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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7第196章

    霍府里,在霍辰烨的提议下,三个男人在外书房召开了一个高层碰头会。

    主要是针对霍辰烁的。烁哥儿也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万一想歪了,就得引导提点着些,免得再弄个兄弟生隙什么的就谬之大矣。

    霍侯爷就先细细给霍辰烁讲了关于推掉爵位的个中原由。

    霍辰烁不够资格参加族里的族老会,但他当然十分关注此事。见族老人最后不言不语的离开了,便知道此事可能有说道。但如今听了父亲的话他还是觉得奇怪,就问道:“哥哥明明是从龙之臣,这样圣上都会那般防着备着的吗?会不会你们想太多了?”

    霍侯爷被噎了一下,气得瞪着眼骂道:“那是天子,是主上,不可以寻常心度之。”然后又交待他以后在外不要轻谈政事,遇事要多用脑子,好好想想再说。

    霍辰烁闷闷的应“是”,心里却还是不甚明白,不可以寻常心度之,是应该是怎样的心度之?还有霍侯爷那忍耐的表情,好像他问了多傻的问题多扶不上墙似的。

    然后哥哥安慰他道:“反正还有机会,以后再战,到时再立功请封也是一样。”

    霍辰烁闻言就道:“好,到时候我还去,西羌扰边很久了,早让人忍无可忍了。”

    此言一出,霍辰烁便觉得他老爹看他的眼神有点儿怪,让他很不自在,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他看向哥哥,哥哥微笑着道:“很好啊,我们烁哥儿还是很有热血呢。”

    霍辰烁挠挠头,这不是高层会议么,还这般哄小孩儿似的?

    ——话说连明玫都知道,圣上忌惮的,也不爽愤恨的,是借兵来犯的周斯国好不好。

    大汤西南,既有险关,又有多年对抗中练就的善山林作战的队伍,防守严密。就算西羌能偶然夺下关隘冲入境内,在边境地带的山林作战中,也很容易被切割成小股各个击破。所以这些年,好战的西羌虽然冲关不断,却根本不足多虑。

    好,就算不甚了解西南地形和布兵情况,也该知道,这多年中,裴家叛乱也好,西北战乱也好,以及荡平北辰也好,西羌有趁乱成个什么事儿么?没有啊对不对。

    而大汤西线,从前因为有号称死地的“赤海”相隔,西边几乎不用设防。

    但现在赤海却可以通行了,虽然难度大了些。于是那周斯国就成了定时炸弹。西线没有高山没有险关可阻,沿线一些小小城池都挨不住打击。全线布防又十分耗费兵力,却占线太长,首尾难顾,对方既然存了坏心思,谁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就切进来了呢。

    这样的邻居在侧,大汤皇帝怎能安睡?

    所以只有打,要么谁灭了谁,要么,重新划分边界,大家各自找到能够据守以御外敌的地界儿,才能相安无事。

    两父子自然是因为霍辰烁提到“西羌”,便默契地不想跟他多话了。何况圣上这打算,现在也不好摊开说。明白的心里明白着,不明白就算了。

    霍侯爷就交待起霍辰烁别的来:“佥事事务虽繁杂零碎,但这样的职位,接触人面儿广,消息灵通,第一手资料多,看到的军情军报皆是实例,比看兵书什么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另外对待人接物,人情世故,方方面面都是个磨练。这是特意给你选的职位,你要认真细致做事,遇事儿勤动脑,多想为什么,不可轻怠疏忽了。”

    霍辰烁答应了,声音却更加沉闷。他是武将好不好,去做文职,好郁闷啊有木有。

    霍辰烁此次战中,倒也勇猛,可惜全靠一腔热血猛洒。对砍就挺欢,谋略却不足,两次差点被诱杀。还好霍辰烨一直派人跟着他保护才有惊无险。所以一直以来领兵之事,霍辰烨都不敢放手让他去做。

    还好他也就是嫩些,经事儿少了些,人倒不刚愎,手下劝阻的话都听得进去,倒也没有惹过什么漏子出来。并且砍脑袋颇多,也是勇士嘛。

    回京后霍侯爷两父子就商量着,霍辰烁不缺悍勇之气,却失于片面,少此谋略。和平时期做个武官于他益处并不大。便将他安排去了都督府做卫指挥佥事,正四品衔。协理军务,主管文牍,简单说,就是卫指挥史手下的办公室主任,还可兼任秘书助理等多项工作。

    他们希望霍辰烁能籍此,摸索出些用兵的道道来,哪怕只是摸索出些公文往来的行事章法,官务上的微妙互动,也都是不小的长进。

    这职位的确是文职来的,并且以霍辰烁这样没多少墨水文笔的,想谋这样的职位人家绝对不会要的。话说人家谁不是奋勇杀敌过来的,谁稀罕你那点子功劳不成。还不是看在霍辰烨的面子上?

    也正因为是霍辰烨出面安排的,到了别人那里,就有了另外一番解读。

    顺昌院正屋里,霍侯夫人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猜她先听了哪个?(闲着也是闲着,就猜下嘛亲。——好吧别当真,纯属无聊)

    霍侯夫人得知了霍辰烨拒封爵的事儿,直气得心肝肺痛。这么多年她住在这里,尽力清心寡欲,隐忍又隐忍,却还是按捺不住地破功,没等常妈妈禀报完明玫所得凤冠霞帔的颜色式样,就只觉得嗓子眼腥甜,然后“哇”的一声,一口老血就那么直直喷了出来。

    若是霍辰烨得了国公爵位,一门双爵,侯爷的爵位就可以由老二承袭了。可如今,霍辰烁拼着命去战场上拼杀好几年,她这心里时时的提心吊胆,结果临了呢?他哥身为左都督,手下一正四副五个卫指挥史,都不能给他弟弟安排一个做做?

    结果安排去了右都督府,做了个小小的右都督府卫指挥佥事。他一武将,去做了跑腿打杂的文官。侯府嫡子,随便一个荫恩也能混个这样的闲职不是么?这是可碜谁呢?

    ——可偏她又没那腰劲儿说:老娘的儿子不去做这窝囊的职位,老子在家等荫恩或干脆啃老好了。

    所以霍侯夫人更恨,大恨,恨不得立时去告那儿子个忤逆不孝去!还有那媳妇儿也一样,什么服侍她任劳任怨,服侍个娘屁咧!

    反正,她已经病好了。常妈妈已经说了,她已经被宣布病愈了。所以,这是要放她出去了吧?

    这么紧要关头,她要挺住,她现在不能晕。若这时候晕菜了,府里请个太医来走那么一遭,然后谁知道她又得病养多久呢。

    霍侯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吃了好几粒清心丸才缓过来一点儿,然后就怒声对常妈妈道:“你去,去把那大少爷和他媳妇儿给我叫过来。”

    她想吐他们一脸血去,她想看看那儿子有多趾高气昂,看看那媳妇有多身娇肉贵。

    常妈妈忙轻声提醒道:“刚才丫头不是说了,侯爷和世子在外书房议事呢。再说少奶奶那边,圣旨已经频下了,少奶奶是可以不跪不礼的,接旨都没跪呢。”

    把人叫过来能怎样呢,罚跪不能了,也不能打吧?最多对着她骂几句过过嘴瘾罢了,那也得找出正当理由才行,不然人家还不是会给你顶噎回来?

    霍侯夫人听了常妈妈的话也反应过来,现在收拾媳妇儿都不能了么,她就算病愈了,也不能让那媳妇儿弯弯腰不成?她心口不由又是一阵闷痛。

    抚着半晌胸口,深深地吸气呼气,然后端起桌上凉掉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很好很败火。

    然后霍侯夫人静了好半晌,才示意常妈妈道:“悄悄处理了地上的血迹,吐血这事儿跟谁都不能说去。”她就忍着,忍到她,她儿子能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常妈妈忙轻声答应了,亲自动手收拾起来。

    霍侯夫人也没叫外面的丫头来扶,自己个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床边。她如今,要好好的睡一觉,养养精神。

    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那啥,到底没整明白,是先听的哪个消息呢你说……)

    心里同样憋闷不爽的,当然还有霍侯夫人的亲亲媳妇儿秦氏。

    秦氏掌家以来,明玫从没有因为银子上的事儿说过她什么,也不在她处事时指头划脚掉她面子,更不在私下给她使绊子。通常明玫觉得哪里不合适,会把秦氏叫去,细细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大家有商有量的。

    只有两件事儿,是秦氏已经定好的,明玫自行改了:

    一次是头先京里魏伯爷过世,那魏家和她娘家秦家有隙,向不来往,与霍府也交往平淡。秦氏便告诉管事儿,不用理会那魏家送过府的仆告,从此断了来往也好。

    结果被报到明玫那里,明玫便查了旧例安排管事儿过魏府祭拜,又专程让婆子把这件事儿说给她听,算是郑重提醒。

    还有一件事儿,是和古家。那年古家太太年节时病倒,古家新媳妇儿当家,送的年节礼忽然比往年少了一半。虽然礼单也不至寒酸,但她认识那古家媳妇,为人就是十分抠索小家子气,让人很看不上眼,她便按着古家的来礼拟了回礼单子。

    结果明玫不同意,让人按以前的礼单惯例回年节礼,说人家新媳妇儿初掌家,也可能只是因为理不清,咱霍府不用跟着小气,若下年他们仍这般行事,咱再裁减不迟。

    结果到了下年,古家一直推着延后送年节礼,于是霍家先送了年节礼过去,然后对方回了双份的年节礼过来。——显然人家真是弄错了,或者是古太太病愈后觉得大不妥当才补的。

    这两件事儿后,秦氏是真心觉得明玫够厚道。并且后一件事儿,要不是明玫那么办了,最后难堪的可能是秦氏自己了。——人家古家太太肯定会觉得,这霍家掌家媳妇儿,跟她家手忙脚乱的新媳妇一样水准,要么不会掌家,要么小气八拉。

    所以后来她处理客情门户的事儿,便再没由着自己的性子喜好来。稍有与以往不同的,都会看一看先前的旧例,想一想可能的原因,把不准的事也更加诚心诚意地让明玫拿主意。

    这些年下来,她理事儿好歹没出个什么大的不妥,贵妇圈儿里,也是积下一些人脉口碑的。

    所以说,秦氏如今的生活,较之以前婆婆当家,宽裕又安耽多了,她也是真的愿意交好明玫。

    但亲近是一回事儿,这般承爵大事儿又是另一回事儿。

    就因为大伯早出生些,于是时时事事占着大份,这般大家都好的事儿都不肯干了?有了机会,也不拉拔自家兄弟一把。非得让自家兄弟一辈子居于他之下才舒坦?

    秦氏胸口憋着一团火,在自家院里,难免对着霍辰烁嘟囔起来:“爷真愿意去做个文官,不能给大伯说说换一个吗?那侍卫营……”

    皇家侍卫营,是霍辰烁一直想干的差使。那里多拉风啊,最好最亮眼的装备都在他们身上,彰显着身份的不一般。他的一个小兄弟就进去那里了,平时蔫不唧的货,穿上那行头也倍儿显精神,执外勤时只消往大街上一站,任谁都退避三尺。

    霍辰烁闷不出声,扬起茶碗喝了一杯茶。

    秦氏也瞧出他心中不来意,便又不满道:“还有那多少人拼却性命都挣不下的爵位,大伯说推掉就推掉了,不心疼死个人么?”

    她不像外人,还能猜测着明玫是真的身体糟糕,霍辰烨是真的变身情种。她天天儿近距离接触明玫,自然知道明玫从身到心都没有什么毛病。霍辰烨只需要正常给她请封,就跑不掉的诰命。

    可那么大块肥肉,明明眼看着要砸脑门儿上了,最后又拍着翅膀飞走了,秦氏还是愤愤不平:就算另有隐情,就不能想些别的法子解决吗?想来想去,就怪到霍辰烨头上,他就是看不得兄弟好,故意使坏。不然为什么连谋个职,也是那般个死性。

    霍辰烁心里也不痛快。他第一次参加高层会议,是带着雀跃而去,结果还是完全门外站的感觉。父亲除了给他解释了为何不承爵外,说了他去干文职的好处外,其他什么实质性问题也没有向他提及。

    他又不是不懂,哥哥既然怕功高被猜忌,那家里应该怎么做,低调是怎么个低调法?立了功后是要憋屈着过日子吗?那为什么还要去拼功劳?他征战了几年回来,好象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嘛,那佥事职就算象父亲说的那般好,可不打仗也能给他谋到不是么。

    他想不通,可是这些事儿也不能跟秦氏讨论去。心里尤自烦着,听见秦氏不时嘀嘀咕咕,就火大道:“闭嘴罢你就!娘们儿家少管爷们儿的事儿。”

    秦氏被骂,委屈得红了眼圈,知道自己男人可能心里也难受,便忍着没再说什么。她拭了泪转身去了厢间,看儿子用了点心。然后皱眉交待贴身丫头婆子,不准带宝哥儿去怡心苑那边玩去……

    按霍辰烨圣前的说法,明玫身体病痛多,而霍侯夫人病愈。于是当然的,霍侯夫人就从那独门儿独院里,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然后为三个小姑备嫁的事儿,自然就由霍侯夫人带着儿媳秦氏着手进行了。

    当然霍侯爷也康复了,外院的事儿,也依然交由老侯爷。——霍家是我们的,更是他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他们的。

    于是霍府又回到从前,侯爷老夫妻内外当政的时代。

    有秦氏在,明玫交帐交得十分顺利。霍侯夫人但有质疑,都是内帐房管事儿和秦氏来解答,于是霍侯夫人慢慢便也懒得问了。她明白了,这老大媳妇儿是根本没沾手啊。

    霍侯夫人狠狠扫了眼秦氏。还在她面前说的那般可怜,说什么事事要听嫂嫂的,自己看着管东管西,其实啥主也做不了什么的。原本都是蒙她。婆婆管不着可以舒坦自在,又能捞到大把好处是吧?

    怪不得她在那小院里一住那么久,根本就是没有一个肯为她操心的!猛然又想起来,当初就是因为秦氏才住进小院的不是么?

    她忍不住又扫了秦氏一眼。胸口也跟着闷痛起来……

    这边霍侯夫人掌了事儿,那边霍侯爷,对内宅也又实行了老的财务制度:每月拨固定的银子家用,当月结算,多退少补。当然,需要补的,事由得列清楚了拿去申批。

    霍侯夫人又是恨得咬牙。

    这是平常日子吗?这给三个女儿办嫁妆呢,天天得花大把银子呢,给内宅儿拨的还是那些嚼用银子够干什么?可提起来,侯爷就说让她直管申报就是。

    于是没几天,申报了三四次,感觉跟要狗肉钱似的。

    霍侯夫人气得没法,脾气大涨,刚接手的家事上又不是她用惯的那帮人,什么都不顺心不顺手,难免经常对着仆妇一通责骂,对两个儿媳妇也没有好声色。

    这么过了几天,别人大都禁声,明玫不跟着理事,跟着的秦氏也低头巴脑木不吭声了。

    霍辰灵看不下去了,觉得这老娘住在顺昌院的时候,安祥也自在多了,自己不用操心,合府里也和乐。哪象现在,打鸡骂狗,相当不和谐。

    三个小姐都是真正掌过府里一方事务的,比如今年府里的四季衣裳交给这个安排,明年又会交给那个,今年让这个管一个池塘两个林子,明年也再转转转手,也有些是大家一起掌管的。于小姐们来说,主要是大家可以互通经验,长进学习,以后嫁人了,对持家使役,得心应手些罢了。

    霍辰灵便提议还象以前一样,让三个姐妹也加入进来帮手管事,两个姨娘跟着协理。以前这么着,就挺顺的嘛。

    霍侯夫人不是不知道,府里按以前的方法行事最方便。但她雄心勃勃,此番出山,要借此立威,要重整自己的人事班子,要该揩油时就揩油,如此等等想法甚多,她如何肯放手。

    因此闻言就一顿责骂道:“姑娘家办嫁妆,哪个不是羞羞达达的,你们出面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家里主不主婢不婢,个个都掌家,当侯府是什么了。”不但骂了几个姑娘,两个掌过事的姨娘也被捎上了,于是霍辰灵也歇了,别人也更没有谁再出头说什么了。

    于是霍侯夫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忍着心痛,忍着恼意朝男人要钱要钱要钱,从手炉到马桶的备嫁,忙得发疯,一时也顾不上理会府里别人。

    早上请安的时候,霍侯爷让三个孙子吃点心。结果宝哥儿委委屈屈地推开,道:“娘不让吃外面的点心,婶娘那儿的也不让吃。”

    秦氏强笑着解释道:“宝哥儿胃口好,总是见着什么就吃,反而正顿不吃饭……”

    就听宝哥儿又拉着身边小六一的手道:“也再不能去怡心苑玩了,我娘也不让。”

    秦氏忙又强笑道:“想着宝哥儿六七岁了,不好整日里疯玩,先在院里拘拘性子,也该正经读书了。”

    霍侯爷沉着脸什么都没说,只有明玫干巴巴接话:“是呢……”

    心里默默叹息妯娌关系什么的,真是再亲厚也是纸样脆,一扯就破啊。

    府里一片低气压,怡心苑也是外松内紧。明玫平时就缩在怡心苑里,也不让两个小家伙出去招人眼睛。黑夜也被安排着跟着两兄弟不离身了。旁边院里的护卫,也重新戒备了起来。

    丫头婆子们当然也是得了嘱咐,除了咱怡心苑出品,哪里来的吃食儿也不能让孩子舔到一口。

    但总体来说,怡心苑这边还是和乐的,除了一个十分憔悴的扇儿姨娘。

    霍辰烨不在家这几年,扇儿不过一直领个空饷,有人服侍着,没人支使她,她一直很老实地过活。说实话明玫有时候很想直接打发了她算了,好好一个姑娘家,天天在那院子里旷着,白白熬人青春很缺德的有木有。

    让夏雨夏雪她们很明白地细细给她说了,可以让她自己选人,并且愿意备上一份厚实的嫁妆,好好地嫁出去。

    但是扇儿也很明白地表示:如果爷真的不要她了,她就不纠缠。但这话儿她想听爷亲口说。

    如果说黄莺于霍辰烨来说,是有功劳的,那么扇儿至少也是有苦劳的。不用说,她仗着自己从小服侍,最了解霍辰烨那货的心软,觉得他说不出口这样的话儿。

    总之就是不肯离开霍府,不肯离开霍肉条。

    明玫于是到底没有真的自作主张把她打发掉。

    可是连明玫都看得出,霍辰烨对扇儿并没有太多的男女之情,就这样扇儿也不肯放弃,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这次回府的信儿是提前约三四天送到霍府的。那挺老实的扇儿同学得了信儿后,听说是不吃不喝不睡,能熬就熬着,硬是熬得在见到霍辰烨的第一面时,憔悴不堪。

    那时连明玫看着她的样子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也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思念男人成疾呢,还是她这当家主母虐待下属了。

    可是霍辰烨回来这段时间,也没有去她屋里怜惜一下,真是可叹。

    夏雪跟明玫说,霍辰烨曾叫了她细细问了扇儿情况,据说知道扇儿是突击憔悴下来的之后,把扇儿叫过来说了一句:“你既然在府里过不好,你可以走。”

    这句话的意思,算不算是亲口撵她了呢?虽然说的不是必须走。

    于是扇儿就真的开始削瘦憔悴了下来。

    但是这两天,扇儿看着好像又有了点儿笑容,这天还亲自弄了花样点心端过来。

    那造型别致的点心,让在院子里玩的小兄弟两个忍不住好奇地围上去,但蔡妈妈和素心一人拉着一个,表示这个时间点儿不能碰吃的,严防死守的架式。

    这两兄弟其实都不贪嘴,于是说好饭后要尝到这点儿,便去一边儿玩去了。然后夏雨不高兴地问扇儿:“奶奶不允许小少爷们乱吃东西,姨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端这个来做什么?”

    扇儿一脸黯淡:“……只是想让大家尝尝看。”最后这点心,几个小丫头们拿去分吃了。

    那个时候,霍辰烨正好在屋里,把这一幕看得个清楚明白。

    他不由问明玫道:“莫非扇儿这丫头,敢有什么心思不成?”

    明玫也不瞒他:“她一向并无什么,只是最近婆婆掌家后,她常过去请安……我不放心。”

199第198章

    197.旧地逢故人

    留峰寺别来无羔。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达,待寺里特意给他们空出来的小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霍辰烨就带着老婆孩子去寺庙里逛。他们计划在留峰寺住三天。如今婆婆当家,出门不便当,所以想要乘此机会,出来多放松一下。

    几处正殿烧烧拜拜完,霍辰烨便一路领着他们去了那个不知名的小偏殿。

    霍辰烨搂搭着明玫肩膀在佛像前站定,问明玫道:“还记得这里么?”

    从来寺里的雕像,常是镀以或金或银色。但这里,正中那尊佛像依然光洁莹白如贝壳。

    明玫豁然明白过来,这里正是两人当初跪拜盟誓的地方。

    明玫后来来过留峰寺不少次,却依然不记得这个地方。当年她不过信步而入,却被某人惊扰得很有几分慌慌而退,根本不记得那是哪里。后来来时,她也并没有想过要刻意找寻这处地方。

    没想到霍辰烨却轻车熟路的样子。

    明玫看着那佛像,笑叹道:“当年,俺还是个盈盈少女呢。”如今却是狗尾巴草一样的孩儿他妈了。

    霍辰烨便用下巴蹭着明玫头顶嘿嘿笑,说:“少女也是我的少女,少妇也是我的少妇,将来老女人了,也是我的老女人。”

    明玫:“噢,也对,完全不用愁销路啊。”

    霍辰烨就呵呵笑起来。

    六一六九两个家伙,本来还因为庙里的森然之气显得有些拘谨,不过看自家爹娘也没多正经的样子,便也胆大的拉着手到处摸摸看看起来,不时的嘀咕几句,乘人不注意就偷偷拿起旁边的木棰敲几下木鱼,或是对着脑袋讨论某个凶神恶煞的脸谱可能是管什么的神仙,然后又乘没人看着他们,偷偷在某个香炉里拔一把香拿在手上舞绕一圈再丢进去……

    霍辰烨拉着明玫在佛像前跪下拜了,很有些谢媒的意思。霍辰烨还煽情了一把,说些“霍氏辰烨携妻来拜……感恩菩萨赐我良姻,求菩萨保佑我与妻一世美满……”之类的,长长的说了一大段。

    明玫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只瞅着霍辰烨那副虔诚的模样傻乐着。

    其实她心里很有些感慨。想起当年事,深觉遥远。可是这些年走来,身边的男人,对家庭对妻子,一直不怕苦累站在保护与付出的角度。战场撕杀,官场周旋,从来不言辛苦,却一身伤痕疲惫。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顾家好男人。

    相反倒是她,之前介意他的女人问题,想要游离在状态外,想过要脱离他而去,对他饮食起居不闻不问,不曾真的关心他,在意他。就算现在,也烦他有个多事儿老妈之类的。

    明玫看着霍辰烨,忽然很想问问他,然后她也真的那么问了,“这些年,你对我,也不满意吧?”

    霍辰烨一愣,然后心里多少有些涩涩的。他当然感觉得到,这些年,明玫对他有几分真,有几分烦,有几分不耐,有几分不满。她大多将那些负面情绪,掩盖在温和淡然中。而他从来不提起这样,好像那些就不存在了似的。

    如今明玫提起了,倒让他堂堂男子汉,有了些难言的委屈。

    不过好在,她就在他身边,在他怀里,他们已经越来越好,还会越来越更好。他以他心,总能填满她的不满。

    霍辰烨笑笑,轻声道:“我妻温良,我心足矣。”

    明玫仰头看着佛像的眼睛,轻笑道:“当着真人,别说假话。我知道我不够温良,这些年,我对你也不够好,我对菩萨检讨。”

    霍辰烨听得心里软软的,又有些想笑,难得没说“知道就好”之类傲骄的话,而是谦虚道:“是我不好。我常想,如果从我认识你后就一心一意,我们就不会错过很多好时光。”

    他说的是真心话,只身在外时的思念,归来后家里那让他忍不住想喟叹的温暖,都让他那么后悔自己的年少轻狂。如果没有那些过往,他以洁净一身,与她相伴一生,那该多么美好。

    明玫靠在他肩上轻笑。他很会讲情话,如果他愿意。不过,她也会啊,她道:“挚心相伴,未来都是好时光。”……

    两人就在菩萨面前腻腻歪歪,两个小孩子跑来跑去的,不知因什么有趣的事大笑出声,才惊动了他们。霍辰烨招手叫两人过来,一人揽了一个在怀里,挤在一块又对着菩萨拜求了些合家幸福之类的才起身。

    院门外,一个娉婷的身姿扶着丫头在那里几番欲走又留,最后终于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小院偏殿里说话之人。

    霍辰烨和明玫领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久违的人儿:当年,闻名京城的,洛月姑娘是也。

    洛月这样的人物,虽然现在人长得憔悴了些,但仍是从头到脚满满的风情,那种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别样的韵味儿。从小在风尘中打滚,有些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她看看霍辰烨,看看明玫,看看小孩子,神色黯然,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辰烨心中不耐,他高仰着头,眉眼冷淡,揽着脚步停滞下来的明玫,道:“走了。”

    连招呼也没有跟洛月打一声。

    洛月心里微微苦笑。明知道是这样,何苦还巴巴等在这里呢?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听说院里是霍家少爷正携眷上香,她就想等在那里见他一面,见他们一面。

    能在此时相遇,可见真是奇缘呐,那时洛月想。然后她很快就明白,所谓奇缘,原来是为了证明无缘……

    就这样无声的告别也好,至少他对她心感别扭,也是一种别样情怀。

    那边明玫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段,忍不住回头张望,见洛月仍在原地看着他们,便远远冲洛月点头笑笑,看到洛月也回她一个清风明月般的淡笑。

    这个洛月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当初这棵树吊不死,迅速找了另一棵树,这些年时有听闻她的丰功伟绩,倒再也没有见过她本人。没想到这次不期而遇了。

    “唉,你说,她会是专程在这儿等你的么?”明玫问。

    霍辰烨恼道:“可不是胡说,咱们临时定下来的行程,别人能这么快知道?若是第二日遇到的她,你再怀疑也不迟。”

    明玫点头,她也这么认为。不过还是让人去稍微打听一下,看看洛月何时跟何人来的,到留峰寺都做了些什么。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还是不了小和尚,如今已经是眉目清秀的大和尚了,亲自来告诉她的:洛月在长生殿里,点了两盏长明灯。一盏是为自己的孩子,一盏是为她自己。

    生者给自己点长明灯?

    明玫诧异,再仔细打听,才知道人家点灯的时间,比他们到寺里还早一些。也就是说,洛月也不是在故作姿态引他们关注,她是真的心存死志!

    洛月是在快出山门的时候,被妙蓝拦住的。明玫随后就到,劝洛月稍等一会儿,说她认识不提大师,已着人去请不提,希望她能留下来,听不提讲道。

    不提那货,可以舌灿莲花,同一句话他可以七绕八绕的,总能把人往晕里绕。反正绕着绕着,不定那句就绕到了人的心坎儿上,让人信了服了。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神物。无论如何,只要他能提点得洛月不赴黄泉路,就算是造了八级浮屠了。

    洛月听明玫拦她是为这个,就淡淡笑了。她想了想,就随着明玫转身回寺,去了幽静的偏殿里。

    可她并不想听不提讲道,她对明玫淡笑道:“生有何欢?何况,就算我想活,就能活么?”

    洛月当初以老孔国公爷姬妾的身份,将一丫头生儿子养在身边,也是留子去母的好手段。

    后来她有儿子傍身(新孔国公爷面上的庶弟,实际的庶子,对那儿子倒也有几分怜惜),也有技能傍身(国公爷不但爱风情,也爱嫩肉,而洛月有的是一手□丫头的好本事,让身边的丫头把国公爷伺侯得舒舒服服的),倒也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只等儿子稍大些,分家出去,她便成正经的当家人了。

    可好景也就那几年。

    忽然之间,那儿子某天就从假山亭子上摔了下来,七窃流血而亡。

    洛月心痛之余心惊,很明白国公爷这些年出入庶母院中,府里各种流言飞语,只怕到了清算的时候了。而她,自然就是下一个被清算的对象。

    洛月道:“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拼却一死,拉一个垫背的够本儿,拉两个有赚……

    孔国公府早已不象个样子,一窝子乌烟瘴气京城皆知,洛月能那般高调进府里去,就可见一斑。

    明玫听她所言,显然她还有斗志,并非一心求死,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半天才艰难道:“既知前路艰险,何必一定回去?”留峰寺在城外,既然能出来留峰寺,自然可以逃之夭夭,随便到哪个小地方,找个青楼安营扎寨,只怕很快又是风头人物。

    洛月摇摇头:“天大地大,何处是家?”不回去她要去哪里?再委身青楼,然后耍心机使手段,再遇上一个爱好逛青楼的“良人”?再周而复始走一遭这曾经走过的路?她不年轻了,从小卖笑至今,也已经深深厌了。

    并且,蔫知孔家没有人在等着她出逃,好干净利索地把她灭在路上?

