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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沅宝猪     宋时风月txt下载     宋时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梅花楼

    赵娴面前站着的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透过阿颜手上提灯的一圈光影,勉强能瞥见这男子整张脸无一处不美的轮廓阴影。

    他外罩一件黑色兜头披风,轻轻跃下,竟连一丝衣角都未掀起,只是那披风闲闲地披在身上,却露出了里面红色的衫子。

    朦朦雨夜之中,趴在人家府中长廊顶上的人,通常不是强人便是贼子,所穿的不外乎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脸戴黑色面罩,而这人却不是这装扮。

    这男子虽然外罩黑色披风,却挡不住内里红衣****外露,一抹湿发随意搭在额上,不经意间露出的撩人意态,哪里像是夜探八王府,分明就是来会****找****的。

    赵娴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此别致的夜探,她倒是第一次见到。

    她顺手拎过阿颜手中提灯,将之举高,光线隔着雨幕照在那男子脸上。

    这男子也不在意,一本正经地说道:“妹子如今可是看清楚了?哥哥我可不是什么淫贼。此前怕妹子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为兄特意送上门来让妹子瞧个真切。”一边说一边将脸凑近了那提灯。

    这动作若是放在别个身上,必显轻浮无比,只是这人却做的如此自如。

    如此看来,古往今来任是哪个时代,赏心悦目的美男无论做何等猥琐之事,总能让人生不出气来,更何况是如此绝色。

    只是赵允升这话分明在暗示,那会儿赵娴暗中窥视,他早已知晓。

    赵娴收回了提灯之手,心中吃惊此人的功夫之高,只是不能确定他来了多久,又是否听到父兄与她的对话。

    赵娴笑笑说道:“你可是允升堂兄?去而复返,不知又是探寻何人?”心下却暗生警惕。想到此前告辞离府的赵允升,半路折返,不知有何诡计。

    赵允升笑望赵娴,也不答话,片刻后方说道:“听闻妹子智计过人,蕙质兰心,为兄心中好奇无比,雨夜探寻之人自然是妹妹你。”

    赵娴淡淡地一笑,说道:“允升堂兄有话不妨直说,这小雨虽不大,可湿漉漉地下在身上,却是让人烦恼。”她自有阿颜相帮打伞,不必担心淋湿,这话倒是说于赵允升听得。

    赵允升嘻嘻一笑,也借着光望向赵娴,见这堂妹虽然在笑,但眼神镇定,毫无与自己调笑周旋的意思,心中颇感意外。

    他收敛了笑容,缓缓问道:“妹子可敢与为兄去一处地方?”

    赵娴仔细打量了允升一番,说道:“好!”

    赵允升倒被这干脆地回答弄愣了,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却是头一次见过赵娴此类的,难道当真如允良说的,自家妹子自是与别个女子不同?

    他点点头,带头朝门外走去,赵娴亦不多问,带着阿颜,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走着。

    三人出得八王府,上了停在角落里的马车,那华丽马车是赵允升来时乘的那辆,车厢内宽大舒适,同外表一样气派贵气。

    汴梁无宵禁,以至于即使是下雨的夜里,内城之中依旧灯火街巷,酒香弥漫,稍大点的酒楼灯烛晃耀,彻夜通明。

    不过赵允升的马车并未朝熙来人往的闹市驶去,而是专拣僻静街巷穿行,赶车的劲装男子手抓缰绳,稳稳地驾着马车。

    行不多时,马车停下,赵允升掀帘而下,身上黑色兜头披风已然换成镶着金线的米色披风,内里仍是那件红裳。

    他在车边立了片刻,车帘又是一动,赵娴二人也下得车来,只是装束已变,皆是一身男子打扮。

    赵允升上下打量一番,见赵娴一身白衣,身材修长,眼神明亮,像极了谁家的贵气公子,赵允升不由赞赏地夸了一句。

    赵娴下车后,四处望了望,这是一条临河街道,自己正立于一座大宅的门前,宅门两边各垂一串长长的灯笼,衬得红色的门典雅别致。

    抬头望去,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梅宅”。门前河上偶有画舫行过,一明一灭地闪着这两个字恍恍惚惚。

    “梅宅?”这莫不是谁家宅子,想汴梁富商颇多,不曾听闻也不为奇,只是数得上名来的似乎又没有梅姓之人。

    赶车的劲装男子见主子赵允升示意,忙走上前,在门上以指轻叩,两长一短之声颇似暗号。

    顷刻间,门就被人从里轻轻拉开,小厮模样的一人先看到劲装男子,又留意到门口立着的赵允升,也不问话,忙低头侧身让开。

    赵允升看也未看那小厮,抬腿便迈进门内,赵娴紧随其后,几人立时走进了这座‘梅宅’。

    宅内遍植花木,此时正是四月光景,院内桃李竟开,在细雨中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香。

    隔几处便挂着的灯笼,照的这院子影影绰绰,映着脚下的石子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往内宅。

    劲装男子为自家主子撑开了竹伞,熟门熟路地走至前面,阿颜依然不做声,在赵娴身边撑着伞,默默跟随。

    幽静典雅的宅子预示着主人的品位,只是他们行走于宅子之内,竟然未曾看到一人,也未有人过问,倒是奇怪。

    左转右转,又走了几重门后,几人终于到得一座三层楼前,这楼屋顶用瓦铺成,凹凸相间的缝隙中,皆嵌有朱红的灯笼,在夜色中勾勒出了楼的轮廓,显得得这楼通透至极。

    雅致华丽的三层楼,上面也有个匾额,匾额上金光闪闪三个字‘梅花楼’。只这三个字的字体又与大门上的‘梅宅‘二字不同,更显妖娆多姿,让人浮想联翩。

    赵娴带着满腹的疑惑,跟着赵允升进了楼门,此时楼内即刻有人迎了上来,却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美人。

    美人摇曳多姿,轻移莲步来到他们面前,见到赵允升后,侧身福了一福,唤道:“公子”。

    赵允升嘴角噙着颠倒众生的笑容,让那美人脸瞬间红了起来,她轻启朱唇,说道:“三楼‘梅花阁’,奴家为公子带路。”

    一楼厅内偶有女子走过,或头戴杏花冠,或头戴桃花冠,环肥燕瘦,各个姿态动人,飘然而过时,香气阵阵。

    赵娴此时方明白,这所谓的‘梅宅’是何处了。

    其实这里正是高级点的妓馆,放在前世,那便是高级vip会所,身份不够之人,必定是进不去的。

    只是赵允升雨夜相邀,带她来的竟是这处?莫不是另有玄机?

第107章 梅花阁

    ‘梅花楼’并非很大,但处处透着考究和别致,若非亲临此处,谁能想到这里是风月场所。

    赵娴几人跟着那美人,一路再无话,慢慢向楼上走去。到的二楼时,赵允升停住脚步,问道:“安安,其余人等是否已到?”

    那叫安安的美人忙侧身回道:“尚未到,公子可是第一个来的。”

    赵允升点点头,继续往上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三楼。一踏上三楼,淡淡梅香便幽幽传来,萦绕鼻间,闻之忘俗。

    抬头望去,“梅花阁”三字悠然书于白墙上,夹在墙上绘的朵朵粉梅中,异常的显眼。

    所谓三楼,其实就只得‘梅花阁’一间阁子。和其余两层不同,这是整个梅花楼最精致的所在。

    几人走到阁门之前,门便被从内打开,又是一秀媚侍女迎了上来。

    赵娴心中暗暗称奇,想到这梅宅的主人不知是怎生一个雅人,竟将这风月场所经营地如此与众不同。

    只是观赵允升神情以及宅内人对他的态度,赵娴心中又是微微一动,暗自揣测,这里莫非是他的地方?只有如此,方能解释之前种种现象。

    “你们守在梯间,不必进来了。”赵允升回身对一直跟随的劲装男子和阿颜说道。

    阿颜并不回答,只是不放心地以眼望向赵娴,赵娴点点头,说道:“无妨,我和堂兄进去便可,不必忧心。”

    “妹子,你这婢女倒是忠心。”赵允升不由看了阿颜一眼,只因这一眼,他眼中却晃过了一丝疑惑。

    一个人的外貌任是如何变化,那浑身的气息却是无法抹去的,而自己堂妹身边的女侍恰恰便是此类人。

    以他阅人无数,尤其是阅女子无数的本事,赵允升确定自己见过阿颜,无论身形,抑或气质皆完全相同,只是这容貌却是变了样。

    若阿颜是他那日看到的人,那么自己这位堂妹极有可能就是他见到的另外那人,虽然那人与赵娴样貌大不同,以及被刻意改变的举止、行为。

    想到此,他眼神再次变化,心中却想到了另一事。

    倘若此时赵娴立于赵允升面前,便能看到他毫不掩饰泄露情绪的眼神,无奈此时的她跟在这位堂兄的身后,哪里晓得这位堂兄深沉的心思。

    二人随那秀媚侍女进得梅花阁,又见另一番景象,赵娴眼前顿时一亮。

    阁子门口处摆着花架,插着奇松异卉,皆是珍品。

    阁内三面安置着十几把椅子,每把椅子边上配有一几,清一色花梨木案几上,摆放着景德镇官窑出品的茶具,晶莹透亮,颇有雅韵。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阁内紫檀木的八面曲屏风,每面屏风上都绘有不同时令的花,仔细望去,上面的花竟都是手工绣出来的。

    此外阁内竟再无多余东西,只四面点着的灯,让阁子敞亮无比。

    赵允升见阁内除了他们,并无他人,带赵娴来到屏风后面,指着舒适的椅子说道:“妹子,你便在此处委屈片刻。”

    话未说完,外间隐隐传来人声,赵允升轻咳一声,对赵娴飞了个眼神,便转出屏风,朝着门口走去。

    赵娴心中苦笑一声,觉得这种久违的偷听感觉,让她找到了做秘卫的感觉。

    她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静静地听着屏风外传来的对话。

    “允升堂兄,久闻大名,弟弟仰慕已久!”这是年轻男子的微扬声音。

    “允升,近来可好,哥哥我可是想你的紧”这是低沉略带谄媚的声音。

    “允宁兄,别来无恙?允弼、允则切莫调笑为兄!”这好听的男声出自赵允升之口。

    屏外,哥哥、弟弟的一片虚伪互唤声,人似乎渐渐增加,赵娴侧耳细辨那些熟悉的名字。

    皆是允字辈的,今日来这梅花阁的人居然都是皇室中人。也即是自己那些便宜叔伯的嫡子或者庶子?

    屏外脚步声开始停止,只人声仍未停止,似乎是各自落座,互相寒暄起来。

    顷刻间,又有茶香混着花香一阵一阵的飘来,这是婢女在烹茶。

    这阁子敞阔,四面皆有窗户,透过窗子望出去,整个梅宅尽收眼底,宅内灯笼处处,影影绰绰一片,梅花楼便是被花圃树林围在了中间,超然于世。

    梅花楼屋顶灯笼之光映进窗子,清清点点,在雨丝中犹如闪在海面的粼粼波光,一荡一荡的,灯烛莹然,上下相应,衬得阁子仿若一条漂浮的仙船。

    赵娴自忖‘忆江南’的布置已算是心思百出,当世少有能比,而这梅宅,精美程度竟不遑多让。

    只外间众人虽然寒暄良久,却未听有人赞叹这梅花楼梅花阁一句,想必不是第一次在此聚会,抑或不是第一次涉足此处。

    今夜赵允升既带她来此,必是有事让自己听到,只不知是何事,如此隐秘之地又不知自家父兄是否知晓?

    赵娴这里坐着胡思乱想一通,外间喝茶之声已然响起。

    有人轻咳,说道:“今日请众兄弟来此,是为相商一件要事。”

    有人说道:“哥哥有话但讲无妨,你我既为兄弟,当开诚布公才好,莫要有所顾虑。”

    另一人说道:“可是承爵之事?太祖皇帝时,虽然设置嗣王之爵,然到如今却形同虚设。我们同为赵氏之后,因何不能承继我等父王之爵?”

