两个兄弟。

    那是坚毅忍耐吃尽苦头练就了一身硬通的本领,跟着他们一起血雨腥风里打拼到现在的兄弟,为救这个没事发贱的女人,白白丢失了性命。

    救她做什么呢,就让她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多安逸啊。

    霍辰烨那时带队劫人时私下也有交待说:如果救不回来,人就不留着了。

    不管是救时顺手一刀,或是隔天阵前射杀都好,营救失败灭了她多好,可他妈偏偏救回来了。

    看守人对黄莺那厌恶的脸色,赤果果地强烈着,从来都不容她忽略。

    霍辰烨那时要杀她她也知道,不过那是怕她阵前受辱。她愿意那样死去。

    当然虽然现在安全无虞,黄莺也明白,时值战时,再不容她再惹出一点儿乱子来,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歹意。否则,霍辰烨肯定再不会容她半分了。

    总之这么久以来,黄莺被关在这不知名的小庄子里,倒也老老实实的。

    看守她的人从来不搭理她,只要她不逃跑,倒由着她在庄子上晃悠。不过黄莺明白,她现在敢跑,就算躲过看守,或者宰了看守,以后也绝不能再在霍辰烨面前出现了。这个男人,她了解他心软的程度,也了解他发起狠来的样子。

    不过黄莺其实心里很放心,关她,就是管她,就是还在意她。

    她住在这里,有奴有婢,生活安逸。生活里,只是缺个他。

    马上快三年了,霍辰烨也快从北辰回来了吧,他回来了,会来看她吧,她上次被掳过,他也没有再提起,这次也不会介意吧?

    黄莺等着盼着,然后这天,就等到了霍辰烨的信使。

    信使带来一只无比珍贵难寻的雪蛤和一个药方子。黄莺仔细回想,才想起很久以前,霍辰烨为她四处寻找良医,曾有位神医叫卜一针的,对她提起过雪蛤。

    她还能生孩子么,生她和他的孩子?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得连她都不抱任何希望连她都要忘记了的时候,他竟然为她,寻来了雪蛤……

    黄莺喜极而泣。

    信使面无表情,一样样掏摸着自己所带过来的东西。一份户契,一份这庄子的田契……

    他递给黄莺,言词清晰地转述着将军的意思:给姑娘另入了户籍,改不改名字看姑娘自己喜欢,到时只需跟当地典簿打声招呼就行。庄子田地送给她安身立命用,还有银票若干,仆从身契几份……

    总之让她该嫁人嫁人,该生娃生娃。

    “从此之后,两不相欠。”这是将军的原话,信使说。

    还没惊喜完的黄莺呆呆地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信使转述完这些,就和负责看守她的那名守卫翻身上马,一路远去了。

    黄莺僵在那里。

    从此,她自由了。也从此,他们真的陌路了……

    这怎么可以…………

    再一月后,京城,霍府。

    前来诊脉的贾太医,给明玫悄悄透露了一件事儿:前几天,宫里的宁贵人得了一个方子,让他去掌掌眼。

    那方子,和明玫的方子一模一样,似是誊抄的一份。

    这个并不奇怪,名医们大都听说过雪蛤为引的事儿,只是知道具体配方的少而已。

    想必宁贵人得了什么人献了这么个药方也不奇怪,就是和她手上这一份一模一样,也不见得关她的事儿啊,她这份就是COPY别人的嘛。

    只是宁贵人到底有没有药引呢?

    宫里皇后并不算得宠,然后皇上宠了一阵皇贵妃,于是那皇贵妃也生了一子。宁贵妃是趁着皇贵妃肚子里有货的时候伺侯殷勤上位的,并且这货比较有能耐,这一宠就宠了这好几年。可惜干趴窝不下蛋,煞是急人。

    只是这事儿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两只雪蛤,一只给了她,一只给了黄莺。霍辰烨让护卫给她说得真真儿的。她甚至看到了那另外一只雪蛤。

    明玫默默寻思了一阵儿就当机立断(好似当机立断得有点儿慢啊),也不等卢佩仪什么的了,也顾不上隐瞒了,当场拿出雪蛤,当着贾太医的面,赶紧的把各色早已备好的药料配配齐,熬吧熬吧吞进肚里去了。

    管它呢,落袋为安先啊。

    贾太医:“……”

    明玫多余地解释道:“我昨儿花了重金刚买得这一只,这不今儿赶紧的请您老人家来把着关,好服用了它嘛。”

    贾太医报之以白眼。

    只是再过了些日子,贾太医就略有几分紧张地透露说:那宁贵人大约也从哪儿“重金购得”了一只雪蛤,让他去过目。他看了一眼,只说自己只见过记载,并没见过实物,别的一句没敢多言。

    但是,贾太医悄悄说:那雪蛤和明玫不久前服用那只雪蛤长得倒一样,只是颜色,她这只墨绿,而那只灰白,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他直觉明玫可能知道点儿什么,哪有那么巧的事儿啊,这里刚得一只雪蛤,那里也得一只雪蛤,当这是可以批量贩卖的么。

    明玫听了也吓一跳,半天才迟疑道:“莫非,雪蛤也象什么蛙之类的一样,属变色物种,不同环境下捕捉的,颜色不一?”

    贾太医想了想,这的确是种答案。

    管它什么原因其实都不重要,只要那东西它不是有毒的,让人一吃下去,忽拉把人给灭了就好。

    否则没准他还会被牵连个什么失察之罪的呢。

    总之,他交待明玫:谁都没见过别的雪蛤,口径一致必须的!

    静观宁贵妃服药后症状吧。

    贾太医一走,明玫便没有象往常那样,又回去屋里趴着。

    也许是药性使然,她身上倒有些发热回暖的样子,连带的心里也有些燥燥的。在院子里走了走,好一会儿心里才平静下来。

    她见过那只雪蛤,灰白色,和贾太医说的完全一样。

    如果没猜错,定然是黄莺进献的宝贝。

    她自己不求生娃也要扒上贵妃娘娘,她又想干嘛?

    总之这一次,只要霍辰烨不护她,她就是扒上谁,她也不怕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们的支持。大家破费鸟。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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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189章

    明玫病了这许久,几乎不理家事,也没怎么出过门,连过府探望的人,都常常没甚精神应付。在最严重的那时候,她躺在床上,时常觉得自己是要回去了,除了着意给两个小东西培养可靠的人之外,她几乎什么都不关心。

    卢佩仪女眷车队一路慢行,到京时已经是一月之后,那时候明玫的身体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小有起色,已经可以没事儿走两步,不摇不晃不用搀扶,稳当当地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感能感觉那种不同。明玫才真有些感叹那雪蛤的神奇了。

    卢佩仪极少在京城走动,除了自家人,高门里有现成交情的,也就明玫了。明玫也很热情地招待她,说自己身体不中用,这些日子切实闷坏了,嘱她常过府来作伴。卢佩仪自是很乐意,回京不过月余,已先后几次到访霍府。

    徐茂辉夫人范氏还因此说嘴,说明玫厚彼薄此,十分地不厚道。

    “我等来瞧你时,你总蔫蔫的,如今竟有这许多精神照应别的。”范氏笑着,然后又打听卢佩仪与明玫的交情,想知道明玫何故对她如此青眼有加。

    明玫笑道:“不是青眼,是羡慕。她是有福之人,我十分羡慕她。小时候,我冬日落入湖中,差点一命呜呼,勉强救回来了,却身子大亏病病唧唧直到现在也养不回来。她不同,她那时也冬日落湖,结果泡个温水澡,喝碗姜汤就好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说得范氏对卢佩仪的体质也十分地惊讶,“是有什么保养的法子吧,妹妹你好好打听打听,找个方子出来把你这身子补回来,连我等也想试试呢。”

    卢佩仪这人,是个能狠下手狠下心的,明玫常常自愧不如。虽然这些年她跟卢佩仪之间一直没断过互通书信,但对于这样的人,明玫一向觉得维持个一团和气就罢了,深交就不必了。

    最近和她走动得这般亲热,自然是因为卢佩仪是她所知道的人中,唯一服用过雪蛤药方的人。她因此身体养得好,并且成亲这几年,也不歇窝地连番生娃,实是传宗接代的优良品种。

    明玫并不欲让人知道她服食过雪蛤,——自己有那稀罕物自己享用了不进献上去,若是心胸宽广的人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若是个不讲理的女人呢?何况一前一后得雪蛤,人家不成你成了,有比较就有刺激,激着激着就惹祸上身了也未可知。

    当然更不愿让人知道,她知道宁贵妃那只雪蛤的来路和疗效。——知而不报这种事,很容易就被归类为看人热闹那群组,所以更加容易让人气急败坏憎恨恼怒。

    总之她可不想尝试。

    如果需要现身说法,当然是卢佩仪最为合适。

    只是宁贵妃那边,却再也没有传出关于雪蛤的消息。

    只是不久后,京城董家,认了一个干女儿。干女儿传说长得很美,是董家太太出门时巧遇的,于她有恩什么的,但具体样貌,谁也没有见过。

    昌宁公府董家,一向处事还算低调,但公府与公府向来不一样,董家那是真正超品的爵位,是京城的世家,族上功高,曾封异姓王,还出过被封为郡主的女子。

    董家女儿向来金贵。竟然会随便认下个干女儿?人们都说,只怕那女子于那董家太太的恩情十分的大吧。

    而董家,也是宁贵妃的娘舅家。

    宁贵妃的出身倒不高,家族籍江浙,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宁贵妃老爹如今也只是个三品文官。之前是四品,女儿进了宫承了宠,才进了那么两阶。据说当初科举时考得好,人年轻时候又长得样貌风流,才引得董家女下嫁才子的。

    总之那么低调地,极少参与京城社交活动的董家,忽然高调地收了个干女儿,这是在帮宁贵妃吧?

    董家虽然低调,但可不是那无能吃祖宗之辈,家里这一代的年轻人,就出了几位武将,同在北辰打拼着,前些时候,听说还战死了一个。

    这样的世家,也是要有所图的吧。没准瞄着的,也是宁贵妃的肚子?

    明玫关注着,也只是关注着而已,她想,如果没猜错,那女子是黄莺吧?

    几个月后,北征捷报传来:已扫平北辰所有武装抵抗势力,北辰国灭。北辰王庭和四大部落俱不复存在,只北辰王子挞挞旦带着部众几万人逃往周斯国。

    大汤北疆扩展数千里。

    消息传来,龙颜大悦,于是特旨大赦天下,非十恶之徒俱获减刑。

    卢佩仪也大悦。她家男人韩连城本是驻守西南唐拉城的,后期因为北方战线越拉越长,韩连城一年前被征调带兵往北辰支援去了,而这次,就在提前返京受赏的名单上。

    想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明玫对卢佩仪那兴奋劲也十分羡慕。成亲这么多年了,夫妻关系还保持得这般好的真不多见啊。

    过了些日子,明玫收到卢佩仪让韩家仆人送来的口信儿,说武将们平安归来,自是神佛保佑,约她一起去留峰寺上香拜佛感谢神灵。

    明玫没有答应,她倒不是对留峰寺就留了阴影害怕了,貌似这种偶然**件,不太会造成她的恐惧感,她只是正好来了月事,身上疲倦得厉害,那几天不想动罢了。

    谁知因此就躲过了一劫去。

    那天卢佩仪也同样是得了霍府的传信儿,还以为是明玫约她来着。结果她在城门楼子里等了许久,才见原先传话那仆人过来,说明玫暂时有事走不开身,可能晚一两个时辰才到,建议卢佩仪一行先去留峰寺里歇着,她随后直接往留峰寺去。

    结果卢佩仪在留峰寺里左等右等不见明玫人影,也没有人送个信儿来说明一下,卢佩仪心里很是不踏实不爽快,上香拜佛吃了斋饭,过午也就出了山门打道回府了。

    就在山道上被人劫了。

    并不是她不警惕,而是她下意识地觉得,京城这地界儿,和明玫一起出行,无需她操心安保的问题。

    不是她没听说过明玫被劫的事儿,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几年过去,京城里流行的八卦早换了多少茬了,没有了当时被民众刻意渲染的气氛。

    并且她自己跟明玫相处,见明玫谈笑风声的,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样子,但觉得明玫定然没有吃亏。

    再说武将家眷嘛,遭遇的是敌方的处心积虑,这种事儿本就防不胜防。她卢佩仪还不是被外族人拿刀逼过,被外族人关起来和被掳走有什么差别么?

    但平里平常的,谁会天天如临大敌地戒备着,那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那天,她只带了几个男仆几个随身的婆子丫头,根本没带武力值高的护卫。

    结果光天化日之下,一伙蒙面贼子忽然从路旁冲出,一声不吭大棒直挥,噼里啪啦打晕了他们一众人,然后直接脱卢佩仪衣服。

    但那伙人儿显然除了羞辱并没想怎么样她,并且显然也不愿多留的样子,当时只来得及把她衣衫扒溜得十分凌乱,猛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过来,便迅速扔下她蹿了。

    上完香下山的别家女眷将横在路中间已然晕厥的卢佩仪救下带了回去,报官是一定的,于是京城又是一番热议。

    留峰寺在城外,向来香火旺盛。但这里出名,却是因为留峰山风景优美,所以常来此上香的,多是城中贵女,治安一向良好。

    结果一出事,就这般骇人听闻。

    武将在前方流血牺牲,家眷在后家遭劫受辱,这事儿,听起来十分让人唏嘘。

    最先得报赶到的五城兵马司抽调了大批人马,封山搜庙的一通折腾,可惜出事地点儿离的有点儿远,所以这些兵爷们到的有点儿晚,那伙贼子一个也没抓到。

    卢佩仪后来醒来,和明玫一对口,自然就明白了那不过是个圈套。

    那明显是寻仇的做法,但是哪路神仙呢?

    这件事儿虽然牵连到明玫,但到底不是她出事儿吧。结果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儿,人们又把三年前她留峰寺被掳的事儿拿出来抖露一番比照着谈论,并且各种流言愈演愈昌。

    比之之前的她被掳后被病养,被死亡说,现在明目张胆的又加了被掳时的各种被辱说。

    甚至有人说霍辰烨这次这般卖力拼命地去打北辰,大概就是气愤北辰人给他头上抹了绿,却不知是哪个北辰人干的,总之一大票人哪,所以干脆去杀人家一大票解恨。

    以前明玫病着,又闭门不出,霍侯爷发了严令,府里也没人敢把外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说到她面前去。

    只是如今她慢慢走动起来,少不得就听人传了几耳朵。

    明玫听得直皱眉头。

    当初被掳后,流言也是满天飞。结果贺正宏某天忽然派兵把某个茶肆里闲嚼舌的人全给胡乱安个罪名,当街抽到半死。然后那家茶肆也被胡乱安个罪名封上了。

    贺正宏此举,成功让更多人知道了明玫的被掳,但到底杀鸡骇猴,后来各茶楼酒肆等公开场合的掌柜都禁止客人再提起那档子事儿了。

    虽然流言这种东西,这儿被禁了,就在别处肆虐,从来没有强行压制得下去的。但到底,敢这般放在桌面上大肆谈论的声音,已经不多了。

    这次又敢把她拿出来说得这般肆无忌惮,只怕除了无知之辈,就是有心之人了。

    明玫有一瞬以为是黄莺从中搅和的。

    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是。如果是黄莺,全想往死里踩她是没错的,但被掳之事又不是没她份,她拿此事来说显然是疯了。

    并且更重要是,黄莺若还对霍辰烨放不下,就不会把霍辰烨也拉进来一起糟贱吧?

