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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命     大唐西域少年行txt下载     大唐西域少年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人之将死言不善(六)

    “之前德嘉兄说存粮无虞……”

    “德嘉查的是账面上的存粮,且那时李相还未征调渭桥仓的粮食到盛王庄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高力士叹道:“说起来某也有错,本念着秋日少暴雨。谁料处暑已过,雨水竟毫无停歇之意。”

    “天意渺渺,岂凡人可测。”王霨暗思,千百年后科技发展到古人做梦都难想象的地步,也不能保证天气预报百分百精确,何况唐朝呢?

    “但愿李相有救灾良方,他私心虽重,但论及治国,非杨国忠之流可比。”高力士望着笼罩院落的秋雨,喟然而叹。

    “高翁,若粮食实在接济不上去,唯有移京畿灾民方可渡过难关。”

    “移民……”高力士一脸苦笑:“圣人担心史书上留恶名,迟迟不愿移民实边。”

    “恶名……”王霨盯着愁眉苦脸的高力士和院中站立如松的禁军士卒,脑中忽有灵感闪现……

    药气缭绕、烛光闪烁。

    “哥奴为国事憔悴,朕心甚忧。”李隆基紧握李林甫的手动情道。

    “老臣无能,未完成陛下所托,罪不可赦。”

    半卧于床的李林甫欲起身告罪,却被李隆基牢牢按住:“琦儿还小,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如何渡过洪灾。”

    “老臣听闻高将军提过移民实边之策……”李林甫试探道。

    “大唐国运昌隆,区区暴雨就移民,如何震慑四夷?”李隆基面色不豫。

    “陛下,剑南战事延绵日久,消耗钱粮甚多。不若敕令杨相,转攻为守,守住大渡水沿线;安西、陇右之兵也全面收缩,以守捉、军寨为依托,防御吐蕃偷袭即可。”李林甫病入膏肓,思绪依然条理分明:“洪灾最多持续一年,待明年夏粮入仓,陛下欲征南诏、伐吐蕃,皆可随心而为之。”

    “哥奴所虑皆长远之策,眼下京畿流民汹汹,太仓与渭桥仓存粮不足,当以何解?”室内唯有君臣二人,李隆基并不讳言局势之险恶。

    “陛下何忧,若将赈灾之事全权委托太子,危局旦夕可解。”李林甫脸上古井无波。

    “亨儿有如此大才?”李隆基目光闪烁。

    “陛下,老臣敢以性命担保,一旦太子出面,如意居、闻喜堂和素叶居等商号均会将库中存粮倾囊售出,平息粮价、救济流民。”咳嗽不止的李林甫断断续续道。

    “如意居的粮仓不是被烧了吗?”李隆基将信将疑。

    “陛下,王元宝自称富可敌国,岂会只有一个粮仓;闻喜堂在益州大肆用粮食换购良田,可见手中还有余粮;素叶居的霨郎君机智百出,定有缓解灾情之策。”李林甫有意夸大东宫的势力。

    “太子好大的本事。”李隆基冷哼道。

    “陛下,若不愿东宫借赈灾扬名,老臣还有一计。”李林甫用尽最后力气道:“陛下可以严禁兼并之名,用霹雳手段抄查如意居、闻喜堂,用其积蓄补贴太仓和渭桥仓。

    (本章未完,请翻页)然后从流民中择其精壮,编入飞龙禁军,避免京畿骚乱。”

    “严禁兼并……”李隆基有些迟疑:“如此行事,朕担心宗室不安、群臣惶惶。”

    “陛下既然不欲用此毒计,唯有借重太子,方可高枕无忧。”李林甫早猜到皇帝已无破釜沉舟之心。

    “高枕无忧,哼!”李隆基心情愈发恶劣。

    “陛下,老臣无能,还望陛下恕罪。”李林甫貌似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哥奴好生保重身体,朝堂离不得汝。”李隆基拍了拍李林甫的肩膀,转身离去。

    李林甫目送掌控天下的皇帝离开,干枯的脸上浮现既得意又狠厉的笑意:“正琢磨如何上奏,不意陛下亲自登门,天助我也!”

    风卷龙幡、雨打虎幢。

    玉辂车中,李隆基扭头瞥了眼恭敬跪送自己的李府上下,心中异常烦躁。他知道韦坚案过后,东宫暗中积蓄力量,势力渐渐恢复,故而采纳恢复出将入相之策,削弱太子羽翼。冬至大朝会虽因程千里之死横生变数,但李隆基也摸清王正见的本心对东宫有所疏离,况且明年冬至大朝会时便可将王正见调回长安,故而他对太子略微放松了警惕。

    谁知今日与李林甫一谈,李隆基惊讶发现,太子竟在其眼皮子底下经营偌大势力,从庙堂到市井无所不在。尤其可恨的是,孽子胆大妄为,竟把主意打到龙武军头上。

    高力士开始编练飞龙禁军后,内心不安的陈玄礼屡屡进宫表白忠心。李隆基顾忌暂无合适人选顶替陈玄礼,同时念其跟随自己多年,遂温言抚之,以安其心。但飞龙禁军的扩军步伐始终未停,并已开始与龙武军协同宿卫宫禁、出警入跸。只是飞龙禁军根基太薄,尚无法制衡龙武军,令李隆基不太满意。

    而今洪灾愈演愈烈,适逢李林甫病重、盛王声名受损,李隆基本指望李林甫能化腐朽为神奇,出奇策化解危机。可顶风冒雨出宫一趟,得到的结果却是万事离不得太子,李隆基顿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得尽快下旨让杨国忠回京,否则哥奴一旦病危,再无人压制得住东宫。”

    李隆基正思忖间,高力士来到玉辂窗前,低声请示:“陛下,霨郎君方才来李相府中探病,偶得救灾之策,欲当面奏告陛下。”

    “霨郎君又有什么巧思?”李隆基忽而有点期待:“路上无聊,宣他来朕车中。”

    “陛下,如此不合礼仪……”高力士婉谏道。

    “事急从权,哪来那么多规矩。”李隆基不耐烦道:“霨郎君身为翰林学士,有参决时政、草拟诏书之责,朕宣他同车拟诏,有何不可?”

    “老奴糊涂!”高力士其实是有意讨个说法,以免日后王霨遭御史台弹劾。

    甲胄森森护天子、玉轳辚辚笑声喧。

    竖着耳朵的高力士听闻前方玉轳车中不时飘出圣人爽朗的笑声,不觉喜上眉梢:“天生霨郎君,

    (本章未完,请翻页)妙算安天下!”

    天宝十二载七月二十九日,圣人通过政事堂连发三道诏书,震动长安朝野。

    第一道诏书敕令盛王李琦监督户部和司农寺开仓赈灾。第二道诏书则发往四方节镇,说圣人欲扩编飞龙禁军,需从各镇征调两万精锐士卒入京。挑选精兵之事由内侍省执掌,骠骑大将军高力士与相国高仙芝负责。为避免各镇兵力受损,政事堂决意吸纳京畿流民入军籍,以十户百姓换边镇一名精兵。因挑选精兵悍卒非一日之功,圣人决定先将京畿流民遣送边镇,每镇可因地制宜,上报可接纳的流民户数,上不封顶,但不得低于一万户。流民抵达边镇后,各地州县要确保每丁分三十亩永业田、免征三年税赋。

    第三道诏书直发益州,敕令剑南节度使杨国忠尽快返京。

    三道诏书一出,惊惶不定的长安平民和京畿灾民心思顿定,不愿背井离乡的民众聚在渭桥仓外,等待司农寺放粮;早无田地的佃农和身无长物的贫民则跃跃欲试,打算加入军籍移居边镇。不少流民都期待迁徙到北庭、安西或河中,因为素叶居在诏书发布后立即大张旗鼓宣传,表态可以免费护送移居碛西边镇的民众。而移民抵达碛西后,素叶居还会半价提供农具和牲畜;若实在无钱,移民可进入素叶居商肆、店铺、厂房做工抵消费用。

    长安城中的权贵对圣人移花接木的移民诏书也甚是赞同。京畿地狭人多、田贵人贱,迁走一批闾左贱民谪戍边镇,正好可腾出不少田地。至于雇农,河东、河南、益州有的是卑贱的劳力。

    各地军镇对政事堂征兵、移民之策褒贬不一。北庭都护王正见接到诏书后立即奏报圣人和政事堂,北庭诸州地广人稀,常年苦于人力不足,内地移民多多益善,无论政事堂安排多少,北庭全盘接收。至于挑选士卒入飞龙禁军,王正见更是表态倾力支持、绝无二话。

    王正见奏疏一上,圣人龙颜大悦,特意与贵妃娘子召建宁王夫妇入宫共进午膳。

    安西封常清、陇右哥舒翰、朔方李光弼和河西安思顺也先后上奏,纷纷支持“流民换精兵”之策,效仿王正见表忠心。碛西诸镇中,阿史那旸的奏章来的最晚,河中进奏院的解释是拓枝城距离长安最远,一来一回耽误了点时日。

    安禄山视麾下士卒如私兵,一个也舍不得;至于接纳流民,他更不上心。其他边镇或看重长征健儿,而范阳军倚重的是契丹、奚、室韦等胡兵。在安禄山看来,长征健儿中虽不乏勇猛善战之士,但他们执于忠君卫国,绝不会轻易阿附自己。唯曳落河这等胡人士兵,眼中唯有杀戮与劫掠,反而易于掌控。

    不过,不需谋士提醒,安禄山也察觉到圣人是在用“流民换精兵”检验各地节度使的忠心。因此,与高尚密议数日后,安禄山上奏,范阳和河东不仅愿接纳流民,而且打算自行从范阳、河东遴选六千精锐和六十名旅帅编入飞龙禁军,供陛下驱使。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人之将死言不善(七)

    安禄山的奏章送抵长安,圣人大赞其忠心可嘉,下诏攫升安庆宗官阶一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李隆基本打算降旨同意安禄山所请,廷议时却遭到李亨、高仙芝和张均的一致反对。高力士也暗中劝谏,担忧飞龙禁军为安禄山操控。

    卧病在床无法自理的李林甫则让中书舍人李仁之代为上书,表示挑选节镇士卒必须一视同仁,不可偏颇。因此,最多只能从范阳、河东吸纳三千士卒;飞龙禁军从队正到校尉的将官均应从士卒中遴选,任何边镇不得插手。

    见政事堂齐声反对,李隆基经慎重考虑,下旨嘉许安禄山的忠心,婉拒其送兵之议。

    新任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对上交精兵同样肉疼,但盛王李琦在密信中以封王之贵为饵,严令他务必配合。史思明经营平卢日浅,亟需朝堂奥援,因而不得不唯盛王马首是从。

    各地节度使中数杨国忠对“流民换精兵”最为淡定,因为他眼中唯有召其回京的诏书。传令崔圆从大渡水前线返回后,不待其抵达益州,杨国忠就轻车快马、挥鞭北上。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回京途中,杨国忠洋洋自得、心花怒放。十年前离蜀赴京,他不过是个品阶低微的剑南采访支使,奉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之命到京城向朝廷贡俸蜀锦。而他这个卑末官职,还是靠鲜于向推荐得来的。而今重走峥嵘崔嵬的蜀道,他已贵为政事堂相国、剑南节度使,且即将更上一层楼,升任百官之首的右相。

    前些日子他急于回京,一门心思都在剑南战事上,屡屡催促崔圆主动出击。崔圆和李宓则以士气低落、操练不足、军粮匮乏和同罗部回返朔方导致全军缺乏骑兵等理由搪塞,死活不肯出兵。

    杨国忠盛怒之际,恰逢东宫密使登门。听闻李林甫为力捧盛王而不惜违规调动渭桥仓储粮,他登时感到回京有望。按照密使提供的指引,杨国忠派百余名心腹牙兵伪装成商队,在京兆尹鲜于向的协助下,携带弓马甲胄,押运数十车粮食和一车猛油火进入京畿,不但将盛王粮仓付之一炬,还将从渭桥仓向盛王庄园运输粮食的车队劫杀一空,使李林甫的罪行昭然天下。

    果然,一把火烧得盛王颓唐、李林甫卧床,圣人命其返京的诏书也如期而至。返京途中,不断有鲜于向和吉温派来的人马通报长安城中的风吹草动,李林甫即将归西的消息愈发笃定,杨国忠岂能不喜。

    至于那些前去焚烧盛王粮仓的牙兵,杨国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

    穿出蜿蜒盘旋、峥嵘崔嵬的蜀道,越过雨水漫漫、河流纵横的京畿,杨国忠抵达长安时已是八月初五清晨。一到京师,他不换衣裳,风尘仆仆直奔大明宫,跪在圣人面前放声大哭:“蜀道崎岖,险不得见陛下矣!”

    “杨卿辛苦了!”李隆基亲自将他扶起:“不过,李相病重,还得劳烦杨卿代朕前往探视。”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杨国忠听出李隆基的弦外之意,愈发欢喜。

    残烛风中摇,新贵会老臣。

    “李相国安好?”杨国忠随意拱拱手。

    “杨国忠,你可知罪?”李林甫喉咙丝丝作响,如同垂死的毒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猩红的信子。

    “某坐镇益州,扼守大渡水防线,何罪之有?”杨国忠不以为然。

    “私吞军粮、强占良田,依大唐律令可否入罪?派遣兵将混入京畿,焚烧盛王庄园、滥杀无辜,更是罪大恶极!”李林甫语若连珠,仿佛他依然是那位在紫宸殿中威风凛凛、力压群臣的右相,而非僵卧孤床的病人:“若某禀明圣人,你说圣人会怎么想?听说冬至大朝会后,贵妃娘子对你有些疏离……”

    “李相国,你可不能赤口白牙冤枉人……”杨国忠心虚不已,不再倨傲。

    “私吞军粮,益州满城皆知;焚烧粮仓用的是北庭的猛油火,据某所知,王正见心思缜密,每一罐猛油火都编有号码,去向皆登记在册。目前猛油火去向不明者唯有当年送给剑南军的数车。”李林甫若靴皮一般粗糙的脸上挂满冷冷的冰霜。

    “李相!”杨国忠吓得当即跪倒在地。

    “起来吧。”李林甫手指轻动,示意杨国忠起身。

    “李相,某跪着就行。”杨国忠不敢起来。

    “杨国忠,老夫可以放你一马,可太子会放过你吗?”李林甫吐出一口浓痰,继续说道:“诱使你纵火之人必是太子,可你可曾想过,以东宫的实力,完全可以独自摧毁盛王粮仓,为何非要借汝之手?”

    “请李相明示!”

    “老夫与东宫恶斗多年,深知其秉性。太子外宽内忌、心思阴沉。他料定某时日无多,早已经矛头对准你。其实无论你是否派人焚毁盛王粮仓,老夫都撑不过今年。那时你自然就是右相,何须病急乱投医。如今你急不可耐,为太子驱使,反将把柄送其手中。一旦汝继为右相,东宫必用此事大肆攻讦。而太子属意的右相人选,不是张均就是王正见。”李林甫强忍浑身疼痛,断断续续道。

    “请李相救我!”六神无主的杨国忠已被李林甫说服。

    “老夫送汝九个字:尊圣人、保盛王、结强援。”李林甫顺了顺胸脯,缓缓解释道:“圣人乃不世出之君,天纵英才,绝不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轻易糊弄,否则必有杀身之祸。太子阴鸷,既厌恶老夫也憎恨杨家,一旦圣人不豫,杨家必死无葬身之地。某知汝一心欲推寿王践祚,以贵妃娘子延续满门富贵。然寿王生性懦弱、地位尴尬,不若盛王英姿勃发、朝气蓬勃。且盛王与寿王一母同胞,若汝力保盛王登基,他绝不会亏待寿王,也会倚重杨家。”

    “盛王斗得过太子吗?”杨国忠狐疑不定地站起身来。

    “单凭盛王肯定不行,但若加上汝,大事可期。”李林甫竭尽全力蛊惑杨国忠:“为右相者,需揣测圣意,顺势而为。陛下对贞顺皇后念念不忘,对太子坐大格外警惕,否则圣人当年何必大费周章剪除韦坚、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东宫羽翼,去年又何必尝试征调王正见入京。”

    “寿王……”杨国忠依然放不下李瑁。

    “糊涂!圣人纳儿媳为妃,有悖人伦,如何能复立寿王为太子,否则君臣父子该如何相处!”李林甫慢慢捏起拳头,恨不得在杨国忠头上敲打一番。

    “那结强援呢?”杨国忠不再纠缠是否保盛王。

    “而今汝内有鲜于向、外有哥舒翰和崔圆,勉强看得过眼,但要与东宫抗衡,还差了点。”

    “东宫手中只有个王正见,有何可惧?”杨国忠觉得李林甫是危言耸听。

    “朝争如棋,首在夺势。太子入住东宫多年,乃天下公认之储君,占据大义之位,单其名望即可抵十万雄兵,岂可轻视。推盛王上位若逆水行舟,若无圣人默许,可以说绝无可能。”

    “李相所言甚是。”杨国忠首次感到自己似乎确实比眼前病歪歪的老者差了一点点。

    “东宫在军镇虽只有王正见一人,可其在长安经营日久,身边更多奇人异士、巨贾豪侠,若非如此,他岂能屡次三番刺杀老夫,并将罪名扣在汝头上。”

    “李泌、如意居……幸好某有多谋善断吉九郎相助。”

    “吉温,哼哼。”李林甫见杨国忠主动谈及吉温,故作漫不经心道:“杨相国,老夫有一言相告,能卖主求荣之人,绝不会只卖一次。”

    “李相还是谈谈强援吧。”杨国忠觉得李林甫是危言耸听、借机报复。在他看来,吉温背叛李林甫投靠自己,是典型的弃暗投明。

    “老夫打算明日上奏陛下乞骸骨,并举荐汝接任右相。”李林甫亮出底牌一角。

    “多谢李相!”杨国忠喜出望外。他虽自信右相之位已在囊中,但若李林甫主动推举,意义依然非同小可。

    “不仅如此,老夫还将知会罗希奭、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和阿史那旸等人,竭尽所能协助杨相。”

    杨国忠不料李林甫竟将党羽尽数转交自己,错愕半天方施礼道:“李相大恩,某受之有愧。”

    “杨相国不必如此,某有事相求。”李林甫艰难撑起上身,泪流满面道:“老夫子孙,还望杨相照顾一二;盛王能否登基,皆系与杨相一身。”

    “李相折煞某也!”杨国忠吓得周身大汗。

    “以前王鉷一族恃宠而骄,对杨相国颇为不敬。说到底还是某约束不严,在此向杨相国赔罪!”李林甫郑而重之施礼道。

    “王焊伏诛、王鉷自缢,皆咎由自取,非李相之责。”杨国忠不意李林甫如此卑谦,心中颇为受用。

    雨打亭台、风摇残烛。

    杨国忠走后,手握纸笔的李仁之从卧房密室踢门而出,捏拳怒吼:“杨国忠无才无德,祖父何必对他卑躬屈膝?!”