    “弟弟说的不错,吾辈父王百年之后,必现赵氏宗姓几无一王之局面,便是长子,也仅能封公,同父辈相比,已然掉出几级。”有人插进来说了几句。

    “若非长子,其余人等不过是承荫入仕,为环卫官,之后以序迁转,沦为与异性贵官荫子入仕一般,还须得历任年深,排资历,方能特封为郡王。只这‘特封’又有几人能做到?”又有人有感而发。

    众人皆感同身受,一时间满室竟无人说话。

    “楚王是为宗亲长子,亦是允升的父王,不如允升为我等指明一个方向?”有人轻啜一口香茗,将话题转到了赵允升之身。

    “不错,若非大伯父当年。。,这皇位落于谁身还未可知,如今允升哥哥怕也能一争这。。之位。”年轻的声音响起。

    “咳咳!诸位兄弟抬爱了,只是非议皇位之事,还请莫要再提,这承爵之事,想必众位兄弟心中早已有应对之策,不妨说出来,我等商议一番可好?”赵允升一脸认真。

    屏风之后的赵娴此刻方明白过来,赵允升因何带自己来此,原来竟是在商议此事。

第108章 楚王妃的身份

    “哈哈!他们居然在商议此事?有何结论?”皇帝的御书房寿昌阁,赵祯笑着问坐于对面的赵娴。

    听到赵祯明显别有含意的笑声,赵娴嗔道:“祯哥哥,你其实已然猜到会有何种结果了吧?居然还要问我?”

    赵祯轻咳一声,将笑意收了起来,蹙眉说道:“不外乎是联合皇室宗亲上书朝廷,请求改了这定制,重新分封嗣王。”

    赵娴想起元代之后的明朝,因为藩王过多,致使皇帝最后不得不用削藩的手段,将皇权集中于自己之手,使藩王之权不会威胁到皇权,然最后仍是被藩王夺去了江山。

    而封藩王又是必要之事,为的是亲亲之谊,保护社稷,一旦国家有灾难,分封各地的藩王可以起到领袖作用,共同护卫某姓皇权。

    民间尚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何况帝王之家,难不成要帝王的儿子两三代后就成平头百姓吗?

    这封嗣王当真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可以巩固皇权,用的不好便是隐患。

    赵娴拧眉问道:“祯哥哥可有应对之法?”

    赵祯脸露嘲笑,说道:“她掌权之时,为何无人敢提此事?如今皇权到我手中,便跳出来提出分封之事吗?莫非朕看上去是如此的良善、容易揉捏?”。

    赵娴明白赵祯话中的“她”指的是何人,只是听到赵祯说自己良善,忍不住嗤笑出声,说道:“祯哥哥是良善之人?我莫不是听错了?”

    赵祯想了下,也笑了出来,随后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提出此事,朕便下诏分封‘十王之后’,只是不在此时,需得等适合的时机。”

    赵娴想到赵允升煞费苦心带自己去听此事,其意不仅仅是让自己知道此事吧?她问道:“祯哥哥可知道赵允升带给我父王一封信笺之事?”

    赵祯点头答道:“八王叔已然告知,而我也收到咱们这位堂兄带来的信笺。”

    赵娴不由想起昨夜梅花阁议事,众人走后,赵允升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若是你父兄一味站在皇帝身边,无条件支持赵祯,难道将来八王叔百年之后,你长兄便能特封为嗣王吗?若不趁此时皇权未稳之际提出此事,将来待他皇权稳固,便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时。”当时赵允升意味深长地如是说。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从没觉得承继爵位与否有多么重要,对于阶级之分,她也从未深切地体会到。她虽为公主,想要的不过便是亲人安稳和乐的生活,却从未想过此事。

    自打来到这个时代,她长期以来视线注意的便不是此事,因而也忽略了作为八王之子的长兄亦是亲王之后,未来亦会面临所有王室宗亲皆会遇到的承嗣之事。

    “唉!真是复杂地让人头疼啊!”她微微叹了口气。

    赵娴若有所思、复杂多变的神情自然逃不过赵祯锐利的双眼。

    他眼神沉了下来,起身走至赵娴面前,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认真地说道:“娴儿,八王叔之恩,我铭记在心,你的长兄,我自也视为亲兄长,你若是担心日后之事,却是大可不必。你且放宽心,相信你的祯哥哥,只要有我在位一日,八王府便不会没落。”

    赵娴抬头望向赵祯,见赵祯坚定地点点头,心中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担心的是,若八王府因为此事而与赵祯产生嫌隙,她又该如何自处?此际只因赵祯这句话,倒让她放下了心中的那颗大石。

    赵祯见赵娴表情恢复如常,笑了笑,缓声说道:“咱们这位堂兄千里奔波为求嗣王,只是他仅为楚王嫡次子,于情于理,这嗣王之位亦轮不到他,我却是不信他如此好心会为那并非同母所生的兄长来求?”

    赵娴疑惑道:“赵允升母亲乃是楚王妃,他兄长若不是楚王妃所出,又如何是嫡长子?”

    赵祯说道:“你可知,现今的楚王妃,并非是楚王原配,只是继室,而原楚王妃多年前因病而殁,这位小妾出身的继室便被提为尊贵的王妃。”

    赵娴不解道:“小妾一步登天升做王妃,若不是姿色过人,便是极有手段,而楚王府应该不缺美貌女子吧?”

    赵祯点点头说道:“赵允升的娘亲,如今的楚王妃,的确天姿国色,兼且极有手腕,不过这些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身份。”

    赵祯看着赵娴愈发迷惑的神情,又笑了笑,说道:“她原本是高丽朝几任前高丽王的妹子,却是不折不扣的高丽公主,后因高丽王位之争波及到她这公主,她一路逃亡来到大宋,巧遇楚王,机缘巧合下便成了咱们这大伯父的小妾。”

    赵娴恍然大悟,说道:“这就难怪了,但一个逃亡公主来到咱们大宋,夹在楚王众多有身份有地位的姨娘之中,这身份亦未见多高贵吧?”

    赵祯摇摇头,说道:“本来该当如此,只是当今的高丽王权,又重新回到楚王妃兄长之子的手中,她瞬时摇身一变,成为高丽王的亲姑母,身份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赵娴叹道:“这高丽的皇权倒是变化的极快。”

    赵祯正色说道:“皇权不稳,国乱之始。”

    “若楚王妃是如此背景,赵允升或许有一争爵位的能力。”赵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你之前说赵允升极有可能是‘隐帮’的,此事可是当真?”赵祯忽然问起。

    “尚未确定,仅是猜测,不过赵允升与李元昊关系密切却是不争的事实。上回手下之人追‘隐帮’卫颜秀至建隆观便失去他踪影,显然他藏身于观内,而楚王府恰巧在建隆观旁,卫颜秀事后所去之地亦是楚王封地方向,若说这不是巧合,任谁也无法相信。”赵娴说道。

    “既如此,咱们便不妨封个嗣王又如何?坐山观虎斗的戏码更是好看。”赵祯眼神闪过一丝算计。

    赵娴心中一动,问道“祯哥哥意思是。。?”

    “不错,正是此意。”赵祯点头肯定地说道。

第109章 求娶公主

    三月底四月初那场断断续续下着的或大或小的春雨,让田里的庄稼、道边的野草、花圃里的花儿早已灌饱了雨水,显的滋润无比。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这油若老是没完没了的送着,再贵的春油也会变成廉价的地沟油。

    湿腻的天气总让人提不起精神,在屋内阴了多日的衣服,穿在身上便也带着股发霉的味道,只是这让人持续的烦恼在某一日的夜晚居然戛然而止。

    在大宋所有的节日里,有一类特殊而重要的节日,那便是帝王的生日,帝王乃一国之主,其诞辰自然是全国头等大事。

    本来,生日与节日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是一家私事,后者为民族习俗。然而由于帝王身份的特殊性,其生日便演变成为节日。

    不仅如此,而且“布令天下,咸令休假”,其规模堪比传统节日。

    天圣七年四月十四,被命为“乾元节”的,便是当今天子赵祯的诞辰之日。

    这一日的前一夜,春雨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到得这日清晨,竟然是一个疏朗的晴天,天空如碧,清新无比。

    “官家终究是天之子,老天也知晓送上一份薄礼,让今儿这日子,大家伙都开心乐呵。”

    “李大人说的一点都不错,官家仁厚,上天必也动容。官家舒心了,咱们做臣子的自是宽心。”

    垂拱殿外,天尚未亮,早已赶到的文臣武将三五成群,互相寒暄,争抢说着吉利话,生怕自己晚说一步,便会被人抢了风头,亦会被人诟病对皇帝大不敬。

    垂拱殿本为皇帝赵祯平日听政之处,而真正诞日或大典通常是放于天安殿举行,不过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总之赵祯为了显示自己的低调、不铺张,将自己诞日庆贺放于了垂拱殿。

    此时宰执已奏事完毕,身穿衮服的赵祯坐在龙椅之上,接受文武百官按顺序贺诞,随后各国使臣挨个上前道贺。所有程序七年来从未改变,并没有不同。

    可是这一切又隐有不同,从十二岁那年起便垂帘于身后的人不见了,从前坐于龙椅时惶惑、不甘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权在握的沉静。

    赵祯脸色平静,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年轻的脸上早已褪去了稚气,微青色的下巴平白为他增添了几许成熟和魅力。七年的皇帝生涯使得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天子威仪。

    祝贺完毕,赵祯又移驾紫宸殿,赐宴群臣及各国使臣。

    赵祯举杯对着下座群臣,从东到西划了一个半圆,示意开宴。音乐声响起,歌舞表演让场面变的轻松欢快起来。

    望着流水般从殿外送进来的御酒和菜,坐于外国使臣位置的青年男子悄然与身边的人说道:“大哥,今日这宴请,比旦日差之许多,几近寒酸啊。”

    “休得胡言!”耶律宗政暗瞪自己弟弟,看着上首赵祯,眼露佩服,说道:“一国之君,奢侈易、勤俭难。大宋繁华,国库充盈,而皇帝却能做到如此节俭,殊为不易。”

    耶律宗允被自己大哥教育一顿,只得闷头吃菜。

    酒至半酣,乐声暂停之际,下首一人忽地立起,举杯高声道:“元昊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大宋千秋万载。”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声音响亮,微震殿内。众人朝那处望去,说话男子白衣黑冠,正是夏国太子李元昊。

    赵祯拿起酒盏,微笑回谢,轻抿盏内酒,点头示意。见李元昊仍未坐下,奇道:“元昊太子可是有话要说。”

    李元昊又举一杯,大声说道:“元昊冒昧,动身来宋之前,家父曾千叮万嘱,关照元昊求娶大宋之女,愿结姻亲之谊,使我夏国与大宋永世修好。”

    赵祯放下酒盏,回望李元昊,眼露玩味,问道:“元昊太子想求娶何人?”

    耶律宗政听到此言,先是一愣,脑海中立时浮出一人,想到此,平日平静的脸,却神色大变。坐于边上的宗允暗暗吃惊,问道:“大哥因何色变?”

    耶律宗政摇头不语,双眼紧盯李元昊,只看他如何说出那人。

    李元昊笑道:“元昊曾于大相国寺初见她,与宴射之中再见她,其后因缘际会又见过几面,心中倾慕良久,故而斗胆求娶,求陛下允诺。”

    赵祯眼神闪动,神色不变,淡淡笑道:“求娶我大宋女子,元昊太子自当登门至女子家中,请得父母之命,求得媒妁之言方对,如何来朕此处求亲?”