    她这些年出不来孔家的大门,如今孩子没了,她就能出来上香了,也太方便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没写完,等下看是加在后面还是另外一章。

199第199章

    http://!说实话,其实黄莺去了哪儿,明玫真不感兴趣了……因为她就算住霍府旁边,就算住银娘旧时小屋里,霍辰烨也让人悄悄守着巷子口,不让她有机会蹿到霍府门口来现眼。

    男人着手处理,明玫就不用多操心。

    但洛月会觉得明玫一定想知道,自然是有她道理。

    黄莺被董家确认无用之后,便只剩下怎么处理了她问题。然后某一天,一位不成器族兄便对这位无用尤物起了心思,长得这么勾人先废物利用一下也好嘛,于是避开众人对她欲行不轨。

    黄莺才是真有本事之人,她为了能进董家,已经废掉了一身功夫,成了一位真正弱女子。就这样她也假意顺从,迷得那位董兄神魂颠倒之下,摸出了藏枕下匕首,把那位仁兄截得稀巴烂。

    这并不是神奇,神奇是她还逃了出来,从董家后花园排水道口。黄莺就以一身脏污遮身,后躲到了霍侯府旁边小巷子里,就是那位银娘曾住过地方。

    董家人想必也不是真查不到黄莺什么地方躲着,只是觉得霍辰烨可能对这位还有些心思,不好把他得罪狠了,便只起哄没真下狠手,。当然想着若是霍辰烨把人收外面做个外室什么就好了,窝藏杀人犯,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他们董家手里把柄啊。

    董家就这么对黄莺略放松了些,于是黄莺就又不见了。

    这一次,霍辰烨说他也不知道人哪儿,因为他并没有太关注,只守着自家门前三分地免得被践踏就算了。

    但洛月却凑巧知道黄莺那儿。

    当年,她也曾追随霍辰烨去往西北,自然见过黄莺。那之前,洛月窄鱼巷小院里,受到过一位四小姐资助。至于这四小姐为什么资助她,洛月当然心知肚明。

    洛月说,也是这位四小姐,把黄莺带走。这不是她胡乱猜测,而是她从前丫头亲眼所见。

    ……

    明瑾会横插一脚带走黄莺,这让明玫很是有些头大。

    她不得不好好想一想,这个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姐姐,这是准备做什么?

    明瑾那些年郡王府里一直过得不如意,只是她那个死性子,没人愿意理她。明璐也好,明琼也好,大家都京城里住着,见面时却从来没人肯提起明瑾。

    直到听说明瑾和贺大太太明着杠上了,几姐妹才好好感叹了一回。

    怎么杠呢?很简单,贺大太太想让明瑾对自己亲外孙儿允哥儿好点儿,就把四姨娘生小四弟养身边,有些拿捏意思,换个你好我也好。

    结果明瑾却不吃她那套,某次听了四姨娘哭诉年纪一把,拼了老命生下亲儿子时常面都见不着之后,当时就端着侧妃架子对贺大太太提出了警告,要求贺大太太把小四儿还给四姨娘抚养。说姐妹们都是自己姨娘养,连老三明璋也是自己姨娘带大,你凭什么专门欺负四姨娘。

    这孩子让谁养,归她一个出嫁女管么?当时就把贺大太太气个仰倒,很想把小四当场蹂躏一番给她看……

    但贺大太太是有淑女范当家主母,便是心里真想什么,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刻意。何况贺家有贺正宏当道,人家又不是昏馈得跟他郡王女婿似,连自己儿子死活都不放心上,贺大太太又怎么能做出过份举行。

    但明瑾就敢。她见贺大太太根本没把她话放心上,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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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200章

    远远的天幕上,那所谓红日还是红线中。

    怀里,明玫在那儿无声地笑,身子一抖一抖地实在磨人,她是故意的是不是?

    霍辰烨鼻子喘着粗气,看了看隔着山梁的另一个稍矮些的山头,对护卫长道:“带着全部的人,去那处山头上,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护卫长听了一愣,看到霍辰烨把明玫的脸往大披风里塞了塞,瞬间明白了:要么少夫人害羞当前的姿态了,要么两人想要有更羞人的姿态了……

    不过全部的人是指他手下的人还是真的全部啊?护卫长问道:“那丫头留不留下?”

    “全部。”霍辰烨重复道。

    护卫长再无异议,响亮应了一声,识趣地带着人迅撤了。

    然后,某女就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了……

    被灌了好几杯酒暖身,然后幕天席地中,某些运动便进行得如火如荼不遗余力了。

    某女初时浑身疲软状的哼哼唧唧,完全是只可怜任宰的羔羊,结果慢慢活动开了,竟然也不冷了,也似才反应过来了,轻轻咬咬埋头苦干的男人:“你真听清了,都撤干净了?”

    男人动作稍滞,也是哼哼的道:“那当然……你竟然不专心?”语到后来变得十分不满,忽然就猛烈的冲刺了起来。

    “啊!”明玫一个不防,不禁叫了出来。

    声音太大,两人都吓了一跳,连上面的动作都缓了缓。然后,两个人都又笑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再干起来的时候,明玫干脆也不压抑着了,任由自己“嗯嗯啊啊噢噢”地叫唤起来,那完全变了声的娇软媚嗲怪腔调,恰恰就如那了春的三月野猫,一声一声直挠人的嗓子眼儿。

    蒙蒙山色中,不知惊起几许晨鸟围观。

    霍辰烨越兴奋起来,挞伐得也越卖力。

    明玫的声音慢慢软媚得如根弱弱飘落的羽毛,低低抓不到尾音儿,接着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背上忽然痉挛般猛抓一把,整个身子紧绷起来。

    霍辰烨猛然觉得自己那里被包裹得越紧实起来,那瞬间他尾巴桩位置一抽,全身也跟着猛地一激灵,他扬起头来用同样百转千回的怪腔调出了沙哑的一声嘶吼。

    然后,他脑中炸开了一道光,他看到了一片炫烂的云霞,夺目光晕里他和明玫就以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层叠姿势,旋转着舞动着轻飘飘地飞升到了云端……

    他趴在明玫身上,含着餍足的浅笑,轻轻喘息着,感受着那种美妙……

    脑子清明起来的一瞬,忽然又有点害羞起来。刚才,那声音,是他出的吗?天哪!

    霍辰烨脸上热热的,去蹭明玫。明玫半昏睡状态,身子软软的,已经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玫是被哺了几口酒呛醒的,还是包裹着被子,被男人抱坐在身上。

    远处,太阳象个大火球一样,透过云雾露出它浓烈的霸道的鲜艳的红。

    那景象,云蒸霞蔚,炫光万丈。

    明玫轻轻道:“真是壮观啊……”

    明明是感叹,但她刚才大概太过卖力,嗓音还带着股子浓浓的慵懒无力,清风朗日下,无端听得人心头一紧。

    霍辰烨轻声道:“我有过更美妙的体验,就在刚刚……”

    他想带明玫来留峰寺旧地重游很久了,他想看一看她当初出事的地方,想知道当初出事的细节,想和她重新走一遍当初她走过的路。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没想到,还先奉送了这么一道大餐,让人久久回味,仍觉余韵无穷。

    明玫看着他那幽幽沉沉的眼神,大约能想像得到这家伙思想又歪了,斜着眼挑衅着:“男人,要不再撸一?”

    霍辰烨哼笑出声,看着那连手指头都不肯动,只会动动嘴巴的小女人,咬咬她的耳朵道:“你给我记着!”

    看完了日出,整装下山。明玫是真的动弹不得,腰都站不直了好吧,很丢人好吧。她还是坐了一路的软轿,最后停在留峰寺的后山门处。明玫下轿,按着上次遇险的路线,带着霍辰烨再走了一遭。

    其实不是走,是霍辰烨背着她。他们有时躲在石后,有时一路狂奔,完全模拟着当时情景,直到河边。

    站在岸边,明玫又详述了一遍当时跳下河后的经历,霍辰烨瞧着河水半天没有说话。

    “你想什么呢,该不会真想也跳下去试试吧,我告诉你我可不跳,这么冷会死人的……”

    霍辰烨却忽然笑了:“等天暖。下一次,我们在水里……”

    呃??明玫趴在他背上没反应过来。霍辰烨自己吃吃地笑。

    然后他忽然正了神色,扭着脖子蹭了蹭明玫道:“我的小七做得很好。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只须记着,还有我呢,什么都不用怕,只需想法保全自己好好活着就是。”

    留峰山是京城近郊最有名的地方,有山有水,风景四时不同。再加上有个留峰寺做掩,身为女眷来上个香许个愿什么的也十分便利。

    向来是京城人士游玩的胜地,若这里都不能来,就只好闷在家里看四方天了。霍辰烨不愿明玫平白少一个散心的去处,他带明玫来这里,就是怕明玫对此地心里有了阴影。

    所以他要带明玫重走一遍老路,在这里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那才是她该对这种地方的美好回忆,而不是哪怕一点点恐惧。

    明玫在他身后使劲儿点头,下巴一磕一磕在他的后脑勺上。

    过了一会儿,霍辰烨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声音低低地,口气酸酸的,带着一点儿挫败和委屈道:“可与人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不可玩得不亦乐乎真心真意,知道么?”

    明玫愣了愣,忙斩钉截铁道:“那绝对!逢场作戏还有什么真心真意?”一面飞回想当时和挞挞旦的相处,霍辰烨救回她前后的情境她早就回想过几遍了,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实际上她和挞挞旦除了是旧识,真的没生过什么不当行为嘛。

    明玫自觉没啥心虚的,便自夸道:“象我,被掳了也是与对方斗智斗勇……”

    霍辰烨好想回头咬她,“那你还叫他阿旦?”

    真是难听死了,阿旦!她叫他都是连名带姓的霍辰烨,哪有过什么昵称,想起来真是让人不爽死了。

    “有吗?”明玫皱眉,坚决不认,“我跟他并不算熟,还是敌我关系,怎么可能那么肉麻!”

    霍辰烨强忍着才没有回头瞪她,只看着前方水面道:“有!你睡觉被扰,皱眉道‘阿旦,边儿去!’”在救回她的马车上,他亲耳听到的,这句话,他每个字都记得,连她当时的表情语气。

    明玫心里轰的一声,说实话从霍辰烨救她后在马车上开始,脸色就难看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回去后他们大吵了一架,虽然最后和解,但谁能说没在心里留下点儿刺呢。

    她拍着他的肩,激动地道:“你胡说,我从没这么叫过他。我那时怀孕在身,常常疲累犯困,又天天提着心在马车上奔走,总也睡不踏实了。若梦中被扰,我肯定是开骂的。”

    她说着,恍然大悟道,“对了,我肯定是说‘妈蛋,滚边儿去!’你这有耳无脑的,听成什么奇怪的句子了?”

    明玫找到了理由,越的辣气壮起来,愤愤不平地叫道:“霍辰烨,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龌龊,我会对敌人叫出那么恶心的称呼吗?你气死我了你,你气死我了你!你怎么不早点儿说,上次救了我回来就那般说,没准能把你家六九气得早早出来与你相会……”

    明玫咬牙切齿,在霍辰烨背上又是捶肩又是掐脖子又是揪耳朵地混闹,撒着泼地不依。——这事儿必须表现激烈,这是立场问题,不闹不足以证明她的满腔义愤啊不是。

    霍辰烨压根儿不理会她这些,他只反复地比对着明玫的那句话:阿旦,边儿去。妈蛋,边儿去。

    嗯,相似度极高。不错,肯定是他听错了。

    想想也是,他的小七,只喜欢温暖的够男人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喜欢那么个冷血的,会对女人小孩儿下手的,会戴一堆耳环佩饰的娘娘腔。

    他的小七,倔得什么似的,急了要跟他鱼死网破的,怎么可能会摄于那个人的淫威。

    他怎么那么多心偏执,他怎么不早点跟明玫问清楚,他心里膈应了那么久,原来竟是笑话一场。

    霍辰烨释怀,双手把明玫往背上再托了托,口中却笑着斥道:“打自己男人,你可真舍得。”

    ……

    从河边往回走,两个人都开心多了,留下一路傻笑。其实明玫表示她可以下地走一走了,等下到了后门,护卫丫头都在那儿等着呢,没准还会遇到别的人,两个人太腻歪了好害羞哟有木有。

    霍辰烨倒是弯腰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却一转身又把她打横抄了起来,“你就乖乖的歇吧,到寺门口再下来。”

    开心的男人和生气的男人,其实一样古古怪怪不可理喻。明玫于是树袋熊一样趴他胸前,双手搂着他脖子,身子偏侧一点儿紧紧贴着他,免得挡住他看路的视线。

    不过待遇这么好,明玫当然也有所表示,一路紧紧地趴人脖子处,时不时地嘬嘬咬咬,不停地骚扰他。霍辰烨看着前面的路,也不时地扭头亲一下。仗着耳力好,知道周围没人,两人十分地粘乎。

    走过那片乱石堆的时候,霍辰烨的手在明玫腰间捏了捏。明玫以为这货又在调戏她,便凑过去咬他,却见他抬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样子,于是明玫觉得可能此处有人。

    悄悄挣了挣想要下地,忽然一个身影从大石后蹿了出来,直奔两人而来。

    明玫其实是侧对着人影的,所以并没看清来人,还以为又遇袭了。她慌急着不知道是该抓紧霍辰烨以双双快跑还是该松开他让他尽快放下包袱,就那么一迟疑之间,听到来人叫了一声“爷”,已经蹿到身边来了。

    霍辰烨双手搂抱着怀里的人,身子后仰,抬起一脚狠狠踢去,那人影哀叫一声,便被踢出了十多步远才堪堪止住身形。

    那声音,是黄莺。

    黄莺被踢,哇地喷了一口血出来,然后便捂着腹部腰身躬成了虾米一阵猛咳,然后她抬头看向霍辰烨,脸上的眉眼痛苦地纠结在一起,嘴唇不住在哆索,眼泪那么大颗大颗地滴落,嘴角的血那么鲜红鲜红地挂着,头几缕凌乱地垂在脸上,整个人一副凄惨犀弱的扮相,好让人怜惜。

    可是霍辰烨根本没看向她,他骂一句“哪里来的混帐胆敢拦爷的路”,然后脚步不停地抱着明玫,大步走开了。

    只有明玫,扭着头看着她,看她在那里无声地恸哭,身影无助脸色苍白。看来那一脚踢得着实不轻。

    黄莺微微调整了一会儿,便作势又要从后面追过来。被迎上来的护卫拦住了她。

    黄莺也不硬闯,只嘶声叫着:“爷,莺儿唯求一死,不过是想见你一面再死。”

    见前面护卫依然不让道,见霍辰烨依然听若罔闻地不停步,她咬了咬唇,忽然向旁边的大石上猛撞了过去。

    明玫清晰地看到,她人慢慢地倒下,虚虚地身影像放慢镜头一样。大石上,留下一片殷红。

    护卫继续视而不见,霍辰烨继续听若罔闻。

    就象她来时穿过留峰寺后门一样,护卫们就守在那里,霍辰烨的私卫中自然不乏熟面孔,但是没人理她,看到她如陌生人般,好像她是随便哪个香客。

    这使黄莺的心里虚虚的没一点着落。也就是说,连护卫都交待过要当她如陌路了?

    她不忽然冲出来,肯定没有机会走近他。可就算很接近他,他怀里还抱着一位,让她扑都没处儿扑。

    黄莺躺在地上,泪流成河。

201第201章

    明玫趴在霍辰烨身上往后看,其实曾有一瞬和黄莺视线对接的,对方眼中浓浓的哀和怨,让明玫也心里别扭得很。

    霍辰烨那一脚看似凶狠,其实也技巧。在这大片的乱石之中,竟然没有让她撞上任何一块,而是就那般巧妙地穿石而过,一路退到一小片空地处去。另外还有力度,若他真用了十成力,不说把黄莺踢飞到天上去,至少也是个平沙落雁式,哪会只是腿虚脚软连连后退而已。

    霍辰烨踢她,不过为了表明自己与她这副撇清的姿态而已。

    本来这艳阳高照的,护卫也已经迎上来,霍辰烨应该放下明玫来,至少维持个表面的端庄正派形象啥的。但因为黄莺的出现和冲撞,霍辰烨还是抱着明玫大步向前,给黄莺一个赤果果的顾此舍彼背影。

    明玫轻叹一声,问道:“这样,她会死心了吧?”

    霍辰烨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手臂。

    回到所住的小偏院,明玫让人去请了寺里懂医药的僧人过去看看,好歹帮黄莺整治一下,别让人死在这圣地了。不是她圣母,主要这女人吧,她爱死哪死哪儿,非得在自己眼巴前儿死,还是会心里怪怪的。

    结果黄莺已经不在现场了,乱石丛中,只余一片黑褐色的血迹。

    明玫也不甚在意,这女人能耐大着呢,她想死不过啪唧一下就行了,她不想死,自然是算计好了退路的,用不着她多操闲心。

    才歇下来,久违的承福郡王侧妃明瑾同学便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了。

    明玫站起身迎上两步叫了声“四姐”,明瑾却根本不跟她客套,一照面儿便甩着冷脸指着她冷嘲热讽数落起来。

    她说我不是你四姐,我怎么配你叫声姐,你了不得啊,现在是一品夫人了,头还不仰上了天,你还会认识谁。自己荣耀一身,可曾顾得半点儿兄弟姐妹,可曾管过谁的死活。

    并对比了自己的凄苦,贺四兄弟的凄苦,自己姨娘的凄苦,听起来,反正就是贺家她那一枝儿,一串的凄苦。然后骂了贺大太太和明玫,说她们一丘之貉,都歹毒无比。

    贺家小四明理,自从按明瑾要求搬去四姨娘处生活之后,日子过得越来越独居,跟明玫当初的幽居日子有得一拼。不同的是,他有个四姨娘作陪,两人一起母子情深饮水饱。

    这几年,明瑾自己在郡王府也过上了幽居生活,被新郡王妃收拾得十分没脾气,自己的生活也少不得开始悲催起来,对明理母子当然也有心无力。于是娘仨也算同甘共苦了。

    然后明瑾又骂明玫恃宠而骄,拈酸吃醋。说承福郡王妻妾成群,连先前的郡王妃明珠都不敢稍有微词。而你那霍世子呢,不过一个可心的妾室你都容不下,心狠手辣将人家整治得人不人鬼不鬼走投无路。

    随后进行了两家妻妾的生活比较,以突出明玫的无理取闹,嚣张跋扈……

    有洛月的提醒垫底儿,既然是明瑾带走了黄莺,她们会一起出现在留峰寺明玫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明瑾的形象。

    又是一副皮包骨样子,脸色灰败,粉黛不施,眼窝深陷而颧骨突出,额头处有块乌青,嘴角处破了块皮。

    长年受折磨近期被暴力过的样子。

    上一次见她,她还傲骄着。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竟是这一番光景了。

    明玫看着明瑾嘴巴不停,连骂带哭,眼泪鼻涕。讲话还算有条理,但整个人有种奇怪的不顾形象甚至不顾一切的疯颠状。

    她知道明瑾换了新上司,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却也没想到竟然就到了顶着一身伤出门的地步。

    她知道明理跟着四姨娘过日子,绝对不会比跟着贺大太太更舒服,只是没想到就到了明瑾说的凄惨的地步。——听起来,可信度不高的样子。

    明瑾嘴巴喋喋不休,唾沫乱飞,似乎有骂不完的话似的。

    她讲的话并无道理,她怨她不关照她,任她过得艰难,她骂她对别的姨娘不好,让霍辰烨痛失所爱。

    可她自己嫁入高门,那女婿,连贺正宏这岳父大人面上都要应付应付,难道她一当妹妹的,能对人家眦牙不成。

    而至于霍辰烨的姨娘问题,更压根儿不是她做大姨子的该罗索质问的,那当个下人的面为妹夫鸣不平的行为,不会可笑么。

    明玫半低着头任她骂,没有接话。

    她定然是在郡王府压抑太久,太需要暴一下泄泄火吧。

    不过既然能一见面就骂到她脸上来,这么剽悍干嘛被打呀,你倒是咬也把对方咬几块肉去啊。

    明瑾没骂完一个完整的段落,人已哭得泣不成声。明玫靠近些,递帕子过去,试图安慰她两句,至少问问她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贺家女什么时候成了这般可以任人欺负的?

    结果明瑾顿住哭声后,却忽然道:“我要见他,你让他出来。”

    “谁?”明玫问道。

    “霍世子,我要见霍世子,我知道他在。”明瑾瞪着明玫道。

    霍辰烨当然在,他们出去玩了半日,回来后就带着两个小子一起玩呢,因为明瑾过去,才避到了侧房里。

    明玫让人去请。

    霍辰烨很快进来。

    不及见礼,明瑾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霍辰烨泪眼婆娑,两唇哆索,看样子激动非常。

    明玫皱眉看她,迅站起来杵在两人中间。看明瑾那一副随时会扑上去的样子,太吓人了。

    霍辰烨也觉不对,在门口略施了一礼,就站在那里不肯往屋内走了。

    明瑾被明玫一挡,也有些回神,她生硬地对明玫道:“你退下,我有话跟霍世子说。”

    从明瑾进门骂起来,不相干的下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夏雨和妙蓝两个丫头在身边,以防明瑾又颠儿起来。如今霍辰烨进来,两个丫头也退下去了。还要明玫也退下?

    平时妹夫姨姐见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她这么生硬的让人退下,以及带来黄莺,当面对她责骂,都实在叫人不爽得很,也不象个正常的姐姐作为。

    明玫淡笑道:“这不合规矩吧,姐姐有事但说便是,还避着妹妹作甚。”

    明瑾斥道:“你懂个什么规矩,顶撞姐姐也叫规矩?退下!”竟有些凌人的气势。

    明玫忍耐道:“四姐,有些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还有郡王爷郡王妃那边,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怪四姐?”

    明玫知道明瑾对霍辰烨有意过,也可以说她到现在仍然有意,可这是要唱哪一出儿啊。明玫心里隐隐觉得,明瑾只怕是要出什么浑招。

    听她提起郡王爷郡王妃,明瑾勃然大怒,冷笑道:“拿他们来压我是吧,人人都逼我是吧?我告诉你,我受够了,我不怕你们!不过一死而已,你们还能如何?”

    说着忽然扬起巴掌朝明玫扇过去。

    明玫猛一低头躲过一掌,头却被明瑾顺势揪住。霍辰烨迅蹿过去,一个手刀劈在明瑾脑袋上。明瑾身子一软,缓缓倒下。

    明玫头得解放,直起身来。两个人看着明瑾倒在地上的身影面面相覤。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霉催的,她是怎么招她惹她了呀。

    两人傻了一会儿,明玫道:“小时候,她喜欢你,你知道的对吧?她只怕是到现在都对你不死心呢。”估记明瑾除了黄莺,还会说起这个,干脆她先打个预防针。

    霍辰烨明显一愣,然后很快就又笑起来,道:“那不怨我吧,对我单相思的女子多了去了。”

    明玫恼:“你很得意啊,笑得狐狸似的。”

    霍辰烨忙收了笑,正色道:“我不得意,我觉得很麻烦,真的。不过应该是你得意吧?你看谁对我动心也没用,反正最后狐狸肉全归你了。”

    明玫翻他一眼,也无心再斗嘴,低头不语。

    心里很有些叹息,堂堂郡王侧妃,有名份上了玉牒的,有娘家可以仗势的,她是遭遇了些什么呀,竟然疯疯颠颠的?

    霍辰烨知道明玫虽然不待见明瑾,但到底自己姐妹,心里还是希望她好的,便道:“我们等下好好听听她有什么要说的,能帮上的就帮,帮不了的,就让她早点儿绝了念才好。”

    若真是对他有什么奇怪念想,那定然是有病。

    明玫点头。

    霍辰烨手上有分寸,明瑾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过来了。然后看着对她明显戒备的两人,她也不再执著于让明玫回避了,只对着霍辰烨细细说起了事由。

    原来京兆尹那帮人十分油滑,虽然黄莺杀人是立了案的,但他们从不以抓捕她归案为已任。得了黄莺在郡王府的信儿,就磨磨蹭蹭地派人往董家递了个信儿,问董家的意思。

    毕竟黄莺一个小女子,很好收拾。但公事公办嘛,那就得大张旗鼓。包括董家这苦主在内,这么有牵扯的几家,估记没人乐意。

    然后又给郡王府送了份公文询问此事。端的是打草惊蛇。

    那边董家不磨蹭,迅派了个管事儿去问郡王府要人。

    郡王府当然不承认自己窝囊罪犯了,以不知情为由打了京兆尹和董家,表示自己先要内查。若查出来真有这样的人混入府里,就送到他们两方去落。

    最后查来查去,并没查出黄莺的影子来。但明瑾前几天带了陌生人回府是真,于是她当然是头号嫌疑犯。

    郡王爷认定那陌生女子就是黄莺。黄莺这样的人物在府里,竟然给他藏着掖着的,他还没上手呢,就被这么多人知道了。当下去了明瑾的小院儿,要好歹让黄莺先侍回寝再说。

    结果明瑾拒不把人交出来,郡王爷自己查找未果,气恼不过,便把明瑾痛扁了一顿,扬言找出这个人来,定不饶她,这才怒冲冲而去。

    明瑾深觉郡王府不能再留,又听闻霍辰烨在留峰寺上香,便想法把黄莺送了出来。

    她说她真的是受够了,决不能让黄莺也在那样的狼窝里再受欺压。

    明瑾哭得肝肠寸断,细细诉说了自己这些年来对霍辰烨的痴情不悔,从少女时期的心动不已,一路说到如今的相思难捱,满满的都是情真意切。

    明瑾说,她和黄莺并无交集,可是她们都是对爱求而不得的女子,她们惺惺相惜。她说你们不会懂一个女子对深爱男子的那份心那份情,你们都不懂。

    她说她和黄莺是一种人,是那种甘愿为了心爱的人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她们此心可对天。

    她说,爱就是记挂,就是执著,爱谁就是执著地记挂着谁。

    她记挂着他,记挂着那片竹林那个荷包。

    在她的想象中,是明玫误闯竹林,让他们没有完全的表露心迹,是小狗叼走荷包,让他们徒留遗憾到如今。她觉得那时霍辰烨是怕被明玫看出端倪,使她名节受损,所以连贺府都不来了。

    她说:“你知道吗,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哪怕有一点点,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名节。”

    她说造化弄人对不对,我们明明有情有义,却变成这样的结局。你看,我来了,我来证明给你看,我才不怕别人的眼光。

    她说我就是来表露心迹的。我知道我们生无可能,我情愿死在你面前死在你怀里,随便世人怎么说。

    她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朝霍辰烨扑过去。一边从袖里摸出一把刀来,举起来就往脖子上抹去。

    因为明玫已经提过,所以霍辰烨心里有数,倒没有对明瑾的言论有多意外。他和明玫挨坐在一边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听着明瑾在那儿自说自话一大篇儿。

    正心里默默感叹这人果然病得不轻时,就见明瑾忽然将刀架自己脖子上朝他扑过来。

    刀这种东西,向来是不认人的,这一刻对着自己,下一刻谁知又会伤着谁。霍辰烨怕这刀子万一一翻身儿拐弯朝明玫去了就不妙了,很有些手忙脚乱地把明玫拉进怀里,脚在地上用力一点,连人带椅退出好远。

    滑退前还不忘一手掂起桌上茶杯朝明瑾飞掷过去,明瑾手里那刀子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然后屋里静了一静,大家都有些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明瑾是真的生无可恋,她只想死他怀里,没想到竟是不能。

    只听霍辰烨缓缓道:“虽然你是小七姐妹,但我其实不太记得你。少时学堂里的事,我更是只记得小七。贺家那片竹林我也一直记得,在竹林里跟小七生气跳脚我也记得,但都不是因为你。

    你惹不恼我,是小七惹恼我。只有她惹得恼我,让我失了分寸。

    你别在我面前寻死觅活,你实在跟我没半点儿干系,这样往我身上凑实在莫名其妙又难看。你死了,我们还得受累通知别人来替你收尸,那很麻烦。”

    所以还是找个合适的地方去寻死吧。

    明瑾看看自己的手,看看地上的刀,再看看那抱坐在一张椅子上的两人。她呆呆站在那里,半天才颠声问道:“你对我,当真没有半点儿情份?”

    “丁点儿没有。”霍辰烨道,“不是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能让人记得的。”

    “……为什么?”明瑾喃喃问道,她是乱七八糟的女人?那小七又是什么?

    “小七又有哪里好,我比她差了哪里?为什么一家子都喜欢她?我对你一腔情义,就换来你的无情无义?为什么?”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霍辰烨,她没有再哭,眼睛却无比酸涩,直酸涩到心里。她对他们抱坐的姿势也无比地仇视,不时地眼闪刀子般的寒光去切割明玫。

    她要的不多啊,她不在乎他也喜欢别人,也对别人好,她带了黄莺来,就是想告诉她,她不会象明玫那般善妒,她会照顾他心爱的女人。

    她只要他告诉她,他对她曾经有过怜惜有过喜爱就好。这样也不可以么?她只是想让他记住她而已。

    “被人喜爱,自然是有被人喜爱的原因。至于你为什么不惹人喜欢,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去问问你家郡王爷,郡王爷应该也有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就不是你呢?”

    霍辰烨嘲讽地道,“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天天想活在不切实际的梦里,便跟疯子没有区别。”

    这句话明玫深以为然,多年如一日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不能自拔的人,那专业的名词就叫精神病啊。

    也许现实太苦逼了,让人忍不住想逃溺到梦境里去?明玫看着明瑾悲切的脸沉思。

    从前明瑾也是个老实孩子,虽然不乐善好施,冷漠过度,但自扫门前雪,思思春什么的,也都是无害的正常向。

    然后在郡王府里,仍然是被冷落在一角的那一种,这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很习惯,最多不出门不与人交际也就罢了。

    可是偏偏,她又曾扬眉吐气过。所谓由奢入俭难,在过了一阵子耍狠使横的日子之后,就变得过不下去被人打压蜷缩毫无指望的生活了。

    听她的描述,那新郡王妃根本就是对她百般挑剔横坚看不顺眼,让她就算想再过回从前无人问津的平淡日子也不能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于是,明瑾的生活少不得开始悲催起来。

    悲催的明瑾同学也是个行事奇怪的人,你说她在婆家过得不好吧,她不向娘家投诉求撑腰。她在婆家过得好了吧,便向娘家一圈儿人甩脸子,人人都欠她的似的。

    怎么亲近,谁要亲近?

    于是行事奇怪的明瑾更加的悲催。

    她就将自己陷在这个圈子里,转来转去转不出来。

    日子过得各种憋屈,窝囊没趣,只等着慢慢腐烂的明瑾,那种不甘心就越明显起来。生活快让人窒息,这个世界让她生无可恋,细细回想,那个让她动心不已的人仍在,很高调地对别人好得一塌糊涂。

    如果她不熟悉明玫,可能她也会觉得明玫是有什么值得宠爱的特质,羡慕羡慕也就罢了。偏她太熟悉明玫了,难免不愤为什么是她,当初明明可以易嫁的姻缘,凭什么是她落得这么倒霉。

    于是她不由常想,如果那个人是她的男人会怎么待她,他们也是有情义的呢。曾经的少女情怀就慢慢被她放大再放大,也越来越梦幻,成了支撑她的乐趣和希望,成了她的执念。

    她从来不奢望他全心全意都是他,她只想他哪怕回应她一丝无奈的笑呢。那样她也能告诉自己,现实的鸿沟难以跨越,她理解,这不是他们谁的错。

    她愿意以死明志,告诉他她不要他的现实。

    她只是想死在他怀里,让他记住她。也让她自己记住,她也是爱过的啊,她也是有人爱的啊。

    可是不是。没人爱她。从头到尾,一厢情愿。

    她不怕苦情,只怕无情。却原来,她唯余悲情。

    明瑾茫然地站着。

    过了许久,才问道:“那黄莺呢,她跟了你那么久,你对她,也丁点儿情份没有?”