191第190章

    祥云楼是京城的老茶楼了,这里的于掌柜一把年纪了,时常笑眯眯的很和善。对茶楼熟客来说,这老头就象是自家的老邻居似的,所以那些客人们,没事儿就爱趴着柜台跟于掌柜哈拉一会儿。

    于掌柜不忙的时候,和熟客可以聊得天南海北,扬声大笑,很有些不羁不拘的风采。于掌柜忙的时候,就笑眯着眼听对方讲,自己只管拿着算盘拨啦拨啦的,也不知听没听清人讲的话,只管在人家停下话头的时候眯眼笑着点头。有一位老伙计有次开他玩笑,在他又如此这般的时候,对着他骂娘。结果被于掌柜翻眼就骂了一顿。于是有人说,这老头,可以一心两用,不简单哪。

    这天店里客人正多的时候,忽然一个精壮的男子凑近柜台,肃声问于掌柜道:“刚才这里有人对霍家言辞不恭,老掌柜听没听到?”

    于掌柜眼皮一跳,心想只怕是霍家要出手整治了。他撩眼看了一下来人,也不敢细打听来路,忙道:“听到了听到了,刚才老儿还制止过,那些人嘴碎多舌不肯听劝,唉。”一边摇着头表示自己的不赞同。

    不只这老掌柜,一些老店家里的老人儿,大都还记得三年前贺正宏那次发飙。他们也害怕再被安上个什么防害治安的莫须有罪名收拾了,因此不管自己站在哪一边,都十分不愿有人在自己场子里谈论明玫的事儿。

    ——后来有御史因此弹劾贺正宏暴力执法什么的,圣上压后不理。

    但是下朝后贺正宏在大街上横马拦住那御史的小轿,用马鞭杆儿指着御史,笑问他家里可有女眷?老妈老婆儿媳女儿孙女,总有一款是母的。诚心提醒御史道:“外面危险,女眷出了院门儿你丫千万小心着点儿。”

    御史是文人,一句话能想出无数个意思来。对贺正宏这句话,他听出了明显带着打击报复意思的赤果果的威胁,立即摆出一副标准的戒备姿态来。

    结果贺正宏哈哈一笑,说你戒备个鸟,老子只喜欢女人,对你这老男人无感……

    这事儿,当时很多人看见听见了。再联系前面他关心人家女眷,又让人生出多种YY。

    贺正宏也不过是个正三品的武将,敢这般对着人家正三品的御史耍流氓,市井百姓们想想自己,被打击报复的话是否扛得住,慢慢的便是在人多嘴杂的菜市场,都歇了那多嘴的心思。

    贺正宏敢这么明目张胆,自然是有依仗的。——霍辰烨正在前方领兵打仗呢,皇帝会不给人家家眷一些庇护?御史想明白这些之后,就很知趣地在圣前自言,说前番那弹劾是道听途说来着,并无丁点儿实据。

    御史的责任,不就是闻风起奏吗,然后有则问责无则加勉。按说这御史也并没有什么错处,但是圣上却很不悦,当即把那弹劾折子扔到了他脸上去。这么明显的态度,贺正宏这打人事件就彻底不了了之了。

    京城人消息灵通,连朝堂上的事儿都能掰扯个三六九出来。所以如今有记性的店家,还常常是一听到有人扯闲就忙制止,这倒都是实事儿。

    “什么人起的话头,什么人跟着起哄?”男子问道。

    起哄的,倒不好一一说了。但什么人起的话头,这老掌柜倒是特别注意了的。听来人打听,便忙不跌地把人拱出去,免得自己被当成了纵容犯跟着遭秧。

    男子听了于掌柜对那人穿衣打扮形容样貌说了一遍,转身便出去了。

    最近有这么一位男子,在各个茶楼里转悠喝茶。此人瘦弱,做文士打扮,却总是戴着斗篷十分神秘。据说有好几次茶楼里关于明玫的话题,都是他先起的话头,然后再引导几句,便不久留,赶场似的去往下一个场所。

    安新他们很快锁定此人,制造了冲撞偶遇,在大街上揭了那人的斗篷。才发现,是个少只耳朵的家伙。

    那人斗篷被揭,也不问被撞之过了,慌忙戴起斗篷,然后匆匆出了城。

    安新他们一路悄悄跟随,就发现那人去了城郊一家庄子上。

    流言忽起,明玫其实想了很多。

    针对她自己的,她目前只能想到黄莺。虽然那董家义女颇为神秘,从不见人,让明玫也无法悄悄证实那女子是不是黄莺。但她觉得自己一向与人为善,个人并没有得罪什么人,除了黄莺,想不起别人。

    只是卢佩仪这边,明玫就有些说不太清了。卢佩仪手段了得,曾经得罪过多少人明玫也不清楚。

    不过京城里有这么下作手段的,明玫曾遇到过一个。小汤山,她被困在树上几天。那邢家女的手笔,那邢阁老的幕后。

    如今邢阁老起复这么久了,知道自家孙女儿死在卢佩仪手上,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可会象唐家那样,觉得她自己理亏,死了也没脸跟人理论?

    看这次卢佩仪遇险,那些人这般想折辱于她,怎么看怎么象邢老头会干的事儿。

    只是这邢老头儿如今是圣上罩的人,但反过来说,圣上也把他罩得死死的。他自己就算有私怨,也不敢随便挥刀。

    所以如果是他出手,还拉上了明玫和霍辰烨,那么会不会是上面的意思呢?

    霍辰烨此番北征居功至伟,不会被猜忌吧,如今事儿办完了,正是卸磨杀驴的好时机……

    等听了安新的回报,明玫不觉怔然:莫非自己想多了想远了?还以为是怎样一个阴谋呢,却原来只是贾谨那个杂碎出来蹦达惹事?

    圣上大赦,贾谨在那无人问津的牢狱里,终于拍屁股出来了。然后他家爹娘一来嫌弃他为家里抹黑丢脸,二来担心当初贾谨做事狠厉,定然得罪了不少人,万一哪家复了势,报复起来扛不住,因此让贾谨住到了外面的庄子上少露面。

    他从前就生活在庄子上,那时候虽然也怒,但还有些惊怕在。后来经过了耀武扬威的辉煌阶段,如今复又过回了旧日子,满心的愤恨比以前还盛。

    他自知此次失势之后再难复势,便一心算计着报复。

    想着下狠手把心里最恨的人整治个得劲儿,自己就算死了也舒心。

    知道是贾谨在针对她,明玫立刻想起卢佩仪来。留峰寺那档子事儿只怕也是这人的手笔。

    贾家无论如何是霍辰烨的外家,因为说个闲话就把贾谨怎么了,没准有人觉得她太过狠辣。万一有人说情,或者让贾国公爷和贾谊难作什么的,都不大好。

    明玫什么也没作,只让人通知了韩家。

    卢佩仪出了事儿,韩家当然暴怒。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是骑着马在留封山上下兜了几圈,公事公办的追踪一番,没见到什么疑似匪人,也就做罢了,最后认定要么匪类已经逃离,要么就在周边藏匿,接下来只能慢慢排查。但是韩家也是武将世家,家里的护院也是有些牛掰人物的,他们派出的人把留峰山周围各处细细捋了一遍,只要是个人,都要一一核查当天去处。

    只是这么个查法,过于细致,难免费时费力。

    所以在明玫让人送去信的时候,韩家尚没有抓住个头绪。

    那时韩连城刚刚回京,听说之后自然是怒气暴棚。

    得了信儿,韩连城迅速领着手下亲卫兵丁围上了那庄子,也不管那庄子主家是谁,只管把男丁齐齐抓起来一顿暴打逼供,最后便有人承认了那天的事儿。

    韩家人还彻搜了庄子,倒真搜出几个大棒子来。

    只是没抓到贾谨,这货他娘的,鼻子跟狗一样灵,不过掀个帽子就让他察觉不对,竟然回去后马不停蹄地逃蹿了。

    然后韩连城拿了证词证据逼上贾家,让贾家交出贾谨来。

    贾谨老爹原本挺老实一人,总算还明白事理,要点面子。现在却是因着贾谨,被各种指脊梁骨骂的,当面骂的,竟也练出来了,变得十分能耍。

    他先是不认帐,还反咬韩连城带兵闯人私宅,欺压良善;又说韩连城动用私刑对他的家仆屈打成招什么的;最后被逼不过,又耍赖说贾谨大赦之后就离家,家人并没见过面什么的,是不是他,总得见到人才知道;最后嚷嚷哭诉着要求族长求贾国公爷给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好歹是国公府贾家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总之闹腾了一天无果。

    明玫很觉遗憾。怎么让他跑了,早知道应该让安新他们先把他揍趴下再说呀。

    谁知第二天早上,赶早进城的百姓骇然发现,城墙垛上用绳索倒吊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赤身果体,不辩男女。

    在他旁边的城墙上,用钉子钉着几件染血的零碎,还有用血写着的旁白:长舌当割!贱根不留!

    才知道这货是被骟干净了,上下失守。

    当然人还活着,那清理他的人显然相当善心,切割完了之后,还给他做过止血处理。

    很多人认得贾谨,因为当初,他在这京城里,也是以狠厉闻名的。

    守城的大兵哥迅速去给贾府报了信儿。

    贾谨的老爹和兄弟过来,把贾谨从绳索上解下来。本来是要先拉回家的,可一想人都这样儿了,拉回去还有什么用呢?

    爷们儿几个一商量,直接把人拉往城南,横到韩家府门口去了。

    无他,因为当初贾谨被切耳断指之后,曾有大肆败坏过卢佩仪的名声。韩连城找上贾谨家门,留下的话就是若他再乱说话,就:上割舌头,下切**。

    当年的话应验,不是他还能有谁?

    韩连城不承认是自己下的手。但对贾谨这遭遇抱以仰天长笑,直说大快人心。

    能不爽么,这伙儿人被指派疑似打劫卢佩仪一行,实际也没偷什么东西,只一伙儿人被打晕而已。而卢佩仪衣服凌乱这事儿,不管捂不捂得住,反正当初见到过的人都被吓唬了一番,现在是没有人提。把卢佩仪救下来的那位,当然不会去多嘴这个,免得把恩变成了仇。韩连城会往自己头上抹绿么?

    可这事儿吧,若是报官,罪名也是个不好拿捏。座实了贾谨也无非一个纵仆行凶,往轻了说,赔韩家一些医药费,人打几十棍子也就完事儿了。想往重了说,那就得看韩家做些什么功夫了。

    并且上公堂,卢佩仪到底是女眷,跟个无赖对峙,就先输三分名声。

    现在多解气,这是最好的结局啊。

    两家扯白半天,竟然没有人去报官。

    贾谨不会说话了,这下连逼供都不能了,但韩家尚有别的凶徒的证词。

    而贾家却什么证据没有,仅靠多年前的一句话做的推论,想赖上韩家,底气很虚。

    但贾家一来不想负担贾谨这个废人,再者也为了显示一点儿硬气,表示自己还是为贾谨讨过公道的,现在人残了,你就是最大嫌疑,你得给个说法。

    最后把贾谨扔韩家门口走人了。你韩家有本事,你让他死在你家门口试试。

    韩家人说管你妈的,这样的杂碎快点儿死了才干净,敢扔老子门口添晦气,没人要的货扔乱葬岗去。

    可怜贾谨并没有翘啊,他甚至连晕都没晕,早清醒过来了。只是他吃了几年牢饭出来,又被这般摧残,还没缓过来,哪有什么力气去挣扎,就这般真被拖呀拉呀扔到城外乱葬岗去了。

    明玫觉得,韩连城象是真不知道贾谨的去处,否则以他当时那气恨的劲儿,不会先到贾府去讨人,只怕自己带着人就追过去了,然后让这货死得悄没声息大概是他的作风。而如果是卢佩仪出手,这货没准会更惨一些,比如说削鼻子挑手筋之类的,而不是象现在这般,只少了点小零碎儿。

    并且卢佩仪那货,杀了人都敢承认呢,何况挑了他。就是明里不说,私下里也没有对明玫隐瞒的必要。

    那是谁干的呢?明玫很疑惑。

    要说贾谨也是可怜,当初若非存了贪念,又遇上的是卢佩仪,现如今可能也就穷酸点儿,但肯定也已娶妻生子平安踏实着。

    如今贾门里贾谊袭了世子位,人又立了功谋了官,并且最近还升了职,混得一路向上势头不错,便是不能对其他族人多照顾,象贾谨这种较近的旅兄,至少到时候能对他的子女提携一二是没问题的吧。

    结果现在,贾谨落到这般田地了,人家也不置一词。

    民不报官不究,作为苦主的贾家不报官,京兆尹便装聋作哑。但是谁也没想到,过了一阵子,竟然是贾谨自己,一纸诉状将韩连城夫妇告上了公堂。

    贾谨出了事儿,韩连城觉得出了气,便也没再多管那些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庄子上的帮凶。反正他也不打算再和贾谨对簿公堂了,那些人作为帮凶,也打残了,做为证人,也无用了。

    结果贾谨却一口咬定是韩连城祸害了他,并且不承认卢佩仪出事儿是他所为。

    于是卢佩仪还是得上公堂。

    贾谨还是有脑子的,他已经利用这些天时间,把那些帮凶们处理安排妥当了。——也未必就真妥当了,但他就是发狠要把卢佩仪往臭里搞,把韩家尽力捂的事儿给揭得人尽皆知。

    他甚至说,他被削了宝根儿,是因为他跟卢佩仪有私情,当年他们在留峰寺后山,就颠鸾倒凤过。他说卢佩仪当时还给了他刻有名字的玉坠儿做定情信物,他曾放在某某茶社某某掌柜处,可提此人来作证。

    只是后来他取回后,被韩连城硬抢了回去,还削了他耳朵手指,害他这些年不能科考入仕。

    然后他说,当初他二人后山幽会,是贺家七小姐帮着守望把风……

    之前流言的事儿,明玫压根儿没有往贾谨身上想,是因为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怎么得罪过他。如今见他把反复把自己和卢佩仪一起扎堆儿报复,便猜想着当初卢佩仪在那留峰寺削他的时候,只怕是把她拉出来挡箭了。

    现在他是拼却一死,也要把她们俩抹黑了。

    卢佩仪出事儿后也没有往贾谨身上想,是因为当初贾谨也得意过,可便是那时候,贾谨也没有报复过她半分,就象是吃了亏长了记性似的。

    没想到却只是因为贾谨那时候想得大。因为那时候卢佩仪远在西南,贾谨自己也没有站稳脚跟,不足以把她捏死的时候,便把她放在一边儿。如今没了办法,便拼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京兆尹接了状子,宣布要调查一番,让双方都不得离京,十日后审理。——从来御门都是有人鸣冤就升堂断案,还极少有这押后再审的时候。

    贾谨于是住回了贾府。

    卢佩仪最是个会下黑手的,提起贾谨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他的肉吃。但她却并不急着整死贾谨,她要削他剩下的九指。

    ——你丫不能说了还能写是吧,你用脚写去吧。到时你用脚写,老娘再接着削你的脚去,看谁能玩过谁。

    结果这次却没玩住。贾谨失踪了,据说卢佩仪暗中请了高手相帮,竟然满京城里没有找到他。

    这货就这么消声匿迹了。十日后,原告不到场,这官司还审什么审?再过些日子,贾谨还不出现,于是等于自动撤状,这桩官居就这么消掉了。

    少不得又有传言说贾谨被下黑手弄死在哪个无名的角落里了。

    这事儿韩家也不明所以。不过想来他既有之前那被切掉零碎儿的事件,被人下黑手灭了也在情喇中。这丫的当初横行京城手段残忍,虽然多是领旨办事儿,让人家不好明面上怎么着他。但这完全不妨碍别人对他下个黑手落井下石啥的。

    韩家就算名誉上背上了黑锅,也值了。反正他们这梁子结得这么明显,本就想下黑手来着的。

    从贾谨出现在墙头开始,京城一阵热议之后,又很快奇怪地平静着。民众不时在心里掂量着那八个字:长舌当割,贱根不留。最初少不得要打探一下这人怎么长舌了,怎么作贱了。

    后来有个茶社掌柜便透露说,曾有人来查问过这人在茶社说过的闲话。于是这人说过什么闲话,说过谁的闲话,便也有人细细追问。

    安新他们追查时,虽没有表露身份,也并没有怎么刻意隐瞒,被这般仔细打探,难免会有人知道。所以不只贾谨被挂墙头,便是现在贾谨失踪,没准也有人觉得是霍家下的黑手吧。

    于是明玫想,她的恶名声现在是不是又加上一个狠毒呢?