    李元昊再次笑道:“因为此女乃大宋皇室中人,八王爷之女,当今的华邑公主,赵。。娴!”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夏国蛮子,不自量力,竟敢求娶我大宋公主。”下座群臣纷纷悄声议论,而坐于其中的八王爷神色不动,摆手示意自己儿子稍安勿躁。

    赵祯轻咳一声,殿内立时安静。他摇头笑道:“原来是朕之堂妹,只是她,朕却是做不得主的。”

    李元昊放下手中酒杯,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站出酒席,随手一抖,那东西便展了开来,众人仔细望去,有那离的近的,顿时“噫”了一声。

    他单手将那东西举高,却是一张图,李元昊继续说道:“元昊愿以山丹马场为聘,向陛下求娶华邑公主为我李元昊之妻。”

    ‘山丹马场’四个字扑簌簌地震惊了满座之人。谁都知这四个字包涵着何等意义。

    大宋富庶,人口众多,举世皆知。人说大国必然兵强马壮,只是大宋这兵虽不弱,马却不壮,甚至可以说马匹太少,宋马对上辽国和夏国的马,何止是不壮,简直是毫无战斗力。

    因而大宋步兵闻名天下,骑兵却说不出去。

    原因便是,大宋无好的马场饲养马匹,无精擅之养马人培育战马。因而每年大宋皆花大价钱从夏国和辽国买马,而边境“榷场”的重开也正是为了能换进良马。

    山丹马场在太祖、太宗年间,本是大宋最好的马场,到了先帝时期略有衰败,先帝驾崩后,却被夏国抢了去。

第110章 马场为聘

    地处河西走廊中部的山丹马场,位于祁连山龙岭北麓,绵延几千里,此处草盛水丰,拥有广袤草原。

    自汉以来,山丹马场就是历代皇家军马养殖场。至唐时最盛时期曾达到七万余匹马。

    山丹马以当地蒙古马为基础,引进了各种西域良马,杂交培育出的山丹马驰名天下,最是乘用之良骥。

    太祖、太宗时期,牢牢掌控着山丹马场,大宋建国初,内外征战所用战马多出于山丹马场。

    无奈到了先帝驾崩,赵祯继位之后,因当时他年幼无权,又由太后把持朝政,竟被夏国将这马场抢了过去。

    其后多年间,大宋良马骤减,以至于赵祯复掌皇权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开“榷场”,以大宋之物去边境换取良马,以期重振大宋骑兵。

    是以山丹马场于大宋、于赵祯真可谓意义重大。

    今日李元昊于大宋皇帝赵祯诞日,提出以山丹马场为聘礼,求娶大宋华邑公主,其吸引力之大,不亚于肉包子对于饿极之人的****。

    “华邑公主虽为我大宋最尊贵的公主,亦是官家最疼宠的堂妹,但若能以己身换取马场,却是于国之功劳大矣。”群臣被山丹马场震得心神摇荡,醒转之后凑在一处悄然议论。

    这道理听上去倒也不错,大宋女子地位本就不高,民间有以女换取银两之事,大宋官员亦有献女换取官位之事,虽然这等同于卖女,但利益面前,卖女抑或嫁女,结果都是一样。

    若是以华邑公主的远嫁,不动一刀一枪便能换得大宋心心念念的马场,这笔买卖自是划算,何况他们认为公主是嫁过去做李元昊正妻,隐然可见又是未来夏国皇后,既能保持两国亲谊,又能得到天大的好处,何乐不为呢?

    无论下面议论是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听在耳里的八王照旧老神在在,不动声色。

    隔着几桌的赵允升悄然望过来,也不由暗自佩服这位八王叔,只是连他也不曾料到李元昊如此大手笔,为求娶大宋公主,竟然将山丹马场抛了出去。

    他不清楚李元昊是否知晓赵娴其实乃是肖闲,只是他虽猜到二人其实为一人,亦不会告知李元昊实情,若是如此,接下来的戏又如何能唱好?

    李元昊耳听周围小声的议论,心中暗自得意,他不信这么大块肥肉放在眼前,龙椅上的大宋年轻皇帝能不上钩?

    不说赵娴之父八王爷手掌大宋暗卫,乃是大宋皇室中的实权人物,赵娴又是赵祯最喜爱的堂妹,汉人有句话叫“投鼠忌器”,若是赵娴成为自己王妃,大宋想要动西夏,却也要多考虑几分。

    单论身份,赵娴亦有资格成为他李元昊的正妃,除此之外,赵娴的种种特质皆吸引着他。是以对于华邑公主,他自是志在必得。

    一场宴请,因为李元昊出乎意料的举动,竟将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冲淡了,紫宸殿一时间静默下来。

    赵祯在李元昊拿出那张山丹马场之图时,心中便是冷哼了一声,再默然注视殿下群臣神色良久后,眉间已划上了淡淡的不悦。

    “山丹马场随手便拿出做聘礼,元昊太子当真是大手笔。”赵祯的笑声中含着不明的意味。

    “华邑公主当得起这贵重聘礼。”李元昊看似诚恳地说道。

    “如此倒是多谢元昊太子厚爱,只是。。”赵祯故作沉吟,随后断然答道:“朕却不同意!”

    赵祯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拒绝却比之前以山丹马场做聘礼更让人匪夷所思,有臣子欲站起来进言几句,却被边上之人眼明手快拉了下来。

    李元昊更是意外,吃惊地问道:“陛下,这又是何原因?可是嫌聘礼太轻?”

    赵祯沉声说道:“华邑公主若是愿意,朕自是同意,若她不愿,朕亦不会勉强她。若朕因马场之故便将妹子随意嫁了出去,却是置大宋于何地?置朕于何地?”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随后赵祯又回复温和笑容,说道:“不如元昊太子往八王府上,亲去提亲?结果如何自有分晓。”众人分明在那温和笑容中感到了一丝冷意。

    李元昊被这番话说的面色阴晴不定,久久方强笑道:“既是如此,元昊今日却是冒昧了。”说罢,貌似惋惜般看了看手中之图,摇摇头将之收了起来,对赵祯行了个西夏礼节。

    此时觱篥(一种竹管乐器)声响,舞蹈再起,殿中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只是这活跃中却多了一股尴尬味道。

    耶律宗政面上再次流露出赞赏,只是想到方才内心深处的焦虑,竟有一丝奇异的感觉。

    白日的宴饮持续到午时已过,终于在诸人拜退中,在舞蹈中落下了帷幕。

    赵祯脸上被酒熏得微红,而眼神却异常清明,大步走进了御书房寿昌阁。

    他将御书桌上的一张地图拿了过来,盯视良久,再次拍回桌上,恨恨说道:“山丹马场,朕不会自己去拿吗?想娶朕的妹子,拿你整个西夏来换,也未必足够。”

    边上一人摇头失笑:“祯哥哥抬举小妹了,不过以山丹马场做聘,却是份量不够。”

    赵祯坐回椅上,哼了一声“这李元昊太过狡猾,山丹马场为聘,当真是花样百出,朕若真将大宋公主换了那山丹马场,大宋也也未必能真正得到那马场,只是徒惹天下人笑话。”

    又叹息道:“朕今日观群臣神情,太过让人失望,我大宋之臣。。”一时竟说不下去。

    赵娴知他意思,大宋群臣每日里想的不是钻营,便是媚上,毫无热血与勇气,事事权衡利弊,有傲气却无傲骨,长此以往,大宋危矣。

    她微微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对赵祯行了个大礼。

    赵祯忙将她扶起,说道:“你我自家兄妹,何必如此?”

    赵娴面露正容,说道:“这礼,一是祝贺官家生诞,二却有多谢之意,若无祯哥哥多方回护,妹子亦无今日。“

    说罢问道:“听闻祯哥哥派我大哥前去襄阳探望楚王?”见赵祯点头,赵娴又问道:“可否让妹子一同前往?”

第111章 路边救人

    春光明媚,正是大好****,汴梁的四月中与三月又有不同,处处桃李芳菲,杏花竞开之时,让人觉得之前的****其实并是不真实的,而直到这一刻才是真正的春季到来了。

    想到再过一个月,汴梁便要进入闷热的夏季,被连绵春雨阻住脚步多日的汴梁城百姓,便忍不住大口吸着春意,纷纷走出家门,走向城郊。

    褪去了冬衣,着上了轻便的春衫,霎那间满目皆是欢快的颜色。和前月隐有微寒不同,此时的空气中都带着股子温意。

    譬如正在行驶中的马车,车帘已换成密竹帘,随着马车的晃动,偶尔扬起,外间的暖风悄然飘进,车厢内竟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之气,

    出外城东新宋门,一踏上官道,马车速度渐渐快了起来,车夫抖了个响鞭,马蹄踏踏,声音清脆,和着车轮的沉闷声音,竟被车厢内的人听出了一点意思。

    车厢内的阿颜疑惑地望着自己主子,不明白她从上车到现在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却是为何?这笑容似与往日不同,到底是何不同,自己却也说不清楚。

    “阿颜,到何处了?”斜倚在一只塞满棉花的舒适大靠枕上,赵娴随口问道。

    “已出外城,再有颏把钟,约莫便能到‘杏花斋’了,主子不如歇会儿,到时再唤您。”阿颜轻撩竹帘往外望去。

    赵娴笑着摇头,也不说话,微闭双眼自顾自想事去了。阿颜本也不擅言语,无人说话的车厢一时便静了下来,只有路边偶尔随风掠进耳朵的人声和驴马声以及牛车声。

    “啪嗒”、“吁~~~~”随着外面车夫高声呼喝马匹的声音,车子骤然停了下来。

    这车夫本是八王府内赶车老手,平日里赵娴进出用车皆是他驾的马车,必不会无缘无故停下马车。

    阿颜将车帘轻轻掀开,冲外面低声问道:“何事?”。

    那车夫转身说道:“前行的路被堵了,不知发生何事。”

    阿颜蹙了下眉头,对赵娴说道:“主子,我这便下去探视一番。”

    赵娴点点头,扬眉说道:“速去速回。”

    阿颜低头应下,再次将车帘掀开,轻轻跃了下去,关照车夫切莫随意离开主子等等一番交代后,方朝着前面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阿颜便望见前面一大群人不知围着什么,指指点点,将所有前行的车辆皆堵在了这里。

    阿颜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想了想,复又往前走去,身手灵活的她自是轻轻松松便挤进了人群之中。

    “真可怜见的,被牛车撞了的这是谁家娘子?哟!看这身形,莫不是有孕在身?”一霎那,各种声音充斥着耳朵。

    “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赶着牛车撞人,看这样子,是要活不成了,这不是一尸两命吗?”

    “赶紧去开封府报案啊,怎么都站着不动呢?”

    “有大夫没?来个大夫给看看啊!”

    阿颜听闻各种议论声,凝神朝人群中一小块空出的地方望去,饶是她习惯了打打杀杀,见惯了血溅几步,仍是被地上的情景惊住了。

    只见地上仰面朝天躺着个女子,发髻已散,脚上的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散落在不远处,而那女子脸色惨白,全无声息在地上躺着,不知是死是活,身下的地方一滩血水,高高隆起的肚子,显示着这是个孕妇。

    阿颜神色一变,忙退出人群,快速朝马车跑来,而后面被堵住的马车已然有十几辆了。

    她也顾不得细看,掀开车帘,一跃而上进了马车厢内,片刻后,又再次跃下,后面跟着身着白衣的女子。

    这二人跑的奇快,立时又到了人群外围。

    阿颜大声叫道:“让一让,让一让!”

    看热闹的人被这声音弄地愣了一下,奇怪地望了一眼阿颜,仍是未有人让出道儿。

    阿颜心中有些焦急,两手微一用力,便将前面的人推到了两边,拨出了一条勉强能进的路。

    赵娴也未多说,快步走了进去,进了人群,她也不停脚步,继续朝地上的女子走去,到的跟前,方蹲下身子,以手搭住那孕妇的脉搏,静静感受,片刻后,再侧头听那孕妇的心口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不多时,她站起身来,轻扬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大叔大婶,谁知晓此处附近可有大夫?”

    一个妇人张了张嘴,终究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附近几里处的杏花村,倒是有个专治驴子骡马的大夫,不知道治人行不行。”

    周围一阵哄笑声,有人说道:“张娘子,兽医如何治人啊?你这是说笑罢?”