    她希望他说没有,然后她就知道他在说谎。那么对她的绝情,就也是迫于现实的谎言了。

    霍辰烨有一点不耐烦,但还是道:“对她,曾经有,但是现在没有了。说我薄情也好,变心也好,说什么都请便,总之我们无干。”

    “……都是因为她吗?”她指着明玫问道,眼神冰冷。她认定,就是明玫挡她桃花,挡她姻缘,截流了她的幸福。

    “当初,明明是应该她入郡王府的,明明我们可以成亲的,”明瑾说着,好像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热切的问道:“如果当初,是我们成了亲,你也会如对她这般对我么?”

    霍辰烨耐心用尽,厌烦大增,他冷笑一声道:“跟你成亲?你以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我都会要?你倒真看得起自己!跟个肖想妹妹男人的女人在这里罗索,倒是因为小七,谁让她不幸有这么一位疯颠的庶姐呢。至于你,哼!”他很想把人摔出门去。

    ……

    明瑾默了很久,后来又哭起来,悲悲切切。霍辰烨和明玫觉得无话再说,便不再搭理她。

    于是明瑾便乘霍辰烨不备,又悄悄捡起了那把落在脚边的刀藏在袖里,一边向他们两人坐的椅子旁靠近,一边轻轻掩袖哭诉着:“你们不会懂,忘不掉一个人,也要让他永远忘不掉……”

    言未尽,刀出袖。

    自裁或是宰人,她都没有机会。霍辰烨又一个手刀,把她劈晕了。

202第202章

    明瑾醒来后仍是叨叨不休地吵吵,什么不堪的话都出来了。辱骂明玫是主要内容,悲叹自己生来运殆是其次,还有对霍辰烨不解和不领她风情的声声泣诉。

    明玫看着明瑾,她以护送黄莺的名义跑出来,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黄莺的死活,她在霍辰烨面前叨叨的,分明和黄莺也无多大干系。

    还以为这位姐姐真生出了点同病相怜的雅兴呢,结果还是一切为了自己,和从前一模一样。

    最后霍辰烨烦了,道:“再吵吵就再劈晕,晕到吵不了为止。”

    结果明瑾不受威胁,道:“你劈吧,劈死我好了。”反正她舍得一身剐,能被他劈得死彻底了,也算成全了她死在他怀里的梦想。

    明瑾觉得她就是以前太过于小心拘谨了,才让他没有对她留下太多印象。这人生的最后机会,就要好好把握,闹得他们难受,最好痛到骨子里去,永远都忘不掉才好。

    于是她的表现,让那两口深觉歇斯底里。

    最后她被堵了嘴绑起来了。

    她这个样子,明玫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明玫让人往贺家送信,想让贺正宏做主。

    她的意思,明瑾暂时是不适合送回郡王府的,最好贺家能把明瑾先接回贺府住一段时间。

    明瑾现在只是觉得日复一日被欺压的日子无望,过于悲观了。回贺府后熟悉的环境,自己亲娘身边,好歹还有个需要她操心的胞弟,没准能激起她一些斗志,然后等她心绪平静一下再说。

    郡王府就算怪罪明瑾私自外出,这到底也不是什么大过,贺家递个信儿说明一下明瑾只是回了趟娘家,郡王府当不至于对她如何。郡王爷再孬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完全不顾贺家。

    贺正宏若肯出头,他甚至还可以要求郡王爷对明瑾那一身的伤作出说明。如果贺大太太肯出面,完全可以披挂上诰命的全副武装,领着明瑾进宫面见皇后,鸣不平求皇后作主。

    皇后好歹给句话,郡王正妃侧妃该怎么确定那楚河汉界,就有了明确的准绳不是。

    当然这些都有前提,先是明瑾自己先正常化了,对未来的日子抱正常的期望值。

    没想到送信的护卫路上就遇到了贺正宏,贺正宏亲自来了。听明玫讲了事情的详细经过,知道了明瑾曾那般闹腾过后,他说:“送回郡王府。”

    人疯颠成这个样子,完全不管不顾的架势,万一一个看不住死在贺家了,要给郡王府怎么交待。

    明瑾也在贺正宏到来后很快醒来。大概对着自己老爹,不太好表达自己那炽热的情爱部分,她转而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脸,端出副羞愤欲死模样,从之前强调自己对霍辰烨的无限深情,直接跳跃到了对霍辰烨的无比愤恨。

    她语带怨毒地对贺正宏说,她来上香,路遇霍辰烨,霍辰烨试图侮辱她,才让她无颜存活于世……

    她哭着让贺正宏替她做主,她说哪怕自己不过一死,也要死在霍辰烨面前,最好死在霍家门前,让世人知道霍辰烨做出过什么恶事……

    明玫觉得自己脑子转不动,听得深为震撼,傻在当场。她错了,她单知道明瑾从前内向老实,现在偏执狂燥,她不知道明瑾原来还是梨园高手。

    她那样的表情语气,好像和霍辰烨真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和那个曾嘤嘤泣泣细诉衷肠的明瑾截然不同。若她们不是姐妹,若非她今天一直和霍辰烨在一起,见了明瑾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语气,没准都会怀疑霍辰烨当真对她有过不规之举。

    明瑾看着呆愣的他们,冷冷地笑着。

    反正她就要和他纠缠到底,他不爱她,恨她也行,她就要他记住她,不管用何种方式。

    明玫就在她的冷笑中抱紧了霍辰烨的手。不是对明瑾示威,不是对霍辰烨表示力挺,她是单纯害怕霍辰烨忽然暴起,把这丫的直接给暴头了呀。

    谁知霍辰烨竟没有表现出怎么火大来,他感觉到明玫的紧张,安抚地轻拍她的手。

    两人的互动让明瑾脸上的冷笑也维持不下去,愤恨得几欲呕血。

    可是还没等霍辰烨开口辩解,贺老爹就黑着脸一阵的冷笑,看样子也是气得不轻。然后他说明瑾你恬不知耻,对自己的妹夫抱了龌龊心思还有脸说,当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污陷好人了么,不用事实不须证据当律法是玩笑还是衙门是你开的?

    他说当年明玫尚小,你却不小了,霍辰烨也正是留恋花丛时候,你花样少女豆蔻年华时候人家都看不上你,何况现在男人行情正盛,而你残花败柳模样,对你非礼,你都不照镜子的吗?非礼你才是你求之不得的吧。把个少时的梦十年如一日的做,你不必麻烦去寻死了,你反正也快蠢死了……

    没想到贺老爹言辞如此犀利,几个小辈儿目瞪口呆。

    明瑾遭了唾骂,干脆也不要什么脸皮了,越撒泼打滚语无伦次起来,言辞凿凿了一番霍辰烨确实欺负了她之后,又把控诉霍辰烨无耻歪楼到了控诉贺家不仁。

    从贺老爹现在对她的不信任,说到贺正宏以前对她的不照应,骂到贺大太太对四姨姨母子的刻薄,骂到兄弟姐妹对她的不闻不问……反正就是她身为庶女受尽了薄待,贺家人人欠她,人人该死。

    兄弟姐妹就算了,反正明玫也不反驳,别人也听不到。不过明瑾那口口声声连贺正宏两口都骂在里面了,果然活得很不耐烦。

    贺正宏倒也耐心听她骂,半天才冷笑道:“你托生在姨娘肚里成为庶女,这样的出身就该是这样的命数。你姨娘如果不是跟了我,跟别人当了正妻,不是下人就是庶民,又能让她肚里爬出来的子女享福到哪里去?

    你能锦衣玉食长大,到现在还满身千金小姐的矫情,我们身为父母的人自然对得住你。至于兄弟姐妹,应该是相互的,你对人如何,人对你如何。你自己抱有非份之想,太不知足才会怨天尤人罢了。”

    明玫默。尤记当年,某次贺正宏慈父情怀暴,怜惜她日子过得不易,连带着缅怀了一番六姨娘唏嘘了一堆感性的话,于是明玫同学还得反过来安慰他,很自觉地说了些生在姨娘肚里命数如此,有此待遇公道正当之类的。

    原来贺正宏竟然还记得这个调调。可见找对自己的位置,知足和本份,不但能让自己常乐,也是让人待见的美德之一啊。

    然后贺正宏问明瑾:“就算你觉得你受了亏待,没人对你好,那你比之小七又如何?小时候在贺家,你好歹还有个姨娘护着,她孤身一人,是份例比你多还是下人比你多?

    后来成了亲,你虽然是侧妃,却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妾室,有名号有位份,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比别的侧妃还多了嫡长子依仗,你敢说你嫁得不好?至于你不得男人欢心,你自己没本事罢了,你能怨谁?”

    他负责嫁女,还负责谈恋爱不成。

    他说我很瞧不起你这样的,你姨娘还有个老实本份让人放心,你呢,值得人对你好的地方是什么?再说对你不好的男人是承福郡王吧,这死都不怕的劲不敢到他面前去喷口气儿,对别的男人倒罗里八索栽赃陷害。怨有头债有主,你如今过不下去的根源在里哪,你去找自己的场子去,与无干的人纠缠什么?……

    总之明瑾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半天回不了嘴。

    最后贺正宏道:“你看是我也一记手刀劈晕你塞进马车,还是你乖乖回去?”

    ……

    明玫深感贺正宏行事老道,大老爷们儿家家的竟然这么会吵架。一上来一套一套把明瑾骂得晕头转向,然后提醒她死错了地儿找错了冤家,最后还表示老子不罗索了,要玩硬的,让人彻底没脾气。

    明瑾于是无话可说。毕竟她也撕闹得够久了,自己的执念也好,对各色人等压抑许久的不满也好,也都宣泄了一番了,现在道理与气力都不济,终于老实了,一声没吭上了马车,贺正宏亲自把她送回了郡王府。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包括会明着欺负人的明璇和会阴人的贺大太太在内,明玫最不喜欢的贺家人就是明瑾,说不清具体为什么,就是对着她总令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比如她不和任何人交心,但别人有点事儿她会在一边悄悄窥视默默琢磨。她谁都不帮,但若她有事儿你不帮她就是罪过。她谁都不惹,但你若倒霉她就在旁边瞧瞧热闹捡个笑话。

    但毕竟是姐妹,明玫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觉得就这么把人送了回去,羊入狼口的感觉。

    说起来明瑾和她很像,摊上个可以死不可以离的婚。但比她惨多了,一个毫不疼惜自己的男人,一窝子躲不开的莺莺燕燕是是非非,上面婆婆正室与男人三座大山。

    她无人教调的长成中,养成的是遇事独自瞎琢磨的个性,琢磨不透无路可走,就越来越悲观越来越偏激。

    而霍辰烨,却觉得这整件事情都很有些不对。

    且不说明瑾带来黄莺是什么心思,只明瑾向来不得宠,幽居许久了,轻易不能出府。偏在黄莺这事儿上,她能把人带回府去,又能把人带出府来,似乎还避人耳目地进行着,自由自在又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

    但明瑾挨打是真,寻死也很逼真不象是苦肉计。所以很可能,另有人利用她的傻心思。

    霍辰烨默默想着中间的各种可能性。

    有人拿黄莺作伐,自然是看中黄莺身上的标签:他的前妾室,董家的义女,这样有故事的人,用得巧了,就是枚好棋子。

    承福郡王这人,没有那么精明,也不至于太过草包,爱站队爱攀权不知悔改,在耍什么心思他不知道,但少不了,又早早站到哪一队里去了……

    霍辰烨略寻思了一会儿,这些都是小事情,回头一一查清就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不能让这一个两个女人倒了胃口毁了大好时光。

    他见明玫果然皱着眉头情绪低落,便收了心思专心哄老婆,“……只要四小姐平静下来了正常行事,理就还在她这一边,毕竟因为一个丫头而已,郡王爷动手的确过份了,岳父亲自上门,肯定是会和郡王爷理论的。”

    明玫轻轻叹道:“理论赢了又如何,男人是天呢,天呢!”

    就算暂时得个口头的道歉,赢一回不值钱的颜面,回头还不是分分钟可能被再欺负回来。

    后宅的事,正因为女人哪怕明明有理,也还是不得不继续忍耐,才更让人觉得无力和悲哀。

    霍辰烨听了,就摆出副一惊一乍的夸张样子,道:“哪有。咱们霍家,明明女人才是天,我才是总被揍的那个好不好?”

    明玫闻言半歪着头看他,拒不认帐:“哪有。”证据的摆出来。

    “你竟然不认帐,我要找人评评理,”霍辰烨道,忽然语气一顿,耷拉下肩膀泄气地道,“怎么办,岳父大人这么彪悍,文戏武戏样样通,又这般护短,理论起来我肯定招架不住。”他说着哀叹一声,“难道我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了吗?”

    明玫看他做作那样,嘴角直抽抽。别羡慕你岳父大人啊小霍,真的,你的文戏也不赖啊。

    她配合地把眉一挑,得意地道:“那当然,咱后头有人咱怕谁,你敢惹咱试试看!”

    “不敢不敢,虎父生虎妞,小生怕怕。”霍辰烨忙道,说着还故意抖了几抖,然后抚上胸口,“不行了,我这小心肝儿受了惊吓,扑通乱颤的……晚上你得陪我去听和尚辩经,好让我去安安神儿先……”

    ……说说闹闹,话题就越带越远了……

    总的来说,留峰寺这两日游,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还算相当愉快。第三天的行程,自然是回府,回府前,他们要拐道去景山下明德大学堂,看望简老夫子。

    那几年明玫缩头不出,明德大学堂学子还是靠加工羽绒服为补贴。好在这几年羽绒服从京城卖到地方,引领了潮流的独一份儿的生意,靠一季吃全年完全无压力。

    但商铺上的帐目自然不会朝简夫子公开,简夫子只知道明玫每季都得拨款给明德。这老头十分有忧患意识,深觉指望她一个人那点子嫁妆,就连霍辰烨的私房算上,也早晚坐吃山空,因此还是十分的节省。

    战乱年朝廷急于提拔挑选的是武将,连着几年没开恩科。所以明德大学堂是骡子是马,从来没拉出来溜过。好在明年开春就可以下场了,夫子们自然卯足了劲,希望自己的弟子中能有金榜题名的。尤其是简夫子,想借这个机会给学堂打名声,好收些正常交费的弟子,也好贴补一下。

    明玫见到简夫子的时候,这家伙穿的衣服上都打上了补丁了,虽然精神很好,人却看起来消瘦了些。明玫指着那补丁乍舌:“拨给明德的银子不够使吗,还是少了你个人的四季衣裳,你这个样子寒碜谁呢?”

    她真好奇如果她不拨银子过来,这老头儿会不会去学和尙化缘去。

    简夫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没冻着饿着,我老头子年纪一把了,穿上花衣裳怕别人犯花痴。”

    还是这贱性,明玫笑道:“行,你就节俭吧你,连身上的肉都一起节俭了,我看到时候你躺倒爬不起来了,怎么到别处去巡讲去。”

    “巡讲,什么巡讲?你快说快说。”简夫子催问道。

    “呃,听说,明德大学堂要在别处设立分学堂了,你当然得去巡讲吧,没准还得你操办建学堂呢。”明玫慢吞吞道。

    什么听说,听谁说?简夫子翻眼。不过他知道明玫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只是玩笑。

    想到又要建新的学堂,简夫子激动地搓了搓手,来回转了几圈。然后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认真建议道:“东家啊,我觉得等恩科之后再说好些吧,如今这明德学堂还没稳住劲儿呢。”

    主要是银子啊银子啊,这一季下来,光嚼用也要不老少呢。现在再弄别的,也不怕摊子大了舞罩不住?

    明玫知道他顾虑什么,笑道:“放心,有人赞助。”

    简夫子听银子没问题,就彻底放心了,也不问是谁赞助的,只眉开眼笑地夸:“我就知道小七一定能行,老夫从来没看走眼过。”

    马屁都没品地拍上了,明玫默默鄙视他一把。

    当初明玫想给自己找事情做的时候,兴起头弄的这学堂,出于很多方面的考量。先自然是手里有银子烧着,想办个希望小学尽尽心。

    当然她没说的是,她也想先混个高风亮节的名声啊。这年头离婚的女子都会被舆论判死罪,万一她真跟霍辰烨闹掰了,万一霍贺两家因此真的不容她,这个世道真的因此不容她,她就适时地把咱是学堂创设人这样的事公布散播一下,能因此得点儿舆论谅解给缓个刑啥的吧?好歹给片立锥之地能不能?

    当然如今现霍辰烨这娃越来越上道啊,于是和他打别闹掰这方面的考量便浮云散尽了。不过明玫还是觉得既然来这么一遭,怎好真的只被当猪崽养啊。

    不是有句话说:忙碌的女人最美丽吗。

    不是还有句话说:有事业的女人有底气吗。

    不是还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咳咳,反正关于女人走出家人忙事业,有好多句话说。

    所以虽然如今家庭生活也算风调雨顺,事业也当然不能停,并且要更好好地干才对啊。

    总之吧,她已经跟陶家老爷子商量好了,在陶家商行已经开辟过的战场上,捡主要的几个城市建立明德据点。当然钱还是她出,老师学生校舍,这些其实也不费多少钱。纯慈善,有病啊?借个慈善名头就行了。

    陶家给些加工的活计,学堂给陶家名誉宣传,让陶氏能够扬名立万,争取早日挂上个为富行仁的名号。

    拉上陶家,一方面是陶家行商各处,地头熟,好办事儿。更主要是为将来学堂捣鼓些自已开的产品什么的,做做掩护。方便对外宣称这是陶家出品,免得明德太过惹世人眼球。

    明玫计划先从京城到江南沿线慢慢设起,初时规模不用大,隔个一日的路程一个,驿站似的,这站到那站,早上出晚上到。

    有赚头再扩无赚头就当个落脚点了,重要的是把各地网络点拉起来,既可将明德学堂的内部宿舍和食堂局部对外开放商业化,办成客栈和食肆的意思来赚钱,也可让以学堂为幌子的自家商业连锁慢慢成型。

    到时候大江南北,消息灵通,渠道能畅,公益的声誉,连锁的底气,做什么生意都方便得很啊。

    不说生意,最不济至少自家什么时候想出游,甚方便不是。或者以公干为名的东家出巡,也甚酷甚拉风啊。

    当然简夫子就不必时时奋斗在第一线了,挂个名号就行,时不时各处露露脸,既神秘,又高端。一天到晚给小屁孩们补裤子这种事儿,没有绣娘能干吗?组织管理学堂这种事儿,也多的是人才好不好。

    明玫也不跟简夫子多说那么多,反正他对建学堂这事儿比她还上心,到时候没准一个学堂一个学堂地去亲自监工到正常运转。

    简夫子一爱教育,二爱旅行,那些年辗转各地,且行且教。以后这理想人生完全可以重现嘛。

    明玫忽悠得十分起劲儿:等将来明德遍天下,夫子想去哪儿游玩就去哪儿游玩,还所到之处众星捧月,定让夫子觉得人生无撼,死而圆满。

    老头竟然给她湿了眼眶。

    然后把湿意憋回去后,这货就挤眉弄眼的说起了徐茂辉:“那能不能让徐夫子也入个伙啊,徐夫子很愿意为明德出力啊,我看他挺诚恳。”

    他想让明玫跟徐茂辉说说,让人家挂个小东家之名,出力之余好再出出钱。他还是担心万一铺张这么大,到时候靠一家不如靠多家啊。象徐茂辉这种高门公子,随便一个月的零用,都够几十个穷学生嚼用了。反正他有心公益嘛,大家又这么熟嘛,不套牢白不套牢啊。

    不过简夫子那坏笑的样子让明玫寒了一下,她笑道:“夫子你刚不还说我一定行吗,现在这是不相信我?”这么积极寻找外援。

    她连自家男人都没开放话语权,会拉个二家旁人来指手划脚?

    徐茂辉那人,当然十分地热心公益事业,自从被请去过明德讲课之后,不但如所愿那样,6续动员了其他同僚去开讲,还自己但凡有空,总会去明德转转,或讲课或跟那里的夫子或学子们一起读书谈论等。最勤快的时候,据说有段时间,每天国子监散学后他都会打马过去明德大学堂一个时辰左右,才再打马回府。

    所以偶尔明德学堂那边有什么事情,简夫子也会让他捎个信给明玫。

    一来二去,徐茂辉成了霍辰烨一帮兄弟中,跟明玫最熟的人。

    两人见面本来就话题散漫,更熟了之就话题就更散漫。

    可再散漫,也会顾忌到男女之别吧,明玫肯定不会象在范氏面前那样肆无忌惮,更不会跟他谈个心啥的。

    但徐茂辉有次就谈起了自己的心事,说起了黑马庄的那个女人。

    他说黑马庄上那个外室,其实不算是外室,人家是个正经好女孩子。

    以前徐茂辉没有公职在身的时候,常跟着他家老爷子跑出去玩。那女孩是城郊一村上普通的农户,爷爷是复员老兵,后来各种原因才搬到这里来的,人很是有些见识,徐老国公和他很谈得来。徐茂辉时常跟着去玩,便和那女孩熟了起来。

    庄户人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多拘束,对男子爱慕,也很大方的表达。而徐茂辉这种公子哥儿,遇到的女子哪怕是个丫头,也讲究个羞羞达达,没见过那么爽直,上来就敢说“我喜欢你”的。

    最后,反正两人就没把持住滚了高梁地。

    那时徐茂辉已经成了亲,对此女子欢喜又担忧。那女子太过直白,也太过简单,礼仪规矩什么都不懂,可能完全适应不了高墙里的内宅儿生活。

    那女子也是激情一把后,得知他原来成过亲了,然后便也冷了意。人家很明确地表示不肯做妾,更不肯为了做他的妾而改变自己作人的方法。

    总之是说好分手的,只是那女子怀了身子,没法在村里呆了,所以徐茂辉安排她在庄子上住下。等生完了小孩儿,人家就要随老祖父回遥远的家乡择夫嫁人呢。

    因为想着以后天高路远再无交集,便觉得没必要告诉范氏。

    结果天不留人……

    那时明玫还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病不出,那次徐茂辉就是替简夫子捎口信儿来的。

    因为太熟,所以偶尔徐茂辉没有携范氏同来,明玫也没那么讲究男女有别啥的在人多地方待客,或者树个屏风遮挡什么的,所以那次两人就是大咧咧分主宾坐在正堂的大圈椅上喝茶。

    徐茂辉说时语带怅然,然后他问明玫,如果是你,你会不先问一问烨哥儿就直接自己下手吗?

    黑马庄那女人的来历,估记范氏都不知道。

    明玫不清楚他为什么告诉自己,反正当时,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好假假地傻笑,以及默默吐糟男人对正经好女孩子的定义好奇特啊。

    然后徐茂辉临走的时候特意交待她说:“不要告诉范氏。”

    明玫于是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提示,徐茂辉是不是有意让她出面,透信儿给范氏去?好让范氏内疚一下检讨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之类的。

    但她只是想想,没找徐茂辉求证过,更没有真的去范氏面前嚼舌。——心中有事,不告诉自己老婆,去告诉别的女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这猜测没有说服力又太刺激人了些。

    但那次谈心之后,徐茂辉似乎越少了些斯文模样,变得更加随意起来,越来越喜欢和她聊聊心情感悟什么的题外话了。

    比如说他偶跟明玫一处时,总时不时很爽朗地大笑,然后很直白地说和她相处总是很舒服自在。

    比如他偶尔会从朋友间的志同道合,类比到夫妻间的比翼双飞,感叹些这样的关系才最让人愉悦和相得益彰等等。

    比如他有那么一两回,看着明玫呆,被明玫不小心看到后一副面红耳赤的小儿女情态。

    还有黑马庄那女人,从那次提过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事儿只字半语。只是这莫名象是某种奇怪的默契,以及怀揣着共同的小秘密之类的感觉,让明玫偶尔想起,心里会有一丝不自在。

    还有作为知情人士,在面对范氏时,让明玫莫名觉得不坦然。

    那种我知道你想知道的内情,但我就是不能告诉你。以及在范氏偶尔提起黑马庄时,还要假假地应和几句之类的别扭劲儿,都让她觉得自己叛出了和范氏间的闺蜜情似的。

    真的,共享秘密也好,找垃圾桶也好,大家都要自觉。交情不足够,不要轻易去听,也不要轻易往外倒,**这种东西所以叫**,只适合和无关的人八卦,却真不见得适合和随便什么人分享。

    后来明玫再见徐茂辉,便尽量在敞放的地方,也总让自己的丫头三两只不离左右,其他丫头婆子一票人出入来去随同伺侯待客等。她还特意另派了小厮给简夫子做通讯员,专职与明玫的联络事宜,不劳徐茂辉大驾了。

    徐茂辉不傻,而且人家还相当自觉。此后若非必要,人家基本不单独上门来见了。比如自霍辰烨回来后,明玫根本就没有再跟徐茂辉照过面。

    不过连简夫子都怪模怪样一脸谑笑的,估记徐茂辉单方面也没少白话过她。

    明玫于是越觉得自己与他渐行渐远很明智。听说忙事业的女人极易招桃花,她这算小半烂朵吗?……

    霍辰烨在明玫和简夫子聊起正事来的时候,就带着两个小东西出去玩去了。

    两小兄弟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父子三人先是参观了学堂各处,还趁人不在去人家学生宿舍里躺了躺,然后认真坐在课室里听夫子讲了半晌课,跟学子们一起中场游戏,两小子玩得乐呵得很。

    到午饭时候,明玫提议别另做了,大家一起蹭大锅饭,就当体验生活了,大家一致同意。

    没想到徐茂辉会在这个时候来了明德。

    多日不见,徐茂辉依然还是那么丰神俊朗。霍辰烨迎上去,两人来了拥抱拍肩礼。然后徐茂辉对着明玫傻傻呆呆的样子问了句“你还好么”,让简夫子偷笑了一回。

    然后徐茂辉和他们一起入座共餐。

    说是大锅饭,有这么几位在,厨房当然变着法儿的加菜,摆出来也是相当有卖相的一桌子。

    这赶在饭点儿急吼吼过来之类的,貌似不合社交礼仪吧,就为吃人家一顿么?明玫腹诽。

    只是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在她身上缭绕过不知几个回合,让明玫很有些吃不消。于是她干脆抬头问他:“你怎么总看我,我脸上沾米粒了么?”

    徐茂辉于是呛着了。

    接下来这位就状况频出得顺理成章了,比如说话时心不在焉,在别人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他才接住上一个话茬,一不小心碰翻水杯了,以及更为甚者,掉筷子一次。

    还有后来一直低头扒饭不肯看人的娇羞模样。

    两个小家伙笑声连连,津津有味看人出糗:难得有大人笨手笨脚,比他们还不如得相当明显啊。

    简夫子也比两小子好不到哪儿去,总会来几句为老不尊没正形的调侃,然后霍辰烨也奉送笑声,明玫也不甘落后。

    总之没把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当回事儿,也没恪守什么男女有别的这一桌子也算笑语宴宴地结束,气氛和乐。徐茂辉被留下来下午晌讲课,霍家一家子告辞回府。

    马车上,霍辰烨不言不语,一副皮笑肉不笑模样冷睨着明玫。明玫最初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很无辜,后来撑不住,便避重就轻坦白了和徐茂辉相处的某些片段,蹭着要求宽大处理。

    霍辰烨狠狠掐了她好几把,痛得明玫眦牙裂嘴,哭天抹泪儿嚷嚷着腰间一定青紫了,于是霍辰烨说要扒开衣服察看……

    闹腾了好一会儿,明玫靠在男人胸前,嘟嘟囔囔道:“当初被掠的名声传出后,不少人说我可以去死了。那时还肯毫无顾忌地上门来照应的几位,我都是真心当朋友处的。”

    霍辰烨点头表示知道。象徐茂辉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不可能舍得老死不相往来啥的。

    虽然让人不爽,但谁都不算犯了什么严重的错。于是他很公正地表示,明玫给简夫子配通讯员的行为十分恰当,于是他很大度地既往不咎了,只不过少不了警告明玫以后也不准思想抛锚,严格把红杏开在墙内。

    明玫誓赌咒币心,表示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啊不对,是一颗红心坚定不移,便是遭遇进墙的红杏也坚决剪除不带动心的。

    于是不管明玫信不信,反正霍辰烨的意思,这页揭过不提了。

    马车在京城大街上乖乖停下,因为有人拦了路。这人甫一出场,就让明玫很不淡定。

203

    今时今日,敢这么大喇喇大街上拦霍府马车,自然要有些来头。

    对方小厮却显然对霍家马车上标记毫不看眼里,对着马车直接扬问了句:“车上何人,公主此。”

    于是什么都别说了,停车,霍辰烨扶着明玫,乖乖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悄声对明玫道:“那是慧香公主。”

    明玫抬头,就看到一位高挑美人儿正端坐旁边茶社靠窗位置,默不作声看着窗外,不,是看着他们,或者说,目光专注霍辰烨身上。

    慧香公主长得甚美,本来挺有冷艳高贵范儿,可她看着霍辰烨时嘴巴微微张着,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眉梢都是放肆笑意,就现出几份色胚贱样子来。

    明玫心里就有些腻味起来。

    茶社当然是清过场,公主当然是凤冠霞帔。她坐专用坐辇上,身后站着举銮仪随从。这阵仗,不是约了人,就是专门此等人。

    明玫疑惑地瞥了霍辰烨一眼,这女人该不会是专程等他吧?

