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196章
霍府里,在霍辰烨的提议下,三个男人在外书房召开了一个高层碰头会。
主要是针对霍辰烁的。烁哥儿也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万一想歪了,就得引导提点着些,免得再弄个兄弟生隙什么的就谬之大矣。
霍侯爷就先细细给霍辰烁讲了关于推掉爵位的个中原由。
霍辰烁不够资格参加族里的族老会,但他当然十分关注此事。见族老人最后不言不语的离开了,便知道此事可能有说道。但如今听了父亲的话他还是觉得奇怪,就问道:“哥哥明明是从龙之臣,这样圣上都会那般防着备着的吗?会不会你们想太多了?”
霍侯爷被噎了一下,气得瞪着眼骂道:“那是天子,是主上,不可以寻常心度之。”然后又交待他以后在外不要轻谈政事,遇事要多用脑子,好好想想再说。
霍辰烁闷闷的应“是”,心里却还是不甚明白,不可以寻常心度之,是应该是怎样的心度之?还有霍侯爷那忍耐的表情,好像他问了多傻的问题多扶不上墙似的。
然后哥哥安慰他道:“反正还有机会,以后再战,到时再立功请封也是一样。”
霍辰烁闻言就道:“好,到时候我还去,西羌扰边很久了,早让人忍无可忍了。”
此言一出,霍辰烁便觉得他老爹看他的眼神有点儿怪,让他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他看向哥哥,哥哥微笑着道:“很好啊,我们烁哥儿还是很有热血呢。”
霍辰烁挠挠头,这不是高层会议么,还这般哄小孩儿似的?
——话说连明玫都知道,圣上忌惮的,也不爽愤恨的,是借兵来犯的周斯国好不好。
大汤西南,既有险关,又有多年对抗中练就的善山林作战的队伍,防守严密。就算西羌能偶然夺下关隘冲入境内,在边境地带的山林作战中,也很容易被切割成小股各个击破。所以这些年,好战的西羌虽然冲关不断,却根本不足多虑。
好,就算不甚了解西南地形和布兵情况,也该知道,这多年中,裴家叛乱也好,西北战乱也好,以及荡平北辰也好,西羌有趁乱成个什么事儿么?没有啊对不对。
而大汤西线,从前因为有号称死地的“赤海”相隔,西边几乎不用设防。
但现在赤海却可以通行了,虽然难度大了些。于是那周斯国就成了定时炸弹。西线没有高山没有险关可阻,沿线一些小小城池都挨不住打击。全线布防又十分耗费兵力,却占线太长,首尾难顾,对方既然存了坏心思,谁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切进来了呢。
这样的邻居在侧,大汤皇帝怎能安睡?
所以只有打,要么谁灭了谁,要么,重新划分边界,大家各自找到能够据守以御外敌的地界儿,才能相安无事。
两父子自然是因为霍辰烁提到“西羌”,便默契地不想跟他多话了。何况圣上这打算,现在也不好摊开说。明白的心里明白着,不明白就算了。
霍侯爷就交待起霍辰烁别的来:“佥事事务虽繁杂零碎,但这样的职位,接触人面儿广,消息灵通,第一手资料多,看到的军情军报皆是实例,比看兵书什么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另外对待人接物,人情世故,方方面面都是个磨练。这是特意给你选的职位,你要认真细致做事,遇事儿勤动脑,多想为什么,不可轻怠疏忽了。”
霍辰烁答应了,声音却更加沉闷。他是武将好不好,去做文职,好郁闷啊有木有。
霍辰烁此次战中,倒也勇猛,可惜全靠一腔热血猛洒。对砍就挺欢,谋略却不足,两次差点被诱杀。还好霍辰烨一直派人跟着他保护才有惊无险。所以一直以来领兵之事,霍辰烨都不敢放手让他去做。
还好他也就是嫩些,经事儿少了些,人倒不刚愎,手下劝阻的话都听得进去,倒也没有惹过什么漏子出来。并且砍脑袋颇多,也是勇士嘛。
回京后霍侯爷两父子就商量着,霍辰烁不缺悍勇之气,却失于片面,少此谋略。和平时期做个武官于他益处并不大。便将他安排去了都督府做卫指挥佥事,正四品衔。协理军务,主管文牍,简单说,就是卫指挥史手下的办公室主任,还可兼任秘书助理等多项工作。
他们希望霍辰烁能籍此,摸索出些用兵的道道来,哪怕只是摸索出些公文往来的行事章法,官务上的微妙互动,也都是不小的长进。
这职位的确是文职来的,并且以霍辰烁这样没多少墨水文笔的,想谋这样的职位人家绝对不会要的。话说人家谁不是奋勇杀敌过来的,谁稀罕你那点子功劳不成。还不是看在霍辰烨的面子上?
也正因为是霍辰烨出面安排的,到了别人那里,就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顺昌院正屋里,霍侯夫人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猜她先听了哪个?(闲着也是闲着,就猜下嘛亲。——好吧别当真,纯属无聊)
霍侯夫人得知了霍辰烨拒封爵的事儿,直气得心肝肺痛。这么多年她住在这里,尽力清心寡欲,隐忍又隐忍,却还是按捺不住地破功,没等常妈妈禀报完明玫所得凤冠霞帔的颜色式样,就只觉得嗓子眼腥甜,然后“哇”的一声,一口老血就那么直直喷了出来。
若是霍辰烨得了国公爵位,一门双爵,侯爷的爵位就可以由老二承袭了。可如今,霍辰烁拼着命去战场上拼杀好几年,她这心里时时的提心吊胆,结果临了呢?他哥身为左都督,手下一正四副五个卫指挥史,都不能给他弟弟安排一个做做?
结果安排去了右都督府,做了个小小的右都督府卫指挥佥事。他一武将,去做了跑腿打杂的文官。侯府嫡子,随便一个荫恩也能混个这样的闲职不是么?这是可碜谁呢?
——可偏她又没那腰劲儿说:老娘的儿子不去做这窝囊的职位,老子在家等荫恩或干脆啃老好了。
所以霍侯夫人更恨,大恨,恨不得立时去告那儿子个忤逆不孝去!还有那媳妇儿也一样,什么服侍她任劳任怨,服侍个娘屁咧!
反正,她已经病好了。常妈妈已经说了,她已经被宣布病愈了。所以,这是要放她出去了吧?
这么紧要关头,她要挺住,她现在不能晕。若这时候晕菜了,府里请个太医来走那么一遭,然后谁知道她又得病养多久呢。
霍侯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吃了好几粒清心丸才缓过来一点儿,然后就怒声对常妈妈道:“你去,去把那大少爷和他媳妇儿给我叫过来。”
她想吐他们一脸血去,她想看看那儿子有多趾高气昂,看看那媳妇有多身娇肉贵。
常妈妈忙轻声提醒道:“刚才丫头不是说了,侯爷和世子在外书房议事呢。再说少奶奶那边,圣旨已经频下了,少奶奶是可以不跪不礼的,接旨都没跪呢。”
把人叫过来能怎样呢,罚跪不能了,也不能打吧?最多对着她骂几句过过嘴瘾罢了,那也得找出正当理由才行,不然人家还不是会给你顶噎回来?
霍侯夫人听了常妈妈的话也反应过来,现在收拾媳妇儿都不能了么,她就算病愈了,也不能让那媳妇儿弯弯腰不成?她心口不由又是一阵闷痛。
抚着半晌胸口,深深地吸气呼气,然后端起桌上凉掉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很好很败火。
然后霍侯夫人静了好半晌,才示意常妈妈道:“悄悄处理了地上的血迹,吐血这事儿跟谁都不能说去。”她就忍着,忍到她,她儿子能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常妈妈忙轻声答应了,亲自动手收拾起来。
霍侯夫人也没叫外面的丫头来扶,自己个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床边。她如今,要好好的睡一觉,养养精神。
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那啥,到底没整明白,是先听的哪个消息呢你说……)
心里同样憋闷不爽的,当然还有霍侯夫人的亲亲媳妇儿秦氏。
秦氏掌家以来,明玫从没有因为银子上的事儿说过她什么,也不在她处事时指头划脚掉她面子,更不在私下给她使绊子。通常明玫觉得哪里不合适,会把秦氏叫去,细细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大家有商有量的。
只有两件事儿,是秦氏已经定好的,明玫自行改了:
一次是头先京里魏伯爷过世,那魏家和她娘家秦家有隙,向不来往,与霍府也交往平淡。秦氏便告诉管事儿,不用理会那魏家送过府的仆告,从此断了来往也好。
结果被报到明玫那里,明玫便查了旧例安排管事儿过魏府祭拜,又专程让婆子把这件事儿说给她听,算是郑重提醒。
还有一件事儿,是和古家。那年古家太太年节时病倒,古家新媳妇儿当家,送的年节礼忽然比往年少了一半。虽然礼单也不至寒酸,但她认识那古家媳妇,为人就是十分抠索小家子气,让人很看不上眼,她便按着古家的来礼拟了回礼单子。
结果明玫不同意,让人按以前的礼单惯例回年节礼,说人家新媳妇儿初掌家,也可能只是因为理不清,咱霍府不用跟着小气,若下年他们仍这般行事,咱再裁减不迟。
结果到了下年,古家一直推着延后送年节礼,于是霍家先送了年节礼过去,然后对方回了双份的年节礼过来。——显然人家真是弄错了,或者是古太太病愈后觉得大不妥当才补的。
这两件事儿后,秦氏是真心觉得明玫够厚道。并且后一件事儿,要不是明玫那么办了,最后难堪的可能是秦氏自己了。——人家古家太太肯定会觉得,这霍家掌家媳妇儿,跟她家手忙脚乱的新媳妇一样水准,要么不会掌家,要么小气八拉。
所以后来她处理客情门户的事儿,便再没由着自己的性子喜好来。稍有与以往不同的,都会看一看先前的旧例,想一想可能的原因,把不准的事也更加诚心诚意地让明玫拿主意。
这些年下来,她理事儿好歹没出个什么大的不妥,贵妇圈儿里,也是积下一些人脉口碑的。
所以说,秦氏如今的生活,较之以前婆婆当家,宽裕又安耽多了,她也是真的愿意交好明玫。
但亲近是一回事儿,这般承爵大事儿又是另一回事儿。
就因为大伯早出生些,于是时时事事占着大份,这般大家都好的事儿都不肯干了?有了机会,也不拉拔自家兄弟一把。非得让自家兄弟一辈子居于他之下才舒坦?
秦氏胸口憋着一团火,在自家院里,难免对着霍辰烁嘟囔起来:“爷真愿意去做个文官,不能给大伯说说换一个吗?那侍卫营……”
皇家侍卫营,是霍辰烁一直想干的差使。那里多拉风啊,最好最亮眼的装备都在他们身上,彰显着身份的不一般。他的一个小兄弟就进去那里了,平时蔫不唧的货,穿上那行头也倍儿显精神,执外勤时只消往大街上一站,任谁都退避三尺。
霍辰烁闷不出声,扬起茶碗喝了一杯茶。
秦氏也瞧出他心中不来意,便又不满道:“还有那多少人拼却性命都挣不下的爵位,大伯说推掉就推掉了,不心疼死个人么?”