    “无才无德又如何,待某一死,他定将成为大唐右相。”李林甫神情凄然:“某本想用剑南战事将其拖在益州,然后借洪灾助盛王入主东宫,无奈天不假年。既然挡不住,就只能顺势而下,卖个人情给他,以保住阖家性命。”

    “祖父!”李仁之掩面而泣。

    “仁之,你父亲迂腐不堪,难承家业。某子孙之中,唯你是可造之材。日后谨记,吾家性命与富贵,全在盛王。汝速去十六王宅,将某与杨国忠之言,一五一十转告盛王。之后找罗希奭,叮嘱他戒急用忍,暂时不要与杨国忠和吉温发生冲突,要暗中紧抱盛王,静待时机。”李林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子孙后代谋划。

    “那高仙芝和碛西的武将呢?”

    “高仙芝重信守诺,某在之日,他定无二心。可吾归西之后,无论汝或杨国忠皆驱使不动他。封常清肯定紧随高仙芝,李光弼本就若即若离,阿史那旸更是漠北孤狼,难以掌控。唯有罗希奭,可为汝之助力。”李林甫心似明镜:“吾方才虚张声势,意在使杨国忠利令智昏。”

    “祖父……”李仁之哽咽难言。

    “还有,你日后切不可与王霨起风波。此子手段虽嫩,行事却深不可测,非汝可及。”李林甫殷殷叮嘱,李仁之泣不成声。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李前头五杨春。

    天宝十二载八月初九,一代权相李林甫病逝,天下震惊。而在此之前,李林甫上遗表,泣血举杨国忠为右相。

    圣人伤怀不已,辍朝三日,以示悼念。赠李林甫太尉、扬州大都督,给班剑、东园秘器,极尽哀荣。李岫、李仁之等皆升官阶三级,以彰圣人恩德。

    权相驾鹤震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东宫后殿中,虽无轻歌曼舞、丝竹宴乐,李静忠和张良

    (本章未完,请翻页)娣却皆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恭喜殿下,老贼已殁,再无人能威胁殿下安危。”李静忠脸上满是苦尽甘来的舒爽。

    “贺喜殿下,李贼病逝,杨国忠德才浅薄,盛王声望尽毁,殿下登基指日可待。”张良娣笑语盈盈,嘴中的贺词却极其露骨。她心中已暗暗盘算,自己距离母仪天下还有多远。

    “若无尔等相伴,某真熬不到今日。”李亨掩面长叹。

    “殿下言重了,老奴这条贱命生来就是供殿下驱使的!”李静忠言之灼灼。

    “殿下,你我既为夫妻,自当休戚与共、不分彼此。”张良娣楚楚动人道。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李贼虽死,却不可掉以轻心。父皇令盛王监督赈灾,仍欲为其扬名;高力士整编飞龙禁军,用意不言而喻;王正见提拔杜佑为掌书记,分元载之权,令人不安。前路漫漫,还需吾等戮力同心。”李亨叹道:“如何应对飞龙禁军,某还得请教李先生。”

    “李先生仙风道骨、能掐会算,腹中必有妙策。”张良娣对李泌颇有好感:“殿下何不请李先生入宫共商大计?”

    “善!”李亨点头称是。

    李静忠丑心头涌起一丝不悦,却强行压下:“殿下,老奴这就派人去办。”

    李静忠正要起身,却听殿外响起内侍程元振的声音:“启禀殿下,李先生托人送来书信一封。”

    李亨拆开信封,只见李泌用行云流水的笔迹飘然写道:“殿下心病既去,京畿洪灾亦解,不才已无用武之地,决意归隐山林、寻仙问道。山高水长,定有相会之期。”

    “快备车,某要去李先生宅!”李亨惊愕失色,再无半分喜色。

    可等李亨赶到李泌家中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西城。正在长安西郊忙碌移民之事的王霨忽见李泌戴青笠、骑瘦驴、携书童,怡然自若出现在若兮客栈门口。

    客栈后院膳房,王霨举杯疑道:“李林甫虽死,储位之争却并未尘埃落定,日后定有一场明争暗斗。东宫正值用人之际,李先生真要归隐?”

    “道不同不相为谋,所遇非人,不如归去。东宫面上对某言听计从,令广平王、建宁王赈灾救民,暗中却蛊惑杨国忠火烧盛王粮仓,险些断送无数灾民的性命。若非霨郎君劝谏圣人暗行移民之策,京畿必将饿殍遍地。”李泌眉间微蹙、神色萧疏:“如此行事,某不敢苟同。”

    “圣人对储位暧昧不明,朝堂争斗各方无所不用其极。煊煊盛世之下暗流涌动,小子诚心期望与先生共克时艰。”王霨试探挽留。

    “霨郎君过谦了。”李泌轻饮一口色泽乌润的红茶:“汝背依王都护、坐拥万贯家财和百战精兵,又与高翁、高仙芝等重臣广结善缘,是否有某襄助,霨郎君都可成就一番功业。更难得的是,霨郎君始终心怀赤子仁心,入京以来所作所为,皆以天下苍生为重。有霨郎君在,某方敢偷个懒,归山磨练道心。”

    “不知先生欲访哪座名山?”王霨见李泌去意甚坚,不再强留。

    “天山如何?”李泌忽而笑道:“杜长史的《经行记》写尽极西山川风土,勾得某蠢蠢欲动。不敢奢望远行大马士革,庭州、龟兹、碎叶和拓枝城,还是可以走一遭的。”

    “先生若有西行之意,一点薄礼还望笑纳。”王霨从腰间玉带解下一枚银色令牌:“凭此令牌,素叶居各地分号均会照拂一二。”

    “多谢霨郎君。”李泌摩挲过令牌上阴刻的银杏叶和阿拉伯数字后,从袖中掏出一卷丝帛:“礼尚往来,临别之际,某也送霨郎君一点小玩意。”

    “这是?”王霨展开丝帛,放眼望去皆是道家吐纳筑基的心法。

    “某听说霨郎君自创一门功法曰太极,契合天地阴阳玄理。某不通武技,只略懂道门养生之术,故赠年少时偶得的道家心法,据说能修身养性,供霨郎君参详。”李泌借抿茶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若霨郎君身边有人心火焦躁、心情郁结,也可一同修炼。”

    “心情郁结?”王霨心念一动,猜出李泌送礼的真实意图。

    “霨郎君,某知汝有翻云覆雨之才,然世事难料,之前中枢东宫、李相、五杨三足鼎立,霨郎君多有左右逢源之机。而今李相一党没落,两虎相争,形势愈发恶劣。他日若遇困厄,请君谨记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京师重地,利于搅动风云、左右大局,却不易藏身保命。”李泌谆谆教诲道。

    “多谢先生指点,一旦扭转内轻外重的格局,某就会追寻先生足迹,离开京师。”在实现既定目标前,王霨并不想轻言放弃。

    “愿霨郎君早遂平生志。”李泌举杯祝道。

    “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王霨掷地有声。

    膳房窗外,秋雨淋淋、湖水荡漾。客栈门口,成群结队的灾民领完口粮后,正按照素叶镖师的指挥,携儿带女奔向遥远的碛西;而不远处的长安城里,平康坊李府哭声震天、一片戚色;宜阳坊中,杨国忠却喜滋滋地对着升任右相的诏书三叩九拜,京兆尹鲜于向和御史中丞吉温等杨氏党羽则弹冠相庆。

    新旧交替、斗转星移。大唐的运行轨迹,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可未来究竟会如何,却依然晦涩难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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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人心处情无限 ——读《》

    按语:韶仪书友乃蜀山才女,负箧魔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年未桃李而才思敏捷,研习理工却文采斐然。偶读拙作《大唐西域少年行》,有所感,倚马成文,赠吾一阅。文中多溢美之词,虽愧不敢当,却不敢妄改。经韶仪书友同意,将此书评发于公众号,与众书友共赏。韶仪书友诗文娴熟、博览经史,他日或有意写一二周边文,请诸君拭目以待。

    这是一部动人的作品,我个人喜欢用”动人“来评判对一本书的喜爱程度。能够引起读者共鸣,能带给人艺术享受,能发人深省,都可算作动人。本书动人的地方颇多,首先吸引我的就是目录。

    作者的文学底蕴在七个字的方寸之间就已经可以窥见一斑了,巧妙化用诗句为章节点睛。如“万国衣冠拜冕旒”化自“万国仰宗周,衣冠拜冕旒”;“飒沓银鞍照白马”源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萧萧落日照大旗”溯至“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尚未拜读正文,古色古香的意韵就已先声夺人。

    整本书以唐代为大背景,以一个恢宏的战争场面起首。盛唐天宝多战事,武功征伐不休。主角王霨恰逢其会,卷入干戈。正如他自己调侃地那样,不同于其他穿越的主角,王霨的穿越完全没有“主角光环“和已知后事的优越轻松,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将历史在这个已知平行世界推向未知。而历史在人为干预下的不确定性所造成的多种可能也正是本书的最吸引我之处。

    故与其说这是一本穿越小说,不如说是作者借王霨之手对盛极而衰的大唐以后世的智慧所做的改善。大唐积弊已久却自欺欺人,安史之乱彻底击碎了和平的幻觉,加之的宦官坐大,藩镇割据,唐朝再也不复开元全盛日。我们就将随着主角王霨,看他如何着手处理错综复杂的形势。

    作者在书中所传递的破局

    (本章未完,请翻页)之道是基于作者功底以及对这段历史的思考,从政治,经济,军事多方面呈现变革之可能。正是对唐社会体制有着深刻的理解,才得以铺设合乎逻辑,值得推敲细思的情节。

    通常情况下,思想高度和易接受是存在一定矛盾性的。但作者却举重若轻,将两者巧妙结合,在表达自己思想的同时不失小说阅读的轻松流畅。两者的有机交融,使得读者欣赏小说艺术和深省推究并行不悖。古人云文以载道,今作者寓深刻于简淡,隐大理于晓畅。更得先贤肯綮。

    本文使用的多视角手法,使得剧情得以全线推进。时空的交错运行并没有破坏文章的美感,反自成一种恢宏的格局。为了铺展这幅绚丽的画卷,作者甚至别出心裁的使用了两次动物视角,从高空俯瞰整个战争的全景,气势上就有了统驭全局的壮阔。读者在书外看战场瞬息万变,书中众生却为自己所谋而沾沾自喜,奔赴早已注定的结局却浑然不知。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曾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细细思来,处于上帝视角的我们看书中中人如是,命运看我们也当如此吧。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感受。一本优秀的书籍就是可以在不经意处引起读者的共鸣,诱导读者在潜意识对照自身并反思,最后有所体悟。然而由于各人经历不尽相同,感悟也是见仁见智。不过书本的魅力正是在此,受众百花齐放的诠释正是对于书的再创造。

    小说通过塑造人物形象来传情达意,微言褒贬。不得不说本书的人设是相当用心的,众生百态跃然纸上。热情率真的巾帼,端赖柔嘉的闺秀,明丽楚楚的娥眉,一片冰心的赤子,险恶狡诈的小人。显然,人设中掺入了细致的思考,作者洞察人性幽微矛盾之处,并将其反应在人物言行上。善恶交构乃是人之本性,复杂多面的人性处处都有所体现。正是每一个拥有不一而同的性情人们构成这个繁复多彩的社会。有人迷失自我,有人能在变化中不忘初衷。这正是对于你我的拷问,生活已经充满了不确定的意外,你能否坚持自我,不迷本心?南朝谢惠连在《雪赋》中的“玄阴凝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昧其洁,太阳耀不固其节。”当可以为此做一个注解。

    再来看看书中众人的情路经历。作者用温舒熨帖的文字描绘了人和人之间的细腻的感情,像春季微醺的暖阳,柔和舒雅。既有着“灵犀自解秋波语,缱绻谁消玉笔头”的动人的明媚;又有着“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的幽恨;也有着“残煤半落加餐字,细楷曾传养病方”的殷殷关切;情不见得局限于爱情,亲情,友情均是作者刻画的对象。正是出于对“情”的尊重和珍惜,作者用诚挚的笔触将这些故事娓娓讲来。无关手段,所有的爱恨都是来自那渴望温暖,向往美好的灵魂。爱情中不必去苛责每一个人的举动,他们中的有的人只是还不懂得怎么去爱,但是这份感情无疑是纯净无暇的,仅是表达自己的方式显得笨拙。亲情中学着互相谅解,原本世上就有着太多无奈,何不以谅慰寂寥?友情则如《无衣》,同泽同袍,相知相敬,相扶相携。这算是在这种乱世中人们努力的希望吧。不想再看春闺梦里人化作无定河边骨,不想再看我居北海君南海,惟愿安好,惟愿常在。这就是主角一心致力于建设一个“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社会的内在动机吧。

    当然,本书动人之处还有很多,不是我粗浅文字可以尽言其妙的,本文在此仅是抛砖,愿得更多书友玉言。

    最后要致敬作者,本着认真严谨的精神为本书提供了资料供读者参考。感谢作者负责任的态度,辛苦了,谢谢。

    韶仪

    丙申年戊戌月于魔都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一)

    铁骑嘶寒风、长道满烟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宝十三载(754年)元月初三上午,长安东郊官道上,五百名髡发左衽、擐甲披袍的曳落河轻骑一人三马,如狂暴的疾风掠过空旷的冬日原野。数千马蹄踏在干燥的官道上,卷起滚滚尘土。烟尘正中是一辆宽大的四轮马车,八匹骏马在马夫的驾驭下向西奋蹄狂奔。

    骑兵们毫不吝惜马力,不时挥鞭吆喝,催促胯下汗津津的辽东神骏舍命飞奔。一旦发现坐骑体力将衰,矫如猿猴的轻骑兵双脚发力,跳离起伏不定的马鞍,干脆利索地跃上备用战马的脊背。若有战马累垮倒地,就会被骑手直接丢弃;若有士卒掉队,等待他的将是残酷的惩罚。

    五百名曳落河轻骑个个都是草原上千里挑一的勇士,一路行来,虽不断有坐骑口吐白沫、倒毙于地,却并无一名骑兵落伍。幽州、河东的沿途州县则早一步接到措辞严厉的军令,匆匆忙忙在沿途备好补充用战马和粮草。因此,不过九天功夫,五百名曳落河轻骑就护送东平郡王安禄山从幽州疾驰京畿。

    颠簸如船的马车内,如肉山般堆满车厢的安禄山一脸倦色、神情不豫。

    儒生打扮的高尚虽同样疲惫不堪,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掀开窗帘,望了眼京畿的千里沃野问道:“殿下可知堪舆之术?”

    “什么看驴、看马,某只知如何买驴卖马!”憋了一肚子火的安禄山没好气道。他年轻时曾在幽州边境的榷场担任帮买卖双方协议物价的牙郎,对如何买卖牲畜驾轻就熟。

    “殿下误会了,在下想问的是为何秦、汉、隋与国朝均定都关中?”熟知上司脾气的高尚不疾不徐解释道。

    “山一圈、水半环,西北有马,南边还连着个大粮仓,关中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这是块风水宝地。”安禄山对高尚的问题甚是不屑。

    “关中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阻山带河,乃四塞之地,自古就是王霸之地,那殿下可知定都长安的破绽何在?”

    “破绽?”安禄山略一思索就给出答案:“长安城中人太多,离不开江淮的粮草和税赋,一旦截断漕运,关中肯定乱作一团。”

    “殿下对天下山河地理真是了若指掌,去年洪灾,漕运受阻,关中粮价一日三涨,逼得圣人不得不同意假借编练飞龙禁军的名目遣散灾民。”高尚别有深意奉承道:“国朝以洛阳为陪都,就是为确保漕运畅通。”

    “洛阳地面太窄,比不得长安开阔,但周遭水运便利,无断粮之虞。”安禄山艰难地挪了挪身子,随口点评道。

    “神都乃天下之中,跨伊、洛、涧诸水,北倚邙山、南对伊阙、东据虎牢、西有崤坂,素有河山拱戴、形胜甲于天下之誉,居之可震慑四海,乃光武中兴之基。”

    “闹了半天,堪舆不就是看地形吗,这有啥神秘的。”安禄

    (本章未完,请翻页)山对高尚的故弄玄虚嗤之以鼻。

    “长途跋涉辛苦,某不过与殿下闲聊解解闷。”高尚笑道:“那敢问殿下,天下还有何城堪为龙兴之地?”