    慧香公主是庆安亲王小妹,明玫说不清楚这是名字还是封号。她对此女早有耳闻,这是第一次见实物。

    庆安亲王是先帝胞弟,封地津都,据说和先帝关系十分铁,但人家很自觉,有了封地封号后基本都封地老实呆着,也不持宠撒欢儿老往京城或别处跑什么,先帝对这个弟弟很满意,于是哥儿俩关系加铁。

    庆安亲王老来得了这么个女儿,宝贝得什么似。先帝大约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小侄女也十分恩宠,亲封公主称号,小时候还接回京养宫中过,和当今圣上,算是一块儿长大堂兄妹。

    和当今圣上一块长大,所以你懂,年纪不小了,据说,二字头上站呢。

    可怜至今尚未婚配,是位悲催大龄剩女。

    此剩女据说十五六妙龄时候,走还是可爱淑贤高端洋气路线来着,只是后来,脾气随年龄共长,作风越来越大胆,性格越来越骄横,调戏良男,伤人性命,名声竟是大到直从津都传入京都。

    范氏就曾笑曰:这性情肯定是憋坏。老大不小了,阴阳不调嘛,憋着憋着可不就憋变形了。

    这老剩女不久前才从津都入京,入京后这段时间倒也安份,没有闹出什么哄动事情来。明玫对她认知,就停留那点子八卦上。

    没想到竟然大街上遇到她。

    两人过去见礼。明玫福身,霍辰烨躬身抱拳。

    慧香公主目光粘霍辰烨身上半天,然后一脸喜色地站起身来,走近来伸出纤白玉手扶霍辰烨手上,轻启朱唇曼声道了句:“霍爱卿免礼。”

    于是霍辰烨就顺势直起身来。

    只是那慧香公主却不撒回手,就那么维持扶着霍辰烨姿势不动,仍是上下盯着霍辰烨细看,毫不掩饰一脸花痴模样。

    霍辰烨也不好自顾自把打揖手放下,僵着神色雕像般任由人打量。

    忍得片刻,那公主仍然没有收手意思,霍辰烨眉宇间就闪过一丝不耐。不过很他就挂上一脸谄媚笑,殷勤地反手扶上慧香公主手臂,嘴上道:“劳驾公主相扶了,公主请坐。”

    然后就那么用托扶着姿势把慧香公主直扶到了辇上去坐下,他人也就势站公主身边没有远离意思,还一副低头哈腰聆听训示标准奴才相。

    慧香公主笑得满脸花开,换上一副夸张少女娇憨神态,颇有兴致一会儿问霍爱卿有什么兴趣爱好啊,一会儿问霍爱卿打仗好不好玩啊,边说边将双手缠上了霍辰烨手臂。

    霍辰烨也拿腔捏调细声细气地作答,两人就那般喁喁说起话来。

    完全被无视明玫还福着礼,终于忍耐不住自个儿直起了腰,自觉地半低着头站一旁当背景,默默心里鄙视霍辰烨那副酸掉人牙娘气样子。

    霍辰烨越发象只讨好主人哈八狗一样后,两人聊天终于告一段落。

    公主大人才想起有明玫这个生物存似,皱着眉头斜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斥问了句:“何方贱妇,胆敢无礼?”

    明玫一直以一副娇弱无力造型站那里,闻言忙又站正身姿拗出副正经模样,重福了一礼。

    一边忍不住嘴角抽抽。话说她个一品夫人,被称做贱妇,这女人也真敢称啊。要不是她装糊涂问出“何方”两字,她定得好好跟她理论一番。

    她一个公主,也是个一品。明玫若贱了,大家都同贱好了。并且其品阶之下许许多多妇女同志们贱了吧。

    旁边有随从忙附耳对慧香公主说了些什么,大约就是给她讲解明玫到底是“何方贱妇”,并提醒她话不能乱说之类。

    霍辰烨那个死没男人样,竟然她挨训斥时候不过来和她并肩站着,表示一下有难同当同进同退意思,还杵人家身边等糖吃咋?明玫趁这功夫心里默默开骂。

    慧香公主当然知道明玫品阶,也知道她领有特旨可以不跪不礼事,这大汤朝独一份诰封,能不知道么。但她仍装模作样地听随从说了一遍,才淡淡说了句:“原来是一品夫人啊,免礼了。”

    出身就是硬道理啊,内命妇就是牛掰啊。明玫默默吐糟。

    慧香公主客气完,本想再对明玫评头论足一番,想了想也怕过火了被闹起来不好,并且怕用词与圣旨上出入太大话,传出去会显得自己与圣上打别似,便知趣地闭嘴没有多言。

    她翻了明玫几眼,忽然心思一转,又指着明玫问道:“刚才你行礼了,还行了两次?”

    见明玫点头后,便又斥道:“圣上让你不礼,你竟然违旨不遵?”

    明玫闻言心里直骂她娘,骂了好几遍才答话,口气也生硬起来,道:“圣旨上言:可不跪不礼。”表示不方便时候可以不行礼,但绝没有杜绝正常礼仪意思啊死女人。

    挑这些刺是想怎样?老娘招你惹你了吗?你个内分泌紊乱家伙。

    ……

    等终于告辞走人,明玫郁闷值爆棚。慧香公主对她刁难倒是其次,主要是那女人那满眼幽幽狼光,尤其是霍辰烨刚才那孙子模样,太让人不爽了。

    霍辰烨拉着明玫嘿嘿笑着解释:“……听说慧香公主很不喜欢奴颜婢骨男人。”

    关于慧香公主,霍辰烨知道版本全面些:这女人十几岁时,是眼高于顶。偏津都封地那边,不是什么繁荣地带,几乎没有什么象样高门贵胄,挑来捡去都是一群上赶着巴结没用货色,让她成了个愁嫁女人。

    那时圣上还有意从京中给她选婿,于是慧香公主回京待嫁,挑来挑去看中两家才俊,还没后比较出个结果来,人家两家如出一辙得了非官方信儿后,迅速定下了亲事。

    后来这女人一生气,回了津都,便将个长得养眼体格够an壮大兵带入了府。两人也处得很好,让这女人一度情动,过了轰轰烈烈那两年。

    她父王初时不答应,可怕自已女儿伤心,便也没有硬拆鸳鸯。安庆亲王觉得女儿只是图鲜,慢慢就会淡了。

    皇亲贵胄,称王一方,公主行事虽然出格,但到底是内宅里**事,外头就算传出风声,谁敢多说什么?庆安亲王真没当回事儿。

    后来时间久了,见两人天天厮混一起,一副分不开样子,庆安亲王终于松口应承他们婚事了。

    结果是慧香公主不愿意。她说她本来就是想先试试看再说,谁知那男人越来越不男人。

    可是那男人却会错了意,觉得是自己做得还不够讨她欢心,于是越发奴颜奉承,施展浑身解数地服侍她。结果自然越来越招公主厌憎,甚至发狠把人家往死了整。

    后到底把人玩废了,就顺便把人除了根做了宫人。

    这之后,这女人就越来越放开了,名声也越来越响了。

    庆安王没法,说寒门教养永远跟不上,不可能找得出能让她心悦诚服铁骨男儿。劝女儿还是进京找吧,这里豪门遍地,世代传承,贵气与硬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比如之前急急订亲两位,不就是很有硬气不愿奉迎巴结之辈么?

    这才把慧香公主给说动了,于是她老爹把她托付给了圣上。圣上自然答应等她找到对眼,就给赐婚。

    ……

    明玫很相信霍辰烨说法,也知道他刚才是故意那个样子。但她心里就是不痛,人家老婆面前上演这种对骚戏码,太他娘欺负人了。

    “她进京找男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俩小手那样摸来摸去?”明玫气道。大庭广众之下,太放肆了吧。

    “她也就扶了我手一下,于礼也不算太过份。我可是扶着她袖啊,没挨着半点儿皮肉。”霍辰烨道,“你也说了她找男人和咱没关系,不用担心。”

    她有没有对他看对眼都没用,他是有妇之夫啊,当圣旨是废纸么?多沾点儿小便宜饱饱眼福罢了。

    可明玫依然怒目:“找正经成亲男人和你没关系,若找苟合男人呢?她不是特奔放吗,你又知道她安什么心?”

    霍辰烨瞠目,没想到明玫这般敢想,便道:“这里是京城,你当是津都那一亩三分地儿啊。她肯卖肉,圣上也丢不起这脸。你看看她进京以来,是不是很收敛?”

    明玫不吭声。

    “这次她摆着半副銮驾架式,我们自然得礼数周全。但她不可能总摆銮驾出场,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再这般认真应付她。”霍辰烨道。这点儿底气还是有。

    “并且这次我这软骨头样子,估记也让她倒足了胃口,没看刚才后是她没耐心多说了么?以后再遇着,想来她就不会愿意理会儿我了。你别再放心上了,让这么个货色气着了,咱不值当。”

    明玫扭头看着窗外不理人。

    霍辰烨想掰回她脸让她看着他,被明玫提着袖子扔开他手,一脸嫌弃地道:“你刚才离她太近,熏得一身骚味,不要碰我。”

    霍辰烨哭笑不得,后好脾气地道:“回去就洗,好好洗,以后身上只留我们小七味道好不好。”

    明玫还是沉着脸皱着眉,揶揄道:“你战绩辉煌啊霍少,不过出门几天,这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啧啧。”

    什么前女友前前女友暗恋对象未来可能姘头,女人问题就他妈层出不穷啊。

    霍辰烨哑了。

    这几天也真是邪门儿,跟约好似,把他那点儿黑历史一个劲儿往外翻啊,也难怪明玫生气。

    霍辰烨默然许久,后轻声笑骂道:“陈年老醋也吃啊?这哪还是醋坛啊,分明成醋缸了。你回去后好生寻摸个人,将扇儿早日嫁了吧。”

    这事儿他早就想好了,不过现既然说起女人,就现说好了。

    明玫本来还横着眉,忽然反应过来他用跟说笑完全一个腔调甩出后半句说了什么后,不由就愣住了。

    慢慢抬眼看他,见他也正歪着头含笑瞧着她,一副不甚正经吊儿浪荡相,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

    明玫哼笑了一声。

    管他什么神态,反正,那是必须得当真一句话。

    呃,还有,就算样子很不正经,这人看起来也无比俊美无比养眼啊。

    好吧,明玫觉得,她郁闷被有效治愈了。

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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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以强抢民女为开端,承福郡王又有越来越多事儿被抖漏出来,从不痛不痒夺人田地,没人钱财,纵奴行凶,行为逾制等,到疑似沾染上人命官司某年某月某次逛红灯区时现场血案,甚至后,开始重提五皇子党旧事。

    明瑾事儿虽然对外秘而不宣,但说实话,该知道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只不过碍于圣意不能宣之于口而已。所以郡王爷倒霉,很多人都明白这是贺正宏作法。他没了闺女,这是明晃晃打击报复,公报私仇啊。

    但人家两个闺女都折承福郡王爷手里,尤其是近这个,人没了,以那么难看姿态,搁谁谁也不得干。

    贺正宏也不管别人知道不知道,他反正就致力于对郡王爷各种**事儿挖掘,撂明了态度盯着郡王爷猛咬。

    要说承福郡王那人吧,是那种膈应人存,但说大奸大恶,也算不上。犯贱毛病一堆,大罪过,可能也就数跟五皇子站班那回事儿了。至于后宅儿那点儿事儿,大多数人眼里,那都不能算个事儿。

    总之这一次和贺家结实了这梁子,贺正宏不耍耍这流氓作风来泄私愤,倒不象那个一辈子横着混出来贺正宏了。

    实际上这些动作,除了让郡王爷忙于招架,别也没大用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话不过唬弄唬弄傻二缺罢了,动皇亲国戚这种事儿,说到底法度不好使,端看皇上意思了。皇上要治谁,基本上不用查,下面有司就能给定下罪名来。皇上纵着,对不起,捅破天也能想法儿补起来。

    皇上暂时没表态,一干臣子只当瞧热闹了。

    找场子这种事儿就是这样,找出个结果来就还好,就怕自己费了老鼻子劲儿上蹿下跳,结果人家不痛不痒,后落笑柄还是自个儿。

    贺正宏当然得继续不依不饶。

    连番动作明玫都知道,因为霍辰烨每每给她播报。承福郡王是很恼人不假,可细想想明瑾当众那般辱骂人家,人家要是不显点儿男人刚性出来,也显得太窝囊太王八了吧。

    “你说爹爹是想把郡王爷搞到什么地步?”明玫问,她觉得有点弄不懂贺老爹。

    道歉认错把明瑾坟挪回去,不能够吧?不说承福郡王爷如何,明玫觉得贺正宏自己似乎都没are这件事儿。难道把那位玩死?也不至于吧?说到底明瑾是自杀,又不是人家动手。

    但贺正宏跟犯了倔小孩子似非要一时三刻争这口气样子,让明玫有点儿担心他后雷声大雨点儿小不好收场。

    霍辰烨知道明玫顾虑什么,他笑道:“别担心,岳父心里有数。弄好了让郡王爷难受,弄不好也就是个失了爱女乱了心神,行事一时失了章法慈爱爹爹形象,没关系。”

    从头到尾,霍辰烨都没有朝堂上公开表过态发过言,就看着自己岳父大人那儿独自跳脚孤军奋战。

    主要贺正宏发飙他明正言顺啊,而他出声就难免引人联想了。

    明玫觉得吧,这两人是怕强强联合,搞得象逼迫皇上表态似架式,会招人忌讳。

    她看得出来,霍辰烨对这个郡王爷不爽,私毫不亚于贺老爹,那提起他时语气神态以及字里行间表现出来浓浓憎厌,分明想将人一棒子打死架式。

    总之郡王爷被折腾得够戗,从初被官差上门询问慢慢变成了请去衙门喝茶,让这货不堪其扰。

    当然郡王爷也没光被动挨打,他闲职不上朝堂,但出入后宫很方便啊,亲戚之间说说小话儿,上面主子娘娘啥随便说句话,都有份量。很贺大太太也被后宫娘娘请进宫喝过两次茶。

    但没什么用,贺正宏充分表现了他当家男人气派,女人话压根儿不好使。

    这么过了一阵子之后,朝堂上终于有人帮腔说话了,并且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那御史陈奏了郡王爷某某失德行为后,气愤地说郡王爷太过份,辱没了整个皇室颜面和声威,然后还提起了前朝某个旧例,说那位当时是被夺爵贬为庶民,赶出京城去。

    这个说法就厉害了……

    很,贺府后宅失火了。

    贺大太太听说已经议起郡王爷被夺爵事儿了,她跟贺正宏就真闹上了。

    她心痛自己外孙啊,郡王爷若被夺了爵,那允哥儿咋办呢,那不是得跟着倒霉吗?这怎么可以。

    贺正宏觉得真这样也挺好,有什么倒霉。郡王府乱套不成样,允哥儿这些年被养得,也越来越不成话。从体格到性格,都唯唯诺诺,懦怯无能,如今小小年纪,被纵着都跟丫头玩上了,上次见他,身体消瘦,萎靡无神,再这样下去,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不知道。

    郡王爷若真被削了爵,一家子被赶出京城去过活,他不管是多给银两赞助也好,泼着老脸去求圣上也好,反正把允哥儿养贺家,带身边教调。将他慢慢扶上正途,以后走科举路子慢慢混,这才是正道。

    贺大太太坚决不同意。

    现你是这么想,若到时候人家爹就是不同意让你养呢,你也不能夺人家孩子不是。再者说,他爹带着一家子成了庶民去吃苦,他锦衣玉食能咽下去吗,以后那一大家子不还是他负责。并且走科举还有个走不走得通问题。就算是那块料,吃苦费劲地考上了,和如今现成皇亲国戚尊贵身份和爵位能比吗?

    还有重要,明珠就算不了,她也太庙里受着供奉呢,郡王爷被削了爵后,她成啥了呢,别说供奉了,没准连坟头都得给她铲平了去。

    再说明瑾这事儿,真十分丢人啊,圣上帮着掩了,赶紧偃旗息鼓多好。非得摊到面上让人皆知吗?明玉现已到了相看人家时候,这不是连明玉也坑了吗?

    贺正宏才不怕什么人皆知。混了这么久,得有多窝囊才会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他可以忍着过一阵子抽冷子要郡王爷好看,可有时候,直面强权也是一种烈性和面子。

    他不耐烦起来,对贺大太太道:“嫁不出去就送回西北,去乡里找一位村夫好了。”把贺大太太也气得够呛。

    两人话越说越深,贺大太太这次竟毫不让步,后大吵了一架,贺府里乌云密布。

    允哥儿那孩子,就是个霉催货,外公跟老爹斗法,他爹就没少因此揍他。贺大太太得知,越发哭闹得厉害。贺正宏郁闷了几天,也没办法,郡王虽可恨,但他和允哥儿确一损俱损。还有就是,允哥儿

    后来朝堂上,身为岳父,不能这么无情。咱不加码收拾他了。还是贺正宏请圣意,说郡王爷这诸般行事,实不能姑息,合该好好申斥一番,以正视听。

    于是圣上下旨申斥承福郡王。

    几个太监领了旨去往承福郡王府,让人家合府黑压压跪了一地,然后将人家之前大事小非都扯白出来,满口满声地骂了近一个时辰,将人大大侮辱了一番。

    贺正宏总算消停了。

    很多人说,贺正宏果然就是糟兵头子,心里没个成算,这闹算哪般。除了结个死仇,心里痛一下子,没有个什么实质性好处,何必干呢。

    可是当然了,人生很多事,不就是为了痛一下嘛?何况贺正宏心里其实自有一本经。

    这一仗打下来,武将人才倍出,生势力中自然有君王看重后辈。圣上自己年轻,也信重年轻人,看看老一辈儿,七七八八都撂了,他这位置是不是也该挪挪了?

    反正现儿子出息,爷儿们同朝为官,文官武将占全,又个个位高权重不太好啊。这些年两个儿子一直外任,是历练也是互相避着意思。他身为老父亲,就让一让吧。或者谋个闲散职位,或者干脆退下来也好,逗逗孙子过过松散日子也不错。

    心里这般想着,一时又觉得自己也不甚老,还能再干些年啊。儿子们外面,继续历练着,阅历和政绩踏实些,将来路子好走啊。

    这些矛盾地想头,贺正宏不好说给任何人听。反正也对郡王爷有气,就这么明枪执仗来一场吧。

    皇上若对他有看法,就会他闹事儿般折腾中对他有意见,要撤要调他都能接受。他也不怕谁他退下来后反过来找他麻烦。不说他自己手里有人,他家女婿好惹吗?霍辰烨那小子,指望得上。

    事实证明,皇上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没有因为他收拾郡王爷这事儿上如此无力而看轻他。还笑骂说郡王爷不长眼,我们堂堂京卫指挥司指挥使可是好惹问他申斥那天要不要去旁听解解恨。

    贺正宏当然不去,那些公公们,都是标准奴才秧子,身子不齐全常常心理也很变态,奉旨去骂人,会不可劲造吗,能有什么好听。

    但皇上态度,还是让他心里多少有点儿小得意。

    这事儿就这般落幂,明玫却真心觉得委实够憋屈。这高抬低放啊这是,弄了一大圈,后人家不过落一顿骂丢个脸而已,不痛不痒啊。

    所以皇亲国戚果然不一般牛掰吗?明玫好想胖揍那丫一顿解气啊。

    当然她只会想想而已。

    此时节已进入十二月,各府里都忙着备年货了。霍家尤其忙,要给三个姑娘备家,要备年货,要备睁眼就到来年三月嫁女宴……她家婆婆大人,也不时交些任务到她手上。

    留峰寺回来以后,明玫就开始安排两个小姑子嫁妆事宜。说起来也不用怎么费心,大部分直接比照霍侯夫人给霍辰灵列单子就可,还可以显得姐妹们一视同仁。

    尤其是生活用品和嫁衣绣品方面,就按同样规格统一置办。

    其他方面,酌情略减。

    家具器皿,装饰摆件,以及庄子铺面宅子等,分别设个花费上限就交给管事儿具体操办。当然会积极征求两位姑娘意见,不带玩羞达达不语那一套。

    哪项银子上若花超了就从预留压箱银子里扣,各位自已看着办。

    反正定下调子,就按部就班地进行就好了。具体挑挑选选什么细碎工作,还有何姨娘吕姨娘两位热情参与呢。

    怡心苑人,好歹也是点办过两桩亲事,虽然规格不能比,但路数其实都差不多。咱不乱,也不急,慢慢置办就是了。

    总之明玫这里设置专项小组开始置办荧炎两位小姐嫁妆后,府里忙,就数那几个老女人了。忙点儿好,不会无事生非,婆婆大人顾不上找她麻烦,明玫就过得很安然。怡心苑里欢声笑声,其乐融融。

    然后没多久,霍侯夫人又作上了。起因是这边给两个姑娘置办零物匣子,本来霍侯夫人那边早些年已经置办下了,可是她觉得现做工考究精细,那匣子雕刻和镶嵌合意,便要一起订。那是成套匣子,可装金银,首饰,脂粉,绢帕等等各色物件,大大小小二十四个,价值自然不会便宜了。

    她要当然就一起定了,收货时这边也先一起支付了。没想到管事儿拿着单子去寻霍侯夫人时,那丫她不肯认帐,说什么没听说过做嫂嫂陪送妹妹一套匣子也收钱,“让她自己来找我要!”

    把管事儿好一顿呲达。后明玫只好认下此事作罢。

    霍侯夫人尝到了甜头,便又如此这般行事了几次,管事儿说几句,还因此被甩过巴掌。

    明玫便某次请安时候问起霍辰灵:“嫂嫂觉得陪送你这些个东西算是了心了,妹妹可觉得还够?还有什么想要嫂嫂给你给嫂嫂说说。”

    霍辰灵被个“要”字骚红了脸,低了头忙说让嫂嫂破费了。下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也劝过她娘,何苦这般得罪嫂嫂,将来娘家嫂嫂不待见,她也会十分难做人啊。

    奈何霍侯夫人根本不听她,还把她骂了一顿,说她现还做着梦呢,那对白眼儿狼,和他们能处好什么关系,早晚撕破脸,你只管好生落了东西手里是正经。

    娘那样子,沾了便宜还是一样咬牙切齿痛恨,让她十分不安。可她有什么法子,劝又不听,吵嚷出来,估记还得被病养。她做女儿,怎么能不护着娘亲。

    说实话她也不理解,为什么哥哥就能拒了爵位呢,嫂嫂又不是真病了,也没人老要她下跪磕头地虐待。不过她一向佩服这位哥哥,他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她只能多多开导,盼着娘早点儿消气儿。

    秦氏也心里不安,见终于有人提起这话头,就忙接道:“妹妹,添箱那天我可是要躲起来。二嫂子我没那么腰粗,给你添不起那么些精贵东西。”这话得先说前头,不然到时候一堆亲戚前面,将两妯娌互相一比较,她那一点寒酸,肯定得落笑柄。

    并且不只一个妹妹,有了霍辰灵,自然短不了另外两个。加起来老大一笔银子了。她也想攀比,可让她怎么比。

    再说霍侯夫人那吃相实是难看,丢不起那个人哪,她得乘机撇清自己与此无关。

    霍侯爷一听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生气道:“两万两银子也不够用不成?夫人若施展不开就全交给管事儿去办好了。烨哥儿媳妇儿也是,以后再不可这般惯着妹妹。”

    后来霍侯夫人倒没有那么明日张胆地算计她银子了,这不又有了招:办年货。

    交待任务是这样式儿:我这里排布不开,让人支二十两银,着你那边人去采买一百斤啥啥……

    价格封顶,花费多了自负。几乎笔笔采买都是赔钱货。

    府里内宅儿每个月花费多少基本有定数,腊月间办年货,和往年也有旧例可遁,这一项上花费少了,别项就多多虚虚报,总帐不会超支太多。

    总之吧,明玫觉得这婆婆,真是没意思透了。这次康复出来之后,很有点儿泼脸不要感觉。

    她也知道这老婆婆手上没银子难受劲,不好算计自己闺女,就算计她这便宜儿媳。

    她那娘家,亲一窝老小也二十多口人呢,时不时上门来打秋风。霍侯夫人病养时候,明玫是安排了这一笔银子支出,每个月发生活费似,有定例银子给出去,想多就一个子儿没有。对方也不敢胡要海要,大家相安太平。这笔帐,侯爷都认可。反正他亲亲岳家,也不好让他们过不下去日子。

    但是霍侯夫人走马上任就不一样了,她这边有心多帮衬娘家,那边也是要求不断,谁病了,谁生辰了,谁下崽了,谁死了,反正什么都找这个有本事姑奶奶。

    有句话说:谁让咱摊上了呢?还好左右不过是银子上算计,别对她倒也还客气,她就能过就过了,不多说她什么。霍辰烨说,银子男人给你挣,你管花用无须抠索。至于她,霍侯爷不过是看着三个待出阁女儿面上,等过完这几桩事儿,病养与否且说着,但肯定是不会让她再掌家了。

    明玫就表示:嗯,到时候再惹我,就喂她馊饭吃。

    倒是扇儿,明玫找了个时间,好声好气儿问她自己有没有合意人,男人让发嫁她呢。

    结果扇儿不信,红着一双眼睛说:“扇儿从来不招惹奶奶,奶奶何苦逼人太甚,竟连这般都容不下么?”总之她不信是霍辰烨让她走人。就算是霍辰烨让她走人,也是明玫容不下她挑唆。

    其实这种说法,也不算错,归根到底,是女人容不下女人。男人有没有感情都好,反正他不会介意多一个或少一个。

    明玫觉得反正是这么回事儿,只管问她:“你看是你选还是我替你选,反正横竖是这么回事儿,你自己选可意儿人好些。你若觉得没关系,我就替你作主。”

    结果扇儿还是那句话:“让我走可以,我要听爷亲自说。”

    明玫听了,冷着脸道;“当真把你惯得不轻!你以为你是谁?谁告诉你打发一个小妾,还得爷们儿出面?就凭你这般目中无人不懂规矩劲儿,就可以把你卖到乌糟地界儿去。”

    明玫是故意撂狠话绝她念头,得让她明白,就算男人和她有情分,主子奶奶打定了主意要处理她,她也没有后路可退。发嫁这个话题已经第二次提了,这次就得有个结果。

    说实话男人对她有多放不下,还真看不出来。明玫只是没给姨娘定侍寝日子催着男人去找她而已,难道这样就能挡住男人摸上她床不成?男人自己不爱去,空有念想有什么用。

    就算曾经有情分又怎么样,黄莺情份怎么也比她深吧,现咧,人江湖漂,等着挨一刀罢了。

    霍辰烨留峰寺对黄莺那一脚,是一种态度。

    黄莺体会得到,董家也看得懂。

    虽然霍辰烨还是做不到真不管她,偷摸让人假借董家老二董建斌之名,委托顺风镖行把黄莺强行送往她原藉。

    谁知道江湖女子能耐大呀,就途中,这妞就灌醉了一个镖师,干掉了另一个镖师,跑了。

    ——原本入董家时所说废了一身功夫是假,可能服用什么洗筋经之类江湖药物不太靠谱,功夫或许有折损,但肯定不是全废了呀。这女子竟然能董家为了试她身手各种突然袭击中,坚持被揍愣没露出点应激反应啥破绽,成功瞒过董家人,真,就是那俩字儿:能耐。

    惹得顺丰镖行找上董家好一番纠缠,后发现此董建斌非彼董建斌才作罢。现吧,顺丰镖行上下都找董家小姐要报仇呢。

    当然了,董家发现霍辰烨对黄莺毫无意思,也断不会坐视她外逍遥,继续做出什么有累董家声誉事儿。

    另外外面早有有心人传开,说霍辰烨早已厌弃了黄莺,如今黄莺人虽然还京城混,但早已重入江湖了。于是西北据说是黄莺她嫡母那边有一拨人正卷土重来寻她。

    这阵势,若霍辰烨不全力护着,她自己肯躲着还好说,要再出头露面地玩,就真要被菜了……

    扇儿被明玫狠劲吓住了,眼泪汪汪起来。好像这才想起对面这位是有生杀大权主母奶奶似,开始连声告饶。

    话里话外也不外乎以后都听她,不敢逾矩一步什么。

    明玫不为所动:“你既然愿意这府里混,我话不想听也得听,这是份内事儿,别好像你听话了老实了就多了不起似。”

    扇儿咬着唇不吱声。

    其实扇儿挺委屈,可是这都旷了多久了,这般坚持觉得有意义么?