    赵娴复又说道:“可有人愿意跑腿,去开封府报案?若是脚程快的,我这里有颗碎银,愿意奖赏于他。”

    见到阿颜摸出的一颗极小的碎银,人群便有松动,立时有人拔腿转身便朝城中跑去。

    赵娴又高声说道:“各位请让一让,如此密不可分地围着这娘子,让她呼吸更加不畅。”

    周围众人见赵娴一身白衣,举手投足说话间皆带着高贵的气度,也不敢造次,忙闪出了几条通道,沉闷的空气立马被春风吹散了几分。

    望着地上孕妇身下越淌越多的血水,赵娴眼含焦急,说道:“阿颜,速去将咱们马车赶过来。”

    阿颜点头再次朝外跑去,而赵娴却是又一次蹲身,蹙眉想了想,手腕翻动,手指飞快地对着那孕妇手臂、腿部几处点去。

    这时赵娴的马车已然赶至跟前,周围的人又往外圈退了几步。

    赵娴指挥阿颜和自己一头一尾地平抬那孕妇,将之轻轻地抬上了车厢内。

    虽然孕妇进了车厢已然看不见了,围观众人依旧不肯散开,绕着马车围了好大一圈,神情间颇多好奇。

    那孕妇方被放进车厢内,便张口“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赵娴说道:“咱们的“止血丹”拿出一粒喂她吧。”

    阿颜早已摸了出来,赶紧倒出一粒,捏着那孕妇的嘴巴,弹了进去。

    赵娴神色凝重,对阿颜说道:“如今看来附近也没什么好大夫了,还是你跑快点,去我师兄处将他叫来这里,我便在此处等着。”

    阿颜应了一声,下车后朝汴梁城外城又一次飞快地跑去。

    赵娴怜悯地望着这孕妇,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如今我已命人请大夫来此,能不能熬到那时,便只能看你自己了。只是若你不能挺住,你肚中的孩儿便再也无法看到这世间美景了。”

    车厢内本来悄无声息躺着的孕妇,听到此话,身子轻抖,眼皮竟也动了动。

第112章 杏花斋之约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长,长到好事围观的人群百无聊赖地席地而坐,竟拿起原本欲去郊外踏春时带的食物吃了起来。

    也或者很短,短到其实阿颜才去寻人没多久。

    此时已然听不到车内的声音,许多人猜测,那名被抬进车厢的孕妇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而最奇的是,被堵在后面的十几部马车既不选择掉头返回,亦不择路另行,只静静地停在原地,似在等待结果,又似在观望什么。

    路仍旧未通,只因官道中央停着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周围绕了一大圈人,人群后方,排着队停着更多的马车。

    空气中流淌着怪异地沉默,微风轻拂,官道两旁田里的麦子随风起伏,荡起一**青色的麦浪,只是如此美景却无人再去欣赏。

    远处传来“踢踏、踢踏”快马疾步之声,不知谁说了句“来了、来了!”,众人精神一振,站起身来以手遮额,朝声音处望去。

    两匹黑马带着尘土瞬间卷到赵娴的马车边,车夫安抚住欲要嘶鸣的马儿,定睛望去,原来是阿颜带着李易一前一后分别赶到。

    李易单手控马,到的车前,飞快由马背上跃了下来,再迈一步便上了赵娴的马车,掀帘入内,入目处是面色凝重的赵娴和厢内躺着的孕妇。

    手臂一抬,他手指迅速搭上那孕妇手腕处,感受到指下那微弱的脉搏,李易神色微顿,又以两指掀开孕妇眼皮。

    被放下眼皮的孕妇,眼角悄然滑落一滴眼泪。

    外间阿颜也已带马而来,跃下马后,她将搭于李易马上的一只医药箱小心翼翼取了下来,又双手捧着推进了车厢后,便立于车厢外守着。

    李易拉过医药箱,打开后取出一丸药,以手撑开孕妇的口,将药塞了进去。

    另一手出掌如电,对着孕妇身上几处拍了下去,解开了先前被赵娴点住的地方。

    “咕噜”一声,孕妇口内的小药丸顺着喉咙滑进肚内,片刻后,她浑身开始抽搐,两腿间的血又开始慢慢渗了出来,而那血的颜色居然不是纯红色,其中参杂微黄的色泽。

    李易双眉蹙了起来,对赵娴说:“这妇人被撞,脏腑俱裂,而今我只能以药先行护住她胸口命脉,只是现下她羊水已破,这肚内孩儿怕是要提前出来了。”

    赵娴一愣,方明白师兄所说何意,她先前一心救人,未曾想到此事,因为在她那个时代,妇产科的男医生比比皆是,为女子接生的男医生也不在少数。

    此刻李易面有难色提出此事,她方反应过来,这里是千年前的大宋,男女本就授受不亲,又何况男大夫为女患者接生,即使是迫于无奈之下为救人一命而为之,但传出去后,将来这妇人又如何有颜面苟活于世上?

    一旦想明白后,赵娴也忍不住面带尴尬,她望着师兄,再看看厢内孕妇,也没了主意。

    “求……救……孩儿。”躺着的孕妇忍着腹内疼痛,忽然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脸上带着强烈的乞求之色。

    “为今之计,只能师妹亲自动手替这妇人接生,我在车外教你如何做,可好?”李易望着赵娴,缓缓说出此话。

    人命关天,容不得赵娴推脱,想到在前世她也曾听过闺蜜谈论生孩子之事,她心中暗想,自己就算没杀过猪,也吃过猪肉罢?

    苦笑之下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微叹一声,硬着头皮上吧。

    望着赵娴神情如壮士远赴沙场,壮烈而决绝,李易微笑的眼神中亦带上了温柔,他对赵娴点点头,转身出了车厢,又唤了阿颜进去帮手,自己便倚在车外开始教授如何施救。

    此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队身穿开封府衙衣服的人远远跑来。围着的人群再次开始骚动。

    外城出了东门东去三十里,位于一条路的尽头,有座叫“杏花斋”的酒馆。“杏花斋”得名于斋后大片杏花林,以及斋内的杏花酒。

    穿过‘杏花斋’后杏花林,前行百米便是草坡,复前行便是一座无名山。

    地处偏僻之所的“杏花斋”其实并不出名,至少在汴梁城中知其名之人甚少,是以平日往来饮酒之人皆是附近之人,斋内人不多,也极清静。

    “杏花斋”本是由一所书斋改建而成,是以斋子虽然有上下二层,实际面积并不大,摆放的酒桌自也不会多。

    申时已过,天色已近黄昏,斋内饮酒之人纷纷结账离去,只余二楼靠窗处仍有一男子安坐桌后,默默饮茶。

    透过窗子,静静远眺斋前通往官道的小路,他眼神平静中透着期盼。

    桌上几碟用杏花做的点心一块未动,窗外风起,吹落片片杏花,随风漂浮。

    这人伸手出窗,随手捞住一片杏花瓣,放于鼻尖轻嗅,随后微叹一口气,将视线收了回来,又轻轻抿了口茶,继续发呆。

    一楼伙计收了这人的银钱亦不上楼来打扰于他。

    这男子从早上斋子开门便坐于此处等人,本已约好那人上午巳时相见。他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早早便来此等候,无奈等到接近午时仍未见到那人。

    算算路程,从汴梁内城来此处,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便能到,若是平常脚力,普通马车一个时辰不到亦能到达。

    而超过约定时辰已久,若是还未到达,便是在路上被耽搁了,甚或是出事。

    若不是他心系那人安危,他亦不会出钱使人去那人来此必经之路探查,亦不会得知那人因好心救人,而被伙计渲染成神仙般的女子,菩萨般的心肠。

    不过他因而也放下一颗担着的心,只在这处静静等待那好心的仙女救人后,尚能想起今日之约。

    想到此处,他脸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一抹会心微笑。

    时至申时,开封府衙差依然在询问那孕妇被撞之事,围观人群仍在,大有不等到孕妇生死结果誓不离去的劲头。

    距李易下车,赵娴开始为那孕妇接生已过两个时辰,车厢内不时传来孕妇凄惨的叫声,听得外间之人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啊!”车内传来一声欣喜的叫声,又有一声传来“主子,这孩子好小。”阿颜望着被用衣服裹住的瘦弱婴儿,忍不住感慨到。

    车外李易闻得此声,脸色一喜,问道:“可以了吗?”

    赵娴忙将孕妇身下之血擦拭一番,以自己放于车内的干净衣服遮住了那孕妇,哑声说道:“师兄,进来吧。”

第113章 杏花林、黄昏后

    天近黄昏,城外官道上行人渐少,若是有,那也是匆匆赶回汴梁城的人。而此时却有一匹黑马朝着东面疾驰,马蹄踏过,撩起的尘土远远地缀在马尾后。

    马上骑者一袭白衣,黑马白衣背着夕阳飞奔,白衣上映着一圈光晕,让人看不清马上人的样貌,仅从苗条的身材能猜出,这是个女子。

    驭马从官道上拐进一条小路,看到百米处的那二层楼屋子,“杏花斋”三字在夕阳的余光中若隐若现,骑马女子长舒了口气。

    快要接近“杏花斋”时,白衣女子勒停马儿,微微喘了口气,从马上跳将下来,站停后又从腰间摸出一方帕子。

    忽见小路左边一方小小的池塘,她脸露欣喜之色,轻拍马儿示意它等在原地,自己快走两步,蹲下身去,以那方帕子沾着池塘之水,仔细擦拭脸颊和双手。

    坐在“杏花斋”二楼的男子望着斋外的小路,保持这个凝望的动作已不知多久,眼看天色不早,他外表虽冷静,内心实是焦急。

    等着等着,算算时间亦是差不多了,不知何时开始,心中开始涌动着一股紧张混和着兴奋的情绪。

    方要收回眼神,忽地在夕阳中望见一人一马冲了进来,他脸上蓦现惊喜,起身欲去迎接,却又顿在了半当中。

    他看到了他等的人在清理双手,他目力极好,眼光移动处,已望见那白衣女子衣衫上处处染着血迹,片片红色如杜鹃啼血,又如丹蔻尽泼。他暗暗责怪自己粗心,只知傻傻等待。

    小路上的女子全神贯注地做着这些动作,全然不知二楼之上的注视眼神。

    她擦拭完双手,又懊恼的看着衣上被溅到的血,大片的血渍终是让她放弃用这小小帕子来抹擦。

    她回到黑马身边,拉起马儿继续朝“杏花斋”正门走去,想到方才自己就用这双手接出了一个新的生命,脸上便忍不住微笑起来。

    又想到约了自己的人不知是否还在此处等着,心中就又开始忐忑起来。

    她只知今日若是见不到那人,明日那人便要离开汴梁,动身回去,下次若要再见,不知又是何时。是以她衣裳都来不及换,便骑马一路飞驰赶了过来。

    越接近目的地,她脚步竟开始缓了下来,先前的焦急心情,此时又已换成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斋内迎出了一人,那是“杏花斋”内的小二,她将黑马交给了小二,用力地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终是抬腿跨进了“杏花斋”。

    迎接她的是一双泛着褐色光泽的笑眼,那人身材挺拔,永远笔直的站姿无可挑剔,平日持重的神色早已不见。

    看到那人时,她心下一松,回视一笑,自己也未发现,这笑容极为动人。

    她满含歉意走到那人面前,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抱歉~,我来迟了!”

    “无妨,迟来总比不来的好。”那人笑意更盛,背着的手从身后递过一样东西:“此处简陋,只找到这件女裳。”

    接过那人手上的青色粗布衣裳,摩挲着虽有粗糙感,却浆洗地干干净净的衣裳,她又笑了起来。

    “这是老板娘平日衣裳,我看着甚是清爽,便做主挑了一件,还望你莫要嫌弃。”他怕那女子误会,又解释了一句。

    那女子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之后,便随着“杏花斋”老板走进后面内室去换衣裳。

    再次出来时,粗衣素颜的女子仍是让他心跳不可抑止地加快。

    那女子面色已恢复平静,见男子仍在一楼堂内等她,只是此次他手中又多了个包裹,便微笑上前,说道:“耶律兄!”

    被唤做耶律兄的辽国郡王耶律宗政张口欲唤:“公主”二字,却又停了口,最后只浅浅地呼成了“赵小娘子”。

    被唤作赵小娘子的赵娴,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称呼,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又问道:“耶律兄,我们是在此处稍坐或是。。?”