    ——她跟卢佩仪有一点相似之处,就是遭遇名声扫地这样的事情,没人觉得羞愤欲死,都在想着收拾对方。也该贾谨倒霉,一次遇到了两个这样的女子。于是报复起来,才会发现收效甚微,却反噬巨大。伤不起啊伤不起。

    不过狠毒好啊,有这狠毒开路,便没人敢多罗索她什么了,她有时真想狠毒来着,只是狠毒不出来罢了。如今这般,她就当是意外之喜了。明玫这般安慰自己。

    不过她若知道是谁把贾谨收拾了,她就不会觉得有丁点儿冤枉了吧?——不是你就是你家男人,有什么差!

192第191章

    霍府里忽有客至,秦氏遣了贴身大丫头细娟来请明玫去见客。明玫略觉奇怪,她身体虽然好转了些,到底也还虚着,并且除了与她有私交的那几位和娘家人外,她早已淡出家政的舞台了。而霍府这几年,关门过日子,也较少有不请自来的生疏客人上门了。

    再说,这几年府里大小事儿都是秦氏在张罗,客情门户,秦氏办得越来越顺手,汇报的越来越不殷勤,明玫不觉得她会真喜欢自己多出面去应酬。

    “来的什么人啊?”明玫问。

    细娟抿着嘴笑,“是金塘钱家的亲家太太,领着那钱少爷过来请安,我们奶奶说,请少奶奶过去瞧瞧人也好。”

    “亲家,太太?”明玫询问地看着细娟。

    细娟笑着点头:“是啊,就是那个亲家太太,亲家钱老爷新娶的继室夫人。”

    那家人啊。

    金塘钱家是当初霍侯夫人看中的人家,说是钱家家道殷实,少年有才有貌,钱太太性子和善什么的,总之很适合嫁女就对了。

    在她的倾情推荐下,经由二少霍辰烁细细查访那钱家少爷的人品,报由霍侯爷批准,然后由明玫委托秦氏具体操办的,给大小姐霍辰灵定下了亲事。

    可惜没多久后,那钱家老太爷就过世了,客居京城的钱家家眷回金塘奔丧,之后过了一年多,那钱太太自己也染病一命呜呼了。于是苦逼的钱公子要守孝接着守孝,这么四五年了,婚事就这么耽搁在这儿。

    那钱家少爷的父亲和叔父也都在外任职,脱孝后先后有过两次回京叙职,那时也有到霍府来问候,还送了土仪什么的,倒也十分热情。只是那钱少爷再没来过京城。

    不过除了这两位当官儿的进京,顺道问的那个好之外,这好几年了,霍家有事儿也好,逢年过节也好,钱家人连差个管事儿请个安都没有过。

    但当初钱家老太爷下世,霍家是差了管事儿送了礼的。后来中间夹着小六一的满月礼和周岁礼,钱家都没人到场,所以再后来钱家太太的丧事,霍府便也有些怠慢,连管事儿也没有派去一个,只让钱家京城的亲戚捎了随礼祭品过去。

    然后等到明玫第二窝包子蒸出来,便连信儿都没给钱家报,自然没见过那准姑爷的半份礼来。

    如今显然,钱老爷续娶,也没有知会霍家一声。

    虽然说金塘离京城有些远,可也不至于这般的不通音信吧。

    没别的,明玫就觉得,是钱家太不把霍家当回事儿了。

    这样的人家,说实在的,要依着明玫,早就退亲算了。堂堂侯府嫡小姐,找不来人家是咋的,非要吊死在他钱家这棵没礼貌树上?下过小定而已,没有正式媒凭定下,退亲又无何不可。

    可是霍侯爷说,钱家守孝是正事儿,人无信不立……于是把自己闺女立那儿干晾着了。

    霍辰灵十八了,这么大姑娘了,被拖到现在,明玫都替她憋屈的慌。

    然后这出了孝也有大半年了,这钱家这时候才上门来了,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儿诚意。

    再小人心一点儿,霍辰烨这趟出去是立了大功的,还有霍辰烁,听说在战场上砍杀得十分起劲儿,那也是有功之臣,如今两兄弟已经凯旋归来,噢,还没归来,不过已经在西北焦岳城带兵休整一段时间了,大概做些交接分流,让那些兵哥哥们该留下的留下,该调往别处的调往别处,该跟着回京的回京,然后两兄弟也就回京受赏来了。

    这种时候钱家上门来,会不会有点那什么的嫌疑?

    不是怕他顺势沾便宜,就怕他是纯为了沾便宜,那以后若是无便宜可占,或占不上便宜,霍辰灵日子会怎么样?

    “我身上不好,就不过去了,免得过病给客人。让你们奶奶替我告个罪,费心招待一下就行了。”明玫道。

    他们失礼在先,她也没有必要对他们殷勤客气。

    估记这时候来,无非就是重提亲事,或成亲,或退亲。

    若是来催着想成亲,把前面的事由说囫囵了,再补齐后面该走的礼数,就可以嫁女了。若是想退亲,就麻溜退呗。

    细娟有些为难:“那钱家太太和少爷,说是昨儿刚到京城,今儿就来府里拜会了,我们奶奶说,不见一下,怕面上不太好看……”

    人家上门请安,婆婆不出,嫂嫂不见,秦氏一个次子媳妇待客,不是不行,只是难免显得怠慢。霍辰灵到底是秦氏自家亲小姑,这般落她面子,霍辰烁定然会埋怨她的。所以秦氏才特意着人来请明玫出面。

    “昨天才到京?”明玫问道,今天就来请安,会不会连个拜贴都没来得及送,人就直接上门来了?

    “是。”细娟道,“我们奶奶私下说,这一到京就上门来拜会,可见心诚……”

    还心诚,可真会提鞋呀。明玫想笑,嘴上只道:“给你们奶奶说一声,辛苦她了。”这意思还是不见。

    细绢没法,低低应了一声,出去了。

    钱家母子留在府里吃了午饭,然后歇完晌就回去了。

    秦氏说,那钱家太太东拉西扯一大篇儿,就不提正事儿。秦氏说她提了几次话头,都叫那钱太太扯一边儿去了。

    竟真的是纯来给霍侯爷请安的??

    明玫不耐烦:“过几日等她们安顿下来,我们过去回访。要还拖着,就退亲。我们等到他们出孝,仁至义尽。凭什么我侯府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为他钱家耽误在这儿。”……

    后厢院里,两个小儿正追逐玩闹。

    小二仔如今也有了正式的小名,明玫取的,叫六九。盖因他出生时只有四斤九两,叫四九太十三了,又一想他生在九月初九,加加减减,可不就六个九嘛。正好和六一还同辈儿,便叫六九。

    此名一出,便得了霍侯爷的白眼。六一还可以叫一哥儿,反正他也是老大,六九可怎么叫,叫九哥儿?还以为排行第九呢。霍侯爷对明玫这懒脑筋十分鄙视,没奈何这懒妈一口一个小六九地叫,叫着叫着便也叫开了。

    请来的女先儿在旁边字正腔圆地念着“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难为那两个女先儿,能诗词歌赋道德文章,皆读得跟说书似的,抑扬顿挫,声调婉转。并且人极认真,开腔之后,不管两个小儿是跑来跑去打闹叫嚷,还是揪她们衣襟,抱腿乱晃等,都自岿然不动。

    明玫大多给两兄弟讲白话故事,或画图册配上字教两小哥儿认字宝宝。但她不耐烦读文言文,便请了这么两个**播放器配音效。不管那俩小子有没有听一耳朵去,反正多熏熏嘛,刷点儿熟悉度。

    哥哥脸型也像霍辰烨,但是眼睛长得很象明玫,大又明亮,可是人却长得比明玫厚实多了,肥嘟嘟的,两个脸颊微鼓,跟两个小包子似的。明玫很喜欢咬他的脸颊玩。而弟弟则从小瘦削,一张芙蓉小脸上没有多少肉,却鼻子眉眼,哪哪儿都像极了霍辰烨。

    别人都还好,对小六九的关照也不过是因为他小些,多抱抱多哄哄是有的,别的方面自然不会给两兄弟区别待遇。只有那个霍辰灵,十分地偏爱小六九,只要她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小六九的。让小六一和秦氏家的小宝常常眼巴巴地看着,十分失落。

    所以小六九看见霍辰灵就变成欢快的鸽子:“咕咕咕咕。”

    小六一和小宝就目中无人,这人是谁咱不认识,一起手拉手去别处玩。

    院门口人影一晃,小六九就张着翅膀开始咕咕叫,霍辰灵笑眯眯地过来,蹲□子将小六九搂在了怀里。

    小六一就跑过来拉住明玫,明玫便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咦,好久没抱了,竟然抱着没原来吃力的样子。明玫仔细打量着小六一,瘦了?没见瘦啊,那包子脸,还是看着就想咬一口。

    小六一笑着乱躲,挣开了明玫跑过去,从背后搂住霍辰灵,一边叫着“咕咕咕咕”,一边装着撒娇把脸上的口水在她背上蹭了蹭。然后松开霍辰灵,又跑回来扑明玫怀里。

    呃,明玫望天。

    长得挺厚道的娃,谁教着这么使坏的?

    几人玩了一会儿,明玫把霍辰灵叫到正屋里说话。

    “妹妹对钱家,是个什么想法?等了这么多年,可还要再等?”

    说起自家的亲事,姑娘家总会羞一羞。霍辰灵脸红红的,道:“……没有什么想法。”

    “也就是说你也愿退亲?”明玫看着她问道,“若你也欲退亲,咱就跟他提,辣气壮的……”

    这妞的想法还是很重要的,要是做好了当钱家鬼的准备,那她就不必做法海了。并且霍家主动去跟钱家商议,让人家把人抬回去吧。

    霍辰灵一惊:“退,退亲?”

    退亲是随便可以提的么?等了这么些年了才说退么?再说这事儿是该跟她商议的么?她能作主么?

    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动。

    “怎么,你不愿?”明玫看着她道,“钱家礼数缺失,不象大家该有的行事章法。还有这次来府上,问了门房,果然是提前连个拜贴都没下,就这般贸贸然来了。总之我觉得这钱家,只怕没有先前婆婆说得那般好。”

    然后又分析给她听:“先前,公爹身上不利索,我精力不济,你哥哥们都在外面,这般大事儿无人做主撕闹。可是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呢,如今你年龄也不算大,别的没有,你哥哥这次回来,军中将士,定然也不泛人品样貌身世俱全的有功之士,再者,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到时也会有各地才子齐聚京城。到时又有哥哥们做主,什么样好的找不来。”

    那些高档单身剩男啊,搓合搓合配配对儿,不比那个斯文无礼的人好么?

    “我说过嫁妆给妹妹定在二万两上,就会照这个数办,到时候妹妹手里有银子,只需找个靠谱的人家,便能过上好日子。钱家如今孝也出了,等了他们这么多年也仁至义尽,没可能要我们侯府嫡小姐没止没休地等着他家。”

    “当初小定,也不过按规矩送来了四色首饰钗、簪、耳环和项圈,以及四色礼。我们退回,或者加倍退回都可以,赔礼道歉也可以,只是让个姑娘家这般等着,钱家显然不是会为妹妹考虑的人家。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妹妹怎么想的?”明玫最后问道。

    霍辰灵还有些愣神儿。

    但她知道,自己这个瘦瘦小小的嫂子,定是说真的。她说要退亲,她就敢去退了亲。

    她细细想着明玫的话,知道明玫是为她好,否则她根本就不会管她。

    她不是不懂好歹,她只是一直觉得这嫂子配不上霍辰烨罢了。后来被连打带罚的,她早老实了。这些年帮着照管家事,虽然还有些自以为是和固执已见,但也越来越明白事理了。

    钱家公子,也就下定的时候她隔着屏风见过一回,这些年虽然时常在脑海里想象,那影像也早已越来越模糊了。

    她垂首半天,觉得退了也没什么放不下,以后这就是她要指望的娘家呢,诚心诚意道:“都听嫂子的。”

    “是你要真想得开才行,要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你自己过,可以帮你,但替不了你。”

    霍辰灵认真点头。

    然后问过霍侯爷,霍侯爷也说让明玫做主。

    明玫就懒得再跑钱家了,就准备给钱家下贴,请钱家人过府来商谈婚事。

    结果还没有等她发贴出去,第二天,那钱家公子就又上门来了,送了几份礼物过来,补了六一六九的满月周岁礼什么的,还有这次来京城,给霍府几位主子的见面礼。

    然后很诚恳地表示,想要早些成亲……

    倒叫明玫等人目瞪口呆。

    那钱公子很诚恳:“先前回去,祖父丧,母亲也病倒,家里无人主事,他结庐在外,也不懂处理这些事儿。现在,新母亲刚刚主事,之后又要随父去任上。钱府缺人主持大局……”……

    后院的两棵树中间绑了绳子,上面挂着按大小排序的三个竹圈。

    明玫坐在院里凳子上,看着两个小家伙在那里瞄圈射箭。

    哥哥可以很精准地射过第三个圈了,弟弟却只能射过中间的圈子,小六九抿着嘴不高兴。哥哥忙把自己的小弓套在臂上,去帮弟弟纠正姿势:“别扭着身子,站直了,要这样,这样……”童声童气的,却一本正经,连说带比划地将弟弟手臂再抬高一点儿,帮着瞄瞄准,然后让弟弟就那个姿势试试。

    弟弟轻轻松开箭,那箭软软落在竹圈前,射程不够。

    小家伙越发不高兴,想了想他说:“哥,我们换弓。”

    然后把自己的弓塞进哥哥怀里,换了哥哥的弓去试。瞄的是第三圈,却射进右边第二圈去了,比之前偏差还大。

    他再想了想,他说:“哥,你站过去一点儿。”

    他抢占了小六一的“有利地势”再试,这次箭头又往左偏多了,又射到了圈外左边儿去。

    弟弟眨巴着眼睛,忽然就笑了笑,带着一丝狡诘。

    然后他瞄着第二个竹圈,轻轻发射,嘿,真的进了第三个竹圈,所谓歪打正着。

    旁边丫头婆子们便一阵叫好,纷纷说:“二少爷真厉害,竟然这么快能射中第三环了呢。”

    小六九有点儿害羞,抬头看了看哥哥,见哥哥微皱着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递了几支箭给他,“再射几箭。”要支支都过的意思。

    小六九知道哥哥一直盯着他看,估记瞒不过他。他抿着嘴唇,长睫毛眨巴着,一副潸然欲涕的样子。

    哭个屁,他才不爱哭,只是爱耍赖罢了。明玫在旁边看着,也不去哄,默默吐糟。

    忽然有人影靠近,明玫扭头一看,愣住了:那高大的,满脸胡茬的,狼似的盯着她的人,不是那谁又不是谁啊。

193第192章

    两公婆对了一会儿眼,只是男人的眼神太过幽深专注又赤果果,明玫终于顶不住,两颊悄悄染上了红霞。

    她眼神虚虚错向一边,又掩饰地微微低了头去。霍辰烨喉头滚动一下,嘴巴里也不知道咕哝句什么,就忽然一展臂把小女人揽进了怀里。

    旁边婆子丫头便都慌忙低头。蔡妈妈和素心她们就忙要领着六一六九两兄弟走开,那俩人有没有为人父母的自觉啊,搂搂抱抱什么的,这太小儿不宜了好吧。

    周围忽然就沉寂下来的气氛让小兄弟两人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他们瞪着那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怪黍黍,沉着脸不肯离去。

    小六一看了小六九一眼,眼神示意着两人才懂的暗号:“上”,然后两个人就撒丫子往这旁若无人的两只处跑来。

    小六九正面冲峰,一边掰着霍辰烨的手臂,一边叫着:“放开我娘,放开我娘!”

