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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与少女全文阅读

作者:Roy1048     贤者与少女txt下载     贤者与少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节:夜

    人类是一种愚蠢的生物,米拉这样想着。

    板甲衣,是由一片片的熟铁或者钢材制成的。铁匠会在上头打孔,一般是在四个边角的位置,之后将它和一整块的皮甲固定在一起。

    皮甲本身一般采用的都是较软的皮质,覆盖的铁片因为成本和工匠技艺还有需求的缘故有大小的区分,米拉和亨利选择的是手指长度的铁片做成的那种,活动起来相对方便。

    外层的皮甲防止风吹雨打导致铁片生锈,并且本身对于切割类的攻击也拥有一定的防御能力,而后面的铁甲则强化了对于穿刺类攻击的抗性。然而仅仅这两样东西本身,并不能够对通常都在一公斤上下的各类武器强大的冲击力做到有效地防护,因此不论是哪一种护甲,都必须在内里穿上棉麻制成的缓冲内衬。

    大热天,即便是在晚上有风吹过的湖畔,也足足有三十多四十度的天气。

    因为一些些的担忧,而穿着厚实的棉甲再套上包裹着的不透气的铁甲和外层的皮甲——人类真是一种愚蠢的生物,满头大汗半夜被热醒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的米拉,迷迷糊糊地对着自己翻了个白眼。

    “呜……”她发出了小声的哀鸣,贴身的衣物都因为汗水而黏在了身上,套在外头的护甲带来的闷热的感觉加上浓郁的汗味让女孩感觉愈发难受。旁边的亨利和约书亚他们都已经睡着,贤者在之前又买了一块很大的防水布然后将所有的东西组合在一块儿做成了一个超大的四人帐篷,中间是篝火而两侧分别是亨利和米拉还有约书亚和艾莫妮卡。

    星光和月光透过枝桠投射在布匹的表面上,树枝看起来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那干枯的手臂。头发湿哒哒的全部贴在脸侧,半夜热醒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米拉坐了起来,因为不想吵醒亨利所以轻手轻脚。

    “啪——”她轻轻地掀开了帐篷一侧盖着的布匹,然后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把防具撤下,并且还回过身拿起了放在自己床位旁边的一手半剑,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腰间。

    “咔哒——”加长的皮带的末端拍在了剑尾的配重球上发出些微的声响,米拉回过了头,注意了一下有没有吵醒别人,然后将皮带在搭扣附近打了个结收束固定好,就用轻巧的脚步朝着另一侧走去。

    “艾莫妮卡……”她小声地叫了一句,出了帐篷以后米拉立刻感觉到凉爽得多了,然而被夜风一吹因为出汗她裸露的皮肤也立马感觉到了一阵瘙痒。

    “艾莫妮卡……”不想吵醒其他两人,女孩小声地又叫了一句,然后轻轻地掀开了帐篷的一角。

    “不在……哈呜——”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因为是半夜被热醒的,这会儿依然有些睡眼惺忪。

    “她也是去洗澡了么……真是的,叫醒我就好了。”思维不甚明了的米拉小声地念叨了几句,然后迈步朝着前方走去。

    青草和灌木摩擦着轻质皮靴的外围,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摸索着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虽说一行人扎营的地方就在湖畔,但为了避开夜晚觅食的各类野兽的领地,他们选择的是一片不那么容易直接走过来的半坡。

    “嘶吁吁——”瞧见自己的主人走过来的在周围警戒的战马发出了一声像是打招呼一样的呼噜声,米拉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脸颊:“安静点啦,你这个小家伙。”淡淡的月光洒在女孩的脸上,她睡眼惺忪地带着笑意这样轻声说道,然后越过了马匹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附近的林间地面都没有太多动物行动的痕迹,这里的青草和灌木都只是没过女孩脚踝的程度——这是刻意选择的,现在的她有这个知识和能力判断出这一事实。因为睡眠不足头脑有些迷糊的米拉胡思乱想着:不高的青草和灌木让危险的大型野兽无法潜藏,就算附近有兽道,也仅仅是尺寸很小的田鼠和兔子一类的存在。

    加之以处于背风的下风位置,不怕气味被野兽闻到跑来寻找食物,又和莱易卡湖有着一定的距离,不需要担心被晚上过来喝水的动物们给惊扰到。

    拥有经验和知识的话,就算是这些普普通通的扎营地点选择的细节,也可以从中总结出来一大堆的要点。

    “善于观察……老师说,善于观察……”摇头晃脑睡眼惺忪的米拉小声地念叨着这个,继续摸索着朝着前方的莱卡湖畔走去。

    她现在一心只想找到艾莫妮卡做个伴,然后痛痛快快地洗去一身的不适接着回到帐篷美美地睡上一觉。从扎营的地点向着莱卡湖走过去的道路像是个l字的形状,女孩踩着这边半坡的土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了路口的地方。

    “哈呜——”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伸出手去擦了擦眼角涌出来的泪花。

    米拉并没有带着火把,不过明媚的月光也足以照清楚脚下的道路,她接着朝前走去,同时脑海中胡思乱想个不停。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小矮人可能存在,也不会为了安全而穿着防具睡觉了——’迷迷糊糊之中闪过的想法让米拉瞬间睡意全无——‘小矮人?!’她停了下来一改懒散迷糊的模样立马就摆出了标准的警备姿势,一阵风吹过树林和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月光照射不到的幽暗的地方一下子在她看来好像充满了敌意。

    “呜——”清醒过来以后整个世界的一切细节都被她的感官细致地描绘了下来,前方透过枝桠照射在树干上的苍蓝色的月光下,一只长着十几条长腿的蚰蜒迅速地爬过,不知名的小虫在两侧的灌木当中发出叫声,加上蝉鸣,这是属于夜晚森林的声音。

    “咻——沙沙——”“啪嗒——”枝叶一阵摇晃米拉吓得直接握住了剑柄,她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紧盯着发出摇晃的地方。尽管理智告诉她即便是那些小矮人也不可能是躲在那么低矮的灌木当中的,但是谁知道呢,说不定它们当中也有比较矮小的存在。

    ——矮小的小矮人?那该叫什么,小小矮人?头脑还不甚清楚的米拉用力地甩了甩小脑袋将这个想法给除了出去。灌木丛再度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只灰色的野兔从中跳了出来,嗅动着鼻子转身瞧了一眼女孩,接着朝着另一侧跳了出去。

    “呼……”她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这样子在夜间的野外自己一个人长时间步行的事情对于米拉而言是第一次。没有别人陪同的情况下心里头多多少少地都要有几分忐忑不安,这会儿她都忘掉了身上防具的闷热,因为有穿着它多多少少地安心了一些。

    “艾莫妮卡……果然去湖边了吗。”因为恐惧而冷静下来的米拉开始发挥她追踪上面的知识,亨利曾许多次提及人类走进自然当中会引起周围环境的变化:踩在青草上面会使得它们折下,踩在泥土上面会留下脚印,穿过灌木丛和树丛会把新鲜的叶子和嫩枝折下,尽管目前的光照并不十分充足,米拉还是能够在地上看到清楚的脚印。

    艾莫妮卡是慢慢走的,尽管这几日白天太阳相当强烈,这一侧处于树林遮盖当中的泥土地面仍旧维持着微微的湿润,米拉可以从裸露的地面上分辨的出来,她的脚印平整并且脚后跟的地方要稍微深一些。

    旁边的石头都是被压下去的,没有飞到四周,如果她是在奔跑的话必然脚尖是会更深一些的,并且周遭的石头都会因为快速而又迅猛的步伐带来的冲击力给掀翻,留下清晰可辨的痕迹。

    “线索就在那儿存在,只是你要懂得去观察……”米拉蹲了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

    ‘艾莫妮卡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给追着,她是普通地走出去的,那么这附近应该没有那么危险吧……’她这样思考着,转过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月光忽然被云朵给挡住,光线变得黯淡起来米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还、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她警惕地略微压低了重心做好发力的准备,然后左右观察着周围注意着任何的动静。

    神经紧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一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的话只会迅速地消耗体力罢了。米拉谨记亨利的教诲,在保持警惕的同时却也并没有让全身都陷入紧绷的状态,只是用较小的碎步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前进着,这种步法相比起大步迈进能够在发现敌人的时候更加灵活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每一天、每一刻,都会认真仔细地思索着亨利教导给她的事情。

    ——疑问曾经是存在过的,再有一个多月他俩的相遇就满一年了。当初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因为别无选择,米拉只能信任亨利,这份信任在之后的一些情况下有产生过动摇,不过待到尘埃落定,她总是会发现亨利是对的。

    从无可奈何的依靠,到产生了一些些的疑问,最终演变成发自心底的信赖。

    亨利是否是永远都不会错的,米拉曾经询问过这个问题,而贤者的反应是摇了摇头,果断地就否定了这个观点。

    “世间的一切都是拥有可能性存在的,所谓的百发百中的预言是不存在的,人们能做的只有依靠自己所了解的所掌握的知识来试着推断出发生了什么罢了。因为知道的东西的多与寡,结论有准确的和不准确的两种存在。”

    “但这并非黑白分明的绝对两极分化,不论是对还是错,都是有一个相对性存在的。”

    “依靠多方面全方位的观察,结合已知的知识思考,所获得的可以运用的细节越多,判断出来的事情走向接近事实的几率也就越高,但永远都没有人,永远没有人可以做出正确率百分之百的预言。”

    如同他一贯的作风措辞有些专业化的话语米拉现如今仍旧不能完全理解,她所知道的就仅仅只是,亨利教给自己的各种方法,都是最为有效的。

    她旅途中阅读过的一些文献当中曾经提及有的学徒在出师以后创造了比自己的导师更高的辉煌,但在另一部分的文献当中又看到了相反的描述,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刚刚开始学习就对导师提出了反驳的意见。

    在这一点上面,米拉多多少少地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心理。

    ‘凭什么他就一定是正确的?’‘只是因为是权威吗?’‘我凭借自己的思考得出的结论肯定比直接获得的答案要好吧?’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的家伙,无法去信任他们的导师,所以反而走了许多他们的导师所想要避免他们去走的弯路。

    要提出反对的意见,总结出自己的门路,那也至少要等到把一切的战斗技艺都学习通透,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读破万卷书以后才能做到——米拉用这些思考来使得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迈动着步伐,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沙沙——”更加靠近湖畔的灌木开始变得愈发高大起来,道路的右侧再度传来了一阵声响,这一次远比之前的野兔发出来的更大。

    “……啪嗒。”米拉抓着剑柄满脸警惕,左手握住剑鞘将其倾斜至鞘口对准前方,同时放低了重心,继续用小碎步向前靠近。

    “灌木丛的高度是一米三左右,从动静判断绝对不是兔子大小的目标……”她小声地碎碎念着用亨利教给她的方法判断着局势:“至少会是鹿的等级的生物,但是鹿一般都是群居的而且附近没有发现兽道,独行者的话是小矮人的可能性也有……”她的声音被周遭的虫鸣声所掩盖,米拉悄悄地靠近着。

    这里已经接近湖畔,山间的风吹过,波光粼粼反射的光芒照在了她的左侧。

    “换句话说对方应该是行动敏捷的,所以采用势大力猛的大步斩击并不适合,选择小碎步配合刺击才是正确的方案……”

    “呼——嘶。”“啪嗒——”呼吸的声音伴随有什么东西在拍击地面的声音响了起来,米拉更加地警惕了,因为这听起来十分像是什么在挣扎。

    有挣扎,那么就会有袭击者。

    不论这个袭击者是那些小矮人还是野兽,对于眼下的自己来说都有一定的危险性存在。

    “咕——”她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放低了重心,缓缓地靠近。

    “嘶——”“啪嗒啪嗒——”

    ——那是一个黑影。

    因为存在于光照射不到的灌木丛之中所以看不清楚具体,但米拉可以判断的出来它有着类似于人类的体型,并且按着一只大概是小鹿之类的生物正靠近在对方的脖颈处不知道做一些什么。

    “果然是哥布林吗……”米拉这一次使用的是索拉丁人的说法,她此刻正处于对方的身后,女孩为了不惊动那个目标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一手半剑但也正是这个时候又有一阵风吹过波光粼粼月光反射在了她的剑刃上米拉立刻意识到了不妙。

    “唰——”“恰——”她在匆忙之中加快了速度但比那更快的是那个人形的黑影,对方直接按在了洛安少女的双肩上把她整个人带着就扑到了路的中间。

    “糟糕——”长剑没有能够拔得出来,摔倒在泥土地面上的冲击力被防具所吸收了,她立马反应过来伸手摸向了另一侧的小剑,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那个骑在她身上的人形黑影却开口发出了不能算是陌生的声音——

    “米拉……?”

    清脆的声音,却伴随着主人在月光下泛红的双眼,以及嘴角的鲜血。

    “……”

    “艾莫妮卡?”米拉停下了动作,然后呆愣地望着嘴角露出尖牙的金发少女。(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节:秘密

    自人类诞生以来,秘密这种东西就一直存在。

    起初或许仅仅只是两个人决定好瞒着另一个人,不知不觉就发展到了少数几个人瞒着一群人;少数几个人瞒着一整座城市的人;少数几个人瞒着一整个国家的人,这样的层次。

    秘密本身,并没有改变。

    但是隐藏起秘密的行为,却拥有了多种多样的说法上面的区分。

    在政治斗争以及军事争斗中欺诈对方,隐藏起自己的弱点并且探查对方的弱点以此击破的行为,叫做计谋;以某些手段将自己的黑色收入隐瞒不报的行为,叫做贪污。

    在好的方面上,人类社会当中诞生了与游吟诗人一同行动的耍戏法的魔术师,他们严守自己的秘密从而带来了不可思议的趣味。而去到坏的方面,欺世盗名之徒在整个里加尔世界的范围内也层出不穷。

    人类对于隐藏一个秘密的称呼方式千变万化,而对于隐藏一个秘密的方式,也演变到了从计谋,到不惜杀害他人。

    ……

    湖畔的风轻轻地吹,波光粼粼照耀在两名少女的脸庞上。

    艾莫妮卡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副非人的模样,她坐在离米拉有些距离的地方,并没有靠过来。“……”米拉瞧着她的侧脸,说实话洛安少女的内心要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比起这些,更多的恐怕还是“在意”的情感吧。

    “……”艾莫妮卡也转过了头,正好和女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了上去,她立刻就垂下了双眼,不再直视米拉,紧接着发出一声像是哽咽般的声音转过了头。“……”米拉握紧了拳头,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一般“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呜——”艾莫妮卡抖了抖肩膀,似乎对于米拉的接近感到恐惧。

    “跟我……说一说吧。”女孩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艾莫妮卡蜷缩起了膝盖把脸埋到了自己的臂弯当中不肯抬头,而米拉接着说:“说一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嘶……”金发少女果然是在哭泣,她听见她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用带着一丝哭音的语调说道,或者说反问道:“你……你真的想要听么。”

    “有问题出现了,就要说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的洛安少女小脸一片认真地说道:“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事情的!”

    强烈的语气,总是能够使得不安的人下意识地就去相信对方。

    艾莫妮卡抬起头看向白发的洛安少女,而米拉则是坐了下来,与她一起接受着湖面清风的吹拂。

    “……”她迟疑了一会儿,但眼下似乎也别无选择。

    “还记得……”艾莫妮卡缓缓地开口,她仍旧有些抗拒,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转过头,再度对上了米拉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倒映着西芬克的魔力之月那银亮的月色的那双碧蓝的眼眸当中没有憎恶与恐惧,满满的,只是对于自己友人的关切,和充斥着的好奇。

    “谢谢你……”金发少女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接着开口:“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约书亚救过我的那件事情吗——”

    随着她话语的讲述,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

    “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要杀我的话就快点!”九岁的艾莫妮卡,有着与现在一般无二的开朗的性子,她直言不讳地对着那个掳走自己的人这样子说道,但披着长长披风的对方却仅仅是丢来了一块用麻布包裹着的面包。

    “……我不吃你的东西。”小小的萝莉用清脆的声音倔强地这样说着,而对方对此却只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然后就转身走到了旁边。两天半的时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白天的时候就待在这个仅仅只有泥土地面的山洞之中,待到晚上就会出去一小会儿,之后带着一些必需品回归。

    对方到底想要什么,艾莫妮卡完全不知道。她最后记得的事情只有自己在家后面的那片树林玩,然后迷路了,之后就陷入了昏迷,最后再次醒来就在这个地方。

    趁着那人夜幕落下外出的这段时间偷偷跑出去的事情艾莫妮卡在第一个晚上就试过了,但是她完全不认识这一边的路,并且那个人把火把插在了岩壁上很高的地方,以萝莉的身高完全没有办法触碰得到。

    外面是一片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人陪伴,只有在山洞里头才拥有一丝丝的温暖。而白天他又总是待在这里头,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打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幼小的她无法理解对方所求何物,即便询问也不会回答。只是在某些时候,艾莫妮卡注意到那个男人会露出带有些许悲伤的神色——他不打算杀死自己,那么到底把自己抓过来是为了做些什么?

    她想不明白,只是本能地持续拒绝着对方的食物,直到饥肠辘辘整个人都虚脱得不行,才终于屈服。

    “好难吃!”面包当中有着一股又咸又涩的味道,但它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并且给予自己行动的力量。艾莫妮卡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努力地把它咽了下去,只是却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那个人瞧见这一切时脸上露出的笑容。

    ……

    “那是……添加了吸血鬼的血液的。”湖畔的光芒照耀着她的半边脸颊,艾莫妮卡脸上带着一丝自嘲这样说着:“那时候的我还信心十足地想着接受对方的这一点施舍努力活下去,然后肯定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救我的……”

    “但是已经不行了啊,已经不论是谁都救不了我了啊……他不是想杀我,但他对我做出来的事情比杀了我还要过分。可是那个人也……”

    “说到底,他只是寂寞了而已……”艾莫妮卡说道这里的时候语气十分唏嘘,她看着米拉,回想起这件事情时双眼虽然哀伤,但并不包含有憎恨的情感。

    “永生不死,却只能行走于黑暗之中。吸血鬼这一种生物,虽然大家都害怕着它们,觉得它们很是强大。但我却觉得……很是可怜呢。”艾莫妮卡勉强地笑了一笑,她变得这样安静米拉有些不太习惯,毕竟平常的金发少女都是哈哈大笑着的,让人感觉她无忧无虑,阳光又开朗。

    “到了第四天,或许是因为我有吃了面包的缘故,他开始跟我讲……”金发少女顿了一顿,又再度开始讲述道。

    ……

    “你、觉得、永生不死、是、一种福分吗?”那个男人用带着淡淡沙哑的嗓音这样说道,他说的虽然是西海岸的通用语,但口音却显得相当独特,明显不是这附近的人,并且开口说话带着一股明显的不流畅,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和别人对话了一样。

    “……”艾莫妮卡没有回答他,她仍旧对这个人怀抱有敌意,因此只是将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了洞窟的一角,抱着腿,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

    “看来、你、不想回答、我啊。”男人依然用不甚流畅的话语这样说着,语毕笑了一笑,然后接着说道:“人类、总是羡慕、其他、种族。”他说:“羡慕、那些、寿命、比他们、更长的、种族。”

    “因为、生命十分、短暂、所以人类、总是、贪图着、想要、再活多、几年。”他望着艾莫妮卡,金发的萝莉仍旧满怀敌意地瞪着对方,仿佛只要她这样做,这个人就会退缩,放她回去一般。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而又单纯的,艾莫妮卡觉得自己藏好了自己心底里头的小秘密。她不声不响地偷偷把面包藏在了靠近洞窟出口的一块倾斜搭着的石头下面,然后决定在他下一次外出的时候先行出去探查一下周边的环境,为自己的逃跑做好一切的准备。

    “看来、你、挺讨厌、我啊。”男人苦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人类、不是一直很、羡慕、精灵族之类的长寿种族的吗……”似乎是掌握了发音的诀窍,他的话语逐渐开始变得流利了起来:“虽然精灵也不能拥有永生,但是人类仍旧十分地羡慕他们。”

    “羡慕他人所拥有的,自己却并不拥有的东西,真是生命的共性啊……”他抬起了手,当时还年幼的艾莫妮卡愈发觉得这个家伙真是莫名其妙,在天气闷热的索拉丁地区,没有下雨的时候都披着厚厚的斗篷不说,还穿着覆盖全身的长袖长摆大衣,戴着黑色的手套。