她不像外人,还能猜测着明玫是真的身体糟糕,霍辰烨是真的变身情种。她天天儿近距离接触明玫,自然知道明玫从身到心都没有什么毛病。霍辰烨只需要正常给她请封,就跑不掉的诰命。
可那么大块肥肉,明明眼看着要砸脑门儿上了,最后又拍着翅膀飞走了,秦氏还是愤愤不平:就算另有隐情,就不能想些别的法子解决吗?想来想去,就怪到霍辰烨头上,他就是看不得兄弟好,故意使坏。不然为什么连谋个职,也是那般个死性。
霍辰烁心里也不痛快。他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是带着雀跃而去,结果还是完全门外站的感觉。父亲除了给他解释了为何不承爵外,说了他去干文职的好处外,其他什么实质性问题也没有向他提及。
他又不是不懂,哥哥既然怕功高被猜忌,那家里应该怎么做,低调是怎么个低调法?立了功后是要憋屈着过日子吗?那为什么还要去拼功劳?他征战了几年回来,好象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嘛,那佥事职就算象父亲说的那般好,可不打仗也能给他谋到不是么。
他想不通,可是这些事儿也不能跟秦氏讨论去。心里尤自烦着,听见秦氏不时嘀嘀咕咕,就火大道:“闭嘴罢你就!娘们儿家少管爷们儿的事儿。”
秦氏被骂,委屈得红了眼圈,知道自己男人可能心里也难受,便忍着没再说什么。她拭了泪转身去了厢间,看儿子用了点心。然后皱眉交待贴身丫头婆子,不准带宝哥儿去怡心苑那边玩去……
按霍辰烨圣前的说法,明玫身体病痛多,而霍侯夫人病愈。于是当然的,霍侯夫人就从那独门儿独院里,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然后为三个小姑备嫁的事儿,自然就由霍侯夫人带着儿媳秦氏着手进行了。
当然霍侯爷也康复了,外院的事儿,也依然交由老侯爷。——霍家是我们的,更是他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他们的。
于是霍府又回到从前,侯爷老夫妻内外当政的时代。
有秦氏在,明玫交帐交得十分顺利。霍侯夫人但有质疑,都是内帐房管事儿和秦氏来解答,于是霍侯夫人慢慢便也懒得问了。她明白了,这老大媳妇儿是根本没沾手啊。
霍侯夫人狠狠扫了眼秦氏。还在她面前说的那般可怜,说什么事事要听嫂嫂的,自己看着管东管西,其实啥主也做不了什么的。原本都是蒙她。婆婆管不着可以舒坦自在,又能捞到大把好处是吧?
怪不得她在那小院里一住那么久,根本就是没有一个肯为她操心的!猛然又想起来,当初就是因为秦氏才住进小院的不是么?
她忍不住又扫了秦氏一眼。胸口也跟着闷痛起来……
这边霍侯夫人掌了事儿,那边霍侯爷,对内宅也又实行了老的财务制度:每月拨固定的银子家用,当月结算,多退少补。当然,需要补的,事由得列清楚了拿去申批。
霍侯夫人又是恨得咬牙。
这是平常日子吗?这给三个女儿办嫁妆呢,天天得花大把银子呢,给内宅儿拨的还是那些嚼用银子够干什么?可提起来,侯爷就说让她直管申报就是。
于是没几天,申报了三四次,感觉跟要狗肉钱似的。
霍侯夫人气得没法,脾气大涨,刚接手的家事上又不是她用惯的那帮人,什么都不顺心不顺手,难免经常对着仆妇一通责骂,对两个儿媳妇也没有好声色。
这么过了几天,别人大都禁声,明玫不跟着理事,跟着的秦氏也低头巴脑木不吭声了。
霍辰灵看不下去了,觉得这老娘住在顺昌院的时候,安祥也自在多了,自己不用操心,合府里也和乐。哪象现在,打鸡骂狗,相当不和谐。
三个小姐都是真正掌过府里一方事务的,比如今年府里的四季衣裳交给这个安排,明年又会交给那个,今年让这个管一个池塘两个林子,明年也再转转转手,也有些是大家一起掌管的。于小姐们来说,主要是大家可以互通经验,长进学习,以后嫁人了,对持家使役,得心应手些罢了。
霍辰灵便提议还象以前一样,让三个姐妹也加入进来帮手管事,两个姨娘跟着协理。以前这么着,就挺顺的嘛。
霍侯夫人不是不知道,府里按以前的方法行事最方便。但她雄心勃勃,此番出山,要借此立威,要重整自己的人事班子,要该揩油时就揩油,如此等等想法甚多,她如何肯放手。
因此闻言就一顿责骂道:“姑娘家办嫁妆,哪个不是羞羞达达的,你们出面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家里主不主婢不婢,个个都掌家,当侯府是什么了。”不但骂了几个姑娘,两个掌过事的姨娘也被捎上了,于是霍辰灵也歇了,别人也更没有谁再出头说什么了。
于是霍侯夫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忍着心痛,忍着恼意朝男人要钱要钱要钱,从手炉到马桶的备嫁,忙得发疯,一时也顾不上理会府里别人。
早上请安的时候,霍侯爷让三个孙子吃点心。结果宝哥儿委委屈屈地推开,道:“娘不让吃外面的点心,婶娘那儿的也不让吃。”
秦氏强笑着解释道:“宝哥儿胃口好,总是见着什么就吃,反而正顿不吃饭……”
就听宝哥儿又拉着身边小六一的手道:“也再不能去怡心苑玩了,我娘也不让。”
秦氏忙又强笑道:“想着宝哥儿六七岁了,不好整日里疯玩,先在院里拘拘性子,也该正经读书了。”
霍侯爷沉着脸什么都没说,只有明玫干巴巴接话:“是呢……”
心里默默叹息妯娌关系什么的,真是再亲厚也是纸样脆,一扯就破啊。
府里一片低气压,怡心苑也是外松内紧。明玫平时就缩在怡心苑里,也不让两个小家伙出去招人眼睛。黑夜也被安排着跟着两兄弟不离身了。旁边院里的护卫,也重新戒备了起来。
丫头婆子们当然也是得了嘱咐,除了咱怡心苑出品,哪里来的吃食儿也不能让孩子舔到一口。
但总体来说,怡心苑这边还是和乐的,除了一个十分憔悴的扇儿姨娘。
霍辰烨不在家这几年,扇儿不过一直领个空饷,有人服侍着,没人支使她,她一直很老实地过活。说实话明玫有时候很想直接打发了她算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天天在那院子里旷着,白白熬人青春很缺德的有木有。
让夏雨夏雪她们很明白地细细给她说了,可以让她自己选人,并且愿意备上一份厚实的嫁妆,好好地嫁出去。
但是扇儿也很明白地表示:如果爷真的不要她了,她就不纠缠。但这话儿她想听爷亲口说。
如果说黄莺于霍辰烨来说,是有功劳的,那么扇儿至少也是有苦劳的。不用说,她仗着自己从小服侍,最了解霍辰烨那货的心软,觉得他说不出口这样的话儿。
总之就是不肯离开霍府,不肯离开霍肉条。
明玫于是到底没有真的自作主张把她打发掉。
可是连明玫都看得出,霍辰烨对扇儿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就这样扇儿也不肯放弃,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这次回府的信儿是提前约三四天送到霍府的。那挺老实的扇儿同学得了信儿后,听说是不吃不喝不睡,能熬就熬着,硬是熬得在见到霍辰烨的第一面时,憔悴不堪。
那时连明玫看着她的样子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也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思念男人成疾呢,还是她这当家主母虐待下属了。
可是霍辰烨回来这段时间,也没有去她屋里怜惜一下,真是可叹。
夏雪跟明玫说,霍辰烨曾叫了她细细问了扇儿情况,据说知道扇儿是突击憔悴下来的之后,把扇儿叫过来说了一句:“你既然在府里过不好,你可以走。”
这句话的意思,算不算是亲口撵她了呢?虽然说的不是必须走。
于是扇儿就真的开始削瘦憔悴了下来。
但是这两天,扇儿看着好像又有了点儿笑容,这天还亲自弄了花样点心端过来。
那造型别致的点心,让在院子里玩的小兄弟两个忍不住好奇地围上去,但蔡妈妈和素心一人拉着一个,表示这个时间点儿不能碰吃的,严防死守的架式。
这两兄弟其实都不贪嘴,于是说好饭后要尝到这点儿,便去一边儿玩去了。然后夏雨不高兴地问扇儿:“奶奶不允许小少爷们乱吃东西,姨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端这个来做什么?”
扇儿一脸黯淡:“……只是想让大家尝尝看。”最后这点心,几个小丫头们拿去分吃了。
那个时候,霍辰烨正好在屋里,把这一幕看得个清楚明白。
他不由问明玫道:“莫非扇儿这丫头,敢有什么心思不成?”
明玫也不瞒他:“她一向并无什么,只是最近婆婆掌家后,她常过去请安……我不放心。”
199第198章
197.旧地逢故人
留峰寺别来无羔。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待寺里特意给他们空出来的小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霍辰烨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寺庙里逛。他们计划在留峰寺住三天。如今婆婆当家,出门不便当,所以想要乘此机会,出来多放松一下。
几处正殿烧烧拜拜完,霍辰烨便一路领着他们去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偏殿。
霍辰烨搂搭着明玫肩膀在佛像前站定,问明玫道:“还记得这里么?”
从来寺里的雕像,常是镀以或金或银色。但这里,正中那尊佛像依然光洁莹白如贝壳。
明玫豁然明白过来,这里正是两人当初跪拜盟誓的地方。
明玫后来来过留峰寺不少次,却依然不记得这个地方。当年她不过信步而入,却被某人惊扰得很有几分慌慌而退,根本不记得那是哪里。后来来时,她也并没有想过要刻意找寻这处地方。
没想到霍辰烨却轻车熟路的样子。
明玫看着那佛像,笑叹道:“当年,俺还是个盈盈少女呢。”如今却是狗尾巴草一样的孩儿他妈了。
霍辰烨便用下巴蹭着明玫头顶嘿嘿笑,说:“少女也是我的少女,少妇也是我的少妇,将来老女人了,也是我的老女人。”
明玫:“噢,也对,完全不用愁销路啊。”
霍辰烨就呵呵笑起来。
六一六九两个家伙,本来还因为庙里的森然之气显得有些拘谨,不过看自家爹娘也没多正经的样子,便也胆大的拉着手到处摸摸看看起来,不时的嘀咕几句,乘人不注意就偷偷拿起旁边的木棰敲几下木鱼,或是对着脑袋讨论某个凶神恶煞的脸谱可能是管什么的神仙,然后又乘没人看着他们,偷偷在某个香炉里拔一把香拿在手上舞绕一圈再丢进去……
霍辰烨拉着明玫在佛像前跪下拜了,很有些谢媒的意思。霍辰烨还煽情了一把,说些“霍氏辰烨携妻来拜……感恩菩萨赐我良姻,求菩萨保佑我与妻一世美满……”之类的,长长的说了一大段。
明玫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只瞅着霍辰烨那副虔诚的模样傻乐着。
其实她心里很有些感慨。想起当年事,深觉遥远。可是这些年走来,身边的男人,对家庭对妻子,一直不怕苦累站在保护与付出的角度。战场撕杀,官场周旋,从来不言辛苦,却一身伤痕疲惫。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顾家好男人。
相反倒是她,之前介意他的女人问题,想要游离在状态外,想过要脱离他而去,对他饮食起居不闻不问,不曾真的关心他,在意他。就算现在,也烦他有个多事儿老妈之类的。
明玫看着霍辰烨,忽然很想问问他,然后她也真的那么问了,“这些年,你对我,也不满意吧?”
霍辰烨一愣,然后心里多少有些涩涩的。他当然感觉得到,这些年,明玫对他有几分真,有几分烦,有几分不耐,有几分不满。她大多将那些负面情绪,掩盖在温和淡然中。而他从来不提起这样,好像那些就不存在了似的。
如今明玫提起了,倒让他堂堂男子汉,有了些难言的委屈。
不过好在,她就在他身边,在他怀里,他们已经越来越好,还会越来越更好。他以他心,总能填满她的不满。
霍辰烨笑笑,轻声道:“我妻温良,我心足矣。”
明玫仰头看着佛像的眼睛,轻笑道:“当着真人,别说假话。我知道我不够温良,这些年,我对你也不够好,我对菩萨检讨。”
霍辰烨听得心里软软的,又有些想笑,难得没说“知道就好”之类傲骄的话,而是谦虚道:“是我不好。我常想,如果从我认识你后就一心一意,我们就不会错过很多好时光。”
他说的是真心话,只身在外时的思念,归来后家里那让他忍不住想喟叹的温暖,都让他那么后悔自己的年少轻狂。如果没有那些过往,他以洁净一身,与她相伴一生,那该多么美好。
明玫靠在他肩上轻笑。他很会讲情话,如果他愿意。不过,她也会啊,她道:“挚心相伴,未来都是好时光。”……
两人就在菩萨面前腻腻歪歪,两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的,不知因什么有趣的事大笑出声,才惊动了他们。霍辰烨招手叫两人过来,一人揽了一个在怀里,挤在一块又对着菩萨拜求了些合家幸福之类的才起身。
院门外,一个娉婷的身姿扶着丫头在那里几番欲走又留,最后终于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小院偏殿里说话之人。
霍辰烨和明玫领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久违的人儿:当年,闻名京城的,洛月姑娘是也。
洛月这样的人物,虽然现在人长得憔悴了些,但仍是从头到脚满满的风情,那种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别样的韵味儿。从小在风尘中打滚,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她看看霍辰烨,看看明玫,看看小孩子,神色黯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辰烨心中不耐,他高仰着头,眉眼冷淡,揽着脚步停滞下来的明玫,道:“走了。”
连招呼也没有跟洛月打一声。
洛月心里微微苦笑。明知道是这样,何苦还巴巴等在这里呢?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听说院里是霍家少爷正携眷上香,她就想等在那里见他一面,见他们一面。
能在此时相遇,可见真是奇缘呐,那时洛月想。然后她很快就明白,所谓奇缘,原来是为了证明无缘……
就这样无声的告别也好,至少他对她心感别扭,也是一种别样情怀。
那边明玫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张望,见洛月仍在原地看着他们,便远远冲洛月点头笑笑,看到洛月也回她一个清风明月般的淡笑。
这个洛月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初这棵树吊不死,迅速找了另一棵树,这些年时有听闻她的丰功伟绩,倒再也没有见过她本人。没想到这次不期而遇了。
“唉,你说,她会是专程在这儿等你的么?”明玫问。
霍辰烨恼道:“可不是胡说,咱们临时定下来的行程,别人能这么快知道?若是第二日遇到的她,你再怀疑也不迟。”
明玫点头,她也这么认为。不过还是让人去稍微打听一下,看看洛月何时跟何人来的,到留峰寺都做了些什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还是不了小和尚,如今已经是眉目清秀的大和尚了,亲自来告诉她的:洛月在长生殿里,点了两盏长明灯。一盏是为自己的孩子,一盏是为她自己。
生者给自己点长明灯?