    “北都太原如何?”安禄山忽有了点兴致。

    “太原乃河东首府,北通大漠、南控河内,西俯关中、东瞰燕赵,表里山河、易守难攻,得之可成霸业、争天下。国朝初兴亦由此地起兵。”高尚侃侃而谈:“然太原为群山环绕、道路崎岖,利割据不利执掌天下,与长安、洛阳相比,稍逊一筹。”

    “总听江淮的行商夸海口,说金陵好得不行。某只知金陵小娘子颇为水灵,某却不觉此城可与东西两都并称。”安禄山久居幽燕,对南方不甚熟悉。

    “金陵山水环抱、虎踞龙蟠,向有王气。昔战国之时,楚威王灭越,即有方士言此地有王气,威王埋金以镇之,故得名曰金陵;后秦始皇东巡会稽经此地,亦有望气者云,五百年后,江东有天子气出于吴,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始皇帝畏之,故掘断连冈,改名秣陵,以断其王气,故定都金陵者多短命、孱弱之朝。”

    “果如此灵耶?”安禄山瞠目结舌、将信将疑。

    “汉末之孙吴、南迁之东晋、南朝宋齐梁陈,皆国祚甚短,岂非天命哉?”高尚故作神秘:“殿下,吾自幼博览群书,对望气之学略有所知,放眼天下,除长安、洛阳、金陵外,尚有一地亦有王气,必出天子。”

    “何地?”安禄山甚是好奇。

    “幽州!”高尚斩钉截铁道。

    “高掌书记莫要诓某。”安禄山双颊肥肉抖动、似笑非笑。

    “在殿下面前某岂敢妄言。幽州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连朔漠、南襟河济,势据形胜,天下要津。且燕赵之地民风彪悍、兵强马壮,得之可虎视天下。”高尚正色道:“若有二十万雄兵,分兵两路,一路沿河北道南下,直扑洛阳,趁邙山险峻不足,可一举克之;一路或走飞狐陉、或走井陉,顷刻间可奄有河东全境。两路大军以河北、河东、河南三道为基业,以幽州为巢穴、以太原、洛阳为双拳,进可西攻潼关,直捣长安;退亦能南下江淮,图金陵、扬州,东西分治,占据半壁江山。”

    “高掌书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絮叨半日,原来腹中憋了偌大一篇文章。”安禄山对高尚的蛊惑不置可否。

    “而今圣人贪图享乐、右相昏聩无能,殿下帐下已有精兵十五万,若以财帛利诱契丹、奚、室韦、靺鞨等部,三十万大军召之即来,天下唾手可得,殿下岂无意乎?”

    “两都禁军中看不中用,十万幽州健儿足矣。”安禄山喃喃道:“不过高翁从各镇抽调精兵锐卒编练了飞龙禁军,不知战力如何。”

    “原来殿下早有腹案,可喜可贺!”高尚哈哈大笑:“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素有知兵之名,打磨河中军尚

    (本章未完,请翻页)耗费三年之久。至于东拼西凑的飞龙禁军,没三四年功夫,难堪大用。高翁征调张守瑜兵马使入京,恰恰说明禁中缺乏良将。”

    “高掌书记切莫胡言乱语,圣人待某不薄,我岂能叛之。”安禄山作色道。

    “那圣人驾崩后呢?”\t

    “圣人的身子骨可不差,某进贡的春药‘助情花香’圣人可没少用。”安禄山淫笑着摇了摇肥嘟嘟的手掌,似乎不愿再谈论此事。

    “殿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自李相薨后,杨国忠继任右相,屡次三番在圣人面前进谗言陷害殿下。有道是三人成虎,圣人虽宠信殿下,但架不住杨国忠及其党羽日复一日地构陷。”高尚却不理安禄山的手势,自顾自说道。

    “可恶的杨国忠!”安禄山怒拍车厢、大声咒骂:“他不过狗鼠般的浪荡子,若不是沾贵妃娘子的光,怎能当上右相?李相双目如刀,令人遍体生寒、坐卧不安;杨国忠举止轻浮的狗东西,竟敢欺负到某头上,真是狗眼看人低!”

    高尚见安禄山动怒,心中暗喜,继续添油加醋道:“元日大朝会前,殿下早定下让严孔目担任朝集使,可杨国忠竟借此做文章,在圣人面前诬陷殿下有不臣之心,故而不敢进京。若非御史中丞吉温暗中报信,殿下恐将遭奸相暗算,失去圣人的信任。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圣人眼下还算耳聪目明,相信殿下忠心耿耿。可若圣人老眼昏花呢?杨国忠身居右相,自有千百般手段对付殿下,难道殿下就打算束手待毙?”

    “他已是百官之首,某只是边镇一将,不服软又能怎么办?”安禄山摊开肥厚手掌,作无可奈何状。

    “殿下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高尚明知安禄山言不由衷,却不揭破:“杨国忠无才无德,绝非治世之良相。据吉温传来的消息,杨国忠继任右相后,用人唯亲,于私第密定官吏人选;排除异己,命吉温屡屡攻讦陈希烈与张均。闹得长安朝堂乌烟瘴气、文武百官怨声载道。更有坊间流言,说贵妃娘子对杨国忠日益疏远。长此以往,杨国忠必将身败名裂。”

    “如此最好,难怪吉温要投靠某。”安禄山桀桀笑道:“不过,吉温心比天高,区区一个御史中丞填不饱他的胃口。”

    “殿下料事如神!”高尚赞道:“吉温之前数次写密信,意欲殿下支持他进入政事堂。此番他提前告知殿下杨国忠的阴谋,劝殿下驰马进京,讨好之意不言自明。”

    “杨国忠视吉温为心腹,拿陈希烈和张均开刀,不就是为他腾位置吗?”安禄山胸无点墨,对朝争的判断却一针见血。

    “殿下慧眼如炬。”高尚奉承道:“杨国忠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奈何张均背后有东宫扶持,难以撼动。左相陈希烈勉强算是个软柿子,但他一向谨言慎行,一时也无甚破绽。”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二)

    “有吉温潜伏在杨国忠身边,我们就不会干亏本买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安禄山哈哈笑道:“到长安后你回复吉温,某自会替他铺平入相之途。”

    “诺!有吉温暗中通风报信,长安看似遍地刀山剑树、处处火炕镬汤,但对殿下而言却有惊无险、如履平地。”高尚拱手道:“不过即便有吉温暗中相助,殿下也不可掉以轻心。庆宗郎君和严孔目早已查明,去年冬至大朝会时联络碛西诸镇逼迫殿下入京的罪魁祸首正是北庭王正见,而王正见显然是太子的嫡系……”

    “还有阻拦同罗部和挑拨某与思顺兄长的旧账!”安禄山恨恨地锤了一下车厢:“太子数次暗中作梗,跟某过不去,他日圣人驾崩,某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殿下,储位之争愈演愈烈,东宫能否撑到最后尚未可知。不过某担心的是,无论鹿死谁手,对殿下均非佳音。若太子登基,必倚重王正见等碛西边将,对殿下大大不利;可即便盛王取而代之,拥立之功泰半要落到史副使和李相后人身上,殿下地位将岌岌可危。”

    “崒干与某从小在一起偷鸡摸狗,绝不会负我。”安禄山对史思明极为信任。

    “殿下,即便情同手足,权柄终究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踏实!”

    高尚暗叹一声,心中郁闷不已。前年冬至大朝会廷议时,安禄山猝不及防遭遇王正见等碛西边将围攻,不得不放弃平卢节度使之位。圣人在李林甫的撺掇下,下诏命盛王李琦遥领平卢节度使,原平卢兵马使史思明升任节度副使、知留后事。虽知史思明与安禄山相交莫逆,但高尚从不相信所谓的情谊在滔天权力前能维系多久。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总是曲曲绕绕。”安禄山颇不耐烦。

    “殿下,昔年始皇帝东巡,汉高祖见之,喟然太息曰大丈夫当如是;楚霸王观之,则曰彼可取而代之。天子之位,乃天命所授,五德终始、轮回不休,非一家一姓所私有。今殿下执掌幽州、河东,麾下猛将如云、雄兵如雨,上应天意、下合龙脉,为天命所钟,何不趁中枢朝争混乱之际,取而代之!难道要坐等新皇登基,权势如冰山消融?甚或被三五刀斧手押赴刑场,身死族灭!”

    语出如霹雳,蹄落如惊雷。

    许久之后,安禄山才压着嗓子道:“形势之凶险,某岂不知。只是陇右、朔方、河西、安西、北庭、河中等碛西边镇的人马也甚是凶悍,曳落河在庭州不也吃了点苦头吗?一旦他们起兵勤王,仅凭范阳、河东两镇之兵以少打多,胜算并不大。”

    “殿下勿忧,王正见、封常清与阿史那旸虽皆人中龙凤,然北庭、安西、河中距离长安万里,远水救不了近火;河西是安思顺节帅的地盘,朔方军则兵力偏少;唯有陇右兵多将广,不可小觑。好在哥舒翰沉溺于醇酒美妇、腿疾缠身,不复为殿下强敌。”高尚竭力宽安禄山之心,促其坚定反志,毕竟他不愿一辈子屈居边镇,当一个芝麻绿豆大的掌书记。

    (本章未完,请翻页)“王正见最为可恨,变着法子戏弄某,连他家的小崽子也不安生,若得机会,得尽早除之。”安禄山对王正见恨得牙痒痒。

    “据庆宗郎君和严孔目言,王霨手下的素叶镖师均为北庭、安西久经沙场的悍卒,身边还招揽不少游侠剑士,等闲刺客很难近身。曾有人派数十名刺客潜入金城坊,结果一去不回。”高尚解释道:“王霨年纪虽幼,行事却极其谨慎,殿下不可轻视。”

    “王正见一家都是属狐狸的!”安禄山气哼哼道:“总有一天新账旧账一起算。”

    “待殿下在大明宫龙袍加身,将太原王氏满门抄斩也未尝不可。”出身寒门的高尚对高高在上的五姓七望怀有刻骨铭心的嫉恨。

    “且不说那么远的事。”安禄山竭力平复心绪:“十五万兵马看起来不少,可军中不少将领均为来自内地的长征健儿,究竟有多少人愿随某起兵,某心中没底。”

    “殿下不必担心,在下略施小计,可将坏事变好事,保殿下逢凶化吉、万事无忧。”高尚起身费力凑到安禄山耳边,正欲献计,不料马车猛然一顿,高尚站立不稳,狠狠撞在车厢壁上。

    “怎么回事,为何停止前进?”安禄山怒声斥责车夫。

    “启禀节帅,前方奔来数十骑,打着飞龙禁军的旗号。”车窗外,双目精光四射的范阳别将田乾真高声回道:“某担心有诈,故令全军戒备。”

    “飞龙禁军?阿浩,领队者何人?”安禄山有点惊讶。

    “距离尚远,辨不清对方将领容貌。观其旗帜,上书一个‘张’字。”田乾真小名阿浩,因行事谨慎、作战勇猛深受安禄山器重,负责统领八千曳落河。

    “难道是张守瑜?若真是他,那就是高翁派来迎接殿下的。”高尚摸着红肿的额头:“田别将,莫非已抵达灞桥?”

    “节帅、高掌书记,我军此刻位于骊山北麓官道上,距离灞桥还有四十余里。”

    “华清宫!”安禄山当即反应过来:“今冬关中干冷,想来是元日大朝会后,圣人和贵妃娘子又移驾华清宫避寒。快扶某下车,张守瑜乃恩公守珪大将军幼弟,某不能失礼。”

    安禄山按住两名曳落河骑兵的肩膀费力下马车时,高尚心中忽然腾升一团疑云:“高翁调张守瑜入京担任飞龙将军究竟意欲何为?”

    寒风如刀、旌旗猎猎。

    “拜见东平郡王!”面若重枣的张守瑜正欲行叩拜之礼,却被安禄山一把拦住。

    “守珪大将军某之父也,世上岂有叔叔向侄儿叩拜的道理?”安禄山一脸亲切,作势道:“小侄叩见叔叔!”

    “殿下是要折煞末将吗?”张守瑜虽暗自得意,却也不敢真受安禄山的大礼,他急忙绷紧全身力气架住安禄山的胳膊:“朝堂之礼在先,末将曾在节帅麾下任职,自然应是在下参见殿下。”

    “殿下,守瑜将军前来必负有圣人之命,还是先听君

    (本章未完,请翻页)命再叙家常。”高尚出面为“争执不下”的二人解了围。

    “高掌书记说的不错!”安禄山拍了拍衣裳正色道:“不知圣人和高翁有何吩咐?”

    “圣人口谕:得知东平郡王星夜前来,朕心甚悦!令盛王李琦、左相陈希烈率文武官员在华清宫昭阳门外迎接东平郡王。”张守瑜复述过天子口谕后笑道:“传旨本当是内侍省之差遣,可高翁说殿下乃将星下凡,小黄门见了殿下的虎威,恐怕连口谕都忘了,故命在下前来传旨,并护送节帅前往华清宫。”

    “劳烦叔叔!”安禄山笑着虚拢张守瑜的肩膀:“敢问太子何在?”

    “回殿下,元月初二,圣人移驾华清宫,命太子留守东宫。”张守瑜一五一十道。

    “明白了。”安禄山哈哈一笑,拉住张守瑜道:“还请叔叔上车,与某拉拉家常。”

    “这?”张守瑜有点犹豫。

    “难道守瑜将军攀上高枝,不打算认某这个侄儿了?若是如此,我可要到守珪大将军陵前哭诉!”安禄山佯怒道。

    “不敢!不敢!”张守瑜怕安禄山动怒,连忙顺从其意,登上马车。高尚则翻身上马,与田乾真随侍马车两侧。

    车厢内欢声笑语不断,安禄山一边大谈当年在张守珪麾下的快活日子,一边旁敲侧击打探长安中枢的朝堂格局。张守瑜被安禄山哄得心花怒发,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守珪大将军何等英雄人物,张守瑜却不过中人之姿。”高尚暗暗讽刺道:“不过,高翁有内相之名,行事手段老辣,不亚于李林甫。他既征调张守瑜,必有计较。某得叮嘱范阳进奏院仔细查探,内侍省那边也要花重金收买几个眼线。”

    朔风漫卷彩旗寒、遍地朱紫迎胡番。

    华清宫昭阳门外,低调内敛的飞龙禁军士卒和趾高气昂的龙武军将士分居两侧,拱卫圣人行宫。两队禁军士卒都憋着一股劲,欲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尤其是龙武军将士,他们两眼冒火,简直视飞龙禁军如仇寇。

    半年来,飞龙禁军在高翁纵容下,一点点蚕食、挤压龙武军的地盘,令他们格外气愤。龙武军上上下下都期盼陈玄礼能够在圣人面前陈情,遏制飞龙禁军的扩张。可令人失望的是,陈大将军却如缩头乌龟一般,不仅不敢与飞龙禁军一较高下,反而三令五申,不许龙武军士卒借故找飞龙禁军麻烦。

    两支禁军暗暗较劲的架势落在王霨眼里,令他感慨万千。不过他既非得意“流民换精兵”的精妙,也非感喟高力士“分而治之”的权谋,而是慨叹历史走势面目全非,原本上不得台面的飞龙禁军竟隐隐成长为左右朝堂格局的重要力量。

    身着正六品绿色朝服的王霨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不知是遗传的缘故还是得益于刻苦的训练,王霨的身高这两年突飞猛进,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一眼望去俨然十七、八岁的青年小郎君,不再是一脸稚气的少年。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三)

    冷眼观世相、热血忧大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独自站在人群边缘的王霨扫了眼昭阳门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大唐朝臣,发现其中熟人居多。

    身份高贵的盛王李琦在家将的护卫下,端坐在舒适的彩棚下,四周围了一圈趋炎附势的官员,宛如群星拱月。平卢朝集使史朝义和中书舍人李仁之则有说有笑地贴身守在李琦两侧。

    王霨与李仁之的眼神在空中曾有短暂的交汇,电光火石间,王霨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得意和挑衅,却并未放在心上。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在世时,王霨就未将李仁之、王准等仗势欺人之流视为威胁;而李林甫死后,王霨对李仁之的关注更是日益减少,因为他深信在朝堂争斗上,无论李岫还是李仁之都远不能与李林甫相提并论。

    左相陈希烈孤零零地坐在彩棚下,身边除了家仆再无他人。半年多来他一直被杨国忠挑刺,整日过得战战兢兢,再无往日的潇洒自在。

    须髯飘飘的张均与担任北庭朝集使进京的北庭判官元载均为饱学之士,两人谈经论道、言笑晏晏。

    王霨凝视元载片刻,心绪起伏不定。元载尚未抵达长安,杜环就用飞鸽送来一份密信,提醒王霨元载极可能是太子埋在北庭的眼线,他与程千里之死有莫大牵连,但苦无证据,无法将其驱逐。且元载深谙王都护心性,三天两头携妻子王韫秀登门拜访,令杜环投鼠忌器。得知元载讨得朝集使的职使后,杜环提示意霨务必留心元载在京行踪。

    “元载,父亲因忠嗣大帅的缘故,视你如子侄。若查明你口是心非、欺瞒父亲,我决不饶你。”

    王霨本想请苏十三娘出手监视元载,可她还在和王勇闹别扭;阿史那雯霞不是被霄云唤去入宫侍奉贵妃娘子,就是忙于陪师父散心,一点空闲也没有。无奈之下,王霨只好动用素叶镖师盯紧元载。这些素叶镖师虽受过刺探、跟踪的训练,但与精熟此道的公孙门相比,还是有些微差距。

    官威赫赫、八面威风的京兆尹鲜于向一边睨视着范阳朝集使严庄和安禄山长子安庆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御史中丞吉温闲聊。

    两年多前王霨初入京时,就在西郊若兮客栈见过鲜于向。那时他刚辞去剑南节度使之位,有品无职、失神落魄;后鲜于向揭发王焊谋反之功担任京兆尹,傲气渐生;待杨国忠继任右相,作为其最信任的心腹,鲜于向虽未如王鉷当年那般跋扈,却也端起架子,俨然以朝堂股肱自居。

    “小人得志便猖狂,不足为奇。”王霨轻轻摇了摇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杨国忠本就是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墙头芦苇,其鹰犬自然多为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山间竹笋。”

    鲜于向官威虽盛,王霨却傲然不惧,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吉温。由于担心安禄山谋反,王霨早就安排人手跟踪、监视严庄和安庆宗,从而窥探到吉温与安禄山来往密切。

    (本章未完,请翻页)“身为李林甫党羽时暗中投靠杨国忠,如今又脚踏两只船,浑不顾双方斗得热火朝天,打定主意要火中取栗,真是老奸巨猾、胆大妄为之徒。不过,我想借助的,也正是他左右逢源的秉性……”

    面容俊秀的高仙芝和亲自担任朝集使的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聚在一起,一对老搭档时而激昂、时而沉重,不知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龙武军兵曹参军事高云舟和飞龙军司阶高云桂如两尊金刚力士守在高、封二人身旁。

    春风得意的王思礼轻拍王勇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朝野皆知,哥舒翰在元日大朝会前上表,欲任王思礼为陇右河源军使,显然是打算栽培王思礼为陇右节度副使。杨国忠对能征善战的哥舒翰格外倚重,自然无所不从。即将一跃成为大唐高阶武将的王思礼已成为大唐边镇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

    兀自站立在角落里的河中朝集使李定邦双臂抱着胸前,冷眼打量丹楹刻桷的宫阙,对眼前的喧嚣漠不关心。李定邦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令王霨迷惑不解。

    穿越以来,有个人始终令王霨琢磨不透,那就是河中兵马使李定邦。他祖上乃凌烟阁功臣、卫国公李靖的弟弟李客师,其父李令问是李隆基在藩时的亲密玩伴。后虽家道中落,但其家族与大唐宗室依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李定邦却死心塌地甘当阿史那旸鹰犬,对朝廷敬而远之。虽说阿史那旸温雅如玉、干净如溪,令人心折,但王霨经父亲点拨后,已隐约察觉到阿史那旸的勃勃野心。而王霨不相信跟随阿史那旸多年的李定邦会毫无所察。

    “有父亲和封常清在,北庭和安西两军将一北一南钳制住河中军,加上沙陀部和突骑施部的牵制,以阿史那旸之精明,当不会逆天行事、明知不可而为之吧。”王霨盘算碛西局势:“当务之急,还是凝神聚力驱散安禄山谋反的可能,利用朝堂争斗因势利导,铸造制度牢笼,彻底削弱、分化节度使日益膨胀的权力……”

    想到飘荡在大唐上空的战乱幽灵或将消失,王霨不由觉得几分轻松,脑海里翻涌出刚来长安时的情景:“转眼入京已两年,三年之期近在眼前,何时才能与霄云一起离开长安呢?”