    “啊!哦!”耶律宗政忙说道:“你随我来,带你去一处地方。”说罢带头朝斋内后面一扇小门处走去,赵娴亦是毫不迟疑跟了上去。

    出得后门,又是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向前方,在夕阳下远远望去,前面是一片满布红云的树林,那是一片杏花林。

    行有百米,进了那片杏花林,随风传来阵阵花香,越往里走,花香越浓,周围栽满大大小小的杏花树,煞是好看。

    走至杏花林中央,又有一片空地,地上落满片片花瓣,似乎此处少人进来,是以这花瓣厚厚地铺了满地,竟未被踩踏进泥内。

    “花瓣飘落,化作春泥更护花。”看到此景,赵娴不由脱口而出。她没有伤春悲秋的情怀,有的只是珍惜当下的心情。

    似乎为了应和这句话,忽然起了一阵风,风过处片片花瓣吹落,如白色的雪花落了赵娴一头一脸。

    先前还看着是红艳艳的杏花,掉落时竟变成了片片白色。

    这场花瓣雨让赵娴停住了脚步,她伸出双手去接那白色花瓣,摒住呼吸望着林中美景,也望着前面同样被花瓣雨阻住脚步而转身与她对视的耶律宗政。

    “好美!”赵娴喃喃自语道,几片花瓣掉落掌心,她轻轻捻起,以指细细抚过,微凉而细腻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吻上去。

    白色花瓣如飘舞的精灵,洒落在对面青衣女子赵娴的乌发之上,愈发衬得她发如墨、肤胜雪,她嘴唇虽有些干裂,眼神却异常明亮。

    隔着花瓣雨望去,有如仙境的杏花林如画如梦,而花瓣中的人儿更让耶律宗政心跳如擂,心荡神摇。

    见赵娴以唇轻触花瓣,他便恨不得化身那花瓣,好让他一近香泽,想到此,他喉咙阵阵发紧,双眼却异常灼热。

    洋洋洒洒一场花瓣雨不多时便停住了,赵娴微叹口气,抬头望向耶律宗政。

    耶律宗政点点头,继续转身朝前走去,赵娴留恋地再望一眼地上花瓣,将方才手中的花瓣以帕子包住,塞于腰间,又跟上前面人的脚步朝林外走去。

    片刻后,他们走出杏花林,回身望去,方才林中一幕再现眼前,赵娴脸色一红,别过头去望向后方。

    后方不远处是一片草坡,此时尚是春季,小草仅长出寸余,挨挨挤挤地嫩绿极为可爱。

    草坡上有一人百无聊赖地坐着,嘴角叼着一根青草东张西望,忽然瞥见林中走出的耶律宗政和赵娴,那人双眼一亮,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向他们奔来。

第114章 宝马赠美人

    草坡上坐着的男子从天亮坐到黄昏,从日出坐到即将日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望眼欲穿,什么叫度时如年,只觉得这样的枯坐简直比任何惩罚都可怕。

    想他本就性格跳脱活跃,若是让他在草原上骑个几日的马,在战场上厮杀个几夜,也未必有此时这般的难过。心中早已直呼后悔,暗想道好奇心当真能害死人。

    枯燥的等待中,大哥又吩咐不得让那两个祖宗累着,要让它们心情愉悦,因而他也不敢随便使用它们,而自己早已郁闷惆怅到了极点。

    今日是他们在汴梁的最后一日,本来他早便计划好今日白日里去享用美食、夜晚再喝个花酒,这日子也便圆满了,如今这想法估计也要泡汤了。

    就在他抓掉数根头发,咬断不知多少青草,就快要与那两个祖宗做了一家,杏花林内走出了两人,正是他苦苦等待一日的人儿。

    此时的他犹如思春少女遇到想念已久的心仪男子,空闺少妇见到久别重逢的夫君般,旋身腾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朝着耶律宗政飞扑过去。

    男子脸上带着的渴求笑容,衬得本来英气勃勃的面容顿时猥琐了几分。

    赵娴骇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将将避免了一场池鱼之祸。

    耶律宗政不待弟弟扑上来,长臂一伸便挡住了扑来的热情拥抱,嘴里说道:“宗允,自持!”

    “呃!”耶律宗允悻悻地放下双臂,苦着脸说道:“大哥,我等你们一日了。”

    又转头对赵娴招呼道:“公主,许久不见!”赵娴笑着点点头,回礼道:“长沙郡王!”

    耶律宗政淡淡问道:“我让你看着的东西呢?”

    “唉!自己大哥关心的竟不是我这个弟弟,却是那两个!”耶律宗允假作失望仰天长叹,叹毕方啜口打了声响亮的唿哨。须臾间,远处传来了“得得”马蹄声,不待赵娴看清,前面已然卷来两团云朵。

    “嘶溜溜!”两声马鸣长嘶在耳旁响起,赵娴才知卷来的云朵是两匹马,一匹通身黑色,一匹枣红色马,看上去皆极为神骏。

    两匹马儿一见耶律宗政,便欢欣长嘶,高兴地凑到他身边,以头轻蹭,如两个孩子见到家长般的撒娇。

    耶律宗政两手分别轻拍这两匹马而,安抚它们兴奋的情绪。

    边上的耶律宗允笑骂道:“这两个家伙,一见大哥便忘记照顾他们一天的老子,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耶律宗政眉角轻抖,右手对着弟弟连挥,像赶一只呱噪地苍蝇般,说道:“你可以走了。”

    耶律宗允张口结舌道:“自己走?”,随后又愁眉苦脸:“来时骑的马留在这里了,大哥,你叫弟弟我如何走?难不成以双脚走回去?”

    耶律宗政冷冷望他一眼,耶律宗允忍不住嘴里发苦,双眼满含乞求之色。

    赵娴边上看着,对这兄弟两的相处之道颇觉好笑,说道:“我来时骑的一匹黑马仍拴在‘杏花斋’,长沙郡王若不嫌弃,可以先将就着骑回去。”

    耶律宗允闻言大喜,忙说道:“不嫌弃,不嫌弃!”

    耶律宗政沉着脸道:“既如此,还罗唣什么?谢过公主便可以走了。”

    耶律宗允知道兄长嫌自己碍事,拱手谢过赵娴后,不敢再多耽搁,转身迈开脚步朝杏花林内走去,方才心中还埋怨兄长美色当前无视自己的亲弟弟,此时看到天色仍未擦黑,转头又开心起来。

    他边走边愉快地想到,若是此时快马加鞭赶回去,仍能叫上驿站内几个兄弟去喝个花酒,时间倒是正正好。

    目送走自己弟弟的耶律宗政,转头略带歉意对赵娴说道:“我这弟弟平日里便是如此,失礼之处尚请公主莫怪。”

    赵娴微笑道:“长沙郡王说话爽直,毫无心机,乃是真性情之人,我怎会怪他?”又抬眼朝那两匹骏马望去,赞叹道:“好俊的马儿!”

    她本不会相马,只是见这两匹马身长腿长,曲线极为流畅,连她这外行人都觉得是好马。

    两匹马儿似乎听懂了赵娴的夸奖,开心的甩了甩屁股上的马尾,耶律宗政也笑道:“公主说的不错,这两匹马乃是我从辽国草原上带来的,品种极好。”

    他指着那匹黑色的马说道:“它叫踏雪,是我平日的坐骑,是一匹雄马。”

    赵娴仔细看那黑马,见它浑身黑亮,只四个蹄子是白色的,犹如马踏白雪,难怪叫‘踏雪’。

    耶律宗政又指着另一匹枣红色马说道:“这是在来汴梁的路上出生的马,名唤‘落霞’,是一匹雌马,也是极为珍贵的品种。”

    ‘落霞’全身上下是枣红色的,远远望去犹如一朵坠落的彩霞,这名字取的当真是极为贴切,赵娴再次点点头。

    耶律宗政又说道:“我明日便要启程离开汴梁,返回辽国,这‘落霞’便送与你,请公主收下。”

    赵娴一愣,忙摆手道:“如此珍贵之礼,如何受得?”

    耶律宗政正色道:“公主还记得那夜在都亭驿屋顶之上,你我饮酒时所说之言?我曾答应过你,要送你一匹好马。”

    元宵那夜,二人端坐屋顶在雪中饮酒之事涌上赵娴心头,历历在目,包括那夜二人之间流淌的气氛,她心中一跳,拒绝之话再也说不出口。

    只是眼前这两匹马虽然身材差异颇大,但两马马颈相偎,状似亲昵,分明像是一对儿。若是将之分开,是不是太过残忍。

    耶律宗政顺着赵娴目光望去,正巧望见这两匹马儿相依相偎,而赵娴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神情若有所思,意有所指地说道:“‘踏雪’虽已成年,但‘落霞’尚年幼,公主若是不愿将它们分开,便先替我养着‘落霞’,待它成年之后,宗政便在辽国恭候公主大驾,那时再让它们相聚,遂了它们的心愿可好?”

    赵娴听着这语带双关之话,如何还能不明白耶律宗政之意,她脸颊瞬间绯红,自己也不明白狂跳不止的心所谓何来,便忍不住低下了臻首。

    耶律宗政见赵娴神色,知晓她已明白自己之意,自己若再多说,怕她一个女子脸皮薄,承受不住,忙转开了话头。

    他轻拍‘落霞’马背,状似轻松地问道:“公主既已愿替宗政养着‘落霞’,不知你这新主人可愿试试骑上它跑上几圈?”

第115章 春风沉醉的夜晚

    看着毛色光鲜,美丽异常的枣红马,赵娴的确有点跃跃欲试,只是她心中知道,自己的马技实在称不上好,水平也仅是能驾驭普通的马而已。

    她曾听说越是品种高贵的马儿,脾气越是大,也越是不肯轻易认主。

    如今她怕的正是这神骏的‘落霞’万一不认她这所谓的新主人,丝毫不给她面子,她恐怕连马毛都摸不到,又谈何骑着它跑几圈?

    赵娴微带尴尬的神色落在了耶律宗政眼里,他立时明白了她的担忧,嘴角带笑走到‘落霞’身边,以手轻轻梳理它的毛发,‘落霞’悠然晃动着脖子,状似惬意无比。

    耶律宗政对赵娴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赵娴看了看此时温驯无比的枣红马,小心翼翼挪到了‘落霞’身边。

    耶律宗政说道:“你也来试试。”说罢将手从马脖子处拿开。

    赵娴犹豫了一下,终是将手伸出去,试探着抚摸‘落霞’的脖子。

    耶律宗政又对‘落霞’说道:“‘落霞’你看清楚了,今后公主便是你的新主人,她的味道你一定得熟悉。”

    ‘落霞’抬头轻轻嘶鸣了一声,委屈地望着耶律宗政,似乎在控诉这个抛弃了自己的主人。

    耶律宗政轻声说道:“待你成年后,尚需你载着公主来辽国哩,届时你便能再次见到我,而我不在之时仍你好好守护公主。”这句话似是对马说,又仿佛暗示着某种一点即透的意思。

    赵娴的脸又不可抑止的红了起来,此时心中若是还不明了耶律宗政隐晦地向她表达爱慕,她便真是呆子了。

    其实在元宵那夜她与耶律宗政屋顶饮酒之后,她便觉得二人之间隐隐流淌着某种说不清的感觉,而她在心底深处却并不排斥这种情绪。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在被耽搁几个时辰后,来不及换衣裳,也不顾自己身体的疲累,依旧马不停蹄赶至此处赴他之约。

    想她本是一个淡然之人,前世今生谈情说爱的时间少之又少,对于感情的接受一直是被动的,也从未有过强烈的心动感觉,因而聪慧如她,却并不知此时的她,的的确确是被拨动了心底深处那根叫做‘爱’的琴弦。

    耶律宗政自打认识赵娴以来,无论是她易容成男子时还是恢复成女儿身,见到的赵娴从来都是冷静而智慧的,所有相处的日子,她脸红的次数都未曾有今日那般多,也未曾有今日那般可爱动人。

    ‘落霞’似能感受到主人强烈的情绪,知道赵娴是主人重视之人,忍不住轻踏前蹄,表示同意。

    耶律宗政笑道:“好了,如今你可以骑上去跑个几圈,‘落霞’必会好好护着你这个新主人。”

    赵娴看着渐渐对自己露出亲昵之色的马儿,也欣喜异常,她怜爱地拍拍马背,微微使力骑了上去,‘落霞’仰头又是一声嘶鸣,欢快地朝前方跑去。

    耶律宗政轻轻一跨,也上了另一匹黑马‘踏雪’,追着先跑的一人一马而去。

    夕阳缓缓落山,当天边最后一抹红色也褪去后,夜幕便悄然降临,耶律宗政和赵娴骑马在草坡上飞驰了不知有多久,终于在一处靠近无名山的地方停了下来。

    二人望着暗沉的天色,方醒觉夜已来临,耶律宗政四处望望,率先下了马儿,并拉住‘落霞’,对赵娴说道:“你我二人不如先下来稍事休息,再做打算可好?”