    “我只问你,男人不往你屋里去,你当真愿意就这么府里过一辈子?后院儿里放一个有名无实妾室我也愿意,说出去我名声也好听,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并不曾为难你。可你年纪轻轻,就愿意这般老死府中吗?爷肯放你出去是为你好,笑着走还是哭着走,自己想想清楚。”

    扇儿哭着走了,那一脸悲愤让明玫觉得只怕这丫头想不清楚。隔了两天,扇儿告了假说想去看看她娘,出府回去了。

第206章

    腊月中,贾国公府世子贾谊被准奏袭爵,老国公爷荣退,贾谊表兄从此成了新的国公爷了。

    贾家摆席小范围宴请了至亲好友。

    论资排辈儿,明玫这一品夫人第一次表现出了无可比拟的优势,于是被安排在一群中老年妇女这一桌,听大家哈啦,听别人奉承。她含笑坐着,甚是无聊。

    贾家的亲戚,都是什么老国公夫人的娘家,贾家舅妈的娘家,新国公夫人的娘家,诸如此类。其他亲戚也是,没有什么显贵人家。这些人逮着程表嫂就一力的奉承,说着以后成国公夫人了,要多多照应之类的话。也难怪程表嫂会为了贾谊的仕途,把邢姨娘领回来投机一把。

    明玫看程表嫂忙里忙外的转不开身,本来她是想帮着招待的,可是看那邢姨娘也活跃得很,满脸的笑意四处搭讪,她便不想凑过去。

    看那高兴的样子,这次贾谊承爵邢阁老大概也没少使劲儿。

    四处瞄瞄,只有陈谨丛老婆王氏一个熟人,可惜也不在她这桌上,只能远远点个头算完。

    范氏没有来,她前面生了两个女儿,第三胎终于是个儿子。高兴归高兴,范氏却因此大病一场,如今还在将养,这大冷的天儿,不宜出门。

    在她第二个女儿一岁左右的时候,有妾室怀孕,膝下少男嗣,范氏终于抗不过压力给那位保胎,终于还是让人家生了庶长子。

    范氏心里跟扎根刺似的,如今把那孩子也养在身边,寻了个错处把那妾室也送到黑马庄去了。

    而徐茂辉,后来再没去过黑马庄。

    上次明玫去瞧病,范氏还语带嘲讽悄悄对她说:“从前黑马庄上那位孩子没了后,人就跟着被送走了。如今这个,从小伺侯大的丫头提的妾室,很有情分。可是孩子留在府中了,男人就也不去探看女人了。说来说去,家常过日子,男人哪有真正在意什么女人,男人在意的还是肚子,还是儿子。”

    明玫连生两个儿子,夫妻关系不赖,曾让范氏羡慕不已。如今自己总算先开花后结果,儿女双全趁心趁意。范氏有子万事足,很满意,也很得意。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觉得徐茂辉一定有不同看法。若是男人只为了儿子,徐茂辉如何能对曾经黑马庄那位女子作出爽朗畅快,娇憨明媚的评价,如何会对两心相悦的夫妻那般羡慕。

    明玫一度曾想过把徐茂辉喜欢的女子类型告诉范氏,就托词兄弟们闲话提到过,所以她听过霍辰烨转述之类的。范氏如果一心想和徐茂辉过得粘乎,可以朝那个方向努力试试。范氏其实性子挺活泛的,至少和她在一起时,有说有笑挺开朗。可是她一面对徐茂辉,就有点儿端着的样子了。

    可后来明玫到底心虚没有说出来,怕万一被范氏想偏了,或者真想到她身上去,觉得她就挺适合徐茂辉的期挟类的,难免自找难堪。

    想想所谓朋友,也得有所言有所不言。

    身为妻子,还是个一心扑在男人身上的妻子,不会真不知道自己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是不想真正改变自己去迎合而已。

    曾经范氏对徐茂辉也是痴心一片,可她高贵端庄弯不下腰去谄媚小意,相敬如宾到最后,只总结出个男人只会为了儿子的评语。

    不过这样或许也好,没有什么期待,她便不会再对他的寡淡有多失望。

    许多夫妻就是这样,不管从前多浓的感情,岁月这把杀猎刀,都能让感情点点滴滴一里一里的淡去,多旖旎的感情最后也归于平淡,养儿育女,平淡度日。

    宴席散后,外面锣鼓响起,戏要开场了。因为天冷,戏台搭得比较近,以便大伙儿在阁楼里推开槛板便可以看。于是厢房便显得有些拥护。

    明玫没有往那边凑,就在正屋里和王氏喝茶闲话。王氏显然也不爱听戏,就有些坐不住,不时打发丫头去前头看散了没有。

    一时丫头回来报说,前头客人也都散了,不过他家爷正和徐爷,还有霍世子爷,由贾国公爷陪着,另开了一桌在那儿说话儿呢。

    这几个人凑一起,当然得撒欢儿。

    就听王氏道:“他们聊些什么,可很快会散?”

    王氏温温柔柔的,人有些小内向,她总是很粘陈谨丛。陈谨丛依然在东城兵马司就职,人很仗义也有些大男人气概,估记配王氏这样的正好,正能满足他的那种大男人情怀。

    明玫想,象王氏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没准才是过得比较好的那一个吧。

    那丫头就说小厮进去传的话,她站在窗外,只听到了半句,“霍世子爷正说什么公主发了请贴给他,要去亲王府赴宴呢……”

    明玫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觉得气闷无比。

    自从上次路遇之后,好象就没有了那个风骚的慧香公主的消息似的。其实明玫知道并非如此,那慧香公主又先后几次给霍辰烨捎过书信儿来,说什么她不知道,反正霍辰烨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所以她也没提。

    原来佳人有约呢。

    就听王氏问道:“是哪天去呢?相公会去吗?”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她同去。

    那丫头却不知道。于是王氏便说坐着等信儿吧,要今儿就去的话,没准过一会儿就得遣人来说了。

    可是她到底稳不住,一趟趟地吩咐丫头去看情形。

    最后丫头回来说:“爷说了,让奶奶先回府,不用等他。”

    王氏听了就不高兴起来,嘴巴嘟嘟着。一起来的不一起走,还去哪儿不带着她,真是的。

    王氏走了,明玫也有些坐不住起来,天都这般时候,定然不会是今儿就去。不过就算今儿个就去,她难道还上前拦着不成?明玫闷闷地让妙蓝也去问一声,看他们散不散,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霍辰烨的说法一样,“且得晚些呢,带你们奶奶先回去。”然后又交待身边的人备车套马的,把身边护卫也都打发给了明玫。

    程氏一直忙着招待客人,见明玫要走了,才抽空过来送她。

    “你是自己人,我就慢待了,腾空招待别人呢,妹妹不会生气吧?”

    明玫笑笑,故意说话大喘气儿,“当然,生气。”

    “那你生气吧,回头我再专门设宴陪罪好了。”程氏也笑道。

    “那太好了,我可等着了啊。到时你得提前通知,我好饿几顿腾出肚子。”

    程氏撇嘴瞧她,嗔道:“出息。”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在廊下等着软轿过来的时候,程氏就说起邢姨娘来。她到底松口,将自家二儿子养到了邢姨娘名下。不过,她说:“相公说了,袭了爵后就为大哥儿请封世子。”

    程氏说着一脸苦笑。

    当然了,大哥儿身为嫡长,请封世子天经地义,这能算一种补偿吗?

    程氏是贤惠到骨子里的人,侍侯两辈儿老人,照顾族人家小,对男人体贴周到,会主动给男人纳妾什么的。如今为了男人仕途,为了儿子前程,连儿子叫别人娘她也忍得下。

    可到底,她也还是忍不住苦笑。

    邢阁老出面给贾家族长施压,又许以好处,族长出面几次让贾谊以大局为重,以子嗣前程为重,他能如何?何况是为自己儿子,只能不顾这当娘的的心情了。

    “二小子既记到那位名下,叫她一声娘,就注定她今生休想再生出一儿半女来了。”程氏压低声音又道。

    明玫心里一咯噔,立马想起邢姨娘上一个落胎的孩子来,莫非竟真是这位下的手?她看向程表嫂,程表嫂也看着她,微微颌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贤惠什么的,都是相对的吧。程表嫂贤惠至此,却也不会为了子嗣繁茂,就高抬贵手漏几个崽儿出来。

    厉害不在明面上的,都是真正厉害的。可就算程氏有信心将来掌控得住局面,那脸上的苦笑也十分刺眼。

    本来贾谊世子既立,承爵已是顺理成章,就算想提前袭位,霍辰烨也说得上话,完全不用去承邢阁老的人情。但这两口大概还没从上次两个儿子曾受到威胁的事儿上摆脱出来,觉得指望霍家这一门帮衬,不如多条腿走路。毕竟老虎也有打盹儿没空的时候。

    再加上少不了邢姨娘的主动,就顺水推舟有关系不用白不用了。可关系又岂是可以白用的。

    明玫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一个成了形的孩子给人家弄没了,明玫觉得若是自己肯定还会心颤。想想扇儿,唉,也别装什么硬气了,趁着男人松口,干脆麻溜打发出去算完,免得有个万一自己为难。

    她这种人,果然还是适合坏在表面上……

    天气清冷,却也多了份疏朗。明玫到了东大街让人停下马车,在附近随便逛一逛。

    戴上帷帽,妙蓝扶着她下了马车。几个人逛进了旁边的布庄。

    明玫当然不是为着买布,她只是纯逛逛。这阵子府里给三位小姐办嫁妆,天天忙慌得跟打仗似的。本来另两位小姐的嫁妆没有必要那么紧着办,可两位姨娘好像跟谁比拼似的赶着趟,当然有的也是管事的为了一式三份省心省事儿。总之一气儿忙活到现在,天天儿大宗小宗儿的采买,把明玫买东西的**都磨没了。

    略看了看就从布庄里出来,有一位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便笑着打千儿道:“世子夫人好,我家主子有请。”说着往对面盛记酒楼指了指。

    酒楼的二楼,一位着锦氅束金冠的公子正趴在栏杆上看着她,脸上笑得桃花开。见她望过去,就将手上折扇冲着她点着打招呼。隔着面纱仔细一瞧,原来是承福郡王爷那厮。

    明玫不想跟这位搭话,远远地点个头就算完了,转身就想走开。

    那小厮又拦了一下,道:“我家王爷说了,相请不如偶遇。见到夫人,倍感亲切,已吩咐人在楼上摆了席面,望夫人赏脸才是。”那小厮面上笑嘻嘻的,话说得客气正经,语气却有些轻浮。

    姐夫和小姨子,吃个屁的席。明玫心下生厌,连这小厮也甚觉讨嫌,便没有什么好声气儿地道:“我还有事儿,要先行一步,麻烦小哥儿回去转告一声。”说着又是远远向郡王爷略施一礼,便往自家马车边走去。

    那边郡王爷见她要走,忙又吩咐身边的另一位小厮过来拦住。那位小厮噔噔噔飞快跑过来,凑近了低声对明玫道:“我家郡王爷说了,他手上可是有夫人感兴趣的东西的。还请夫人移步,不然郡王爷亲自过来,或现在就叫嚷起来,大家脸上不好看。”

    所谓感兴趣的东西,明玫知道,不外乎指控霍辰烨奸夫的证据。

    在贺正宏老爷往外掀郡王爷底子的时候,郡王爷被动挨打,忙于招架,倒没有功夫多倒腾些什么出来。这如今贺正宏消停了,这郡王爷被申斥一顿,倒也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就开始想法子要报复回来。

    明瑾有个贴身丫头,名叫花蕊的,早已出府回原籍嫁人了。但当初明瑾貌似对这个丫头非常掏心,所以承福郡王爷在把明瑾的丫头逼问一圈,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之后,就想起这么个人来,费事八拉地把她给找了出来。

    证据这种东西,没有不会造吗?把这丫头往死里逼,总能逼出些“真相”来,反正最后让她画押就是了。再说明瑾亲口承认的事,如今人也已经死了,名声也已经出去了,她一个丫头,能不顾自己全家,自己孩子的死活力保前主子清白么?那样有用么有意义么?

    承福郡王也不是个十足的草包,知道捏造这种事儿,要想逼真,得八分真甚至九分真,掺那么关键的一点儿假,看起来才完美可信。所以他让花蕊细细回想了明瑾这么些年与霍辰烨有过交际的任何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最后问出了两个场景方便j□j发生。

    一是贺家竹林。竹林深处,茂密幽深,人迹稀少,又有风吹竹动的声响遮掩,很方便打野战,也方便收买几个贺家的下人做做伪证。毕竟被发派到那处去干活的下人,都是不得重用的。这处多好,既扯上霍辰烨,又扯上贺家。

    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霍家,当初明玫生六一的时候,明瑾去过霍家一次。那一次,正好霍辰烨也在家。并且,花蕊说了,那时在霍府,明瑾偷偷跑出去找过霍辰烨,结果两人在书房外的一条幽静小径上遇见了。然后,花蕊自然说人家都没抬头看人,施了礼就过去了,明瑾备受冷落自己躲着哭了一场。

    但是管他呢,真相并不重要,只要他们有那个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够了。

    郡王爷少不得还暗骂明瑾也太无能了些,爱慕一个男人这么久,硬是扑不倒。害得他收集证据要这么费劲儿。

    总之吧,这两件事儿编圆乎了之后,郡王爷就给霍辰烨送了个信儿,当然还是想着拿着个把柄,大家可以坐下来谈谈。他如今很委屈啊,做错的又不是他,可他被申斥也受着了,他们不该愧疚一点儿做点儿补偿吗?支持哪位皇子不都是支持,何不支持最名正言顺那个?

    结果霍辰烨得了信儿压根没去见他,只给他回了个口信儿,说你还是去告我勾引你老婆吧。

    把郡王爷气个仰倒。

    霍辰烨这般臭硬,让郡王爷不得不细细推敲自己编排出来的证词证据,以期拿出来时更站得住脚,他当然知道,自己虽然贵为郡王爷,可这虚名除了能让人家在明面上对他打个揖让个道什么的之外,在这些实权人物面前毫无用处。

    总之如今遇到明玫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她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那霍府的马车,那车上下来人的身条,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郡王爷捻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嘴角眉梢都是笑意。让这妞儿来陪个酒,自己女人那当众给他丢的分子,这不就能找补回来了吗?或者还可以再放话出去,把这场偶遇说成是人约黄昏后,他就更有面子了。

    当然郡王爷也没忘记正事儿,看霍辰烨的举动,自己爵位不要,先为婆娘请封,分明这小姨子在姓霍的心中的分量不轻。女人家说句话,枕头风有时候强过龙卷风,没准就成事儿了也未可知。

    郡王爷笑得越发得意。

    明玫却心中火起,竟然这般赤果果地威胁她纠缠她?真是不痛殴他一顿不痛快啊。话说,这想法由来已久了。

    她站在那里略一沉思,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撞上了,就今儿吧,反正是偶遇,还比较不容易被人怀疑。

    想着她放缓了声调对那小厮道:“刚想起来还有物什要买,不好意思。”说着也没说自己应不应去见郡王爷的事儿,只管信步走进了旁边那家点心铺子。

    那小厮一听,这话不是让他家郡王爷稍候的意思吗?这么识趣多好。看他家郡王爷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再抗拒就少不得派侍卫过来用强了。小媳妇儿在大街上被一番拉扯,岂不难看。

    那小厮安下心来,老实站在街边儿候着。

    明玫进了点心铺,低头悄悄跟妙蓝交待一番,妙蓝很快就掂着几匣子点心出来。她上了马车,隔着车板对谭劲转答清楚主子意思,谭劲就迅速溜了。

    明玫在点心铺子里坐了一盏茶功夫,等着新出锅的点心给她装了几大匣子,丫头们掂着,一起出了门儿。

    郡王爷的小厮还等在那里,见明玫出来便迎了上来。谁知却被明玫的侍卫上来拦住了,一位使劲儿那么一推,就把这小厮推倒在了地上。一行人理都没理他,就那么直接上马车走人了。

    那小厮就忙扬声叫唤了起来,向自家郡王爷示意。

    隔条路而已,这厢一叫,那厢听得溜清。郡王爷见自家小厮倒在地上,而霍家马车已起步,不由心中大恼,带着侍卫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刚到楼下,忽然从不远处匆匆跑过来一个小叫花子,满身脏污,边跑边大声叫着:“承福郡王爷,承福郡王爷,承福郡王爷在哪里!”一边拿眼四处寻看。

    承福郡王爷一顿步,就有侍卫上去把小叫花子提了起来。

    “何事?”那侍卫问道。

    小叫花子被勒得直咳,待侍卫略松了松手,才大喘着气儿道:“你是承福郡王爷吗?有人让我拿信来换银子。”

    有侍卫过来从小叫花子身上摸出一封信来,小跑着递到承福郡王爷手里。

    承福郡王展开一看,皱皱巴巴的草纸上,一段凌乱的字迹。信上大意是约他今夜亥时城南四印桥下见,说如果他能保她平安,她能提供姓霍的做过的阴私事证据云云。落款是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鸟。

    承福郡王细细询问了那小叫花子送信儿人的形容相貌,见和心里的形象吻合,甚是高兴,竟然没有为难小叫花子,当真让人打发了银子了事。

    那人当是黄莺没错。

    黄莺从董家逃出后,被明瑾带入郡王府,结果郡王府也不安生,人又出逃。后来巴巴地去见了霍辰烨一回,求救命求安抚求亲热诸如此类什么也没得到,不过多挨了一脚而已。这些事儿,郡王爷当然都知道得很清楚了。

    所以黄莺现如今,只能掩藏行踪,混迹于市井流民中了。

    当初对霍辰烨全心全意,如今被不管死活甚至落井下石,走投无路之下,女子会更痛恨谁会做出什么事呢?

    最亲密的人,就最知道对方的命门。

    承福郡王爷捻搓着手上扳指,脸上露出笑意。

    这事儿,靠谱,有赚头儿。

    他看看霍家那扬长而去,已远远只能看到点儿影子的马车,心里恨恨。一个一个的都敢不把爷放在眼里,就都给我等着瞧吧!

第207章

    贾家,其他宾客也已尽散,只霍辰烨他们哥儿几个,还在贾谊的陪坐下,在那里高谈阔论胡喝海聊。

    先是霍辰烨,使劲地动员大家参加明日庆安亲王府的赏梅宴去。反正对方给他的贴子上,明确写着可以携伴而往。

    霍辰烨说自己遇上这女人胆怯,让兄弟们一起去壮个胆儿,免得被吃掉出不来了。

    陈谨丛先爽快应了,说去见识一下那骚娘们儿怎么个骚法,以后大街上也好见之绕道。

    贾谊对霍辰烨这点儿小事儿有求必应。

    徐茂辉本不欲去,被大家好一番劝说。

    最后霍辰烨提议:“大家都带上女眷吧,有夫人们在,没准那位也会收敛些的。”

    陈谨丛就道:“正是。人家老婆在也往男人身上凑她还要脸吗。”

    霍辰烨却知道那女人就是有这么不要脸。不过上次她仗着摆出了銮驾,明玫还得跟她行礼,这一次,明玫就不用多理会她了,真惹急了,不给她好瞧也罢。心里想着,对带女眷越发安然得很。

    徐茂辉就道:“范氏病着,肯定不能同行。”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点头道,“好吧,我跟你们同去。”

    霍辰烨就哈哈笑起来,拍了折徐茂辉肩膀道:“我就说嘛,能不帮着兄弟吗。”心里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立马就联想到徐茂辉是不是听说明玫会去他才改口去的?

    他本来一定要请徐茂辉同去,自己安的就是坏心眼儿,倒也没啥好怪人家的。

    这慧庆公主这段时间来对他缠磨得紧,他已推了她几次邀约了,心里十分厌烦。这女人下贴请人还不知道请些未婚配青年才俊之类的,找他这种已婚男人所为何来?莫不是真如明玫说的那般,图春风一度的痛快?

    想来想去,相比他这种低声下气奴颜婢骨的表现,估记徐茂辉这种仙人之资,又不亢不卑的硬气作派更会合她胃口。

    所以这次应约,就在于想隆重推出徐茂辉这美男啊,让他出头替他抵挡一阵。

    别怪兄弟不仗义啊,谁让他徐老三对他家明玫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呢。既然有想出墙的杂念,正好找那随时准备出墙的女人配成双去呗。

    反正圣上已经说了,如果从京城子弟中挑不出人来,就会从春闱的学子中挑一个人来配她,所以左右不过三两月,很快就指婚出去了。便是徐茂辉因此被缠上,也很快就能得解脱啊不是。

    霍辰烨揉了把脸,悄悄说服自己,时间短嘛,也不算太坑兄弟啊不是。

    然后大家又针对慧香公主话题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爷们儿在一起说起女人,自然没有什么口德。说这桃花直带血色,谁家娶回个这样的,艰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云云。大家纷纷断定她在京城好满足那啥欲却不好往外推销,圣上强行摊派怕都不好使啊。

    说着话也不知是谁先改口叫贾谊国公爷,然后大家纷纷跟着改口,恭喜打趣。

    陈谨丛继续在女人的话题上绕着,没正经地问道:“当了国公后肯定什么都不一样了,只是不知国公爷抱女人和世子爷抱女人有没有区别,兄弟这辈子是没这命体验了,贾国公爷你回头得告诉兄弟一声。”

    本是无心玩笑,却听来很像讽刺,贾谊忽然就眼有泪意。诸多堵心事,借着酒意,使劲翻涌。

    女人有何不同?女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家的妻是好妻,他家的妾是贵妾,他家的女人都给他使劲儿,他才能稳定地当上这国公爷。

    烨哥儿为了妻子放弃赐爵,他为了承个爵位让儿子由嫡变庶,靠个小妇上位。程氏为何事不顾体面第一次悲恸痛哭,邢氏为何事不要形象撒泼打滚,他的家中什么时候变得刀光隐现……

    别人且不说,从小他常和霍辰烨在一起,在大人嘴里在他心里,他都是比霍辰烨懂事谨行守规矩的。可是现在,他这里哪还有什么规矩可言。生活象个笑话,象个无解的谜题,让人心里只浮现两个字儿:窝囊。

    贾谊仰头眨眨眼,把那点湿意憋回去,顺势猛灌下一杯酒去。

    陈谨丛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欠妥,一时有些无措,便也仰头灌下一杯酒去,连声道:“好酒,痛快!”意图蒙混过关。

    贾谊却迷蒙着眼睛笑道:“我这国公爷做得,是不是很熊包?是兄弟就都给我说实话。”

    兄弟们都知道贾谊家情形,听此言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都默了一默。

    这片刻的静默,便成难堪的默认。贾谊再忍不住红了眼眶。

    世子爷也好,国公爷也好,他贾国公府徒有虚名,实际还不如平头百姓,族中人多,负累大,无所依仗不说,不在仕途功名上拼还得眼看着家中老小受欺,在这条道上拼又是如今这般情形。

    悲情也只有一瞬,虽然大家都是知交好友,但到底他是主人,不好在这里先吊着个脸,贾谊便转向身边的霍辰烨,拍着他肩膀强行转了话题:“烨哥儿你说,何时还能打仗?”一脸的向往之色。

    从前他跟着霍辰烨驻守西北,可惜立点小功就回了京城。于是真正的开疆辟土的大仗便没有赶上。他习武不坠,一腔热血也愿意去战场上洒去。可他们贾家这一支,他一根独苗顶梁,也由不得他任性。

    可同样是长辈卧床时候,他霍家,就敢两兄弟齐上阵去。

    贾谊后悔。

    男人先建功立业,再回来重整家里这片山河多好。如今搞得族中,官场,家里,他处处站不直腰。

    霍辰烨笑道:“安安生生不好么,偏惦念打仗。不过若有仗打,咱们兄弟还齐上阵去?”

    贾谊连连点头,“一定一定,烨哥儿你一定得带着我去,哪怕战死沙场,也来得痛快……”

    霍辰烨听着什么死不死的,就脸色一沉,皱眉打断他道:“哥如今贵为国公爷,正是大好时候,做什么一脸愁苦,死不死的混说?”

    贾谊苦笑,是啊,一家子老小,他死都死不起。

    霍辰烨就想起今天席上一帮子族老来,有的奉承有的敲打,总之都是让贾谊莫要忘本,要对族人提携照顾的。

    霍辰烨便道:“如今贾家族里,除了几户近亲,其他尽是你出了五服的族人,包括我后娘的娘家。堂堂国公爷,还要看他们脸色不成?谁给你摆辈分,你就给他们摆身份,处得好照应一二,不顺眼的统统门都不许进,管他族长也好谁也好,能奈你何?”

    贾家族中人多,族长又混,好事坏事都混赖上国公爷家,他还不好意思自己一家受惠,动不动爱动员大家抱团求暖,好名声尽落,还使得国公爷不好悉数得罪。

    老国公爷跟族长血缘较近,不好甩这个包袱。现在贾谊却不同,低了两辈,出了五服了还管他个毛线。正因为族长大人是他继外公,他这里也是表个态,免得贾谊难作。

    贾谊点着头,道:“我知道了,横竖由他们闹去。”

    霍辰烨攒眉:“任什么由他们闹去?堂堂国公府,由不得他们混闹!”

    陈谨丛点头附和,说回头兄弟让负责你门口这条街的弟兄们留着意,但凡那些无贴上门的,只管挥棍子驱赶开去,有乱嚷乱叫的,请去五城兵马司衙门喝茶留宿,先折腾那么一阵子,让人知道国公府前撒不得野再说,看谁还有事儿没事儿往这儿蹭。

    徐茂辉说打架我不在行,兄弟我精神上支持你,不过咱公事清闲,有需要跑腿儿帮手的事儿,你尽管说话。

    贾谊又眼眶发红快要哭了。

    霍辰烨又道:“再说朝堂之上,你是武将,我也是武将,咱们兄弟才行事一路,自不必说要互相照拂。邢阁老到底一介文官,又能影响你几分?这次邢阁老帮了你忙,你将儿子也许出去以报恩了,也算两清。邢家人口零丁,邢阁老就剩那么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儿,如今一半在你手里,你还怕他生事拿捏你不成?主要你自己,得擎稳了规矩好生过日子是正经。”

    把邢阁老都拿来说事儿了,话里浓浓的支持和淡淡的警示,贾谊自然听得出来。

    把邢氏纵得够高了,就这般安分过日子便罢,不然就得削。霍辰烨对这外公感情很深,贾家乱套,不只贾谊,他也是绝不愿意看到的。

    陈谨丛和徐茂辉又纷纷附和,还具体分享了一些妻妾共和招数,以及怎么搞定小妾搞怪等等……

    兄弟就是这般做的,反正最终贾谊还是哭将起来……

    正热闹着,霍辰烨贴身小厮进来劝道:“爷,散了吧,夫人惦记着,使人来问了呢。”

    霍辰烨愣了一下神儿,明玫早已经回去了,会再遣人来问他?

    “派谁来了?”他问。

    “谭护卫。”小厮道。

    霍辰烨不由笑了起来,猜度着明玫大约知道自己把护卫都遣回去了,这是不放心特意又让人来接护他呢。不只心里美呀,他是一下子直从头发稍美到了脚趾甲去。

    等到出得门来,却发现远不是那么回事儿……

    原本明玫假借黄莺之名,将郡王爷诓去城南四印桥,不过是想让谭劲他们,趁着夜黑风高,跟过去将那郡王爷套麻袋狂扁一顿解气去。最好把他打成猪头,三月下不了床才好呢。

    当然,她最后一句并没敢交待,怕护卫们下手没个轻重,再真打人给打废了。

    可谁知道,这事儿还是玩大了,承福郡王爷倒没受皮肉之苦,他直接,死翘了。

    谭劲吓得不轻,没敢回府去禀报,急慌先来找了霍辰烨。

    “……属下四人,从亥初便一直守在那里,直到亥正两刻左右才动手。那时承福郡王爷一人倚着桥墩子站着,八个随护警戒在四周。属下几人如奶奶交待的那样,从桥上跳下,直接给承福郡王脑袋套上了,才踢打了几下,承福郡王的护卫就围了上来,没想到也都是高手,一照面便打了起来,属下几人只好放开承福郡王全力迎战。谁知道这边才交上手没一会儿,暗处有人放冷箭,把已经躲到边上去的承福郡王给射死了。属下见事不对,迅速带人撤了。”

    显然有人借机寻仇,或故意嫁祸。

    小叫花子那般高调地叫嚷,有心人能知道此事并不困难。何况不用知道纸条内容,单是瞄紧了承福郡王的行踪跟着,见机行事就够了。

    “完全没看到放箭人身影?”

    “没有。属下几人原想着找找看是什么人躲在暗出,结果竟未寻着。又想着会不会是郡王那边护卫故意哭喊使诈,便悄悄又潜了回去,结果发现承福郡王真的死了。属下在那儿呆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有别人回去探看死询真假……”

    所以承福郡王死活对方并不在乎,那便不是寻仇,而是嫁祸。

    霍辰烨沉吟着,又询问了些细节,知道他们都蒙着脸,也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在现场,便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暂时避一避,不要出门走动了,免得被人指认出来。你们奶奶那里,先不要惊动。”最好等她知道时,这事儿已经处理好了。

    谭劲点头,又交待几人如有万一如何行事说话……

    明玫不知道这些,谭劲那里没有消息传回,她也并不担心。本来就是小事一桩,揍一个不顺眼的家伙而已。这般夜深,谭劲肯定会等天亮后待她方便的时候才过来禀报。

    但明玫依然辗转反侧,整夜睡不安稳。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

    这真是绝无仅有的事儿,她第一次夜不能寐,他第一次夜不归宿。

    想起今天席间提及过的慧香公主的邀约来,明玫心里很是烦燥难安。

    干嘛去了呢这是?

    她睁开眼瞧着黑乎乎的帐顶,却隐约扫到窗帘缝透过来的一线亮白光色,是天快亮了么,丫头们竟然没有人起床走动?她索性起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向外间。

    呵,原本竟是下雪了!北风不动,竟然悄没声地下起了这般大的雪!雪花大朵大朵的铺天盖地的往下压,世界已经银装素裹,一片亮白。

    这么夜深人静时分,以慧香公主的大胆作为,霍辰烨若真是去赴她的约了,真是什么都可能干过了呢。只是不知道这女人的彪悍作风里,含不含敢作敢当这一项。

    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她要怎么办他们呢?

    该死的,她可不可以请她的护卫动手,简单粗暴地收拾了这无耻的贱人们算完呢

    一时又安慰自己不过夜深了,霍辰烨可能只是醉酒留宿了,下人们见她睡下了没有把信儿及时通传进来而已。

    一时又想着护卫们都跟自己走了,霍辰烨会不会夜归时遭遇了什么宵小之流,要不要吩咐护卫去寻人呢?

    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可笑,那家伙练的是武行,又是这么个身份,处心积虑倒还可能,可敢惹他的宵小只怕还没出生……

    总之胡思乱想矫情了一夜,生生把睡意挤跑,落了一张典型的怨妇脸,至天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霍辰烨正是天亮时分才回来的,那时候明玫刚刚睡着。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了会儿明玫的睡颜,眉头紧皱,呼吸不匀,看来睡得并不安稳的样子。

    知道怕了吗?知道着急了吗?

    就敢打人一顿闷棒而已,这般心性,若是知道真出了人命,也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

    他坐在那儿略略搓了会儿手脚,几下褪了衣衫,掀被就钻了进去。

    明玫被冰得身子一颤,知道霍辰烨回来了,迷蒙着眼睛就骂道:“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霍辰烨嘻皮笑脸的,“家里有老婆,不回来能去哪儿?我快冻坏了,快给我暖暖。”说着手便让她衣襟里钻。

    明玫心中有气,拨开他的手只管问:“你到底去哪儿了?”