    而小六一却绕到了霍辰烨的身后,拿着小箭对着霍辰烨的屁股就放了一箭,说着一样的话:“放开我娘!”语气也是嫩嫩软软的,感觉却比小六九有气势多了。

    霍辰烨早就看到这两个小子冲过来,只是一时不知怎么应付,便故意不理他们,只仍旧搂着明玫不撒手,没想到却被前后夹击。

    他顺着小六九的手劲儿松开了手臂,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地上那没有箭头的小竹竿,转身两步把那还举着弓鼓着腮帮子象模象样对着他的小人儿扯过来,然后把娘仨都捂进了怀里。

    两个小东西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善意,或者是那种父子天性使然,便竟然都老实挨着明玫窝在霍辰烨怀里,不闹腾也不出声。等霍辰烨终于放开他们的时候,两个小人儿便都盯着霍辰烨的脸使劲地瞧。

    霍辰烨笨拙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只会拿那粗糙的大手揉乱这个的脑袋又搓那个的头发,他有点儿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明玫。

    明玫憋着笑耸耸肩,一副不管我事的样子,还傲娇的鼻吼朝天,满脸取笑的表情,打定主意只瞧热闹不参与,气得霍辰烨又想咬她。

    小六一已经反应过来,他瞧着霍辰烨,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好奇,但却很清晰地问:“你谁?”

    霍辰烨见儿子主动跟他交流,忙蹲□子,老实地有问有答:“我是你老子,快叫爹。”他声音轻轻的,似是怕吓着了小家伙似的。

    爹这种生物,一直有人提起,却从不曾记得实体模样。小六一闻言马上把眼睛睁得老大,又仔细地审视了霍辰烨一遍。嗯,这人长得很随弟弟,可能是真爹。

    而小六九闻言则赶紧把小脑袋插、进两人中间,很认真地问霍辰烨道:“那你,是不是我爹?”

    霍辰烨好想揍人啊,可眼前那小小的人儿,唉,下不去手啊。他耐着脾气,耐心地回答:“是,我是爹,快叫爹。”

    两兄弟仰起头,求证地看向明玫,询问地叫道:“娘?”

    明玫完全不帮忙,她哈哈笑着道:“别问我,我不认识这人。”

    霍辰烨瞪眼,他耐心告罄,直接揪过明玫,一大口咬在鼻子上以示惩罚,然后对两个小子连威逼带利诱:“叫爹,谁先叫我送一副真弓,后叫的打一顿屁股。”

    这这,自己儿子呀,还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太无耻了吧?

    小六九最先心动,他一直怀疑他哥哥的弓比他的好来着。他瞅瞅霍辰烨,忽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他。

    霍辰烨面上一喜,想着这小家伙原来挺好搞的嘛。随即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只是把他腰绍遭摸了一遍,试图找出那什么真弓来。

    发现没有,小六九迅速撤了,转头对着小六一道:“哥,木有。”

    霍辰烨目瞪口呆。明玫哈哈大笑。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扯着明玫前襟,对霍辰烨丢出“骗小孩子,什么人哪”的鄙夷眼神……

    一家人闹腾半天,两个小子就是不肯叫爹,连明玫授予了那伙身份也不行,霍辰烨十分无奈。

    俩小子以保护娘为名,凑在明玫身前一步不肯离开,却从头到尾眼睛都粘在霍辰烨身上打转。尤其是小六九,连霍辰灵进来,都反常地没有咕咕叫。

    霍辰灵看到霍辰烨,也十分惊喜,抓着霍辰烨袖角连声说着:“哥哥,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哥,你晒黑了,也不修修胡子。哥你是不是瘦了?没有好好吃饭么,哥你……”

    霍辰烨不知道先从哪个问题答起,便干脆不回答,等她叽喳过一阵子,才道:“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回来,等安顿好翻捡出来就让人给你送去。”

    “嗯嗯,好好。我自己来拿就行。”霍辰灵连连点头,“哥你还没洗漱吧,鞋上都是土,脸上也是,风尘仆仆的,哥你……”

    小六一悄悄拉扯了一把小六九的衣角,小六九就把脑袋凑了过去。两兄弟嘀咕两句,就手拉着手凑到了霍辰烨正面前,两人互看一眼,然后忽然齐齐地大声叫道:“爹!”

    霍辰烨当时就愣住了。他慢慢蹲□子,搂了两个儿子,木木地应道:“哎,哎哎。”

    明玫在旁边直笑。那大个子还在那儿小感动呢,但她却明白那两小东西的意思:两个人一起叫的,所以,“等安顿好翻捡出来”,一人一把真弓……

    霍辰灵略站了站,就很知趣地对明玫道:“我先回去了,哥哥刚回来,还需得先洗漱一番歇一歇呢,回头我再来找嫂子说话。”

    一副稳稳重重的样子。

    霍辰烨看着,心里十分地感慨。没有人比他清楚,霍辰灵从小有多爱粘着他。现在却主动走了,还说回头来找嫂子说话,好像是因为他才耽误了两人亲密会晤似的。

    他看着明玫,半是拈酸道:“看不出来,你们姑嫂竟这般情深了。”

    明玫道:“那当然。所以我正……”她看了看两个孩子,把要搅和人家亲事的事儿咽了回去,只道,“回头跟你详说。”

    霍辰烨也开始嫌弃两个小东西,让他都没法跟明玫好好说话。他想了下问道:“刚才看你们在那边射箭,谁射得好?”

    小六一立马把身子挺直,道:“我们都射过三环了。”

    霍辰烨便道:“好,那再让人加一环,谁射过了,爹爹奖一支真弓。”

    两人一阵警惕,审视着霍辰烨,不依道:“已经有了……”

    明玫旁白解说,霍辰烨才明白他们怎么就有了真弓了。

    明玫不忘维护小哥儿俩,对霍辰烨道:“要说话算话,及时兑现啊。”两兄弟就一致点头,一边盯着霍辰烨的脸色,试图从脸上看出他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霍辰烨便决定迅速弄两张小弓回来。然后他想了一下,道:“我们还可以去骑马,再加一环,射过了爹爹带你们去骑马。”

    两兄弟一听这不错,便高高兴兴拿着自己的小弓小箭去了。

    明玫很想翻眼。若是小六一还记得,肯定又得鄙视某人,这明明也是当初某人离家时,自己许诺过的好不好。

    哄走了孩子,霍辰烨揪着明玫进去侍候他洗漱。

    某女还没把他剥光呢,自己就先被剥了个精光。

    说什么都多余,最坦诚的相见后,紧紧楔合的身子,大力耸动的节拍,大木浴桶里猛烈漾起的水花,细碎的哼咛声,粗重的喘息声……在这个洗漱间里持续了很久。

    最后,伺候人的那位被伺候着,裹巴裹巴抱到了床上。

    霍辰烨也上床躺着,对着光溜溜的老婆一通的乱摸,摸着摸着又来了性致,少不得又是一通床震。

    两口子午饭也没吃,直把午觉睡到了寅时。

    明玫睡足醒来,才细细说了霍辰灵的事儿。

    霍辰烨听了十分的惊讶,问道:“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前儿个钱家才上的门呀。”明玫道。知道人就要回来了,她还去什么信儿啊,再说信上一言半语也说不大清。

    霍辰烨点点头。

    “其实吧,我只是想让家里统一战线,不要把那钱家当回事儿,这样咱们处理起来才游刃有余不落下风。不过我没想着就真的直接退了。订了这么久了,忽然散了,到底可惜。所以我想等你回来,去会会那钱家公子后,再作道理。”

    霍辰烨笑道:“说了半天,还要使唤我?”退亲到底于霍家名声有碍啊,这家伙,真是完全不把名声当回事儿啊。

    明玫道,“反正我知道你定会同意的。”

    “你猜得到我的心思?”霍辰烨挑眉笑,一翻身又压在女人身上,一副不正经的嘴脸,“那你说说,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说着又去啃咬女人的耳垂。

    明玫将头歪到一边去躲,用手托住男人下巴不让他乱动,一边把歪着的楼又正回来:“你的心思不用猜,从来都是,只要对家人真的好的事儿,你都会同意。”

    对父亲好,别看他曾经那么叛逆,可是现在非常孝顺。对母亲好,别看那是个继母,曾经那般算计过他,可他都忍下了,现在有了能力,也没有真的对付过她。

    对兄弟姐妹好,知道督促弟弟练功,带弟弟上战场刷功劳,据说出门在外时常带在身边,可是大黑山迎敌时,却把霍辰烁撇下,显然十分关照。对几个妹妹都很好。

    别看他发脾气时嗷嗷直叫须发皆张的样子很吓人,其实就是个心软的小弟弟。

    她只是随便说说,霍辰烨却安静下来。他从来没刻意说过,但他的小七都懂他。

    他掰开明玫的手,把她捞进怀里搂着,半天才道:“你也是,但凡做什么,总是对家人好的。”从小如此。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思是极正的。

    明玫挑眉道:“那当然,不对家人好,难道对陌生人好不成。”

    霍辰烨瞧着她那一副小得意的样子,忽然很直白地低声说了一句:“小七,有你真好。”

    “才知道!”

    两人腻歪得够久,终于起身洗漱,准备往盛昌堂请安。妙蓝见主子起来了,才过来禀道:“刚才细娟姐姐来打听奶奶在不在忙,说是等会儿奶奶不忙了,让奴婢给她说一声。她和二少奶奶就在院外的花亭子那边呢。”

    霍辰烁是跟着大部队走,要过几天才到京。朱氏听说霍辰烨回来了,忙忙地想过来打听,又恐人家两人多日不见有贴心话儿说,便没进来打扰。她在外面装作看风景,只让丫头悄悄来打听。

    明玫笑着让妙蓝去请人。

    朱氏拉着宝哥儿进来,打了招呼,便让宝哥儿叫大伯。宝哥儿对这个陌生的大伯还有几份畏惧,怯生生叫了,眼睛便四处溜着找六一六九兄弟。

    等看到两兄弟的身影,便欢呼一声从椅上下去,跑过去迎接。

    朱氏问起外间的事儿,霍辰烨就大概说了几句霍辰烁的情形。然后朱氏也没好意思多问,转而拉着明玫说起话来。

    丫头端了点心果子出来招待,六一六九似是吃过了,不肯再吃。只宝哥儿一个人吃得新鲜,这个盘子捏一块儿,那个盘子掂一块儿。两兄弟热心介绍着哪种是什么口味,哪种口味更好吃些。

    六九见宝哥儿都吃过一遍后,又伸手去盘里拿,就忍不住问道:“大哥哥,你还吃?”

    那意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急着要出去玩。

    这样的话,明玫跟没听到似的,也不喝止。秦氏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不管他们。

    宝哥儿口里有东西,唔唔两声,等咽了口中点心,才转头对明玫道:“婶娘,这个好吃。”

    明玫笑道:“知道了,等下给宝哥儿多包些回去。”

    宝哥儿就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地跟着两兄弟疯出去了。

    秦氏就笑道:“……上次府里从顺口斋订那点心,这小子也非说嫂子这儿的好吃些。”

    明玫呵呵笑,“宝哥儿胃口好,又玩得开心,便也吃得开心,这样多好。小六九若能多吃些,也能好歹养点儿膘起来。”

    两个女人说着话儿,霍辰烨就起身站到外面廓子上,看着在院子里蹦达的三个小孩子。

    那宝哥儿长得最圆乎,又穿着长袍,跑起来颤颤儿的,很让人担心随时会摔一跤去。有几个下人跟着,却都只远远看着他而并不上前护着。

    霍辰烨记得,从前宝哥儿,跟秦氏命根子一样,出入一堆的丫头婆子围着,吃什么喝什么,样样精细样样大人过了目才行。印象中宝哥儿就是个脚不沾地儿的娃,虽然那时还小,但没想到秦氏现在竟然这般放手,就让他自己疯跑疯玩了。

    看看自己那两个跑得更疯笑得更傻的小子,霍辰烨毫无理由地相信,孩子们这般活泼,都是他家老婆的功劳。

    见他看着他们,六一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宝哥儿到霍辰烨面前,大声叫了一声“爹”,然后炫耀似的对宝哥儿道:“大哥哥,这是我爹!”他重重咬着那个“我”字。

    六九也忙道:“也是我爹!”然后又加一句,“还有真弓。”

    他们其实已经问过明玫,他们爹是不是宝哥儿爹的问题了,所以知道这是自己的,那么真弓也只有自己有,宝哥儿不能叫爹,所以他没有。

    宝哥儿六岁多,已经明白些事儿,并且他娘也刚提过他爹的事儿,所以马上接口道:“我也有爹。”至于真弓什么的,好吧,他没学射箭,不哈那一卦。

    然后几个小孩子又笑着跑开,尤听到宝哥儿还道:“我爹骑马打仗去了。”于是便见小六一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霍辰烨一眼,似乎想跑回来问一问他有没有骑马打仗,可是宝哥儿拉着他正往前冲锋,他便决定还是以后再问的吧。

    小孩儿闹闹腾腾,大人亲亲热热,有些喧嚣杂乱,有些安闲自在,似乎家,就该是这个样子。

    霍辰烨站在那里,目光柔和。

    朱氏也不过说了几句就起身,和明玫他们一起往盛昌堂请安。路上“巧遇了”几位一起往盛昌堂请安的妹子,大家都是得知霍辰烨回来,特意等在这里。一群人很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

    人多起来,小孩越发人来疯,一路都咋咋乎乎的。一群女人们言笑晏晏,喁喁相和,除了明玫偶尔笑得大声些,人家个个比她斯文。

    霍辰烨一路压着步子走在前头,也觉一片云淡风轻,鸟语花香。

    东西两府也都过来请安,盛昌堂里喧闹一片,大家围着说了很久的话。

    秦氏领着几个小姑伺侯茶水点心,都说明玫体弱,不叫她动手。两府里妯娌婶娘便也都纷纷客气,询问明玫身体如今如何了,交待她要好生将养,别才有点儿好转就大了意云云。

    明玫一一应了,霍侯爷便让明玫坐着去。明玫身上确实疲累,便不好意思地缩在霍辰烨身后的高脚凳上以期减少存在感。

    霍辰烨终是忍不住,找了个说话空档,扭头悄声对明玫道:“还担心你会因名声拖累别人被嫌弃,遭受些冷言冷语呢,谁知我家小七这般能耐,倒叫我白白担心了一场。”

    明玫轻轻柔柔地笑道:“还不是因为我家相公有能耐,在外能傲视一大片,又全心全意护着我,所以我才不惧外面的飞短流长。也能带得咱霍家的女子们,谁都不须惧怕担心。”

    这马屁只拍到人心里去,霍辰烨心里软软的,眼睛里都是浓浓笑意,斜睨着明玫好一会儿,口中才傲骄地轻轻斥道:“知道就好!”