明玫诧异,再仔细打听,才知道人家点灯的时间,比他们到寺里还早一些。也就是说,洛月也不是在故作姿态引他们关注,她是真的心存死志!
洛月是在快出山门的时候,被妙蓝拦住的。明玫随后就到,劝洛月稍等一会儿,说她认识不提大师,已着人去请不提,希望她能留下来,听不提讲道。
不提那货,可以舌灿莲花,同一句话他可以七绕八绕的,总能把人往晕里绕。反正绕着绕着,不定那句就绕到了人的心坎儿上,让人信了服了。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神物。无论如何,只要他能提点得洛月不赴黄泉路,就算是造了八级浮屠了。
洛月听明玫拦她是为这个,就淡淡笑了。她想了想,就随着明玫转身回寺,去了幽静的偏殿里。
可她并不想听不提讲道,她对明玫淡笑道:“生有何欢?何况,就算我想活,就能活么?”
洛月当初以老孔国公爷姬妾的身份,将一丫头生儿子养在身边,也是留子去母的好手段。
后来她有儿子傍身(新孔国公爷面上的庶弟,实际的庶子,对那儿子倒也有几分怜惜),也有技能傍身(国公爷不但爱风情,也爱嫩肉,而洛月有的是一手□丫头的好本事,让身边的丫头把国公爷伺侯得舒舒服服的),倒也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只等儿子稍大些,分家出去,她便成正经的当家人了。
可好景也就那几年。
忽然之间,那儿子某天就从假山亭子上摔了下来,七窃流血而亡。
洛月心痛之余心惊,很明白国公爷这些年出入庶母院中,府里各种流言飞语,只怕到了清算的时候了。而她,自然就是下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洛月道:“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拼却一死,拉一个垫背的够本儿,拉两个有赚……
孔国公府早已不象个样子,一窝子乌烟瘴气京城皆知,洛月能那般高调进府里去,就可见一斑。
明玫听她所言,显然她还有斗志,并非一心求死,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天才艰难道:“既知前路艰险,何必一定回去?”留峰寺在城外,既然能出来留峰寺,自然可以逃之夭夭,随便到哪个小地方,找个青楼安营扎寨,只怕很快又是风头人物。
洛月摇摇头:“天大地大,何处是家?”不回去她要去哪里?再委身青楼,然后耍心机使手段,再遇上一个爱好逛青楼的“良人”?再周而复始走一遭这曾经走过的路?她不年轻了,从小卖笑至今,也已经深深厌了。
并且,蔫知孔家没有人在等着她出逃,好干净利索地把她灭在路上?
她这些年出不来孔家的大门,如今孩子没了,她就能出来上香了,也太方便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等下看是加在后面还是另外一章。
199第199章
http://!说实话,其实黄莺去了哪儿,明玫真不感兴趣了……因为她就算住霍府旁边,就算住银娘旧时小屋里,霍辰烨也让人悄悄守着巷子口,不让她有机会蹿到霍府门口来现眼。
男人着手处理,明玫就不用多操心。
但洛月会觉得明玫一定想知道,自然是有她道理。
黄莺被董家确认无用之后,便只剩下怎么处理了她问题。然后某一天,一位不成器族兄便对这位无用尤物起了心思,长得这么勾人先废物利用一下也好嘛,于是避开众人对她欲行不轨。
黄莺才是真有本事之人,她为了能进董家,已经废掉了一身功夫,成了一位真正弱女子。就这样她也假意顺从,迷得那位董兄神魂颠倒之下,摸出了藏枕下匕首,把那位仁兄截得稀巴烂。
这并不是神奇,神奇是她还逃了出来,从董家后花园排水道口。黄莺就以一身脏污遮身,后躲到了霍侯府旁边小巷子里,就是那位银娘曾住过地方。
董家人想必也不是真查不到黄莺什么地方躲着,只是觉得霍辰烨可能对这位还有些心思,不好把他得罪狠了,便只起哄没真下狠手,。当然想着若是霍辰烨把人收外面做个外室什么就好了,窝藏杀人犯,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他们董家手里把柄啊。
董家就这么对黄莺略放松了些,于是黄莺就又不见了。
这一次,霍辰烨说他也不知道人哪儿,因为他并没有太关注,只守着自家门前三分地免得被践踏就算了。
但洛月却凑巧知道黄莺那儿。
当年,她也曾追随霍辰烨去往西北,自然见过黄莺。那之前,洛月窄鱼巷小院里,受到过一位四小姐资助。至于这四小姐为什么资助她,洛月当然心知肚明。
洛月说,也是这位四小姐,把黄莺带走。这不是她胡乱猜测,而是她从前丫头亲眼所见。
……
明瑾会横插一脚带走黄莺,这让明玫很是有些头大。
她不得不好好想一想,这个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姐姐,这是准备做什么?
明瑾那些年郡王府里一直过得不如意,只是她那个死性子,没人愿意理她。明璐也好,明琼也好,大家都京城里住着,见面时却从来没人肯提起明瑾。
直到听说明瑾和贺大太太明着杠上了,几姐妹才好好感叹了一回。
怎么杠呢?很简单,贺大太太想让明瑾对自己亲外孙儿允哥儿好点儿,就把四姨娘生小四弟养身边,有些拿捏意思,换个你好我也好。
结果明瑾却不吃她那套,某次听了四姨娘哭诉年纪一把,拼了老命生下亲儿子时常面都见不着之后,当时就端着侧妃架子对贺大太太提出了警告,要求贺大太太把小四儿还给四姨娘抚养。说姐妹们都是自己姨娘养,连老三明璋也是自己姨娘带大,你凭什么专门欺负四姨娘。
这孩子让谁养,归她一个出嫁女管么?当时就把贺大太太气个仰倒,很想把小四当场蹂躏一番给她看……
但贺大太太是有淑女范当家主母,便是心里真想什么,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刻意。何况贺家有贺正宏当道,人家又不是昏馈得跟他郡王女婿似,连自己儿子死活都不放心上,贺大太太又怎么能做出过份举行。
但明瑾就敢。她见贺大太太根本没把她话放心上,便对
明媚庶女章节199第199章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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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200章
远远的天幕上,那所谓红日还是红线中。
怀里,明玫在那儿无声地笑,身子一抖一抖地实在磨人,她是故意的是不是?
霍辰烨鼻子喘着粗气,看了看隔着山梁的另一个稍矮些的山头,对护卫长道:“带着全部的人,去那处山头上,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护卫长听了一愣,看到霍辰烨把明玫的脸往大披风里塞了塞,瞬间明白了:要么少夫人害羞当前的姿态了,要么两人想要有更羞人的姿态了……
不过全部的人是指他手下的人还是真的全部啊?护卫长问道:“那丫头留不留下?”
“全部。”霍辰烨重复道。
护卫长再无异议,响亮应了一声,识趣地带着人迅撤了。
然后,某女就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了……
被灌了好几杯酒暖身,然后幕天席地中,某些运动便进行得如火如荼不遗余力了。
某女初时浑身疲软状的哼哼唧唧,完全是只可怜任宰的羔羊,结果慢慢活动开了,竟然也不冷了,也似才反应过来了,轻轻咬咬埋头苦干的男人:“你真听清了,都撤干净了?”
男人动作稍滞,也是哼哼的道:“那当然……你竟然不专心?”语到后来变得十分不满,忽然就猛烈的冲刺了起来。
“啊!”明玫一个不防,不禁叫了出来。
声音太大,两人都吓了一跳,连上面的动作都缓了缓。然后,两个人都又笑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再干起来的时候,明玫干脆也不压抑着了,任由自己“嗯嗯啊啊噢噢”地叫唤起来,那完全变了声的娇软媚嗲怪腔调,恰恰就如那了春的三月野猫,一声一声直挠人的嗓子眼儿。
蒙蒙山色中,不知惊起几许晨鸟围观。
霍辰烨越兴奋起来,挞伐得也越卖力。
明玫的声音慢慢软媚得如根弱弱飘落的羽毛,低低抓不到尾音儿,接着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忽然痉挛般猛抓一把,整个身子紧绷起来。
霍辰烨猛然觉得自己那里被包裹得越紧实起来,那瞬间他尾巴桩位置一抽,全身也跟着猛地一激灵,他扬起头来用同样百转千回的怪腔调出了沙哑的一声嘶吼。
然后,他脑中炸开了一道光,他看到了一片炫烂的云霞,夺目光晕里他和明玫就以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层叠姿势,旋转着舞动着轻飘飘地飞升到了云端……
他趴在明玫身上,含着餍足的浅笑,轻轻喘息着,感受着那种美妙……
脑子清明起来的一瞬,忽然又有点害羞起来。刚才,那声音,是他出的吗?天哪!
霍辰烨脸上热热的,去蹭明玫。明玫半昏睡状态,身子软软的,已经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玫是被哺了几口酒呛醒的,还是包裹着被子,被男人抱坐在身上。
远处,太阳象个大火球一样,透过云雾露出它浓烈的霸道的鲜艳的红。
那景象,云蒸霞蔚,炫光万丈。
明玫轻轻道:“真是壮观啊……”
明明是感叹,但她刚才大概太过卖力,嗓音还带着股子浓浓的慵懒无力,清风朗日下,无端听得人心头一紧。
霍辰烨轻声道:“我有过更美妙的体验,就在刚刚……”
他想带明玫来留峰寺旧地重游很久了,他想看一看她当初出事的地方,想知道当初出事的细节,想和她重新走一遍当初她走过的路。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没想到,还先奉送了这么一道大餐,让人久久回味,仍觉余韵无穷。
明玫看着他那幽幽沉沉的眼神,大约能想像得到这家伙思想又歪了,斜着眼挑衅着:“男人,要不再撸一?”
霍辰烨哼笑出声,看着那连手指头都不肯动,只会动动嘴巴的小女人,咬咬她的耳朵道:“你给我记着!”
看完了日出,整装下山。明玫是真的动弹不得,腰都站不直了好吧,很丢人好吧。她还是坐了一路的软轿,最后停在留峰寺的后山门处。明玫下轿,按着上次遇险的路线,带着霍辰烨再走了一遭。
其实不是走,是霍辰烨背着她。他们有时躲在石后,有时一路狂奔,完全模拟着当时情景,直到河边。
站在岸边,明玫又详述了一遍当时跳下河后的经历,霍辰烨瞧着河水半天没有说话。
“你想什么呢,该不会真想也跳下去试试吧,我告诉你我可不跳,这么冷会死人的……”
霍辰烨却忽然笑了:“等天暖。下一次,我们在水里……”
呃??明玫趴在他背上没反应过来。霍辰烨自己吃吃地笑。
然后他忽然正了神色,扭着脖子蹭了蹭明玫道:“我的小七做得很好。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只须记着,还有我呢,什么都不用怕,只需想法保全自己好好活着就是。”
留峰山是京城近郊最有名的地方,有山有水,风景四时不同。再加上有个留峰寺做掩,身为女眷来上个香许个愿什么的也十分便利。
向来是京城人士游玩的胜地,若这里都不能来,就只好闷在家里看四方天了。霍辰烨不愿明玫平白少一个散心的去处,他带明玫来这里,就是怕明玫对此地心里有了阴影。
所以他要带明玫重走一遍老路,在这里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那才是她该对这种地方的美好回忆,而不是哪怕一点点恐惧。
明玫在他身后使劲儿点头,下巴一磕一磕在他的后脑勺上。
过了一会儿,霍辰烨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低地,口气酸酸的,带着一点儿挫败和委屈道:“可与人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不可玩得不亦乐乎真心真意,知道么?”