    “哥儿几个喝酒喝晚了,你闻闻这酒气,”说着朝她面上哈了一口,“后来想老婆得紧,就不肯留宿,直接回来了。”

    明玫到底正困得紧,便没有多说,迷迷糊糊没一会儿又睡去了。

    自然是起不来床的。

    妙蓝叫了半天才醒,明玫抚着脑袋醒了会儿神,就安排妙蓝拿了两坛药酒去盛昌堂请假。只说自己昨儿受了寒,有些鼻塞,天亮时候刚喝了浓姜汤捂汗呢,不好亲自去请安了。请二老把那驱寒强身的药酒喝着些,免得也招了寒气。

    又交待两个小子若起来了,带去堆雪人去,不用带来这屋了,小心过了病气。

    妙蓝答应着去了。

    霍辰烨也醒了,闷闷地笑,揶揄说过来我给你捂汗吧,长臂一勾便把她紧紧捂在了怀里。

    一边交待她:“今日要去庆安亲王府赴宴别忘了,你捡着高手护卫,带多几个壮胆儿,歇过了午便去……”

    明玫一听就有些烦,拿乔道:“我去干嘛,去看你被别的女人揩油拉手不成?我宁可在家睡觉。”

    霍辰烨失笑,点着她鼻子道:“你知道自家男人可能被占便宜,还不去看紧点儿?是傻的吧你。”

    ……

    明玫一气儿睡到午时,再醒来时身边人早没了踪影。

    妙蓝悄声道:“谭护卫早些时候过来了一趟,然后听说奶奶睡着,没说什么就走了。看样子,应该事儿都办妥当了。”

    明玫点点头,“人呢?”

    想着细细问一问情形也好乐一乐,妙蓝却说谭劲出府办差去了。

    明玫多少有些奇怪,霍辰烨把谭劲给她使唤后,他那边便没有再派过他差使,怎么会不在府里。后来想想可能夜里办差也不知几点才回来的呢,没准儿这会子也在家偷空睡个觉啥的,就没放在心上。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整装上了马车出门,去了城东一家茶楼。大家约好的在此歇息等候,然后一起往庆安亲王府去。

    男人们都还没到,大概要找人顶差使或翘班总需要安排。女人们一顿寒喧,又上新茶要点心,继续开茶话会。程氏拉着明玫就一顿取笑:“我昨儿歇下的晚,今儿午间就歇过了头儿,起得比平时迟了,谁知还晚不过你去。”

    明玫心中一动,就问道:“表嫂昨儿几时歇下的?”

    程氏道:“人散了就歇了,大约子时不到的样子,满屋的乱糟都撂着没收拾呢,下人也都累着了……”

    明玫却没听她絮叨,只在想着子时不到就散了,那霍辰烨后来去了哪儿呢。

    再问王氏,王氏也说陈谨丛子时不到就回府了。

    明玫心里就不爽快起来,嘴上只笑道:“他们昨儿个都喝多了酒吧,我家那位,回去还满身酒味呢。”

    程氏道:“哪有喝多,那么几个大男人,一共也没喝几坛去。喝多了茶倒是真的,后来府上客人散了,茶水上全力供应他们几个呢,我让人泡酽茶给他们解酒了……”

    所以霍辰烨那满口的酒味,要么是后来和谁又喝的,要么是他进门前故意灌几口熏她?

    夜不归宿还扯谎,怎么想怎么觉得满满的猫腻呢。

    他晚归的时候并不少,虽然没有那般晚过。可她介意的东西并不多,那他在掩饰什么?

    她很确定,昨晚他一定干过了点儿啥。

    明玫心里揪揪的难受,那种感觉叫失望吗?叫伤心吗?她说不清楚……

    庆安亲王府那片梅林不见得比贺家的好,但胜在地阔,胜在野趣。这里的梅林不似那种花匠一颗颗细心栽种的林子,两相间距离品种都有讲究。这里倒像是一把种子撒下,由着树苗子自在长成的。

    梅林偶有稀落处,但大部分都是一片密集,还有下面几树同根,上面枝干纠结的,便长成奇形怪状,又兼花色交杂。一眼望去,大片大片雪映霞光,暗香浮动,走在其间,美景天成,移步换景,当真赏心悦目。

    一群人在梅林里穿梭,渐次散开。明玫没心思紧跟着看那女人跟几个男人聊得热乎,更是自动朝没人声的地方钻去,图个清静自在。

    不知信步走了多远,和妙蓝在一树梅花下站到有些冷意,才想要回亭子里暖暖去,茫茫白雪梅海方向难辩,只能顺着脚印寻来路了。

    雪地上两行脚印曲曲折折,一大一小,正是妙蓝和自己留下的。顺着往回走了一段,明玫忽然发现自己的某个来时脚印上,似乎印有另一个脚印,就象是有人踩着她的脚印一路过来,却偶有一步踩偏了一些,露出些微不一样的痕迹出来。

    回首四顾,除了身边妙蓝并无他人。指给妙蓝看那脚印,然后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都忽然有些惊怕起来,觉得这处梅林,静谧得有些诡异之感。

    明玫示意妙蓝大声叫嚷,那丫头张口就嚎:“有人在吗?崴着脚了啊喂!!~~~”惊得雪花扑簌簌往下落。

    忽然有冷冷人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快点闭嘴,否则先送你去见阎王。”

    旋首,就见黄莺从几株并排的梅树后走了出来。她头发削得很短,蓬蓬盖在头上,半遮着脸。手握匕首,眼神犀利,站在那里森森的笑。玄色披色拂扬在风中,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志得意满。

    闭嘴?这样子能闭嘴吗?就象看到小偷,你傻傻叫一声“站住”一样,人家肯站住才怪呢。

    妙蓝更加拼命地扬声嚎:“有刺客!!抓刺客!!来人哪!!有黄莺!!”

    明玫已经第一时间把身上斗篷系带一拉,任它掉落地上去。然后主仆二人转身就没命地跑。

    黄莺站在那里,而不是第一时间冲上来一刀刺下,固然有点儿猫拿耗子般的玩弄心思,估记也还有些话要说,至少甩几句比如没想到咱会杀回来吧?比如你丫也有落我手里的一天!比如今天老娘就让你看看你有几两重之类的。

    可是眼见明玫了没给她撂话儿的机会,很逊地奔命去了,她也不站那儿摆冷酷造型了,也不靠放眼刀威摄了,拔腿就追了过来。

    妙蓝边跑边发出那一声声“是黄莺,抓黄莺,救夫人……”叫得黄莺很是火大。

    好在树多,好在树密。明玫绕树挡刀,竟然也躲了一阵子。妙蓝好丫头,见黄莺只是缠着明玫挥刀,她便一边同样绕树逃命一边寻机下黑手,或揪人家披风拽一拽,或扬手照人家脸上撒把雪,或抖树枝淋人家一身雪,然后继续逃。

    就是这样,既要使绊,更要保命。直接冲上去拼死抱住啥的,向不是明玫提倡的行事风格。再说现在也不到那个境地。

    可到底小儿耍赖,抵不过武林疯姐,黄莺被妙蓝激得怒起,放下明玫这边,转身就朝妙蓝那边追过去。不过绕树三匝,妙蓝就险象环生。

    远处隐隐已有人声传来,明玫忽然就壮了胆气儿,转身朝黄莺身后扑过去。结果没能扑趴人家,却被黄莺一个利落的转身,扼住了她的喉咙,匕首也顺势放到了她的颈上。

    呃,点儿背。

    妙蓝从后面扑上来去抱黄莺的腿,被黄莺反脚狠狠一踢,妙蓝抱着头滚出去老远,口中长声尖叫着,最后戛然而止,好像死过去了的样子。

    明玫急喘把气儿,见黄莺并没有手起刀落利索收拾她,知道终于到了死前撂话阶段。她看着黄莺率先开口:“你那么想杀我?黄莺,你看不出来吗,就因为你想算计我,所以才让世子爷对你越来越失望的?”边说边打眼色让偷瞄这边的妙蓝快走。

    “你这么说,是想劝我饶了你吗?原来你也会怕死!”黄莺冷冷嘲讽一句,手下用了些力,把明玫掐得直咳,眼泪直往上涌,一副凄惨可怜模样。

    黄莺看着她那怂样心里舒坦,整天高仰着那貌似高贵的脖子,还不是经不起一掐!怎么没早些掐死她。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松了松手指头,冷睨着明玫道:“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你很懂他?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从前我杀了人能安然活着,因为他愿意护我,也护得住我!我现在杀了人依然能活到现在,你以为我又是凭的什么?自然也是他在明里暗里的护着!他心里有我,别看他嘴上凶面上狠,他一直放不下我!只要没有了你,他就不会舍得再赶我走,他还会护着我,一生一世!”

    她说着手上又使力,明玫又一阵子的猛咳。

    余光看到那边妙蓝在地上躺着装了会儿死,在黄莺激昂陈词的时候悄悄溜掉了,明玫就大松了一口气。

    她匀过气儿来就点头附和道:“我知道他心中有你,至今不改。可那又怎样,你还是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会输给我啊。”周旋嘛,拖延嘛,她不介意聊聊他们的爱情,这个话题够长够纠结,到现在还撕掰不清。

    “你知道?”黄莺追问道,显然是针对前半句提问,“他自己说的?”

    明玫点头,懒洋洋的道:“黄莺,你知道扇儿为什么一直留在府里吗?”

    “为什么?”

    “他想给你个孩子。”明玫笑道。

    “……啊?”黄莺有些呆呆的。

    “他不好拿我的孩子给你,就准备让扇儿替你生,让扇儿将来的孩子分你一个。可惜你沉不住气的时候太早,一次次让他失望。”

    黄莺失神片刻,才问道,“真的吗?”

    “他亲口所言。”

    本来以为她会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至少问问扇儿如今怀孕没有啥的嘛,她就会告诉她,霍辰烨说了,你以后肯安安分分过日子,他就给扇儿撒种之类的。

    谁知黄莺根本啥都没再问,她默了默,却忽然暴怒起来,骂道:“所以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硬插、进来破坏我们?”也许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他们要回到从前,不能够了吧。

    明玫嘴上说着话儿,自然一直关注着脖子上的刀。忽见她握刀的手陡然一紧,忙双手抓住她手腕拼命往外推。可惜还是迟了一步,脖颈上一阵刺痛,有温热的东西流下。

    明玫顾不得这些,咬牙死死抓住黄莺的手。黄莺一手之力显然一时也胜不了她拼死的捍勇,倒被她反推回去了些。没奈何黄莺松开牵制她脖颈处手来帮忙,明玫脑袋得了自由,顺势低头就咬住她的手腕。

    黄莺吃痛,另一手提掌为刀往她脑袋上劈,可惜力道有限,到底没让明玫即刻晕菜,只有点儿眼睛发花。

    斜刺里忽然一枝梅枝横拂过来。

    似乎很混乱,似乎一瞬间,也不知道那梅枝怎么一拨一撩,黄莺手里的匕首就划上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溅了明玫满身满脸,热乎乎粘达达如蛇缠身,瞬间就变得冰冷冰冷直寒到人心里。明玫呆呆的,直到黄莺身子后仰着倒下,她才下意识地松开黄莺的手腕。

    明玫嘴唇抖得厉害,但她使劲的拼命地咬着,她分明感到了溅到嘴上的血液,似乎一个闭不紧,就会流进嘴巴里去。

    眼皮上冰凉凉似乎也沾上什么,满世界唯余一片血红,铺天盖地,其它什么都看不清……

第208章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微带的笑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虽然晕了一回,不过脑筋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真的过去了,还有慧香公主,和我没有瓜葛,我会远离她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上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是不是换了口味,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微带的笑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虽然晕了一回,不过脑筋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真的过去了,还有慧香公主,和我没有瓜葛,我会远离她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上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是不是换了口味,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微带的笑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虽然晕了一回,不过脑筋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真的过去了,还有慧香公主,和我没有瓜葛,我会远离她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上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是不是换了口味,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第209章

    霍辰烨走了,明玫当然也不再闹。男人不在,她任性发火给谁看?实际上她发了一顿火后,有些疲累,不过心下那股劲儿倒是也顺过来了。

    她试图起身时,把红棠小丫头都快急哭了。明玫很无奈,她只是想要小解好不好。这是她的丫头啊她的丫头,为毛还是把男人的一句话当圣旨般?

    了无睡意,看着窗外的莹莹白光发呆。

    她激愤的感觉,是源于被黄莺之死的血腥刺激到了。这件事儿真是让她受到了惊吓,也膈应得难受。但黄莺到底是过去时,到底死者已矣,等明玫人从惊吓中缓过来后,也就罢了。

    现在她更腻味的,是霍辰烨那一夜的去向不明,还遮遮掩掩不肯明言。

    可是要说霍辰烨一夜之间,就能火急火燎地和什么公主干上什么,这事儿没有些前奏和后序,她还是不信的。霍辰烨那人,畏强权不至于些,饥渴不至于此,节操破碎也不至于此。

    再者霍辰烨若真有心和这位公主畅开了撒欢儿,只怕他也有胆儿毫不避讳她吧,这个人,就是这么的明贱。

    思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舒坦。慧香公主不同黄莺,这个女人是可以玩成将来时的,霍辰烨和她亲近,甚或只是接近,都让她十分窝火。

    明玫愤愤地想,公主也罢谁也罢,想要她的男人,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这次黄莺在王府出现,这慧香公主是否真是同盟,可能性十分地大。她编排出来的虽然只是随便说说,但很合情合理啊有木有。

    闷了一会儿,明玫便想让人去前院儿找人。救她的是霍辰烨的护卫,据说是暗卫,这之前明玫并没见过他。暗卫嘛,隐藏行踪是首要的本事,所以他能跟进王府园子去,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霍辰烨竟然让这么一个人跟着她,在危急时候出手救她。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她会有这番遭遇?

    刚坐起身,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竟是司茶这么晚过来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承福郡王爷没了?”司茶一进来,就急急慌慌地问道。

    明玫一愣,没听说啊。她疑惑地看向司茶。

    司茶见明玫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便跟她说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谭劲前儿个晚上天黑透出门,临走倒笑着提了一句,说是替小姐揍人去。他们几个人一伙儿去的,司茶送出来时,就听到有人嘀咕了句承福郡王什么的。结果谭劲天大亮才回,然后不言不语在家里睡了大半天的觉。司茶想着晚上出去可能累着了,便也没说什么。可是到了下午晌谭劲已经睡够起身了,却仍在家里转悠着不出门,问他只说是没安排差使,等世子爷传了再当值。再问他昨儿夜里办差可顺利,他便急了,让她少打听那些。

    司茶觉得不对劲儿,如果办差顺利,也没必要一句都不能提吧。她知道霍辰烨已经说了让谭劲跟着少奶奶的,并且谭劲自己也说了是替少奶奶办事儿的,怎么却在等世子爷的信儿。

    没想到天黑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住她家旁边赶马车走四方的老孙头回来,司茶却听他说郡王爷死了,还向她打听知不知道点内情啥的呢。

    司茶心里直发抖,她几乎能确定这郡王爷之死,可能和谭劲他们脱不了干系。惹下如此大祸,还隐瞒不报,万一被查到,要如何是好?左思右想心下不安,这才等一家子睡下,悄悄过府来告诉明玫。

    “承福郡王府并没有敲云板啊?”明玫惊诧道,“那老孙头可有说人是哪天没的?”

    “就昨儿夜里,说是被箭射死在外面什么桥下……”

    说到什么桥,明玫就不用再问了,她心里一下拔凉拔凉的。

    怪不得谭劲一早来晃了一下就没了人影,感情不是事儿办好了,而是摊上大事儿了。

    自己手上又沾上人命了?竟然还是皇亲国戚的郡王爷?

    明玫心里通通直跳,半天恍不过神儿来。

    司茶心里也直往下沉,明玫这样子,显然郡王爷之死不关她事,如果不是谭劲办差失手造成的,就可能是他自作主张的结果,这可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两个人各自惴惴默了半晌,才听明玫问道:“你说,谭劲在等世子爷消息?”

    司茶点头:“谭劲是这么说的。”

    所以霍辰烨已经知道承福郡王之事了?还是说这本就是霍辰烨的授意?她知道,他已经不爽承福郡王很久了。可霍辰烨既然有安排,为何瞒着她呢?怕她担心害怕。

    想想白天还有心去赴宴作客,霍辰烨定然是有相当的把握把事情解决好的。

    这般想着,明玫就稍稍松了口气儿,安慰紧张不安的司茶道:“既然在等世子爷安排,那我们就等一等。你不要慌,谭劲当是知道实情的,既然他都没有安排你们母子出远门什么的,那就可能没什么要紧的,很可能此事和咱们无关……”

    司茶当然希望是这样,应声道:“是,我听小姐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姐,这件事儿如果是谭劲办差不利造成的,万一闹出来,事情到他这里就了了,绝不会再牵扯到小姐的。奴婢回去,就跟谭劲对好口……只是小姐,万一,奴婢是说万一,若是别人借小姐的手另有吩咐,却让小姐背黑锅,小姐也要有应对才是。”

    司茶说着,惴惴地看着明玫。

    这种诛心之语说出来,十分地大逆不道,挑唆的嫌疑也十分地重,可她还是想说出来。这是她从小看大的小姐,老爷说让自己看护她,其实一直都是她在看护自己。她从小心慈手软,小打小闹是不怕,但遇到这种关系生死的大事铁定会吃亏。

    谭劲对她很好,她心里也十分地害怕。但她也明白,如果事情不可转圜,谭劲作为当事人,肯定是保不住的。这本是身为属下的职责。既然如此,他就应该一力承当才对,没必要再牵连上任何人。

    但她心里还是担心明玫,如果事情大到了一定程度,一定需要一个够份量的人来抵命,会是谁呢?她不是十分的相信霍辰烨。再说霍辰烨是功臣,连上面可能都会护着些,倒霉的很可能就是她家小姐。

    明玫心里也是轰的一声响,她瞬间明白了司茶的意思。她是说怕谭劲身在曹营身在汉,明明听霍辰烨的吩咐做下恶事,到头来如果遮掩不住,反会诬赖她是主谋。

    她心里升起一阵不快,不假思索地斥道:“司茶别胡说!他不会这样,这不可能!”语气不自觉带着十分的严厉。

    她自然指的是霍辰烨,他不会这么对她的,她知道他不会。

    司茶见明玫着恼,忙躬身赔罪,却仍是道:“奴婢知道奴婢造次了,请小姐恕罪。不过奴婢还是想说,小姐也要把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多少有点儿计较才好啊,小姐还要照顾两位少爷呢……”

    男人可以另起炉灶过日子,找自己的女人生自己的孩子。女人呢,命可以不要,孩子留给人家糟蹋吗?

    明玫看着司茶,她嫁人好几年了,每次见她都还是奴婢奴婢的,事事都先替她想。那次她留峰寺被掳,司茶怪谭劲没有安排好人手保护她,和谭劲狠狠干了一架,让谭劲找回她之前不要回家。

    明玫相信司茶是真心为她好,但她并不想和她多讨论霍辰烨的问题。霍辰烨不会干出大难临头各自飞那种事儿,她相信霍辰烨就是不会。

    她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现在我要想法弄清楚事情真相,也要静下来想一想怎么办。你且回去,稳住神儿当什么都不知道,我随后就让人去叫谭劲过来问明情况。”

    司茶明白这是怕谭劲知道她偷偷来报告,引得他们夫妻生隙。急道:“我回去叫他就好了。小姐,若他真往小姐头上栽,奴婢第一个不饶他。奴婢定会给小姐做证的,小姐请放心。”

    她心里其实十分地害怕,以前明玫说怕和霍辰烨意见不合时,会让两处当差的他们为难,她还不是十分地理解。如今事到临头,她忽然就懂了。可再为难,都应该选择对的那一个。

    随后的谭劲和那名救她的护卫被叫来,虽然霍辰烨交待了暂时不告诉少奶奶,可是既然明玫已经知道了,他们也不好再瞒着,便各自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归拢归拢,于是明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晚上霍辰烨彻夜不归,是和谭劲他们去处理郡王爷那边的后事去了:现场毁迹,偷回手信儿,送走小叫花……做了一番安排。他不让谭劲告诉她,是想着等郡王爷这案了解了再说,免得她知道人家无辜丧命和她有关而惊惶难过。——她却误会他去和什么人鬼混。

    而庆安亲王府的变故之后,他迅速去查看现场,当然不是为了救治黄莺,而是为了寻机去现场放那张弓弩。

    ——郡王爷死后,霍辰烨本就觉得这事儿可能是黄莺干的。只有她,既对郡王爷不爽,又很方便嫁祸明玫,并且她逃遁在外,最好的办法本就是混迹下九流中掩藏行踪。贾府设宴明玫肯定会去的,黄莺若有心,知道明玫的行踪并不难。那小叫化子一路高调叫嚷,被有心人听到利用,十分便利。

    无论如何这事儿最好速结,免得七牵八扯到明玫身上。霍辰烨便迅速备好了弓弩和相同的箭支,想找个“凶手”出来先结案再说,没想到这般迅速便派上了用场。

    ——他在为她收拾烂摊子,她却只介意那时候他没有一直陪在身边。

    他对她很好很好,说过的,做到的,她都知道,她都明白。但她却对他关怀很少,信任更少,一有风吹草动就总把他往不堪的地方想像。

    明玫对自己这种错怪十分懊悔,也有些难过。

    不过也怨他,谁让他总是惹来桃花不断,又总对女人心软,让她心里难安。

    明玫想着,又想起他怒冲冲出去,半天不回,也不知去哪儿了,这一生气就走的毛病真让人鄙视。

    完全忘了是自己撵人家走的。

    想起他愤然出门时,脚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那人那么死倔,有没有包扎一下。

    明玫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让人去门口守着,若霍辰烨回来了,就过来报她。

    这天晚上,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倒是让身边小厮送信儿回来,说是他从贺府出来走在路上,被人截去京兆尹配合查案去了,让家里不要担心(主要是让某人不要胡思乱想)。

    明玫接了信儿,解读出了男人的意思,知道男人之前暴走不过是去了老岳家,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了暴走时的怒气,并且还试图安抚她呢,心里美了下,便没有再胡思乱想。

    其实霍辰烨这晚,却正是和某人孤男寡女密室独处了,倒适合明玫胡思乱想下的……可见心态决定事态,一点儿不差。

    霍辰烨这晚的情形,要从白天说起。

    白天庆安亲王府内,黄莺死于当场,然后京兆尹办案,现场勘查到她鬼祟跟踪的脚印,确定了她欲行不规的重大嫌疑。然后又有旁的佐证和人证,于是黄莺行凶一事证据确凿。加上她本就是董府案的逃犯,没什么可说的,死了实属罪有应得。

    所以这件事儿算完结。

    后又有专业人士检查发现,黄莺的腰间竟然插着一支短弩,所用箭支与承福郡王爷身上所中箭支相同。

    于是黄莺被列为承福郡王致死案的头号疑凶。

    加上有承福郡王府的护卫早先就指明,承福郡王所以会夜入四印桥下,是因为有人送来纸条相约,上面隐约画着只鸟,可不就应了黄莺之名么。并且他们也确实听到郡王爷提到了黄莺,还有郡王爷也曾向小叫花子询问过送信女子的样貌,和黄莺本人一比照,丝毫不差啊。

    老来丧子,没想到她儿子还死得这般窝囊,老郡王妃早哭得头脑昏馈。如今这种种嫌疑黄莺一一对上,自然认定她是凶手没错的。她咬牙切齿,只觉得黄莺这般死了太过便宜,恨不得让黄莺活过来让她重新反复各种蹂躏痛宰N遍才解恨。

    老郡王妃说要将黄莺挫骨扬灰,要把当夜围堵郡王爷的四名黑衣人一并捉拿归案,要京兆尹寻找是否有幕后黑手,以及捉拿小叫花子。

    老郡王妃既然这般发了话,京兆尹就好办多了。黄莺人在江湖,四个黑衣人自然是她雇用的江湖人士,不行死囚里找几人冒充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只是小叫花子难办,可能人已经逃出京城去了,不过人家只是个跑腿的,没犯啥事儿,最多算个证人,抓人家本就不合理。总之京兆尹劝着老郡王妃,郡王爷这案子主凶已经伏诛,可以敲云板报丧了,让郡王爷早点入土为安吧。

    当然府衙也迅速将承福郡王之死案作了陈情折子,表明主凶已伏诛,几个帮凶小喽罗也跑不脱等等,已经将折子及时递到了宗人府交差,端看明日上面怎么说吧。

    死了皇亲国戚这种事儿吧,可大可小,既然郡王妃这边已经安抚住了,结不结案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结案,就等圣上的意思了。

    于是这夜近子时,承福郡王府终于敲响了云板。

    本来可以早些敲的,但老郡王妃就想在深更半夜里敲,让声音更响些,传得更远些,最好更显凄厉些,能吵醒最好吓死一些人才好。这种微报复社会的心理不用去研究,总之她本来想到深更半夜再敲效果更好些,奈何礼部会根据响板时间来计算停灵日期,敲太晚算第二天,就表示他儿子会多停灵一天晚入土一天了。

    老郡王妃听着那云板声愤恨不已,也哀伤不已。这么一敲,就好像这才把她儿子真敲走了似的,恨不得抓住谁咬几口才好。

    第一时间入郡王府致奠的,是庆安亲王府的慧香公主。她漏夜上门,表达了自己浓浓的哀伤,亲切的问候,以及深深的质疑。

    话说让明玫不幸言中的是,的确是慧香公主遇到了黄莺,两人怎么勾搭上的不详,总之是慧香公主把黄莺带回府里去的。

    所以慧香公主十分明白,黄莺身上压根没有那支弩那些箭。

    当然她不能真说她清楚黄莺身上有什么没什么的,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针对自己府里命案提出种种不解:既然黄莺有弓弩,为什么不用箭射贺氏却用匕首贴身去刺,还在雪地上追逐折腾那么久导致自己丧命?既然黄莺能请动江湖人士,为什么这次没有江湖人士相帮,只她孤身一人?为什么贺氏竟然有随身护卫保护,那护卫既然能瞒过众人进入王府内,为何不早些将黄莺抓到,端等到最后时候才现身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郡王爷之死,霍家少夫人,那传说中的受害者贺氏其实嫌疑也很大啊有木有。黄莺死了(这是实情),贺氏昏了(这个太好装了吧),剩下在现场的一个是她丫头一个是她护卫,都是她的人,这整个一出戏谁知道是不是她的苦肉计呢?毕竟她脖子上一小口,人家黄莺脖子上一大口,命也交待了去。那所谓凶器弓弩,谁知道是不是她乘机放人家身上的呢。

    这女人几乎真相了。

    于是老承福郡王妃听她这么一分析,得,合情合理,可不就是这样么。前番她爹那般找郡王爷事儿,如今说她为姐鸣不平心存报复完全说得通啊。再说没有证据又怎样,宁可错杀不能漏过啊不是?

    可惜云板已敲,京兆尹已做结案陈情上报了,估记圣上御览也过了。明早朝会这么一讲就定了性了,到时金口御言一出,想翻案,那得有比结案还瓷实的证据才行啊。

    可是这事儿明显不容易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啊,那霍都督也在现场,其他一帮在现场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这人又那般护妻,还不把事情处理得溜干净?还有京兆尹这么急着结案,分明也是护着对方啊。他们那些当权的官官相护,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好不好。

    老郡王妃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闹,得往大处闹,让圣上不好息事宁人维护功臣,她儿子才有机会大仇得报啊。这般义愤填膺想着,俨然新凶手已定似的,恨不得贺家霍家合族给他儿子陪葬才来得更痛快淋漓。

    于是老承福郡王妃便携同郡王妃一起,披挂整齐去跪宫门去了,去哭求圣上把明玫当作嫌犯先行看管起来,细细查证清楚。一品夫人了不起啊,她还是内命一品呢。老郡王妃如今别说对有嫌疑的人了,就是无辜的人她也恨不得多杀一些给她儿子陪葬才好呢。

    这么的事情转来转去,最后却还是落到了明玫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呃,私事不知道怎么说……各种混乱。

    总之,接受各种批评。

    文终于就结束,谢谢亲们陪我走过这么许久,真诚地鞠躬,感激

第210章

    而慧香公主,出了承福郡王府后,就以公事的名义着人去找霍辰烨,自己也到了京兆尹府衙坐等。

    所以说,明玫要有心就会想一想,这么大晚上的,被截住叫往京兆尹协查办案,圣喻之外,有几个人愿意得罪他巴巴地这么干呢?

    见到霍辰烨后,慧香公主就明白告诉了他承福郡王妃婆媳的动向。也明白说黄莺那事儿是在她府里出的,她府里的护卫仆从,很方便做人证。或无意中听到黄莺与明玫二人的争吵内容,或看到二人争执的过程,最后明玫恼羞成怒,才一举灭了黄莺以期死无对证。总之就是,她帮着明玫把郡王之死幕后主使的罪名给座实了很容易。

    当然慧香公主也不是纯闲的,她这般插这么一脚,自然是有要求的。

    她知道霍辰烨对明玫十分在意,毕竟那拿爵位换特权的事迹天下皆知。相比于眼睁睁看明玫完蛋见死不救,她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优渥了些,甚至不能算是条件。

    她笑着对坐在对面的美貌男子,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并不希罕什么名份,也不在意什么名声。这些年她也玩得够了,如今想要安定下来,可良人难得不如不要。如今她只是想要生一个孩子,一个象霍辰烨这样的孩子,以陪伴她未来无聊的生活。她可以永远住在京城这亲王府,也可以回到封地去,总之霍辰烨若不愿意,她以后便再不打扰他,在她怀上他的孩子之后。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明玫曾经那顺口胡诌也同样是部分真相了的。

    可见女人,最了解你的还是女人。

    霍辰烨沉着脸没说话。他懒洋洋倚着椅背,神态间再不见人前对公主的半分恭敬,眼睛微眯,薄唇微抿,脸部肌肉紧绷,满面的不快和不耐。

    慧香公主却觉得他那随意的姿势撩人极了,他那不屑和鄙薄的神态也撩人极了,她正正爱极了这副傲骄的小样。

    她娇笑起来,声音柔得能滴水:“你不是装得很谄媚么,今儿个怎么不装了?原来你还挺了解我,知道我不喜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对吧?我告诉你,你便是谄媚的样子,我也很喜欢,那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冷冷开口打断她,说回上一个话题:“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实证。毕竟你对我的纠缠众所周知,所以你诬告我妻的行为自有人信。如果我夫人的丫头护卫算不得证人,那么你府上的丫头护卫空口白话也算不得证人。”

    慧香公主愣了愣,知道霍辰烨说得也对,不过她很快笑了笑道:“那要看别人更愿意相信谁说的。再说不是还有箭弩吗?那不就是实证了?霍都督你家的护卫都能出现在事发现场了,也别太不把我王府的护卫当回事儿了好吧。

    你说巧不巧,就偏偏正好有人看到,是谁把那箭弩放到黄莺身上去的。你说再有外面的人正好知道那箭弩是谁不久前购得的,这一切是不是就圆满了……”

    她当然是使诈,故意语焉不详,让霍辰烨自行联想。

    黄莺死后,慧香公主的人确实是得信后第一时间到场查看事态,当然既然一方已经死了,就是查看对方死绝没有,免得把她也牵扯进来。

    可是那箭弩来得蹊跷,竟让她的人都毫无所觉。不过显然那箭是有人早就备好了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放到黄莺身上去。这个人会是谁,自然不是霍辰烨就是她老婆,或者两人交待下的什么人。

    慧香公主很笃定这个说法能震住霍辰烨,那边郡王府闹起来,她这边再一作证,可信度毕竟不低。

    霍辰烨冷哼一声道:“公主也不用把霍某当小儿耍,既然有人看到真相,为何不报告官差,安的是什么心?莫非公主对郡王爷心有不满,愿意看他冤死不成?”