    这个人就不怕自己被活活闷死么,她这样想着,果然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要早点离开他回到村庄里,回到约书亚他们的身边才行。

    “你还不太明白,这个的意义吗……”男人转过头看向了她,艾莫妮卡这会儿终于是回答了一次,她摇了摇头,然后开口说道:“活得开心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活那么久呢。”金发的萝莉这样说着,然后忽然想起自己是决定要和这个人保持敌对的,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呵呵……”男人又笑了一笑:“会说这种话,正是因为你还不太明白生命的意义啊。”

    “在时之将至的时候,不知为何的,人就总会想要再拖延一些时间。尽管会有许多人说自己没有什么遗憾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很多人,还是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吧。”他这样说着:“就算只是爬上一座没有上去过的山,去看一看那上面的夕阳和一直看着的有什么不同;就算只是乘船出海,去做一些自己未曾做过的事情。”

    “也总会给生命,再增添一些新的含义,留下一些新的回忆。”

    “在盛夏时节树木青翠欲滴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上面有多少片叶子,而当深秋到来,只剩下一片枯叶孤零零地吊着的时候,就总希望它不要落下。”

    “……”让艾莫妮卡听得云里雾里的话语,她只觉得这像是一首诗歌,显然此刻处于萝莉年纪的她并没有办法去理解这些。男人再度笑了笑,即便是火把也没有办法温暖起来的他那苍白的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但这个笑容连同接下去的话语却深深地刻在了艾莫妮卡的心灵之中——即便她在许多年以后才真正明白了话语的内容。

    “我曾经见过你们人类所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见过强盛的号称永世的帝国因为一个渺小的不被人重视的私生子而分裂;我见过翼展铺天盖地的巨龙从上空滑翔而过向着外海飞去;我见过最为璀璨的群星,在被称之为永夜的奇迹的海茵茨沃姆陨星湖;我见过无数的生,也见过无数的死。”他看向了自己的手,张开,然后紧握成拳。

    “因为不想要失去,而选择了去获取禁忌的力量,但反过头来却正因为这份禁忌的力量,而失去了更多。”他看向了艾莫妮卡,然后轻声说道:“什么都不想失去的结果,就是什么都失去了。埋藏着自己的秘密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最后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送别他人。”

    “人类所憧憬的所谓永生,其实只不过是,孑然一身地,目送着其他人死去罢了。”他苦笑着说道:“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有时候还不得不被迫舍弃某些东西。”

    “永生是诅咒。”

    “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反而能够把握住每一个当下,并且在那一天得到解脱。”他看向了艾莫妮卡,正如此刻的艾莫妮卡看向了米拉——金发少女的脸上覆盖着银白色的月光,她再次歪了歪头,然后苦笑了一下。

    “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约书亚他跑来,找到了我。”

    “他就像是在山里头的神明大人的化身一样,轻而易举地带着我迅速地逃离了那个洞穴,只是……”艾莫妮卡再次低下了头:“人类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吸血鬼呢。

    ……

    “你先跑!去找大人们!”一头的红发,扎成低低的辫子的约书亚回过头,用稍显稚嫩的少年音这样喊道,同时将火把递给了艾莫妮卡。

    “但是……”怀里头还抱着那些面包的艾莫妮卡这样说着,约书亚不由分说地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紧盯着她:“快点跑!我会拖住他的,别担心!”他这样说着,艾莫妮卡咬紧了牙关接过火把,但是怀里的面包却因此掉落:“啊!”金发的萝莉蹲了下来,打算去捡。“快跑!那个家伙的速度很快,简直比黑豹还要快。”约书亚的催促让她停下了动作,然后转过身一步一回头地跑着,直到少年的身姿被黑暗所吞没,才抿着嘴唇拼命地向前。

    荆棘、尖锐的石块,她穿着的凉鞋下方充当鞋底的厚皮和带子固定的缝线坏掉了,一脚踩在了石头上面感受到的痛楚让萝莉痛得快要直接蹲了下来,但她秉持着自己的信念,努力地忽视掉疼痛一步步地向着前方跑去。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朝着约书亚指明的方向,艾莫妮卡拼命地奔跑着。

    “有人!”不知道跑了得有多久,天空都已经开始散发出蓝色的光芒的时候,她看到了,看到了远处点点的火光——艾莫妮卡起初以为是灯火,但紧接着却立马发现它们会移动——是村里的大人!他们发现了约书亚的夜不归宿,也出来寻找了!

    “在这儿!在这儿!”艾莫妮卡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火把在空气中发出“呼呼”的声响,果不其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艾莫妮卡!?约书亚呢?”大人们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真的被找到的事情,他们急切地询问着,而连续奔跑了几个小时的艾莫妮卡这会儿因为虚弱两眼发昏直接就跪坐在了地上。

    “哎!快给她水,快给她!”手忙脚乱的大人们递过来了一个竹制的水壶,艾莫妮卡匆忙地喝下了一口,因为动作太大而呛到了喉咙:“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大声地咳嗽着,旁边的大人们关切地帮忙安抚着金发的萝莉,但紧接着女孩却在闭上双眼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幻像。

    “呜啊——”幻像里头的那个人用手掐着约书亚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不对——不是那个人,这是——自己?她犯迷糊了,紧接着又以第一人称看着“自己”伸出了另一只手拔出了插在手臂上的长箭。

    “你不该来的,她就快要成为我的人了……”

    “既然你对自己的双眼这么自信的话,那么我就夺取你这最引以为豪的东西吧。”左手掐着他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举了起来顶在了树干上,紧接丢掉手中的长箭,伸出两只手指就朝着痛苦挣扎着的约书亚的双眼捅去。

    “不要!!”艾莫妮卡甩开了旁边大人们的手,紧接着朝着身后的方向跑去。

    “她怎么了?”“快点追上去!”

    身后乱成一团,艾莫妮卡拼命地朝着前方跑去,她跑啊跑啊,再次经过了那遍布荆棘的道路,周边的环境越来越亮,最后终于赶到了约书亚的身边——男人已经不在,约书亚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

    “不要啊!!”艾莫妮卡冲了过去,约书亚似乎陷入了昏迷,女孩咬紧牙关泪水四溢,而身后那个男人淡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样啊……已经有了联系了么。”

    “真是可惜啊,真是可惜。”女孩回过了头,对上了他那居高临下的双眼,但那其中没有狂气亦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淡淡的平静。

    “嗤——!”第一缕曙光投射了下来,炽烈的阳光照射在男人的身上他直接就燃起了一段轻烟,只是与痛苦得抽搐起来的脸庞不同他的双眼却依然一片平静。

    “轰——!!”火焰燃烧了起来,男人最后露出了淡然又解脱的笑容紧接着化作了一片灰烬,艾莫妮卡感觉到心底里头的某种联系彻底地消失了,今天的太阳感觉起来无比地显眼,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头,而一旁的约书亚则发出了一声闷哼。

    “约书亚!”喜极而泣的她忘掉了这一切,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大人们也都跑了过来。

    ……

    “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艾莫妮卡用反常的低迷语调这样说着:“从那天开始,阳光对我来说变得相当地刺眼,虽然因为血脉稀薄,不至于灰飞烟灭,但在阳光下也会相当的虚弱。”

    “普通的人类食物虽然也可以给予能量,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需要吸生血才能够维持理智,否则就会陷入不安、变得衰弱不说还可能发狂袭击他人……”米拉想起了她之前的行为,显然艾莫妮卡当时是在袭击一头小鹿。

    “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被杀了一样会死,但却会露出一副怪物的模样,并且得去做这样的事情才能维持自我。什么嘛,就连当个怪物,也是个半吊子啊。”

    “这样的我,很恶心对吧。”她抬起了头,又一次地哽咽了起来。

    “……”米拉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信息量也有些大。但是不管这些,不管这所有的一切;不管艾莫妮卡是不是有着一半吸血鬼的人。她明白,她非常地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该做的事情。

    “——”“!”

    ——米拉抱住了她,艾莫妮卡愣住了。

    “那种家伙,才不认识呢。”白发的洛安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气息吹在艾莫妮卡的耳畔,声音并不高,但却没有一丝动摇。

    “我认识的艾莫妮卡,是个爱笑的女孩。”

    “虽然偶尔也会哭,也会露出不安的神情。”

    “但是尊重生命,开朗,阳光,总是带着积极的想法,并且比任何人,任何人都要善良。”

    “所以就算有怪物的血脉又怎么样了,艾莫妮卡就是艾莫妮卡,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还给你了,哼。”米拉轻轻地哼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可不要一直只当被安慰的一方。”她说着,艾莫妮卡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米拉指的是之前在旅店发生的那件事情。

    “噗……”她破涕为笑,然后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抱住了米拉。

    “谢谢你……”

    “遇上你真的是太好了……”

    “但这个秘密,能够帮我保存一下吗。”她轻声地这样说着,不过已经不再有太多的不安。

    “其实我觉得,就算你告诉约书亚,他也不会介意的。”米拉这样说着,但是艾莫妮卡仍旧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没有,做好那个心理准备。”

    她说道,两人松开了手臂,米拉牵起了她的手:“呜哇好热,说起来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找你一起洗澡的,现在身上可臭了呢。”

    “嗯,那就一起去吧。”金发少女再度歪过了头,在苍蓝色的月光下,她温柔地笑着,这样说道。

    ……

    身后不远的某处,一个高大的身影叹了口气,然后转过了身朝着营地走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节:血

    鲜血静静地流淌在干燥的泥土地面上,傍晚时分橘黄色的光芒轻柔地洒在周围。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波澜壮阔的打斗,此时此刻处于科里康拉德通往码头的道路中段的这个路口,除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外,一片平静。

    大约这,才是死亡所应有的光景吧。

    人类总是渴望着为自己的生命创造一个壮烈又或者华丽的结束。

    达官贵人们花费高昂的价钱,雇佣来大量的游吟诗人,制作昂贵的棺木,让手底下的家仆和子女一路护送前往下葬,更有甚者还要求自己的小妾自杀陪葬。换到荣誉至上的战士们身上,许多文化当中都有共通的“战死沙场是一种光荣,而死于病榻之中则将耻辱永随。”的理念存在。

    荣华一生,那么结束也必须是轰轰烈烈的——愈是在人类的社会取得了高地位的人,在准备自己的葬礼的时候这种想法就愈是强烈——但那并不是死亡,汉密尔顿这样想着。

    不论人类为它赋予了多么耀眼的含义,甚至就像活着的时候那样,试图把人们的死也分出来个三六九等——死亡就是死亡,它是平静而又冰冷的;顽强而又不可抵抗的。像是从你的四肢开始吞噬一切的黑暗一样,不论你如何去抗拒如何去试图改变对于它的认知,死亡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自己要,这样结束了吗?’

    鼻腔和口腔当中充斥着因为肺叶受到创伤而咳出来的鲜血,肋骨折断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身体已经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只能望着远处那几个矮小的身影在不断地重复着抬起和挥落手中工具的动作。

    早已失去了生息的几具人类的躯体是它们挥砍的对象,不甚锋利的石斧和棍棒造成的切口看上去呈现出一股被撕裂一般的不规则形状——那里头有女人,也有男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穿着的服饰都是普通的常见的平民服装,死不瞑目的双眼仍旧无神地瞪着发黄的天空。

    ——容易得手的食物。

    这是这些东西对于人类的看法吧,已经动弹不得的汉密尔顿看着那群矮小的生物的动作,这样思考着。

    耕种与畜牧,人类通过这样建立起文明的方式,大部分人不再需要进入到荒野之中去冒险捕猎,就能够获得足够的食物。

    这是建立起村落、城邦乃至于国家的基本要素,然而这样“文明”的生活方式,不需要进入荒野当中去拼搏,依靠种植和放牧得来的粮食生养长大的一辈子没有见过血的普通平民,当遇上了茹毛饮血的野物以后,所会产生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汉密尔顿把唯一能够活动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其他几处,那是几只那种矮小的生物的尸体,它们有着较短的鼻子长度、但鼻尖却很大,长长的尖耳朵看起来和精灵有些相像,但论到习性上面,脏污野蛮的它们却又和高贵美丽的精灵大相径庭。

    ——死掉的哥布林是人类反击的结果,体格上面压倒性的优势让身处壮年的汉密尔顿随手抄起一根棍棒都可以轻易地打裂这些灰绿色皮肤的小东西的头骨,让它们脑浆四溢,鲜血横流。

    但他终究只是个商人而不是战士,在损失掉几只同伴以后那些哥布林立马变得警惕了起来,肆意挥舞着木棒的汉密尔顿徒劳地浪费着自己宝贵的体力,然后在终于感到疲劳拄着它想要喘一口气的时候被对方抓住了空隙用石斧直接砸在了后背。

    摔倒在地的汉密尔顿迎来了一阵杂乱无章但却冲击力十足的简陋石斧和石锤的重击——它们终究占据了数量以及战斗本能上的优势,尽管相对充足的食物让不少的人类都可以拥有高大而健壮的体魄,但没有合适的装备又不懂得战斗的技巧,就仿佛是被狮子群围攻的水牛一般,只能面临死亡。

    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汉密尔顿努力地睁着自己的双眼,想要看清楚在橘黄色的夕阳下朝着自己走来的那好几头哥布林的模样。

    如同五官比例失调人类一般的脸庞上,充斥着的是和人类极为相像的贪婪的神情,这让汉密尔顿想起了自己的生命当中曾经遇到过的好几个人。

    ‘自诩文明种族的我们,到底和这些被我们所瞧不起的亚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最后闪过的想法,伴随着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人类的喊声所浮现,在世界被黑暗所彻底地吞没之前,汉密尔顿清楚地看到了那张五官比例失调的丑陋脸庞上所露出来的,同样与人类极为相像的神情——那是在两个小时之前他从自己家人的脸庞上看到过的相似的表情。

    那是——

    恐惧。

    “锵——!”“喝啊!!”

    一点一七米长,一千二百克重,椭圆形握把上面覆盖着鞣制并且上色过的黑色牛皮,末端形状与酒瓶用的软木塞子十分相像的配重反射着橘黄色的夕阳——它划出的轨迹,平直而又迅猛。

    “砰——咔!”木屑横飞,本能地将手中粗制滥造的石斧举过头顶的哥布林,连“人”带斧一并被斩成了两半。

    鲜血四溢,骑士衣甲鲜亮金光闪闪,一剑斩下之后立刻大步向前并且改为双手持剑以下位姿态朝着前方一剑刺出。

    “夺呜——!”瘦弱的胸口被锋利的钢铁轻易地击穿,覆盖着铁甲的皮靴重重地揣在了它的肚子上把已经失去生息的矮小躯体踹出了数米远的距离。

    “守备阵列!安德烈、侯赛因,左侧突击!鲍尔、麦克莱恩,米哈伊尔,检查生还者!杀光这些渎神的劣等生物!”一头金发的骑士长看着就像是传奇故事当中最为典型的骑士活生生地走到了现实当中一般,他身上继承了拉曼式结构的多片式肩甲和方便活动的小尺寸护臂都由精钢打造,长长的武装衣下摆覆盖着大腿而膝盖和小腿的部分还有铁质的护甲一直延伸到脚面的部分。

    白色教会的神徽布满那轻薄的红色披风的上半部分,而在前方精心抛光过的胸甲的正面同样的徽饰亦在闪闪发光。

    “噶布拉发沙!”周围的哥布林一共超过了三四十只,这是一个常见的哥布林族群的数量,这些肮脏又瘦小的生物明白自己单挑打不过人类的事实所以通常都是倾巢而出袭击不超过十人的人类商队。它们发出不知道是否有意义的奇怪音节,吵闹着将手中的石斧和石锤朝着骑士们挥来。

    这些人类的数量同样不多,仅仅只有数人而已,杀掉他们可以获得更多的食物,甚至还有钢铁!可以用来制作武器的钢铁!智力低下的哥布林为这肉眼可见的利益所驱使着,没有逃跑,反而是哇哇乱叫着再次发挥出数量的优势把骑士们包围,然后故技重施地试图引诱他们消耗体力之后杀死。

    它们信心满满,抱着就算再牺牲掉几只也没有问题的想法,乱成一团地冲上前来。但结果和之前面对商人的时候,截然相反。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人类战士,和普通的平民,战斗力上面天差地别。

    从各个角度以极高的速度挥砍下来的制式长剑,在落下时轻而易举地劈开了包括它们的脑壳和脊柱在内的所有部分。许多哥布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尸首分离。

    它们覆盖着灰绿色皮肤瘦小的手臂和躯干带着鲜血和恶臭飞落,被切开的动脉狂涌着鲜血喷溅在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智力低下的哥布林没有办法想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既然这些人类拥有它们眼馋的金属武器的话,那么他们自然可以轻易地屠杀自己。

    “锵——咔!”火花四溅,年轻的见习骑士剑刃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崩口。“米哈伊尔,别砍到石头了,砍它们的手还有棍棒!”身后更为年长的骑士这样喊着,白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点了点头。

    “噶布拉发沙,萨玛西!”面前这一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哥布林大叫着挥舞着手中用棍棒和藤条捆绑的石斧同时喊着一些像是威胁的话语,名为米哈伊尔的见习骑士双手持剑摆出来一个稍微低一些的典型的“犁”位面对着对方——这是他的第一次上战场,他没法像那些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的前辈们那样轻而易举地劈开对方的身体杀死它们。

    ——尽管如何去做到这一切米哈伊尔心知肚明,多年的教会骑士训练加上不错的天赋让他在同龄人当中是佼佼者的存在,练习赛当中的出色表现让米哈伊尔最先成为了见习骑士获得盔甲和武器,在此之前他也对这感到无比自豪。

    但与熟识的同伴使用木剑乃至于未开刃的圆尖剑进行比赛是一回事,碰到了这种真正要杀死对方的情形,即便知晓这只是一头渎神的野蛮的下等生物,即便它们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米哈伊尔却迟疑着,迟疑着自己是否要亲手去夺取一条生命。

    教会的信条是美好的,虽然这世间的人们皆有原罪,但只要通过虔诚的信仰就能够洗清自己的罪孽上升到天堂。这种无处不在的对于宽恕的描写,是米哈伊尔最为心驰神往的东西——那么这些家伙,是不是也能够被宽恕的?

    心中的迟疑转换为了下手的优柔寡断,这也是为什么他本来要落在对方头顶的那一剑忽然砸在了石斧的斧面上的缘故——米哈伊尔想要缴对方的械,让它无力反抗之后劝降。

    这显然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才会有的天真的想法,摆着如同教科书一般的标准防备姿势的见习骑士在下一秒钟立马体会到了自己优柔寡断的恶果。

    “萨玛西!”从发音和表情判断很可能是“去死”之类的意思的哥布林话语随着恶臭的口气和唾沫传出,体型比其他哥布林稍高一些的这只头目挥舞着石斧朝着心神未定的年轻骑士冲来。

    “呃——!”米哈伊尔变得手忙脚乱,理智和战斗的经验告诉了他好几种应对的方法,但感情上面他却仍旧不愿意行动。

    “嚓——啪嗒!”瞬息万变的战场容不下任何的迟疑,年轻的见习骑士匆忙地遵循本能避开了对方混乱的攻击,然而他并不是在练习赛当中经历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转身露出来的背后立马被复数的哥布林给盯上,仍旧迟疑着思索着想要用不杀死对方的方法来结束这一切的米哈伊尔没有注意到好几头哥布林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就朝着他冲来。

    “尼尔兰!”身后响起来的声音,虽然呼喊的并不是年轻人的名或者姓,但他却知晓这是在叫自己——米哈伊尔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尼尔兰”这个称呼是护教骑士团内部的俚语,意思是“新人”或者“菜鸟”。作为前辈们对于新加入的年轻人的一种亲近的称呼,米哈伊尔对此可谓相当熟悉。

    他迟疑着转过了头,紧接着就感觉到一股子冲力从一侧传来。

    “啪嗒——”见习骑士整个人摔倒在地,而把他推开的那名年长的骑士则迎来了好几支石斧的冲击。

    “哐当!”他果断地护住了自己没有防御的面门,金属被石头砸到发出了响亮的声音,骑士吃痛咬紧了牙关,然而在防具的作用下他仅仅只是受了轻伤,紧接着反应过来的他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小剑以双剑姿态就迎上了复数的敌人。

    “尼尔兰,你在想些什么!”另一名年长的正式骑士过来一把抓着米哈伊尔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速战速决,别再迟疑了!”他大声的叱责让年轻人有些懵了,米哈伊尔下意识地解释着:“可是教会的书上说神明可以宽恕一切——”

    “你现在不在教会里头!看看周围的景象,好好看看!”骑士大声地喊了一句,紧接着又迎上了一批哇哇乱叫着的哥布林。

    “周围……”米哈伊尔站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

    衣物破损,肢体碎裂的年轻女性。内脏被掏出来,甚至还有啃食的痕迹孩子。

    接近黄昏却仍旧清晰可辨的无神的双眼像是在控诉着还试图要原谅这些哥布林的自己——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这些野兽,是自己可以选择原谅的吗?