明玫愣了愣,忙斩钉截铁道:“那绝对!逢场作戏还有什么真心真意?”一面飞回想当时和挞挞旦的相处,霍辰烨救回她前后的情境她早就回想过几遍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实际上她和挞挞旦除了是旧识,真的没生过什么不当行为嘛。
明玫自觉没啥心虚的,便自夸道:“象我,被掳了也是与对方斗智斗勇……”
霍辰烨好想回头咬她,“那你还叫他阿旦?”
真是难听死了,阿旦!她叫他都是连名带姓的霍辰烨,哪有过什么昵称,想起来真是让人不爽死了。
“有吗?”明玫皱眉,坚决不认,“我跟他并不算熟,还是敌我关系,怎么可能那么肉麻!”
霍辰烨强忍着才没有回头瞪她,只看着前方水面道:“有!你睡觉被扰,皱眉道‘阿旦,边儿去!’”在救回她的马车上,他亲耳听到的,这句话,他每个字都记得,连她当时的表情语气。
明玫心里轰的一声,说实话从霍辰烨救她后在马车上开始,脸色就难看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回去后他们大吵了一架,虽然最后和解,但谁能说没在心里留下点儿刺呢。
她拍着他的肩,激动地道:“你胡说,我从没这么叫过他。我那时怀孕在身,常常疲累犯困,又天天提着心在马车上奔走,总也睡不踏实了。若梦中被扰,我肯定是开骂的。”
她说着,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肯定是说‘妈蛋,滚边儿去!’你这有耳无脑的,听成什么奇怪的句子了?”
明玫找到了理由,越的辣气壮起来,愤愤不平地叫道:“霍辰烨,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我会对敌人叫出那么恶心的称呼吗?你气死我了你,你气死我了你!你怎么不早点儿说,上次救了我回来就那般说,没准能把你家六九气得早早出来与你相会……”
明玫咬牙切齿,在霍辰烨背上又是捶肩又是掐脖子又是揪耳朵地混闹,撒着泼地不依。——这事儿必须表现激烈,这是立场问题,不闹不足以证明她的满腔义愤啊不是。
霍辰烨压根儿不理会她这些,他只反复地比对着明玫的那句话:阿旦,边儿去。妈蛋,边儿去。
嗯,相似度极高。不错,肯定是他听错了。
想想也是,他的小七,只喜欢温暖的够男人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喜欢那么个冷血的,会对女人小孩儿下手的,会戴一堆耳环佩饰的娘娘腔。
他的小七,倔得什么似的,急了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怎么可能会摄于那个人的淫威。
他怎么那么多心偏执,他怎么不早点跟明玫问清楚,他心里膈应了那么久,原来竟是笑话一场。
霍辰烨释怀,双手把明玫往背上再托了托,口中却笑着斥道:“打自己男人,你可真舍得。”
……
从河边往回走,两个人都开心多了,留下一路傻笑。其实明玫表示她可以下地走一走了,等下到了后门,护卫丫头都在那儿等着呢,没准还会遇到别的人,两个人太腻歪了好害羞哟有木有。
霍辰烨倒是弯腰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却一转身又把她打横抄了起来,“你就乖乖的歇吧,到寺门口再下来。”
开心的男人和生气的男人,其实一样古古怪怪不可理喻。明玫于是树袋熊一样趴他胸前,双手搂着他脖子,身子偏侧一点儿紧紧贴着他,免得挡住他看路的视线。
不过待遇这么好,明玫当然也有所表示,一路紧紧地趴人脖子处,时不时地嘬嘬咬咬,不停地骚扰他。霍辰烨看着前面的路,也不时地扭头亲一下。仗着耳力好,知道周围没人,两人十分地粘乎。
走过那片乱石堆的时候,霍辰烨的手在明玫腰间捏了捏。明玫以为这货又在调戏她,便凑过去咬他,却见他抬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明玫觉得可能此处有人。
悄悄挣了挣想要下地,忽然一个身影从大石后蹿了出来,直奔两人而来。
明玫其实是侧对着人影的,所以并没看清来人,还以为又遇袭了。她慌急着不知道是该抓紧霍辰烨以双双快跑还是该松开他让他尽快放下包袱,就那么一迟疑之间,听到来人叫了一声“爷”,已经蹿到身边来了。
霍辰烨双手搂抱着怀里的人,身子后仰,抬起一脚狠狠踢去,那人影哀叫一声,便被踢出了十多步远才堪堪止住身形。
那声音,是黄莺。
黄莺被踢,哇地喷了一口血出来,然后便捂着腹部腰身躬成了虾米一阵猛咳,然后她抬头看向霍辰烨,脸上的眉眼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嘴唇不住在哆索,眼泪那么大颗大颗地滴落,嘴角的血那么鲜红鲜红地挂着,头几缕凌乱地垂在脸上,整个人一副凄惨犀弱的扮相,好让人怜惜。
可是霍辰烨根本没看向她,他骂一句“哪里来的混帐胆敢拦爷的路”,然后脚步不停地抱着明玫,大步走开了。
只有明玫,扭着头看着她,看她在那里无声地恸哭,身影无助脸色苍白。看来那一脚踢得着实不轻。
黄莺微微调整了一会儿,便作势又要从后面追过来。被迎上来的护卫拦住了她。
黄莺也不硬闯,只嘶声叫着:“爷,莺儿唯求一死,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再死。”
见前面护卫依然不让道,见霍辰烨依然听若罔闻地不停步,她咬了咬唇,忽然向旁边的大石上猛撞了过去。
明玫清晰地看到,她人慢慢地倒下,虚虚地身影像放慢镜头一样。大石上,留下一片殷红。
护卫继续视而不见,霍辰烨继续听若罔闻。
就象她来时穿过留峰寺后门一样,护卫们就守在那里,霍辰烨的私卫中自然不乏熟面孔,但是没人理她,看到她如陌生人般,好像她是随便哪个香客。
这使黄莺的心里虚虚的没一点着落。也就是说,连护卫都交待过要当她如陌路了?
她不忽然冲出来,肯定没有机会走近他。可就算很接近他,他怀里还抱着一位,让她扑都没处儿扑。
黄莺躺在地上,泪流成河。
201第201章
明玫趴在霍辰烨身上往后看,其实曾有一瞬和黄莺视线对接的,对方眼中浓浓的哀和怨,让明玫也心里别扭得很。
霍辰烨那一脚看似凶狠,其实也技巧。在这大片的乱石之中,竟然没有让她撞上任何一块,而是就那般巧妙地穿石而过,一路退到一小片空地处去。另外还有力度,若他真用了十成力,不说把黄莺踢飞到天上去,至少也是个平沙落雁式,哪会只是腿虚脚软连连后退而已。
霍辰烨踢她,不过为了表明自己与她这副撇清的姿态而已。
本来这艳阳高照的,护卫也已经迎上来,霍辰烨应该放下明玫来,至少维持个表面的端庄正派形象啥的。但因为黄莺的出现和冲撞,霍辰烨还是抱着明玫大步向前,给黄莺一个赤果果的顾此舍彼背影。
明玫轻叹一声,问道:“这样,她会死心了吧?”
霍辰烨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手臂。
回到所住的小偏院,明玫让人去请了寺里懂医药的僧人过去看看,好歹帮黄莺整治一下,别让人死在这圣地了。不是她圣母,主要这女人吧,她爱死哪死哪儿,非得在自己眼巴前儿死,还是会心里怪怪的。
结果黄莺已经不在现场了,乱石丛中,只余一片黑褐色的血迹。
明玫也不甚在意,这女人能耐大着呢,她想死不过啪唧一下就行了,她不想死,自然是算计好了退路的,用不着她多操闲心。
才歇下来,久违的承福郡王侧妃明瑾同学便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了。
明玫站起身迎上两步叫了声“四姐”,明瑾却根本不跟她客套,一照面儿便甩着冷脸指着她冷嘲热讽数落起来。
她说我不是你四姐,我怎么配你叫声姐,你了不得啊,现在是一品夫人了,头还不仰上了天,你还会认识谁。自己荣耀一身,可曾顾得半点儿兄弟姐妹,可曾管过谁的死活。
并对比了自己的凄苦,贺四兄弟的凄苦,自己姨娘的凄苦,听起来,反正就是贺家她那一枝儿,一串的凄苦。然后骂了贺大太太和明玫,说她们一丘之貉,都歹毒无比。
贺家小四明理,自从按明瑾要求搬去四姨娘处生活之后,日子过得越来越独居,跟明玫当初的幽居日子有得一拼。不同的是,他有个四姨娘作陪,两人一起母子情深饮水饱。
这几年,明瑾自己在郡王府也过上了幽居生活,被新郡王妃收拾得十分没脾气,自己的生活也少不得开始悲催起来,对明理母子当然也有心无力。于是娘仨也算同甘共苦了。
然后明瑾又骂明玫恃宠而骄,拈酸吃醋。说承福郡王妻妾成群,连先前的郡王妃明珠都不敢稍有微词。而你那霍世子呢,不过一个可心的妾室你都容不下,心狠手辣将人家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走投无路。
随后进行了两家妻妾的生活比较,以突出明玫的无理取闹,嚣张跋扈……
有洛月的提醒垫底儿,既然是明瑾带走了黄莺,她们会一起出现在留峰寺明玫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明瑾的形象。
又是一副皮包骨样子,脸色灰败,粉黛不施,眼窝深陷而颧骨突出,额头处有块乌青,嘴角处破了块皮。
长年受折磨近期被暴力过的样子。
上一次见她,她还傲骄着。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竟是这一番光景了。
明玫看着明瑾嘴巴不停,连骂带哭,眼泪鼻涕。讲话还算有条理,但整个人有种奇怪的不顾形象甚至不顾一切的疯颠状。
她知道明瑾换了新上司,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却也没想到竟然就到了顶着一身伤出门的地步。
她知道明理跟着四姨娘过日子,绝对不会比跟着贺大太太更舒服,只是没想到就到了明瑾说的凄惨的地步。——听起来,可信度不高的样子。
明瑾嘴巴喋喋不休,唾沫乱飞,似乎有骂不完的话似的。
她讲的话并无道理,她怨她不关照她,任她过得艰难,她骂她对别的姨娘不好,让霍辰烨痛失所爱。
可她自己嫁入高门,那女婿,连贺正宏这岳父大人面上都要应付应付,难道她一当妹妹的,能对人家眦牙不成。
而至于霍辰烨的姨娘问题,更压根儿不是她做大姨子的该罗索质问的,那当个下人的面为妹夫鸣不平的行为,不会可笑么。
明玫半低着头任她骂,没有接话。
她定然是在郡王府压抑太久,太需要暴一下泄泄火吧。
不过既然能一见面就骂到她脸上来,这么剽悍干嘛被打呀,你倒是咬也把对方咬几块肉去啊。
明瑾没骂完一个完整的段落,人已哭得泣不成声。明玫靠近些,递帕子过去,试图安慰她两句,至少问问她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贺家女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可以任人欺负的?
结果明瑾顿住哭声后,却忽然道:“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
“谁?”明玫问道。
“霍世子,我要见霍世子,我知道他在。”明瑾瞪着明玫道。
霍辰烨当然在,他们出去玩了半日,回来后就带着两个小子一起玩呢,因为明瑾过去,才避到了侧房里。
明玫让人去请。
霍辰烨很快进来。
不及见礼,明瑾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霍辰烨泪眼婆娑,两唇哆索,看样子激动非常。
明玫皱眉看她,迅站起来杵在两人中间。看明瑾那一副随时会扑上去的样子,太吓人了。
霍辰烨也觉不对,在门口略施了一礼,就站在那里不肯往屋内走了。
明瑾被明玫一挡,也有些回神,她生硬地对明玫道:“你退下,我有话跟霍世子说。”
从明瑾进门骂起来,不相干的下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夏雨和妙蓝两个丫头在身边,以防明瑾又颠儿起来。如今霍辰烨进来,两个丫头也退下去了。还要明玫也退下?