    两个人当众说小话,这行为太没大家风范了。

    霍侯爷看到,不动声色让人续杯,继续端杯品茶,留出空档让他们小话讲完。他心中透亮,这是儿子耍心眼子做给满屋子人看呢。不管大伙儿什么心思,他的媳妇儿他这般疼爱,看谁敢慢待了去……

    翌日,宫中御书房。

    君臣正事儿谈论完毕,退出前霍辰烨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有罪,详述了他收拾贾谨的经过,最后坦白道:“臣怕圣上责罚,原本还想瞒着圣上来着。”

    年轻的皇上冷哼道:“你还知道你有罪呀?收拾个把人,方法千千万,你非得用这种可能引起民众恐慌的方法?”

    太会找事儿了。

    霍辰烨见皇上没有半分惊讶,更加确认皇上早就掌握了他的犯罪事实,不过他仍然辩道:“那斯长舌如妇,竟对女人下手,臣气不过……”

    皇上自然知道霍辰烨是想杀一儆百,便没多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不是说本想瞒着朕吗,怎么又不瞒了?”

    霍辰烨嘿嘿笑道:“那贾谨失踪了,臣遍寻不着,想求圣上帮帮臣。”免得他什么时候忽然冒出来使坏啊。

    不罚他还得帮他,皇上看他那带点儿耍赖的样子,嗤了一声,然后自己也笑了,道:“我心里有数。那么个东西,丁点儿浪也翻不起来了,为他费什么心。”

    连朕都不称了,直接我啊我的了。

    果然上位者都喜欢能干的臣子,却不喜欢臣子什么都能干啊。偶尔求一求,君臣关系更健康啊。

    有圣上这么一句话,霍辰烨便把心稳稳放进了肚里。贾谨什么的,就当他死了。

194第193章

    皇宫里没有什么秘密,尤其是在皇上还有意放点风声的时候。

    很快,后宫各位主子便都知道那个叫贾谨的人被弄进宫了。在谁那儿,准备做什么用,后宫的女人们各有思量。

    而贾谨,这段时间一直窝在某个小黑屋里加班加点地书写对两位女子的控诉状,一如从前递交到京兆尹的那般。

    后来干脆又加了对霍韩两家的控诉,说自己也曾有过得先皇重用的时候,那时候本想找回公道来着,奈何霍韩两家联手对他进行了恐吓,威逼,殴打,以及威胁他家人的安全等等不法手段,使得力单势孤的他只好三缄其口。

    如今他再遭毒手,依然相信律法是公正的,皇上是圣明的,会还他以公道。因此泣血为书,以为凭证。

    据说,已经写了N多份了。原本,某娘娘大人是要拿此要挟和威逼霍韩两家的。有功的两家武将,有实力又都没有太厚的家族根基为依,正是可用又好拿捏人士啊。

    娘娘原本想拿这些控诉状示以本人本家,这两家顺从了最好,便是不上她的船也不能让他们到敌对阵营里去,这是起码的保障。否则,就会有人仙女散花状把此血书散布于各大衙门与市井,让他们便是逃过律法的制裁,也会淹没的民众的口水当中。

    但是怎么想都没用,皇上知道了,皇上的态度就决定一切。皇上不但包庇,而且,还对收藏贾谨之事露出了微微的警告。

    于是控诉状也好,贾谨也好,忽然就变得好无用处。

    不只无用,甚至成了一颗烫手的山芋,让人急于出手。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灭口。可是后宫那种盘丝洞,连利落灭口都会显得过于干净和纯良。于是贾谨其人又被经过了好几番演绎。

    据说有人发现他写的东西出现在好几个宫中小主包括皇后娘娘的宫里;然后又有人发现贾谨莫名失踪那天,宫里的宁贵妃身边的奴才出去办过事儿,回来的时候因为晚了宫里落了匙,是违规操作跟着趁夜进宫的泔心车走小偏门进的宫;再然后有人发现贾谨死时,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皇贵妃身边的一个太监。

    七七八八被牵连的人不少,杖毙了一些小喽罗后,皇上再也没提起过。于是被牵连到的人也没有谁喊冤,识趣地把贾谨的遗书处理了也就罢了。于是这件事儿在宫里水过无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当下,明玫关心的,是那个名叫黄莺的生物。如今她在经过了华丽的包装之后,不知哪一天就会横空出世,也不知到时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

    曾经,范氏她们十分赞叹卢佩仪同学的好身体,在明玫的刻意渲染下,更是对卢佩仪那种,一窝接一窝生包子都不带歇气儿的的变态行径,十会的羡慕。

    于是终于有一天遇到一起,听卢佩仪讲了她服食过雪蛤那稀罕物的经过。

    当然最主要是由卢佩仪亲口确认过,那雪蛤白色为沁完毒素的无用之物,只有含毒素的墨绿色才有药用价值的事儿。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儿传出后,宁贵妃那边毫无动静,也没有董家义女的任何消息传出来。显然董家并没有因为献了废物而放弃黄莺。

    明玫深深觉得,董家真是够厚道啊,宁贵妃真是够大度啊。

    当然毫无疑问,黄莺除了献宝无功外,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她就是用来专攻霍辰烨的神器。霍辰烨对她向来抵抗力不高这回事,看来连董家,连宫里都是知道的。所以到底最后结果如何,全在霍辰烨本人的意思了。

    明玫当然跟霍辰烨提了提董家义女的事儿,霍辰烨当时表现得挺坚决地道:“董家是董家,他家女儿跟咱霍家,什么关系也没有。”

    明玫挑眉:“……那就好!”

    霍辰烨这话很有掷地有声的感觉,不过少了实际行动为支撑,总显得有些苍白。所以明玫心里并没有那么释然:关系这种东西,虽然现在木有,以后还不是随时可以发生?

    然后就是这天,不过霍辰烨回京的第二天,就在忽然之间,黄莺出现,重逢的戏码十分不经念叨地上演。

    那时霍辰烨从宫里出来,还来不及上马回府,就遇到了一个人。

    “哎呀霍将军,竟然在这里遇上你。”年轻男子很热情,“相请不如偶遇,走走走,咱们兄弟喝酒去,醉仙楼,兄弟请客。”

    “董二少啊,”霍辰烨笑,故意拿矫道,“今天有事儿,改日我请……”

    这是宫门口儿,寻常人站得近都不许的,在这里偶遇,信他才见鬼。

    “别呀,什么二少不二少的,叫我建斌就行了。”董建斌笑道,“说实话,兄弟找霍将军,也有点不大不小的事儿。”

    “噢?”

    董建斌拉着霍辰烨的马缰绳,笑得贱贱的:“快别犹豫了,兄弟害你不成,总之是好事儿。”

    董建斌是董家的老二,这一次,他也在军中效力,并且他和另一个族兄也是真的上阵和敌人对过仗的。霍辰烨和他不算有交情,但京城嘛,这些高门贵公子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有谁不认识谁。

    董建斌说的好事儿,自然就是美人儿。

    两人在醉仙楼包间里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一位轻纱遮面的曼妙女子,在左右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缓缓进了包间里来。

    董建斌不吱声,只悄悄观察着霍辰烨的神色。

    不用看脸也知道,那不是黄莺是谁。

    霍辰烨瞥了一眼,没有作声。跟着董建斌出来,他自然早料到董家在唱哪一出儿。

    不过他很快就又舒展开脸色,轻佻地笑道:“哟,送上门来的?建斌,没想到你竟是好这一口呢。”

    董建斌笑得很勉强,道:“我义妹,家母认下的。”

    黄莺从一进门儿,那目光就痴痴地锁在霍辰烨身上。她忍不住的激动,手指都微微地颤抖起来。几年了,终于又和他近在咫尺了。那熟悉的声音,是她多少回梦里醒里都响在耳边的。

    便是不看他,她也能想象他那嘴角轻挑的褶纹,那眼角眉梢的风情。虽然那漫不经心的,带着鄙夷和嘲讽的腔调,听来是如此的刺耳。可是,他不知道是她吧,所以才如此的吧?

    她静了一会儿,才慢慢稳住心神,轻轻撩起了脸上的轻纱。

    霍辰烨却没有多看她那张脸,只转头不解地对董建斌道:“你竟把妹子带出来见客?”

    董建斌一阵尴尬。见霍辰烨只是装傻,一时也不知是因为这两个人在耍花枪,还是因为自己在场不方便。

    总之此女子曾是霍辰烨很要紧的人,他从来就不曾对她狠心过,董家知道得很清楚,所以对于这女子挽回霍辰烨的心,董家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这才会不惜认下这么个有不堪黑历史的女子。

    董建斌道:“妹子一向敬佩霍将军威武,欲来一见。所以……”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笑着道:“我去看看小二搞什么,这么久竟然还不上酒菜。”

    董建斌边往外走边略一示意,那两个丫头就很识趣地跟在他身后退下。只要他肯留下,就成功了一半儿不是么。

    黄莺快走几步,朝着霍辰烨冲过去,一边道:“爷,我来了,我是莺儿啊,爷你在生莺儿的气么?我以前身份配不上你,我现在已经有身份了,我自己争取到的身份。爷你不要不理莺儿啊,爷……”

    “站住!”霍辰烨拦住黄莺话头,眼神凌厉地盯着她。黄莺于是顿住脚,到底没敢再往前扑。

    听着外间的脚步声远了,霍辰烨压着怒气道:“黄莺,你在江湖上行走,不会真的幼稚到以为人人都会任你挟恩求报吧?

    高门里惯用的手法,是得了好处后,直接把人灭掉,这才干净。你以为你是谁,靠一个雪蛤,就能让人给你身份地位,为你撑腰,许你平妻地位?”

    黄莺听了,就含泪笑起来:“爷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我知道他们会忘恩负义,但是爷不会对不对?爷更不会对莺儿见死不救对不对?”

    霍辰烨不耐地道:“黄莺,曾经我欠过你的,我都还了,我不可能包办你一辈子。如今你处境怎样,那是你家的事。我肯来提醒你,不等于我还会出手救你,你最好弄明白。”

    “可是爷给莺儿的,是无用的雪蛤。莺儿如今仍是个破败的身子,爷还是欠莺儿的。”黄莺幽幽道,那什么两不相欠的话,她才不信。她就要他欠她的,她就要他还。

    “黄莺,明白说吧,如果你当日是服用了雪蛤后,身子依然没有好转,我心里知道欠你,便会在以后还对你照应一二。可你不肯自己服用,却拿着雪蛤去谋你不该谋的,会对我妻不利的事儿。黄莺,自那之后,在我心里,就真不欠你的了。”

    霍辰烨对明玫的维护之意,深深刺激到了黄莺,她激动地道:“你妻你妻,凭什么她是你妻而我不能?我如今是董家女儿,有身份有地位,背后也有人撑腰,我到底比她差了什么?你到底还不满意什么?如今有了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机会,你为什么推拒不肯,难道你从不曾有过,和我一生一世的念头?一次也没有过?从前,我们也曾恩爱绸缪,肆意快活……”

    霍辰烨见黄莺又提起从前,知道不让她彻底断了念头,她是不会醒了。

    他打断她,慢慢地道:“黄莺,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狠,所有你不喜的挡了你道的,你都毫不客气下狠手。那些年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我正好空虚,而你又痴缠得紧罢了,你情我愿的事,你也怪不得我!这么些年,我对你的感觉,依然如是。如今,在你算计我妻儿之后,你不会以为我还会要你吧?这和你什么身份地位都无关系。我不喜你,仅此而已。”

    ……

    黄莺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完,忽觉一时不会思想,更不知该如何理解他的话。

    她安静了半晌,才缓过神儿来,涩声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那时坚持不让银娘入府,是不是一直在防着我?”

    她原本可以在入府后,就收拾了姓贺的,就算事情败露,霍辰烨也未必会对她痛下杀手(虽然她早已不确定了),只是肯定会拿银娘开刀。

    “不错,我在防着你。”霍辰烨干脆地道,“虽然你之前表现得一向听话,但那种狠劲儿,让人下意识地想去防范。事实也证明,不过是没有过多防备那么个妇人,就让你找到机会与她联合下手使坏。

    所以黄莺,你心里应该也明白,没有人和想要防备的人在一起,还会什么肆意快活,那最多是种放纵罢了。”真正的快活让人回味,而放纵过后,却让人不想回首。

    “小七曾当面问过我,如果当初直接把你打杀了我会如何。我如今不怕告诉你,如果她直接把你打杀了,我不会如何!”

    “所以你最好弄清楚,你并没有那么重要,从前就是。如今,你更不是我霍某的谁。不管你是董家小姐,还是什么莺儿燕儿,我都不要。”

    他说着站了起来,也不看身后黄莺委坐于地的身影,转身走了出去。

    董建斌就在不远处另一间包间门口,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见霍辰烨身衫整齐面色冰冷地出来,便知事不成。

    他心中骂了句蠢货,人却忙闪身截住了霍辰烨,压低声音劝道:“嗨,霍将军也不要想多了。原本家母遇到黄姑娘时,被她真情所感,这才收入府中。如今兄弟也不过想让将军成其好事罢了,将军实在不用拒人千里。我董家女子,将军也该知道的,说出去也不掉将军架子不是。”

    霍辰烨淡淡道:“董家既然认了女儿,就该以女儿对待人家,这把女儿拿出来结交男人的事儿,听起来有些奇怪,说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吧?”

    他说着,朝董建斌略一抱拳,就要往楼梯口走去。

    董建斌见霍辰烨真的要走,忙一把拉住,道:“罢了罢了,是在下唐突了,兄弟不喜便作罢,难道还能勉强兄弟不成。”说着便硬扯着霍辰烨进了包厢,“外面站着也不好看,咱们兄弟坐着说话。”

    霍辰烨肯坐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董家,向来行事低调,不朋不党,能峙立这么些朝不倒的人家,他没必要这般得罪了。

    当然更重要是,他心里隐隐期待,董家能看在他的面上,多少善待黄莺几分的。既然给了她身份,哪怕是把她远远嫁了呢,好歹不要让她落得过于悲惨。

    董建斌默了一会儿率先开口,谨慎地道:“董家十分有诚意想和兄弟联姻。董家的义女,可以是黄莺,可以是别的贵女。”反正没人见过这义女的真面目,既然霍辰烨不喜欢这个,再换个别人也行。

    霍辰烨一听,就真沉了脸,他看着董建斌道:“董二少还真看起来我霍某。不过,我肯跟着董二少出来,是敬兄弟也是上过战场上拼杀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般行事。”

    既然如此,再没有多说的必要。他站起身来微微一揖,就往外走。

    董建斌也很羞愧,他叹了口气,对着霍辰烨的背影道:“我也更愿去战场上拼杀,只是身不由已罢了。再说霍将军定然也是一样,大功在身,天子近臣,掌权人物一个。兄弟真以为,自己能绕开这些事儿吗?”