    赵娴点点头,顺着马背滑了下来,一下来才觉得两腿酸痛,立于草坡上竟有些站不稳脚。

    耶律宗政转身从‘踏雪’身上拿下了一个包袱,正是之前离开杏花斋时看到的那个,他席地而坐,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捧出一包东西,对赵娴说道:“这是我先前从‘杏花斋’带来的点心,你若不嫌弃,便先垫垫饥。”

    赵娴也顺势坐了下来,她早就腹中饥饿,随手接过那包点心,轻轻捻了一块放入口中,一股杏花清香传入鼻中,入口处的糕点绵软香甜,异常好吃,心中暗赞耶律宗政的细心。

    二人就着点心用了个八分饱,再望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却竟是谁都未提回去一事。

    耶律宗政又变戏法般从包袱里取出了两壶杏花酒,递了一壶给赵娴,说道:“这是‘杏花斋’最出名的杏花酒,可愿尝尝?”

    赵娴接过那壶酒,又感觉二人回到了元宵之夜,只是那时她是女扮男装的肖闲,此时却是真真切切的自己,不由感慨世事变幻,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此奇妙。

    赵娴又想起了以前听过的耶律宗政吹的横笛,便轻声说道:“有酒有景,怎能无乐?”

    耶律宗政沉默片刻,终是从怀内取出了那管横笛,放于嘴边轻吹起来。

    一弯月亮不知何时挂于天际,寂静的草坡上响着悠悠的横笛之声,前面目力所及处是山内的林子,横笛之声穿过林间,盘旋反复。

    赵娴静静地听着,嘴角不知不觉间挂上了一抹极浅的微笑,她虽粗通乐理,却也能听出耶律宗政吹出的曲中蕴含着一波三折的情绪。

    那不知名的曲子先是隐含黯然和落寞,随后那抹失落的情绪渐渐被另一种轻扬的欢快所代替,到得最后竟变成了一种渴望渴求之音。

    当最后一个音符也消失在空中,耶律宗政收回了横笛,满含情意的双眼注视着赵娴。

    赵娴轻咳一声,抬头望天,说道:“可惜没有星星,想来只有在草原上,方能看到繁星点点。”

    耶律宗政点点头,眼神悠远仿佛望向天边:“小时候父王常常带我和弟弟在辽阔的草原上奔马,母妃亦会凉一壶马奶酒在帐篷候着我们。”说话间莫名的情绪流露出来。

    他又感慨道:“夏天的夜晚,我和弟弟便溜出帐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漫天的星星闪闪烁烁,仿佛伸手可摘,不可否认,草原上的星子是我见过最美的星星。”

    赵娴问道:“你们不在上京呆着,可以随时去草原的吗?”

    耶律宗政望向赵娴,笑着解释道:“我们辽国皇帝‘四时巡守’,一年四季皆有捺钵,夏季炎热,便找一处凉爽的水草丰美之地做‘夏捺钵’。我父王通常会带上我们一起去避暑。”

    赵娴恍然大悟,眼露神往,说道:“真美,难怪你不喜欢汴梁。”

    耶律宗政又说道:“辽国四时之景各有不同,无论何时来,皆能体会到另种美意,不过你是中原之人,冬季怕是熬不过寒冷。”

第116章 浓浓的淡淡的

    春风轻拂的夜晚,柔软的草坡,寂静的山林,天上挂着一弯不大明亮的月亮,无论怎么看,这画面都是极富美感的。

    互有好感的一对男女,交流着有趣的往事,加深着对彼此的了解,偶尔手中酒壶相碰,顿生心有灵犀之感。

    耶律宗政双眼越发明亮,杏花酒不醉人,可是朦胧月下的佳人让他微有醺意。

    二人聊兴正浓,谁也未曾注意,月色已悄然暗去,天上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本就不甚亮堂的弯月。

    “啪嗒”一滴雨珠滴落面颊,赵娴咦了一声,抬头望天,又是一滴雨落了下来打在她的额头。

    “下雨了?”赵娴惊讶道,她对此处并不熟,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哪儿避雨。

    耶律宗政忽地立了起来,四处望了望,仔细辨别了方向,说道:“我知道何处避雨,随我来。”

    耶律宗政天生对方向就有极强的敏锐性,使得他在来时便发现了山林边的小屋。

    因为离此处并不很远,二人纵马飞驰,不待雨下大,便已来至那座小屋前。

    这是座极其普通的小屋,木制的小屋和山林、夜色融为一体,稍不留意便会错过。

    二人抖落身上的雨珠,耶律宗政依旧拿着刚才的包袱,单手去推那门。

    “吱呀”一声,门应手而开,见里面黑漆漆一片,耶律宗政说道:“我先入内。”不待赵娴回话,已然单腿跨进了黑暗之中。

    赵娴想了想也随后跟上,同样进入了望不见五指的小屋内,与耶律宗政仅两步之遥。

    “公主……”他转身张嘴欲唤赵娴,却霎时身体僵住,胸口处一片馨香悠悠传来,让他心跳如擂,心神摇荡。

    “耶律兄……”赵娴紧走两步,下一刻她便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只是这面墙紧实而有弹性,脸颊所在处尚有快速的“扑通”声,那是耶律宗政的胸口处罢?

    “额……”赵娴忙后退,却不料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了过来,带着下定决心后的不容置疑,将她牢牢扣在那人怀中。

    头顶上灼热的呼吸慢慢喷了下来,落在发上,带着股潮热,灼红了她的耳根。

    “莫动!这样便好!”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暗夜中竟带着莫名的诱惑力,赵娴被耶律的声音弄的心中有些凌乱,她摒住自己开始不稳的呼吸,任耶律紧紧揽住自己的腰。

    “唉!”一声叹息,头上的灼热开始下移,到了赵娴额头之时又停住了。

    赵娴抿紧双唇,不让自己越来越乱的呼吸泄出口内,带着若有若无的期待和紧张不安的情绪,她情不自禁闭上了双眼。

    额上几滴雨珠泫然欲坠,却被那抹灼热沾了过去,盈盈然带着辗转,反复印向光滑的额头,赵娴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感受到怀内人儿的颤动,耶律又将手臂收了收,将二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也抹去后,他喃喃低唤:“娴儿!”

    那声“娴儿”叫的赵娴心中酥酥麻麻的,往日她亲人皆是如此这般唤她,她从未感到有何异样,如今被这人叫出来,竟如在她心湖处投了一块大石,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耶律兄……”,赵娴轻唤。

    “叫我查葛。”耶律宗政纠正道。

    “嗯?”

    “我的契丹名。”

    “查……葛”赵娴轻柔婉转地呼唤,竟将这拗口的名字叫的如此好听,一声满足的轻笑传来,耶律宗政伸出大手准确地落在了赵娴脸颊上,竟似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一般。

    拇指处带着常年练弓拿兵器而生出的厚茧,摩挲着赵娴柔嫩的面庞,这一刻,耶律宗政心中往日常常出现的美丽面容竟已模糊。

    他闭了闭双眼,再次满足地吸了口气,平复了激荡的心情,他怕自己若再不控制,便会生出些别的念头,虽然他的身体已在叫嚣着想要更多,但他实在是不想如此草率,哪怕是一吻,他也不愿如此委屈她。

    赵娴瞬间感受到那种带着淡淡的呵护和舍不得,她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感动,忍不住将双臂伸开,向前各画了个半圆,轻轻地圈住了耶律宗政的腰身,脸颊却更深地埋入了那处胸口,静静地倾听耶律宗政有力的心跳声。

    这一刻,他们的世界很大,大到无边无际,与天地融合;又仿佛很小,小到方寸之间,与彼此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息,也或许是几十息,外间的小雨开始变大,雨落在屋顶发出的“噗噗”声惊动了他们二人。

    赵娴顿时清醒过来,她忙松开圈住耶律宗政腰身的手臂,轻咳一声,低低说道:“先放……开我,可好?”

    耶律宗政哑声道:“好!”,似是舍不得般,松开了揽紧纤腰的手臂,停了片刻,他又悉悉索索从怀内摸出一个火折子,拔开盖子,吹了几口。

    一点幽光出现在小屋内,随着幽光的照射,耶律宗政在墙角处发现了一盏油灯,幸好那油灯尚能用,不多时,屋内一角亮了起来。

    耶律宗政说道:“外间雨越发大了,你我二人今日只得在此屋将就一晚,待天亮时再行回去吧?”

    赵娴点点头,表示只能如此。

    二人提着灯在这间不大的小屋内四处查看,居然在另一边发现了一些木柴,靠窗处尚有一个简易的木床,想来这间木屋兴许是守林人住的。

    赵娴望着脏兮兮的地上,断然选择坐在床上。此时春夜,一场雨让天气微带凉意,赵娴不由打了个寒颤。

    耶律宗政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袭斗篷,展开后立时将赵娴裹了进去。自己却隔着一人的距离也坐了下来。

    赵娴笑道:“你这包袱里什么都有,好像随时都准备出远门一般。”

    耶律宗政低头掩住了眸中情绪,低声说道:“早年间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一时倒也改不了。”

    赵娴似乎想到什么,呆怔片刻,竟也不再言语。

    半响后,耶律宗政复又抬头对赵娴说:“娴儿,待‘落霞’成年,你……来辽国找我可好?”

    “嗯?”赵娴未曾想到他会提到此事。

    “若是,你不来找我,莫怪我再次来汴梁……找你”耶律宗政紧盯她的双眸说道。

第117章 精妙的布局

    马蹄声中,在晃动的车厢内,赵娴悠悠醒转。睁开双眼,她只恍惚了一下,待看清旁边的阿颜时,便已明白自己在马车上。

    “主子,你醒了?”阿颜又是一夜未睡熬红的双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赵娴坐直身子一开口便问了这句。

    “辰时已过!”阿颜答道。

    “居然这么晚了。”赵娴喃喃道。心中却想着:“耶律宗政想必已出城了罢”,她记得耶律宗政曾说过,今日辰时便会由北面封丘门出城。

    她已不记得昨夜她是如何睡着的,也不知道阿颜是如何遇到她,而她又如何回到了自己马车。

    她只记得在听到耶律宗政昨夜那太过明确的告白,她是如何心中狂跳,却只能故作懵懂的姿态。

    昨日疲累了一日,她始终还是熬不住身体的倦怠,困极而眠。

    赵娴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觉查到,她先是被耶律宗政按靠在他的肩头,随后似乎怕她睡的不适,又将她连人带斗篷裹进了他的怀中。

    昨夜听着屋外的‘嘀嗒’雨声她安然入睡,却不知耶律是否一夜未合眼,她只知道,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睡的很香甜,感觉似乎……真的不错!

    “唉!”,只是想到今晨未能相送,今日之后的将来亦不知能否再见,她又忍不住轻叹一声,总觉一切皆是那么的不可预知。

    想到不能再见他,她心中便微感烦闷,这种感觉颇让人烦恼,随手将车窗上的密竹帘轻轻掀起,赵娴向外望去,外间春光明媚,全无下过雨的痕迹,仿佛昨夜之事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而已。

    阿颜奇怪于主子的举动,不明白往日冷静自持的主子,今日为何会忽而微笑,忽而长叹,最后她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主子!你有心事。”

    “呃!”赵娴被阿颜点了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忙放下帘子,轻咳一声掩饰地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昨夜便在‘杏花斋’门口一直等主子,到得清晨,是耶律郡王牵着的马儿驮着主子过来的。”阿颜答道。

    “我居然未醒?”赵娴从不知自己能睡的如此香甜。

    “主子许是最近太累了。”阿颜毕竟是老实的,并未多想。

    提到她被马儿驮来,赵娴忽地想起耶律宗政相赠的马儿,忙问道:“那匹枣红马现在何处?”