平时妹夫姨姐见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这么生硬的让人退下,以及带来黄莺,当面对她责骂,都实在叫人不爽得很,也不象个正常的姐姐作为。
明玫淡笑道:“这不合规矩吧,姐姐有事但说便是,还避着妹妹作甚。”
明瑾斥道:“你懂个什么规矩,顶撞姐姐也叫规矩?退下!”竟有些凌人的气势。
明玫忍耐道:“四姐,有些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还有郡王爷郡王妃那边,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怪四姐?”
明玫知道明瑾对霍辰烨有意过,也可以说她到现在仍然有意,可这是要唱哪一出儿啊。明玫心里隐隐觉得,明瑾只怕是要出什么浑招。
听她提起郡王爷郡王妃,明瑾勃然大怒,冷笑道:“拿他们来压我是吧,人人都逼我是吧?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怕你们!不过一死而已,你们还能如何?”
说着忽然扬起巴掌朝明玫扇过去。
明玫猛一低头躲过一掌,头却被明瑾顺势揪住。霍辰烨迅蹿过去,一个手刀劈在明瑾脑袋上。明瑾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明玫头得解放,直起身来。两个人看着明瑾倒在地上的身影面面相覤。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霉催的,她是怎么招她惹她了呀。
两人傻了一会儿,明玫道:“小时候,她喜欢你,你知道的对吧?她只怕是到现在都对你不死心呢。”估记明瑾除了黄莺,还会说起这个,干脆她先打个预防针。
霍辰烨明显一愣,然后很快就又笑起来,道:“那不怨我吧,对我单相思的女子多了去了。”
明玫恼:“你很得意啊,笑得狐狸似的。”
霍辰烨忙收了笑,正色道:“我不得意,我觉得很麻烦,真的。不过应该是你得意吧?你看谁对我动心也没用,反正最后狐狸肉全归你了。”
明玫翻他一眼,也无心再斗嘴,低头不语。
心里很有些叹息,堂堂郡王侧妃,有名份上了玉牒的,有娘家可以仗势的,她是遭遇了些什么呀,竟然疯疯颠颠的?
霍辰烨知道明玫虽然不待见明瑾,但到底自己姐妹,心里还是希望她好的,便道:“我们等下好好听听她有什么要说的,能帮上的就帮,帮不了的,就让她早点儿绝了念才好。”
若真是对他有什么奇怪念想,那定然是有病。
明玫点头。
霍辰烨手上有分寸,明瑾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过来了。然后看着对她明显戒备的两人,她也不再执著于让明玫回避了,只对着霍辰烨细细说起了事由。
原来京兆尹那帮人十分油滑,虽然黄莺杀人是立了案的,但他们从不以抓捕她归案为已任。得了黄莺在郡王府的信儿,就磨磨蹭蹭地派人往董家递了个信儿,问董家的意思。
毕竟黄莺一个小女子,很好收拾。但公事公办嘛,那就得大张旗鼓。包括董家这苦主在内,这么有牵扯的几家,估记没人乐意。
然后又给郡王府送了份公文询问此事。端的是打草惊蛇。
那边董家不磨蹭,迅派了个管事儿去问郡王府要人。
郡王府当然不承认自己窝囊罪犯了,以不知情为由打了京兆尹和董家,表示自己先要内查。若查出来真有这样的人混入府里,就送到他们两方去落。
最后查来查去,并没查出黄莺的影子来。但明瑾前几天带了陌生人回府是真,于是她当然是头号嫌疑犯。
郡王爷认定那陌生女子就是黄莺。黄莺这样的人物在府里,竟然给他藏着掖着的,他还没上手呢,就被这么多人知道了。当下去了明瑾的小院儿,要好歹让黄莺先侍回寝再说。
结果明瑾拒不把人交出来,郡王爷自己查找未果,气恼不过,便把明瑾痛扁了一顿,扬言找出这个人来,定不饶她,这才怒冲冲而去。
明瑾深觉郡王府不能再留,又听闻霍辰烨在留峰寺上香,便想法把黄莺送了出来。
她说她真的是受够了,决不能让黄莺也在那样的狼窝里再受欺压。
明瑾哭得肝肠寸断,细细诉说了自己这些年来对霍辰烨的痴情不悔,从少女时期的心动不已,一路说到如今的相思难捱,满满的都是情真意切。
明瑾说,她和黄莺并无交集,可是她们都是对爱求而不得的女子,她们惺惺相惜。她说你们不会懂一个女子对深爱男子的那份心那份情,你们都不懂。
她说她和黄莺是一种人,是那种甘愿为了心爱的人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她们此心可对天。
她说,爱就是记挂,就是执著,爱谁就是执著地记挂着谁。
她记挂着他,记挂着那片竹林那个荷包。
在她的想象中,是明玫误闯竹林,让他们没有完全的表露心迹,是小狗叼走荷包,让他们徒留遗憾到如今。她觉得那时霍辰烨是怕被明玫看出端倪,使她名节受损,所以连贺府都不来了。
她说:“你知道吗,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哪怕有一点点,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名节。”
她说造化弄人对不对,我们明明有情有义,却变成这样的结局。你看,我来了,我来证明给你看,我才不怕别人的眼光。
她说我就是来表露心迹的。我知道我们生无可能,我情愿死在你面前死在你怀里,随便世人怎么说。
她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朝霍辰烨扑过去。一边从袖里摸出一把刀来,举起来就往脖子上抹去。
因为明玫已经提过,所以霍辰烨心里有数,倒没有对明瑾的言论有多意外。他和明玫挨坐在一边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听着明瑾在那儿自说自话一大篇儿。
正心里默默感叹这人果然病得不轻时,就见明瑾忽然将刀架自己脖子上朝他扑过来。
刀这种东西,向来是不认人的,这一刻对着自己,下一刻谁知又会伤着谁。霍辰烨怕这刀子万一一翻身儿拐弯朝明玫去了就不妙了,很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明玫拉进怀里,脚在地上用力一点,连人带椅退出好远。
滑退前还不忘一手掂起桌上茶杯朝明瑾飞掷过去,明瑾手里那刀子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屋里静了一静,大家都有些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明瑾是真的生无可恋,她只想死他怀里,没想到竟是不能。
只听霍辰烨缓缓道:“虽然你是小七姐妹,但我其实不太记得你。少时学堂里的事,我更是只记得小七。贺家那片竹林我也一直记得,在竹林里跟小七生气跳脚我也记得,但都不是因为你。
你惹不恼我,是小七惹恼我。只有她惹得恼我,让我失了分寸。
你别在我面前寻死觅活,你实在跟我没半点儿干系,这样往我身上凑实在莫名其妙又难看。你死了,我们还得受累通知别人来替你收尸,那很麻烦。”
所以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去寻死吧。
明瑾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地上的刀,再看看那抱坐在一张椅子上的两人。她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才颠声问道:“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儿情份?”
“丁点儿没有。”霍辰烨道,“不是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能让人记得的。”
“……为什么?”明瑾喃喃问道,她是乱七八糟的女人?那小七又是什么?
“小七又有哪里好,我比她差了哪里?为什么一家子都喜欢她?我对你一腔情义,就换来你的无情无义?为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霍辰烨,她没有再哭,眼睛却无比酸涩,直酸涩到心里。她对他们抱坐的姿势也无比地仇视,不时地眼闪刀子般的寒光去切割明玫。
她要的不多啊,她不在乎他也喜欢别人,也对别人好,她带了黄莺来,就是想告诉她,她不会象明玫那般善妒,她会照顾他心爱的女人。
她只要他告诉她,他对她曾经有过怜惜有过喜爱就好。这样也不可以么?她只是想让他记住她而已。
“被人喜爱,自然是有被人喜爱的原因。至于你为什么不惹人喜欢,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问你家郡王爷,郡王爷应该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就不是你呢?”
霍辰烨嘲讽地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天天想活在不切实际的梦里,便跟疯子没有区别。”
这句话明玫深以为然,多年如一日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不能自拔的人,那专业的名词就叫精神病啊。
也许现实太苦逼了,让人忍不住想逃溺到梦境里去?明玫看着明瑾悲切的脸沉思。
从前明瑾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不乐善好施,冷漠过度,但自扫门前雪,思思春什么的,也都是无害的正常向。
然后在郡王府里,仍然是被冷落在一角的那一种,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很习惯,最多不出门不与人交际也就罢了。
可是偏偏,她又曾扬眉吐气过。所谓由奢入俭难,在过了一阵子耍狠使横的日子之后,就变得过不下去被人打压蜷缩毫无指望的生活了。
听她的描述,那新郡王妃根本就是对她百般挑剔横坚看不顺眼,让她就算想再过回从前无人问津的平淡日子也不能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于是,明瑾的生活少不得开始悲催起来。
悲催的明瑾同学也是个行事奇怪的人,你说她在婆家过得不好吧,她不向娘家投诉求撑腰。她在婆家过得好了吧,便向娘家一圈儿人甩脸子,人人都欠她的似的。
怎么亲近,谁要亲近?
于是行事奇怪的明瑾更加的悲催。
她就将自己陷在这个圈子里,转来转去转不出来。
日子过得各种憋屈,窝囊没趣,只等着慢慢腐烂的明瑾,那种不甘心就越明显起来。生活快让人窒息,这个世界让她生无可恋,细细回想,那个让她动心不已的人仍在,很高调地对别人好得一塌糊涂。
如果她不熟悉明玫,可能她也会觉得明玫是有什么值得宠爱的特质,羡慕羡慕也就罢了。偏她太熟悉明玫了,难免不愤为什么是她,当初明明可以易嫁的姻缘,凭什么是她落得这么倒霉。
于是她不由常想,如果那个人是她的男人会怎么待她,他们也是有情义的呢。曾经的少女情怀就慢慢被她放大再放大,也越来越梦幻,成了支撑她的乐趣和希望,成了她的执念。
她从来不奢望他全心全意都是他,她只想他哪怕回应她一丝无奈的笑呢。那样她也能告诉自己,现实的鸿沟难以跨越,她理解,这不是他们谁的错。
她愿意以死明志,告诉他她不要他的现实。
她只是想死在他怀里,让他记住她。也让她自己记住,她也是爱过的啊,她也是有人爱的啊。
可是不是。没人爱她。从头到尾,一厢情愿。
她不怕苦情,只怕无情。却原来,她唯余悲情。
明瑾茫然地站着。
过了许久,才问道:“那黄莺呢,她跟了你那么久,你对她,也丁点儿情份没有?”
她希望他说没有,然后她就知道他在说谎。那么对她的绝情,就也是迫于现实的谎言了。
霍辰烨有一点不耐烦,但还是道:“对她,曾经有,但是现在没有了。说我薄情也好,变心也好,说什么都请便,总之我们无干。”
“……都是因为她吗?”她指着明玫问道,眼神冰冷。她认定,就是明玫挡她桃花,挡她姻缘,截流了她的幸福。
“当初,明明是应该她入郡王府的,明明我们可以成亲的,”明瑾说着,好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热切的问道:“如果当初,是我们成了亲,你也会如对她这般对我么?”