    霍辰烨止步转身,道:“朝堂上的事儿,朝堂上解决。这种把女人拉进来利用的事儿,兄弟我相当反感。总之今天的事儿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告辞了。”

    他能做的,只是表个态而已。黄莺的结局,看她的造化了……

    霍辰烨回府后心情多少有些低落,他拉了明玫坐在榻上,细细说了酒楼之事。然后还一副“我很棒吧,我都为了你”的表情。

    明玫听了,笑眯眯地表扬了一番他的不为美色所动,还鼓励他要再接再厉,坚持到底。

    那表扬似乎并没有多少诚意的样子嘛,霍辰烨看着,忍不住将头埋她脖子上就咬。

    她身上暖暖的,象她的人,总是让人觉得温暖。虽然偶尔使点儿小坏,也让人觉得十分可爱。对讨厌的人,也从无害人之心。

    这是他的小七。

    霍辰烨想着,把脑袋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明玫推开他的头,忍不住问起她一直觉得疑惑的事来,“别人为着皇子拉帮结派也就罢了,不过象宁贵妃那种,连娃都没有生出来,这么急于跳出来做什么?董家向来沉稳,为什么就这般把宝押到这么一个女人身上?”

    霍辰烨摸摸她的头笑道:“有没有孩子从来不是重点,你看看前几朝的太后,有好几个都是没有亲生儿子的。后宫之中,皇上喜欢,便会有一切。”

    明玫想了下便明白了,没有孩子,可以把别人生的养在名下。皇帝精壮,遍洒雨露,后宫中位份低甚至无名无份的宫女多的是,皇帝孩子多,也从来不缺哪位贵人生的那一个。

    皇帝可能因为哪个儿子出息,给孩子生母几分体面,但和宠爱美人儿,并没有多大干系。

    宁贵妃如今就有实实在在的宠爱在身,董家作为外家,上不上她的船,都会被归类于她这一党。

    不过明玫不太信皇上真对宁贵妃就宠到了任她结党的地步,能种下遍地开花的娃娃,明玫不信那会是个长情深情专情的男人。

    目前宫里皇后和皇贵妃都有子,皇后有权柄,皇贵妃外家有势力,两人各种手段花式不断地对垒。皇帝也许需要这么一位去搅和一下,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明玫窝在府里好几年,对宫里的事儿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是“皇上喜欢便会有一切”的说法,她深深赞同。

    明玫叹息道:“哪儿都一样,只要男人喜欢,女人便会有一切,包括孩子,象贾家那样。”

    贾家,程表嫂就正在经历这样的风波。

    程表嫂后来又生一子,如今有三个儿子。

    而那邢姨娘年轻貌美,自然十分得贾谊宠爱。原本生了一个女儿,前些时日又怀孕,结果一个男胎都成形了却没保住。邢姨娘便直指程氏表嫂害她流产,各种闹腾。贾谊表兄各种安抚不下,贾家相当热闹。

    最后邢姨娘表示,她这次流产伤了身体,大夫断定她以后生子无望了。因此要求把程表嫂的幼子养在她名下,将来给她养老送终。

    背后邢阁老又口口声声逼着贾谊严惩害了她孙女儿的罪魁祸首。

    话说贾谊一向行事端正,奈何前番升官发财,得益于邢阁老良多,如今面对人家的要求,便难免有些肾虚。

    可是程表嫂孝敬公婆,主持中馈,又向无错处,不能因为这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的猜测,就怎么了她去。

    于是那邢姨娘干脆地说这些事儿她都做得,只是没给她机会而已,表示自己也愿意主持中馈什么的,让程氏歇着去。

    邢阁老甚至提出,最好将贾谊大儿子养到邢姨娘名下。那孩子已经九岁了,反正他也知道谁是他娘,养在谁处都不过是名义上的事儿。并且他早点儿成人,邢阁老也可以及早安排他的仕途嘛。

    于是这实际上对贾家来说,对长子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捷径。邢阁老不是说说的,他是真有那能力。

    可是,为了仕途自贬身份,由嫡出变成庶出不说,还认别人为娘。这种事儿,还是让程表嫂那种贤惠到骨子里的人,都直哭得柔肠寸断。

    而贾谊对此事的态度,目前还是,沉默……

    虽然说贾谊有吃人嘴短的嫌疑,但到底对邢姨娘,是过分纵容在先的,要不然她何至于敢提出这样大胆的要求。

    此事霍辰烨所知不多,见明玫言辞间颇多不屑,便替自己兄弟说了一句:“他们有他们的不得已……”

    明玫撇嘴:“所谓不得已,男人的借口罢了。我听闻此事时也忍不住想了下,你会不会把那什么董家小姐弄进来,然后将我的儿子分一个给她养去。”

    霍辰烨瞪她:“怎么还胡说!不是说了不会让她入府的吗?”

    “说得好听,”明玫不怕死地斜着眼看他,“那董家后面是宁贵妃,宁贵妃旁边站着皇上,她既然这么得宠,万一皇上一个脑抽,真把那女人给赐进来,你会不会也来个不得已?”

    到时候程氏面对的局面,没准就轮到她身上了。她得先打打预防针,亮明态度,这种事儿,反正她抵死不从。

    “那若果真如此了,你会如何?”霍辰烨危险地眯着眼,伸手抚上她脖子,威胁的意味儿十分明显。

    “能如何,鱼死网破,你死我活!”明玫视死如归道。

    别看霍辰烨对黄莺已经表现得很无情了,可他明显还不够绝决。

    而那位又是个不给阳光,也顺杆子缠的主儿。何况还让她看到一线光明。

    霍辰烨听了,便手一紧,就掐上了明玫的脖子:“我叫你不信我,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坏女人,胆敢质疑自己相公……”

    掐得她如鱼儿般大张着嘴巴,男人却又低下头来用唇给她度气儿,似乎间或咕哝了一句“你就给我走着瞧吧”之类的……然后两个人把好好的谈话,歪到了奇怪的方向……

    董家太太很快送了贴子过来,第二天便过来霍府作客。

    明玫对董家人不爽,便懒得理会她。反正董家这样,交好没必要,得罪也没必要,所以她干脆还是让朱氏待客,自己称病。

    这种事情,霍辰烨已经表过态了,还想让她怎样?难道还想给她摆明各种利害关系,让她亲自劝说霍辰烨收了她闺女不成?

    若威胁她半分,她就只会想法把她董家闺女的面目扒开,让人知道她董家闺女是个什么来路,让人耻笑董家与什么样的人为伍,让那真正的董家小姐名誉,跟着陷进黑泥潭里去。两军阵前,那是多少万人有目共睹的事情。

    跟久病成医一个道理,毁人声誉这种事儿,她也能做得无比得心应手。

    而董太太,其实是想来探探虚实的。

    毕竟虽然霍辰烨见了黄莺,表现出了些恼意。但男人嘛,多的是喜欢面上功夫的。嘴上说的,和心里想做的,常常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如果霍辰烨对这个正妻够好,那就可能黄莺真的不成。她就及时把这事儿圆回来一些。交好不成,也不能结怨不是。

    如果霍辰烨对这个正妻不好,那黄莺肯定有戏。他们只需再加把劲儿,或者找对方法行事就是了。

    所以她坚持要见见明玫,想看看她这么几年不露面人前,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一路走进来,她那早就磨练出的一又火眼金睛里,收集到的信息是怡心苑里井然的秩序,活泼可爱的孩子,丫头们开朗热情的迎客声,墙根摆着的开得正盛的应季花草,正屋里那虽然不多,却样样上档次的摆设,秦氏带着亲昵恭敬的称呼……

    整个院子,或人或物,生机勃勃,没有半分冷清,孤寂,败落。

    这完全不是因为羞愧也好,被迫也好,而隐居三年的地方该有的样子。

    男人们对于妾室玩艺出点儿什么状况,还有可能原谅,但对于正妻,常常要求更严苛一些,所以正妻的名声,尤为重要。这个被掳过的女子能过得这般得意,只怕霍辰烨对她的宠爱,绝不比对黄莺的少。

    想想黄莺那样的尤物,就是被眼前这位瘦瘦小小的人儿挤出了霍府的,这位高门贵妇人立刻明白,这个女子,才是拉笼霍辰烨的关键。

    明玫半靠在榻上,笑着招呼道:“我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十分失礼,让夫人见笑了。”

    董太太看明玫气色很好,也不知她是不是作伪。不过人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就定然是有依仗的。她忙笑道:“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

    大家客套了几句,董太太等秦氏走后,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示意明玫将丫头们清场。

    明玫却只看着她笑道:“夫人有话尽管请讲。”一副混不在意的样子。

    董太太没法,便只好笑着道:“我府里原本收留了一位女子,是因为她的身世十分凄苦可怜。可是后来却得知,这女子根本就是满口谎言,刻意蒙骗。现在得知此女子和咱们霍府,曾有过些关系。我想着既然是这样,便该把那女子交给世子奶奶处置才是。”

    既然黄莺用不上,她董家自然要迅速撇清关系,顺便用她在明玫这里卖个好也好。

    明玫听了,直言道:“夫人是指黄莺吗?处置?我与她个人无怨无仇,她与我霍府如今也再无干系,何来处置一说。”她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谢谢夫人专程来告知此事。”

    董太太没想到明玫这么直白,见旁边的丫头也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更加确定霍辰烨的心思,只怕真在这位少奶奶身上。他见到黄莺时的恼意,只怕是真的恼了。

    所以黄莺,肯定是毫无用处了。

    她笑道:“少奶奶既是这般说,我便懂了。”这少奶奶是不想自己沾手啊。罢了,她弄回来的无用的东西,她来解决好了。

195第194章

    两日后,大军已在城外驻扎。是晚,霍辰烨让人把铠甲准备齐当,准备第二天尽早出城,去和大军汇合,然后等待圣驾亲迎犒军。

    明玫看着他在那里摆弄好几套铠甲,很爱惜的样子,旁边都有成套的头盔和高筒皮靴啥的。随便掂了个头盔,竟然发现很沉很沉,真材实料的家伙啊。想起经常看到的影视片里的轻功速成法来,不由问道:“是不是那些兵士操练久了后,一脱下这东东就轻功天成啊?”

    霍辰烨笑:“想得真美。不过,普通兵士是简单的护甲。”

    所谓阶级啊,时时处处的差别待遇。明玫摸着下巴看向霍辰烨,“银和黑倒罢了,竟然还有套红色的,上个战场需要那么拉风吗?这穿上不会跟要入洞房似的吗?”

    方便掩饰血迹好不好,霍辰烨对这个外行很无语。却忽然有了别的兴致,压低声音道:“要不我穿上这套咱去洞房?”

    “呸,随时随地开屏啊你?”明玫装羞,然后道,“穿上这东东你人就不软乎了,不好摸。”

    霍辰烨便扭头挑眼看着她笑,想着要不要停下手上的活儿。

    再逗很危险,明玫忙道:“明天看整套的,到时配上高头大马,长剑银枪,看看会不会闪瞎人眼。”然后不满地瞅着霍辰烨,捏着嗓子道:“哎哟,爷怎么笑得这么不正经?奴家这小心肝儿哟,颤啊颤得……”

    霍辰烨哈哈大笑,若不是两手脏脏,好想把某人揪过去蹂躏一番。

    明玫却苦了脸,“真让人担心啊。”

    “担心什么?”

    “担心你明天被砸到啊。”明玫道,“若是一堆小手绢那倒也没啥,反正不会痛。若有人扔珠宝啥的就最好了,麻烦捡回来上交。可若是万一被什么巨形瓜果砸歪了脸,那以后就没法儿看了,可怎么办。要不干脆这样,你明天还是遮住脸吧。就算不被砸,被一群没事儿花痴的女人看光了,感觉太亏了。”

    “你这个爱吃醋的小东西啊。”霍辰烨明明美得不行,偏佯装叹息,最后变成一阵哈哈大笑。

    然后他正经了几分,说起别的来:“唉,小七,明天圣上犒军之后,接着就是封赏,到时候,你相公就给你请封,让我家小七直接一步到位。以后那些懒得见的三姑六婆再上门,你便想坐着会客就坐着会客,想躺着会客就躺着会客。以后出去走动,想仰头仰头,想低头低头,看谁敢小瞧了去。”然后挑眉看着明玫,“怎么样?”

    对于请封的事儿,明玫真是喜忧参半。

    有了封诰当然是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但是同时,外命妇逢年过节了,宫里大事小情了,内里传个口谕哪怕说了你一句好话呢,都要进宫去叩拜一番去。

    或者那些娘娘们纯寂寞了,也很可能没事儿召唤一下过去唠个磕啥的。

    据说,进宫前不能吃东西,否则领导在跟你谈话,你尿急啥的,嗨,能被收拾得以后再也尿不出来。也不能感冒发烧流鼻涕,哪怕是个喷嚏,也得死死憋住,否则就是轻则一个失仪,重则一个不敬,更别说顺个响屁出来了……

    问题是,这些玩艺儿有时候不那么可控啊。

    总之吧,进去那里,没有找不出的错,只有人家肯不肯收拾的。太可怕太任人鱼肉了。

    何况后宫那么多的主子,多少不得灌溉被生生憋成变态者呀,到时候啥也不说,就让你一个跪拜或一个福礼就在那儿礼半个时辰再起身,嗨,到时那膝盖那腰身的滋味,定然比风湿类风湿啥的**。

    还有,后宫喜事儿还好,去跪跪拜拜说说吉利话儿孝敬点儿东西也就罢了,若有要紧的人嗝屁了,视要紧程度不同,最长得去哭灵二十七天不间断啊不间断,很可能人家还没死透呢,你就跟着哭死过去了有木有。

    总之各种凶残啊。

    霍辰烨听明玫一通掰,笑得不行。

    “你就胡扯吧你,后宫能混到娘娘份儿上的,哪有那般肆意妄为的。照这么说群臣上朝,为了避免拉撒不是更不敢吃喝?天天儿下来,得伤多少人啊。反正就这次了。”

    一副说定了的样子。

    转眼到了第二天,犒军台前,一队队的铁血男儿们,个个身上的凯甲明亮,手中的长枪闪光,盔上的红缨耀眼,背后的披风飘扬。怎一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英姿挺拔,气宇轩昂,哟西!

    两旁街道上看热闹的人们一阵一阵的欢呼,一阵一阵的赞叹。

    酒楼包间的窗户大开,明玫站在二楼的窗前,看着那一列列故意弄得跟仪仗队似的将士们,无力吐糟。真的,这是从战场杀回来的铁血部队么?为毛没有涂点儿红抹点泥什么的呢,好歹表示一下摸爬滚打浴血奋战的意思啊,这分明是卖弄风骚军团好不好。

    在队伍的最前列,霍辰烨腰身挺直稳稳地坐于马上,没有向两旁观众侧脸致笑,可是一个侧影也仍然一派英姿飒爽模样。他倒是把头盔往前面戴了些,直挡到眉毛以下,可这也完全不妨碍他成为骚包将军。并且这般半遮半掩的样子,反而更勾起了观众朋友们的窥视**。

    明玫能清晰地听到,左边一个房间里几个女子的谈论声:“那谁啊,那个,前面儿那个玉面将军,噢,下巴好优美,皮肤好好噢,鼻子很高,眼睛很,唉,看不清,好想扒掉那啥细细看啊……”听声音,十二三岁小丫头子的样子。

    明玫默默切她:没看清你就知道那是个玉面将军啊,也不怕额头上面有几个狰狞大疤什么的。

    相比之下,明玫这边就显得很安静。

    朱氏忙着在人群里细细扫瞄自家男人的位置。

    明玫也很快就调回视线,在人群里细细搜索着,试图找到封刀的身影。霍辰烨说,后来封刀归队了,但人员几番调整各处派遣后,封刀跟着另一位偏将去了,后来他没特别关注,也不清楚这次封刀有没有回来。

    而几位小姐,显然哥哥什么的都是路人,美男才是自己的目标啊,只是她们个个都是待嫁之人,没好意思象旁边小丫头们那么张扬。

    那玉米似的一大片,找个人真心不容易。明玫寻摸一阵子未果,倒看得人有些眼花起来,便调回视线看着霍辰烨。不管怎么说,封刀人还健在就好,回不回来都好。

    明玫正看着,那边霍辰烨忽然抬手往上推了推头盔,露出那张精致的骚包脸来。

    然后他忽然扭头,朝着明玫所在包间的位置看了过来。

    眉眼斜飞,狐媚邪魅,明明很软的长相,被那硬硬的盔甲包裹映衬着,便又多出了几许别样的风情韵致来。

    于是,左边房间的姑娘们值回票价般地一阵欢呼:“看过来了看过来了,看我们呢看我们呢,噢钏儿,快把你的镯子丢过去!快丢过去!”