    长安的风流繁华固然令人沉醉,可变幻莫测的风云也令人畏惧。穿越前,王霨大略知道盛唐时代对河中进行过行之有效的治理。可翻阅史书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则是另外一番滋味。不过,即便是在大唐国力的巅峰时代,长安朝堂对于碛西诸地依然不够重视,满朝文武多少仍视之为化外之地。

    大概是因为穿越到碎叶的缘故,王霨对西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况且他绝不会不愿坐视华夏文明的衰颓,故他早就打定主意,一旦长安事了,就返回庭州,全力开拓碛西。

    王霨正遐思间,忽听有人在耳边低语道:“霨郎君,家父有请。”

    “嗯?云舟郎君,高相找我?”

    “正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高云舟的回答干脆利落:“有劳霨郎君移步。”

    “不敢。”王霨迈步走向高仙芝时,忽然留意到河西朝集使董延光正得意洋洋对一位年约六旬的武将吹嘘着什么。

    “霨郎君不认识郭副使吗?”高云舟甚是细心。

    “郭副使?”王霨拍了拍额头:“难道是新任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

    “李相薨后,李副使升任朔方节度使。经他举荐,横塞军使郭子仪被攫升为节度副使。”高云舟将门之后,对碛西将领颇为了解:“家父曾言,郭副使武举出身,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前任朔方节度使张齐丘因分配粮草失宜,引发兵变。郭副使不畏乱兵,挺身而出护住张齐丘,用霹雳手段弹压乱兵,然后劝张齐丘改弦易辙、重新调配粮草,以菩萨心肠平息风波。可惜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郭副使不得其时,年近花甲才得封节度副使,一生功业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时在世人眼中,郭子仪竟只是个时运不济的老将。”王霨忆起郭令公在后世的赫赫威名,心海起伏:“宁愿郭汾阳不封万户侯,也不能让万千生灵遭遇兵燹。安禄山就由我来对付吧!”

    寒风如刀,斩不断英雄气概。

    走近高仙芝与封常清两位南征北战的盖世名将时,王霨顿感如山壮烈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

    “见过高相、封节帅。”王霨恭敬施礼道。

    “敢问霨郎君,素叶居在庭州和龟兹的分号屯有多少粮食和棉服?”高仙芝开门见山。

    “粮食、棉服?”王霨稍一思索,旋即猜出封常清的用意:“安西军是欲再次征讨吐蕃吗?若不是吐蕃,那就是远征大勃律?”

    “霨郎君七窍玲珑、一点就透。”封常清由衷赞道:“大勃律国王被吐蕃勾引,蠢蠢欲动。原本去年某就打算出兵讨伐,谁料关中洪灾和剑南战事导致碛西军粮紧张,安西军无力远征。而今洪灾已退,从关中迁居安西各镇的灾民也安居乐业,某打算今年夏收之后率军征讨大勃律,惩戒不臣之藩属。”

    “去年碛西风调雨顺,粮棉均堆积如山。只是不知封节帅会出动多少兵马?”

    “兵贵精不贵多,五千安西健儿率一万各藩属散骑足以平定大勃律。”封常清信心满满。

    “大小勃律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国小兵微,动用大军徒增耗费,于战事无益。”王霨点头称是:“若是征讨吐蕃,一万五千精兵略显不足,怎么也得动用三五万人马。”

    封常清脸色微变,但瞬间就恢复如常:“霨郎君果然知兵,吐蕃军战力凶悍,与大小勃律有云泥之别。”

    “征伐不臣乃国之大义,小子自当尽力,素叶居愿以优惠价格向安西出售粮棉。”经怛罗斯之战及王鉷案后,王霨与安西都护府的合作愈发密切:“但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派一支素叶商队跟随安西健儿同行。”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四)

    “霨郎君难道要开拓大小勃律?两国甚是苦寒,唯皮毛值点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亲自率军远征小勃律的高仙芝通晓两国风土。

    “不!”封常清摇头否定高仙芝的推测:“某虽猜不到霨郎君剑指何方,但想来绝不会为大小勃律的弹丸之地大费周章。”

    “高相之见识、封节帅之机敏皆令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王霨拱手道:“贞观年间,高僧玄奘曾独行万余里,经河中、吐火罗抵达天竺,一路所知所见尽在《大唐西域记》。北庭杜长史少时阅览此书,才立志游历西域,终写出堪与《大唐西域记》相媲美的《经行记》。某遵杜长史教导熟读《大唐西域记》,得知天竺诸国土地肥沃、人稠物穰,甚是好奇;又听闻从勃律有山路可入天竺,不必绕道吐火罗,故欲派精干人手前去探查。”

    “长安市井风传霨郎君在扬州开设分号,筑巨舟扬帆东渡倭国。霨郎君之志向何其大也!”高仙芝瞥了眼高云舟和高仙桂,感慨万千。

    “高相说笑了,扬州筑舟者,乃行商赵无极,并非小子的分号,某不过襄助一二。”王霨澄清道:“非小子志存高远,实因寰宇之大,远超吾等所知。华夏虽蒙苍天厚爱、先祖庇佑,奄有广袤疆土,然若固步自封、畏缩不前,如蛙坐井中观天,岂不辜负先人筚路蓝缕之功?”

    “壮哉!”高仙芝抚掌而叹:“封二,若战事顺利,何不遣一旅健儿协助素叶商队探寻通往天竺的孔径。”

    “相国吩咐,某岂敢不从?”封常清嬉笑道。

    “多谢高相国、封节帅。”王霨恭敬施礼:“其实南进天竺最开阔的通道正是玄奘法师所走的路线(玄奘经阿富汗过开伯尔隘口进入印度次大陆,开伯尔隘口是无数来自北方的征服者进入印度的必经之路),可惜吐火罗地仍归黑衣大食掌控,否则小子何须舍近求远。”

    “最近河中军频频越过乌浒水敲打呼罗珊,安西与北庭两镇反无用武之地了。”封常清意味深长道:“某听古老讲,苏禄可汗雄踞河中时也是这般气象,大军摧枯拉朽,逼得大食军十余年不敢东渡乌浒水。”

    “封二,国虽大,好战必亡。既然河中军肩负起抵御大食东侵的重任,安西四镇安守本分即可,何必多事。”高仙芝淡淡道:“魑魅魍魉何足惧,吾自巍然镇群妖。有安西健儿在,碛西无忧!”

    “高相国、封节帅,若无其他可以效劳的,小子就先告辞。”王霨听出高、封二人话里的玄机,但他不便公然指责阿史那旸,遂拱手告辞。

    待王霨走后,高仙芝才低低道:“封二,汝能确定苏毗部那边万无一失吗?”

    “节帅放心,若无十全把握,某岂敢轻易上表出征。”两人密谈时,封常清还是习惯称高仙芝为“节帅”。

    “封二行事周密严谨,某信得过!”

    “节帅,只要某在,安西四镇永远都是你的根基。”封常

    (本章未完,请翻页)清谨慎地瞄了眼被群臣环侍、簇拥的盛王,压低嗓音道:“节帅,汝真的相信盛王能掀翻太子、继承大统?李相已薨,李岫懦弱不堪、李仁之乳臭未干,节帅无需再对他们亦步亦趋。”

    “封二,依汝之见,圣人为何要密召某入宫,暗示吾重查旧案?”

    “太子入主东宫十六年,若无失德之举不可轻动,否则天下不安。圣人之心,乃用节帅为跳荡先锋,直刺东宫营垒。”

    “封二担心先登者九死一生?”高仙芝对封常清之意心领神会。

    “节帅已身居相位,何须如此豪赌?”封常清劝谏道。

    “封二,某岂不知圣人之心术和此事之凶险。然吾心甘情愿涉足储位之争,非贪图他日拥立之功,而是要为高家和冤死的安西儿郎讨个公道!”高仙芝拳头紧攥、指节发青:“某隐忍一年多,并非血冷气衰、明哲保身,只因辨不清圣人心思和朝堂风向,不敢轻举妄动,以免鸡飞蛋打。如今圣意已明,吾腰间的横刀早已按捺不住,定要痛饮仇人血。”

    “节帅既有此心,可尽情施展,某将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为节帅助威!”封常清意识到高仙芝决心已定,遂如往日一般出谋划策。

    “知我者,封二也!”高仙芝动情握住封常清的胳膊。

    “某此次进京的随从中有三十名安西军最出色的斥候,吾已将他们全部编入安西进奏院,节帅可任意驱使。”封常清担心高仙芝在长安人手不足,早有准备。

    “之前坊间传闻,长安城中的游侠儿甚是厉害,某本不屑一顾,想着他们如何能与堂堂军阵相比。但从卫伯玉的经历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若论街头巷尾的阴暗伎俩,军旅虎贲还真不如游侠剑客。长安不仅庙堂水深,江湖也不太平。之前李相就因轻视鸡鸣狗盗之徒而吃了暗亏。”高仙芝叹了口气。

    “若非王都护与东宫牵扯太深,霨郎君和素叶镖局将是最合适的帮手。”封常清有点遗憾。

    “本就是一潭浑水,何必再拉霨郎君下水。有仙桂、云舟和卫伯玉,吾安西儿郎自会报仇雪耻、手刃仇敌。”高仙芝傲然道。

    “节帅仁心某深为敬佩。可依在下看,霨郎君从来都在浑水中,否则他何必进京卷入是非?”

    “某虽看不清王正见父子因何求索,但隐约觉得,其所求绝非一家之富贵或一党之兴衰。”高仙芝肃然道。

    “节帅,人各有各的造化。王家父子所求或为无上大道,然节帅坚守朝堂正气,内抵杨国忠乱政、外御安禄山妄为,亦是莫大功德。某才德有限,唯求保安西四镇军民平安、碛西一隅不受外敌欺凌。”

    “封二过谦了。”高仙芝哈哈笑道:“出将入相之途已通,长安政局风云变幻,两年之期倏忽将至,封二岂无意于相位乎?”

    “杨国忠恨不得独霸政事堂,而圣人早就打算调王都护入京,王都护

    (本章未完,请翻页)父子则使出浑身解数驱使安禄山离开老巢。”封常清对朝堂动向一清二楚:“长安风雨不休,某有自知之明,还是蛰居碛西一隅比较安稳,也可为节帅留一步退路。”

    “封二啊封二……”高仙芝正要挥拳拍打封常清的肩膀,却听蹄声哒哒,数骑飞龙禁军绝尘而来。

    “禀盛王殿下,东平郡王的车驾即将抵达!”

    “东平郡王真是神速!”朝气蓬勃的李琦长身而起:“太子殿下替圣人分忧,坐镇长安。某道微德薄,只能在迎来送往上为陛下略尽薄力。”

    “殿下太过自谦了!”李仁之一边谄媚地奉承盛王,一边示意礼部主事们招呼百官列队。

    “平卢兵马,不在范阳之下。”史朝义小声嘟囔了一句,悄然站在李琦身后。

    飞骑如流星、奔腾风烟举。

    “参见盛王殿下!”安禄山以和肥硕身躯不相称的麻利劲儿挤出车厢,跪在盛王面前行叩拜大礼。

    “东平郡王请起!”李琦深知父皇对安禄山的倚重,不敢托大,疾步上前扶起安禄山:“某奉圣人旨意率文武百官在此恭迎郡王入京,圣人已在殿中等候多时,还请郡王随某入宫。”

    “大冷天的,辛苦各位了,他日必有馈赠!”安禄山随意向高仙芝、陈希烈等拱了拱手,发现杨国忠不在迎接队伍中,遂讥笑道:“右相地位尊崇,不用在外受冻,真是好造化。”

    陈希烈与高仙芝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安禄山不管他人作何感想,伸开双臂待禁军士卒卸下他腰间横刀,快步跟随盛王跨进昭阳门。安庆宗、高尚和严庄三人则向到场迎接的官员一一致谢。

    赳赳武夫引天仗,直入华清列御前。

    “陛下!”甫进正殿,尚未抵达御榻前,安禄山就如一团肉球跪拜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陛下!微臣是个大老粗,啥也不懂,一心只想着忠于陛下、守好边境。天可怜见,某有幸得陛下宠信,却遭小人嫉恨。某听人讲,杨相国三天两头说微臣要谋反,造谣说某不敢来京觐见陛下。微臣不过是个杂胡,当不起陛下的厚爱,还请陛下另选良将镇守范阳、河东,某还是回边镇榷场当个牙郎算了。”

    “东平郡王切莫血口喷人,某何曾说过汝要造反?”李隆基还未发话,杨国忠却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怒斥安禄山。

    “杨卿不得无礼!”李隆基面有愠色,他起身离开御榻,亲自扶起安禄山:“安卿一片赤诚,朕从未怀疑。有安卿在,朕才能高枕无忧。之所以急诏卿入京另有他因,安卿切莫听信流言。不过今日并非廷议,不宜商议国政。安卿一路车马劳顿,高将军,你先带安卿下去歇息。”

    “诺!”高力士瞄了眼脸色发青、神情复杂的杨国忠,暗暗叹了口气:“东平郡王,陛下早命某在宫外为殿下备好别院,殿下请随某前往。”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五)

    “不!”安禄山硕大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过区区数千里行程,某皮糙肉厚,一点也不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今日某要效仿飞龙禁军,在寝殿外为圣人执戟宿卫。”

    “安卿之心,朕已明了。但朝廷自有法度,岂能让郡王值勤。”李隆基明白安禄山内心不安,遂解下锦袍,披其肩上:“卿侍君若父,朕亦待卿如子。”

    “多谢陛下!但陛下说错话了。”安禄山正色道。

    “大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有错!”杨国忠忍不住蹦出来挑刺。

    “杨卿稍安勿躁。”李隆基示意杨国忠坐下,和颜悦色问道:“不知朕哪里错了。”

    “陛下忘了,贵妃娘子早已认末将为义子,陛下自然是微臣之父,所以某并不是侍君若父,而是真心实意将陛下当做父亲大人孝敬。杨相国算起来也是某的长辈,长辈看不惯晚辈是常有的事,但做晚辈的肯定不会计较。”安禄山口齿极为流利。

    “如此说来,还真是朕失言!”李隆基哈哈大笑,拍了拍安禄山的肩膀:“安卿气量宏大,堪为百官楷模,明日朕设宴为安卿接风洗尘。”

    “谢陛下隆恩!”安禄山确信李隆基并未怀疑自己,才起身退下。

    朔风凛凛、沉香袅袅。高力士和安禄山离开后,大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看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李隆基坐回御榻,没好气地斥责杨国忠:“安禄山一接到朕的旨意,只花九天就从幽州赶到长安,怎么可能谋反?”

    “陛下,五百范阳骑兵不到十日就奔袭数千里,从幽州杀至京畿,难道不令人畏惧?安禄山执掌河东、范阳两镇,手下精兵十余万,难道不令人担忧?”杨国忠毫无认错之意:“幽州也就罢了,河东距离京畿只有一河之隔,当年高祖、太宗起兵,正是从河东西进关中!”