霍辰烨耐心用尽,厌烦大增,他冷笑一声道:“跟你成亲?你以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要?你倒真看得起自己!跟个肖想妹妹男人的女人在这里罗索,倒是因为小七,谁让她不幸有这么一位疯颠的庶姐呢。至于你,哼!”他很想把人摔出门去。
……
明瑾默了很久,后来又哭起来,悲悲切切。霍辰烨和明玫觉得无话再说,便不再搭理她。
于是明瑾便乘霍辰烨不备,又悄悄捡起了那把落在脚边的刀藏在袖里,一边向他们两人坐的椅子旁靠近,一边轻轻掩袖哭诉着:“你们不会懂,忘不掉一个人,也要让他永远忘不掉……”
言未尽,刀出袖。
自裁或是宰人,她都没有机会。霍辰烨又一个手刀,把她劈晕了。
202第202章
明瑾醒来后仍是叨叨不休地吵吵,什么不堪的话都出来了。辱骂明玫是主要内容,悲叹自己生来运殆是其次,还有对霍辰烨不解和不领她风情的声声泣诉。
明玫看着明瑾,她以护送黄莺的名义跑出来,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黄莺的死活,她在霍辰烨面前叨叨的,分明和黄莺也无多大干系。
还以为这位姐姐真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雅兴呢,结果还是一切为了自己,和从前一模一样。
最后霍辰烨烦了,道:“再吵吵就再劈晕,晕到吵不了为止。”
结果明瑾不受威胁,道:“你劈吧,劈死我好了。”反正她舍得一身剐,能被他劈得死彻底了,也算成全了她死在他怀里的梦想。
明瑾觉得她就是以前太过于小心拘谨了,才让他没有对她留下太多印象。这人生的最后机会,就要好好把握,闹得他们难受,最好痛到骨子里去,永远都忘不掉才好。
于是她的表现,让那两口深觉歇斯底里。
最后她被堵了嘴绑起来了。
她这个样子,明玫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明玫让人往贺家送信,想让贺正宏做主。
她的意思,明瑾暂时是不适合送回郡王府的,最好贺家能把明瑾先接回贺府住一段时间。
明瑾现在只是觉得日复一日被欺压的日子无望,过于悲观了。回贺府后熟悉的环境,自己亲娘身边,好歹还有个需要她操心的胞弟,没准能激起她一些斗志,然后等她心绪平静一下再说。
郡王府就算怪罪明瑾私自外出,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大过,贺家递个信儿说明一下明瑾只是回了趟娘家,郡王府当不至于对她如何。郡王爷再孬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完全不顾贺家。
贺正宏若肯出头,他甚至还可以要求郡王爷对明瑾那一身的伤作出说明。如果贺大太太肯出面,完全可以披挂上诰命的全副武装,领着明瑾进宫面见皇后,鸣不平求皇后作主。
皇后好歹给句话,郡王正妃侧妃该怎么确定那楚河汉界,就有了明确的准绳不是。
当然这些都有前提,先是明瑾自己先正常化了,对未来的日子抱正常的期望值。
没想到送信的护卫路上就遇到了贺正宏,贺正宏亲自来了。听明玫讲了事情的详细经过,知道了明瑾曾那般闹腾过后,他说:“送回郡王府。”
人疯颠成这个样子,完全不管不顾的架势,万一一个看不住死在贺家了,要给郡王府怎么交待。
明瑾也在贺正宏到来后很快醒来。大概对着自己老爹,不太好表达自己那炽热的情爱部分,她转而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脸,端出副羞愤欲死模样,从之前强调自己对霍辰烨的无限深情,直接跳跃到了对霍辰烨的无比愤恨。
她语带怨毒地对贺正宏说,她来上香,路遇霍辰烨,霍辰烨试图侮辱她,才让她无颜存活于世……
她哭着让贺正宏替她做主,她说哪怕自己不过一死,也要死在霍辰烨面前,最好死在霍家门前,让世人知道霍辰烨做出过什么恶事……
明玫觉得自己脑子转不动,听得深为震撼,傻在当场。她错了,她单知道明瑾从前内向老实,现在偏执狂燥,她不知道明瑾原来还是梨园高手。
她那样的表情语气,好像和霍辰烨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和那个曾嘤嘤泣泣细诉衷肠的明瑾截然不同。若她们不是姐妹,若非她今天一直和霍辰烨在一起,见了明瑾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语气,没准都会怀疑霍辰烨当真对她有过不规之举。
明瑾看着呆愣的他们,冷冷地笑着。
反正她就要和他纠缠到底,他不爱她,恨她也行,她就要他记住她,不管用何种方式。
明玫就在她的冷笑中抱紧了霍辰烨的手。不是对明瑾示威,不是对霍辰烨表示力挺,她是单纯害怕霍辰烨忽然暴起,把这丫的直接给暴头了呀。
谁知霍辰烨竟没有表现出怎么火大来,他感觉到明玫的紧张,安抚地轻拍她的手。
两人的互动让明瑾脸上的冷笑也维持不下去,愤恨得几欲呕血。
可是还没等霍辰烨开口辩解,贺老爹就黑着脸一阵的冷笑,看样子也是气得不轻。然后他说明瑾你恬不知耻,对自己的妹夫抱了龌龊心思还有脸说,当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污陷好人了么,不用事实不须证据当律法是玩笑还是衙门是你开的?
他说当年明玫尚小,你却不小了,霍辰烨也正是留恋花丛时候,你花样少女豆蔻年华时候人家都看不上你,何况现在男人行情正盛,而你残花败柳模样,对你非礼,你都不照镜子的吗?非礼你才是你求之不得的吧。把个少时的梦十年如一日的做,你不必麻烦去寻死了,你反正也快蠢死了……
没想到贺老爹言辞如此犀利,几个小辈儿目瞪口呆。
明瑾遭了唾骂,干脆也不要什么脸皮了,越撒泼打滚语无伦次起来,言辞凿凿了一番霍辰烨确实欺负了她之后,又把控诉霍辰烨无耻歪楼到了控诉贺家不仁。
从贺老爹现在对她的不信任,说到贺正宏以前对她的不照应,骂到贺大太太对四姨姨母子的刻薄,骂到兄弟姐妹对她的不闻不问……反正就是她身为庶女受尽了薄待,贺家人人欠她,人人该死。
兄弟姐妹就算了,反正明玫也不反驳,别人也听不到。不过明瑾那口口声声连贺正宏两口都骂在里面了,果然活得很不耐烦。
贺正宏倒也耐心听她骂,半天才冷笑道:“你托生在姨娘肚里成为庶女,这样的出身就该是这样的命数。你姨娘如果不是跟了我,跟别人当了正妻,不是下人就是庶民,又能让她肚里爬出来的子女享福到哪里去?
你能锦衣玉食长大,到现在还满身千金小姐的矫情,我们身为父母的人自然对得住你。至于兄弟姐妹,应该是相互的,你对人如何,人对你如何。你自己抱有非份之想,太不知足才会怨天尤人罢了。”
明玫默。尤记当年,某次贺正宏慈父情怀暴,怜惜她日子过得不易,连带着缅怀了一番六姨娘唏嘘了一堆感性的话,于是明玫同学还得反过来安慰他,很自觉地说了些生在姨娘肚里命数如此,有此待遇公道正当之类的。
原来贺正宏竟然还记得这个调调。可见找对自己的位置,知足和本份,不但能让自己常乐,也是让人待见的美德之一啊。
然后贺正宏问明瑾:“就算你觉得你受了亏待,没人对你好,那你比之小七又如何?小时候在贺家,你好歹还有个姨娘护着,她孤身一人,是份例比你多还是下人比你多?
后来成了亲,你虽然是侧妃,却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妾室,有名号有位份,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比别的侧妃还多了嫡长子依仗,你敢说你嫁得不好?至于你不得男人欢心,你自己没本事罢了,你能怨谁?”
他负责嫁女,还负责谈恋爱不成。
他说我很瞧不起你这样的,你姨娘还有个老实本份让人放心,你呢,值得人对你好的地方是什么?再说对你不好的男人是承福郡王吧,这死都不怕的劲不敢到他面前去喷口气儿,对别的男人倒罗里八索栽赃陷害。怨有头债有主,你如今过不下去的根源在里哪,你去找自己的场子去,与无干的人纠缠什么?……
总之明瑾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不了嘴。
最后贺正宏道:“你看是我也一记手刀劈晕你塞进马车,还是你乖乖回去?”
……
明玫深感贺正宏行事老道,大老爷们儿家家的竟然这么会吵架。一上来一套一套把明瑾骂得晕头转向,然后提醒她死错了地儿找错了冤家,最后还表示老子不罗索了,要玩硬的,让人彻底没脾气。
明瑾于是无话可说。毕竟她也撕闹得够久了,自己的执念也好,对各色人等压抑许久的不满也好,也都宣泄了一番了,现在道理与气力都不济,终于老实了,一声没吭上了马车,贺正宏亲自把她送回了郡王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包括会明着欺负人的明璇和会阴人的贺大太太在内,明玫最不喜欢的贺家人就是明瑾,说不清具体为什么,就是对着她总令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比如她不和任何人交心,但别人有点事儿她会在一边悄悄窥视默默琢磨。她谁都不帮,但若她有事儿你不帮她就是罪过。她谁都不惹,但你若倒霉她就在旁边瞧瞧热闹捡个笑话。
但毕竟是姐妹,明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觉得就这么把人送了回去,羊入狼口的感觉。
说起来明瑾和她很像,摊上个可以死不可以离的婚。但比她惨多了,一个毫不疼惜自己的男人,一窝子躲不开的莺莺燕燕是是非非,上面婆婆正室与男人三座大山。
她无人教调的长成中,养成的是遇事独自瞎琢磨的个性,琢磨不透无路可走,就越来越悲观越来越偏激。
而霍辰烨,却觉得这整件事情都很有些不对。
且不说明瑾带来黄莺是什么心思,只明瑾向来不得宠,幽居许久了,轻易不能出府。偏在黄莺这事儿上,她能把人带回府去,又能把人带出府来,似乎还避人耳目地进行着,自由自在又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但明瑾挨打是真,寻死也很逼真不象是苦肉计。所以很可能,另有人利用她的傻心思。
霍辰烨默默想着中间的各种可能性。
有人拿黄莺作伐,自然是看中黄莺身上的标签:他的前妾室,董家的义女,这样有故事的人,用得巧了,就是枚好棋子。
承福郡王这人,没有那么精明,也不至于太过草包,爱站队爱攀权不知悔改,在耍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但少不了,又早早站到哪一队里去了……
霍辰烨略寻思了一会儿,这些都是小事情,回头一一查清就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不能让这一个两个女人倒了胃口毁了大好时光。
他见明玫果然皱着眉头情绪低落,便收了心思专心哄老婆,“……只要四小姐平静下来了正常行事,理就还在她这一边,毕竟因为一个丫头而已,郡王爷动手的确过份了,岳父亲自上门,肯定是会和郡王爷理论的。”
明玫轻轻叹道:“理论赢了又如何,男人是天呢,天呢!”
就算暂时得个口头的道歉,赢一回不值钱的颜面,回头还不是分分钟可能被再欺负回来。
后宅的事,正因为女人哪怕明明有理,也还是不得不继续忍耐,才更让人觉得无力和悲哀。
霍辰烨听了,就摆出副一惊一乍的夸张样子,道:“哪有。咱们霍家,明明女人才是天,我才是总被揍的那个好不好?”
明玫闻言半歪着头看他,拒不认帐:“哪有。”证据的摆出来。
“你竟然不认帐,我要找人评评理,”霍辰烨道,忽然语气一顿,耷拉下肩膀泄气地道,“怎么办,岳父大人这么彪悍,文戏武戏样样通,又这般护短,理论起来我肯定招架不住。”他说着哀叹一声,“难道我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吗?”
明玫看他做作那样,嘴角直抽抽。别羡慕你岳父大人啊小霍,真的,你的文戏也不赖啊。
她配合地把眉一挑,得意地道:“那当然,咱后头有人咱怕谁,你敢惹咱试试看!”
“不敢不敢,虎父生虎妞,小生怕怕。”霍辰烨忙道,说着还故意抖了几抖,然后抚上胸口,“不行了,我这小心肝儿受了惊吓,扑通乱颤的……晚上你得陪我去听和尚辩经,好让我去安安神儿先……”
……说说闹闹,话题就越带越远了……
总的来说,留峰寺这两日游,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还算相当愉快。第三天的行程,自然是回府,回府前,他们要拐道去景山下明德大学堂,看望简老夫子。
那几年明玫缩头不出,明德大学堂学子还是靠加工羽绒服为补贴。好在这几年羽绒服从京城卖到地方,引领了潮流的独一份儿的生意,靠一季吃全年完全无压力。
但商铺上的帐目自然不会朝简夫子公开,简夫子只知道明玫每季都得拨款给明德。这老头十分有忧患意识,深觉指望她一个人那点子嫁妆,就连霍辰烨的私房算上,也早晚坐吃山空,因此还是十分的节省。
战乱年朝廷急于提拔挑选的是武将,连着几年没开恩科。所以明德大学堂是骡子是马,从来没拉出来溜过。好在明年开春就可以下场了,夫子们自然卯足了劲,希望自己的弟子中能有金榜题名的。尤其是简夫子,想借这个机会给学堂打名声,好收些正常交费的弟子,也好贴补一下。
明玫见到简夫子的时候,这家伙穿的衣服上都打上了补丁了,虽然精神很好,人却看起来消瘦了些。明玫指着那补丁乍舌:“拨给明德的银子不够使吗,还是少了你个人的四季衣裳,你这个样子寒碜谁呢?”