    手在颤抖,他用力地握紧了那把末端刻画着神徽的制式长剑。

    愤怒和憎恶,自然而然地盖过了原先稚嫩的想法。

    “我自当宽恕那些虔心悔过之人,但对于已经非人之物,我将降下铁锤,并以死亡作为制裁。”他抬起了长剑,然后将剑面轻轻地贴在了额头的部分,轻声说完之后挥剑向前。

    ……

    盔甲有些许变形,武器产生了一些卷刃和崩口。

    三四十只的哥布林,在训练有素的教会骑士面前,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遍地死尸。

    几只还没有死透的,都被骑士们补上了一剑。

    些许轻伤,没有人员阵亡。浑身沾满了血污的米哈伊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只哥布林,只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心里头多多少少的,有一些如释重负。

    “呼……”“嘿,尼尔兰,接着!”喊叫声从一旁传来,米哈伊尔抬起了头,然后条件反应式地接过了对方丢过来的东西。

    一个竹制的水壶,酒的清香透过瓶塞扑鼻而来。

    “我不喝酒的,前辈……”米哈伊尔有些抱歉地笑着这样说道,而对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对他说道:“你以后会喝的,尼尔兰,你也会喝的。”

    他转过了身,而米哈伊尔又再度回过头望了一眼已经接近夜幕的情况之下,那些死去商人们的脸庞。

    “……夺”他打开了瓶塞。

    ……

    燃烧的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树木的油脂点点滴落,一行数人的骑士看着挖好的浅坑当中的商人们苍白的脸庞,沉默不语。

    “渡鸦把信件送来了,前面又有任务,不过我们要先回去一趟补给维修一下装备。”骑士长开口这样说着,手下的几人都转过了身。

    “尼尔兰,走了。”骑士们回过头这样喊叫了几句,“啊,是!”米哈伊尔应了一声,但是又停留了一会儿,对着几个简陋的坟冢比划了一下祈祷的手势。

    “锵锵锵——”金属碰撞的声音伴随着跑步声响起,拿着火把的一众骑士朝着身后的某处赶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节:村落

    临近七月的索拉丁地区气温一再升高,不走拥有树荫遮挡的小道或者大道的两侧,直接沿着毫无遮拦的路中央向前迈进的话,很容易就会在太阳的暴晒下中暑。

    闷热不透气的护具在愈发燥热的天气情况下对于体力的消耗大幅度地增加,考虑到水资源补给不易的问题,再三考量,亨利和米拉决定将护甲卸下,包裹起来之后放在马背上。

    锁甲和更为轻便的皮甲这样的落后于时代的防具为何如今仍然会在佣兵和冒险者当中流行的缘由可见一斑,虽然使用的金属量更多的板甲与扎甲之类确实造价更为高昂,但那是按照全套的配置来讲的。假如像是普通的佣兵那样仅仅只穿戴胸甲加上少数的护腕护腿之类的话,其实锁甲、扎甲以及板甲之间的价格区分,并没有大部分人所想象的那么离谱。

    普通的锁甲的锻造过程,不谈炼铁,直接从成品金属开始的话,首先铁匠们会把整块的金属放进炉灶之中,像是其他任何的锻打一样通过高温使金属软化,之后使用铁锤、铁钳和铁毡开始敲打推拉出形状。

    但仅仅如此是无法造好锁甲的,不论是技艺再如何高超,单凭锤子铁钳和铁毡也很少有人能够做出直径均匀的铁丝——又或者说,这样做的话,成本势必过于高昂。

    在敲打拉伸大致的形状以后,铁匠们会拿出来的是用数毫米厚的铁板做成的专用工具——拉线板。

    坚固的铁板上头开有尺寸不一的几个孔洞,将质地较为柔软的熟铁一端放进去之后用力拉出,就能够迫使它们变成相同直径的铁丝。之后再截取长短相同的几段,在铁毡上做成圆形,结合在一起之后再使用铆钉固定。

    数个世纪以前发明的锁甲到了现如今已经是一种相对落后于时代的防具了,使用熟铁制成的它仅仅能够防护得住刀剑的锋刃,对于穿刺类的攻击即便有着铆钉链接防御力也是差强人意。

    加上耗费的工时,事实上稍微有能力一点的铁匠都更愿意去打造一副扎甲或板甲而非锁甲——而即便是现如今仍旧在用它们的佣兵和冒险者们,也多数都是采用以整块牛皮作为内衬,关键部位补上一小块锁甲作为增强的复合型轻便护甲,而不会去定制一整套的锁甲。

    价格高昂,又落后于时代,事实上现如今战场上仍旧会见到的那些穿着全身锁甲的人,有许多若是追溯回去的话,能够发现他们的祖上其实曾是某地的贵族或者勇士。

    换句话说,他们身上的锁甲,怕是已经有了好几个世代的传承,又或者是从哪里的旧货商人那儿淘来的。

    话归原处,总之有些怀念自己以前的那套皮锁搭配的轻便护甲的米拉,一边感受着天气的燥热难耐,一边一行人却是不停地向前迈进着。

    成为了蓝牌佣兵以后,只要有任务可以接取,基本上不会发生入不敷出这样的情况。在之前的旅店那边赚到的那一笔钱,之后这数天以来的路途也并没有消耗多少,然而金钱这东西永远都是不会嫌多的,而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委托存在。

    昨日傍晚时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在索拉丁地区的盛夏时分这个显得有些少见,毕竟往常都是要么热死个人要么大雨倾盆的。

    雨水这种前一段时间米拉还嫌很烦的会让一切都变得潮湿起来的东西在如今的她看来却像是宝贵的救星,洛安人本就是相对靠北的民族,加上之前生活的艾卡斯塔平原那边也并没有这里这么地燥热,不太适应本地气候的米拉连续好几天都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但奔波在外本来就是如此吧,女孩的精神状态不是十佳,但也逐渐地适应了过来。

    一夜的小雨,温度多多少少地降了一些,这天的米拉睡得很是安详。但下雨天有好有坏,虽说温度降低了不少,篝火的照看却也变得更加困难了起来。

    热带地区的盛夏时分,篝火起到的可不仅仅是驱散野兽的作用。水塘和小水坑边上一到傍晚就在半空中成群结队地肆意飞舞的蚊虫吸起血来比之水蛭还要可怕。行动起来的时候还好,若是晚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没有篝火驱赶的话,一觉醒来只是浑身布满瘙痒难耐的红色小包、都算是万幸。

    下雨天的时候也是如此,虽说蚊虫的数量会大大减少,但没有了篝火仍旧会带来不少的麻烦。

    拉在树干之间的防水麻布高高地盖住了篝火上方的天空,避免雨水落下打湿柴火的同时,却也限制了它的规模。为了避免火灾篝火必须被限制在一个范围之内不能一次添加太多的柴火,而如此直接导致了的问题就是每隔两三个小时就有人必须醒来添柴,用以维持它的燃烧。

    多人结伴在外轮班首页的这一约定俗成的规矩实际上最初就是为了看守营火而诞生的,即便如今的人们不需要麻烦地去钻木取火之类使用随身携带的打火石就可以轻易点火,但考虑到诸多因素,还是有人看守篝火会比较好些。

    这些知识上的细节如今的米拉已经能够知晓,不过当她和亨利一起行动的时候,贤者总是很少让她去担心。

    无言的照顾,亨利从来都不会刻意地去提及这些事情以期待米拉的感激,对他来说,这或许只是理所当然。

    ……

    时间缓缓地流逝,临近中午时分,饥饿感开始缭绕。早上因为天气实在是过于燥热,四人连生火煮食都不想了,直接就着清水吃完了面包就继续前进,而这会儿一个上午的体力消耗,就算只是前进,在四十度以上的气温下也是相当地累人。

    过了中段的很长距离内都没有任何人类的定居点存在,但就像是为了平衡这一切一样,当亨利他们一行四人缓缓地走过这一段的路途来到了可以听得到淳淳流动的溪水的声音的某处时,一个多多少少算得上村落的多人聚居点出现在了面前。

    之所以会注意到它,是因为这一侧的树木和竹子都被砍伐了不少。

    热带雨林地区最常见的树种是轻木和棕榈,后者暂且不提,轻木之所以多,主要原因还是和人类的活动有些关系。

    生长速度极快的轻木,是一种在风暴过后的雨林当中会当先生出来的优势物种。当那些需要数十上百年才能长大的大树倒下之后,为了争夺它们空余出来的拥有阳光的位置,自然是生长得越快的树木会越具有优势。

    人类的砍伐与风暴的破坏效果同理,质地轻软的轻木并不适合去作为房屋的承重材料,因此越来越多的它们也就都被遗留了下来。

    人类的生产活动对于自然环境影响的痕迹是显而易见的,加上那更为醒目的狭小土路,走到了路口附近的一行人很容易地就顺着它望进去瞧见了内里炊烟袅袅的村落。

    “庄”还算不上,就像我们前面说过的,这里存在的只不过是一些三三两两的闲散人家组成的小型聚落,但即便如此,位于小溪旁边的这几户民居,看起来也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补给点的存在。

    “走吧。”亨利牵着缰绳当先朝着前面走去。因为不急着赶路,并且背负补给还坐两个人的话对于马匹消耗过大的缘故,一行人一直都是只把马作为装备的背负,然后采取徒步行走。

    脚下的泥土表层干燥但内里却还比较湿润,踩下去能够感觉到没有完全地干透,显然这是因为附近的植被保存住了水分并且遮挡住阳光的结果。

    但走出小道以后前往的聚居点却再度阳光充足,树木被砍伐开垦出来一片不小的区域,三三两两零散坐落的房子约莫有七八间,难以判断具体的原因是因为有些房子是挨在一起的,让人辨别不出到底是两户人家还是仅仅是个柴房。

    从后方的莱易卡湖蜿蜒流淌下来的溪水反射着阳光显出点点银色,两名头上戴着藤蔓编制而成的遮阳斗笠的平民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像是在钓鱼,亨利他们一行人显然不是唯一选择过来这边补给的,因为他们刚刚进来就被旁边的居民注意到了,但对方却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

    人类的一举一动总是能够透露出关于他们过着怎么样的生活的详细信息,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或许看到一位高贵美丽的千金就会兴奋不已对对方有所憧憬,而从小就过着这样生活的贵族子嗣,则会对此更为淡漠平常。

    兴奋和惊讶,会随着接触次数的变多而消磨,最终被习惯所代替。专注于眼下的情况的话,对于挂着佣兵牌示并且全副武装的一行人的到来没有产生任何惊恐或者巴结的情绪,也就正是这些村民们习惯了佣兵的证明。

    “补给的吗?”同样戴着斗笠的这名居民用半生不熟的西海岸通用语这样说着,他正站着的地方处于一片小型田地的中间,周围的环境都被竹制的篱笆所覆盖,而他挽起了袖子双手裸露的皮肤脏兮兮的沾满了泥土。

    “是的,有些什么?”亨利停了下来,身后的米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而那名科里康拉德的平民则从地上的那一堆藤叶当中取出了几个硕大的带着泥土的块茎。

    “马铃薯?”样子相当相像,也不由得没见过它们的米拉认错,白发的洛安少女皱着眉头,而她身后的艾莫妮卡则是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那个是甘薯啦……”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金发少女这样为她解释道:“这里天气太热不适合种植那个,也很好吃的哦,甘薯。”

    索拉丁本地人出身的她显然更加了解这些东西,米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附近很大的一片区域树木都被砍伐殆尽,显然正是为了给这片甘薯田腾出来日照的空间。

    根据艾莫妮卡的解释,光照充足的情况下这种不需要太多肥料的作物可以长得非常旺盛,并且不像拥有毒性的木薯,大部分的甘薯都只要用火烤熟了就可以直接食用。

    除了块茎以外它的叶子也是一种食物,这一点显然是其他的薯类所无法比拟的。

    小型聚落的人们只要在自己的屋后光照充足的地方开辟这么一小片区域,围上篱笆防止野鹿过来吃掉叶子,基本上做到自给自足乃至有些富余都没有问题。

    “大的、三丹诺,小的、一丹诺两个。”只有“丹诺”的发音非常明晰的这个本地居民这样比划着说道,亨利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了一些钱币开始购买。

    “我们去补水,然后看看还有别的一些什么吧。”艾莫妮卡对着米拉微微一笑然后这样说着,两名少女从马背上解下了水壶,然后带着一些钱币也跑到了前方。

    “呼——”身后的约书亚伸了一个懒腰,因为动作的缘故他腰间的长剑轻轻晃荡,红发的剑师叹了口气,然后出声感叹。

    “真是悠闲啊——”

    ……

    仅仅耗费了一个银币,一行人就再度得到了充分的补给。此时天色尚早,加上这边的居民村落也并没有空余的房间的缘故,他们决定再次向前。

    科里康拉德地区的旅店通常都和佣兵公会有些联系,或者换句话说,在这个佣兵之国如果和公会没有联系的话你连旅店都没有办法开。所以到前面的旅馆休息的时候打听或者接取任务,是大部分闲散的没有领取护卫任务的佣兵会做的事情。

    但在前进之前需要先填饱一下肚子,考虑到保存时间以及马匹携带方便性的问题,亨利并没有买太多的甘薯。米拉和艾莫妮卡跑去装水的时候顺带在那边的居民家里头买了不少小鱼晒成的鱼干,毕竟新鲜的鱼在这种天气下难以保存,而作为通往码头的道路,这里自然是不会缺少腌制用的海盐的。

    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锅子并没有被架在上头,等到它们烧成木炭了以后几个甘薯都被放了进去,之后再次盖上新的柴火,然后用小嫩枝穿着鱼干架在旁边烧烤。

    花费了不少时间出炉的烤甘薯有些烫手,在本就燥热的天气下吃热食更是让米拉感觉大汗淋漓,不过两两搭配,比起马铃薯更有一股甜味的甘薯加上咸香的小鱼,饥肠辘辘的她可谓是十分满足。

    时间流逝,有人相伴的旅行,总是如此的快乐。(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节:教堂

    就仿佛是拉曼人会说的“一切皆为上神的旨意”那般,存在于这世间的一切,像是被谁刻意安排的那样永远都有着正反两面的存在。

    宗教这件事物本身,自然也是如此。

    有支持它,将其作为毕生信仰的人存在,自然就会有对此不屑一顾,冷嘲热讽的人相应而生。

    归根结底,这世上或许并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做到“客观”地去分析宗教与信仰的存在。毕竟这么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实在是很难拥有除了对立的两面以外的所谓“中立”的立场。

    但若是我们在这儿,略微取巧一些,不去深究宗教的本质,而是试着探查与宗教相关的历史——与那些信仰或者反对宗教存在的人们相关的历史的话,我们或许会讶异地发现,这一切是如此地泾渭分明。

    拉曼帝国崛起之初,东海极北之境拥有一个与后来北方四岛的斯京海盗拥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强盛王国——不败的雪之国苏奥米尔——尽管它最终被征服并且成为了奠定拉曼帝国的第一块丰碑,其一代名将罗森塔?古斯塔夫?基维尔却为这个在随后的十数年间疯狂扩张至整个东海岸范围内的庞大帝国的所有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据称在征服了苏奥米尔并且夺下苏奥米人最为自豪的欧罗拉领省以后,伟大不可一世的拉曼帝国开国皇帝“无畏的”“征服者”“令雪融化之人”“驯狮手”西撒里奥?v?盖洛孔迪陛下,命令手下最为精锐的第七军团,驾浩浩荡荡的舰队出行,将基维尔元帅之尸骨运送到遥远的外海埋葬——仅仅是担心他会复活,并且为“永世之帝国”带来灭亡。

    ——当然,如今的我们站在后人的角度已经可以判断出引来灭亡的并不是一个许多年前就死去的元帅的孤魂,但这位黑发蓝眼身材高大的苏奥米人指挥官给鼎盛的拉曼帝国乃至于整个里加尔世界,带来的影响确实是源远流长。

    如今的骑士制度以及许多军团协同进攻的战术以及战略最初就是源自于这位元帅之手,当初在东海岸势如破竹的新生帝国第一次碰上的这个敌人,被嘲笑是躲在雪地里头不敢南下却在战场当中令他们一败涂地的骄傲的王国子民,留下的警世格言当中,有一句应用在许多方面上也能够触类旁通。

    “这世上永远没有最好的军队和武器,有的只是在恰当的条件下,最为合适的军队罢了。”

    “作为指挥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洞悉这个恰当的时机,并且派遣出自己的军队,去进行恰当的举措。”

    ——如今的许多学者相信,正是因为那一场与基维尔元帅的大战,后世的拉曼帝国才会痛定思痛诞生出许多名噪一时的将领。但眼下我们冒昧地将这一句名言去套用到宗教上面,不可思议,又或许在意料之中的,它同样能够通用。

    没有任何一个宗教的诞生,是离得开时代的背景的。

    白色教会的诞生以及发扬光大,是在拉曼帝国的暮年的一个多世纪当中。

    社会的各处充斥着**和贪污,滥用职权的贵族和传统多神教信仰的祭司比比皆是。一边是商人们大腹便便妻妾成群,一边低贱的奴隶们却又都是瘦骨嶙峋。

    家境稍好一些学识渊博的学者们痛斥这种**的作风,认为它们必将导致帝国的灭亡。这样的言论延伸出来,被许许多多的人所认同,在不满当中,试图矫正这一切的,允诺以美好的精神的寄托,自然就此诞生。

    拉曼纪元末期的学者多诺万?伊桑霍斯特曾经尖锐地批评宗教是一种“打一棒子画个大饼”的东西——先是用地狱和酷刑来恐吓你,之后又允诺你只要你坚持行善律己就能够上的去天国。在他看来这种行为简直“与一屁股债却还幻想着要去赚得个盆满钵满的赌徒别无二致”——但就连这位出了名的反白色教廷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成功了。

    穷苦的人们,需要一种心理寄托。教会将各种他们在现实中所体会到的苦难和不平等,这些每一天都存在的可悲的冰冷的事实,阐述成是“因你背负有原罪”而受到的处罚。

    而严格律己的禁欲主义则是他们所给出来的答案,这“背负着罪孽之躯已然无法挽救”,因此至少要使自己“灵魂得到升华”。

    ——逃避现实,或许有的人会这么说。但就像我们在前面所说的那样,在这个问题上,没人能够保持绝对的客观。而任何片面的、带有主观性质去揣摩的想法,都必然会有失公允。

    正如历史本身那般,宗教这种具有强烈精神文明色彩的产物,并不能够以一个单一的对或者错来完全概括。

    现实中的痛苦,是无法被接受的。

    无数的无数的奴隶、挣扎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穷其一生,也不过仅仅只能做到小小的一丁点改变。而更多的人,就只能在这种绝望又冰冷的痛苦当中,度过一生。他们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庞大的社会,那被地位高于他们的众人所施加的巨大的压力压迫得这些瘦小的人们喘不过气来。奴隶的孩子只会继续是奴隶,不论如何斗争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现世”已经是如此,那么至少对“来生”怀抱有一丝向往与希望。

    占据了最为庞大的基数的贫苦的奴隶们的“希望”点燃了这一信仰的火把,待到它们传播开来以后又有许多因为对于自己的行为有愧感到恐惧担心死后会下到地狱经历永世的折磨的贵族和商人们开始信奉,进一步、进一步地扩大,直到整个国家都开始信奉只要约束自己的**,就能够换来永世不灭。