    “河东?”李隆基抚须沉思,阴晴不定。

    “陛下,安禄山或许一片忠心,但谁能保证他永无反意?”杨国忠见李隆基迟疑,乘胜追击:“微臣或许错怪安禄山,但微臣如此猜疑,也是为大唐社稷和圣人安危着想,并无半分私心。”

    “并无私心……”李隆基冷哼一声:“国事繁忙,杨卿先告退吧。”

    “诺!”杨国忠讪讪离开大殿。殿外寒风呼啸,让他打了个激灵:“安禄山恃宠而骄,根本不将某放在眼里,实在可恨!可圣人对他深信不疑,对吾却将信将疑,如此下去如何得了?不行,今晚得让玉瑶去探探圣人口风。贵妃娘子最近一直对某冷冰冰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妇人之心,果然难测。”

    人去宫静、大殿森森。李隆基斜靠在御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头疼不已。负责掌扇的宫娥和侍奉左右的小黄门吓得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登基数十载,李隆基早已习惯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的日

    (本章未完,请翻页)子,对身边任何人都保持着足够的戒心和警惕。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因为帝王之尊太过诱人,引无数英雄豪杰铤而走险,踏上这条充满血腥和艰险的不归路。

    当年太宗不惜杀兄逼父、血溅玄武门,则天大帝更是接连诛杀、软禁爱子,不都是为了争夺或保住帝位和权势吗?即便是饱受后人讥讽的懦弱皇帝中宗,听术士言相王府附近的隆庆池有帝王气,亦结采为搂、宴侍臣、泛舟戏象以厌之。可帝王气岂是区区数头南蛮野兽能够镇住的,唐隆年间风起云涌,一番明争暗斗,帝位终究还是落入相王一系。

    李隆基为坐上帝王之位,更是孤注一掷诛韦氏、尔虞吾诈斗太平,历经千难万阻,中间还险些葬送自家性命和尚未出生的儿子。幸好父皇汲取高祖的教训、长兄李成器担忧沦为建成太子,李隆基兵不血刃登上帝位。不过,李隆基十分清楚,但凡父兄有一丝犹疑,他肯定会毫不犹豫重演玄武门之变。

    御宇以来,李隆基发现,夺帝位难、守住帝位更难。夺帝位如登山,前方只有一条道,舍命追逐即可;守帝位若镇守孤城,敌人无所不在,随时可能从意想不到的角落窜出来,简直防不胜防。

    为守住帝位,李隆基建花萼相辉楼,外示兄弟和睦,实则将对皇位有威胁的兄弟全部置于监视之下;为防范儿子们权欲膨胀,李隆基大兴土木建十六王宅,确保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内侍省的掌控。

    为让心爱女人的儿子继承大统,李隆基废结发皇后、诛三子,可谁料武惠妃时运不济,竟在节骨眼上病逝。朝堂风势随即逆转,反对立寿王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李林甫竭尽全力也未能彻底压制反对的声音。

    李隆基考虑过乾纲独断,直接下诏立李瑁为太子,可李林甫与武惠妃、寿王的私相授受逐渐浮出水面,令李隆基警惕不已。李林甫已位极人臣,一旦他与东宫联手,后果不堪设想。为杜绝隐患,李隆基顺势而为,接受高力士的建议,立不显山不露水的忠王为太子。

    同时,为避免东宫坐大,李隆基又暗中授意李林甫疯狂攻讦太子。而李林甫因之前与寿王李瑁捆绑太紧,为身家性命计,绝不可能与东宫合作。右相与东宫恶斗,李隆基顿觉帝位稳固如山。

    即便如此,放心不下的李隆基除了倚重高力士和陈玄礼为左膀右臂监控朝堂外,还从边镇攫升出身寒微的安禄山作为忠犬,赐之以殊荣、诱之以厚利,确保他及手下的十余万精兵为己所用,以消灭任何可能的威胁。

    可拥立之功还是太过动人心魄,虽有重重压制,可随着李隆基年岁渐高,聚拢在太子身边的文臣武将越来越多,东宫党羽翼渐丰。王忠嗣、皇甫惟明、韦坚、张均和王正见等人若有心发动政变,顷刻间就会有四十多万大军包围长安。

    坐立不安的李隆基无法确定太子是否

    (本章未完,请翻页)会效仿太宗皇帝,但他也不需要也不会去耗费心力确认。对帝王而言,只要威胁存在,就一定要想尽办法摘除,而不能寄希望于对方不发动。时局微妙之际,右相李林甫敏锐察觉到帝心的变化,抓住时机接连发动韦坚案和杜有邻案,将东宫党的中坚皇甫惟明和韦坚全部打倒。

    为剪除太子最强力的外援王忠嗣,熟悉养子品行的李隆基有意盯住石堡不放,纵容李林甫借石堡施压、构陷。生性耿直、行事磊落的王忠嗣果不其然坠入李林甫早已挖好的陷阱,背上“违抗君命、阴结东宫”的罪名。有了罪名,李隆基就能顺势剥夺王忠嗣节度之职并将其下狱。

    李隆基不是没有考虑过杀掉王忠嗣,彻底凿空太子的根基。但此时朝堂局势已然发生变化,太子势弱、右相强横,李隆基担心李林甫失去牵制后再次鼓动立李瑁为东宫,就决心饶王忠嗣不死,作为平衡两派的砝码。所谓哥舒翰入宫求情,只不过是帝王改弦更张的台阶而已。至于哥舒翰是适逢其会还是窥得帝心,对高高在上的天子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王正见因非东宫嫡系,也逃过此劫,成为太子残存不多的边镇奥援。

    经过一番清洗,太子势弱而不倒、右相强却难独大,朝局再次形成平衡,李隆基才放下心来,与新宠杨玉环夜夜笙歌、寻欢作乐。谁知安稳日子没过数年,李林甫日渐老朽、北庭王正见凭战功异军突起,太子的声望日益恢复,暗中的小伎俩渐渐增多,行事也愈发阴狠张狂。

    察觉到单凭李林甫已无法压制东宫势力,李隆基一面将杨国忠引入朝局,试图借助李、杨二人的合力打压太子;一面不断攫升安禄山,以东北节镇对抗西北边军,毕竟西北诸镇将领多为王忠嗣旧部,更倾向于太子。

    为收拢西北边镇的军心,石堡之战后,李隆基一度盘算过以虚衔召回被贬为汉东太守的王忠嗣,利用多年父子之情将其笼络,以避免太子剑走偏锋。之所以如此谋划,是因李隆基笃信王忠嗣品性端正、心思恪纯,与太子交好纯粹是因为多年旧情,他和野心勃勃的韦坚、皇甫惟明等并非一路人。这也是李隆基当年愿放养子一马的根源所在。

    谁知念头刚起,王忠嗣就暴毙于汉东郡。李隆基自然不信世上有如此巧合,但他已懒得追查究竟是谁干的。活着的王忠嗣可以成为帝王棋盘上的奇兵,死去的王忠嗣则如散去的彩云、破碎的琉璃,无论之前多么光辉璀璨,最终却变成一团废物,毫无价值可言。至于父子亲情,在帝王权术面前本来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养子。

    离了王忠嗣,朝争依然继续,但走势却逐渐脱离李隆基的设想。他本以为血气方刚的杨国忠和老谋深算的李林甫能够精诚合作,共同打击东宫。谁知性急的杨国忠为早日继任右相,竟将目标对准李林甫,引起一番乱斗。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六)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东宫势力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趁机坐大,将手伸入龙武禁军,在杨国忠发动的王焊谋反案中差点将李林甫击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强压心中的惊慌,李隆基听从高力士的提议,火速新建飞龙禁军制衡龙武军,以免不知不觉中被逼为“太上皇”。

    在王焊案等交锋中,李隆基意外发现王正见的态度甚是微妙。他因王忠嗣的缘故一直被朝野视为硕果仅存的东宫党边将,其长子任职东宫,与广平王形影不离;其女更是嫁给建宁王。但王家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次子王霨,却如泥鳅般在东宫、李林甫和杨国忠三方势力间游刃有余。

    最初李隆基以为王正见大奸似忠,面上尊崇东宫、实则四处钻营。但前年冬至大朝会上,王正见合纵连横发动碛西边镇削弱安禄山的势力,明显与东宫心思不符。李亨与安禄山关系并不融洽,但李隆基清楚,双方眼下并未视彼此为不共戴天的仇敌,毕竟他们各有各的对手和麻烦。

    而去年肆虐关中的洪灾则让李隆基摸清王家父子的想法。洪灾之中,关中平民流离失所,适逢飞龙禁军成军工作举步维艰。王霨及时提出“流民换精兵”之策,一举两得化解困境,令李隆基意识到王正见和王霨的目标是强本弱枝、维护中枢威仪。

    身为北庭都护却反对节度使权力扩张,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

    “莫非王正见傻了?还是边镇之权已然膨胀到不可约束的地步,令仁人志士痛心疾首?”李隆基心间闪过几丝疑虑,但他仍然坚信,天下万民尽在掌握中。让他感到更妙的是,王正见父子孜孜以求的目标,恰好有助于自己推行易储大计。

    李隆基更换太子的念头萌生在梨园欢宴上。武惠妃死后,寂寞空虚的李隆基在高力士的诱导下结识千娇百媚、精通音律的解语花杨玉环。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焕然一新的情感滋润了帝王的身心,却也彻底断绝了寿王李瑁的东宫之途。

    有时李隆基也会怀疑,高力士是否故意因势利导,斩除寿王对东宫的威胁,毕竟太子是他举荐的。但只要看到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娘子,李隆基就不愿再去纠结此事。毕竟儿子的感受不若自己的享受重要,何况他也须臾离不开高力士细致入微的侍奉。

    故而李隆基虽对太子的不满越积越多,之前却始终未考虑过废立太子,因为他一时想不出哪个儿子适合替代李亨。

    梨园宴会上,李林甫借武惠妃的忌日,将盛王李琦推到眼前。怀着对旧爱的缕缕思念,年老帝王蓦然发现,沉溺于享乐中的自己对儿子们了解得太少,不知不觉间,年近弱冠的李琦已玉树临风,酷似当年风流倜傥的临淄王。

    “如此佳儿,何不立为太子?”欢宴之后,李隆基再瞧李亨那张黑脸横竖都觉得不顺眼。虽清楚李林甫利用了自己内心深处最

    (本章未完,请翻页)柔软的一面,但李隆基乐意如此。而他决定选择盛王除了对武惠妃的旧情,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李琦年纪适中,既不用担心日后朝政为权臣篡夺,又不必忧虑东宫威胁自己的帝位。

    打定主意后,李隆基如同忙碌的蜘蛛,静悄悄编织着捕捉猎物的大网。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的他深知废立太子极可能动摇国本,必须慎之又慎。因此,一开始,为了避免刺激李亨,李隆基只是逐渐增加盛王抛头露面的机会,使朝臣慢慢适应李琦的存在。

    前年冬至大朝会时,老谋深算的李林甫利用碛西边将对安禄山的围攻,为盛王争取到平卢节度使的差遣,使悍将史思明成为李琦的忠诚追随者。

    李隆基本不想操之过急,可身体日渐衰弱的李林甫却等不及。去年洪灾时,李林甫入宫秘奏,恳请李隆基默许盛王转运渭桥仓中的存粮赈灾,以博取名望。李隆基望着垂垂老矣的李林甫,心生怜悯。两人年岁相差无几,沉醉于美人歌舞、羯鼓羌笛的帝王身姿依然如松柏挺拔,忙碌于案牍公文、勾心斗角的权相面色枯蔫若落叶焦黄。

    “既如此,哥奴就放手施展吧!”李隆基不忍拂李林甫的面子,同时也想探探东宫会如何反应。

    东宫果然忍无可忍,不过太子并没有傻到直接跳出来动手,而是选择怂恿回京心切的杨国忠出手烧毁盛王义仓、击杀转运渭桥仓粮食的车队,导致盛王声望大坠。

    如此反击倒未超出李隆基预料,但李林甫身体之差却令他始料未及。幸而李林甫临死前一番布置,胁迫杨国忠支持盛王、对抗东宫。

    失去李林甫后,杨国忠继任右相,李隆基本打算延续内有权相、外有边将的格局压制东宫,缓缓图谋易储。可杨国忠才具有限,与李林甫比相差万里之遥。他玩弄权势、结党营私,李隆基都不在意,可他根本摸不准帝王心思所在,一心与安禄山比高下,令李隆基头疼不已。

    放弃杨国忠另找良相?李隆基荒废朝政多年,对朝臣才德的了解早非初登基之时。况且右相之位关系重大,眼下除了杨国忠,又有谁具有如此势力呢?陈希烈只是一唯唯诺诺、自私自利的酸腐文人,不通治国之道;高仙芝文武兼备,惜乎在中枢毫无根基;张均、张垍、王正见均与东宫牵连太深,决不可为右相;罗希奭眼界狭窄、格局太小,可专一面却无法掌全局;吉温……

    “卖主求荣的不良子,难堪重用。”思及吉温,李隆基忆起他那双狡诈、阴狠的三角眼,心海泛起厌恶的涟漪:“王鉷出身名门,精通富国之术,颇具大臣威仪,本是良相之才,可惜了……”

    无奈之下,李隆基不得不亲自出面调停左膀右臂间的冲突,可安、杨二人势同水火、斗得不可开交,杨国忠但凡抓住机会,一定会危言耸听说安禄山必反;安禄山则绕开政事堂密折不断,痛陈杨国忠如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暗中下绊子,克扣范阳、河东两镇的钱粮。

    听杨国忠絮叨多了,李隆基偶尔也心生疑虑:“难道安禄山真有狼子野心?”

    在疑云左右下,李隆基决定放纵一次杨国忠,借之试探安禄山的忠心。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安禄山一接到圣旨就快马加鞭赶到长安。

    “愚蠢的杨国忠,有几分机巧、却无大才,根本不知治国理政根本何在。”遐思许久,李隆基对杨国忠愈发不满:“不过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河东地势高耸、虎视京畿,乃要害之地,长期由一人把持确非长久之计,只是究竟该由何人接任方才妥当呢?”

    边镇节帅调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思虑周全不可轻动。李林甫在时,这些都不劳李隆基操心。如今右相和边将斗得鸡飞狗跳,本来垂拱而治的圣人也开始费心劳神。就连易储大事,也得李隆基亲自出面暗示高仙芝出手……

    深殿寂寂、步声杳杳。

    “陛下!”高力士轻声喊道。

    “哦,高将军回来了,安禄山那边都安排妥当了?”李隆基从沉思中回过神。

    “东平郡王在别院休憩,所带牙兵住进飞龙禁军营盘。张守瑜将军熟悉范阳、河东军将,有他出面,范阳牙兵定然服帖。”高力士殷勤道:“天气寒冷,陛下为何不早回寝殿?”

    “朕和杨相国多聊了几句。”李隆基面色微微有点阴沉。

    “陛下可是因杨相与东平郡王不睦而劳神?”高力士把圣人心思的边边角角都摸得一清二楚。

    “还是高将军深得某心!”李隆基叹道:“将相不和、朕心难安!”

    “陛下,老奴倒是有点粗浅见识。”高力士笑眯眯附在李隆基耳边窃窃私语。

    “妙!”李隆基眉宇间阴霾渐散、晴空万里:“如此安排,双方谁也挑不出毛病,高将军此议别具匠心。”

    “陛下谬赞!”高力士喜道:“其实……”

    “其实这是霨郎君的主意。”李隆基旋即猜出高力士妙计的来源。

    “陛下圣明!”高力士笑道。

    “这种面面俱圆的鬼点子,也就他这个小滑头想得出来。”李隆基故作漫不经心追问道:“王正见父子所谋不止于此吧?霨郎君还有什么精怪主意,高将军不妨一股脑抖出来。”

    “陛下是疑心王都护另有所图?”高力士内心有点紧张。

    “朕只是纳闷,为何王正见父子盯住安禄山不放?方才的主意确实巧妙,可归根到底还是要收拢安禄山的权势。”

    “陛下,王都护与霨郎君一心所求,乃维护陛下之权威、京畿之稳固。老奴以为,王家父子与当年的王忠嗣志同道合、心意相通,所作所为皆以忠君报国为本。偶或有触逆鳞之举,却并无私心。”高力士不正面回复,而是小心翼翼绕着圈为王霨辩护。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七)

    “忠嗣……”李隆基沉默半响,死去的王忠嗣确实毫无价值可言,但坚硬如铁的帝王心中偶尔也会有数寸柔软,尤其是发现满朝武将皆不如养子之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石堡之战朕是急躁了些……”李隆基轻叹口气。

    “收复石堡是抵御吐蕃北侵陇右的肯綮,陛下圣断自然无错。只是李相操之过急,反闹出诸多事端。”高力士对石堡之战的猫腻心知肚明,但他此刻只能将一切过错推给李林甫,反正死人是无法为自己辩护的。

    “有高将军举荐,朕信得过。”李隆基颔首道:“霨郎君为人聪明伶俐、行事不偏不倚,朕心甚喜。”

    “陛下忙了许久,也乏了吧,贵妃娘子还在飞霜殿等陛下呢。”高力士见大事已定,将话题转回当下。

    “坐了半日,还真有点疲惫。”李隆基扶着高力士的胳膊站起身来:“对了,几位国夫人在宫中吗?”