    “噢好。”一女子应着,一边追问道:“表姐,为什么只丢我的?”

    “你的镯子是金的摔不坏,我的是玉的不经摔,噢算了管它呢,一起丢吧……”

    霍辰烨当然知道明玫她们在什么位置,不过明玫也不清楚霍辰烨能不能看到她,反正见他看过来,她便很卖力地冲他挥舞着小手绢儿。

    然后便看到那将军同学,下巴微仰,嘴角微弯,媚眼轻挑,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邪乎笑意。那早上□点钟的太阳,默默给他度上一层魅惑的金辉。——那不是玉面将军,那明明是玉面狐狸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飕飕地释放着风骚邪气好吗?赤果果的勾引啊有木有。

    一把年纪的大叔了,好幼稚噢。明玫默默地继续挥舞着小手绢儿。

    想来整个这边厢的围观者都享受到了美色福利,楼上楼下一片喧嚣。

    就在那一片喧嚣声中,明玫第一次听到了右边房间里传出来的娇美的声音:“姐姐,姐姐你看到了吗?那位将军,那位,头前那个……”看得太慢,人家转回头去了,又把头盔往前面扒了扒,盖到了眉毛以下。

    然后听到另一位女子轻斥道:“看你,浮浮燥燥象什么样子。”那声音淡淡的,却甚是威严,然后就轻声掀了霍辰烨的底,“霍将军,霍侯府世子,已婚配,妻贺氏,育有两子……”

    “贺氏,是那个被掳的贺氏吗?”先前那女声有点急促地问道。

    没听到回答,可能只是点了点头吧。

    “噢。”那女子声音低落下去,过了一会儿却听到她轻轻念叨道,“霍将军……”

    然后明玫便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了。

    也可能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下面人群更加地燥动起来,皇上大人大驾光临了。

    后面,还有三个小皇子,跟着来看热闹长见识。

    那几个孩子,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岁,其他两个七八岁的样子,被臣子领着跟在皇上后面,个个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隔壁那刚刚还十分威严的女音又起,不过这次却含着一丝柔柔笑意,声音也大了不少,“哎哟,三皇子第一次来这种场面,竟然一点儿不见怯场呢。”

    然后便是附和声。

    所谓犒军,不过是上面领导讲讲话,下面将士呼口号。然后一碗酒水,敬天敬地敬祖宗,然后再敬一敬这些将士们罢了,连个小红花都没给戴一朵,更别说真金白银的家伙什儿摆出来了。

    将士们仍然一个个的精神亢奋,表达着对真龙天子的一见倾心,甘愿倾身。

    明玫对这领导下属相会的场面十分无爱,她更感兴趣的是隔壁的两人,是不是她认为的那家。

    交待妙蓝几句,那小丫头飞快去跑出门,正好在门口拦住了路过的小二。

    妙蓝笑容可拘在问道:“小二哥,隔壁可是卢家家眷?”

    小二忙得要飞奔,但记性仍是冈冈的,反正出来看犒军,并不用保密什么的,便奖赏这个有礼貌的小姑娘道:“妹子,隔壁是毛家家眷。”边说边侧身绕道,马不停蹄地走了。完全没理会妙蓝继续的追问:“不是卢家么,那卢家在哪个包间?”

    明玫听了妙蓝的回报,点头不语。竟然是毛家,果然是毛家。

    明玫看向场中那黑甲将军。选了最低调的黑,还是拉风挡不住啊。结果,真给人看进眼里拔不出来了。

    这临街的窗户大大的直开到快挨着墙壁,这般大敞之下,四处透音毫不奇怪。对方这般讲话,显然并不忌讳别人知道。难不成是在故意放出风声?

    明玫稍微想了一下可能性,然后觉得,啊呸,皇后妹子了不起啊,人家坑里有萝卜了,你想嫁就能嫁不成?

    你有爹有老公,咱也有啊。你爹玩文的,咱爹玩武的,贺都指挥史大人,能把毛阁老剃成净阁老的吧?咱还有三个从文的哥哥咧。——嗯,最近身体好转,回头抽空回贺家转转去,给贺老爹捶捶背捏捏肩啥的。

    而老公嘛,咱老公跟你老公貌似是基友,不会这么专坑基友吧?还是个给你家卖命立功回来的基友?——这条貌似很难说。

    总之只要霍辰烨这边儿不掉链子,咱怕你个毛呀。

    不过呢,谁叫咱家男人好看呢,丫们看到吃不到,自、慰吧就。

    当天犒军毕,宫中留宴,霍辰烨很晚才回来。

    明玫已经睡着了。霍辰烨洗漱毕,看着那睡态酣然的小妻子,没有忍心叫她。他自知喝得有点儿高,怕早上睡着醒不过来,便拿起明玫偶尔画两笔用的炭条,在纸上潦草地留言:小乖乖,早起辰时叫夫起床,却给小小乖乖们还债。

    因为怕人多出乱,没有带小六一小六九去看犒军,所以霍辰烨答应了犒军完就带他们去骑马。城外大部队还没撤,正好带他们去军营溜弯去。

    霍辰烨一觉睡到自然醒,已经是辰末巳初时分了,屋时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摸了摸还有些微蒙的脑袋,看看床边的高杌架,那上面静静躺着那张他留言的纸张。

    抓过来一看,他的字迹下面,竟然有回复:

    睡到饱先生,已经辰时了,请起床。

    霍辰烨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不由哈哈大笑,然后精神大好。

    明玫等霍辰烨洗漱毕,就给他讲昨天姑娘们的热情,表示很担心他会被花痴女分吃掉。

    霍辰烨道:“放心!家有醋坛,谁来谁淹死。”

    明玫怯生生:“那如果是皇后妹子,当朝公主之类的高枝儿呢,可以淹吗?”

    “淹!照淹不误。”

    哈,明玫把心放回肚里。怀春女们,来战吧!

    老娘也不是死的,除了老公老爹,咱自己也可以动手啊。想惹咱,先去打听打听……(什么上身了?)

    闲下来,明玫便催着霍辰烨打听钱家公子的事儿。再耽误,把贺辰灵这好好一把鲜花给耽误成了黄花,就糟了糕了。

    何况,后面还两个姑娘排着队等出嫁呢。

    而她自己,也决定和秦氏去会会钱家新太太去。

    结果她们这边还没有给钱家下贴呢,那钱家公子钱逸清就又上门来了。

    这次送了不少的礼物,有的是补上六一六九的满月周岁礼的,有的是给几位小辈和妹子们的见面礼,以及对长嫂长兄准岳父母大人的孝敬,还有整车的南方药材,说是给常年带病的岳母大人和身体不便当的岳父大人的。

    所谓礼多人不怪,待客的秦氏两口便摆不起脸子来。

    这天风和日丽天气暖好。明玫带着两个小家伙儿去后面花园里玩。结果遇到出来放风的霍侯爷,啊不,出来散步的霍侯爷。

    两个小子欢呼着张开翅膀扑上去,抱着霍侯爷很没形象地各种揉搓。

    明玫打过招呼,便忙躲到旁边亭子里,假装看不见。

    霍侯爷卧床多年动弹不得,诺大个男子被抱来抱去的,早被蹂躏得没有多少形象可言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和两个小孩在零落花枝间,一起跑来颠去的玩闹。话说多跑动,也是他的锻炼方式之一,果然效果不错,如今已然灵活多了。

    钱逸清跟着霍辰烁一路散步到后面花园的时候,远远便听到小孩的笑闹声。

    霍辰烁笑道:“家父定是在那边。”

    于是两人走过去,钱逸清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的小亭子里,一女子依坐在栏杆处煮茶。而年纪一把的霍侯爷,却就地坐在一块毯子上。

    他胸前脖子上,布袋鼠一样挂着个小脑袋。后面背上,另一个小盆友正抓揪着他的肩往上爬,奈何锦袍溜滑,手上抓不牢,脚下把不住,于是掉下来,然后小家伙奋力再爬,又滑下来,然后再爬……

    前面挂着的小家伙又是加油,又是挑衅。

    旁边的仆从笑嘻嘻围观,显然习以为常。

    钱逸清见过一本正经的霍侯爷,带着长辈的慈祥和威严。没想到,霍侯爷跟孙子在一起,是这副尊容。

    这还不是最令他惊讶的,霍侯爷这样,他最多以为这是病久了闷坏了的缘故,身为爱动的武将,忽然不良于行,的确是够让人不适的。

    最令他惊讶的是,见到霍侯爷之后,大家见了礼,霍辰烁又带着她去向亭子里的女子行礼。——原本他以为,这可能是霍侯爷的妾室,只有受宠的妾室,才有可能在私下(好吧,小范围内也算)这般不顾规矩:侯爷坐在地上,她却安坐一隅自得其乐,连霍府小姐大概都不该是这般待遇。

    总之钱公子就规矩地没敢多看一眼明玫。

    结果他清晰地听见霍辰烁含笑介绍道:“嫂嫂,这是金塘钱公子……”

    钱逸清饶是有些老成,也不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外言传言,多将她如今境况说得不堪。就算流言虚夸,这些年她幽居不出是真,至少也是个无颜见人吧。

    上次他与钱太太上门,明玫也是托病不见。他们还以为事关人家家中隐秘,便也没有提出去探病什么的。

    他绝没有想到,明玫过的是这般闲适自在的生活。

    明玫略略打量了一下钱清逸,不错,是一表人材,身材比霍辰烁还略高些,又有些文人的瘦弱斯文,是显得很清逸。若作了妹夫,倒也拿得出手。

    她淡笑着说了声:“钱公子好!”

    钱逸清回过神来,忙轻咳一声,躬身施礼道:“钱逸清见过嫂嫂。”

    明玫呆。大家第一次见面好不好,就叫上“嫂嫂”了?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他既然这般叫法,所以此次,是为求和吧。于是,她要拿什么当见面礼,头上摸个簪子给他么?

    钱清逸也悄悄寻思着,不过几日而已,如今面色红润,想来上次也不至于病得起不来身,托病不见,显然是霍家对钱家也不欲亲近之故。

    钱清逸暗暗打定主意,等下一定要好好解释这几年的失礼才行。

    钱逸清此来,是亲自来向霍家说明情况,并求早日成亲的。本来,这些话可以媒人来说,若不成还可以有个转寰。他一个准女婿,亲自上门来说,也得有相当的脸皮才行。

    但钱逸清还是自己来了,大约对脸皮什么的很有自信。用他自己的话说,不亲自来,不足以表达他的诚意。

    “先前祖父过世,盍家回了金塘。母亲路上着了风寒,给祖父治完丧后,母亲就再撑不下去……母亲过世后,家里无人主事,所以许多客情门户上的事儿都忽略了。我那里结庐在外,也不懂处理这些事儿,以致疏怠了亲戚情谊。”

    钱逸清说着站起身来,对着霍侯爷一揖到底,“这些年少来请安问侯,晚辈给您赔罪了。望您看在晚辈当初少不更事的份上,多多原谅才好。”

    霍侯爷摆着手:“坐下说坐下说。”

    他们钱家先死一老的,再死一中层,父子两代皆是四年孝。他家父亲和叔父还有兄长,守完孝后都各自回了任上,留下这家伙自己窝里趴着读书。还是他父亲手脚快,守完孝这么半年多时间,已经再娶新妇了。现在新夫人,已经出来留大街了。

    钱清逸道:“现在新母亲刚刚主事儿,之后还要随父亲去往任上,府里需人接手主持中馈。”所以,他来求娶的,并且那意思,是想尽快成亲,以便他新妈走前,帮着他把喜事铺张一番。

    钱清逸表现得很诚恳,明玫对他改观不少。

    不过霍辰烨却知道,钱清逸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金塘钱家,世代书香清誉,十分看重名声。出孝这半年多没来请婚,敢说没有顾忌明玫名声的原因?

    他就听说,钱家早先曾派了府里管事儿赴京,查问事关明玫的流言,收集霍家的风评,霍家小姐的风评。然后那管事儿也没过府来请安,直接转回的金塘。

    他们初时只怕是想退亲来着,又怕这样也有损自家声誉,所以才拖的吧。

    只是后来,眼看着他们两兄弟回京,霍家前路十分明朗,才这般来诚恳表态的吧。

    不过他也知道,这也都构不成必须退亲的理由。亲戚互相倚重也是应该的,至于之前对明玫名声的顾忌,也不能算人家错。反正这事儿也已经过去了,还好这钱清逸现在还知道对明玫恭恭敬敬的,也算是个有眼色的。

    明玫去征求偷听壁角的霍辰灵的意思,那丫头也有些意动,却还是嘴硬地道:“灵儿听嫂嫂的。”

    然后在随后的家庭内部会议上,大家整合了下意见。

    钱家几位能出孝就上任,显然仕途上还是靠谱的。这钱家公子,说话听起来很圆满。并且能踏踏实实守完四年孝,不干出格的事儿,可见人品也还是过得去的。似乎听说,一个人留在金塘的时候,就着手处理过庶务……反正整体评分挺高。

    虽然如今只一个秀才身,也是守孝耽误的,只不知学识如何。霍家一帮糟兵头,也没有谁能随口出道策论什么的考考他。可据他自己爹说,读书还是不错的,也不知是不是往自家脸上贴金的。不过这个不急,可以慢慢再考个三五年的都没问题。

    并且,明玫私以为,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婆婆不当头罩着,跟分家有什么区别。日常自己当家作主,遇到大事上有靠山。很好很圆满。

    霍辰灵的亲事就这样提上了日程。

    钱家很快就请了官媒正式上门,然后又送了彩礼,婚期就定于来年四月初八,在春闱过后一月举行。如果钱清逸好运,到时便可以双喜临门……

    朝堂之上,犒军完接着就是论功行赏。在兵部吏部礼部等通力合作下,长长的有功之士名单,终于陈于圣前。

    金銮殿上,霍辰烨被封拓国公,入职都督府。霍辰烨拒不受封,却跪求恩旨,为妻子贺氏女请封。

    一般来说,为女眷请封,老妈也好老婆也好,走的是按自身品阶,往礼部递交请封奏章的路子。并且还最好要照顾着节奏,不能太急迫了,让人觉得这家子阴盛阳衰来。霍辰烨此举,惊掉了一地眼镜。

    他说,他几年征战,为国驱贼拓疆,非是为自己,是为国。如今平贼归来,愿为家作些补偿。

    在霍辰烨口中,贺明玫女士变身任劳任怨的军嫂形象。

    婆婆养病多年,公公卧床数载,都是明玫尽心尽力照顾着康复的。还有几个弟妹,两个小儿,里里外外,总之诺大一家子,全靠她费心照应。生生累弯了腰,累软了膝盖,累出了一身的病来。

    他说,明玫现在稍弯弯身就会腰痛,猛抬抬腿也会膝痛,动辄痛得一身的冷汗,十分可怜。他如今归来,见家母身体康复良好,家父已经精神矍铄,全家和乐康泰,唯其妻身受病痛折磨,十分有愧。

    他恳请皇上,以他之功,□之诰封,能恩准她以后不跪不礼,颐养身体。

    他说男子汉大丈夫,知恩当图报,妻恩也是恩,他之一生,愿唯贺氏女一妻,生同衾,死同穴。

196第195章

    大臣们对霍辰烨的了解,多数都停留在勇武上,然后看到他这般行事,大多又都觉得,这货脑子被马踢过。

    任谁都知道,地位越高才越能护住妻儿不是?女子的诰封,向来随着男子走的。男子地位高了,妻子品阶才跟着高不是吗?