    这最后的结果是怎样如今的我们已然知晓,但虽然白色教会的信仰没有能够拯救已经分崩离析的拉曼帝国,某种程度上,它却也为这个世界上的一部分人带来了安宁。

    如今的白色教廷遍布里加尔大陆上的绝大多数城邦地区,而当我们的贤者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科里康拉德前往海岸的这一条漫长又蜿蜒的道路最重要的一个转弯时,他们也就看到了这么一栋标志性的建筑物。

    建筑的材料,必须是白色的。

    尽管使用本地出产的烧制黏土,各种成本上面会更加地节省,但还是不惜千里迢迢从索拉丁高地的内侧挖来石灰岩,构建起一座典型的白色教堂。

    白色教会的信仰在细节方面上近乎偏执的苛刻要求,是引来许多不信者敌视乃至于教会分类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我们眼下并不打算过多地去叙述这些事情。

    今天的早晨又下了一场小雨,最近几天经常能够看得到天空乌云密布。或许下一场的暴风,很快就要到来。

    雨水洗过的天空看起来分外澄澈,还沾着水珠的苔藓以及路边的青草树木,为已经荒废的教堂添加了几分蔓延的生气。

    一行四人都披着斗篷,从马克西米连到科里康拉德,这种浸过桐油的雨具遍布各处——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停留下来,还是因为艾莫妮卡的缘故。

    金发的少女从远远地瞧见雨水中的轮廓开始就明显地表露出了想要靠近的意图,她几乎每走一小段路就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以至于都不注意去避开路上的水坑的模样逃不开周边几人的注意。而就好像是真的有一位神明在暗中操纵这一切一般,当他们来到了破败教堂的附近时,淅沥沥的小雨,停下了。

    “想进去看看的话,就进去吧。”发话的人是亨利,因为视力的缘故约书亚对于情况不是特别地清楚,但他熟知艾莫妮卡的性子,联系到其他的一些事情,也多多少少能猜个**不离十。

    “嗯,去吧。”他对着大概的方向点了点头,艾莫妮卡摘下了兜帽,然后回头看向了一旁的米拉,眼神之中像是在请求洛安少女与她一同进去一般。

    “但我……并不信奉白色教会啊。”米拉有些尴尬,但紧接着她转念一想,出于关心艾莫妮卡的想法,还是向前迈进了一步。

    “约书亚……”“抱歉,我对这个实在是提不起好感。”红发剑师的回答似乎在艾莫妮卡的预料之中,金发少女叹了口气,而一旁的亨利适时地开口:“我们两个就在这外头守卫一下马匹和物资吧,你们两个进去就行,万事小心。”

    贤者这样说着,而两名少女一并点了点头,因为担心过会儿还会下雨所以斗篷也没有摘下,就这样直接地走了进去。

    四处蔓延的灌木和杂草让她们的行动有些受阻,米拉先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但一手半剑的长度用来开路并不十分方便,于是她又改成使用亨利最初赠送给她的那把小剑,劈砍开满是水珠的杂草,为二人开辟通往教堂的道路。

    高大的教堂,距离道路并不算远。

    雨过天晴乌云开始散去,光芒照射下来米拉清楚地看到了周围还有一些已经腐朽破败的看起来曾经是住宅的木质框架,一些石头和黏土的结构上面还能看到焦黑的火烧的痕迹——米拉不需要成为一位贤者也能够判断得出这显然是当初布教的神职者和一些什么人起了冲突的结果,而周遭攀爬遍布大半个墙面的藤蔓显然也证明了它荒废的时间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实。

    “啪嗒——”艾莫妮卡当先走了过去,教堂的大门早已经损坏,从地面上的粪便判断多半高层的塔楼结构已经成为了蝙蝠的家园,然而即便是这些脏污也并不能够掩饰它曾经的华丽。

    乌云散尽再度显示出自己威力的太阳将炽烈的日光投射了下来,多块拼接的彩色玻璃即便外表已经蒙上一层灰尘却也依然折射出美丽的光芒——干燥的教堂内部地面上的灰尘投射在半空之中,与这美妙的光芒一并形成了西海岸白色教会分支最为典型的光景。

    当年的拉曼帝国最终演变出来的两支信仰的分支,如今还遗留在帕德罗西帝国那边的耶提纳宗,是原始的纯粹的禁欲主义——而这一支败北逃亡的分支,则要拥有更多的“花样”。

    想必在这座教堂最为鼎盛的时期,牧师们会穿着华贵的服饰,阳光也如现在这般投射进来,只是周遭的灰尘会为名贵的香薰所代替,红衣主教在讲台上高声用古老的语言宣告着神明的荣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营造出“人间的天国”,去令信众们敬畏,拜服。

    来自西瓦利耶的书本,让米拉得以在脑海当中想象出这一切——但比起这些所有的事情,她更为在意的却是错过了神明的标示直接走向了左侧的艾莫妮卡的举动。

    “这是?”斑驳的女性雕像,依稀可以看出是在做祈祷的模样——亨利为她所购买的那些西瓦利耶人书写的简史当中只是大致地概括了一些东西,并没有详细到辨别出所有宗教象征的解释,于是她开口问道。

    “圣女……是圣女大人。”艾莫妮卡回过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并没有十分地高涨,她接着说道:“我们行走于地上的,都是平等的子民。若是真能下决意诚心为善,秉持正义,那么什么时候开始赎罪,都不会太晚。”

    “这是她对战败以后试图自杀殉国的敌方将领所说的话。”艾莫妮卡对着米拉歪过头,微微笑着这样说道:“真不愧是圣女大人呢,这种坦然的气量,真是令人钦佩啊……”

    “只是……大家真的都是平等的吗……”艾莫妮卡小声的念叨着。“嗯?”米拉没有听清楚,于是发出询问的声响。“不、没什么,差不多走了吧,我只是想见一见圣女大人而已,以前在村子里头,心情不好的时候总会跑到教堂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她,明明知道只是个石像罢了,却总是会感到心里头踏实下来。”

    “怎么说呢……”艾莫妮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好像是,‘一切都会好的’这样的感觉。”

    “走吧走吧,我还想要快点看到海呢~”她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一样转过了头,米拉望着金发少女的背影有些好笑,她迈出一步跟了上去,但却又停了下来。

    透过彩色玻璃窗淡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一头白发扎着马尾的洛安少女回过头看着那个斑驳布满青苔的女性的雕像,皱起了自己小小的眉头。

    “桑……”地面上的字体已经不甚明晰,书写看得出来是拉曼式的花体字,米拉认得它们,因为西瓦利耶语就是从拉曼语当中演变过来的。

    “桑嘉?”

    “奇怪的名字……”白发的洛安少女皱着眉摇了摇头甩掉脑海当中一丝丝怪异的感受,然后大步追上了艾莫妮卡。(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节:漫长的坡道(一)

    弓这种武器最早诞生的时期,据信已经是一万两千余年之前。

    对于神秘莫测的精灵怀抱有一种因为无知而产生的敬意的人们信誓旦旦地宣称弓是由他们赠予人类的祖先的,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却明白早在人类和精灵接触之前,用富有弹性的树木削制而成的最为原始的单体弓,其实就已经诞生。

    使用树干制成的单体弓这种结构简单精准度和拉力一般的工具直到如今遍布各地的人们也依然在用它们狩猎。一把典型的单体弓通常都要从成年男性手臂粗的树干开始加工,人们先是用斧子将它砍伐下来,之后取得自己需要的长度,换成刨刀与刻刀之类的小型刀具,进行精密加工。

    打磨弓体的厚度,磨出握把的地方,之后再用麻绳和树胶捆绑加固,一些更为高档的会使用猪皮,对容易磨损的地方进行增强。

    弓的拉力来源于木材的选择和制作时削出来的形状,传统的亚文内拉式长弓都是直拉弓,顾名思义它就是由树干加工而成的笔直弓体,之后用坚韧的过油亚麻绳亦或者小树皮绳作为弓弦,压弯弓体之后套在两侧固定完善。

    一般狩猎用的弓,拉力都在十五到二十公斤上下。稍微好一些的猎人会选择更为强劲的,一些技艺特别高超的甚至可以使用五十到五十五公斤的长弓,所以千万别觉得弓手们会是纤细瘦弱的角色——话归原处,拉力只是决定弓的杀伤力的一个方面,另一个原因还在于所选用的箭矢这一种存在。

    我们曾经提到过一种狩猎用的宽刃中空的箭头,这也是通常的猎人们所会选择的类型,更宽的并且拥有锋刃的箭头命中**的时候切开皮肤和肌肉组织的面积更大,损伤内脏乃至于主要血管的几率也就更高——但同时地,它们的价格也会更高。

    最为常见的练习,以及佣兵和部分的弓手战士们用作杀人用的箭头,还是最为廉价的,典型的圆锥体外观的短锥箭头。

    这种箭头对于皮甲还有锁子甲拥有极高的穿刺性能,即便是面对扎甲和板甲衣也可以造成护甲的损伤,就连防御力最高的整体式板甲假如在一定距离内,厚度不足加上工匠手艺不够好的话也会被它射出小孔来——可以说,拉力稍高一些的长弓搭配以短锥型的箭头,杀人越货完全是不在话下。

    “喇喇——”

    这人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他刻意用植物叶子和果实熬制成的深绿色药水浸染过的兜帽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手中上油处理过的长弓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物品,上头覆盖着的龙蜥皮革深青色的纹路一样提供了不俗的隐蔽作用,搭配以矫健的身形和修长的手臂,外表看来完全就是狩猎行家当中的佼佼者存在——只是这一次弓箭所指的猎物,却并非野兽。

    四个人,两男两女,两匹马。

    看起来毫无警惕地行走在大道之上,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太多的自信?还是根本就没有预料到光天化日之下会有人袭击呢。

    不管如何,虽然对那两名年轻的少女有些过意不去,但自己是被雇佣而来的,既然收了钱,那么就要好好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区区蓝牌,这也太自信了一些吧。’锐利的双眼注意到了在山坡下方的道路当中前进的他们卸下来放在马背上的护甲,毫无警惕性的模样让他皱起了眉头,但却并没有因而产生任何的迟疑又或者是放松。

    警惕是一个猎人最好的伙伴,他左手稳稳当当地支撑着长弓,右手两指扣弦拉到了自己的脸侧。

    狩猎过的人都会明白,面对无防备的对手,第一箭往往是最容易命中的。他首先挑选的目标是那个最为高大的佣兵,但紧接着他又觉得对方应当比较迟缓无法追寻到自己,因此决定先是排除掉那些没有战斗力的对象,别让她们在趁乱逃跑。

    他拉好了弦瞄准了有说有笑的那两名少女,但是在他射出这一箭之前,从另一侧的山坡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啪”的声响——是放箭的响声,敏锐的他立马注意到了这一切——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被雇佣,或者是山贼?不甚明晰的状况让他松开了手中的弓弦准备先静观其变,而也正是这一个决定,让他见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光景。

    对面山坡上的那个人一样是老手——他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出箭的角度他无从判断,并且对方做出的目标选择与他如出一辙。

    这是个善于隐藏自己,并且使用的弓也是上等精品的猎人,与自己处于相同的水准。

    他射出的这一箭除了同样准备做这种事情的自己以外,别人注意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作为目标的那名少女依旧和她的同伴有说有笑,完全没有做好预备的样子。

    这是必中的一箭,虽然因为山风的缘故准头可能会有些损失,但对方想必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瞄准的是目标更大的躯干部位。

    自上而下射来的箭矢在短短的十数米距离内几乎是眨眼就来到了那一行人的面前,但就在他略微为一个生命的损失而感到惋惜的时候——站在最左侧的那个高大的黑发男人,用比箭矢更快的速度抬起了他的手。

    “啪嗒——!”

    从没有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一把做工优良的长弓射出来的箭矢,速度大概在三十到四十米每秒的区间——根据箭矢的重量以及弓的拉力问题,这会有一些区别,但不论如何跨越这一段从山坡上方到下方的十几米的距离,它仅仅只需要半秒不到。

    不是用盾牌挡下来,也不是用剑竖起来在一个范围内挥砍,而是举起了手,稳稳地,就那么直接地握住了光滑的箭杆。

    震惊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想必此时此刻对面的那人也是相同的心情,但比起并没有直接处于交战状态的他另一名弓手还多了几分紧张和害怕的感觉,他立马对着那个人又射出来一箭,从山坡上的某处直射而来两次的发箭已经暴露了他自己的位置——而这一箭又再一次被那名高大的佣兵给接在了手里。

    他甚至都没有拔出来武器,只是随意地将它丢在了地上。

    “唯一神在上……”猎人为自己的所见目瞪口呆,但紧接着他就发现了自己和对面山坡上那人的区别——那个人并非独自行动,一阵嘈杂声过后好几个拿着剑盾的下级佣兵就从山林当中冲了出来。

    “取下护甲!”猎人听见那个人喊道。

    “取下护甲!”亨利这样说着,然后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朝着奔跑着冲下山坡的一名佣兵丢了出去。“啪嗒!”对方举起了盾牌挡住了轻巧的飞刀,然后就在他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放下盾牌打算继续前进的时候一把散发着耀眼银光的大剑出现在了眼帘之中。

    “砰——咔哒!”半个头盖骨被劈开,下级佣兵死得不能再死。米拉和身后的艾莫妮卡匆忙地从马背上取下了板甲衣,但亨利接下去的话语却让洛安少女有些发愣:“割开皮带!”贤者头也不回地一脚踹在了一名佣兵的盾牌上使得他失去平衡然后这样说道,他旁边的约书亚听声定位立马就一剑朝着倾倒的佣兵刺了过去。

    “……”米拉没有迟疑,这种紧要的关头下她也不急着去问个所以然,贤者做的事情永远都有他自己的道理,而事实也再一次证明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刺啦——”女孩用小剑割开了板甲衣肩膀固定的皮带,她有些心疼就这样直接毁坏了护具,但亨利接下来的话语又立马让她明白了贤者的意图所在。“背靠背,你和艾莫妮卡,一人穿一半,用腰带固定好。”这是个应急处理的手段,将一件防具拆分成两件以防备远方的弓手。

    “咻——夺——”贤者错过头令朝他射来的又一箭落在了地上,但那名敌方的弓手在再三失败以后显然也打算要转移目标了,他用脚尖挑了地面上的一面盾牌滑过去给米拉她们,同时高声喊道:“保护马匹。”紧接着再度挥出一剑,将面前的佣兵盾牌打得木屑横飞。

    “啧——”对方冷静沉着的反应让右侧山坡的猎人发出了一声咂舌的声响,想来另一侧山坡上的他的同行此刻应当也已经有了退却的打算,前方那些持盾的下级佣兵看来多半是他雇佣的替死鬼,在这种情况下果断地抛弃他们迅速离开的话虽然亏本但小命至少能够保住——

    他这样思考着,但下一秒钟整个场景内的事情却再度出乎了预料。

    “咻——砰咔!!”一米五长度的克莱默尔,单手挥舞起来的攻击范围,与大多数的长矛相比亦不逊色。庞大的力道冲击在盾牌的表面上,轻而易举地就使得仅仅是使用牛皮包边的它们,分崩离析。

    简单又廉价的长刀从身后袭来,这名下级佣兵自以为袭击到了对手的盲点,但却在高举长刀向下劈砍的过程当中将盾牌倾斜至一旁的瞬间,感受到了心口的冰冷,紧接着双脚离地被整个人高举了起来。

    心脏被刺穿的鲜血“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泥土地面上,连人带盾一共几十公斤的整个人就这样被举到了半空之中,紧接着大剑抽出,重重地落回到了地面之上。

    简单粗暴、残忍有效。

    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这是压倒性的等级差距,他甚至不需要用假动作去欺骗对手来露出空隙。

    一剑、一命。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从山坡上冲下来的这几名装备简陋的下级佣兵,尽数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尸首。

    猎人并不懂得太多的剑术,但多年的经验依旧让他得以判断得出来这个人强大实力的事实——身材是首当其冲的,他漫长的狩猎生涯当中接触过的野生动物不计其数,在生物界当中尺寸就是王道,更大的身体带来的是更强的力量,身高马大能够击败矮小的家伙是常有的事情——而换到人类的战士上面自然也是同理。

    接近两米的高大个头搭配以巨大的武器,光是挥舞起来的气势,就已经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对手望而生怯——想必对面山坡上的那名弓手也是因为这个才停下了射箭吧,他这样想着,但紧接着又发现了场景当中有些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存在。

    两名少女手持盾牌防备着马匹,一头黑发的高大佣兵转过了身体——不对,那名红发的佣兵呢?猎人惊醒了过来匆忙地站起了身,他问题的答案在下一刻被给了出来:对面的山坡当中响起了在这个距离上无法听清楚具体内容的话语,但从语气和声音判断显然是某人在向着对方求饶——至于结果,从发起袭击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彻底地决定了吧。

    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那名红发的佣兵从山坡上缓缓地走了下来。

    猎人看着他的身影,那两名少女都丢掉了盾牌跑了过去,他正打算转身离开,这一次却震惊地发现那名黑发的佣兵不知所踪。

    ‘不好!’多年磨练出来的警惕性让他立马张弓朝着某处有着强烈预感的地方射出了一箭,原本就没有放回到箭囊当中的箭矢加上数米的距离他几乎是在一秒内就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箭矢发出“咻——”的破空声朝着那个地方射去,但力道十足又快又狠的这一箭却没有能够命中他想要的目标。

    “夺呜呜——”用索拉丁地区长剑的野稚尾羽做成的箭羽随着具有弹性的箭杆晃动而上下起伏,猎人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因为紧张他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发冷“唰啦——”身后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他再次反应过来抓起背后的长箭搭弓射出——他不敢离开现在紧贴着的这棵树,数十年的狩猎生涯当中这么大的一个目标却无法判断踪迹对于他而言是第一次。

    开始撤离或许会好一些,但也很有可能会陷入对方的节奏之中——恐惧,开始在他的心目中蔓延。

    第二发箭矢当然也是落空的,他迟疑着,身为业界顶尖角色要说没有自满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在今天之前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比自己强悍的人,但也是强悍得有限。

    这种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碾压甚至于玩弄,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自己会遭遇到。

    “……”猎人放下了手中的弓,不再神经紧绷。

    周围的景色一片寂静,难道只是自己……多余了吗,他松了口气,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平静的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智的选择。”

    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弓,但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去朝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射出这一箭。

    冷汗淋漓。

    直到那个人回归到队列之中,一行四人将死尸稍放在路边并且用他们自己的盾牌盖好上身,离去了许久以后,猎人才忽然像是惊醒过来一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握着长弓,转身离去。

    ……

    一段时间以后,索拉丁地区的黑市,某位顶尖弓手不再承接杀人任务的消息,不胫而走。(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节:漫长的坡道(二)

    “你的意思是?”因为连日下雨的缘故,挑挑拣拣下来,周遭的木柴都还是带着一些潮气。篝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燃起来的烟雾有些呛人,因此一行人都坐在了比较靠上风的方向——发话的人是约书亚,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留海和鼻梁的侧影使得他的脸庞看起来更加地深刻。

    “箭杆是白木的,笔直,上过油用毛皮打磨加工过表面。箭头虽然只是最为廉价的短锥,箭羽却是更好的火鸡尾羽,形状正确做工细致。一般的猎人多数会使用自制的箭矢,这种专业的工匠精心制成的箭矢,显然不是贫穷的盗贼会做的选择。”亨利捡起旁边的一块木头,丢进了篝火之中,然后接着说道。

    “靠近我们的那群人看起来是下级佣兵,但应该和那个弓手不是一伙的。”米拉和旁边的艾莫妮卡都盯着亨利的侧脸,贤者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语气却提高了几分,显示出他的认真。

    “这是一次试探,有什么来头比较大的家伙,盯上了我们。”风向忽然改变了一下,坐在旁边的米拉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她起了身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旁边的艾莫妮卡关切地拿出了一块棉布递给她擦泪。

    “就是说还会来?”约书亚单刀直入,语气当中没有一丝畏惧。

    “嗯,用得起这种装备的弓手雇佣的成本不算低,虽然不知道他们盯上我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肯定还会再来。”亨利环视了一眼周遭的三人,然后轻声说道:“之后还是小心为上。”

    他这样说着,而约书亚则显得有些沉默,他低下头双眼无神地盯着模糊晃动的篝火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解决那个人,而是留个活口的话……”