    “听说秦国夫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近几日并未入宫。”高力士小心揣测着圣人心意:“所以一早贵妃娘子就传素叶郡主带妹妹雯霞小娘子进宫。”

    “哦。”李隆基虽未多言,脸上却有淡淡的失望。

    “圣人还真是偷姨姐偷上瘾了……”高力士忍不住腹诽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圣人后宫佳丽三千,竟也会迷上这偷偷摸摸的**滋味。只是宫中人多口杂,一旦传到贵妃娘子耳朵里可就麻烦了,某得让内侍省上上下下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高力士陪同乘坐步辇的李隆基抵达飞霜殿时,惊愕地听到殿内飞出虢国夫人肆无忌惮的欢笑声和贵妃娘子温文尔雅的回应。圣人闻之面有喜色,高力士听后眉头微皱。

    热热闹闹用过午膳后,杨玉环面露倦色,在阿史那姐妹侍奉下回寝殿小憩。圣人安顿好贵妃娘子后急匆匆回转正殿,兴致勃勃陪精神充沛、神采飞扬的虢国夫人玩樗蒲。

    高力士见状,知趣地招呼小黄门和宫娥悄然退下。他并不知道,寝殿内,辗转反侧的杨玉环泪痕红浥鲛绡透。阿史那霄云望了眼泪水涟涟的贵妃娘子,粉颊上满满都是尴尬,不愿与妹妹对视;而心有戚戚、怒不可遏阿史那雯霞似乎也面有愧色……

    一个多时辰后,粉面娇靥、目饧骨软的杨玉瑶离开华清宫,驱车直奔紧邻宫禁的自家别院,而焦躁不安的杨国忠早已等候多时。两人会面后不久,杨国忠急命杨暄亲自登门,请御史中丞吉温过府一叙。

    白日渐西斜,黄昏驱寒鸦。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飞檐斗拱、美轮美奂的华清宫在星光和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因见过良辰美景,搴帷数星;再不愿断井颓垣,悲风黍离。”宫外素叶别院前庭,王霨送别张德嘉后,眺望渺渺茫茫、如梦如幻的宫殿,想起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华清宫汤所馆殿鞠为茂草,心绪若潮涌。

    “小郎君所吟非诗非词,不过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阿伊腾格娜柳眉微蹙:“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吾知小郎君忧国忧民之心,可方才德嘉郎君不是说高翁已说动圣人,明日午宴即

    (本章未完,请翻页)可见分晓。”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放松警惕。”王霨经历了多起朝争风波后,深知胜负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但愿明日过后,大唐能海宴河澄,远离战火兵燹。”

    “小郎君是着急娶霄云姐姐吧。”阿伊腾格娜担心王霨过于紧张,故意掩嘴轻笑打趣王霨。

    “伊月不想回碛西吗?”王霨不答反问。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阿伊腾格娜仰望西方星空,神情黯淡。

    “若一切顺遂,今年冬至大朝会后某就打算回庭州。听闻李泌先生在北庭、安西游山玩水、逍遥自在,某亦有此愿。伊月也可赴怛罗斯城探望忽都鲁特勤。”

    “王都护不是即将入京任职吗?这次应当不会再出什么岔子吧?”阿伊腾格娜疑道。

    “正因家父来京,某才敢安心离去。那时东宫或已易主,父亲应当也不必再受太子胁迫;姐姐和建宁郡王更能因祸得福,不再涉足世上最凶险的争斗;某那权欲熏心的兄长肯定失望之极,不过吾本就不需在乎他的心情。”

    “太子岂会甘心束手就擒?”阿伊腾格娜依然隐隐担心。

    “不甘心又如何?家父从未铁心支持太子,况且飞龙禁军已初具气象,他就是打算重演玄武门之变,又能从哪里调兵?难道凭王元宝和公孙门?”王霨冷笑不已。

    “国泰民安才是天下之福。”阿伊腾格娜忍不住有些许雀跃:“回到碛西后若有余暇,小郎君可否陪吾去趟怛罗斯?”

    “当然可以,某还想带你们南下天竺、扬帆出海呢!”数年纠缠于阴暗、复杂的朝堂争斗,王霨如身陷浅滩的蛟龙,特别盼望一场酣畅淋漓、无拘无束的远游。

    “我们还可以去大马士革探望怀远郡主。”心情愉悦的阿伊腾格娜思绪飞扬:“小郎君,我有时会想,若没遇见你,我的命运会如何呢?大唐还会是如今的模样吗?”

    “这……”王霨一时有点语塞,毕竟他从未对任何人揭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穿越前从未在史书上见到任何关于阿伊腾格娜的记载,想来多半是在碎叶之战中夭亡了。

    斟酌半天王霨才期期艾艾道:“以伊月的聪明和智慧,无论到哪里都会招人喜欢的。至于大唐,若中枢不能尽早遏制边镇尾大不掉之势,国运盛极必衰,天下战火连连。”

    阿伊腾格娜凑近王霨的双眸对视片刻:“小郎君,你方才撒谎了。其实吾胸中有数,若非王都护与小郎君宅心仁厚,某不是葬身素叶水,就是被囚禁在长安,岂能有今日之机遇。”

    “伊月何必为虚幻之事伤神?”

    “小郎君,你坠马昏迷时,是不是受神明眷顾跨越忘川知晓些许未来。”阿伊腾格娜下定决心问道:“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能预知一切,偶尔会有凡人被其选中,从永不熄灭的火焰中窥探到命运的终点。”

    “虽不中,亦不远矣。”王霨苦笑道:“但是否知晓未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改变。”

    “果然如此。”阿伊腾格娜神情凝重:“小郎君苦心孤诣入京卷入朝争,他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或以为是王都护和小郎君贪图富贵。但吾深知,小郎君并不眷恋长安繁华和朝堂权势,之所以以洁白无瑕之身跳入乌黑泥潭,其实是为铲除安禄山、拯救大唐。”

    “嘤其呜矣,求其友声。得知音伊月,吾道不孤。”

    “但小郎君可否考虑过,天意渺茫难测、世事环环相扣,王都护与小郎君力求强干弱枝,是否会引发不可测之变故?”

    “人力穷而天心见,径路绝而风云适。”王霨攥紧双拳:“不穷尽力气去改变,谈何天心天意!且某已梳理清节镇膨胀之源流,并一一找出对策。时机合适时,某会借力推行,以求长治久安。”

    “小郎君,不知可否让某一观。”

    “正欲请伊月斧正,一会儿回书房看吧。”

    王霨正欲转身返回后院,却听别院外马蹄声急,片刻功夫后就见三名精干的素叶镖师来到前庭。

    “禀霨郎君,元判官午时离开华清宫回城,进入亲仁坊拜会都护宅,由珪郎君迎入内宅,之后并未离开。”

    因李隆基每年冬日都会来温泉滑腻的华清宫避寒,宫禁外为各官署均修有公廨,以便圣人随时传召。经常随侍的文武官员则在宫外购置别院,以备起居。王霨考中进士后,也购买一处院落。

    王霨身为翰林学士,翌日需跟随李隆基参加为安禄山接风洗尘的午宴,故在华清宫外的别院住下,并未返回金城坊。各地朝集使不在受邀赴宴之列,所以安禄山抵达华清宫后,元载就回长安了。

    “某那兄长还在宅中吗?亲仁坊里可有异动?”王霨询问道。

    “珪郎君并未离家,坊中甚是安宁。其间有来自东宫的小黄门找珪郎君,待了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元判官拜会裴夫人和吾兄长并无什么可疑的。”王霨点了点头:“辛苦诸位,不过之后还需继续盯紧元载。”

    “霨郎君,还有一事。”领头的镖师并未告辞:“今日城中忽有传言,说王鉷之子王准从岭南潜逃回京了。目前尚不清楚流言之真假,但在下恳请霨郎君加强戒备。”

    “某知道了,多谢!”王霨赞许道。

    等三名镖师离去,王霨皱眉疑道:“王准?难道是李仁之干的好事?他与王准沆瀣一气,肯定想救王准脱离苦海。可储位未定,何苦如此心急……”

    一钩蛾眉照长安,清辉难驱人心寒。

    风流渊薮平康坊中,酒酣耳热的龙武将军邢縡在青楼里左拥右抱、划拳行令,正快活间,忽听别的雅间里飘出“王准”、“潜逃”的字样,邢縡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王准!”邢縡神色狰狞若凶兽、心海翻腾如巨浪:“某险些忘了,王家的人还未死光呀!看来他又和李仁之勾搭上了。当初大将军畏首畏尾,不愿派人半道灭口,闹得王家人死灰复燃。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斩草除根来得痛快。不过,此事得尽快禀告大将军。”

    “不喝了,不喝了!”邢縡推开偎在怀里的歌姬,摇摇晃晃骑上马,凭龙武禁军的令牌打开坊门,冒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向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府邸奔去……

    (本章完)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一)

    马蹄哒哒、车声辚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宝十三载正月初三戌时三刻(晚上20点30左右),北庭判官元载吃力地披着厚重的铠甲,假扮成龙武军士卒,跟随东宫内侍的车驾,驱马奔驰在长安城宵禁后的长街上。

    出生寒微的元载并不怕吃苦,可从小嗜学好读的他体格颇为孱弱,骑马射箭均不擅长,与大唐尚武风气颇为不合,没少遭人嘲笑。

    人人都有自尊心,心思细腻的读书人尤甚。况且元载很清楚,自己身板瘦弱的罪魁祸首并非懒惰,而是贫穷。元载何尝不想若豪门子弟一般鲜衣怒马、呼鹰逐兔,可一匹老驽马都得十几贯钱,他家里根本买不起。

    生于京畿歧州的元载本不姓元,他自幼丧父,家徒四壁。后母亲改嫁,日子略有改观,可继父景升好吃懒做,家境依旧拮据。

    在元载眼中,继父这辈子只做了一件还算有眼光的事,那就是为巴结一位当上王妃的元氏远亲,不惜改姓换宗,从景升变成元升,由此获得个员外官的职位,勉强能够供自己读书。可继父贪杯好酒,家里并无多少积蓄,元载的日子仍旧苦哈哈。

    贫穷赋予元载的不仅有羸弱的身躯、敏感的自尊,还有渊博的学识。因为贫困,元载上得起学却买不起书,不得不觍颜向同窗、寺庙或道观借书。为少受白眼,元载用秃百余根制作粗劣的毛笔,抄写无数本儒学经典和道家典籍,学问因而愈发精进。他尤喜老庄之学,《道德经》、《南华经》倒背如流。

    但元载那时还不知道,学识未必能转化为权势。他多次栉风沐雨前往州府参加乡试,却屡屡落榜。直到天宝元年(742年),崇奉道教的圣人举行策试网罗精通道家学说的英才,苦尽甘来的元载才脱颖而出,高中进士。

    步入仕途后,渴望名利的元载以同族之名攀附上东宫内侍李静忠之妻元氏,从而有幸结识名震边陲的大将王忠嗣等朝堂重臣。戎马半生的王忠嗣对元载并看不上眼,谁知其刁蛮叛逆的女儿王韫秀因见惯了纵马飞驰、挽弓如月的边塞将士,反而对文弱儒雅的元载一见倾心。

    王忠嗣虽觉得王韫秀的择婿眼光不合已意,但他对女儿甚是宠溺,且元载自幼失怙的悲惨经历也令他心生怜意,遂默许了这段姻缘。

    洞房花烛夜,一向不胜酒力的元载喝得酩酊大醉、喜极而泣。他所喜者,并非娇滴滴的新娘,而是庆幸自己终于有了傲视同僚的靠山,赢得荣华富贵将如探囊取物。

    谁知祸从天降,元载刚在河东道就任县丞两年,王忠嗣就因石堡之事触怒圣人,被贬斥为汉阳太守,元载梦寐以求的青云之途也戛然而止。

    嘴上虽不说,但元载胸中对王忠嗣颇多怨恚:“圣人要攻打石堡,岳父为何要强出头阻拦呢?!死再多人又有何妨,功名利禄皆圣人所赐,与下贱的士

    (本章未完,请翻页)卒有何干系?因小失大,殊为不智!”

    在元载心中,只有岳父这等从小长在宫廷,从未经受贫困、饥寒折磨的人才会将信念、志向看得比爵禄还重。但凡他们承受过贫穷的磨难,就不会如此意气行事。

    埋怨归埋怨,却并不能改变什么。元载无聊而尴尬地待在县丞位置上,忍受着四面八方的冷嘲热讽。幸好他少年时经历过太多冷言冷语,倒也能安之若素。

    元载没有想到的是,转机竟然出现在岳父病逝后。天宝八年(749年),北庭、安西两镇破石国、胜黑衣大食,陇右军血战后攻下石堡,朝野庆贺之时,王忠嗣却突然死在汉东郡太守任上。

    噩耗传来,因妻弟王震少不更事,元载独身前往汉东郡料理后事,并在岳父旧部李晟的协助下扶灵北归。太子念及旧情,上奏举荐元载官升两级,就任北庭判官,而北庭都护王正见则是岳父的族弟。

    不仅如此,西行前元载还被李静忠带入东宫觐见太子。元载本以为李亨要勉励他勤政为国,最多提点两句忠于东宫,不料李亨竟交待他暗中监视王正见。

    “怎么回事?!”元载顿觉心乱如麻:“王都护与岳父不都是东宫的嫡系心腹吗?”

    经李静忠缓缓劝导,元载才了解到,原来岳父被贬谪后,见风使舵的王正见早已变成墙头草,派长子王珪来东宫任职的同时,却又和李林甫勾勾搭搭。为彻底掌控王正见,太子千挑万选,才决意让元载肩负此重任。

    李亨更是明确许诺,登基之后,六部九卿任元载挑选。

    见太子之前,元载最大的野心不过是北庭长史。而从东宫离开时,元载期待的则是宣麻拜相、位极人臣!

    怀着既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元载携带家眷踏上漫漫西行之路。斜倚车厢或夜宿驿站时,元载常常回想李静忠的叮嘱:“汝乃太子殿下制衡王正见的利器,决不可轻易暴露,闲杂琐事不需汝费心。殿下但有劳烦尔之处,自会有人登君门。”

    顺利抵达庭州时,王正见超乎寻常的热情令元载既动容又惭愧;北庭长史杜环清亮而锋利的眼神令元载既羡慕又警惕;王珪、王绯和王霨三人雍荣闲雅的风范则令元载既喜爱又嫉妒。

    五味杂陈的元载因思虑过多,并未格外留意声名渐起的王霨,反倒是妻子王韫秀对王正见的庶子有点在意。可当元载询问妻子王霨有何古怪时,一向干脆爽利的王韫秀踌躇许久才喃喃道:“无他,就是觉得霨郎君甚是眼熟,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一般。”

    北庭判官作为都护的佐僚,事务极其繁杂,远非一县县丞可比。即便有杜环手把手教导,元载依然觉得有些吃力。满腹心事、急于扬名的他很快就全身心投入琐碎的公务中,并未将妻子的话放在心上。而之后他携妻子数次登门拜访王正见时,也甚少

    (本章未完,请翻页)见到王珪、王霨兄弟。

    元载就任北庭判官一年多的时间里,王珪与王霨先后进京赶考并留在长安任职,他也就逐渐将王正见的两个儿子抛之脑后,毕竟他来北庭的主要目的是监视王正见,而非关注王家子弟。

    在北庭任职日久,元载深切感到王正见与太子之间存在的淡淡疏离。尤其是在出将入相一事上,王正见居然带头响应李林甫的奏议,令元载深感惊愕和失望。

    数月后,王正见携家眷远赴长安参加冬至大朝会,北庭都护府上下顿时松懈下来,元载也乐得优哉游哉。就在此时,如意居庭州分号的刘掌柜以送礼为名来到元载家,带来一份来自长安的密信。独自看完后,心惊肉跳的元载急忙将密信付之一炬。

    趁杜环到西郊军寨坐镇之际,元载悄然来到如意居,在密室接见了来自长安的两位客人。为首的是位笑眯眯的青年郎君,手里把玩着刚在京城流行起来的折扇,据说这也是王正见的庶子王霨鼓捣出来的。其随从则是名佩戴墨绿帷帽的娘子,虽看不清容貌,但她腰间的长剑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青年郎君出示太子的手书后,当即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元载尽快弄清西郊军寨守军的驻防情况。当元载询问如此做的目的时,得到的答复只是冷冷一句:“元判官,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元载一肚子怨气,但为前程计,却不敢得罪身负太子密令的青年郎君。为尽快完成任务,他借呈送公文、请教政务之名,频频出入西郊军寨,用过目不忘之能暗中记下望楼的位置和哨兵巡逻的路线。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当他去的次数多了之后,元载无端觉得杜环的眼神颇为玩味。而当金满县丞杜佑被调入都护府专司联络城中与军寨时,元载立即猜出杜环已心中生疑。幸亏他早就将西郊军寨布防图详细画出,并亲手交给青年郎君。为避免暴露,元载遂慢慢减少去西郊军寨的次数,并逐步将两头奔走之事全部移交杜佑。

    接下来的日子,忐忑不安的元载在都护府中不漏痕迹地打探消息,除了确认自己是否安全,他还心存一丝侥幸,看能否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青年郎君的意图和杜环的反应。

    可让元载失望的是,虽隐约察觉到庭州城内外并不平静,马璘统率的北庭牙兵和同罗蒲丽执掌的素叶镖师外松内紧,可元载却如平康坊中被拒之门外的看客,明明知道青楼里面灯红酒绿、精彩纷呈,却不得门而入。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杜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可恨,一旦太子登基,某看尔等能笑到几时!”愤愤不平的元载将满腔怒火发泄到杜环身上。因为他恍然意识到,王正见对自己看似重视,却并未将他视为可依托的亲信,而自命不凡的杜环才是王正见真正的心腹。

    (本章完)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二)

    雪密杀人夜、风高放火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冬至前庭州大雪纷纷,焦躁不安的元载接到来自青年郎君的最后一道命令。当西郊军寨升起的火焰照亮天际,元载冒雪赶到北庭副都护程千里的府邸,请他出面平定西郊乱局。

    出城路上,有所察觉的元载已略微窥探到青年郎君毒计的全貌,竭力压抑心中惶恐的同时,他又深感奇怪:“若一开始目标就是程千里,又何必多此一举打探西郊军寨?”

    虽早知程千里必死无疑,但当身形如电的女刺客用毒针轻松夺走北庭副都护的性命时,元载还是大惊失色、面若死灰:“杀人手段,竟至于斯!人心之毒,竟至于斯?朝争之烈,竟至于斯?!”