她真好奇如果她不拨银子过来,这老头儿会不会去学和尙化缘去。
简夫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没冻着饿着,我老头子年纪一把了,穿上花衣裳怕别人犯花痴。”
还是这贱性,明玫笑道:“行,你就节俭吧你,连身上的肉都一起节俭了,我看到时候你躺倒爬不起来了,怎么到别处去巡讲去。”
“巡讲,什么巡讲?你快说快说。”简夫子催问道。
“呃,听说,明德大学堂要在别处设立分学堂了,你当然得去巡讲吧,没准还得你操办建学堂呢。”明玫慢吞吞道。
什么听说,听谁说?简夫子翻眼。不过他知道明玫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只是玩笑。
想到又要建新的学堂,简夫子激动地搓了搓手,来回转了几圈。然后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认真建议道:“东家啊,我觉得等恩科之后再说好些吧,如今这明德学堂还没稳住劲儿呢。”
主要是银子啊银子啊,这一季下来,光嚼用也要不老少呢。现在再弄别的,也不怕摊子大了舞罩不住?
明玫知道他顾虑什么,笑道:“放心,有人赞助。”
简夫子听银子没问题,就彻底放心了,也不问是谁赞助的,只眉开眼笑地夸:“我就知道小七一定能行,老夫从来没看走眼过。”
马屁都没品地拍上了,明玫默默鄙视他一把。
当初明玫想给自己找事情做的时候,兴起头弄的这学堂,出于很多方面的考量。先自然是手里有银子烧着,想办个希望小学尽尽心。
当然她没说的是,她也想先混个高风亮节的名声啊。这年头离婚的女子都会被舆论判死罪,万一她真跟霍辰烨闹掰了,万一霍贺两家因此真的不容她,这个世道真的因此不容她,她就适时地把咱是学堂创设人这样的事公布散播一下,能因此得点儿舆论谅解给缓个刑啥的吧?好歹给片立锥之地能不能?
当然如今现霍辰烨这娃越来越上道啊,于是和他打别闹掰这方面的考量便浮云散尽了。不过明玫还是觉得既然来这么一遭,怎好真的只被当猪崽养啊。
不是有句话说:忙碌的女人最美丽吗。
不是还有句话说:有事业的女人有底气吗。
不是还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咳咳,反正关于女人走出家人忙事业,有好多句话说。
所以虽然如今家庭生活也算风调雨顺,事业也当然不能停,并且要更好好地干才对啊。
总之吧,她已经跟陶家老爷子商量好了,在陶家商行已经开辟过的战场上,捡主要的几个城市建立明德据点。当然钱还是她出,老师学生校舍,这些其实也不费多少钱。纯慈善,有病啊?借个慈善名头就行了。
陶家给些加工的活计,学堂给陶家名誉宣传,让陶氏能够扬名立万,争取早日挂上个为富行仁的名号。
拉上陶家,一方面是陶家行商各处,地头熟,好办事儿。更主要是为将来学堂捣鼓些自已开的产品什么的,做做掩护。方便对外宣称这是陶家出品,免得明德太过惹世人眼球。
明玫计划先从京城到江南沿线慢慢设起,初时规模不用大,隔个一日的路程一个,驿站似的,这站到那站,早上出晚上到。
有赚头再扩无赚头就当个落脚点了,重要的是把各地网络点拉起来,既可将明德学堂的内部宿舍和食堂局部对外开放商业化,办成客栈和食肆的意思来赚钱,也可让以学堂为幌子的自家商业连锁慢慢成型。
到时候大江南北,消息灵通,渠道能畅,公益的声誉,连锁的底气,做什么生意都方便得很啊。
不说生意,最不济至少自家什么时候想出游,甚方便不是。或者以公干为名的东家出巡,也甚酷甚拉风啊。
当然简夫子就不必时时奋斗在第一线了,挂个名号就行,时不时各处露露脸,既神秘,又高端。一天到晚给小屁孩们补裤子这种事儿,没有绣娘能干吗?组织管理学堂这种事儿,也多的是人才好不好。
明玫也不跟简夫子多说那么多,反正他对建学堂这事儿比她还上心,到时候没准一个学堂一个学堂地去亲自监工到正常运转。
简夫子一爱教育,二爱旅行,那些年辗转各地,且行且教。以后这理想人生完全可以重现嘛。
明玫忽悠得十分起劲儿:等将来明德遍天下,夫子想去哪儿游玩就去哪儿游玩,还所到之处众星捧月,定让夫子觉得人生无撼,死而圆满。
老头竟然给她湿了眼眶。
然后把湿意憋回去后,这货就挤眉弄眼的说起了徐茂辉:“那能不能让徐夫子也入个伙啊,徐夫子很愿意为明德出力啊,我看他挺诚恳。”
他想让明玫跟徐茂辉说说,让人家挂个小东家之名,出力之余好再出出钱。他还是担心万一铺张这么大,到时候靠一家不如靠多家啊。象徐茂辉这种高门公子,随便一个月的零用,都够几十个穷学生嚼用了。反正他有心公益嘛,大家又这么熟嘛,不套牢白不套牢啊。
不过简夫子那坏笑的样子让明玫寒了一下,她笑道:“夫子你刚不还说我一定行吗,现在这是不相信我?”这么积极寻找外援。
她连自家男人都没开放话语权,会拉个二家旁人来指手划脚?
徐茂辉那人,当然十分地热心公益事业,自从被请去过明德讲课之后,不但如所愿那样,6续动员了其他同僚去开讲,还自己但凡有空,总会去明德转转,或讲课或跟那里的夫子或学子们一起读书谈论等。最勤快的时候,据说有段时间,每天国子监散学后他都会打马过去明德大学堂一个时辰左右,才再打马回府。
所以偶尔明德学堂那边有什么事情,简夫子也会让他捎个信给明玫。
一来二去,徐茂辉成了霍辰烨一帮兄弟中,跟明玫最熟的人。
两人见面本来就话题散漫,更熟了之就话题就更散漫。
可再散漫,也会顾忌到男女之别吧,明玫肯定不会象在范氏面前那样肆无忌惮,更不会跟他谈个心啥的。
但徐茂辉有次就谈起了自己的心事,说起了黑马庄的那个女人。
他说黑马庄上那个外室,其实不算是外室,人家是个正经好女孩子。
以前徐茂辉没有公职在身的时候,常跟着他家老爷子跑出去玩。那女孩是城郊一村上普通的农户,爷爷是复员老兵,后来各种原因才搬到这里来的,人很是有些见识,徐老国公和他很谈得来。徐茂辉时常跟着去玩,便和那女孩熟了起来。
庄户人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多拘束,对男子爱慕,也很大方的表达。而徐茂辉这种公子哥儿,遇到的女子哪怕是个丫头,也讲究个羞羞达达,没见过那么爽直,上来就敢说“我喜欢你”的。
最后,反正两人就没把持住滚了高梁地。
那时徐茂辉已经成了亲,对此女子欢喜又担忧。那女子太过直白,也太过简单,礼仪规矩什么都不懂,可能完全适应不了高墙里的内宅儿生活。
那女子也是激情一把后,得知他原来成过亲了,然后便也冷了意。人家很明确地表示不肯做妾,更不肯为了做他的妾而改变自己作人的方法。
总之是说好分手的,只是那女子怀了身子,没法在村里呆了,所以徐茂辉安排她在庄子上住下。等生完了小孩儿,人家就要随老祖父回遥远的家乡择夫嫁人呢。
因为想着以后天高路远再无交集,便觉得没必要告诉范氏。
结果天不留人……
那时明玫还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不出,那次徐茂辉就是替简夫子捎口信儿来的。
因为太熟,所以偶尔徐茂辉没有携范氏同来,明玫也没那么讲究男女有别啥的在人多地方待客,或者树个屏风遮挡什么的,所以那次两人就是大咧咧分主宾坐在正堂的大圈椅上喝茶。
徐茂辉说时语带怅然,然后他问明玫,如果是你,你会不先问一问烨哥儿就直接自己下手吗?
黑马庄那女人的来历,估记范氏都不知道。
明玫不清楚他为什么告诉自己,反正当时,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假假地傻笑,以及默默吐糟男人对正经好女孩子的定义好奇特啊。
然后徐茂辉临走的时候特意交待她说:“不要告诉范氏。”
明玫于是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提示,徐茂辉是不是有意让她出面,透信儿给范氏去?好让范氏内疚一下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之类的。
但她只是想想,没找徐茂辉求证过,更没有真的去范氏面前嚼舌。——心中有事,不告诉自己老婆,去告诉别的女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这猜测没有说服力又太刺激人了些。
但那次谈心之后,徐茂辉似乎越少了些斯文模样,变得更加随意起来,越来越喜欢和她聊聊心情感悟什么的题外话了。
比如说他偶跟明玫一处时,总时不时很爽朗地大笑,然后很直白地说和她相处总是很舒服自在。
比如他偶尔会从朋友间的志同道合,类比到夫妻间的比翼双飞,感叹些这样的关系才最让人愉悦和相得益彰等等。
比如他有那么一两回,看着明玫呆,被明玫不小心看到后一副面红耳赤的小儿女情态。
还有黑马庄那女人,从那次提过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事儿只字半语。只是这莫名象是某种奇怪的默契,以及怀揣着共同的小秘密之类的感觉,让明玫偶尔想起,心里会有一丝不自在。
还有作为知情人士,在面对范氏时,让明玫莫名觉得不坦然。
那种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内情,但我就是不能告诉你。以及在范氏偶尔提起黑马庄时,还要假假地应和几句之类的别扭劲儿,都让她觉得自己叛出了和范氏间的闺蜜情似的。
真的,共享秘密也好,找垃圾桶也好,大家都要自觉。交情不足够,不要轻易去听,也不要轻易往外倒,**这种东西所以叫**,只适合和无关的人八卦,却真不见得适合和随便什么人分享。
后来明玫再见徐茂辉,便尽量在敞放的地方,也总让自己的丫头三两只不离左右,其他丫头婆子一票人出入来去随同伺侯待客等。她还特意另派了小厮给简夫子做通讯员,专职与明玫的联络事宜,不劳徐茂辉大驾了。
徐茂辉不傻,而且人家还相当自觉。此后若非必要,人家基本不单独上门来见了。比如自霍辰烨回来后,明玫根本就没有再跟徐茂辉照过面。
不过连简夫子都怪模怪样一脸谑笑的,估记徐茂辉单方面也没少白话过她。
明玫于是越觉得自己与他渐行渐远很明智。听说忙事业的女人极易招桃花,她这算小半烂朵吗?……
霍辰烨在明玫和简夫子聊起正事来的时候,就带着两个小东西出去玩去了。
两小兄弟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父子三人先是参观了学堂各处,还趁人不在去人家学生宿舍里躺了躺,然后认真坐在课室里听夫子讲了半晌课,跟学子们一起中场游戏,两小子玩得乐呵得很。
到午饭时候,明玫提议别另做了,大家一起蹭大锅饭,就当体验生活了,大家一致同意。
没想到徐茂辉会在这个时候来了明德。
多日不见,徐茂辉依然还是那么丰神俊朗。霍辰烨迎上去,两人来了拥抱拍肩礼。然后徐茂辉对着明玫傻傻呆呆的样子问了句“你还好么”,让简夫子偷笑了一回。
然后徐茂辉和他们一起入座共餐。
说是大锅饭,有这么几位在,厨房当然变着法儿的加菜,摆出来也是相当有卖相的一桌子。
这赶在饭点儿急吼吼过来之类的,貌似不合社交礼仪吧,就为吃人家一顿么?明玫腹诽。
只是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在她身上缭绕过不知几个回合,让明玫很有些吃不消。于是她干脆抬头问他:“你怎么总看我,我脸上沾米粒了么?”