    慧香公主见霍辰烨不但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竟然倒打一耙,真急眼了,不由怒道:“霍都督,我慧香虽然喜欢刚性男子,可你也不要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黄莺入王府,是堂堂正正来求见的,自然有人看到。而她自然会被搜身,所以她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弓弩。至于她为什么进府,我自然会找一个理由出来,比如她冒充别人之名,或就以真名找我喊冤,诸如此类,理由多的是。

    就算有人觉得我的理由牵强也没什么,总之我会让自己沦落不到包庇逃犯上去,也能洗去她的嫌疑就是了。这弓弩无中生有的事儿闹出来,你说最大嫌疑是谁?昨天我府里的众人也尽是你带去的朋友,你们互相打掩护做下什么事儿实在方便。何况就算各执一词,一个郡王府一个亲王府,就会怕了你霍家怕了你这位世子爷不成?圣上就算有心护着你这位功臣,只怕也得给我等皇亲一个说法。

    我如今愿意替你掩着,让你答应那么一点儿要求,总好过让贺氏以凶犯的名义去死,还是说其实你更愿意让贺氏去死?再说你若不从我,这次是黄莺要她的命,下次不会是别人么?你当我慧香混世到如今,就没有些其他暗中的手段不成?”入京这段时间老实趴着,还真把老娘当病猫了咋的。

    霍辰烨也恼了,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防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儿还真和我家夫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那承福郡王几次三番惹到我,让人恼火,所以才欲除之而后快。那箭和弩都是四印桥边的悦马记出品,虽然掌柜说此种短弩他一共制出不过三把,但要购得却也不是不能够,所以就算你咬着那箭弩不放又能如何?谁又能证明你府中护卫没有,或者你没有么?

    承福郡王欺人太甚,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也奉劝公主一句,适可而止两下相安多好。不然苦苦相逼欺人太过,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至于借种一事,多谢抬爱,在下对那种事儿,深觉恶心,今天就当没听到过。”

    说完霍辰烨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慧香公主气得粉面通红。

    她不是笨蛋,知道这事就算闹腾出来,也不过象刚才一样互相扯皮,没有任何意义。要想稳操胜券,还是得要实质的证据才行。悦马记是吧,那就悦马记。

    而霍府这边收到的消息是,霍辰烨出来京兆尹府衙后,也去了皇宫门口跪候天颜。喊冤说这事儿和他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说皇亲国戚也要体恤臣子啊,红口白牙诬人会让臣民寒心的。和郡王府打起了擂台,敬请对方拿出证据来。

    郡王妃婆媳恼,说让他滚回去让贺氏滚过来,她们告的是贺氏不是他,她们这跪的是承辉门不是正阳门,她们求见的是皇后不是皇上,你一个大男人混在女人身后不嫌丢脸啊。

    郡王妃婆媳就怕他在这里一作态,最后圣上体恤功臣,或者以后还有重用,瞬间就偏护着他了。便贺氏却不同,怎么说不过一个女人,圣上能对她有什么顾念。

    霍辰烨说怕丢脸会丢命的,他也不得已啊。谁让夫妻同枝呢,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被人诬告就是我被人诬告,她不能来跪只好我来了。一副誓同进退的样子。

    他还说他妻娇弱,如今连惊带吓已然病倒了。不敢和您二们比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可以精神奕奕在这里等门呢。

    郡王妃婆媳吐血,她们是精神奕奕吗,她们是万不得已好不好。

    老郡王妃一咬牙,反正她们求见皇后也不过是想曲线救国最终把事儿捅到皇上面前的,如今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往更大处闹,闹得圣上偏袒不了,闹得此事不能私禀最好公审,她们才把握更大些。

    于是这婆媳俩带着娘子军,干脆转往正阳门跪哭去了。

    见过御史死谏在这儿跳脚流涕的,从没见过一帮娘们儿围宫大哭的。于是前来早朝的臣工们便有幸看了个稀奇。

    但这稀奇臣工们可以白看,皇上却不能。

    宫门开后,皇上干脆上朝前先召见了双方代表。一番扯皮之后,郡王府那边终因无确凿证据而诉讼无力。但皇帝也答应她们既然有疑点,就让郡王爷案子打回有司重新审过,以让所有凶犯不会漏网。

    霍辰烨这边,圣上亲言:即无证据,便与霍卿和夫人无干。

    然后劝导老郡王妃几句,表示理解她丧子心切,其情可悯,但也要适可而止,比如这般围堵宫门实在不成个体统云云,态度刃有硬,隐有不耐。

    这种敲打下,老郡王妃也不敢不收敛。不过好在此案要重审,未来她可以细细监督,不让儿子遗恨黄泉,也算目的达到。

    事情本该到时结束,谁知却在这时候,慧香公主求见,还带来了那确凿证据:据说霍少夫人贺氏,不久前曾在悦马记铺子里购得此款弓弩,那是最后一张此款弓弩,所以掌柜的清楚记得此事,并呈上了证人证词。

    于是剧情反转。慧香公主提议将贺氏收押审问,估记一审便知,郡王妃婆媳苦情同求

    霍辰烨自然持异议,他要求当众重审掌柜,以正视听。

    于是公主说那掌柜证词是她亲见京兆尹官差问完画押的,你霍辰烨有何理由不信?再说又是她亲自带进宫来的,你不信此证词就是不信她,不把皇家公主看在眼里。

    郡王妃婆媳就说霍辰烨这是试图掩盖真相,没准要对证人动用什么阴招让人改口变供之类的,或者直接让人死无对证……并由此说到霍辰烨如此作为,很可能自己正是帮凶,夫妻合谋八拉八拉……

    霍辰烨表示此事和自己无半点儿干系,也敢打包票其妻绝不会行此恶事,若是将来有司查实证据确凿,原与妻同罪承担。

    既如此,也不用继续再扯白了,皇上直接让人带证人,他亲审。

    侍卫很快带到瑟瑟发抖掌柜一枚,圣上看着霍辰烨,示意他上。

    霍辰烨例行审问程序确认了对方身份,便问那掌柜的:“……你家的弓弩上可有标记?”

    那是当然的,时下有点儿名堂的匠人,都爱在自家宝贝上留下标记,以传世人。悦马记的标记便是个花体的马字。

    “可是,”霍辰烨等那掌柜确认之后,向圣上道,“黄莺身上所携箭弩上的标记臣看到过,分明只是一片云。”

    闻者诧异,传来黄莺身上所藏物查看,再传来郡王爷尚物比照,竟然都是一片云纹。这两种纹路猛一看极相似,都是花乱的一团,仔细辩认差别大了,并且云纹的图案根本不可能由个马字改成。

    不待逼问,那掌柜便瘫倒在地连呼饶命,指认慧香公主派人夜里忽然闯入他家,扣了他妻儿老小,逼迫他诬告霍家少夫人贺氏……

    霍辰烨闻言悲愤大呼:“臣有妻有子,对别的女子无感,求公主放过啊,求圣上作主……”

    于是此场闹剧个中原由圣上秒懂。咬牙恼怒:大清早的这是闹哪样啊?

    很干脆地宣布:承福郡王案证据确凿,维持原判,着有司继续抓捕漏网从犯以祭亡灵。至于郡王妃婆媳,赶紧回去将人洗洗埋了吧。而慧香公主,言行无状,成亲前不得出庆安亲王府半步……

    金口玉言出,这事儿就钦此了。

    老承福郡王妃发现自己受挑唆来跪了这么许久,原来是为慧香陷害贺氏以霸人夫做了帮凶而已,气恨之下依老卖老当着圣上的面就挥了慧香公主一耳光。

    慧香公主被抽愣了,当然也早明白过来霍辰烨摆了她一道。说什么在悦马记购弩杀人,原来他竟笃定她会逼人做证,又时间紧凑来不及弄清一切细节,便拿那豆大的一团儿说事儿让她自打嘴巴。

    慧香公主不干了,她本来只说是明玫买凶器,原本指望着霍辰烨识时务断尾求生的,没想到他这般死硬。既如此也怨不得她了。

    慧香公主准备不管不顾说出黄莺本来身无弓弩一事算了,圣上怪罪就怪罪,不过斥几句。但终归这事儿不是她杀人放火,总不会给她定什么刑。

    皇上却也正好想起此茬,面色不善问她道:“庆安亲王府明明护卫众多,那女子如何匿入府去的?莫非你还与那女凶犯有些瓜葛?”

    老承福郡王妃也怒瞪着她,好像真是如此便扑上去咬她。

    慧香被两人瞪得发寒,想想这里是京城不是她津都,没有老爹罩着,别说老郡王妃敢当众甩她一耳光了,连个臣子都敢不不恭不敬的对她,何况现在皇上明显动了气。此时把此事说出来也断无她好处,还是私底下报复回来好了。再说,她看了看霍辰烨,这男人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呢,若是此番撕破脸,真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想着便摇着头连声否认。

    “那么就是王府的护卫不得力了?”皇上道,“如此便全数换下吧,朕拨皇城侍卫给你……”边说边示意霍辰烨跟着他走人。到点儿上朝了,这一帮不省心的女人。

    慧香公主欲哭无泪。她的护卫,都是从津都带过来的心腹。如今被换成皇上的人,以后她做事自会大白于圣前,那她还能干成个甚?……

    明玫整夜包着被子靠在床上,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的消息。想着这么冰天雪地的,霍辰烨在宫门口那儿跪了半宿替她喊冤,而她这般安耽自在,便十分地羞愧不安。

    但她也不至于起来也到院里跪着以求什么共患难的意境,这是男人替她挣来的安逸,她得好生受着才对得住他不是。

    只是她整夜整夜忧心不已,一直睡不着是真的。

    到后来宫门开后,霍辰烨他们被召进皇城内,里面的情形明玫就不得而知了。

    这让她更加的郁郁惶惶,实在焦燥的难耐,干脆起身下床,在屋里走来晃去,只盼着能尽快有消息回来。

    霍府主子们也都陆续得了消息,明玫早早的就被叫到了盛昌堂。

    霍侯爷在外书房待着等信儿,盛昌堂里霍侯夫人跟霍辰烁夫妇俱在。

    说实话这种事儿,霍侯夫人心里那里一阵舒坦一阵紧张。又兴灾乐祸又担心被牵连到,这心情和秦氏一样一样的。只不过前者的兴奋劲儿更多些,后者的怨愤劲儿更大些。

    一见明玫进来,霍侯夫人就绷着脸骂人,“烨哥儿媳妇儿,你胆子真是不小啊,都敢朝郡王爷动手了。你找死且去找,知不知道这会连累家里?”倒也不算声色俱厉,只不过脸色也很难看就对了。

    她其实是想听明玫说说详情的,这不习惯拿住点儿小辫子就赶快给个下马威嘛。

    可这种时候,明玫哪有耐性听她罗索,见能说上正事儿的霍侯爷不在,她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便心生恼意。说的这叫什么话啊,这种时候不关心事态,是耍婆婆威风的时候么?

    她耐着性子,尽量用软和的音调,面上却挤不出一丝笑意,话也毫不客气道:“婆婆是尚没睡醒吧,仔细祸从口出。儿子在外面雪地里跪半宿喊冤呢,婆婆在家里一觉醒来倒认定了是自家人动的手?圣上都没裁定的事儿,就敢往自家媳妇儿头上栽吗?这传出去,是让人说婆婆比圣上清明呢,还是说婆婆巴望着霍家出个凶犯呢?”

    老娘倒霉了你能落着什么好呢。

    霍侯夫人没想到明玫竟然这么堵她,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侗妈妈站在旁边,反应过来就上来帮腔,刚开口说了声“少奶奶,你这般……”

    明玫如何会听她说,怒声打断她道:“闭嘴!”

    把侗妈妈吓得一愣。她年纪大资格老,又跟在霍侯夫人身边,少爷小姐谁不称她一声妈妈,还是第一次被小辈儿这般喝斥。

    却见明玫又扭头扫了一圈旁边侍立的丫头婆子们,道:“主子们说话,谁再胡乱插话吐出半个字,直接叉出去打死!”

    婆婆她不好得罪,奴才她也不敢么。

    霍侯夫人这会子才反应过来,明玫骂她的身边人就是打她的脸啊,她手指点着明玫叫道:“你……你……你,你这个……”

    明玫道:“我……我……我,我这个媳妇婆婆回头再说吧,这回子有事儿呢。”

    霍侯夫人被拦了话,正要怒起来,侍立她身后的秦氏忙拉拉她衣袖,一边对明玫道:“对对对,嫂嫂先说正事儿要紧。”

    霍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贺氏有些焦燥,谁点跟谁暴啊。莫非这回真的事儿大了?相比发作媳妇儿,她当然更担心会否牵连到他们。当下也不再多言,耐心听明玫说话。

    明玫却是对霍辰烁道:“二爷去外书房问问父亲,要不要带几个机灵得力的人去宫门口等着,也好及时传话儿回来。这不大家都急等着信呢么。”

    家里有事儿,一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内宅儿里干坐着空等算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不爽,口气便没那么好,又引来霍侯夫人冷眼几枚。

    霍辰烁倒没见不快,但他却表示不用去问吧。他哥肯定带着人呢,他再去那儿等着,一来多余,二来人来人往的看着也不象那回事儿,再者他觉得外面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要不然两下里弄岔了,可就不妙了。

    而秦氏却想着别的,她算是看出来了,明玫这意思,原来他们对情况完全不在掌控中啊,若罪过真落到身上……想着她慌慌对明玫道:“嫂嫂,要不要先把孩子们送出去……”

    好处他们落不下多少,这若有个万一受牵连却是一定逃不掉的。明明他们那房惹出的事儿,还得她反过去求人家帮着保护孩子,这日子过得也忒是苦X了些。

    明玫心里真是恼啊,这一窝子什么人哪,霍辰烨若是真有点儿事儿,能指望上谁啊。

    她没理会秦氏,只对霍辰烁讲着道理:“你哥随身带的自然都是下人,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不敢自己拿主意。你是主子,在那里看着,让他们有个主心骨儿,这不多余。再者,你哥那里状况不明,你身为兄弟想要打探一二再正常不过,别人看到了只会说霍家兄弟齐心,这是给二爷立好名声呢。并且,忧心自家兄长这算什么动?弟妹这般急急要做安排才叫动呢。”

    霍辰烁也是第一次被明玫这般声气说话,当下也没了别的言语,起身施礼出去了。

    朱氏被明玫捎带上排揎了,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想着,总之她等下让小宝跟六一六九他们呆在一处玩去,不让人离开视线就是了。

    明玫再回怡心苑还是那种心里揪揪着的状态,派了护卫一趟趟出去探听消息,霍侯爷那边也有派人出去,有回话时都会过来知会她一声,等到终于确定霍辰烨正常散了朝,明玫才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倍感各种疲倦袭来,熬不住爬上了床。

    没想到霍辰烨却是散了朝就回府来了。那时候明玫才眯着,还不曾睡实了。丫头在旁边一叫,明玫便一骨鲁从床上翻起来,迎上去抱住了那人。

    霍辰烨下了朝之后,先去面见圣上,坦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才回府的。

    当然少不了在御书房又跪了跪,陈述详情,求得谅解。这么久没吃没睡,便有些身上冰冷,膝下酸软,不妨被明玫一扑,两个人差点儿一块儿栽到地上去。

    霍辰烨揽着明玫稳住身子,一看她那情形,便急声骂道:“你跑什么跑,鞋都不知道穿……地上收拾干净没有,再叫碎瓷扎着脚……披风也不知道裹一件,也不怕冻着……”

    明玫趴在他胸前,闷闷道:“你终于回来了。”

    霍辰烨把人抄手抱起,放床上包被子里,明玫还抱着他腰不撒手。霍辰烨便坐在床边低头检查她的脖子。上面抹了药,外面薄薄敷了层薄纱。他将那纱布轻轻揭开,够了旁边高杌上的药膏重又涂了一层。

    一边皱眉道:“一夜没睡?眼睛都有红丝了。”最爱睡懒觉的人为他睡不着,霍辰烨有些心痛,不过心里也有点儿美。

    “嗯。”嗓子有点儿闷闷的。

    “这么点儿事儿忧心成这样干嘛,担心你家男人摆不平?”霍辰烨捏她鼻子。

    “不是,你在那儿受罪,我心里难受。”明玫拍着床,“你快上来躺会儿,让我来伺侯我家男人。”她倒没有担心圣上真会怎么着他。

    呃,霍辰烨斜眼笑,“怎么伺侯?”边说边蹬了靴子翻上了床。

    “我给你揉揉膝盖。”明玫道。说着翻身起来坐到了床中间,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去捂了捂他的膝盖,然后轻轻揉起来。

    霍辰烨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烦那些礼教,她觉得下跪是种屈辱,所以他才会替她求那不跪不礼的特权。如今看她这般,肯定是在为他难过。

    他坐起身来,长臂一展,就把明玫扯到了身边,口中浑不在意的语气道:“快过来吧,以为我像你那般娇气?再说谁真跪半天啊,我磨蹭到宫门开时才去跪了下的,不过让随从那般嚷嚷着,骗取同情罢了,没想到骗到了你这个小傻子。”

    他这般哄她,明玫觉得心里愈加愧疚,喃喃道:“对不起,是我胡闹,我不该去理会郡王爷那个衰货……”若她不去理会,又如何会惹来这么许多的事儿,有人死有人伤,而他,作难受罪。

    他摸摸她的脸,道:“胡说,什么不该去理会,有人惹你,就该狠狠地揍。”

    “……还有昨天,我不该冲你发火,是我任性,都是我的错。”明玫又道

    男人搂着她的腰,下巴在她头顶轻轻靠着,半天才道:“笨蛋,怪你什么,不是你的错。你心里难受不冲我发火能冲谁发?”

    呃?明玫恍了一下神儿。他通常不是傲骄地说“知道就好”,就是斜眼看着她,来一句“打一拳给个枣么”之类的质问么。

    男人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将她的手放在按在他的胸口,道:“不是你任性,都是我的错。你说得对,那些对你有歹意的女人都因我而起。可是小七,我以后也保证不了能彻底远离得了外面的女人,有人硬要心怀不轨我也无法。但我能保证,不去招惹,不被招惹。你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

    他那般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有恳切,让明玫忽然就心里软软的。

    “昨天你说我为了别的女人不顾你的死活,那时我觉得很委屈。你遇刺,我吓得魂都飞了,坐在你身边全身发凉,止不住地抖。我不敢想象如果护卫晚到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替你止了血,摸着你跳动的脉博半天才能稳住神儿,等徐茂辉他们到了,我才敢把你交待给他们去梅林处理事情。”梅林那边不得不及时处理,何尝是他想离开。

    “那些过去我涂抹不掉,那些女人我推卸不开,我只能给她们作些安排——以前我总是这般想,所以总是心软。可是昨天你遇险,你不知道我有多惶恐。我若早些硬下心肠,黄莺便是有恨有怨,也只会对着我来,如何会连累你受惊受伤……这般想了,就觉得你骂得真对。小七,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人听了心生酸涩得厉害。

    “不过如今,黄莺没了,扇儿会送走,再没有那样的问题了。以后别的女人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对任何别的女人上心。我有你了,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们要白首携老的对么?小七,你别再嫌弃我的过往好不好?你信我好不好?”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以前他自信满满,总觉得他用做的,总能感动她,可实情却让他挫败。她一直固守着自己的那方天地,她的心忽近忽远,飘飘悠悠不肯靠岸。

    他轻轻地道:“有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心飘在何处,似乎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似乎我总是在一厢情愿。有时候,我总觉得你随时都会抽身离开,让我再也寻不着抓不到你的影踪……这种感觉让我心慌又无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七,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他说着,把头使劲低了下去,不让明玫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滴泪却忽然滴落,溅在明玫的手臂上。

    霍辰烨掩饰般迅速用手覆上那小片水渍,顺劲儿一拉把明玫压在怀里,不让她去查看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抬头看他的眼睛。

    明玫却觉得那片皮肤象被烫到一样,灼灼地难受。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莫明的酸楚。

    这个男人,和她丝丝缕缕到如今,让人无可抵挡地心动。是的,心动。若非心动,她昨天如何会那般激动,那般激烈地和他争执。若非心动,明知道皇上以后还要干仗,还要倚重他这种武将,却还会在他去了皇宫时心中惶惶难安。

    她心里喜欢,却越发惶恐。男人也需要安全感,她也没能给他,却只想从他那里汲取。置身事外地享受着他的宠爱,遇事儿又总躲在男人身后,受伤就一个劲儿地责怪男人。

    她趴在霍辰烨胸前,眼涩鼻塞,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你。你做得很好,你人前人后护着我,真心想让我过自在舒坦的日子,想让我开心快乐,我都知道。

    是我不好,是我自私又鄙劣,享受你对我的好,又小心翼翼不敢付出全部真心。我太胆小,害怕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全心付出的我不知道何以自处,所以拼命让自己混不在意。

    我小心眼,我斤斤计较,我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把以前那些女人想象成为以后,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抑不住生气,好像我真被你辜负了一般。

    其实是我不知足,我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你的全部,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每一个点滴……”

    她说着,也眼睛一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霍辰烨见明玫哭起来,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用衣袖帮她擦拭着眼睛,一边笨拙地哄着:“别哭了,宝贝别哭了。”

    明玫却更加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就越发的哭得起劲,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号啕一场。

    至于为何这般伤心,也许是因为很多情绪积累太久了需要纾解,比如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比如这个时代坑娘的没有人权,比如许多可怜巴巴地生活条件……她是何辜被扔到这里,承受这一切?

    也或许,什么理由都不是,只不过因为有人肯真心哄她吧。——她又何福得遇他?

    她哭得那般声情并茂,好像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这是霍辰烨第一次看到明玫哭,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嗯,哭得真是难看。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整张脸皱巴成一团,晶晶亮亮的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也哭得,真是好看。

    他揽她在怀里,任她把自己的前胸哭得温湿一片,自己也心酸无比,眼睛再次湿润起来。然后,明玫听到他声音暗哑却清晰有力地说了一句:“我,霍氏辰烨,总不负你!”

    这是成亲前在佛像前,她说话的句式,他听起来,觉得特别的庄重,所以他也想这般说给她听。

    明玫没有回应她,只是将脸贴着他的胸膛,紧紧的……

    外面雪花仍在大片大片地飞舞,北风起劲地吹,不时传来枝头破布被风撕扯的声响。那个瑟瑟世界,想必寒冷异常。

    可是屋里很温暖,火墙暖烘烘,地炕暖烘烘,炉上水壶可劲儿地喷着水汽,滋润着有些干燥的空气。

    两人相对垂泪,然后又都有些扭捏害臊,对看一眼便羞红了脸……腻腻歪歪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疲惫又放松地睡了过去。

    明玫睡来时轻轻动了动身子,那揽着她的男人就立刻把她往身边揽紧了些,一只手摸索着轻轻扯了扯被子捂紧她的肩头……

    她抬头看他,男人呼吸轻缓均匀,明显并没睡醒。刚才,只是沉睡中下意识的动作。

    他搂着她,她依在他怀里,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人只想沉沦其中。

    就这样吧。

    这是她的男人,她以后要守护着他,就象他守护着她一样,用全心,用全力,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使坏做怪的婆婆什么的,主动蹦过来缠上来的蟑螂蜘蛛狐狸精什么的,生活中可能还会有许多不如意。不过,来战吧,谁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一路支持的亲们。

    谢谢谢谢……

    再见或者不见,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

第211章

    黄莺死后,外间当然有人不遗余力地宣扬此女乃那个董家小姐,凶犯伏诛,很明正言顺。奈何董家表示此女已经被逐出,再与董家无关,于是黄莺尸体被官差扔去义庄,无人收殓。最后是明玫对这个死于自己手下的亡魂心下难安,薄棺一副掩埋了去,还请和尚给念了几圈经文,望她早日托生他处。

    明玫真心的悼词只有一句:董小姐,你是一匹野马,去找自己的草原吧。

    而郡王爷那边,京兆尹发力,不但揪出了四名据说出场过的逃犯,还掀出对方老窝,共计十二人的江湖犯案团伙给其陪葬。老郡王妃稍解心头恨。因为此事乃圣上发话办的,郡王府倒也无异议。

    在此后郡王之位承袭上,郡王妃一度试图扶自家儿子上位。奈何名不正言不顺,娘家和贺正宏较劲斗法,最终也没沾到便宜。

    前郡王爷闲散,在宗室中向来无人看重,曾为了能用上贺家费尽了力气,老郡王妃为了郡王府将来有所依重,在承爵一事上,站在了允哥儿一边。最后允哥儿也算没有太多波折的做了小小郡王。

    此后小郡王爷多住在外祖家,习文练武,强体健身,此乃后话。

    黄莺的谢幕下台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直惊圣听,也算死得轰轰烈烈。明玫很早就感慨江湖儿女多奇葩,这厮小强得有些不象话。相比于她,洛月同学就死得太过悄无声息了些。

    这年岁末除夕,合家欢聚时候,她被人药死在自己的小院里,下药人,被定为她的贴身丫头。因为那药,就是她的贴身丫头亲自去买回来的,查有实证。具体怎么个来去明玫并不清楚,她不过因为有在关注她,所以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罢了。

    孔家内部说她自儿子去后人就变得不正常了,因为生无可恋,故意死在这样的大节下膈应人。不过明玫觉得,她不会选择这么简单的死法,很有可能,药人不成反被药罢了。就算死在这样的节下,她的死也没有惊起任何的波澜,当天就被拉出去埋了,跟府里死个丫头下人无甚区别,外间竟然无一点儿风声。孔国公夫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大年初一,外命妇进宫贺拜。这是明玫第一次跟着霍侯夫人一起谨见,这也是霍侯夫人病养后的初次大场合复出。谁知霍侯夫人那货十分不地道,带着儿媳进宫也不说担心她行差踏错提点一二,只顾混在自己的熟人圈子里寒喧,并且没一会儿竟不见了人影,留下明玫一个人在那里闷着。

    然后竟然就遇见了那孔国公夫人。挺年轻长相也很不起眼的一个人,脸上有得体的笑,不显山露水的,见明玫落了单,上来主动跟她打招呼,倒挺热情。还给详细讲解见到的各色人等,脾性`爱好,有过些什么逸事等等。

    明玫发现她讲八卦会带点儿外间男人的视角,于是确定孔国公爷不但风流下流,而且是个大嘴巴。不过这样的视角与贺大太太和唐家舅妈她们这类贵妇的资讯很是不同,毕竟男女有别,倒也让明玫听出些别样趣味儿来,也愿意接受孔国公夫人示好的结交。

    后来明玫本着人情不做白不做,便把前些时候去留峰寺进香,偶遇洛姨娘为自己点长明灯的事儿友情大放送了。

    生前安排身后事,这自然是要拼死做出什么来的节奏。孔国公夫人自然醒得。见明玫这般示警,虽事后诸葛,但人家不知她家事不是,便很领情地颌首笑了。

    这么的也算交好了。社交圈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场所,喜不喜欢合不合拍不重要,大家都能笑脸相对的搞和谐,转过头各过各的日子罢了。当然,至少得先有能笑脸相对的身份底气。

    而那些轰轰烈烈的奇女子,一个个终成笑谈。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笑谈都事不关已或无关痛痒。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慧香公主不是。

    慧香公主虽然被圣上禁了足,但在对外的口径中,她还是被宣扬成了除暴安良,手诛凶犯的有功人士。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少,觉得这不用说肯定是霍辰烨的意思,这般做态不过是想把自家媳妇儿从这件事儿里摘出来而已。

    实际上这就是霍辰烨的意思。明玫算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在替慧香公主建立威武形象,以便帮着把这货打发出去。——选个普通士子还真弄不住她啊,并且到时候她很可能在京建府,于是,还得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呀。

    还是远远送出去好啊,边陲小民很野道嘛,没准很适合她啊是不是。

    三月春闱很快就到,慧香很快就会展开选亲大行动,只怕到时人放出来又会不消停啊。

    明玫亲自提笔给唐玉琦写信,先是笔调肉麻,说了自己近况,主要是浓彩重墨描写了自己的美满生活实例若干,然后表示自己既得一心人,要白首不相离,这场夫君保卫战绝不妥协。最后请与古拉教主近距离接触过的唐表哥多多尽心促成教主早日进京。

    信先给霍辰烨看过。这货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感慨,这信分明主次颠倒,明明是封绝情信啊好不好。琦哥儿这多少年了,闷头升官从不回京,只怕自己儿子都快不认识这爹了。个中原由虽然从来没人提起,但该明白的心里都有数。

    明玫大方直言:表哥对我好我知道,这些年如果他心里还有什么想法,也正好乘此让他断了念头。我们很幸福,我也希望他幸福(一直没有好办法劝解他,正好籍此狠心作一回灭绝师太啊)。

    霍辰烨搂着她点头:我懂,你不用解释……咱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而京城这边厢,也自有臣工努力对大汤皇帝进行思想改造工作。古拉教人众虽少,地盘虽小,但敌人的敌人总是朋友啊。就算大汤皇帝不在意那处弹丸之地,便聊胜于无嘛,好歹也是块蚊子肉啊。并且好歹这是从敌方内部分裂出来的,对敌方内情知之甚详啊。关系处好了,既可以算个前哨,又可以从中开发些可以打入敌人内部的诸如粽子啊等类形人才啊……

    总之吧两处用力,于二月间的时候,那古拉教主便如期上京来了。到二月底,赶考士子基本都已聚积在了京城,慧香公主也被放了出来。

    于是霍辰烨做为陪客,便带着一大帮子人约五大三粗教主大人皇城内较武场对练去。那教主三四十岁的样子,是个耐操的,连着几天,一帮人在较场练得尽兴。往往料峭春寒中一身臭汗收场,然后大家各自在围子里面冲洗一番走人。

    客人此番来京的议题并不包括和亲,大约他们也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吧。慧香公主当然不会往这上头想,更不会提前搞什么防范或破坏,这天还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跑到较场去围堵霍辰烨去了。

    瞧那劲头儿,大约是想乘着人洗刷时冲一回现场,弄个既成事实之类的吧。结果这样那样一番误打误撞的,最后冲错了围子,把人教主给看了个精光。

    然后又被一群人围观……

    那场面,确实有点儿难看。

    慧香闹来着,甚至拔了护卫的剑横上了教主的脖子。

    那教主也恼来着,貌似苦主算是他吧?