    不过元载并未愣神太久,牢记使命的他放声高呼,将杀人罪责栽赃到黑衣大食头上,同时还悄无声息抹掉程千里咽喉上的毒针,以掩盖刺客的真实身份。

    程千里之死引发一连串变故,而对北庭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本应在冬至大朝会后留在长安任职的王都护独自回转庭州,整顿兵马防范黑衣大食。后虽查实呼罗珊军东侵只是谣言,但王都护却错过在中枢任职的时机。

    元载本有点担忧杜环会进谗言诋毁自己,可见王正见待自己如故,他才慢慢放下心来。唯一让元载感觉不爽的是,恃宠而骄的杜环竟说动王正见提拔黄口孺子杜佑担任北庭掌书记,分走自己处置机密文书之权。

    面对杜氏叔侄的挤压,忍耐许久的元载终于寻觅到一个足以保身的策略。初识王正见,元载只觉得节镇一方的他秉节持重,而他对自己的热枕只是惺惺作态;在庭州日久,元载渐而发现王都护其实是个性情中人,且他颇念旧情,对岳父甚是推崇。故而元载决定“以情动人”,隔三差五带妻子拜会独居庭州的王正见,时不时谈论岳父的逸事,使王正见或喜笑颜开、或扼腕兴嗟。

    见元载频繁出入都护后宅,庭州城中渐有元判官风头盖过杜长史的闲言碎语。元载乐见其成,面对杜环时腰杆不觉硬了不少。

    日月如梭、乌飞兔走。转眼已是一年多,元载身在庭州、心念长安,但京城传来的消息却令他心神不安。圣人精神矍铄也就罢了,盛王李琦居然横空出世,逼得太子的东宫之位摇摇欲坠。

    为忧思缠绕的元载决意亲自进京一趟,探探朝中虚实。为此,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讨得北庭朝集使的差遣,马不停蹄赶到长安,去李静忠府上投了名刺。

    李静忠并未接见元载,而是通过妻子元氏转告他,太子殿下欲在元日大朝会后邀他入宫一叙,但长安城中暗流涌动、人多眼杂,望元载稍安勿躁,静候传召。

    无聊等待之际,元载访亲探友打探朝堂风向,听来的消息令他触目惊心。圣人虽未明言易储,却故意处处冷落太子,让盛王频频出头露面;太子的大敌李林甫已死,可李相残党仍不容小觑,高仙芝更

    (本章未完,请翻页)是出将入相;椒房贵戚杨国忠与太子向来不睦,接任右相后也明里暗里鼓动圣人更换东宫。

    “东宫风雨飘摇,难怪王正见狡兔三窟。”灰心丧气的元载正懊恼时,太子司议郎王珪派人邀他过府一叙。

    元载进入亲仁坊王正见祖宅后刚开始与心不在焉的王珪寒暄,就见一名内侍带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卒推门而入。

    “快更衣!”不待元载反应过来,一名士卒卸下铠甲、兜鍪,飞速披挂到元载身上。

    “这?”厚重的铠甲压得元载一时有点喘不过气。

    “元判官,太子殿下有请。”王珪解释道。

    元载不料拜会太子竟需如此遮遮掩掩,如提线木偶默然配合的同时,深感东宫前景一片黯淡,只是他上船已久,一时却寻不到下船的良机:“不料王都护独具慧眼,早看出李亨此子坐不稳东宫。唯愿他顾念与岳父的情谊,保某在北庭节节高升。只是如此,某一辈子都得屈居杜环之下,实在令人不甘。算了,一切待见过太子再定……”

    捣椒泥四壁,周回下罗幂。红炉木炭旺,博山龙涎香。

    卸掉铠甲、整理好衣冠的元载在李静忠的引领下踏入东宫暖殿,殿中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可他却无端觉得阴风恻恻、寒意逼人。

    “素叶居的石炭炉烤得屋中燥热,终不如梨木木炭来得清香。”跪在柔软宣城毯上行叩拜大礼的元载忽而比较起石炭与木炭的优劣,不过自幼悟性颇佳的他旋即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紧张了。

    “元判官一路辛苦!”端坐榻上的李亨伸手示意元载就坐:“圣人命某坐镇长安协理国政,诸事繁杂,今日始有暇见汝。元判官抵京多日,不知有何体悟?”

    “殿下百忙之中接见在下,某三生有幸。”元载略一思索,朗声道:“吾在长安别无所得,唯觉右相弄权、胡将跋扈,天下盼殿下登基若大旱之望云霓。”

    “元判官此话言不由衷。”李静忠冷哼道:“汝在京中四处打探,时常唉声叹气,怕是琢磨何时投靠盛王才能卖个好价钱吧!”

    “李内侍冤枉在下了!”脸色发青、汗如雨落的元载慌忙跪倒在地叩首不止,他未料到自己一举一动皆落在太子眼中:“某忧心殿下安危,拜会亲友乃欲寻觅破局之道。至于唉声叹气,实因在下才疏学浅,深恨无法为殿下分忧的缘故。”

    “静忠,元判官乃吾兄忠嗣的女婿,某信得过。汝切莫胡乱猜疑。”李亨亲自扶起元载:“元判官,汝在庭州已近三年,居功甚伟,深慰某心。不知庭州近况如何?”

    “庭州?”满头大汗的元载急忙平复心绪:“自前年冬至大朝会后,王正见劝农桑、拓荒地、务积谷、开商道、安流民、整军旅,庭州一片繁华。只是北庭军虽士气高昂、训练有素,但王正见并无动刀兵之心,唯不时低价售粮于安西、陇右两镇,助其压制吐蕃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王正见可有入京为官之意?”李静忠急切问道。

    “回殿下、李内侍,某观其志,对庭州毫无眷恋之心,常言今冬即可回京全家团圆。”元载一五一十道。

    “果然如此。”李亨目中闪过一团阴霾。

    “以元判官之见,王正见离任后会推荐何人接任北庭都护?”李静忠低声问道。

    “边镇节帅皆由圣人与政事堂裁定,王正见何以置喙?”元载茫然不解。

    “太原王氏树大根深,简在帝心;王正见在碛西颇有名望,与政事堂多位相国交好。若得他举荐,自可事半功倍。”李静忠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元载沉思片刻道:“程千里死后,北庭副都护之位空悬许久,杜环名为长史、实为僚佐之首,地位仅在王正见一人之下。且他谄媚侍奉王正见多年,故某猜测,王正见心仪之人当是杜环。”

    “元判官对杜长史颇有怨气呀?”李静忠嗤笑道。

    “不敢。然某确实看不惯其只知曲意奉承上司,心中却无君无父,浑不将殿下放在心上。”元载不失时机挑拨是非。

    “某并无恩德于杜环,不敢奢求其忠心。”李亨淡淡道:“元判官方才所言不差,北庭都护继任人选终究由圣人与政事堂一言而决,某忝为东宫,亦有参赞之权,不知元判官有意乎?”

    “某?”元载闻言且惊且喜,连谦让的话都忘了说。

    “亲王遥领边镇都护、节度乃国朝旧例,某年幼时曾先后领过安西大都护、朔方节度使。而今盛王遥领平卢节度使,某思之圣人恩德当雨露均沾,已拟好奏表,乞请王正见入京后,由永王李璘领北庭都护一职,汝为副都护、知留后事。”李亨细述胸中谋划。

    “副都护、知留后事?!”元载被意外之喜砸得头昏脑胀:“那杜环呢?”

    “杜长史若得王正见力荐,或许能任一副都护,然知留后事的差遣,必与其无缘。”李静忠插话道:“圣人与忠嗣大将军情同父子,对汝也定会爱屋及乌。”

    “多谢殿下和李内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元载热泪盈眶、伏地跪拜。

    “元判官太见外了!”李亨再次扶起元载:“某平生最信任之人有二,一为吾兄忠嗣、一为近侍静忠,汝乃忠嗣之婿、静忠亲戚,朝野上下皆视汝为某之心腹,吾岂能让你枉担虚名。”

    “谢殿下!”元载心中一凛,微微清醒的头脑察觉到李亨话中威胁与利诱并存,遂举手发毒誓道:“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在下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若有半点不忠于殿下之心,不得好死。”

    “何须如此!”李亨待元载发完誓才笑道:“北庭干系重大,还望元判官尽快返还,早作准备。”

    “诺!”元载一扫之前的沮丧和颓唐:“某必为殿下牢牢守好北庭!”

    (本章完)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三)

    袅袅金香散、沉沉银漏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元载走后,面色铁青的李亨咬牙切齿道:“连元载都快生二心,竟然还需某亲自拉拢,成何体统!”

    “殿下勿恼,盛王风头正劲,下面人心涣散,亦平常事。”李静忠劝谏道。

    “人心涣散……”李亨怒拍坐榻扶手:“都是王正见带的头!”

    “殿下,王正见这些年为何若即若离,还不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缘故。始作俑者非王正见,乃王忠嗣也!若当年他肯铁心跟随殿下,殿下早已是九五至尊,何来今日之烦恼。”李静忠慨然而叹。

    “过往之事,提它何益。当务之急是如何除掉盛王!”李亨神色狰狞。

    “回殿下,某早令人查探过,盛王府内里由飞龙禁军和平卢牙兵把守,戒备森严,龙武军士卒被排挤到仪门之外,根本无法靠近盛王;因前年李贼遇刺的缘故,盛王平日出行格外谨慎,不仅有数百精骑前呼后拥,所乘马车更是在素叶居定制,车厢板材加厚,外覆铁片、内衬牛皮,强弓劲弩不可透,以公孙大娘之能,亦无几分把握。”

    “一帮废物!那用毒呢?”李亨颇为焦躁。

    “李贼毙命后,盛王将相府卫队全盘接收。卫队战力一般,但其中多精通下毒、解毒的奇人异士,等闲毒物根本伤不到盛王。”

    “段荼罗身在何处?”

    “据公孙大娘密报,王霨对段荼罗甚是疑心,动用人手全力追查。为段荼罗安全计,公孙大娘命她远离长安,潜伏在剑南。”

    “裴诚也在剑南?此子虽屡屡公报私仇,然其心思缜密、出手狠辣,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是。”李静忠苦笑道:“裴诚大闹庭州,借诛程千里之机诱使各路人马围攻西郊军寨,究其本心还是为了报复王霨。而今他与段荼罗均被王家父子盯上,不敢回京。河东裴家虽暗藏不少穷凶极恶之徒,但裴诚只是个家仆的儿子,在裴家的地位并不高,裴家不愿为他大动干戈,得罪太原王氏;公孙大娘则因苏十三娘的缘故,迟迟不肯出手对付素叶居。”

    “吃里扒外的家伙,和他父亲一个德性!”李亨火冒三丈:“最得用的两枚棋子都被竖子逼走,闹得某灰头土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李静忠犹豫片刻道:“殿下若欲王霨身败名裂、滚出长安,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点出他的……”

    “不!”李亨并未被无明业火烧糊涂:“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引而不发,只因时机未到。”

    “殿下所言甚是。”李静忠见李亨方寸未乱,暗自松了口气:“某观王霨无心储位之争,他只是偶然卷入殿下和盛王的对弈,无意间扰乱了棋局。铲除他于事无补,反而节外生枝,彻底寒了王正见之心。”

    “静忠,汝错了。这并非某与盛王的对弈,而是某与父皇的生死对决。”李亨双目冷若冰霜:“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钟意的始终是武贱人的儿子,而非某。为了武贱人,他能废母后为庶人;为了寿王,他能杀死皇兄李瑛、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而今为了盛王,他自然会选择废掉某。盛王何德何能,竟敢觊觎东宫之位,还不是被他纵容的。”

    “放眼朝堂,高翁本暗中支持殿下,可自王焊谋反案后,态度陡变;陈玄礼之权被飞龙禁军侵蚀,首鼠两端;政事堂中杨国忠忌恨殿下、高仙芝乃李贼手下,陈希烈虽为左相却不中用,张均势单力薄,无法为殿下张目。形势忽而如此恶劣,其源皆在圣人偏爱盛王。”李静忠叹道:“可某绞尽脑汁,实不知该如何破局。幸亏杨国忠与安禄山恶斗正酣,搅得圣人心神不宁,一时顾不上对付殿下。”

    “如此说来,某还得感谢不学无术、蠢笨无谋的杨国忠。”李亨自嘲道:“王正见父子不务正业,不思助某排忧解难,反而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欲图推安禄山进京,实在不可理喻!这一次王霨恐怕也闲不住。”

    “王霨人小鬼大,行事颇为谨慎,某只探得近日他通过左监门卫兵曹参军张德嘉与高力士频通消息,却不知其详细方略。”李静忠面有愧色。

    “高翁是父皇最信任之人,只消他三言两语,即可左右朝堂政局。王霨本就诡计多端,入京以来一桩桩、一件件,皆以柔克刚、左右逢源。他定又思忖出什么滑不溜手的鬼点子,借高翁之嘴左右圣人,进而诱使安禄山入局。”李亨欣赏王霨之才,却恨其不为所用。

    “内侍省被高力士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某之前先后收买数名小黄门,但很快就被高力士识破。之前高力士倾向于殿下,倒还无妨;如今他弃殿下不顾,若吾等对内侍省动向一无所知,极为不利。某苦思许久,觉得当以外制内,打破高力士一手遮天的局面。虽不能彻底破局,但或可缓解殿下的危局。”

    “以外制内?”李亨眉头微蹙,所有所思。

    “殿下,宫中内侍皆被高力士收拾得服服帖帖,唯有边镇监军不仅远离长安,且因分润军功节节高升,若能调回长安,或可与其争锋。”

    “父皇宠信安禄山,并未在河东、范阳、平卢三镇派驻监军;剑南和陇右是杨国忠的地盘,两镇监军不可深信;朔方、河西监军皆高翁义子,更不能用;唯北庭张道斌、安西边令诚和河中鱼朝恩可用。”李亨屈指数道。

    “鱼朝恩根基浅薄、位卑职低,非合适人选。殿下可让如意居出面试探张、边二人。”

    “善!”李亨点头称是:“除此之外,汝还要多散布流言,激化杨国忠与安禄山的矛盾,争取时间。”

    “诺!”李静忠领命道:“不过这终究只是治标之策,难解根本。”

    “飞龙禁军乃抽调四方边镇的精兵强将编练而成,成军虽速,却难免人员混杂、心思杂芜。若能将高翁的精力分散到对付他人身上,吾便可有所施

    (本章未完,请翻页)展……”李亨捻须长思。

    “殿下之意……”李静忠眼前一亮,沉吟道:“高力士调张守瑜入京……哦……其意并非防范殿下……”

    烛花闪烁、人影幢幢。

    “殿下,陈玄礼派人送来急信。”

    李亨和李静忠正密议如何化解危局,忽听殿外传来内侍程元振低沉的声音。

    “陈玄礼?!”李静忠疾步向前,一把从程元振手中夺过密信,递到李亨手中。他浑然不知,讪讪退下的程元振走出暖殿后,攥紧了拳头。

    “有流言说王准潜逃回京,手握重兵的陈大将军竟欲让某出手,真是可笑。”李亨冷哼道。

    “陈玄礼已被圣人怀疑,故而缩手缩脚,不敢再肆意行事。”李静忠道:“殿下,陈玄礼的龙武军守卫宫禁要害,即便高翁新设飞龙禁军,但龙武军仍不可小视。陈玄礼所求并非难事,殿下不妨从之。”

    “浪疾风高,正是用人之时,某连元载都得笼络,何况陈大将军。”李亨苦笑不已:“传令王元宝,让公孙大娘出手,尽快斩除祸端,首尾务必处理干净。”

    “诺!殿下早点歇息吧,明日还得去华清宫赴宴呢!”李静忠领命而下。一言定人生死,而两人早已习以为常。

    响彻云霄龟兹乐、雄浑磅礴震山鼓。

    正月初四正午,华清宫大殿前广场上,一百二十八名甲士布成战阵,执戟而舞。战阵左圆右方,先偏后伍,交错屈伸,若鱼丽、像鹅鹳;甲士们往来击刺,疾徐应节,抑扬蹈厉,声情慷慨。战阵之形随甲士起舞而变幻,箕张翼舒、首尾回互,将大唐健儿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刚健气质展现无遗。

    殿前长廊,天子携太子、盛王、安禄山与朝堂重臣凭栏观舞,莫不扼腕踊跃、凛然震悚。

    “秦王破阵乐又名七德舞,此舞虽只动用一百余名舞者,却气势恢宏、场面壮阔,将两军对垒、沙场争锋的激烈场面展现得淋漓尽致,白居易的《七德舞》一诗情景交融,果真不凡。高力士特意选此舞为宴会助兴,显然是为之后的廷议做铺垫。”现场观看过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王霨甚是欣赏秦王破阵乐的英武豪迈,但神情较之众人少了些许惊骇、多了几分淡然。

    “霨郎君适才心不在焉,莫非对舞乐不满吗?”舞乐方停,斜睨王霨许久的李仁之故意大声出言挑衅,引起李隆基等君臣侧目。

    “陛下,微臣观歌舞,思高祖、太宗马上得天下之艰辛,心有所感,欲赋诗一首,却有数句尚未稳妥,故而有点失神,还望陛下恕罪!”王霨迅疾反击的同时,忆及王准潜逃回京的传言,心中微动。

    “哦,霨郎君入京时曾有本《枕戈集》,颇为不俗。之后倒是不再听闻有佳作问世,今日有所得,必定惊人。”李隆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互相看不顺眼的王霨和李仁之。

    (本章完)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四)

    为安禄山接风的午宴本只安排太子、盛王、政事堂相国和部分四品以上京官出席,不过王霨身为翰林学士,肩负奉旨拟诏之任;李仁之作为中书舍人,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之权,故李隆基特许二人列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献丑了!”王霨清了清嗓子,朗声吟诵《七德舞》:“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置人腹。亡卒遗骸散帛收,饥人卖子分金赎。魏徵梦见子夜泣,张谨哀闻辰日哭。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剪须烧药赐功臣,李绩呜咽思杀身。含血吮创抚战士,思摩奋呼乞效死。则知不独善战善乘时,以心感人人心归。尔来一百九十载,天下至今歌舞之。歌七德,舞七德,圣人有作垂无极。岂徒耀神武,岂徒夸圣文。太宗意在陈王业,王业艰难示子孙。”

    抑扬顿挫、绕梁不绝。

    “太宗亲冒箭矢、手刃敌寇,方奠大唐基业,朕之才德与太宗比,不啻天渊,更当朝乾夕惕,不负皇天后土、列祖列宗。”良久之后,李隆基长声而叹:“霨郎君此诗道尽太宗创业之艰、德行之深,朕要亲手将其抄在屏风上,以之为鉴。高将军,赐霨郎君蜀锦百匹。”

    “谢陛下!微臣不求赏赐,唯愿吾大唐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王霨谦辞道。

    “霨郎君,这就是汝的不是了,圣人所赐,岂能推脱?”高力士嗔怒数句后转而笑问李仁之:“仁之郎君,汝觉得霨郎君的诗作如何?”