徐茂辉于是呛着了。
接下来这位就状况频出得顺理成章了,比如说话时心不在焉,在别人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他才接住上一个话茬,一不小心碰翻水杯了,以及更为甚者,掉筷子一次。
还有后来一直低头扒饭不肯看人的娇羞模样。
两个小家伙笑声连连,津津有味看人出糗:难得有大人笨手笨脚,比他们还不如得相当明显啊。
简夫子也比两小子好不到哪儿去,总会来几句为老不尊没正形的调侃,然后霍辰烨也奉送笑声,明玫也不甘落后。
总之没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当回事儿,也没恪守什么男女有别的这一桌子也算笑语宴宴地结束,气氛和乐。徐茂辉被留下来下午晌讲课,霍家一家子告辞回府。
马车上,霍辰烨不言不语,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样冷睨着明玫。明玫最初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很无辜,后来撑不住,便避重就轻坦白了和徐茂辉相处的某些片段,蹭着要求宽大处理。
霍辰烨狠狠掐了她好几把,痛得明玫眦牙裂嘴,哭天抹泪儿嚷嚷着腰间一定青紫了,于是霍辰烨说要扒开衣服察看……
闹腾了好一会儿,明玫靠在男人胸前,嘟嘟囔囔道:“当初被掠的名声传出后,不少人说我可以去死了。那时还肯毫无顾忌地上门来照应的几位,我都是真心当朋友处的。”
霍辰烨点头表示知道。象徐茂辉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不可能舍得老死不相往来啥的。
虽然让人不爽,但谁都不算犯了什么严重的错。于是他很公正地表示,明玫给简夫子配通讯员的行为十分恰当,于是他很大度地既往不咎了,只不过少不了警告明玫以后也不准思想抛锚,严格把红杏开在墙内。
明玫誓赌咒币心,表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啊不对,是一颗红心坚定不移,便是遭遇进墙的红杏也坚决剪除不带动心的。
于是不管明玫信不信,反正霍辰烨的意思,这页揭过不提了。
马车在京城大街上乖乖停下,因为有人拦了路。这人甫一出场,就让明玫很不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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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今日,敢这么大喇喇大街上拦霍府马车,自然要有些来头。
对方小厮却显然对霍家马车上标记毫不看眼里,对着马车直接扬问了句:“车上何人,公主此。”
于是什么都别说了,停车,霍辰烨扶着明玫,乖乖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悄声对明玫道:“那是慧香公主。”
明玫抬头,就看到一位高挑美人儿正端坐旁边茶社靠窗位置,默不作声看着窗外,不,是看着他们,或者说,目光专注霍辰烨身上。
慧香公主长得甚美,本来挺有冷艳高贵范儿,可她看着霍辰烨时嘴巴微微张着,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眉梢都是放肆笑意,就现出几份色胚贱样子来。
明玫心里就有些腻味起来。
茶社当然是清过场,公主当然是凤冠霞帔。她坐专用坐辇上,身后站着举銮仪随从。这阵仗,不是约了人,就是专门此等人。
明玫疑惑地瞥了霍辰烨一眼,这女人该不会是专程等他吧?
慧香公主是庆安亲王小妹,明玫说不清楚这是名字还是封号。她对此女早有耳闻,这是第一次见实物。
庆安亲王是先帝胞弟,封地津都,据说和先帝关系十分铁,但人家很自觉,有了封地封号后基本都封地老实呆着,也不持宠撒欢儿老往京城或别处跑什么,先帝对这个弟弟很满意,于是哥儿俩关系加铁。
庆安亲王老来得了这么个女儿,宝贝得什么似。先帝大约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小侄女也十分恩宠,亲封公主称号,小时候还接回京养宫中过,和当今圣上,算是一块儿长大堂兄妹。
和当今圣上一块长大,所以你懂,年纪不小了,据说,二字头上站呢。
可怜至今尚未婚配,是位悲催大龄剩女。
此剩女据说十五六妙龄时候,走还是可爱淑贤高端洋气路线来着,只是后来,脾气随年龄共长,作风越来越大胆,性格越来越骄横,调戏良男,伤人性命,名声竟是大到直从津都传入京都。
范氏就曾笑曰:这性情肯定是憋坏。老大不小了,阴阳不调嘛,憋着憋着可不就憋变形了。
这老剩女不久前才从津都入京,入京后这段时间倒也安份,没有闹出什么哄动事情来。明玫对她认知,就停留那点子八卦上。
没想到竟然大街上遇到她。
两人过去见礼。明玫福身,霍辰烨躬身抱拳。
慧香公主目光粘霍辰烨身上半天,然后一脸喜色地站起身来,走近来伸出纤白玉手扶霍辰烨手上,轻启朱唇曼声道了句:“霍爱卿免礼。”
于是霍辰烨就顺势直起身来。
只是那慧香公主却不撒回手,就那么维持扶着霍辰烨姿势不动,仍是上下盯着霍辰烨细看,毫不掩饰一脸花痴模样。
霍辰烨也不好自顾自把打揖手放下,僵着神色雕像般任由人打量。
忍得片刻,那公主仍然没有收手意思,霍辰烨眉宇间就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很他就挂上一脸谄媚笑,殷勤地反手扶上慧香公主手臂,嘴上道:“劳驾公主相扶了,公主请坐。”
然后就那么用托扶着姿势把慧香公主直扶到了辇上去坐下,他人也就势站公主身边没有远离意思,还一副低头哈腰聆听训示标准奴才相。
慧香公主笑得满脸花开,换上一副夸张少女娇憨神态,颇有兴致一会儿问霍爱卿有什么兴趣爱好啊,一会儿问霍爱卿打仗好不好玩啊,边说边将双手缠上了霍辰烨手臂。
霍辰烨也拿腔捏调细声细气地作答,两人就那般喁喁说起话来。
完全被无视明玫还福着礼,终于忍耐不住自个儿直起了腰,自觉地半低着头站一旁当背景,默默心里鄙视霍辰烨那副酸掉人牙娘气样子。
霍辰烨越发象只讨好主人哈八狗一样后,两人聊天终于告一段落。
公主大人才想起有明玫这个生物存似,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斥问了句:“何方贱妇,胆敢无礼?”
明玫一直以一副娇弱无力造型站那里,闻言忙又站正身姿拗出副正经模样,重福了一礼。
一边忍不住嘴角抽抽。话说她个一品夫人,被称做贱妇,这女人也真敢称啊。要不是她装糊涂问出“何方”两字,她定得好好跟她理论一番。
她一个公主,也是个一品。明玫若贱了,大家都同贱好了。并且其品阶之下许许多多妇女同志们贱了吧。
旁边有随从忙附耳对慧香公主说了些什么,大约就是给她讲解明玫到底是“何方贱妇”,并提醒她话不能乱说之类。
霍辰烨那个死没男人样,竟然她挨训斥时候不过来和她并肩站着,表示一下有难同当同进同退意思,还杵人家身边等糖吃咋?明玫趁这功夫心里默默开骂。
慧香公主当然知道明玫品阶,也知道她领有特旨可以不跪不礼事,这大汤朝独一份诰封,能不知道么。但她仍装模作样地听随从说了一遍,才淡淡说了句:“原来是一品夫人啊,免礼了。”
出身就是硬道理啊,内命妇就是牛掰啊。明玫默默吐糟。
慧香公主客气完,本想再对明玫评头论足一番,想了想也怕过火了被闹起来不好,并且怕用词与圣旨上出入太大话,传出去会显得自己与圣上打别似,便知趣地闭嘴没有多言。
她翻了明玫几眼,忽然心思一转,又指着明玫问道:“刚才你行礼了,还行了两次?”
见明玫点头后,便又斥道:“圣上让你不礼,你竟然违旨不遵?”
明玫闻言心里直骂她娘,骂了好几遍才答话,口气也生硬起来,道:“圣旨上言:可不跪不礼。”表示不方便时候可以不行礼,但绝没有杜绝正常礼仪意思啊死女人。
挑这些刺是想怎样?老娘招你惹你了吗?你个内分泌紊乱家伙。
……
等终于告辞走人,明玫郁闷值爆棚。慧香公主对她刁难倒是其次,主要是那女人那满眼幽幽狼光,尤其是霍辰烨刚才那孙子模样,太让人不爽了。
霍辰烨拉着明玫嘿嘿笑着解释:“……听说慧香公主很不喜欢奴颜婢骨男人。”
关于慧香公主,霍辰烨知道版本全面些:这女人十几岁时,是眼高于顶。偏津都封地那边,不是什么繁荣地带,几乎没有什么象样高门贵胄,挑来捡去都是一群上赶着巴结没用货色,让她成了个愁嫁女人。
那时圣上还有意从京中给她选婿,于是慧香公主回京待嫁,挑来挑去看中两家才俊,还没后比较出个结果来,人家两家如出一辙得了非官方信儿后,迅速定下了亲事。
后来这女人一生气,回了津都,便将个长得养眼体格够an壮大兵带入了府。两人也处得很好,让这女人一度情动,过了轰轰烈烈那两年。
她父王初时不答应,可怕自已女儿伤心,便也没有硬拆鸳鸯。安庆亲王觉得女儿只是图鲜,慢慢就会淡了。
皇亲贵胄,称王一方,公主行事虽然出格,但到底是内宅里**事,外头就算传出风声,谁敢多说什么?庆安亲王真没当回事儿。
后来时间久了,见两人天天厮混一起,一副分不开样子,庆安亲王终于松口应承他们婚事了。
结果是慧香公主不愿意。她说她本来就是想先试试看再说,谁知那男人越来越不男人。
可是那男人却会错了意,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讨她欢心,于是越发奴颜奉承,施展浑身解数地服侍她。结果自然越来越招公主厌憎,甚至发狠把人家往死了整。
后到底把人玩废了,就顺便把人除了根做了宫人。
这之后,这女人就越来越放开了,名声也越来越响了。
庆安王没法,说寒门教养永远跟不上,不可能找得出能让她心悦诚服铁骨男儿。劝女儿还是进京找吧,这里豪门遍地,世代传承,贵气与硬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比如之前急急订亲两位,不就是很有硬气不愿奉迎巴结之辈么?
这才把慧香公主给说动了,于是她老爹把她托付给了圣上。圣上自然答应等她找到对眼,就给赐婚。
……
明玫很相信霍辰烨说法,也知道他刚才是故意那个样子。但她心里就是不痛,人家老婆面前上演这种对骚戏码,太他娘欺负人了。
“她进京找男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俩小手那样摸来摸去?”明玫气道。大庭广众之下,太放肆了吧。
“她也就扶了我手一下,于礼也不算太过份。我可是扶着她袖啊,没挨着半点儿皮肉。”霍辰烨道,“你也说了她找男人和咱没关系,不用担心。”
她有没有对他看对眼都没用,他是有妇之夫啊,当圣旨是废纸么?多沾点儿小便宜饱饱眼福罢了。
可明玫依然怒目:“找正经成亲男人和你没关系,若找苟合男人呢?她不是特奔放吗,你又知道她安什么心?”
霍辰烨瞠目,没想到明玫这般敢想,便道:“这里是京城,你当是津都那一亩三分地儿啊。她肯卖肉,圣上也丢不起这脸。你看看她进京以来,是不是很收敛?”
明玫不吭声。
“这次她摆着半副銮驾架式,我们自然得礼数周全。但她不可能总摆銮驾出场,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这般认真应付她。”霍辰烨道。这点儿底气还是有。
“并且这次我这软骨头样子,估记也让她倒足了胃口,没看刚才后是她没耐心多说了么?以后再遇着,想来她就不会愿意理会儿我了。你别再放心上了,让这么个货色气着了,咱不值当。”
明玫扭头看着窗外不理人。
霍辰烨想掰回她脸让她看着他,被明玫提着袖子扔开他手,一脸嫌弃地道:“你刚才离她太近,熏得一身骚味,不要碰我。”
霍辰烨哭笑不得,后好脾气地道:“回去就洗,好好洗,以后身上只留我们小七味道好不好。”
明玫还是沉着脸皱着眉,揶揄道:“你战绩辉煌啊霍少,不过出门几天,这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啧啧。”
什么前女友前前女友暗恋对象未来可能姘头,女人问题就他妈层出不穷啊。
霍辰烨哑了。
这几天也真是邪门儿,跟约好似,把他那点儿黑历史一个劲儿往外翻啊,也难怪明玫生气。
霍辰烨默然许久,后轻声笑骂道:“陈年老醋也吃啊?这哪还是醋坛啊,分明成醋缸了。你回去后好生寻摸个人,将扇儿早日嫁了吧。”
这事儿他早就想好了,不过现既然说起女人,就现说好了。
明玫本来还横着眉,忽然反应过来他用跟说笑完全一个腔调甩出后半句说了什么后,不由就愣住了。
慢慢抬眼看他,见他也正歪着头含笑瞧着她,一副不甚正经吊儿浪荡相,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
明玫哼笑了一声。
管他什么神态,反正,那是必须得当真一句话。
呃,还有,就算样子很不正经,这人看起来也无比俊美无比养眼啊。
好吧,明玫觉得,她郁闷被有效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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