    红发剑师的话只说了一半,他旁边高大的贤者摇了摇头——尽管知道约书亚并不能看见他的这一举动——然后接着说道:“他只是个炮灰,比那些下级佣兵稍微高级一些罢了。那个人多半拥有的只是关于目标的描述,具体的目的和缘由一概不知。”

    “你直接把他解决了反而是件好事,否则以弓手的特性,他完全可以做到继续埋伏与跟踪。”篝火继续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而贤者用一句淡淡的话语作为这场谈话的终结。

    “安排轮班守夜吧。”

    ……

    淅淅沥沥下了将近一周的雨,起初还因为稍稍降温而使人有所感激,在像是个不知疲倦的唠叨泼妇一样每日每夜地持续不停发出吵闹并且带来潮湿以后,不可避免地让你对于每一件事物都开始感到厌烦。

    打火石敲打个好几十次都点不着的火绒;一燃烧起来就呛得咳嗽不停并且冒出大量烟雾的柴火;虽然下雨但依然闷热无法入眠的晚上;因为持续的潮湿而开始有一股霉味让你整个人感到病怏怏的衣物斗篷。

    这还没算上趁着能见度下降四处乱窜的盗贼以及野兽,一天的劳累奔波,吃完晚饭之后若是睡得太香不顾周围,很可能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这个时代的旅行,是一种奢侈的概念。

    因为你要么得搭上很多钱去雇佣护卫和随从甚至自带马车和一系列的家具还有床褥;要么,你就得搭上自己的身体,冒着丢掉生命的危险去野外各种闯荡。

    除了想要出来“长长见识”的养尊处优的大贵族子女以外,其实若不是生活所迫,很多人都不会愿意出来旅行。但话又说回来了,在这样一个时代当中,即便是普普通通的生活,能够平安一生度过的人,也仅仅少数。

    “太平盛世”这一概念,对于包括我们的米拉、艾莫妮卡以及约书亚在内的,我们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这些所有的人,都是一种天方夜谭。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暴力和死亡随处可见,因此即便是最为善良的典型,例如我们的米拉,所抱持有的价值观也仅仅是“不主动去伤害别人”而不是“避免杀人”。

    她也逃脱不开这个大时代的背景,又或者换一种说法,若是她抱持有那种不合时宜的对于所有人都存在的良善与宽容的话,或许在遇到贤者之前就已经死于非命。

    “善良”不是“普世救济”的“圣母”,它是一种在自身拥有不被他人侵犯的力量的前提下,不使用这种力量去侵犯他人,不为非作歹,而是怀抱有礼貌和对于其他人作为“人”的尊重。

    这种尊重不能是一味地避让和妥协,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仅仅只是怯懦;善良是一种尊重,是一种宽容,但它自然也必须建立在力量的基础上,并且在自身受到冒犯的时候果断地予以还击。

    在必要的情况下,会选择杀人,但并不是每一天都抱持着这种想法而活着。

    时代的潮流裹挟着我们的主人翁一行向前前进着,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关于这一切的定义会有所不同。

    在这一天的旅行当中,被他们所细心保护的某物,所试图在这样一个时代当中守护下来的闪闪发光的某些东西。或许在经历过千百年的岁月以后,会在某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刻,生根发芽。

    此时此刻,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尚且还不得而知。

    即便是阅历丰富的贤者,也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明——事实上若是要让他来说的话,神明是否全知全能,亨利或许都会抱持怀疑的态度。

    总而言之,他们暂且就只是,朝着自己旅途的前方,持续地前进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七月份初始的索拉丁高地地区第二轮的风暴蓄势待发,但除了自然界的伟力以外,同样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的其他一些事情也开始频频发生,它在各个领域当中都有所存在有所影响,但若要说是受到最大冲击的,我们就不得不提及西海岸的白色教会位于这一侧的神职人员,以及其下属的护教骑士了。

    一切的开始还得往回再追溯三个月的时间,去到被教会认定为“法外之地”的不信仰白色教会的五国地区。

    就好像任何触角遍布许多地区的大型组织一样,整个西海岸境内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与他们的利益有所关联必然逃不过白色教会的眼线,而基于这一事实,四月份震惊了许多人的门罗公爵府恶魔出现的事件,白色教会对此反应平淡,显然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两耳不闻窗外事,隔开两个领地的事情就只成为过眼云烟般讨论几次就抛之脑后的谈资的普通农民和工人们暂且除外,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都直到六七月份才真正从流亡的难民口中得知了关于门罗那边发生的事情——并且转眼就忘。

    但身为——或者至少是他们宣称是——“人类文明抗击邪恶的第一道防线”的白色教廷,在知晓了门罗地区出现恶魔动向之后的平静反应:没有组织起来骑士去迎击黑暗挽救光明;没有像是传说里头的那样号召人们不要害怕勇往直前;没有发表什么波澜壮阔的声明或者演讲——事实上,他们令人感觉极为反常地没有发布任何关于恶魔的消息。

    是害怕人们因此而恐慌?是目前的白色教会并不拥有足够的实力去绞杀恶魔?存在于西海岸地区的一部分对于这些事情颇有知晓的人们,内心里头怀疑的想法开始诞生。

    自人类拥有历史这种东西以来这些邪恶的鬼魅的总是在你耳畔轻声细语的东西就像是我们的影子一样伴随着每一个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们不能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某种庞大而卓绝的力量隔绝了这些邪恶的生灵。当白色教会的势力崛起以后它们被赋予了“恶魔”的名字,并且被教会用以宣称是纯粹的恶与混乱,是人类可以想象得到的最大的恐惧。

    翻看历史,属于这些家伙的痕迹,遍布各处。一些遗留下来的古籍以及许许多多的传说都让学者以及魔法师们对于恶魔有所知晓,然而要谈及对于恶魔最为了解的个人或者组织,自然还是莫过于与它们多年斗争过的教会本身。

    ——召唤它们并不容易。任何有经验的法师或者读破万卷书的高深学者都会告诉你这一个事实:即便是经验丰富法力充足并且拥有大量施法素材的高等黑魔法师,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成功而又有效率地召唤出来大量以供使役的恶魔。人类总是愚蠢的,愚蠢地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而历史上许许多多次关系到恶魔的灾难也往往都是起源于某个自以为能够掌控恶魔的人。

    诚惶诚恐。

    一个并不算特别强盛的王国当中的公爵一家,成功地召唤出来了大量的廉价却又忠诚的恶魔猎犬——这在熟悉相关历史的学者们眼中看来简直不要太过于熟悉,显然这是某一头高阶的恶魔领主在利用这些小花样使得那些人类自以为掌控了情况之后主动地入驻到现世之中,而它一旦成功,必然就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腥风和血雨。

    到底是谁成功地阻止了这个家伙,那些隐藏在某处但却并非不知世事的高深学者和修行的魔法师们对此怀抱有好奇,然而他们更加感兴趣的却还是——应当比他们知道得更多的白色教会,为何没有对此产生反应?

    疑问,缭绕在这些隐居起来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心头。但白色教会自然不可能是对此没有产生任何的反应,事实上,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这个如同干旱地区的树木那样有着极为发达的根系盘根错节遍布许多地方的古老组织,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首先,许多位地区大主教被强硬地替换了下来。

    人们惊讶地发现教会当中许多他们熟悉的神职人员都被不知道从哪里给冒出来的新人所代替,这些人谈吐非常高雅思维也相当敏锐,看起来非常地骄傲而又自信,并且绝大多数——都相当地年轻。

    事情的发展逐步升温,在去到五月份中旬的时候,索拉丁地区的偏远小镇,发生了第一起亚人袭击人类的冲突事件。

    关于这些生物的传闻在西海岸乃至于里加尔大陆的所有地区都不算少见,但随着人类势力范围的扩张它们已经越来越多地隐藏到了人迹罕至的荒野地区之中,并且即便是遇到人类也是尽可能地保持距离不要靠近,因为在自然界当中有更容易得手的猎物存在。

    袭击人类,意味着要被许多同样的这些高大强壮的生物报复。

    野兽都能够明白的道理,智力更高的亚人自然也是如此,因此在过往,除非是人类冒犯了它们的领地它们绝对不会与人类发生冲突——但于五月份发生的这一件事情,却是亚人主动侵犯劫掠了人类的村庄。联系到之前恶魔的出现,对于教会的动向十分关注的一部分人,开始细思恐极。

    在拉曼帝国璀璨的文献和历史记载当中,关于各种生物的学说自然也不在少数,其中有学者曾经提及过一种概念:恶魔通过自己的劝诱以及一些精神上的干扰,能够使得人类成为一种更为遵从自己**的生物,变得混乱而又贪婪。但许许多多的记载和传说当中也曾经体积,精神更为强大的一些战士或者英雄也能够抵抗恶魔的魅惑维持本心。

    ——那么,把这个例子反过来思考的话呢?

    同样拥有智力与**,但精神比之人类更为纯粹而原始的亚人。若是受到了恶魔的蛊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在门罗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单一的由始至终的个例,而是为一系列的事情,做了一个开头。

    神历1330年5月19日,当第二起亚人袭击的事件在另一个索拉丁地区的村落发生的时候,懵懵懂懂的民众暂且不提,被一部分的人一直关注着的白色教会,终于有了他们也能够目视得到的动向。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武装起来的护教骑士团成员从各地出发前往荒郊野外的迹象开始被各地的人们频繁目击,无知的平民们不曾晓得发生了什么,而那些关注着白色教会的人也只能徒劳地猜测是西海岸的白色教廷内部,发生了一场权力变更。

    那些凭空出现的替代的神职人员,多年以来一直只作为教廷的护卫的护教骑士团突如其来的频繁出征,无不在暗示着,教廷的一些方针,产生了改变。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得到什么,目前我们暂且不得而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必然会波及很大的一个范围。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之间,一步迈出,就来到了与六月份相比也没有太大区别的七月份。连日以来的大雨令地面潮湿而又软烂,一行披着画有圣徽的斗篷的骑士沿途狂奔。

    而其所走的方向,正好与我们的贤者一行,完全一致。(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节:漫长的坡道(三)

    这个世界上或许从来就没有过死亡。

    无数的、无数的遍布里加尔世界上的哲人与学者们,都曾对于这个万物皆有的结局,进行过或深或浅的探究。这是一个多数生命不愿意去触及的领域,我们总说人类最为古老而原始的情绪就是恐惧,而最为古老而原始的恐惧,又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作为一种生命,作为一个物种,人类永远处于一个不断进步的过程之中。昨日曾经因为未知而恐惧的敌人,在明白了它们的本质以后,很可能就能够拔剑相向,热血讴歌,战胜并征服。

    但从没有人真正征服过死亡。它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死亡到底是什么样的,直到如今仍旧是未知——不,这么说的话,或许也并不是全然正确。尽管并没有什么真正可靠的定论,但绝大多数的人,绝大多数的生命濒临终结的人,都能够得出一个他们在此之前一直试图去否定去用什么其他的东西来盖过去的,确切的答案。

    ——那里什么都没有。

    拥有数千年历史的旧神信仰允诺人们死后能够去到一个肆意饮酒每日每夜歌舞升平的宫殿;更为年轻却也更为成熟的白色教廷则传闻人死之后可以去到人人与人为善和睦而又安宁的神明的国度——不论哪一种信仰和说法都总是在试图为死亡描绘出一种“更好”的光景,它们成为了一种希冀、一种寄托,一种期待——期待着在残酷的现世生活当中所无法相遇的美好在死后能够成为现实。

    但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刻,不论是多么虔诚的人,都会在最后一秒,开始感到惊慌和恐惧。如同即将跌落到一片无法自如行动的黑暗当中,在这里声音无法被传递出去,即便呼救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聆听得到。

    为什么会有人向往在战场上干净利落地死去;为什么会有一些战士形同寻死一般地朝着敌人冲去——原因大概,并不是因为勇猛无畏。与其体验这种濒死挣扎的痛苦,感受着自己的四肢一点一点变得冰冷而无力,还不如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让一切结束来得痛快。

    为什么只有自己还活着。为什么只有自己被留下来,遭受这可怖的一切。

    “又是这样啊……”昏暗的光芒,踉跄的步行——这是谁的记忆?暴雨连绵——不,这并不是水。一位女性站在广场,她在唱歌吗?“亨……海茵……恩塔沃库舒尔——”一个缥缈的声音春来,是谁在说话,这叙说的是什么样的语言?

    不,‘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这是哪里?……这是,谁的记忆?

    “锵——”反射着银色光芒的大剑插在了地上,那浑浊的黑红色暴雨的中间躺着一地的死尸,穿着精良护甲的他们手中还紧紧握着的武器看起来极其的眼熟——那不是和自己手中的武器是一模一样的,不对,不是自己的,这是……老师的剑?

    老师?谁,那是谁,这到底是——

    我是——“嘶——呼——”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是索拉丁地区七月份热烈的太阳,吸入口鼻当中的,是燥热而又带有一丝血腥味的空气。“米拉!米拉!”急切的,带着确实的担忧的少女的声音,由模糊不清,逐渐地演变成为了震耳欲聋——与之相伴清晰起来的还有那刺骨的胸口和头部的痛楚。

    “呜恶——”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身体,脸颊下巴还有脖颈处黏热的感受让米拉觉得烦躁不堪,她用一只手撑着地面,但紧接着一股难以忍受的内脏的痛楚加上迫切的头晕又使得她开始干呕起来。

    “呕恶——”“嘶吁吁吁——”战马的嘶鸣,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该死的!第二队,上前!”有谁在喊着这样的话语,她回过了头,旁边身上拥有不少脏污脸上表情慌张而又不安的艾莫妮卡小心地躲藏在了一棵树的后面,米拉开始打量起自己周围的景象,她此刻正处于路旁灌木丛的掩护之中,从脚后跟处明显的拖行痕迹可以判断的出来是艾莫妮卡把自己拉到了这边。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持续地回响着,全身脏兮兮的金发少女担忧地想要看向外头,但又看向了这边,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慌张模样没能逃开米拉的双眼。白发的洛安少女强撑着一只手把自己的身体支撑了起来,艾莫妮卡看到这一副景象立马爬了过来帮忙搀扶起米拉。

    “我没事的,只是晕了一会儿。”女孩开始检查起自己的装备,小剑还在,一手半剑已经遗失,说话的时候嘴唇周围的皮肤感觉到了一股黏黏的撕扯感,她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上唇,已经有些发硬的血迹显然是从鼻孔当中流出的,艾莫妮卡关切地看着她,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为何反而让米拉安定了下来。

    ——那么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呢?

    七月四日的天气,相当地反常。已经接连下了将近两周的雨在这一天莫名其妙地就停止了下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艳阳高照。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旅行经验的两名少女赶紧趁此机会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木柴和火绒,路面开始明显地发干,各种意义上都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逐渐开始习惯了热带地区这种多变又恼人的天气以后,米拉也开始恢复了一些精神。

    因为数天前被袭击的缘故,近日以来他们在前进的时候都是全副武装的。

    米拉的板甲衣在亨利的“指导”下被粗暴地拆分开来做成两件以供她和艾莫妮卡使用,金发少女显然对于护甲的存在比她更加地不适应,但本地人出身的她对于酷热的忍耐性也要更高一些,所以平衡下来,两人可以说是半斤八两。

    早餐吃的是抹过蜂蜜的面包,七月二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经过了一个小的交易站从那里头跟猎人们购买了这么一小瓶的蜂蜜。保存时间较长的罐装糖之类的东西在贫瘠的西海岸大部分地区是一种相对高价的商品,除了甜菜以外也就只有蜂蜜可以获得,虽然不至于供不应求,但对于普遍都只能吃得起谷物糊糊的农民们来说,还是属于一种只会在庆祝当中使用的美味。

    盛产各类水果的热带地区贫穷的人们通常获取糖分的方式都是通过食用水果,需要使用糖水熬制的蜜饯和果脯都是贵族们才能享用得起的。

    如今这样的生活虽然不算奢华,但对于以前的米拉而言也是难以想象的。这个世界处于最底层的什么都没有的贫民的生活与拥有能力的人差距实在太大,即便是木匠铁匠以及石匠这些有技艺的人都比之农民要好上许多——他们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地种植粮食,但却往往连自己的肚子都没有办法完全地填饱。

    有什么方法,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吗?一边吃着面包搭配以烤鱼干和清汤,女孩仍然记得当时的自己一边在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午饭过后他们一行人决定再度向前,我们前面虽然曾经提到过旅馆的分布比较有规律,但这也仅仅就只是比较罢了,这一段多数存在的还是一些村落和交易站,更往前去越发靠近码头的地方旅馆才会更多一些。

    再有半天的路途,前方是过路的时候遇上的人所说的较大的一间旅馆,他们打算去到那儿接取任务,再赚取一些酬劳之后前往码头。

    但在这一切得以实现之前,牵着马匹的一行四人遇上了浩浩荡荡的十来名穿着混搭板甲骑着战马的教会骑士。

    米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些人和普通的王国骑士骑兵的区别,他们或许在定义上称之为骑马的步兵更为合适,因为很明显的,这些教会的骑士都并不擅长马上的战斗。缺少了护肘和铁手、也没有大腿护甲肩甲也更小一些的混搭板甲鲜亮披风飘扬,所有的护教骑士携带的都是长剑与匕首,没有任何一个人拿着长矛之类的马上武器。

    剑这种武器虽说也可以在马背上使用,但终究不是一种真正的主战兵器——她这样想着,但转念又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定论。

    “前面的人,给我停下。”教会的骑士们这样喊着,米拉这时候注意到他们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不少人都有些疲惫的模样并且盔甲上面多多少少都还沾着一些淡淡的血迹——但她的注意力很快从这上头转移到了了别的地方,空旷的大道上除了他们一行人以外没有其他的人,所以教会的骑士自然不可能喊的是其他人。

    他们应声停下,一行四人都转过了头,而对方则调转了马匹,缓缓来到他们面前以后齐刷刷地翻身下马。

    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来?联系到自己所粗略了解过的一些教会的方针,米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艾莫妮卡——金发少女显得有些紧张,她果然也觉得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但与两名少女料想的事情不同的是,这些人并没有把注意力投在其余的三人一样。

    十来人的教会骑士根本就没有把包括约书亚在内的其他三人放在眼里,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就投到了我们的贤者先生身上。

    “……”为首的骑士一头金发,长着一张四方脸,大眼睛,乱胡茬。他脸上的表情擅长察言观色的米拉可以清楚地辨别出来,那是好奇、疑惑,以及隐藏在那平静面容之下只在嘴角和眼角能够窥得一丝的——挑衅。

    这些人知道一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关于贤者的——她正这样想着,为首的那名骑士却半眯起了双眼,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几人,然后转过头小声地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一些什么。

    空旷环境下数米距离外刻意压低的声音这边显然是无法听清的,站在那名为首的骑士旁边的人脸色随着他的话语开始产生了明显的变化。接下去米拉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们对着自己一行人拔出了长剑。

    十一打四,这边还有一个人是完全不会战斗的——彻头彻尾的劣势,但对方却显得小心翼翼。

    疲劳加上紧张感是促使战斗变得不受掌控的一个重要因素,在前排的骑士拔出长剑以后后排一名同样没有戴着头盔看起来更加年轻的骑士混乱中挥剑砍到了旁边的马匹,吃痛的马儿反应过来一脚踹翻他之后转身逃跑。

    误会是开始冲锋的信号,前后的几名骑士朝前冲了过来。

    对峙的局面在短短数秒之内变成了战斗,这是阴差阳错,又或者他们本就是奔着这边来的?——联系到前几日曾经遭受过袭击的事实,米拉对于这一切愈发感到迷糊,但当时的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件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自己必须开始战斗的事实。

    抽剑,格挡。因为失误导致混乱的缘故,站在对面的人没有清楚地感知到,这一边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米拉因此对于这些教廷骑士多多少少地产生了一丝丝的轻视。

    毕竟她自己师出有名,判断,或者自以为判断出对方实力只和自己不相上下,有些飘飘然的白发少女果敢地护卫在了艾莫妮卡的面前挡住了一名冲过来的教廷骑士。但这才刚刚一交手,她就立马感觉到了这个人和自己以往遇到过的敌人彻头彻尾的不同。

    ——反应的速度,以及精准度。

    有过丰富的和亨利套招经验的米拉十分清楚在遇到什么情况的时候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招式,她在心底里头也没少去描绘如何格挡的模样,甚至有些时候在看着贤者战斗的时候她会想象着自己也做出相通的动作——但思考是思考,如何应对的方法她知根知底,身体却没有办法跟上思维的反应。

    碰触在一块儿的两把长剑,少女因为力量的缘故被对方压制了下来,但她没有慌张,至少在这一刻还没有慌张。她细心地回想起之前亨利教导给她的技巧,开始想要去感受两把长剑咬住的地方传来的力道——但她的反应太慢了。

    还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意图,那名骑士就收回了长剑然后再度砍出了一击,米拉急急忙忙地做了一个格挡的姿势成功地挡住了这一记完全是朝着自己裸露的脖颈砍来的攻击,火星四溅,但挡住了这一击的女孩却如坠冰窟——她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之中,不论是对于剑术的理解还是身体能力骑士都远在自己之上。

    米拉想要反击,但穿着板甲的骑士正面没有多少可取之处,她没有那种技术去袭击对方盔甲的弱点,当凌厉的长剑挥舞起来的时候那片刀光剑影她难以穿过——只能是拼耐力了吗?女孩这样想着,自己的体力肯定是没有办法和壮年的男性相比的,但对方此前已经经历过一场战斗了,所以说不定是半斤八两?