    “能令圣人击节赞叹,自然是绝妙好辞,小子望尘莫及。”李仁之明白高力士是故意替王霨出气,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头示弱。他本只是想戏弄一下王霨,却不料王霨出口成章,一篇长诗月章星句、字字珠玑。此时他兀然忆起祖父临终前“勿轻易与王霨为敌”的叮嘱,连忙压下胸中傲气和腹中烦躁,装出谦卑之色。

    “仁之郎君谬赞!”谢过圣恩的王霨上前拱手道:“此乃雕虫小技耳,于国是并无多少益处。令祖治国理政之才,方是吾辈需效仿之表率。”

    “家祖腹中有经天纬地之才、拔山超海之力。吾辈与家祖相比,实在是米粒之光。家祖对霨郎君甚是赏识,生前常夸霨郎君乃人中龙凤。”李仁之见王霨释放善意,遂借坡而下。

    廊下众臣中有些人私底下期待李仁之和王霨大闹一番,不料两人却如剑技高明的刺客,一招之内就分了高下,然后收敛杀气和敌意,演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这使得不少人甚是失望。

    “舞乐毕!开宴!”机灵的小黄门得到高力士示意后,扯着嗓子放声高喊。

    金紫一片中,王霨悄然凑到李仁之耳边低声道:“仁之郎君,冬日长安风寒,王准郎君离开数年后可还习惯?”

    “无耻!”不再伪装的李仁之甩袖

    (本章未完,请翻页)道:“王兄身陷岭南蛮荒之地备受折磨,汝竟嬉皮笑脸调侃,是可忍孰不可忍!”

    “仁之郎君不知道吗?”王霨凝视着李仁之那张瞋目切齿的面孔,拱手道歉:“近几日东西两市风传王准郎君潜逃回京,某本以为是仁之郎君的手笔,如今看来是某多心了,还望仁之郎君海涵。”

    “潜逃回京?”李仁之呆呆愣在原地,满脸惊愕。

    “仁之郎君,告辞。”王霨心中亦诧异不已:“奇怪,从李仁之的神情看他并未说谎,对王准回京之事他的确一无所知。那么,究竟是谁将王准带离岭南?又意欲何为呢?”

    清歌一啭口氛氲,翡翠屠苏鹦鹉杯。珍馐百味般般美,异果嘉肴色色新。圣人为东平郡王接风洗尘的宴会,自然是美馔罗列、水陆齐备,轻歌曼舞、奢华至极。可满腹心事的王霨对案几上如流水般更换的美味佳肴毫无兴趣,他三分疑虑放在王准回京上,七分心绪则在宴会后的廷议。

    “王准之事虽蹊跷,但想来闹不起多大水花。当务之急还是全力以赴将安禄山留在长安,彻底斩断他起兵谋反的可能!”思虑至此,王霨瞥了眼高力士、望了望高仙芝,两人均不动声色点头回应,一张无形的猎网悄然展开,罩向鲸吸牛饮、插科打诨的安禄山。

    “吉温此人刁滑奸诈、两面三刀,不易对付。可整套计划的肯綮恰恰在于吉温身上,毕竟唯有他既被杨国忠视为心腹党羽,又能使安禄山放下戒心。更关键的是,李隆基始终不喜欢他,为早日踏进政事堂,无孔不入的吉温注定不会拒绝天上掉下的馅饼。”心有所思的王霨睨视吉温时,却讶然发觉那双贼溜溜的三角眼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有什么不对吗?”王霨心底寒气暗生,可他细细推演数遍,却找不出什么疏漏之处:“若伊月和卢杞在就好了,两人心思细腻,或许能有所得。”

    忆及阿伊腾格娜和卢杞,王霨情不自禁瞄向盛王李琦。得知安禄山被杨国忠逼迫入京时,王霨意识到这是将“安史之乱”扼杀在摇篮中的天赐良机,于是他与王勇、阿伊腾格娜、卢杞、阿史那姐妹聚在一起头脑风暴,反复推敲出一套完整的方略。

    但在寻找盟友时,王霨和卢杞略有分歧。对于争取高力士和高仙芝的支持,众人均无异议;谈及东宫势力,王勇避之不及,阿伊腾格娜羞与之同伍,王霨和卢杞则判断太子当乐见其成,并无动机出手阻拦;可对于是否拉拢盛王一脉的支持,卢杞为毕其功于一役,建议王霨不惜代价与风头正劲的李琦虚与委蛇,确保一击致命。

    王霨初听多少有点动心,可阿伊腾格娜对卢杞的提议不以为然,她诘问道:“盛王志在夺嫡,与东宫俨然势同水火。联手盛王,或可增添一二助益,然太子心性阴毒,行事不择手段,若引发东宫反扑,又当如何?况且,天下皆视都护为东宫心腹,小郎君

    (本章未完,请翻页)骤然转向,欲置都护于何地?”

    “真珠郡主此言差矣!”卢杞青面泛红、格外激动:“当年太子与李林甫斗得不可开交,霨郎君不也左右逢源吗?”

    “李林甫身为右相,统御百官,小郎君与之来往,并无任何逾矩之处。盛王空有爵位,却无官职、差遣,与李林甫不可同日而语。小郎君若贸然勾连李琦,极易授人把柄。”阿伊腾格娜的反驳有理有据。

    王霨正踌躇间,却听久未发声的阿史那雯霞冷哼道:“我觉得联合盛王亦无不可,但不知卢郎君考虑过没有,盛王是否同意联手对付安禄山呢?”

    “雯霞小娘子此言何意?”卢杞一瞬间有点茫然:“盛王当前所倚者唯有平卢之兵马,若霨郎君许诺共谋河东或范阳节度使一职,盛王岂会不乐意?”

    “卢郎君,你忽略了一个人。只要他在,盛王不与霨弟为敌就已然是最好的结果。”阿史那雯霞冷笑不已。

    “谁?”卢杞一愣,旋即醒悟:“李仁之!盛王虽萌夺嫡之心,然其势单力薄,无法与盘踞东宫多年的太子相比,故而对李林甫残留的党羽格外依赖。李仁之身为李府嫡孙,自然备受盛王关注。但某不明白的是,李仁之与霨郎君之间有多深的仇恨,非要阻拦于盛王有利之举?”

    “那得问问姐姐喽!”阿史那雯霞促狭道。

    “雯霞不得胡言乱语!”满脸羞红的阿史那霄云伸出纤纤玉手,试图拧妹妹的嘴,却被阿史那雯霞轻易闪过。

    “哎!”卢杞凝视王霨双眸片刻后才无奈叹道:“某观李仁之心胸狭隘,既然他与霨郎君有如此心结,必会从中作梗。那与盛王联手之事,不提也罢。”

    “依某之见,只要盛王坐壁上观,小郎君得高翁与高节帅相助,足以说服圣人。”王勇对王霨颇有信心。

    “王兵马使,盛王甚是倚重李仁之,小郎君恐怕还得提防李仁之鼓动盛王使绊子,阻碍小郎君的大计。”阿伊腾格娜提醒道。

    “无妨,君子不贰过,暗中使坏的人如何动手,某已猜得七七八八,无非还是在家父身上做文章。”王霨胸有成竹。

    宴毕歌舞散、移殿廷议开。

    从沉思中缓过神来的王霨刚坐定,就听高居御榻之上的李隆基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召诸位爱卿宴饮,一则为安卿接风洗尘,二则商议几件不大不小的国是。”

    李隆基语毕,目光越过惝恍迷离的太子李亨、茫无头绪的盛王李琦、故作姿态的右相杨国忠和双目低垂的左相陈希烈,落在挺拔如松的高仙芝身上。

    “让天子赤膊上阵,杨国忠这右相当得可真不称职!他不仅不知调和矛盾,反而任性胡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早知廷议内容的王霨腹诽道。他入京数年,深知杨国忠之才具难荷治国重任,因此愈发觉得时不我待。

    (本章完)

第一百章:沙场点兵震宵小(五)

    “启禀陛下,自停折冲府上下鱼书后,府兵遂废,镇守边疆者皆汉家健儿与团结藩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今天下有十一节镇,统率雄兵四十余万、各族兵马不可胜数。节帅中位高权重者不乏王爵在身。然朝堂中枢唯有兵部一衙掌管兵事,虽有陈相兼领兵部尚书,然诸节镇事宜繁杂,陈相难以逐一亲力亲为。至于兵部侍郎,官阶不过正四品下,威不足号令四方节镇、力不堪统领天下兵马,致使各地边镇各行其是、互不照应,纠纷蜂起。故微臣斗胆奏请陛下改易更革,在中书门下设立衙署协助陛下统御天下节镇。”高仙芝起身侃侃而谈。

    “陛下,微臣以为高相说得在理。”杨国忠急不可耐接话道:“某接任右相以来,总觉得空落落的,使不上劲,却不知缘由何在。今日听高相国一席话,方知根子在于政事堂下无衙署和吏员。依微臣浅见,中书门下不仅要增设执掌兵事的部曹,还应比照六部九寺五监广设官衙、征调能吏。如此,政事堂才能为陛下分忧。”

    “咦?杨国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谋远虑。”王霨暗自惊诧。了解古代政治制度发展脉络的他清楚,因皇权日益集中的缘故,中国历史上反复上演内朝机构权力膨胀取代外廷机构,然后又被新的内朝机构压制的戏码。

    秦汉时代的丞相,在春秋战国时其实是诸侯的家臣;取代丞相的尚书,本和尚衣、尚食等同属于内侍;明代煊赫一时的内阁,起源其实就是随侍拟诏的翰林学士;有清一代,南书房和军机处先后掌权,始终还是内朝取代外朝的那些套路。而在唐朝中晚期,介于内外朝之间的中书门下内设机构越来越多、权力日益膨胀的根源依然还是帝王为强化权力,选择亲内远外。

    王霨全盘计划的发轫点,就是沿着制度变迁的必然路径顺势而为,以充实中书门下为幌子,进而有所作为。但他不曾料到,鼠目寸光的杨国忠忽而竟有如此远见卓识。

    正诧异间,王霨忽听跪坐在对面的李仁之低声咒骂:“竖子可恶,竟敢剽窃祖父所思所虑!”

    “果然如此,又是吉温搞的鬼。”王霨顿悟关窍所在。

    “亨儿、琦儿,你们怎么看?”对高仙芝提议不置可否的李隆基有意考校两位皇子。

    “父皇,儿臣以为杨相国与高相国皆老成谋国之言,政事堂分曹设衙势在必行。”李亨斟酌道:“正如高相国所言,当务之急是设曹掌兵,然儿臣愚钝,不知中书门下之衙署与六部之权如何切割?不知何人掌兵方可服众?”

    “回殿下,兵部下设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和库部司,掌天下军卫武官选授之政令,凡军师卒戍之籍、山川要害之图、厩牧甲仗之数,皆由兵部掌管。然国初沿袭前朝旧制设置兵部时,天下并无节镇,征伐不臣皆靠府兵。今兵制已变,单凭兵部难以掌控四方军镇,故某奏请在中书门下设置衙署,供陛下咨询军略。各地节镇但凡用兵,均需此衙首肯后方可报陛下裁决;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镇出征、跨镇调兵,亦由此曹协调。”高仙芝出言释疑:“至于何人掌管此衙署,自当由陛下圣裁。以某之愚见,此衙执政军机要务,不知兵事者难以胜任。”

    “谢高相解惑!”拱手致谢的李亨用阴鸷的目光扫视高力士、安禄山和王霨。

    “面黑腹更黑的李亨果然一下子就猜出此提议是我和高力士发起的,也大致摸清我们的进攻目标。但此事对其有利无害,以他的心性,应该在琢磨如何趁机谋取更大利益。”王霨坦坦荡荡,视李亨的猜疑若无物。

    “启奏父皇,高相所奏益国利民,儿臣深以为然。只是不知掌管兵事的衙署该定何名?”李琦趁李亨与高仙芝问答之际,扭头瞟了几眼李仁之。见李仁之也在皱眉苦思,摸不清其间深浅的他决定谨言慎行。

    大半年来,盛王李琦在李仁之和罗希奭的扶助下收拢李林甫遗留的大部分党羽,又许以从龙之功笼络住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加上右相杨国忠或多或少的襄助,他渐而涤清庄园被焚、赈灾无果的颓势,恢复与东宫一较高低的势头。

    在李琦眼里,高仙芝算是虽非嫡系党羽,但其追随李林甫多年,从未投靠过东宫,所奏所议想来不会有利于太子,故他打算先静观其变。

    “琦儿与朕想到一块了!”李隆基抚须大笑:“兵者诡道也,不可不密。‘枢密院’此名如何?”

    “军机枢密,再妥帖不过了!父皇圣明!”李琦抢在太子之前,高声喝彩。

    “父皇圣明!”李亨神情冷峻。

    “陛下之才,非微臣能及。”杨国忠拍马屁道。

    “枢者,天下之中心也;密者,隐而不示人也。仅凭此二字,便可窥陛下烁古今之文采!”陈希烈引经据典,极力吹捧。

    “文绉绉的话某不懂,但听陛下起的名字,如闻仙乐,顿觉耳朵都清明许多。”安禄山仿佛不知设立枢密院剑指何方,仍旧插科打诨讨好天子。

    “陛下圣明!”高仙芝、张均、吉温、李仁之和王霨见圣心已定,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情齐声拜贺。

    “霨郎君上前拟诏,朕意已决,在中书门下设枢密院,统领天下节镇。枢密院设枢密使一人,枢密副使二人。枢密使入政事堂,品阶与诸相国同。枢密院与兵部各司其职,并无上下之分。”

    早有准备的王霨笔走龙蛇,弹指间将草诏拟好,呈给高力士。中书舍人李仁之则趋步向前,接过李隆基审视后的草诏,出殿诏旨制敕。

    “中书门下其余各部曹,待政事堂商拟定后再徐徐议之。”李隆基兴致甚佳:“诸位爱卿可先举荐枢密使人选。”

    宫阙如沙场,言语藏杀机。

    参与廷议的朝堂重臣纷纷打起精神,因为他们都清楚,惨烈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儿臣以为,东平郡王赤胆忠心、骁勇善战,封王也最早,就任枢密使必可号令天下节镇

    (本章未完,请翻页)。”李亨神情复杂地扫了眼高力士、高仙芝和王霨。他方才已猜出设枢密使的肇因。但他也立即意识到,安禄山与杨国忠关系恶劣,逼迫安禄山入朝将会激化两人争斗,为自己打击盛王争取时间,可谓有利无害。因此,明知被王霨等悄然利用,李亨也不得不选择赞成安禄山就任枢密使。

    “若安卿入朝,亨儿以为范阳、河东二镇当由何人统领?”李隆基举手示意杨国忠和安禄山稍安勿躁,淡淡发问。

    “启禀父皇,前年冬至大朝会时,东平郡王辞去平卢节度使之职,由盛王遥领。儿臣以为,永王年纪也不小了,之前巡察荆扬、清理漕运颇有功绩,无论才德,均可遥领一镇。”李亨之前对元载言奏请永王遥领北庭虽非实情,但他的确早有借重李璘压制盛王的打算。

    “永王?”李隆基抚颚沉思。侍立一旁的高力士凝眉不语。

    “陛下,何人接任河东、范阳二镇,微臣不敢置喙。然以微臣之愚见,论战功、论威望,东平郡王均是枢密使之不二人选。”高仙芝趁热打铁,咬住安禄山不放。

    “儿臣附议高相之见!”盛王李琦回头望了望,发现李仁之出殿尚未归来,他恐坐失良机,遂趁机进言:“但儿臣不敢赞同太子殿下之言。永王虽小有功业,然其容貌寝陋、生性浮躁,德不足统领将士、威不足镇服狄戎。儿臣以为,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起于行伍、熟知边情,由其接任河东或范阳,方是陛下之福、社稷之福。”

    “岂有为弟者非议兄长容貌之理?”李亨起身怒斥道:“孝悌之道何存?”

    “父皇召吾等廷议,乃筹划国之大政。进诤言、谋良策乃大孝,某据实而言,有何悖逆人伦之处?”盛王据理力争,毫不相让。

    作老僧入定状的陈希烈偷眼暗窥争执不下的两位皇子和默不作声的圣人,若有所思。而诏旨制敕归来的李仁之则站在大殿角落里,冷冷盯着王霨寻思片刻,然后从盛王身旁擦肩而过。

    “太子殿下、盛王殿下,陛下还未裁定何人就任枢密使,你们怎么就争起来了?”急不可耐的杨国忠插话道:“陛下,微臣觉得范阳军肩负羁縻契丹、奚、室韦等部重任,离不得东平郡王,枢密使一职应另选贤能。”

    “哦?”李隆基玩味笑道:“除了安卿,更有何人堪任此职?杨卿以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如何?”

    “哥舒翰……”杨国忠吓了一跳:“陛下,哥舒翰腿疾复发,正在鄯州休养,如何来京?”

    “某听闻陇右山风苦寒,既然哥舒翰有腿疾,何不进京养病,正好兼任枢密使。”安禄山与哥舒翰交恶多年,自然乐得落井下石。

    “父皇,北平郡王王正见数次西征、战功显赫,又早有入朝任职之心,甚是适宜。”盛王李琦朗声为杨国忠解围。

    “王正见?”李隆基睨视高力士,叩榻不语。

    (本章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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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七载,碎叶城外唐军大营中,历史扇动了蝴蝶的翅膀,穿越千年而来的少年,带领一路结识的各族同龄人,由西域来到长安,希望用手中的横刀,守护大唐荣光和辉煌!虽有怛罗斯异势、吐蕃束手等花火,但帝王倦政、父子相疑、党争不断、藩镇坐大、宦官渐强,强大的历史惯性依然…大唐西域少年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西域少年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西域少年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