    “主子说的可是一直跟在车外的那马儿?”阿颜掀开车帘,以手指着外面问道。

    “那马儿叫‘落霞’”,赵娴一眼便望见枣红马儿不紧不慢地随着马车跑动,姿势骄傲,与昨日撒娇讨好耶律时,完全判若两马。

    “昨日的孕妇后来如何了?”赵娴想起了昨日被牛车撞伤的孕妇。

    “我与主子师兄将那妇人送至惠民药局,李师兄说她伤势虽重,好在相救及时,终是性命无碍,便留那妇人在药局内慢慢将养。”阿颜答道。

    “恩,如此甚好。”赵娴点点头,又靠回身后靠枕,只片刻却又弹坐了起来。

    昨日赴约路上意外被阻,事后自己出手相救,足足耽搁了近三个时辰。事发突然,当时一心只顾着那孕妇生死及她肚内孩儿的平安;其后又急于去杏花斋,与耶律宗政见面,根本无暇想到其他。

    如今静下心来细想,才发觉昨日之事颇多巧合、疑点重重。譬如被撞的孕妇、围观的人群、不进不退堵在后面的十几辆马车。

    所有巧合汇集起来,只显示一个信息,指向一个目的,那便是拖延她时辰。是拖延她赴约吗?显然不是。

    她眼皮骤然一跳,对着帘外扬声吩咐:“速将车赶至内城州桥附近。”

    昨日清晨西夏使臣已先行离开汴梁,是以她一时放松了警惕,此时想来竟是自己错了。

    她不希望她的猜测成真。然而无论马车如何飞奔赶至州桥,即使她速度再快毫不停顿,到得‘忆江南’舱内,望见赵琼那一刻,她仍旧明白自己还是晚了。

    赵琼上次受伤未愈,只因自己一时大意,致使紫烟、笼翠姐妹昨夜被掳。赵娴脸色不由有些发白。

    掳走姐妹二人的,如今不用想,她亦明白是谁了?

    从昨日清晨她们马车出府起,她便落入了层层算计之中。

    她想,昨日无论她何时出外城,她皆能看到孕妇被撞后躺在那处无人相救那幕戏,而那人亦算准她不会见死不救。

    若她无视人命,想来后面十几辆堵住的马车必不会让她后退离去,择路另行。

    垂危的孕妇,早产的婴儿,自己、师兄、阿颜三人联手用了两个时辰,直至黄昏时分方将之救活,这显然是在拖延时辰。

    围观不散的人群;撞人之后了无影踪的所谓牛车;太过冷静而奇异的孕妇;未见有人下来的十几辆马车;兼之将她的个性一起算计在内。这一切的一切显是有人布好的局。

    如此深沉的心机,看似巧合却步步为营的作风,除了‘隐帮’,不做他想。

    ‘隐帮’帮主乃堂兄赵允升的推测,若说这之前乃八分猜测,此时已做十分肯定。想来赵允升也已猜到她便是肖闲,便是‘忆江南’幕后之人。

    ‘隐帮’上次掳人失手,此次精心布局,对于紫烟姐妹势在必得,想必也是为了以二人做礼物示好李元昊,以便共谋大事。

    “阿颜,立时着人查探李元昊现在何处?西夏使臣团人数不少,未必能走多快,你我带人快马加鞭去追,或许仍有机会将紫烟姐妹带回。”赵娴忽地转身对阿颜说道。

    “主子,不可!”赵琼忙拦住。

    见赵娴眼神自责,赵琼忙拉着赵娴坐下,倒了杯茶递于她,面带凄色:“主子可知紫烟姐妹二人家乡何处?”

    赵娴仔细想后,说道:“可是延安府?”

    赵琼点头:“正是延安府近西夏边境的一处小村子,常年受到西夏兵骚扰,那一年她们家乡被西夏军队洗劫,父母双亡,二人因随年岁亦不大的母舅藏在地窖,方躲过一劫。后来几人逃难辗转至汴梁,幸得主子相救才有今日。”

    “主子莫要自责,紫烟姐妹二人此次却是自求被掳,愿去西夏做那暗处的探子。我知主子一向待我们如亲人,我本不愿将她们送进虎口,无奈二人苦苦相求,不惜以死相逼,属下……”赵琼不待说完已是低下了头。

    “如此,你便同意了?你可知二人一旦进了李元昊手中,那便是羊入虎口,若不留心,性命也难保”赵娴脸色愈发难看。

    “属下知晓主子心意,只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而今既有如此良机能进西夏皇宫,岂可放弃?若非如此,属下即便拼了性命也会护住二人。主子若要责罚,属下毫无怨言。”赵琼说完‘扑通’一声便跪于赵娴跟前。

    “你……!”赵娴长叹一声,弯身将赵琼扶起,说道:“我知你与姐妹二人感情深厚更甚于我,如今既已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第118章 暗流再起

    赵娴颓然坐回椅内,第一次有了如此真切的挫败感,竟是在她初尝甜蜜之后。太过强烈的冲击,让她心中微感倦怠。

    她不想自己今后的人生是在永无止境的算计中走下去,只是如今现实又逼的她不得不继续步步为营,为了亲人,为了自己,她只得惮尽力竭,熬尽脑汁。

    “与人斗,真的是其乐无穷吗?”想到此,她不由面带苦笑。

    “‘隐帮’行事惯会利用环境,行事诡异,去岁在扬州时,若非我与阿颜凑巧发现他们踪迹,‘忆江南’即便后来能脱身,亦不知谁人陷害。”赵娴蹙眉说道。

    “康宅刺杀夜落隔;皇宫内刺杀官家;两次掳掠紫烟姐妹;‘隐帮’皆是借用天时地利,精巧设局。赵允升心计之深,功夫之高,怕是少有人能与之匹敌。”赵娴想到自己长兄被派去襄阳,将要直面此人,便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主子莫要太过忧虑,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属下不信‘隐帮’毫无破绽。”阿颜见赵娴眉头越皱越紧,第一次见主子失了从容之色,不由张嘴安抚。

    “阿颜说的不错!我这倒是先泄了自己的气,先前敌暗我明,我们自是被动之极。”想到此,赵娴精神一振,长身而起,在舱房内来回踱了几步。

    “‘隐帮’做事环环相扣,掳了紫烟姐妹俩必不会立时便送与李元昊,我们此时若去追,只怕也是扑个空,阿颜着人沿途盯紧西夏使团。”赵娴吩咐道。

    “主子,即便将紫烟姐妹救回,‘隐帮’也未必就肯罢休,如此一来我们又辜负了姐妹俩的一番心意,不若……”赵琼说道。

    赵娴点头道:“而今也只得如此。”

    此时门被轻轻敲响,赵琼开门出去,片刻后复又进来,对赵娴说道:“主子,王爷派人传消息过来,楚王似乎不大好了。另皇上着人请主子速速进宫。”

    汴梁外城西,建隆观旁的楚王府,一清早便有人声传出,多年未开的正门此时大敞,在王府管家的指挥下,下人们井然有序进进出出忙碌着,已将楚王府布置地焕然一新。

    楚王府内华丽的景致虽已显过气,然而在汴梁最好的季节中,在春光的映衬下仍散发着王府的贵气。

    今日楚王府二公子赵允升在府内设午宴招待贵客,时辰尚早,却也有一二客人先行到府,王府管家忙吩咐机灵的小厮去书房请二公子前来。

    楚王府内的书房位于前院与后院当中,后面不远处隔着条青石小路便是一面波光粼粼的小湖,足有二层楼的书房占据着楚王府最佳位置。

    立于书房二楼之上,整座王府景色一览无遗,目力佳者甚至可远瞰隔壁建隆观内景况。

    赵允升身着窄袖紫杉立于二楼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牡丹花看,植于花盆内的牡丹花排成几列被放于架子上,姚黄、魏紫等珍贵名种赫然在内。

    这些都是他母妃,即当今最得楚王欢心的楚王妃喜爱之花,是以连远在襄阳的王府内都精心种植着品种繁多的牡丹花。

    良久后,他方回头望了眼站在面前的侍从,沉声问道:“如此说来,父王熬不过这月了?”

    侍从低头答道:“回公子,车王官传信过来便是如此说法,信中请公子早日启程回襄阳,似乎大公子他们也在蠢蠢欲动,王官说他与王妃会尽力控制局面。”

    赵允升冷哼一声,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允进怕是早等这一天了,他倒是会痴人做梦,只可惜……!哼!你替我回信给师傅,就说我明日便会启程返回襄阳。”

    那侍从低声应下后,又匆匆下楼。楼内霎时安静下来,赵允升环顾书房,若有所思。

    所谓书房,其实只在一楼内放满了书画,而二楼却是平日议事之处,只安放着最为舒适的椅子、小几和一张贵妃榻,并无任何多余之物,这样的格局与襄阳楚王府内的书房一般无二。

    他幼年时常见同父异母的长兄随父王出入书房,年幼的他总是无比羡慕,时常想着自己何时也能进这神秘的书房才好。

    而那时自己母子尚被府中父王众多妻妾随意欺辱,即便是下人也多是对自己母子爱搭不理。越过众多兄弟随意出入书房包括府中任何之处,在那时便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奢望。

    今非昔比,而今在楚王府内最有权势的便是他们母子,正如母妃喜欢牡丹花是花中之王,想做大宋女子之中最为尊贵的人儿的想法相同,他的愿望也随之变得更大。

    窗开处,他眼神掠过园中湖面,遥望东面。在那处,被汴梁外城、内城层层包围的城中之城,才是他梦想的所在。

    湖边小路急匆匆走来一人,赵允升收回远眺的视线,抬步走下楼梯。到得书房门口,他伸手拉开房门,望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小厮,问道:“何事?”

    “管家让小的前来禀明二公子,前厅已有贵客到府。”那小厮倒也口齿伶俐。

    赵允升点点头,并不答话,只抬腿迈出书房门,朝着前厅走去。

    与此同时,赵娴应赵祯之召,已到宫内御书房寿昌阁。

    “上次宫乱时圣教中领头的那人已逃走?”赵娴疑惑地望着赵祯。

    赵祯面色如常,点点头,说道:“正是,另外逃脱的还有宫内原都知王守忠。”

    “只他二人逃出?其余圣教中人仍被还押牢内?”赵娴望着若无其事仍在批阅奏章的赵祯,心思微转便明白了。她笑道:“莫非内有玄机?”

    赵祯停住了笔,赞赏的眼神望向赵娴,鼓励道:“娴妹可大胆揣测一下,是何玄机?”

    赵娴猜测道:“看守如此严密,此二人竟能逃脱,若不是放虎归山,那便是放长线钓大鱼。王守忠莫不是祯哥哥的暗线?”

    啪啪的鼓掌声响起,赵祯放下手中之笔,站了起来,来到赵娴面前,说道:“那娴妹可知圣教圣地又在何处?”

    赵娴眼皮跳动,沉吟半响,缓缓说道:“巴蜀!”

    此话出口,她亦明了自己无法再置身事外。从赵祯将此事告知她之时,她便知晓自己迎上了另一场更为艰巨的斗争。

第119章 初入襄阳

    出汴梁向西南行约八百余里,便是位于长江最大支流汉江中游的襄阳城,隶属于京西南路襄州府,正是当今大宋皇帝赵祯的伯父楚王赵元佐的封地。

    五月中旬,已是初夏时分,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懒懒的白云,微燥的空气中偶有微风掠过,虽非襄阳最好季节,却是旅人最多的时节。

    襄阳西成门位于城西,时近午时,入城之人如织,却被城门守卫挨个盘问,进城队伍却是越来越长。

    排队人群里早有人不耐烦这缓慢的等待,本想早些进城、早些安顿,顺带洗个澡吃个饭感受下襄阳风情的行脚商人便在那处嚷嚷了。

    “襄阳本有四门,往日来此,四门洞开,进出随意,而今因何只开一门,尚要细细盘问,我等是常来常往之人,又何尝是强盗贼人,要在此受辱?”早有几个大嗓门的人在队伍中间高声呼喝起来。

    “休得啰唣,近些时日水匪出没襄阳城,为免你等性命受胁、财物受损,襄阳王府连同知州府衙已出告示,从昨日起,但凡进襄阳城之人皆需盘查,若有不愿等候之人,可转身离去,无人阻拦!”盘查的兵卫闻得有人意图挑事,亦派那中气十足之人立于高处大声宣布。

    这兵卫声音传至排队之人的队伍末端,人人皆能听清,方才队伍中叫嚷之人却不敢再多说,只低头嘟囔了几句。

    队伍中有一对青年男子,其中一人眼神明亮,白衣胜雪,虽已排了近半个时辰,看上去仍气定神闲,只是听得那兵卫的喊声,不由凝神朝那人望去,脸上却多了几许玩味。

    他身边跟着显是随从的褐衫男子,悄然问那白衣男子道:“主子,照这速度,怕是午时也进不了城内,不如咱们拿出……可好?”