    “米拉!”在战斗之中走神去思考这种事情的结果是严重的,她想起了之前对练的时候亨利会强调的重点,但知晓这些是一回事,临场发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米拉做错了一件事情。

    任何的战斗,都是离不开相应的环境的。

    今天艳阳高照,她这样想着;开始战斗的时候,自己是背对着太阳的;战斗开始的时候没有直视炫目的光芒,她因此下意识地忽视了周边的环境,而对方,对方对于这一切的理解显然比她更深,并且融入到了身体行动之中。

    这是他的战斗本能,这是彻头彻尾的经验上面的碾压。

    只顾着格挡,思索如何反击,忽略了脚下的步伐结果被绕了过来,转过身想要继续防守的自己,被耀眼的阳光闪到了一个瞬间,而也仅仅是这么一个瞬间,她手中的一手半剑脱手飞出,紧接着被狠狠地踹了一脚,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在艾莫妮卡的尖叫当中昏迷了过去。

    “撤退、撤退,该死的,撤退!”慌张的吼声在外头回响,留下了两具尸体以后,这一行的教廷骑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呜——”艾莫妮卡用沾了水的手帕帮她擦拭着血迹,米拉扶着树干想要站起来,她仍旧感觉自己的头一阵阵的疼痛,但还是强撑着走到了外头。

    “呼……”长出了口气的亨利和约书亚正在收拾着自己的武器,贤者转过头用眼神确认了米拉的平安无事,而旁边的约书亚则是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袭击我们……”红发的剑师这样说着,米拉清楚地听到自己身后的艾莫妮卡发出了小声的悲鸣,亨利收回了望着这边的眼光,米拉看着他低头盯着前方背朝天躺着的骑士背后的神徽,缓缓说道。

    “我多少有些猜测……”(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节:连锁反应

    临近七月中旬的索拉丁高地迎来了第二轮的热浪,六月末尾七月初始连续不断的局部小雨并不能为这里的人们带来多少的舒适,所幸本地居民们在相当多的方面上也早已经适应了这一切的发生。

    与自亚文内拉起始的更为靠北一些的地区不同,不是用整块的石头堆砌而是采用木石混合中空结构,墙壁更薄散热性更为良好的房屋是他们针对本地环境做出来的改变;再加上植被的遮挡以及利用充沛的降水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而成的屋顶流水散热系统,一座典型的索拉丁地区的房屋,远远要比亚文内拉那一侧的更为舒适,在炎热的夏天。

    人类的适应能力总是能够让人感到惊叹,从炎热荒芜的诺恩施泰因大沙漠到恐颌猪和弓颌猪以及草原龙蜥甚至亚龙之类的危险生物大量存在,甚至还有亚人当中最强悍的一只,与人类的智慧不相上下而身体能力更有甚之的兽人出没的阿布塞拉大草原。

    极北之地,无边外海,不论环境多么恶劣,拥有坚强韧性的人类总是能够在此生根发芽,留下文明的火种。

    ——但人类的这种个性并非唯独好处,这份“固执”并不单单只会附着在那些美好的品质上面,当碰到那些不那么美好的坚持的时候,它同样会起效。

    吉姆?“哈桑”?鲍尔有着索拉丁地区白色教会算得上独特的一张脸孔,拥有一半草原人血脉的他继承了父亲那一侧的面容和肤色,但他的父母却并非是正常又美好地结合。理所当然地,吉姆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打骂当中度过的,就连他所拥有的西海岸人常常有的那种中间名也并非是真正的名讳,而是一个带有蔑称意味的绰号——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童年,吉姆才会选择遵从了白色教会的信仰。

    人类总是会对某一个决策怀抱有太过于不切实际的想象,妄想着通过一个决策的改变就令这一切产生诸多的变化。当吉姆十五岁那年正式成为白色教廷最下级的传教士的时候,他本以为从今以后自己就能够逃离那令人悲伤的一切。

    但他只是改变了自己的一点身份,仍旧没有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即便是教徒,身遭的人也同样是对于草原人存在有偏见的凡人——甚至更甚——那么仅仅是从“下级的平民”变成了“下级的教众”,这一切就真的会大有不同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吧,毕竟现实的情况仍旧存在于那里,人还是那些人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仅仅他个人做出来的微小的改变不会也不可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同的地方,同样的噩梦,三十年过去了,吉姆一直都只是最低级的传教士,尽管他刻苦又努力,却始终只能换来侮辱性的“哈桑”的称谓而无法更进一步——这一直持续到两个月以前。

    突如其来的升职让吉姆欣喜若狂却也诚惶诚恐,接近半辈子的人生经历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一提升是多么破天荒的事情。对于施行了这一切的地区主教吉姆所拥有的只有由衷的恭敬与谦卑,而主教多次提及的某位真正值得感激的将会引来更好的未来的大人物,更令他几乎谦卑得要把自己的脸贴到地上去了——而也正因如此,这一次碰到的问题对于吉姆来说才是如此地棘手。

    他离开了自己的位于索拉丁北部的老家,新任的神官职位就任于科里康拉德,是管理护教骑士团的高阶神官——这支隶属于教廷的部队除了孤儿以外还有不少的支持教廷的贵族子弟在内,担心被军人掌握了太大权力因此派遣一位神职人员作为领导是白色教廷约定俗成的事情。

    尽管吉姆全无任何的战争与指挥的经验,处于社会底层数十年的生活仍旧给他带来了一些敏锐的生存上面的直觉。处事圆滑连同那副草原人面孔棕色皮肤却全无武勇唯唯诺诺的模样是他刻意给人的印象,就像是那些依靠摇尾乞怜来避免成为食物的宠物一般,虽然懦弱,但也正因如此才得以生存。

    当然在爬到了如今的地位以后不论他怎么做都肯定会招惹来一些敌视他的人,深刻明白这一切的吉姆自然更加地低调,并且坚决地站在自己主子的一侧。

    他快步地疾走着,白色教会坚持必须使用的这种厚实的石灰岩堆砌的墙壁和那长长的袍子他永远没有办法习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每当夏季来临吉姆依然会因为这一切而感到汗流浃背,只是今天这一次比之过往的闷热,出了一身冷汗的他却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凉飕飕的。

    ——正如我们前面说过的,吉姆是负责科里康拉德这边的护教骑士团的高等级神官。源自拉曼帝国的这种教廷武装力量其编制体系与当初的拉曼军团一般无二,因为沿用的是一套成熟严谨的体系甚至有人觉得不提数量单论个体的话白色教廷拥有的教廷武装和护教骑士团在战斗力上面要比西瓦利耶的军队都更强悍。理由是西瓦利耶人只有贵族和贵族的侍从才经过专业的训练,而白色教廷的军队则都是久经训练的真正的常备军队。

    不过这种过于片面的说法仅仅建立在“不提数量”的前提下,并且被用来作为西瓦利耶实力不佳的理由的“非专业士兵”,完全不是战场上的主力。

    总而言之,处处要花钱的白色教廷不可能像当初那个庞大的帝国那样建立起一大堆的数千人级别的大型军团,他们只能是象征性地给每一个地区的地区骑士团配备了一支一百人的步兵队伍,这支队伍一般都待在教会所在的城邦执行维护治安之类的任务,而骑士团则常年驻扎在教会内部进行各种各样的训练。

    步兵打杂,骑兵作秀,一直持续了数十年,却在这段时间内突然地出动。愤慨昂扬说着:“以神的光辉为名,去剿灭那些邪恶之物”的热血的骑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好的预感吉尔从那个时候就有存在,而到了今天,他的预感成功地应验。

    加入白色教廷除了一些教会会给予的生活上面的福利以外还有很大的一点好处就是可以阅读大量的免费书籍,在被欺凌孤立的这数十年间好学的吉尔阅读了大量的史书,而根据他的经验所总结出来的结果就是历史上的每一次有人开始煽动他人的情绪的时候,不好的事情,往往很快就会发生。

    ——但他又能怎么样呢,这是自己主子的要求,而且他非常明白上面的那位之所以做这样的事情是所为何物。

    人类这种东西是不会为了利益以外的事物行动起来的,即便是神明的仆从也是一样,这当然并不是说他们并不虔诚,恰恰相反骑士和神官们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扩大伟大的唯一神的信仰才做出的行动。

    教会内部忠于那位的那一部分人员一直都在等,第一次有亚人袭击的时候他们没有出动;等到第二次的亚人袭击,加上之前在内部的高层一直存在的关于恶魔的论调达到了**,时机成熟时,那一位果断地发起了政变,强力征服了内部那些喋喋不休的迂腐的老顽固。

    “果子,要在恰当的时候摘下才行。”当时有幸与其他人一起进入到会议室——即便只是作为一个最下级的旁听——的吉姆仍然记得那位尚且年轻的高大男性如是说出的话语,他仅仅触碰了一下对方那双蓝得惊人的双眸就别开了眼光,那过于强烈而炫目的神采不是他这种待在底层的人所有资格去直视的。

    “啧——”从中庭上方的天井洒下来的光芒被遮挡住,吉姆走进了阴凉的走道,他脚步依然飞快双手握紧成拳,脸上的这一切不满的表情都在拐过一个弯以后换上了毕恭毕敬。

    “咚咚咚——”“主教阁下——”刷过白漆的木门开着,但吉姆依然扣响了门扉,他知道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他一如既往地做到了完美的谦卑,在满怀敬意地喊了对方一声以后,立马双手合在一起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有何事?”地区主教的年纪和吉姆差不多,但此时已经秃头,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他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在左眼的眼角下方有一颗不小的黑痣,而他板着的脸和开口说话的语气一般,永远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慢。

    “……是关于,阿尔瓦骑士他们的事情。”早已习惯对方这幅态度的吉姆小心翼翼地挑选着合适的词汇这样说着,他维持着鞠躬的姿势,即便这个姿态对于上了年纪身体又不甚强壮的他负担很大,但吉尔仍然强撑着,在主教允诺之前都不敢直起身来。

    他稍稍抬起了一点头,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地区主教挑起了他的眉毛,他坐在一张拉曼式的舒适的摇椅上,因为屋内十分黯淡的缘故点起来的香烛在静静地燃烧着,主教手上还拿着鹅毛制成的墨笔,他依然板着脸,只是半边稀疏的眉毛挑高了许多。

    “……”主教沉默不语,吉姆明白这是对方不悦的表现,他从来都不喜欢有什么意外消息来打断自己在做的事情,因此中年人只好毕恭毕敬地维持着鞠躬的姿势,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你可以不用维持这个姿势了。”直到他的双脚开始有些颤抖,地区主教才终于像是满意了一样,他开口这样说着,而吉姆终于可以回归到直立的姿态。主教接着说道:“所以事情,是什么?”

    有着三分之一拉曼贵族血统并且以此为傲的地区主教刻意地用拉曼式的措辞这样开口说着,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吉尔这会儿立马感觉到自己的冷汗又重新地渗透了出来,他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是这样的,‘那位’在之前曾经交代过属下留意的那名,背有大剑的佣兵……”“什么!发现了吗,那个人!”他小心翼翼说出来的话语被地区主教粗暴地打断,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之前的那种冷漠而傲慢的模样连同那拉曼式的措辞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告诉我!在哪儿,那个人身上背负着的可是我白色教廷最大的宝物,哈桑,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个消息呢!”

    只有这个蔑视的称谓一如既往,吉姆眼角抽了抽迅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张口去顶嘴说是因为你要装逼之类的,深谙生存之道的中年神官只是依然小心翼翼地择辞,一边盯着对方的脸色一边缓缓地开口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阁下……”地区主教一瞬间的失态被两人默契地抛之脑后,他再度摆出了那副傲慢冷漠的模样,而吉姆则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阿尔瓦骑士他们……攻击了对方。”

    “……”

    ——“咔啪”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鹅毛笔被捏折的声响。

    “你的意思是,他们像是那些激进派一样吗,哈桑……”吉姆从未听过地区主教的声音冷漠到这样的一种程度,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头挤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你是在说,我们麾下的骑士跟那些愚蠢的没脑子的激进派一样,想要把‘那位’的计划全盘毁掉吗!”

    “扣扣扣扣扣扣——”愤怒到了极点的地区主教指关节敲打在木制桌面上的声音吉姆听得一清二楚,他冷汗淋漓几乎感觉自己下一秒钟就要尸首分离或者更糟地回归到之前的那种生活当中,但迫于压力,中年人仍旧必须硬着头皮回答:“是的……阿尔瓦骑士说是他们瞧见了那个佣兵的队伍当中有一个半吸血鬼存在因此……一时冲动就想要强取豪夺。”

    “荒唐!!”腥臭的口水喷到了吉姆的脸上,但他毕恭毕敬,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情绪。

    “那些该死的激进派贵族们冒天下之大不韪雇佣了该死的杀手就已经足够蠢了,如果不是议会成功地阻止了进一步的行动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你知道吗!”

    “你这个草原的杂种,哈桑,你的脑子就跟那些只知道操他们的羊的家伙一样装满了屎吗!”

    “那位可是……那位可是……要为我们这些浪子寻得回去的机会……”地区主教不愧是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他在咒骂了几句之后喃喃自语的话还没有说完,表情就立马又再度回归到了肃穆的模样。

    “把阿尔瓦那个没脑子的东西撤下来,让麦克利安顶上去,去联系库尔哈林爵士。”

    “主教阁下?”吉姆瞪大了双眼,他意识到了对方的盘算。

    “这件事情不能暴露,你明白吗,不——能——暴——露。”主教用右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吉姆的胸口这样说着,生疼的感觉和内心当中的震撼一并迅速地被他化解了并且接受,中年人没有问出“这样不就是背叛‘那位’了吗”之类的话语,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因此毕恭毕敬地再度施了一礼。

    “他们队伍当中不是有个半吸血鬼么,杀了它,不论死多少人,杀了它,替天行道,杀了它,我们不是要和那个男人起冲突,明白了吗,不和他起冲突。”

    “我们只是,为了替天行道,除掉恶害。”主教用加重了的语气这样说着,吉姆毕恭毕敬地又施礼一次,然后缓缓地退了出去。

    在离开地区主教的房间之前,他听到对方用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开口说道。

    “欧罗拉的噩梦啊……令人恐惧、令人厌恶的双刃剑。”(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节:漫长的坡道(四)

    时间来到了七月中旬,好容易习惯了越来越热的天气以及半夜起来守夜白天行动时也必须小心谨慎的米拉,又迎来了第三个让她开始对夏天感到厌烦的因素。

    ——知了。

    虽然在六月末开始就有一些早蝉发出鸣叫,但到了七月的中旬在闷热的索拉丁地区热带气候的催生下开始大批涌现没日没夜叫个不停的这一大批恼人的节肢动物,仍旧和往年那般成功地为当地的居民带来了巨大的困扰。

    尽管大量涌现的知了同样为食物并不十分充足的大部分本地居民提供了一段时间内算得上是稳定的蛋白质来源,但对于并没有那个心思去捉知了并且对吃虫子这样的事情也多多少少有些抵触的我们的洛安少女而言,这些家伙除了让自己因为休息不足压力变得更大而烦躁以外,没有多少的作用。

    世界是丰富多彩阳光明媚的,只是这会儿的他们一行四人,并没有这个心思去欣赏。

    马蹄踩踏在干硬的泥土上扬起了一路烟尘,从七月初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一周以上没有下过半点的雨水。越来越闷热的空气连同其它一系列的迹象一并表明了即将到来的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风暴。路上的行人都有些焦躁不安,商人们拼命驱赶着自己的马车生怕赶不上这一次血本无归,米拉默默地注视着这些人,与之前的情景极为相似的这一切,但如今的她却也已经没有了那个心情去担忧其他人。

    亨利在和那些教廷的骑士的冲突结束的时候说了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在之后却并没有主动开口解释。不过队伍里头的三人都是有些脑子的,米拉不用说,艾莫妮卡和约书亚在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当中,也逐渐地明白了贤者的行事风格。

    如果把一切和盘托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么他自然会这么做,目前的情况暂时来说还并不明朗,做出判断是需要线索作为基础的,即便是身为贤者亨利也并没有办法无中生有仅凭短短的一次接触就推理出整个局面的走向。

    ——但若只是被动地逃跑的话,他也就不是当初那个仅凭三言两语就为亚文内拉带来了一场胜利的男人了。

    在和那些教廷骑士的短暂碰面之后一行四人在亨利的带领下舍弃了外头的大道,贤者先是让众人一起检查起来补给以确认他们有多少食物,之后就进入到了林间的小道之中。

    他们前进的速度变得更慢了,待到第三天的时候仅仅走出了原先半天的路程。

    步步为营的谨慎行动仅仅只是一个方面,虽然真正休息的地方是位于更深处,亨利却让一行四人都在大道上踩出来脚印。他用小刀割下了路旁艾卡黑松厚实的树枝用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针状的叶子仔细地清理着众人向着更深处进发的足迹,之后又耗费了相当多的时间在另一侧留下建立营地的痕迹。

    他们使用的篝火以及食物之类的东西甚至就连扎营的时候清理出来的空地都被贤者细致入微地在某处给处理好,这些细节做得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只有团队当中余下的三人才明白,他们从未去到过那些地方进行扎营。

    他为什么这么干,并不算迟钝的队伍里头的其他成员都能够想通。被动地等待着对方找上门来,不如设下一个圈套看看到底对自己一行人有意见的是何许人也。运用知识和冷静的思考主动规划让情况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这一点那些傻兮兮永远只会一团糟地乱跑等待对方撞上来再开始战斗的人,显然是永远无法学到的。

    贤者最为贵重的东西或许不是他的知识也不是战斗能力,米拉心想:人们在遇到不明不白的事情的时候往往会陷入混乱甚至选择开始互相指责内斗,但实际上若是肯用心解决的话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那么困难的,冷静下来寻求因果关系,把整个问题剖析清楚之后选择切入点,进而一步一步地达成自己的目标——亨利的这种思考模式,是他们至今为止遇到过的这么多件事情都可以被解决掉的根本原因。

    知识和战斗能力固然重要,毕竟没有这些东西的话问题就算能够被解决也肯定会花上更长的时间。但同样拥有一定的战斗力和一些知识的人若永远只是按照惯性思维在没有得到足够的情报之前就“想当然”地“对号入座”的话,搞砸事情的几率比让一切顺利解决的几率,显然是要高出许多的吧。

    冷静而理智,简单又有效,正如贤者的战斗一般。米拉想着:自己最缺的就是这些东西,在碰到战斗的时候还是容易被心里头的一些过于主观的想法所左右,这一点必须多加改变才行。

    重重摔倒在地导致的头疼持续了好几天的时间,但失败带来的不仅仅只有挫败感和疼痛,女孩在眩晕和烦躁当中变得日益坚强,她承受压力的能力随着这一趟旅行进一步地增加,并且在许多方面上也变得无比敏锐。

    蝉依然在叫,“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天气依然十分闷热,树下阴凉有风处都已经达到了三十几度,外头没有遮拦被太阳直射的路面更已经达到了能够烫伤裸露皮肤的高温。

    来到西海岸的南方已经几个月的时间,她那洛安人的原本比传统的西海岸人更浅一些的白色肌肤在明媚的热带阳光下也不由得开始变成了稍深一些的小麦色,与手指关节和掌心遍布的磨出来的硬茧一并作为少女倔强性格的见证。