    并且为妻者,繁衍子息乃要任。这意思若此女亡,再娶新妇都不能给个名份,只能为妾了这样好人家谁还肯送女儿进去?于是将来子嗣的出身和教养就都好不到哪儿去。

    并且国公爵位,是随便赐下的么?这样建功的机会,岂是可以复制的。爵位啊,不只是本人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事关宗族与子嗣未来的大事,你一人说算就算了?

    若家中长辈以此为由,要休要离,圣上也手长莫及不好干涉宗族家宅儿事宜,那才鸡飞蛋打,得不偿失呢。所以这哪是宠妻子,分明害她还差不多……

    同僚们嘲笑的有之,看热闹的有之,微微摇头的有之,若有所思的有之。

    圣上会赏赐些什么,霍辰烨所求是什么,自然私下里君臣已经说得妥妥的了。所以皇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惊讶来。

    原本,皇上就没有要封爵的意思,大汤国的爵位,大多是开国时就定下的,后来历朝历代,对杰出贡献者,也是以封官赐赏为主,赐爵者哪朝都不过一二,有的朝代就完全没有,哪是那般随意赐的。

    何况霍辰烨身为侯府世子,将业顺理成章的侯爷,也不需要再赐个爵位。

    不过么,他自己提出折功赏妻,皇上干脆配合地加大码陪他作戏。皇上高高坐在上面,看着霍辰烨在那里作态,难免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这家伙听到他抛出国公爷这个大饼时,有没有心痛一下。

    话说初次听到霍辰烨的这请求时,皇上也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那时御书房里,他也是带着几份调侃地问霍辰烨:“你就那般喜欢贺氏女?爵位且不说了,还把自己一生都许出去了?”

    他还不了解他么?风流霍大少啊,变痴情种子了这是?那贺家女他明明见过啊,印象中很不咋样的人啊?

    霍辰烨嘻皮笑脸的,“嗯。看着她臣就心里舒坦,这是不是喜欢?恼起来敢打臣骂臣,臣也喜欢。”

    “打你骂你?”皇帝诧异,须臾就自动理解为闺房乐事小打小闹,根本没往霍辰烨真挨揍上面想,他笑道,“那要不要我下旨,允她尽情打骂,不准你动骂还手?”

    霍辰烨挠头:“……这个就……不必了吧?”

    皇上哈哈大笑。

    然后他好心劝道:“你也就是离家些年刚刚回来,小别胜新婚了,等这新鲜劲儿一过,你可别要后悔噢。”

    “嗯,臣已经用了好几年去想,想得很清楚了。皇上,这些年臣在外面撕杀,看着那许多人倾刻送命,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来不及,闲下来也会忍不住想,如果那个人是臣,臣会不会坦然面对没有遗憾。那时候,臣总想起这丫头。

    圣上你不知道,这丫头死心眼儿的很,说要和我以心换心来着,想得她真心,比攻城掠地还难,临行前还跟我吵架来着。连自己女人的心都拿不下,臣甚觉无能,如今臣回来了,就又琢磨着怎么解决她。”霍辰烨道。

    啊,这意思是人家还没对他上心,所以才憋着一口气儿为赢美人儿心?皇上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你就请旨?以后若反悔了呢,再来请旨不成?你当圣旨是儿戏,让你用来哄老婆的?”

    “不会了,皇上,这样的旨,臣只请一次。臣很确定,那就是臣这一辈子,最想抓在手里不放掉的东西。”

    哈,男子汉大丈夫,最想抓住不放的,竟然是女人心,那还是自己的老婆,圈在自家院里,有什么抓不抓的。

    “那点儿出息,”皇上骂到,“以前是谁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年少轻狂时候,总想标榜自己很男人了,霍侯爷给他议亲,他便这样放话。

    霍辰烨正经道:“臣也想不到,会栽在个小女子手里,可见以前所遇非人。”

    所遇非人??皇帝愣了一下,便拿手指点着霍辰烨,大笑起来:“霍大少啊霍大少……”是谁纨绔名满京城的,还敢嫌弃别人?人家才所遇非人吧。

    君臣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圣上也同意那什么“不跪不礼,只此一妻”了,霍辰烨才告退出来。

    身后,皇上脸上一直带笑。痴情男子好啊,扑在自己那小家上,就不会多想些有的没的。跪不跪的都是小事儿,只要不教将军缠绵内宅儿,失了上战场的雄心,就尽管厚待着她好了。

    真是越来越不严肃了这是,连臣子的夫妻问题都让他操心了么?

    ——于是皇上决定他也不要严肃……

    他当然心里明白,生不另娶这种事儿,其实放在心里就好了,这般求出来,自然是堵那些谋之以平妻之人的嘴。敢谋霍大少又让霍大少不好说出口的,放眼大汤,还能有几人。

    些个不长眼的,除却霍家不说,贺正宏保卫京师屡次立功,人又明显那般护短,就没事儿动心思到他家闺女头上去?

    皇上想着,不由扫了贺正宏一眼。

    贺正宏也是十分讶异,但他很快就皱起了眉低头不语。

    皇上点头。——果然是撑得起事儿的老臣子,显然他并没有因此就单纯地高兴,而是一下就明白了这其中还是有些利害关系的。

    贺正宏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他最多以为霍辰烨会为明玫请旨诰封,象成亲时那样,求圣上下笔多多美言几句以息流言。没想到竟是这样。

    这未免过于高调了些。

    不过自己喜欢的女婿,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倒不觉得霍辰烨是冲动至此,只怕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贺正宏沉思着。

    最后贺正宏出面,表示了劝阻,让女婿不可违拂圣意,内宅女子病弱,好生养着就是了,何敢争功。

    奈何女婿不听他的,他便也只好作罢。

    因为霍辰烨坚持,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霍辰烨得了些物质赏赐,官职照封,爵位就免提了。其妻贺氏,诰封为一品夫人,准了霍辰烨的“不跪不礼,只此一妻”的奏请。

    皇帝最后说:“朕知你的顾虑,子之爵位高于父亲,确有不妥,是朕没考虑清楚。”似乎很好心地把霍辰烨此举,上升到了孝顺的高度。

    贺正宏下朝之后当然等着霍辰烨,霍辰烨悄悄用手指指了指上面,低声说了一句:“……虚晃一枪。”然后表示要回家灭火,就告辞走人了。

    留下贺正宏站在那里慢慢咋摸了这句话半天,试图理出个因果来。

    而霍辰烨果然一入家门,就被等在那里的小厮叫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里,霍侯爷赫然在座,族中各本家,基本上当家人也都在了。这可是大汤朝第一次,不封夫封妻的例子,那什么鞠躬尽瘁的事儿,哈,在哪儿呢?大家都来听霍辰烨的说法。

    霍辰烨也是只有一句话:“西北休整时,曾听有人说:‘军中只知有霍将军,不知有……别人也。’”

    大家都知道那人原话肯定是不知有皇上也。

    这样的话,不管是说者真心还是有心,都十分诛心。

    圣上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思?

    霍家做为被削过的家族,相当惊弓,当下便有族老道:“……既是这样,烨哥儿隐退些也好,稳妥最要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当然也有人道:“那得了爵位,再低调隐忍着,不是更好?”

    霍辰烨便道:“听说那些话,已经传回京城了,不过圣上,却没有问过我一句。”

    不问,可以是完全的信任,可以是彻底的猜疑。

    于是大家都默了。

    这当然是霍辰烨胡诌,他们出战,喊的口号是“大汤万岁,皇上万岁”,怎会不知圣上。

    很快打发掉族中人,霍辰烨细细跟霍侯爷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然后回院找老婆……

    明玫得知此事,一个字:惊呆了。

    然后便对霍辰烨十分殷勤热情,跑前跑后侍候周到。低头哈腰奴颜媚骨,跟个哈吧狗似的,若有尾巴也一定时刻摇一摇,

    霍辰烨看着她直发笑。

    “唉,这态度差别会不会太大?我若说不是为了你,你还会这般感动吗?”霍辰烨问道。

    “感动感动,怎么会不感动。”明玫笑嘻嘻的,尽力拍马,“这实在太得我心了。真的,我还从不知道,俺家相公一个糙兵头子,竟然粗中有细,这般懂为妻的心思。”

    做了好事要表扬了,以后才会有动力不是。

    霍辰烨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然后伸手把人拉住,扯到榻上圈坐着,问道:“你就一点儿不可惜那国公爵位?老子不承爵,以后小六九就没着落,要么承个荫恩混个小差使,要么自己去打拼去,你就不心疼?”

    “那你儿子你就不心疼不成?”明玫笑着反问,“嗯,让我猜猜,你辞不受封,除了为我谋福利,还因为瞧不上这爵位么?”

    霍辰烨一愣,然后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按着明玫的脑袋就是一通揉。他的小七,十分聪颖灵慧,一下就看出了不对。

    正如明玫所言,圣上随口说的拓国公,当然是个有时效的短命爵位,每辈递减,三代而废。

    而家里这个靖安侯,却是铁帽子侯爵,那是真正的开国功勋,始皇帝的铁券丹书依然在祠堂里陈列着。

    大汤品阶,王公侯都是超品爵。虽然排名上有先后,俸禄上有差异,但实际社会地位上,差的并不多。最后的结果一样是,谁掌权谁腰硬。所以什么拓国公,除了名誉上好听外,实际上并不比靖安侯高级。

    于霍辰烨此次的战功来说,圣上封爵表彰是没错,但霍辰烨若受了国公爵,侯爵他怕就不好意思再承袭了,自家亲亲兄弟在那里坐等着呢。

    所以这赏赐,分明十分没诚意。

    皇帝也是临朝起意,随口捏掰了这么个爵位出来,他不可能再随口来个世袭妄替的说辞。

    不过明玫不计较这些。外面男人们办事儿,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她只看结果,总之是她落了实惠,她都开心。

    她星星眼看着男人,嗯,果然长得甚美,越看越顺眼啊。

    霍辰烨笑了一会儿,拍着明玫安抚道:“老子拼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儿见不到老婆儿子,会真不求封不成?不过这次,能解决你的问题就好了。以后大汤还会动兵,爷我又不老,不急在这一时,总能给儿子再拼些军功回来。”

    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家伙儿们才多大点儿,现在就开始操心以后,什么都给他们包办了,所以他们只好做纨绔了吧?

    明玫想着,就道:“……不求你立功,只求你安好。”军功都是一刀一枪拼回来的,战场之上,谁都不比谁多条命。好好过日子就好,小子们若自己无能,就做个闲散纨绔好了。

    霍辰烨知道明玫是真担心他,笑着用手指顺着被他拍乱的头发,轻声道:“知道了,便是为了你们,我也会顾惜自己。”想想又觉得这话说得太沉重了些,便大声笑道:“只是那么一说,哪就要担心起来了。如今才停战,自然要先休养生息,然后才厉兵秣马,那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儿呢。”

    实际上,圣上动兵之念极盛。而他正年富力强,又有领兵经验,于北地也有威慑力。年轻近臣中,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所以就算他想歇也歇不下来。

    这次他一步到位真封了爵,下次,他就会变得赏无可赏。

    明玫点头道:“嗯,若欲动兵,肯定得知已知彼,周斯与大汤向无交集,要弄清人家实力是需要点儿时间。”不过也不用多少年吧,没准已经有大批特务潜入进去了吧。若过太久了,等人家缓过劲来了,岂不是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不过此番,还是太过招摇了些。”明玫轻声又道。

    她知道,这次她定然又有麻烦了,并且还是大麻烦。但她并不是埋怨他,而是就事论事,“你可说年轻不敢担当,也可说不愿爵位比父亲高,或者以某次战中失利损失严重等等为借口求退,杨家老将军,当年不就是以战果残烈兵士死伤众多拒不受赏的吧?总之都好过为内宅妇人求封这样的借口。”

    “为你请封,不只是借口,我是真想为你请封来着的。”霍辰烨道,另外杨老将军是求隐退,他却不是,“不过这么高调为你请封,也是我有意为之。你知道,为人臣子,总得有弱点,才不会让人忌惮。”他说着,看着明玫,“我也是想借此告诉圣上,你就是我的弱点。”

    原本圣上跟他说,争战过后,国库虚空。这也是实情,所以将士赏赐,便显得捉襟见肘。可叹北方征得大片土地倒是不假,可惜甚少繁华地带,是种一个官能管一大片的地方,所以能提供的官位空缺也有限。

    总之那意思就是,国家有困难,大家就不要太想着当官了,发财了。

    但这样的真相又不能宣之于口,于是象霍辰烨这般,高抬低放就是最好的办法。人家居功至伟啊,都没额外赏些什么,你还求什么呢。就是跟水涨船高相反意思,他起头都这么逊,后面还想有多大盼头呢?

    这次北征,他风头太盛,军中确有些威信在。将士们征战拼杀,当然不少是冲着高官厚禄的,多少人眼看着他的封赏,以算盘自己可得的那盘菜大小呢。他这一番推拒,自然让很多人失望。

    所以,这般作戏之后,肯定他就会落下不少埋怨,这对他的威信也是个打压。

    上意难测,所以赐假国公这事,是圣上真的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谁也说不清。总之于臣子来说,有弱点让人可以掌控总让人踏实。

    明玫抬头瞧他神色:“你,被猜忌?”立功回来不敢受赏,还得露个短处让人捏着,这不是坑爹,是太坑爹了吧。

    “没有,你别担心。”霍辰烨道,不过那是主上,官场行军,谨慎些总是好的,“还有,小七,这次你得的好处并不多,麻烦却不小。不过有我呢,你也不用担心,知道么?”

    “知道知道,万事有爷,我不担心。”明玫道。

    “你以后要与为夫休戚与共,你可愿意?”

    切,早就上了他的贼船了吧,带不愿意的么?明玫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她心甘情愿,便点着头道:“同进退,共荣辱,生死与共。”

    口号必须响亮,态度必须诚恳有木有。

    霍辰烨咧着嘴无声地笑,然后他说:“定不负你。”

    呃,怎么感觉这接的话不对拍呢?……

    圣旨随后送达,捧旨前来的公公笑着对明玫道:“夫人站着接旨吧,圣上口谕,准你不跪不礼。”这当然是做给人看的,连接圣旨都不必跪了,丫的谁还敢要人家跪呢。

    然后公公宣读了圣旨,明玫接了那五彩旨。自此,她就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以漾死某些人,也恨死某此人的姿势。

    而董家,竟然发生血案:据说新认的义女不改江湖习性,不过口角争执,便手刃族兄……

    董家原本嫌丢人来着,可惜此事没有捂住,迅速传得街知巷闻的。那神秘的董家义女,迅速和明玫这位新出炉的诰命夫人一起,占据了京城话题讨论参与人数百分比的前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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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庶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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