    这人也有几下子,那剑一横间不过断他大胡子几缕,然后就躲了开去。再然后,这货扯块围子上的布一挡鸟巢,就一手捉慧香双手,一手捉住她双足,四蹄紧缚扛猎物似的将她扛到了圣前。

    圣上都难得呆了呆。

    然后教主大人不知得谁提点,表示一定负责,当面求亲。圣上见事已至此,当场答应……

    慧香公主意见无效,气怒难平,转过脸儿就准备狠狠收拾那教主大人。恨不得直接把人弄死得了,一不毛之地的小教主,不过占两个山头的山大王,想娶她这泱泱大国公主,她宁愿做寡妇!

    结果被那野蛮不知怜香惜玉的货反操得很惨……美女与野兽,征服与被征服,反正慧香公主从此有事儿干了……

    明玫最初一知道此事儿就笑得不行,说那教主大人才真正是属性威武啊,竟然能在咱大汤皇宫横行,还一路赤条着横行到圣前去。

    霍辰烨也笑,知明玫一语道破。

    藩王的女儿在京城成亲立府什么的,当圣上就真乐意么…………

    三月间恩科放榜,三哥明璋和六姐夫李穆华双双二甲有名,另外还有霍家的大姑爷钱逸清。

    真是好事多多。

    提起恩科,就不得不说说大嫂子娘家那位堂弟程锦鹏来。

    当初明璇送往西北途中被此人带走,从此两人比翼双飞去,快活地找一青山绿水处过起了你侬我侬的小日子。

    程家虽然对程锦鹏迷恋女色不思进取十分的失望,但既成事实,对方又是惹不得的人家,也不得不资助他们一二。贺家对明璇的官方说法是去西北探大姐,然后由族中长辈作主就地嫁了。因此当程家悄悄捎信儿来探贺正宏口风时,贺正宏说只当此女嫁去荒蛮野地去了,自此不来往便是。程家人就彻底松了口气。

    这两个人吧,玩了这么刺激的招数,彼此也都十分珍惜这段姻缘,据说十分地蜜里调油的过了好几年光景。

    可惜激情这种东西它是限量版,燃烧久了总会烧尽的,没有新的刺激源,这玩艺儿它十分地不靠谱。所以后来当程锦鹏它日另有了心头好时,明璇就唯余悲情戏码。她也曾收起满身的骄傲和嚣张气焰低声下气过,但那终究不是她所擅长,日子就变得很是憋屈无奈。

    那新欢是市井中遇到的小家碧玉,据说冰清玉洁的,要带入宅第做妾侍。明璇的撕闹不依,令程锦鹏十分头痛,第N次起了归意。并且他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别让新欢受了委屈,要先携新欢入门去,等有了一子半女的,再正式接明璇回府。

    当然,到时候大妇还是她做,长子长女也还是她的孩子,只不过进门早晚有区别,让新欢也不至于处处低她一等任她拿捏,算是一种平衡。

    话说,那时明璇长女已经三岁,小儿也大几个月了。也就是说,她们母子要被暂时当作外宅儿养着。

    程锦鹏对家里提出条件,表示自己回归后会专心攻读,走正当的科考道路以光宗耀族,以此换取家里对小碧玉的接纳。

    程家原有些担心来着,不过想想贺正宏这么些年来对明璇真的不闻不问的,再说明璇她吧,奔者为妾,如今嫡妻的位子名份都给她留着,她也有了子女傍身,这也说得过去了。反正这么些年也是在外面过的,入府早一会儿子晚一会儿也不打紧吧。想来想去,到底自家儿子读书是正道,便默认了这番行事儿。

    明璇苦闷无依,便托人辗转捎信儿给明琪,明琪便给明玫来信讨主意。明玫琢磨着,娘家撑腰不是不行,只是明璇这样无名无份的,便是去程家闹腾一场也没意思,被人家拿住道理反而打脸。想来想去走明路反而不好办,暗路子么,还是请贺正宏的示下吧。

    贺正宏得知此事少不了把明璇痛骂了一顿,最后发话说,让她忍着。意思等明璇以后进了程家门儿,当上了正儿八经的程家媳妇儿,身正辣,有厉害那时候再使。

    偏明璇不肯听话,得了贺正宏的话,知道老爹还是痛她挺她的,还如何肯忍,便那边程锦鹏带着女人走人没多久,这边她就带着儿子女儿跑路了。明琪没法,便将上门的明璇安排着住在了嘉县一处隐避宅子里过活。

    明璇本来大约是傲娇着想要让程锦鹏着急一番的,至少着急巴慌的找她什么的,多少也挽回些面子。没想到程锦鹏回府之后,忙于红袖添香夜读书,过得快活又正道,基本没怎么想起她来。直到那位新欢同学当真诊出了身孕,才让府里管事儿婆子给明璇送去些药材物件去,也顺便道喜,说等孩子生了,也就来接她了。——这才知道明璇已经不见了。

    程家这才吃了一惊,一边给大嫂写信让打探明璇的去向,一边给贺老爹来信,解释程家行事的原因。说是程锦鹏自知之前行事不端,没能让明璇名正言顺,心下愧疚。如今已迷途知返,这才回府闭门读书,决心将来金榜题名后带明璇母子荣光大归……至于入了府的小碧玉,不过是跟随在身侧伺侯日常的云云。

    程家摆低了姿态,话说的花团锦簇,可就是没提对那小妾的处置意见,贺正宏对此未复一词。

    这也是一种态度,不管是贺正宏真不管自家女儿的死活,还是默认了程家的说法,只要他不当即翻脸就好。有些事儿嘛,拖着拖着也就解决了。程家一边小心翼翼,一边也很是委屈,如今的局面是一个巴掌拍成的么?

    而明璇那里,被时隔这么久才想起来,当真是丢尽了脸面,人也彻底死了心。加上她估摸着,她离开了程锦鹏那玩艺儿,自己带着儿女还是可以活得不错的。比如象现在这样,有吃有住有花用有人撑腰。至于儿女的将来,她十分看得开,想她堂堂京卫指挥史的爱女,她老爹会不能给他外孙安排个出身出来?她再不要跟程锦鹏过日子了,最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压根不想人家程家子孙,可愿意流落在外。

    明琪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只能不断来信讨主意,各方不断沟通安抚劝解着,明璇只是不听,很坚决地表示与那位恩断义绝了云云。

    然后今岁开春时候,程锦鹏上京赴考来了。

    偏去冬有场大雪,乡间多少遭了些灾情。程锦鹏一行就倒霉的路遇小股流民,钱财衣物,悉数被剥了去,把他给抢了个光光。据说这货还知道亮出他尚未上位的岳父旗号,可惜冻饿急眼的流民完全不加理会。

    然后呢,这风流公子就沦落得比流民还艰难潦倒。正逢倒春寒时候,就急病在了半路,等程家得了信儿急派人去接应时,人已经不行了。

    于是明璇的孩子便十分的宝贵,到底是他这脉香火啊。程家老爹亲自进京来请罪,后来亲去西北把明璇和孙子孙女一起带回了程家。明璇到底做上了这正头少奶奶,以这样身单影只的方式……

    ——实际上,明玫很怀疑,这就是贺正宏给明璇子女安排的出身,多么正统原版,原汁原位。

    而这届恩科,明德大学堂也有进帐。学堂里本以少年弟子居多,估记秋闱时候,下场的会多些。这一次,统共五人下场,然后中了一个二甲。总之五比一,还是牛了八唧的。还有就是,明璋和李穆华十分上道啊,他们考前得过赵夫子指导,在明德学堂意思过一阵子,然后自报家门就成了明德学堂弟子了。各学府之间自会有不动声色的评比,于是明德学堂这虚头八脑的名声,隆隆的响啊。

    简夫子挺乐,对着明玫时也挺得瑟。可以想见,那些幕名求学的人,跟着不就来了吗?明玫也挺高兴,但还是嘲笑他沽名钓誉,原以为他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谁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啊。

    简夫子自辩说就算钓誉,也不是为自已钓的,最终受益的是学生嘛。还赞叹说极佩服明玫这种做幕后的,既不图名,也不图利,才是真正的清风明月。明玫嘿嘿直笑,反正被夸赞了,也跟着一阵儿的乐呵。

    心情好自然浑身是劲儿,于是霍辰灵发嫁前后,都尽心尽力的帮衬着。霍侯夫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人的态度那叫一个慈祥,那叫一个亲切啊。一家子和乐,日子美满太平。

    只霍辰烨偶尔抚着明玫肚子迷惑不解,这身子好起来了,他又日日在身边干活儿,怎么这次倒这么久没动静了呢。不是说那雪蛤用过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娃吗?他前两个儿子或是怀孕,或是生产,或是后头满月周岁什么的,他这当爹的就没有跟在身边周全过。这如今有了空,正可以陪完全程呢,肚子却给他泄劲了?

    明玫反唇相讥:“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不给力。”

    明玫的意思是科学向的,那啥生孩子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没怀上怎么能是一个人的问题?但霍辰烨显然理解到另一层面,拉着明玫就试验了一番到底给不给力的问题。

    这晚,霍辰烨搂着明玫靠在床头,翻出一本最新花式秋宫图要和她一起研究,顺便还对着那图解说一番,甚有指导她几招的意思。明玫很矫情地红了脸,实际上她觉得画工好幼稚哟,人物好死板哟,哪有动感j□j的好看哟。但还是身子东扭西晃眼神东飘西荡地声明不看小黄书。

    霍辰烨不依,用手捧住她的脸固定方向,不看就抱在怀里胸前腋下的一阵揉搓蹂躏,笑得明玫喘不过气去。霍辰烨松开她一点儿,逼问道:“看还是不看?”

    明玫骄然道:“看什么看,书上得来终觉浅。”

    霍辰烨喷笑出声,丢了书就把某人放倒,给力躬行了半宿。

    府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怡心苑亲亲爱爱,岁月静好。

    谁知没多久,泰极否来……

    三月间霍辰灵嫁了,霍侯夫人脸上的慈祥就一天比一天少,慢慢的又开始打鸡骂狗起来。除了自己亲儿子那窝,对谁都看不顺眼的样子。

    象明玫,就被呲达过好几次,理由信手拈来。

    比如不过去了她屋里一回,就挑出一堆毛病来:什么枕头松松软软又大坨,肯定睡没睡相。什么镜子也不套上镜袱,一天到晚就知道照样子呢。什么屋里鞋子都是塌塌着后跟的,那般趿拉着来去成何体统……

    这些都好说,明玫答应着会改,然后让丫头们记着,下次这货若再来,利索把屋子收拾一遍就是了。至于平时相见,她不笑她也不笑,起码的礼仪客气完了,就迅速散去罢了。

    霍辰荧和霍辰炎的嫁妆也基本准备就绪,不过小地方添添补补罢了。霍侯夫人似乎有意加入备嫁组委会的团队,总想对她们的议事提些意见。等姨娘们拿嫁妆单子求补充的时候,她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那是真的不耐烦,大约觉得两个庶女跟她宝贝女儿的嫁妆差距还是不够大吧。

    这天两个姨娘来找明玫议事,秦氏也在,几个人围着说着话。吕姨娘就提起霍辰灵嫁时明玫给的一个玉觚来,说那造型独特玉质细腻润滑真是极难得的,言语间十分羡慕。

    明玫笑言:“那东西只有一件,给了灵妹妹,另外两个妹妹便没有了。”

    两个姨娘便讪讪的,忙笑着说嫂嫂给什么都是心意,当妹子的哪还挑三拣四。

    明玫就说那是自然,没这种有那种,总会给妹妹们留些念想的。

    两个姨娘便又笑着奉承,说少奶奶向来大方,又向来疼爱妹妹们……

    不过这般闲话着,给备嫁扫尾,没想到霍侯夫人却忽然来了。她在门外听着了半句话,进门坐下上了茶,一扬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就接着话茬子指着秦氏阴阳怪气地奚落道:“你瞧瞧你,当初也是那么些嫁妆,你嫂子也那么些嫁妆进来的,现在你嫂子处处出手比你大方,并且手里不知道还攥着多少呢。哪象你,一副穷家舍业的样子,正经地方扣扣抠抠舍不得花用,不知道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话说秦氏对亲亲小姑嫁妆贡献太薄,霍侯夫人早不爽了,乘机发作一下罢了。

    说得秦氏眼含泪花,欲辩又休。

    然后霍侯夫人立马又转了枪口,指着明玫道:“人家说有旺夫的旺妻的,我看我们霍家是专门给你旺财的。一进霍家的门儿,你就财势比谁都旺,也不知我病着当家了那几年,淘腾了多少去。”

    直指她当家时贪墨公中银子。这可不比指责秦氏乱花银子。

    原本想着吧,霍侯夫人再急着跳腾,也多少得装到荧炎两小姐都嫁了,毕竟面子是合府的,也是她们彼此的。到时候就算她这媳妇儿落不着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她这当婆婆的又能传出个什么花式来?没想到这般急不可奈啊。

    这个名声自然不能背,明玫道:“婆婆误会了,媳妇嫁妆确实不多,不过娘家太太爹爹疼爱,霍家给的娉礼也好,摆酒时客人们的随礼也好,如数给了媳妇儿,所以手里便比嫁妆多了不少。再者相公把先头婆婆的嫁妆出息也让媳妇儿花用,所以媳妇儿在银子上倒也宽裕。这些婆婆也都是知道的啊。至于当家那会子,实际是弟妹在掌家,帐目也是明明白白的,也早就交回到婆婆手里了,并不敢从中淘腾一分。婆婆明鉴。”

    话说得不软不硬,霍侯夫人听了,越发冷笑起来,道:“媳妇儿说得在理,可谁家挪用了公中银子的,不会把帐作平,拿那糊涂帐来蒙谁呢?既如此便把你的嫁妆单子和每年的产业出息帐目拿出来,看看你名下产业也好,加上你先前婆婆名下的产业也好,每年的出息总共有多少,好让咱们这些人学学找钱的本事。也和你花用出去的数目比照一下,看看到底孰多孰少,多花出去的那些到底从哪儿来的。”

    这是要查她的私帐,核对她的用度?

    这一家子三个大男人,一个不上班,一个小跟班,就她家男人一个顶着主梁呢,各方应酬花销以及私密收入,不管是男人那边的还是她这边的,自然都少不了。给你查帐,想多美呀。

    可家里的产业能平稳,和男人在外面的地位面子没关系么?落了实惠安稳度日不好么,还非得找茬,真是活见鬼了。

    明玫明白,霍侯夫人这样来势汹汹的,大概不是数落两句那么简单了。她觉得,如果她肯答应孝敬上个千把两千两,然后把全部兑现完的时间从今年慢慢拖到明年去,估记这货就能从今年滋润到明年去不敢炸毛。

    可她的银子,不想再给这个如今已然泼脸不要的货了。

    明玫道:“我的私帐,婆婆还是不要操心了,免得婆婆落个觊觎媳妇儿嫁妆的名声。至于先头婆婆的嫁妆,婆婆不是更要避嫌才好么?”

    贪了人家不少去了,如今还敢来翻旧账。

    霍侯夫人也不为意,只道:“你不用推三阻四说些别的,还是即刻把帐簿传来,大家过目为好,不过学习一下,当谁就贪你银子去不成。也不要过一阵子,再给拿出一个作得很平的‘明明白白’的帐目来,那可没什么说服力。另外,烨哥儿媳妇儿也要带我们大伙儿去你的私人库房看看才好,看看你那里到底有多少宝贝,让咱们大伙儿长长眼界儿。”

    还知道拉同盟了呢,有长进。

    可秦氏也好,两个姨娘也好,就算愿意白捡个笑话看,也没人愿意跟着一起得罪人啊。也不想想你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切实的实惠吗?开了库去看了能拿来给人家分么,如今拿捏了人家媳妇儿,回头让人家男人拿捏死么?

    几个人各自低头不语。

    明玫语气冷了几分,道:“媳妇儿个人的帐目,明不明白的都不要紧,总归是媳妇儿自己个儿看的。私库既是私库,就不对外,连官差都没有私闯的道理不是?婆婆若是怀疑媳妇儿中饱了私囊,拿出了证据来媳妇认打认罚都使得。若只是核对日常用度,媳妇儿下有弟妹,上有婆婆,怎么论也不该从媳妇这儿开始核对啊。倒是婆婆如今正掌家,更要先行核对了自已的日常用度以去嫌才好,也好给我等做个表率。我们年轻,需要学的地方多着呢,比如婆婆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例银是如何打理的呢?日常采买些自己喜欢的茶叶点心,胭脂水粉,再打赏下人,接济亲朋……可够用可有余?若有差又从哪里挪的银子贴补……”

    话没说完,霍侯夫人已气得发抖,顺手就拿起个茶盏摔过来,一边道:“你倒敢编排起婆婆来了,你这个……”

    泼茶还是老招数,明玫当然早有防备。她一闪身躲过,一边急声打断她,不让她给她下些什么不孝不悌之类的定语,道:“婆婆操劳久了,这是又犯病了吗?弟妹你看呢,吕姨娘何姨娘你们看是不是?”

    她声音中没有愤懑,却满含焦急,外间侍立的众人还以为霍侯夫人是晕倒了还是翻白眼厥过去了或是吐舌歪嘴之类的不正常了呢。

    不但几个被点了名的人,连霍侯夫人自己都一时状况外,愣怔着不知如何应对。

    秦氏最先反应过来,虽然霍侯夫人当家没给谁带来好处,尽给人找不痛快了,但做为亲儿媳,总还是要表示一下力挺的。才刚张张嘴要说话,明玫却压根没给她机会,就在她迟疑那一小会儿的当儿,就已经一连迭声叫外面的人了:“速去请太医来!拿世子爷名贴,快马去请……”

    好像霍侯夫人不但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的样子。

    秦氏呆。然后替自家婆婆默哀了一下,这肯定是“被病倒”的下场啊。

    你可以说人家不孝,可人家也没有对你如何啊,只是让去请太医。那太医平里平常的,没病也会诊出三分来。何况如今府里这般,太医会看谁的脸色,不用想也知道。

    再说秦氏还真就不敢站出来主持正义说“婆婆她忽悠呢,您好得很没病啊”,那万一过阵子病了呢,她可担待不起。

    秦氏干脆闭了嘴。

    外面有人听了明玫连番变了调的声音,连忙应了,一溜小跑地去了。

    侗妈妈几个霍侯夫人惯常贴身服侍的闻言都急忙从外面掀帘进来,看见霍侯夫人好端端坐着,一时都有些愣怔。

    霍侯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这贺氏犯上作乱,自说自话的使坏啊这是,不由大怒道:“贺氏,你玩什么花样?你敢咒我?”

    她瞪着眼睛,梗着脖子,额上青筋直跳,一副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实在是被静养得怕了,一养养了好几年啊。

    明玫却并不害怕,只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盯着她脸色直瞧,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惊惶,弱声弱气地道:“婆婆您快息怒,您不知道,刚才您面如金纸,嘴角抽蓄,鼻翼乱抖,黑眼珠不见,样子吓人极了……象,象极了媳妇以前回老家村上时,见过的一个中风病人的症状……还好婆婆只那么片刻功夫就缓过来了。但无论如何还是请太医诊治一下为好,以防万一。”

    霍侯夫人自己当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见明玫说得煞有介事,心里也是一惊,不由默默调息一番,咦?大的问题倒没有,但内里别着劲儿的不爽倒是真的有点儿呢。——话说谁发完怒不会有点儿肺胀肝痛类的不痛快感觉呢。

    众目睽睽之下,霍侯夫人绝想不到明玫就敢大咧咧睁眼说瞎话,可到底她自己看不到也没有大的感觉,忙扭头看向秦氏求证。

    秦氏刚才还拿不定主意力挺自家婆婆呢,何况现在,明玫已经把这谎越扯越大越扯越严重,她如今开口,可不就是跟明玫死杠上了吗?这还真令她犹豫。

    想了想她站在霍侯夫人侧后位不是,看不清她某一瞬的脸色很正常。便只装作被吓到了没缓过劲儿来,微张着嘴呆呆的样子不言不语。准备先看看明玫后面要玩什么把戏,再决定掺和的方式。

    比起她们婆媳斗法,两个姨娘自然把女儿备嫁放第一位,这事儿明玫负责,并且明玫给两个妹妹的添妆还没出手呢,更没有站在霍侯夫人那一边的道理。

    见霍侯夫人的眼光狠狠扫到她们身上,吕姨娘低下头去,何姨娘含糊开口道:“请太医给太太仔细瞧瞧,多多调理也就好了……”

    霍侯夫人还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人老惜命,大约如是。再者来日方长,自己身为婆婆还收拾不了个媳妇儿吗,何必急在这一时。当下虽然脸上还带着恼色,到底屏神静气起来,只等太医来摸摸脉再说。

    当然后来少不了吃药扎针再养病十几二十天的样子。

    霍辰烨那时得知全程,先是冷笑连连,后来又搂着明玫一通畅快大笑又一通狂亲乱啃。让明玫不由笑话其是不是家族遗传也有些发痴发颠症状。

    霍侯夫人不弃疗后,也正常了一阵子。没再提起此次发病原因,也没提明玫忤逆不孝要责要罚之类的话。明玫便也不再提起上次事端。

    最终这场争执不过转成了各房私话,不过各人所知详略不同而已。

    但该找的茬总是会找的,初一过了十五总会来的不是。

    这天一早过去盛昌堂请安,一家子互相见了礼落了座,六一六九就跑过来霍侯爷腿边。那边宝哥儿也忙从霍侯夫人身边起来,下地去跟六一六九凑到一处玩去。

    几个乱动又呱燥的小家伙,终于让安静的屋子有些人气。

    就听霍侯夫人嗔怪道:“不过来请个安,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到了,偏你们来得最迟……”

    霍辰烨笑嘻嘻的道:“往常不都这时辰来请安的吗?我们是怕来得早了,会打扰父亲母亲休息。”

    霍辰烁也笑着接口道;“哥哥来的不晚,是我们来早了一会儿。”

    亲儿子一句话,让霍侯夫人心里更不舒坦。她脸色还是淡淡的,把茶盏慢慢往桌上一放,才道:“便是早到了一时半刻,你们就等不得不成?倒要我们老的等着你们?烨哥儿媳妇儿,你说呢?”

    声音还是柔和的,可是那一梗一梗故意压慢的事情,连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自己爹娘被责怪了。两个小东西于是便都默默跑回去,护在明玫身前,鼓着腮帮子看着霍侯夫人。

    明玫忍耐道:“婆婆说的是,我们以后……”

    尚没说完,霍侯夫人就被两个小家伙的行为惹恼了,打断她道:“你们这样不恭不敬的,可不就教坏小孩子么?看看这两个小的,一个个都什么态度。”边说边用手指点着两个小儿。

    六一六九一直跟霍侯夫人不太亲,好吧是互相的不亲近。在他们心里,这位对他们不甚好,他们也不要喜欢她。

    明玫两口忙道歉不迭,一边让两小子低头认错。

    结果霍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低垂着眉眼道:“烨哥儿媳妇儿,你这般教不好小孩子,就把这哥儿俩养在我身边吧,没的把霍家子孙带的没个样子。”

    此言一出,全屋都静了静。然后把目光俱落在明玫身上。

    算计银子也就罢了,竟然算计儿子。明玫第一次,想直接踹她窝心脚。

    你是教养得多好啊,自己儿子是养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咋的,就敢红口白牙说出这种话来。

    她生硬地道:“婆婆身体才好些,别说两个小淘气,就是一个也不敢给婆婆带,再累出病来如何是好?这万万使不得。”

    侗妈妈站在霍侯夫人身后,此时笑着接口道:“少奶奶不知道,太太已经全好了。再说有孩子在身边,太太每日里含殆弄孙,心情好了,也有利养生不是。”

    明玫正想发脾气,霍辰烨已经冲着侗妈妈横眉道:“全好了?你确定?你是太医不成?我瞅着太太如今可憔悴多了。原本太太每日里心情都不好么?你们服侍竟这样不经心?该死的奴才,太太身子但有差池,仔细揭你的老皮!”

    侗妈妈一噎,忙低头道:“老奴该死。”低着头再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霍侯夫人气得拍桌子,道:“烨哥儿如今果然威风,果然出息,敢给我这当娘的甩脸子了!”然后转向霍侯爷,“侯爷你说,我还说不得小辈儿们一句不成了?”

    霍侯爷没开腔,霍辰烨已忙带笑赔罪道:“不敢对母亲不敬,只是主子说话,这老刁奴胡乱插话实在可恶。”

    话音一顿,紧接着却又是对着侗妈妈冷声冷调喝了一声:“滚出去!”

    侗妈妈老脸通红,却迟疑着没动,只去看霍侯夫人眼色。

    霍侯夫人更怒,高声喝道:“谁准你支使我的人?”

    霍辰烨却已经一个茶碗朝侗妈妈脸上盖过去了。

    侗妈妈不知是没敢躲还是躲不及,一身一脸的茶叶水渍甚是狼狈,还有一圈红红的茶碗印子。这下也顾不得再等霍侯夫人的示下了,忙低着头退出去了。

    霍辰烨这才又对着霍侯夫人陪笑道:“瞧母亲说的,难道一个下人比儿子重要不成?倒为了个奴才训斥儿子,儿子伤心。”说着起身站到了霍侯夫人身后去,道,“儿子今儿站这儿服侍母亲,母亲需要什么尽管说。”

    明玫默默为他那还微微带点儿撒娇的语调抖了抖,心里不由暗爽。看出来了吧,不只当婆婆的会摔茶碗儿,别人也会,还更加快准狠。

    霍侯夫人明显被下了面子,气得手指乱抖,犹豫着她要直接晕倒的话,这算得上是忤逆不孝气晕母亲吧?够得上跪祠堂请家法的吧?关键是她自己,如今这时候晕一晕,会不会又被请去长期“静养”了呢?

    霍侯爷有些不耐烦,冷眼瞧着这许久,最终当着众人的面,也没多说别的。只让霍辰烨不要气着母亲,母亲不喜欢他使唤她身边的人,就少使唤。霍辰烨连连答应。又说让霍侯夫人以养身体为首任,若还空闲,帮着料理料理荧姐儿炎姐儿的嫁妆去。当然,小孙子就不用她操心了。

    实际上并没人觉得霍侯夫人真能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甚至包括她自己吧。但她开始这般把心思转到孩子身上,让明玫恼火之余,也不由陡生警惕。

    回了怡心苑,少不得和霍辰烨嘀咕这事儿。

    “以前吧,她是缺银子,想抠算些去罢了。可我掌家时有定期给贾家大房赞助银两,这事儿列到了公中帐上延续到现在,贾家不至于还追着她要银子使。并且灵姐儿备嫁到出嫁,她还是落了不少在手里的。这样还找事儿,只怕算计银子只是捎带了,找麻烦才是主攻对象吧?”

    霍辰烨嘲讽地笑,道:“可不是,如今女儿风光嫁了,她自然光棍了。没瞧以前在父亲面前低眉顺眼一脸贤淑,现在都不屑再装了呢。”

    这事儿还真是挺他娘的难受人的。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人家身为婆婆,甚至理由都不用一个就可以拿捏她,比如儿子,直点她的死穴。

    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得力的手段拿捏回去。虽然收拾霍辰烁和小宝父子很能让她疼让她怕,但人家父子又何辜?她如何下得去这个手?单是闪过此念就觉得十分惭愧了好不好。

    明玫心虚地瞄一眼霍辰烨。霍辰烨正皱眉在思索着什么,但肯定不会动脑筋到这父子头上就对了。霍辰烁虽无大能亦无大过,目前为止没发现对这兄长耍什么心眼子手腕子,相反还很听父兄的话。霍辰烨对他那是相当的提携关照,根本不可能动他半点儿心思。

    明玫有点儿发愁。“上次请出太医帮忙,这次有父亲大驾坐镇,下次呢,又要找谁挡灾?这一次次的,还有个完没了。”

    霍辰烨也是怒气未消,闻言就硬声道:“找我!再遇上她找事儿,你想不出妥当法子来,就只管硬碰硬的来!先保住自己不吃亏再说。她这个样子,不就是逼着人忤逆吗?就忤逆了看看她能怎么着吧。放心,不管惹出多大的乱子来,我给你兜着。老子在家,还罩不住自己妻儿不成?”

    那还真是,婆婆凶猛,没计奈何时候,只能象霍辰烨说的这般,兵来将挡咱跟她拼了,忤逆也是被逼的,哼哼。(闺女啊,要淡定,这么多字写到现在,咱坚持住表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婆婆没写完,太多字了,下章真正打起来。

    也希望下章能全文收尾成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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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庶女介绍:
投胎不贵,能怨阴间阎王腐败,处事不公吗? 遇人不淑,能怨天上月老昏馈,识人不明吗? 人生奏是一场戏。明媚庶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媚庶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媚庶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