    白衣男子淡淡摇头道:“无妨!咱们边等边看这襄阳山水,岂不妙哉?”

    褐衫男子抬头四处望了望,面带疑惑道:“除了山便是水,亦无甚特别。”

    “非也,你看这襄阳城,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凭山之峻,据水之险,城高且固,又有如此之宽的城壕,难道你不觉得是‘铁打的襄阳’?”那白衣男子也悄声说道。

    只是说起‘铁打的襄阳’一词时,他却想到了自己在千年后看的某部著名小说中提到的‘襄阳大战’,襄阳最终被蒙古军以投石机攻陷了城门,便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向那用大块青砖垒砌高大的城门,心中重重叹息了一声。

    “主子果然观察入微。”那随从又仔细打量一番四周,重重点了点头。

    心想昨夜未到襄阳时已得城内秘卫暗报,知晓水匪一事,幸好主子聪明,将他们所赶马车托付于附近驿站,不然今日坐着马车而来,却被堵于城门口,岂不引人注目?心下却越发佩服自家主子有先见之明。

    这二人随着队伍慢慢行进,过了午时方挨到城洞口,二人只携带着简单的包袱,一眼望去软塌塌的就知未藏兵器。

    大嗓门兵士问道:“你二人由何处来?进襄阳作甚?逗留几日?”

    白衣男子挡住褐衫随从,缓缓答道:“我们由汴梁而来,乃汴梁绸缎商家中管事,今次是奉主家之命前来襄阳考察,欲进一批上等织品。逗留日子长短倒是不好说。”

    那兵士仔细望向这二人,看看亦无可疑之处,便点点头,挥手让人放行。

    这白衣男子微笑道谢,便带着褐衫随从从容走进城洞,朝着襄阳城内行去。

    而那大嗓门兵士望着这二人背影,低头皱眉想了片刻,忽地眼神一亮,转身上了城墙守卫亭。

    二人一进襄阳,便在城门附近车马行雇得一辆马车,坐上马车任由赶车人将马车朝城中驶去。

    进的城内,这白衣男子方觉襄阳城中繁华,比之汴梁又有另一番不同风味。

    此时因天色渐暖,街上行人已着夏衫,楚地女子多细腰,街边多是丰胸蜂腰,身着花红柳绿,走起路来袅袅挪挪的女子,其打扮风韵竟不下于京都汴梁大户人家女子。

    这白衣男子直看的眼花缭乱,心下暗暗称奇。

    由西门一直向襄阳城中十字街口驶去,沿着城内襄水而行,不多时便到了临水而建的一处酒楼。

    二人下马车抬头望去,牌匾上“望江楼”三字在阳光下灼灼生光,高大气派的酒楼依水而建,这是襄阳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四层楼高的“望江楼”人声鼎沸,二人一进楼内大堂,立时便有酒楼小二迎了上来,幸好此时已过午膳时辰,勉强找到三楼一处靠窗位置,二人坐下后方觉腹中饥肠辘辘。

    小二殷勤奉上茶水,顺手递上菜单笑问道:“二位客官用些什么?”

    那白衣男子也不接菜单,顺口说道:“我二人今日刚来襄阳,并不知此处特产,不如你为我们推荐一番如何?”

    酒楼小二沉吟片刻,说道:“汉水中的鳊鱼又名‘缩项鳊’,味甚肥美,是我们襄阳名菜,可点来尝尝。不如再来一道三镶盘、襄阳缠蹄外加一碟糖醋白菜,配上一壶襄阳名酒‘竹叶春’,便尽够二位享用了。”

    “四菜一酒,有鱼有肉,搭配甚好,就依你之言,速速将这些菜烹制上来吧。”白衣男子点点头说道。

    那小二脆生生应下,转身下楼进厨房下菜式。

    褐衫男子忙又斟上一杯茶水给自己主子,方问道:“主子,我们提前来这襄阳需做何事?”

    那白衣男子笑道:“什么事亦不用做,吃吃喝喝,逛逛看看,只等大哥他们来便好,饭后我们便在附近找家客栈住下,晚上还可出来领略一番襄阳夜景。”

    说完后,这白衣男子定心四处打量,发现他们坐于三楼靠窗处,视线极好,从窗外望出去,襄水一览无遗,河内水波潋滟,附近景色极其秀美。

    这“望江楼”的三楼多雅座,菜价亦比一楼二楼略高,是以三楼环境相对其余二楼又安静许多。

    只是此时却不知因何原因,楼中忽然开始有小声议论之声,不多时议论之声竟越来越大,以至于不由这白衣男子不听,然而他却是越听越吃惊。

第120章 游街示众的水匪

    ‘望江楼’上坐于三楼靠窗的白衣男子眼睛望着窗外似在欣赏美景,耳内实是被附近几桌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所充斥。

    讨论声源于附近隔壁同样靠窗而坐的两个男子,这二人极其普通的样貌,正同坐一桌对酌。

    酒至半酣处,其中一人望着窗外天色,与对面人说道:“你可知今日襄阳城中有何大事?”

    对面人面色微红,咪了一口酒不在意道:“不就是作恶多端的‘蛟龙帮’中帮众被捉,今日午时由北门开始,在城内游街示众吗?襄阳城内昨日已出告示,谁不知晓此事?”

    “被捉之人可不是普通帮众,其中一人乃是‘蛟龙帮’排行第五的头目,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行到咱们这‘望江楼’楼下了。”那人边说边朝下又探了探身子。

    “怪道你今日竟破费请我来三楼吃酒,原来是要看这个,只是这水匪头目又有何好看?不也同你我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对面之人伸筷夹了一口菜慢慢咀嚼。

    “你怕是成日间读书读傻了吧?这事竟也不知?”那人鄙夷地嗤了一声,又说道:“你可知这五头目是何人?却是你我皆认识之人!”

    对面之人骇了一跳,左右望了望,对那人“嘘”了一声道:“切莫在此乱说,而今楚王府和知州府衙皆在捉这些水匪中人,你这是要自找麻烦吗?”

    那人摆摆手道:“无妨!这人莫说咱俩认识,这襄阳城中许多人皆认识他。”

    对面人停住筷子,好奇地问道:“哦?这水匪头目却是何人,竟在襄阳城如此有名?”

    那人神秘地笑了笑,摇头道:“陶铁僧,你可认识?”

    “陶铁僧?啊!可是曾在万员外茶馆内做茶博士的陶铁僧?”对面之人惊讶地合不拢嘴。

    “嘿嘿!可不正是他?你我二人在那茶馆喝了多年的茶,亦常常去万员外的干茶铺买茶叶,与陶铁僧尚算熟悉吧?”这人因为爆了个大料而得意一笑。

    二人的随意讨论,恰被离他们不远的另几桌人听到,那几桌之人的脸上也纷纷露出吃惊的模样,似乎对这陶铁僧并不陌生。一时间,围绕着这陶铁僧的话题越来越多,讨论之声也渐渐变大。

    这世间的八卦话题永远是闲人,包括男女老少最爱听最爱说的。而酒楼茶馆却正是八卦最为快速的衍生地之一。

    靠窗而坐的白衣男子带着随从来此用膳,其中一个目的也正是想于结账之时顺道在酒楼小二嘴里打听下襄阳城中的事情,只是这饭菜尚未上来,却先听到了这么个劲爆事情,倒是可以做那餐前茶点用了。

    原先的茶博士做了水匪五头目倒也无甚稀奇,他绑架了先前东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白衣男子最关注的却是捉到‘蛟龙帮’帮众后游街示众一事。

    襄阳城只开一门,进城盘查甚紧,原来和此事有关,只是捉拿水匪本是知州府衙之事,为何又与楚王府搭上了关系?那白衣男子越思量越觉得这事背后有太多怪异之处。

    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一壶好茶只喝了几口,便再无动静,直到鱼香飘入鼻内,那白衣男子方醒觉过来。

    那壶据说是襄阳名酒的‘竹叶青’也随着清蒸鳊鱼一起送了过来,白衣男子暗暗嘲笑自己事事多心的习惯,如此美景美味却不知享用,真是操心的命。

    他自嘲一番后,拿起筷子轻轻夹了一筷鳊鱼肉放于嘴内,银白色的缩项鳊肥美肉细,味道鲜美,白衣男子细细品尝后,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入嘴。

    “阿颜,你也尝尝这鳊鱼,味道极好,回味无穷。”白衣男子指了指这缩项鳊对那褐衫男子说道。

    “主子,你试试这‘竹叶青’,那小二说配上鳊鱼,味道更佳。”叫阿颜的褐衫男子并未下筷缩项鳊,而是为自己主子斟上了一杯淡青色的酒。

    这二人正是从汴梁一路赶来襄阳的赵娴主仆,二人如今并未易容,只是梳起了男子发型,做了男装打扮。

    ‘望江楼’不愧为襄阳城中最大最出名的酒楼,四层楼上上下下如此多的客人,但这烧菜的速度并不见慢,不多时,剩下的另三个菜也陆陆续续上了来。

    除了微辣的口味外,这几个菜兼具了色香味俱全的特点,赵娴二人吃的个津津有味,不多时一壶酒竟也喝的所剩无几。

    赵娴唤过小二正欲结账,此时楼下传来“当当当”之声,伴有车轮“格咯吱”的响声,夹杂着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大大小小的说话声,慢慢靠近。

    三楼讨论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靠窗那桌最先讨论的二人忙站了起来,朝着窗下探头而望,其中一人手指楼下不远处,嘴里还嚷道:“来了,来了!快看!过来了!”

    赵娴酒足菜饱,本对游街示众的人犯了无兴趣,只是那叫陶铁僧人,熬了十几年终于做到了茶博士,好端端的正经职业不做,为何却做了“蛟龙帮”五头目,倒叫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让一让,让一让!各位莫要挡住去路!”十几个衙役边喊边挡住靠上来的人群。

    楼下车轮压过地面,缓缓行至“望江楼”外,一群人跟着人犯游街看热闹而来,望江楼附近的酒楼、茶馆、客栈之内的客人也皆立于街上围住了囚车指指点点。

    那囚车到得‘望江楼’外之时却被附近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却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赵娴闻得声音,侧身朝窗下望去,只见囚车内押着四人,个个皆头发披散,脸上虽无用刑的痕迹,但观萎靡的面色,必然是受过严刑拷打。

    “你看!那不正是陶铁僧吗?两年未见,他容貌倒是未变!”隔壁那人以手指着其中一人说道。

    赵娴顺着那人手指望去,正见到囚车内有一人,三十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面容无甚特别,只是嘴角两边笑纹颇深,显见与其茶博士长期面带笑容的职业有关,这人便是陶铁僧罢?

    囚车巧巧停于赵娴望下去的正下方,那陶铁僧抬起了头,朝赵娴望了过来,只是眼神轻轻掠过了她,朝更高处望去。

    赵娴诧异地也抬起了头,陶铁僧望着的更高处原来是“望江楼”的四楼,她恍然大悟后却暗道一声“不好!”

    楼下十几个衙役正在费力地驱散越围越近的看热闹人群,而囚车边只立着两个面色淡漠的带刀衙差。

    此时,异变突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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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睡了一觉的金领精英女,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千年前大宋朝的一个四岁小女孩。前世今生,今生前世,她犹如庄周梦蝶,似梦非梦。为了抗拒太后指婚,她费尽心思帮助皇帝夺取皇权,为此不惜去化解各种阴谋、阳谋、宫斗、谋反等招数。为了追寻自己的真爱,她离乡背井来到辽国,最终却落寞离开宋时风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时风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时风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