    “沙沙——”裸露的手臂接触到碧绿色的草丛,一股清凉的感觉传了过来,阴凉的地表下不少细小的虫豸四处逃窜——热带地区的灌木丛可不像温带那么友善,尺寸不过拇指大小就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毒虫多达数百种之多,就连某些蛙类和植物都带有极强的毒性。

    出行在外的人身上携带一些驱虫的药粉是一种常识,毕竟解毒用的药材昂贵医生又不好找,所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做好防备手段,反倒是省时省力。

    用晒干的除虫菊和一些其他的植物果实和花朵一块儿捣碎再用麦芽酒作为催化,制作完成的粉剂对于各类虫子而言都有极强的驱逐作用。在野外使用的时候稍微兑一些清水抹在裸露的皮肤就能够在短时间内保护好自己,但在夜晚睡眠的时候,因为持续时间的缘故最好还是点燃起一团篝火。

    持续不断的蝉鸣,在另一种程度上阐释了“宁静”的含义,米拉趴在个不算太高的悬崖边上,她的旁边是亨利,再往后一些,是艾莫妮卡、约书亚还有两匹马。

    这个落差仅仅六米左右的小悬崖位于科里康拉德通往码头道路一侧当中稍微深入一点的地方,亨利连续好几天都刻意留下的踪迹似乎差不多要到起效的时候了,因此贤者带领一行人停在了这儿埋伏起来,准备看一看那些追踪自己的人到底是些什么货色。

    他对于时机的掌握一如既往的熟练,几天的路途上刻意留下来的各种蛛丝马迹给追踪者透露出来许多信息:散乱的不经仔细挑选四面受敌的扎营地看起来像是新手的选择,燃起来的篝火的位置以及并没有仔细处理好的食物残骸——这些东西和遇袭之前的一行人留下来的踪迹十分相像,而在遇袭之后仍然这样,在追踪人员的解读当中,自然就变成了:

    “这些人全无防备,他们以为袭击只是一次完结,根本没有预料到还会再来第二次。”

    试图通过蛛丝马迹推测状态,推理心理的人,遇上了此道宗师。将计就计地留下讯息,这些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自己依靠自己的能力探寻到的真相,却不曾想过从一开始他们就在亨利的指掌之间。

    这是一场玩弄人心的博弈,而贤者是个中翘楚。

    “来了。”他轻声开口这样说着,这里的地形之前一行人已经稍微花过一点时间探查了一下,知晓应对方案的约书亚在身后缓缓地抽出了长剑,他双目失明的缺陷导致如果发生紧急情况的话很可能没有办法及时赶到,因此在亨利确认了来人的人数以后,约书亚就当先一步借助灌木和草丛的掩护摸索着前面已经探索过的道路到预定的地点等待。之后贤者与米拉从另一侧下去,两面夹击以避免有人逃跑。

    对方显然在人数上面占据有压倒性的优势,埋伏在这个易守难攻的悬崖上头可不仅仅是出于占据制高点容易观察的好处,假若来人不单人数多在装备和人员组成上面也有着极大的优势的话,他们也可以直接选择撤离,择日再战。

    话归原处,对方一共只有十一个人,然后从他们骑乘的那种草原马来看就可以明白并没有携带过于厚重的装备。六名带盾带剑的,余下的则都是短刀与长弓,散热性良好的短袖皮甲,不戴头盔,看起来就完全是一副斥候的打扮——亨利和米拉果断地从另一侧冲了下来。

    “小心一点。”贤者如是回头提示道,洛安少女谨慎地点了点头,上一次过于轻敌造成的后果她还没那么快就忘掉——她这一回的配置有点独特,使用的是一手半剑加上之前缴获的盾牌。

    这当然不是近战的搭配,一手半剑虽然在设计上同时可以作为单手剑和双手剑来使用,但只有傻子才会真地拿它去搭配盾牌。过长的手柄和总长度导致一手半剑单手使用起来处处受限,加上女孩尚且年幼体力不足,要她用这套搭配上去近身战斗显然与送死无异。

    那么盾牌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底有什么用呢——很简单,用来……格挡攻击。

    ——战场上会有的可不仅仅是近战武器,与那种特异化的小尺寸斗盾不同传统的圆盾和方盾那巨大的面积并不是某些人所想的那般是徒劳无功的累赘,事实上任何一种工具存在都是有自己的意义的,而盾牌这种廉价的产物最好的地方就莫过于面对弓箭时绝佳的防御效果。

    “啪嗒——”他俩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直接走了出来,这一行的斥候既然有能力全员配马显然也不可能是之前的那种用来当炮灰使的下级绿牌佣兵——对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圈套,几名弓手迅速地搭弓射箭身体能力优越的亨利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而我们的洛安少女则迅速地按照计划抬起了盾牌掩护自己。

    “咻——咻——”“夺呜呜——!”扎穿了厚实木盾表面的箭矢透过了一个黑铁的箭头,米拉如同约定好的那样不进反退利用树木掩护自己。她把身子弓起来将重达数公斤的盾牌举过头顶以保护自己的面门,声势凌厉的箭矢一枚接着一枚,弓手们当然没有忘记另一侧冲出的亨利的存在,但奔跑起来速度飞快的贤者就仿佛是草原地区常见的瞪羚一样敏锐,几枚箭矢连连落空,被米拉分散了一会儿注意力的弓手们这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但已经太迟——

    亨利迅速地冲到了他们的身边然后一个折返。

    “上!”持盾的斥候抽出了腰间的单手剑果断地迎了上来,亨利迅速地改变了下脚的发力方式一步比一步沉重在预判好距离快要接敌的时候他重重一脚踏出借助奔跑的余势单手持剑出鞘直接就是一个高位的怒式斩击。

    “咻——!!”凌厉的破空声,熟悉的场景,错误地判断了贤者力量的对手看着他仅用一手握剑试图用盾牌强挡而非躲闪——其结果,只能用不堪忍睹来形容。

    “咔——嚓!”巨大的冲击力下牛皮包边被拉断盾面直接裂开变成两半,脆弱的皮甲完全无法抵挡这种尺寸的武器,鲜血四溅持剑的斥候在反应过来之前就丢掉了自己的左半边身体没了性命。而亨利抽出大剑不紧不慢地朝着身后退了两步避开左右夹击的敌人,之后又单手持剑再次挥出一击。

    “锵——咔擦!”他根本不需要使用任何的技巧,只是单纯地以力量和武器尺寸就足以压制得住这一行好数人的斥候,弓手们明显地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妙,事情的恶化速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但他们想要支援亨利却左躲右闪总是不给瞄准的机会。弓手当中有三人不耐烦地直接丢下了长弓,拔出短刀想要绕到贤者的身后去包围他,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从不远的地方约书亚以极高的速度冲了过来。

    “该死!”余下的两名弓手刚刚对着米拉那边再次射出了一箭就发现了约书亚的存在,他们再次张弓搭箭打算瞄准红发的剑师,但意识到对方不再攻击自己的白发少女也立马丢下了伤痕累累的盾牌从藏身的地方冲了出来。

    “约书亚小心!”上方艾莫妮卡担忧的声音响了起来,已如惊弓之鸟的这几名残存的斥候立马又开始慌张了起来,既然能够被派来追踪他们显然是对于一行四人的存在有一些知晓的,但经过战斗开场的这一系列的反应看来这份“知晓”显然也仅仅停留在浅薄的程度。

    乱上加乱,亨利成功地踹翻了一名斥候之后转身迎向了那几名企图偷袭的弓手,而约书亚尽管眼盲极强的战斗本能却也证明了艾莫妮卡的担忧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在听到弓弦紧绷的声音的一瞬间就果断地朝前扑去一个翻滚,尽管因为无法看清地面上有些什么而沾满了草汁和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也成功地冲了过来迎上了被亨利逼退的那些剑盾斥候。

    “啪嗒——”一秒三剑,单手挥出,第一击是虚晃一招在碰触到盾牌的边缘的时候就瞬间收了回来;第二击通过风声判断大致的方位切割到了对手的手腕;而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发出来的惊呼就为约书亚的第三剑,准确的直刺指引了方位。

    “嚓——”他抽出了带血的剑尖紧接着一个转身,而另一侧的亨利蛮横地掰开了对手的盾牌直接用大剑捅了对面一个透心凉。

    一个黑发一个红发,一个又猛又狠一个又快又准。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如果不是高水准并且有拥有良好防具的对手的话,这种程度的人数只不过是一个关乎到结束时间的数据罢了——米拉刚开始朝着这边冲来的时候才死掉了两个人,而等到她跑到了这边的时候,十一个人全部剩下的就只有两个了。

    “呼……”女孩呼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而亨利则对着那名被他给缴了械的斥候如是说道:“我们有点问题想——”

    “呃——”伤痕累累的斥候表情脸色一横然后就掏出匕首直直捅进了自己的心脏,他的动作之快就连贤者也没有能够成功地阻止“喇——”另一侧那名残存的弓手张开了长弓,贤者一把推开米拉另一侧的约书亚也条件反射地跳了开来,然而那人微微一笑却把长弓朝向了天空。

    “阻止他!”意识到不对劲的亨利这么喊着,约书亚闪电般地一剑穿心,然而直直指向上方的长箭却也已经腾空而起。

    “咻——呜呜——”响亮的哨声,回荡在天际之间。

    “响箭……这家伙是在给后续部队发信号,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多半我们要面临的麻烦会变得更大了……”“刺啦——”约书亚抽出了长剑,亨利站在原地念叨了几句,然后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一样,上前拨开了那名自尽的剑盾手那淡薄皮甲的胸口。

    “……”被自身鲜血所浸染的胸口,用蓝色的颜料留下的是神徽的刺青。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节:漫长的坡道(五)

    确认了这些袭击者来自于白色教廷以后,不同于队伍里头的其他几人脸色开始有混杂疑惑与担忧,贤者却是一副猜到了些什么的样子。

    尽管那名斥候弓手在临死之前射出了一支响箭通知了后方可能存在的军队,亨利看起来却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打算,他擦净了大剑,就准备坐了下来。

    “……老师?”米拉显得有些疑惑,这个举动即便是以他的标准来说也显得有些难以理解。“别让对方掌握了主动。”亨利耸了耸肩这样说道,他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敏锐的洛安少女察觉到了自己老师内心此刻存在的一些情绪的波动。

    “……”艾莫妮卡转过头看向了米拉,因为闷热和之前的战斗白发的洛安少女前额和脸颊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了皮肤上头——女孩可以看得见对方的纠结,显然金发少女是在疑惑自己是否是一行人被追杀的缘由,毕竟她自己的那个秘密,虽然常人难以察觉,但对方可是专门与魔物作战的专业战士——可如果真的是的话,她又要怎么做才行?

    艾莫妮卡显然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像是任何一个没有能力解决情况只能被裹挟在现世的洪流当中无力反抗的人一样徒劳地钻着牛角尖。米拉上前握住了她那双冰凉的手掌,而身后的亨利则在这时候用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答复了洛安少女之前不算疑问的疑问。

    “在索拉丁高地这样的白色教廷势力很强大的地区,教会、修道院以及教堂之类的建筑,差不多是每一座城镇就有一所。”他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地平静,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如今已经冷落的修道院除外,根据教堂或者教会的规模,驻扎的军队会有人数上面的一些波动,但总体来说,一个中等大小的城镇拥有一百人以上的教廷武装是常见的配置。”

    “这些人或许并不都懂得马上战斗,但骑马还是会的。”亨利瞥了一眼旁边的艾莫妮卡和约书亚:“这边的马匹都是草原马,品性优良耐力充足,虽然负重能力较弱但是在轻装状态下长时间的巡航奔跑的能力远比我们所拥有的亚文内拉马要更强。”

    “这一条大道沿途下去,虽然近期降雨充沛,并且因为是夏季的缘故野外的水果之类的也十分充足,但依靠采集这些度日终究是不可靠的,所以必须前往补给站或者旅馆进行补充,也就是说会留下踪迹。然后就算逃到了码头那边,在渡海离开之前被追上的可能性也相当之高。“

    贤者总结着情况,其余三人一并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教会盯上他们并且全力以赴的话,麻烦会非常之大。

    “所以必须先搞清楚问题所在,搞清楚了,才能解决。”他喃喃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解决的方案是有的……”亨利缓缓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的地方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显然是听到讯号的一些人在朝着这边赶来。约书亚拔出了长剑,他有些迟疑,虽然这段时间以来和亨利他们结伴旅行确实很是不错,但说到底了他并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所以要带着艾莫妮卡逃跑还是留下来信他一次——红发的剑师十分纠结。

    “等会先别出手,让我跟他们说一下话。”亨利转过头对着约书亚这样说着,对方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和脸上迟疑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但贤者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又看向了米拉,还有旁边的艾莫妮卡:“退后一些,拿块盾牌,保护好自己。”他说,然后一只手提着大剑,走到了前方。

    “嘶吁吁吁——”这片伪装的扎营痕迹并不算过分地深入,为了诱导之前那一批斥候进来这里头调查它必须是在路旁就能够直接看到并且走来的,所以那些赶来的护教骑士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这儿的景象。

    “该死!”靠左的一名骑士看到满地的死尸没有戴着头盔的脸上当即就露出了不忿的神色,他端平了长矛用靴子上的马刺踢了一下战马的肚子然后直直就朝着贤者冲了过来。“迈克尔!”年长的骑士长这样出声制止,但已经开始了加速的战马又岂是一句话就能够阻挡得下来的。

    “……”米拉有些担忧地看向了亨利,处处都与本地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教廷就连战马用的也不是本地的草原马而是他们二人的那种高头大马,冲锋起来的战马声势惊人即便是重装的拉曼军团步兵都只能在它的面前败下阵来——但亨利站在了原地。他没有直接跑开,就好像任何有经验的步兵在面对骑兵所做的那样,贤者一直等到对方冲到了跟前没有办法及时转弯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一个箭步躲开了骑士的冲锋。

    “该死的!停!停!停下啊——”“呲——嘶吁吁吁——”“啊啊——”“咚——!”虽然不算特别密集但也好歹是片树林,在这里头冲锋起来如果没法及时停下显然与自杀无异,年轻的教会骑士战马哀鸣着摔倒在地而整个人就这样直接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泥土地上,这一摔给他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小,但余下的那十来名骑士却并未前去关注这人,包括为首的那名留着金色山羊胡的中年骑士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亨利。

    贤者一扫而过,所有人脸上的表情映入眼底——他的眼神锁定在了那名中等身材的骑士长身上,四目相对,那双绿色的瞳孔当中蕴含的意味暴露无遗。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亨利缓缓地开口,这样说道。旁边的约书亚满脸疑惑地转向了他这边,而坐在马背上的那名骑士长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一个事实。

    “阁下……”他使用的是敬称,这让约书亚的疑惑进一步地加深,就连身后的米拉也开始皱起自己小小的眉头——而那名骑士长则接着说道:“阁下的存在……”

    “抱歉,但请您让开。”没有说完的话语这个转折显得有些突兀,就连一向淡然的亨利这会儿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一下,之前这些人可是和自己正面起过冲突的,联系到过往的一些事情这个人的这一句发言显得十分地难以理解——但贤者毕竟是贤者,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皱着眉头再次看向了对方:“你们不是冲着我来的?”他这样说着,然后立马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艾莫妮卡:那名方脸的骑士的反应——换了个人来领导队伍——那些“斥候”的存在……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了起来:“所以这么久过去了,你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捂盖子吗。”

    “下达命令的是谁,某一位地区主教?你们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你们觉得用这种强词夺理的方式就可以弥补之前的冲突?”

    “噢不……”他的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们并不在意我的想法,仅仅是想在上头的大人物发现之前把这一切搪塞过去吗,你有意识到这个想法有多么地愚蠢吗。”

    “腐朽又固执,为了维持自己的颜面而做出这种破天荒的事情,你们到底是在为了什么和谁在战斗。”亨利的语气冰冷如斯,但骑士长却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退缩。

    “就算是在您看来是腐朽的东西,也有人仍然在坚持着。”他说道:“与转过身背弃并且离去了的您不同,有的人,仍旧存在于这个体系当中,试图将它变得更好。”骑士长语气沉重地这样说着,而亨利则是耸了耸肩,他的语气当中带着明显的情绪,这是米拉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亨利如此地锋芒毕露,显然这一切都与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有些联系。

    “通过与它一并腐朽的方式吗?”“锵——”马背上一名看起来像是副官的骑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亨利尖酸刻薄的嘲讽令他愤怒不已,但为首的骑士长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再次朝着亨利开口。

    “很荣幸见到阁下如今仍旧保持着充沛的斗志,但她又与您有什么样的关系呢,不过是萍水相逢,阁下即便是拦在这儿,又会有什么好处呢。”骑士长语气稳重地这样说着:“我们是占据了优势的一方。”他说道,同时挥了挥手令手下十余名骑士都翻身下马,全副武装地走到了亨利的面前。

    “识时务者为俊杰,出于尊重,我想请阁下暂退一步,只要让我们完成了这一个任务,我们就不会再为难您。”比亨利低了快有一个头的骑士长这样说着:“与教会作对想必您也是不想的,理智地思考一下吧,就算与我等为敌,又会有什么样的好处呢。”

    “为什么非得要去做这样的事呢,对吧,没必要去——”“我想是旧习难改吧……”“呃——?”亨利小声说出来的话语,骑士长并没有完全地听清,他愣愣地望着贤者,像是对对方的反应有些迟疑。

    “放弃了自己思考,只是高喊着是为了某某的荣耀,用正义的名号,用这是上头的命令不可违抗之类的说法来自欺欺人。”他缓缓地开口,如是说道:“为了所谓的颜面问题,就要致无辜的人于死地。”

    “荒唐的事情,这个世界真的是永远都不会缺少啊……明明是早就该舍弃的陋习,官僚主义的作风,愚蠢又腐朽的体系,每次有事情发生了不是想着如何去解决而是捂盖子。“

    “为什么非要站在你们这些人的对立面,我想——”亨利俯视着面前的这一众护教骑士,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旧习难改吧。”

    “真是怀念那些,白色的骑士们进入到城邦当中,会引来民众们的欢呼声的日子啊……你们肯定不会知道的吧。”他闭上了双眼,嘴角缓缓地挂起了一道弧度,但又很快地消失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被人民所爱戴,不是以劳什子神明的名号也不是因为某人这样说了,而是秉持着自己的本心,做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废话真多。”亨利没有退却的意味的事情骑士长已经能够读得出来了,他稍微退后了一些,然后给旁边的几名骑士使了使眼色。

    “抱歉啊,约书亚。”贤者这样开口说着,红发的剑师看向了他:“这一次,就让我一个人来表演吧。”“……”约书亚点了点头,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啧,被时代所遗弃的家伙,在你面前的可是白色教廷的精锐护教骑士团!”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维持什么表面上的礼貌了,骑士长大手一挥身后的一众骑士都丢掉了手中的长矛,虽然嘴上十分不屑但显然他们还是做足了功课的,在这种障碍物较多的林间环境下面对一个剑师级别的强者使用长矛只会碍手碍脚。

    “锵锵锵锵——”齐刷刷银亮亮,一把又一把在末端的配重球蚀刻有圣徽的长剑被抽了出来:“上!”以一打十一,在骑士们看来他们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任谁,即便是之前曾经和亨利面对面地交战过,并且本身也属于顶尖剑师的约书亚,也没有预料到的是。

    ——在下一秒钟。

    贤者消失了。

    破空袭来的大剑,悄无声息。

    就好像有一位高阶的巫师在这里同时干涉了所有人声带一般,骑士们长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并不是,他并不是真的消失了。

    只是速度超过了常人所能转动自己的眼球和脖颈去捕捉的层次,所以看起来像是消失了一样。

    “————”无声划过的大剑,冲天而起的头颅,这是第一个。

    “————”剑刃交错而过,试图格挡的骑士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亨利紧贴着剑脊将整把大剑“滑”了过去之后从头盔的下方一剑刺进了下巴然后捣毁了大脑,这是第二个。

    “————”错身躲闪,单手挥舞大剑将其中一人逼退之后欺身冲到另一人的怀抱当中顺手抓起对方腰间的匕首直接就插到了脖颈当中,这是第三个。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精英中的精英,犹如砍瓜切菜一般,风轻云淡\地解决。

    亨利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当他以极高的速度完成了这一段简短的路途,来到了那名战斗刚刚打响就朝着后面的马匹跑去的骑士长的面前时,最后一名护教骑士,脖颈喷血倒在地上的声音刚刚传来。

    “不……不,你要是杀了我,教廷和你没完的,接下去肯定还会有更多的追杀部队的!!”之前一脸淡然又稳重的山羊胡中等身材的骑士长半个人瘫软在马匹的一侧这样说道,他抓着鞍座想要爬上去,但却因为亨利那散发着冰冷蓝光的双眼而双脚一软,任由他蹬着地面上干燥的泥土扬起一阵灰尘,就是没有办法支撑起身体爬到马背上去。

    “不……不,请不要!!我会回去告发到上面的,阁下!我会向上面说明的,请不要杀我!我会让这一切结束的!”亨利高举起大剑,然后缓缓地落了下来。

    “你最好是。”他这样开口,而如或大赦——或者说确实获得了大赦——的骑士长慌张而又不堪地翻起身子抓着马鞍急匆匆地就爬了上去,他甚至还没有坐稳就狠狠地拍了一下战马的屁股,之后整个人带着硕大的声势绝尘而去。

    “……他会像他说的那样去做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通过对话也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一切的约书亚,望向了亨利这样说道。

    “不。”贤者摇了摇头:“他不会。”

    他转过了身朝着那名落马昏迷的护教骑士走去。

    “但死了这么多个人,上面也肯定会意识到了。”他笑了笑:“我放他回去,那些人就会知道是谁杀了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节:漫长的坡道(六)

    人和人之间从来都不是生而平等的。

    确实很多时候人们会用努力就能够达成一切的说法来说服自己,但肯去用心努力并且拥有坚持下去直到看到曙光的毅力这件事情本身,也已经是一份很了不起的天赋了。只是即便是它,也没有办法和那些一开始就拥有与众不同的条件的人,相互比拟。

    一个最常见的西海岸农民的父母也肯定是农民,出生在农家的孩子,长大了会娶的也是另一个农家的孩子。他们并不拥有土地,只是为领主大人们种田养猪,获取微薄的收入。

    例如科里康拉德这样的国家是少部分的例外,因为是佣兵出身的缘故,这个国家高层的贵族们也不在乎那些下级的农民,所以在这儿生活的农民们反倒是拥有了一定的自由。在自给自足的范围以内他们可以在国境之中圈地种田而无需缴税,毕竟相比起来佣兵们能够带来的收入才是大头。

    种植的粮食因为地区的不同会有一些差距,从大面积种植的小麦和水稻到农民们自己种来充饥的木薯和番薯,农作物拥有不少的区别——但养殖的牲畜,却有着极大的共通性。

    里加尔大陆上是没有真正驯化的家猪的。从西往东所有的猪类都是放养式地饲养,这种杂食性的生物能够把吃下去的所有东西全部转化为蛋白质的能力是人类最初盯上他们的缘故。但也正是因为是这样放养的,乱吃东西的猪身体里头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寄生虫。

    这样的猪肉必须被完全煮熟才可以食用,相比起各种食草动物以及禽类鱼类猪肉的营养价值十分缺乏,但即便是这样的东西,它仍旧不是最为下级人数也最为广大的农民们所能够每天吃得起的。

    事实上,在普遍都相对贫瘠的西海岸各大王国当中,就连一些骑士和男爵之类的较小的贵族,都只有在宴请宾客的时候才能吃肉吃个爽。

    我们曾经在亚文内拉那一段的章节当中描述物价的时候提起过一大盘的放养猪肉是六个丹诺,但这个价钱仅限于相对富足的亚文内拉那一侧,在更多的更为贫瘠的西海岸的其他地区,它恐怕要上涨不少才行。然后若是不考虑诸多的复杂因素仅仅片面地以这个物价衡量标准取出来作为大众化的标准的话——所谓一大盘的放养猪肉——其实大约只是半公斤不到的层次——的相同的价钱拿去购买稻米或者面粉的话,直接可以买上个好几公斤。

    十个丹诺。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最普通的农民,一天下来的收入换成钱币的话会拥有的数值——而通常这都是以食物之类的东西作为替换的。在收成好的日子里,农民或者牧民会获得稍微高一些的收入,而收成不好的时候,忍饥挨饿也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比农民的等级地位稍微高一些的是工匠,即便是最刚刚成为学徒的人也通常可以获得十五到十八个左右的丹诺每天的报酬,他们的三餐可以稍微丰富一些,除了谷物还可以吃上一些鱼虾蟹类。并且除了果腹以外还能够留下一些余钱来置办一套新衣裳或者是别的一些什么——但工匠并不是这么好做的,首先你得有一个较好一些的出身家里有些钱父母本身就是工匠或者亲戚是工匠之类的,否则要去随随便便找到一个师傅愿意带你,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人和人之间并不都是生而平等的,这个时代的农民们可以选择的道路实在是十分地稀少。他们无法成为领主贵族之类的强大人物,就算认认真真一辈子埋头苦干当个工匠或者农民吧,光是糊口就已经十分困难一不小心遇到了战争还得被强制征召去打仗。而即便是在和平的日子里头,遇上了盗贼一个表现不对或者是到街道上的时候上头的领主大人骑士老爷觉得你碍眼了——

    死,是常有的事。

    没有出头路,连饭都没法吃饱。在用血统和出身决定一切的社会里头,他们永远无法成为贵族,而余下的看起来貌似是“希望”貌似是“出路”的东西,自然就只剩下高风险也是高回报的与战斗相关的职业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论是选择成为刀头舔血的佣兵还是紧张兮兮生怕被人逮住的盗贼,实际上都是为生活所迫。若是可以和和平平地种种田就过得美满幸福的生活,肯定没人会想去做这种事情。但如今这世道,会有这种想要过点田园牧歌生活想法的,也就那些本身就出身华贵,吃饱了没事干的贵族公子哥大小姐们了吧——农夫屏住了呼吸。

    麻布制成的衣裳脏兮兮的——你永远可以从一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的材质判断出来他的地位和身份:西海岸本地并不盛产棉花,就连绵羊也只是少量饲养,只能靠海上贸易获得的羊毛和棉布因此自然就成为了少部分收入较高一些的商人以及贵族还有高等级的佣兵们的专用。至于最为普通的平民,他们身穿的当然就只有亚麻制成的并且一般很长一段时间才清洗一次的衣物了。

    “……”青草透过衣服的袖子扎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周遭的三十来名类似装束的同伴们骂骂咧咧地发出巨大的噪音潜伏在这一片区域,他们使用的武器多数是木制的草叉和棍子,只有少部分才是较好的斧头。

    “嘿,你说那些骑士老爷真的会付给我们一个艾拉银币的工钱么。”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这样说着,这一句话立马引起了熙熙攘攘的讨论,人们的话语当中多数都夹杂着难以置信和无法掩饰的喜悦,许多人都开始念叨着自己拿到了钱以后要怎么做——多数都是想要大吃一顿,还有一些人则是想要买一件好一点的衣服用来追求某位姑娘。

    “兄弟,你想要怎么花呢?”见农夫没有开口,那个自来熟的年轻人靠近了过来这样说着。农夫回过头看向了这人,那是个一头黄发白皮肤的中部地区的人,相比起他自己这样生性腼腆棕皮肤本地人来说要更为热络得多,农夫想着,这样的性格可真好:“……去作为学费。”

    农夫说,声音非常小,年轻人似乎没有听清,于是再度询问:“哈?”对方拉长了音这样问道,而他再次开口用仅仅稍微高了一些的声音这样说着:“……当学费,去学习打铁。”

    “呃……”增高了一些的声音不止那年轻人周围挺多的人也都听到了,本来只是一心想要把这笔“快钱”拿去大吃大喝一下的众人都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是呢……拿去当学费的话确实要比这样好。”他们也都开始这样思考着,熙熙攘攘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不少人都开始阐述自己想要干嘛——去买一些鸡蛋孵化小鸡开一个农场;用这笔钱去收购东西当个行脚商人;思路被开拓的人们兴奋地描绘着未来的光景,而那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则靠了过来,小声地对着他开始说话。

    “嘿,兄弟,我决定等会儿跟你一块儿行动了,如你所见,我俩似乎就是这里唯一的聪明人了。”

    “那些蠢蛋多半不清楚,我们的目标可是职业级的佣兵,待会儿冲的慢一点——”“他们出现了!”一个粗豪的嗓音用索拉丁的方言大声地这样喊着,年轻人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不悦的神色,他咬着牙转过头似乎打算开骂,但这会儿高喊着的那人却拿着木叉已经是冲了下去。

    “嘿啊啊啊!”杂草丛生的半坡上发起的这一声战吼引动了后面一大帮人的热血,按照雇主的要求趴在这儿埋伏着的他们都起了身哇哇乱叫着朝着下方冲去,那四人四马的队伍似乎全无防备,冲着赏金第一个跑下去的那个拿着木叉满脸大胡子的中年农夫眼看就要捅到了为首那人的肚子了——

    “锵——咔——”“咚——”“呲沙沙——”

    银光一闪,草叉叉头冲天而起;脚腕一抬,肮脏农夫摔倒在地。炙热的泥土地面上农夫滚了一身的白灰:“咳咳、咳咳咳——”但被烟尘呛到的他并没有就此退缩,而是抓着剩下的那半截木棍再次冲了上来。

    “哈啊啊啊啊——”身后冲刺的那些人这会儿也跑到了这边,马匹因为人们的战吼开始发出不安的鸣叫,其中两匹马更是慌张地原地打转,四人当中并非武者打扮的那名少女因为马匹突然的动作而有些惊慌地“啊”了一声差点落马,瞧见了这个软柿子的农民们当先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就冲了过去。

    “你们都想死吗,给我退下!”在她旁边同样靠后的另一匹马上面坐着一个红头发的索拉丁人,他用本地的语言这样大声地呼喊着,但这句话语并不能够阻止双眼当中已经只剩下报酬的农民们,相反,这种形似示弱的表现让他和那名少女一并都被盯了上去。

    “打他!打那个红头发的!”

    “……你们这!”佣兵被打乱了节奏,他一只手抓着缰绳屁股死死地坐在马鞍上,然后另一只手想要去抓腰间的剑柄。但就在这时候那匹本来就十分焦躁不安的马因为各种朝着自己捅过来的棍子以及人们的叫骂和吼声而陷入了混乱,不少人想要去抓上头的红发佣兵,而战马则因为受惊本能地就抬起了身体然后前脚踢出。

    “嘶吁吁吁——”“砰咚!”重达数百公斤的战马前蹄挥出的这一下直接踢碎了一个农民的下巴和另一个农民的额头,鲜血和脑浆四溢他俩当先就死在了那儿,围着这后面两人的十几名农民这会儿都呆住了,但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在后面喊了一声:“为他俩报仇啊!”他们的震惊就在一瞬间转化成为了愤怒。

    “哈啊啊啊啊!”高喊着向前冲过来的农民们投出了手中的武器,而那名红发的佣兵明显没有马上战斗经验的弱点在这会儿也显现了出来,他掌握不好马背平衡以至于在战马起立的时候只能慌张地去抓住缰绳以控制自己不摔下去,而这会儿农民们冲了过来连剑都没有办法拔出来变得任人宰割。

    “哈啊啊啊!”“嘶吁吁吁——”长长的木叉朝着战马的肚子还有胸口捅去,轻而易举击穿了它的皮肤之后让燥热的马血狂涌,吃痛的战马发出一声哀鸣开始向下倒去,而这时候马背上的那名佣兵一蹬马镫朝着地面上就扑了下去舍弃了自己的座驾。

    “打倒他们了!”狼狈不堪滚了一身子灰的佣兵的模样让农民们士气大振,虽然他们也死了两个人但是重重摔倒在地的战马看起来仍然像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他们向着落地的佣兵涌了过去,胜利的天平看起来就要朝着他们这边涌来——

    下一秒钟,一切改变了。

    位于前方的那一男一女两名佣兵,像是要逃跑一样驱马跑出了一段距离,然后调转马头单手持剑冲了回来。

    加速冲锋起来的战马势不可挡,单手挥舞的大剑直接就可以连人带棍劈成两半横飞出去。“哈啊啊啊啊!”但头脑已经发热起来的农民们被簇拥着,簇拥着,只是十几个人挤成一团地,拦在了它的面前。

    “砰——轰!!”两匹战马,奔跑起来。

    精钢制成的长剑,端平直刺。

    只需稳住自己的身体,甚至不需要做任何的挥砍,只是借助这份巨大的冲力——

    势如破竹。

    连防具都没有的农民们三三两两地倒下,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只要遭受到一次攻击他们基本上就已经没有了性命,朝着那名红发佣兵涌去的那后方的十几人因为声音而转过头看向了这边,而这一望,就成为了他们人生当中的最后一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西瓦利耶人缘何能够用重骑兵冲锋称霸整个西海岸成为最强王国的事情在这里可见一斑,骑兵对于步兵压倒性的优势让仅仅一次冲锋就有接近二十名农民死掉——人们开始迟疑了,仅仅剩下十来人的他们愣愣地拿着手中的武器呆在原地,他们还没从刚刚击倒战马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这一侧到了另一侧,那两人抓着缰绳开始减缓速度打算转头回来,而那名摔倒在地的红发佣兵这会儿也缓缓地直起了身体——抽出了长剑。

    “锵——”

    鲜血四溅,又是一地死尸。

    ……

    “我……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炽烈的太阳光到了这会儿已经有些减弱,因为长距离的行走他感到自己的脚底有些发酸发痛,但比起这一切,带给他更大冲击的恐怕还是那压倒性的屠杀的一幕——如果不是这人拉了一下自己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而前面那个黄头发的小伙子则再次用他那咬着牙的样子小声地说:“不,别担心,我的兄弟,他们又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你瞧,我们活着回来了,所以我们理应去获得那份报酬,不是吗。”对方这样说着,他迟疑了一下,欺骗那些骑士老爷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主意,可是一个银币的报酬实在不是可以轻易放弃的。

    “对……对的,是的。”他连连点头,然后两人就回到了自家的村落——那些骑士老爷仍旧驻扎在这儿,他们从路旁挂着华贵马鞍的战马就可以看出来这一点。

    “冷静点,让我来说话。”黄头发的年轻人回过头露出了一个让他安心的微笑,而这会儿刚好就有两名骑士老爷骑着马从村门口走了出来。

    “尊贵的阁下!尊贵的阁下——我说——”黄头发的年轻人靠了过去,他在那儿眉笑颜开地说着,一边兼顾着手舞足蹈——这真是好啊——农夫想着:对方这种开朗的性格假如自己也可以学会就好了。

    他并没有听清楚对话的内容,因为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从那名交谈的骑士眼角带笑地点了好几次头的模样看来,显然这一切是能够如同愿望那样实现的——在这以后,就老老实实地当一名铁匠学徒,绝对不要再去考虑这样的事情了,他想,绝对绝对不要再掺和这样的事。

    “嘿——”黄头发的年轻人似乎和对方谈妥了,他转过了头朝着这边大笑着招了招手,农夫也露出了微笑,但在下一个瞬间有些什么银亮的东西照射到了他的眼角,使得他不由得眨了眨眼。

    “呃——”农夫伸出了手去想要去提醒自己的“好兄弟”,但是一切已经太迟。

    ——眼角带笑的和善骑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紧接着,一剑穿心。

    “咳——”笑容还没有散开的黄头发的年轻人咳出鲜血摔倒在了地上,农夫愣愣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骑士们则驱马向前。

    “你也,想要获得报酬吗?”他呆滞地抬起脸看向了高高在上的骑士,对方满脸的笑意到了这个距离才能够看得清楚没有任何的温和只有满满的嘲讽,那道嘴角的弧度农夫这辈子永远也没有办法忘却。

    “哈哈哈哈,这怂货吓傻了哈哈,报酬,别笑死人了啊……就你们这些垃圾还能够干的掉他们。”呆滞在原地的他就仿佛是路边的一块小石子一般被骑士所无视,戏弄式地在他的麻布衣服肩膀上擦干了剑尖的鲜血以后那人把长剑给收了回去,然后驱马继续向前。

    “看来,还是得我们亲自出动了。”面朝下扑倒在路中央的黄头发的年轻人胸口的血开始蔓延,在左肩带着一大片鲜红呆愣在原地的农夫的相反方向,那两名骑士这样说着,缓缓地拉开了距离。(未完待续。)

第六十节:两人的棋局(一)

    疲劳,侵蚀着每一寸的肌肤。

    在高温下流出来的汗水浸染了贴身的衣物和头发,大量流失的汗液当中含有的盐分在太阳的暴晒和闷热环境下蒸发留下白白的盐花,盐分的缺失与轻度的脱水症状一并使得头脑晕眩并且加深了疲惫的程度;无法妥善进行的三餐饮食,空腹加上马上颠簸,缺少盐分带来的恶心和反胃感,疲惫、疲惫、疲惫。

    厚实透不过气的棉甲保护颈部的领子被翻了下来,但仍旧无法减少多少身上的闷热感,原先不被当成一回事的板甲衣、武装带和武器加起来不到十公斤的负重,在如此疲劳的情况下也犹如千斤重担,令人无法喘息。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比不过长时间睡眠不足带来的精神上的歇斯底里。

    米拉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天没有好好地睡上一觉了。自从那日那些农民们莫名其妙地就高喊着冲下山开始袭击自己一行人以来,接二连三的根本算不上是对手的各种连下级佣兵都不是只是农民和猎人的普通人的侵扰,就一天也没有停歇过。

    技术优秀的人可以以一敌百,只要自己足够强悍了,那么不论多少的敌人也不会有畏惧——她也曾怀抱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因为一直以来在米拉的印象当中亨利的强大都是不可匹敌的,所以她就形成了数量并不重要的这种过于片面的固有印象。

    但天真的少女忘却了最初他们二人相遇的时候,在商队旅行当中遭遇了西瓦利耶的重装骑兵时亨利第一时间做出来的决定。固然装备精良的重骑强大的杀伤力也是一个方面,但不论如何,当对手的数量达到了己方的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情况时,即便他们手中拿的全是棍棒石块,也完全足以,形成严重的威胁。

    亨利的知识储备量,涉及的知识面之广,是难以想象的。在米拉看来他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东西——但知识面广阔是广阔,在某一项的深度上面却并非无人可以与他比肩。贤者通过自己关于地理环境土壤植物动物生态之类的知识能够判断出某处适合用来躲避追捕,本地的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山林当中穿行的猎人们,或许没有办法像他那样把一切分析得头头是道讲出个所以然来,却也拥有充沛的经验能够做出来相同的判断。

    他们如今的处境有些艰难,对方显然是下过功夫调查过他们这一行人的。

    少数精锐,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要针对这种队伍,执行的作战方案通常有两种,第一种是派遣同样的少数精锐,而第二种,则是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将对方吞噬殆尽。战乱的索拉丁地区贫穷的难民比比皆是,在教会拥有极高话语权的这里,他们只要动一动手指,给一些甜头,下面的人就会趋之若鹜。

    ——他失算了。米拉都能够推测得出这一个事实,队伍里头的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

    两次与教会骑士队伍的接触,领导者都与脓包无异。第一次仅仅死去两人的话,想必幕后的黑手还能用什么理由给勉强隐瞒过去,但第二次直接灭掉了一整个队伍,那么肯定情况就是纸包不住火了。只要放那名指挥官回去,那么东窗事发以后,那个幕后黑手就会陷入上头的指责之中,自身难保。

    这是亨利原先的预计,但因为情况的不明朗,他们仍然选择了隐蔽前进的方案,试图躲过这几天的风头,等待那边平息下来。以教会一贯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捂盖子”的行动风格,这种丑闻他们怕是会立马想要遗忘,所以自然就不会再有袭击。

    闹剧一般的开场,因为闹剧一般的理由就展开了行动,双方默契地装成没发生过一样让它过去,未偿不是一种合理的选择。

    那名教会骑士领袖回去以后的那天晚上在篝火边亨利就这样地解释了一切,他们一并顺手从死掉的骑士那边牵来的两匹战马成为了约书亚和艾莫妮卡的座驾,在身为优秀导师的贤者和洛安少女的指导下两人花了几天的时间基本学会了如何骑马——马上战斗是另一回事,仅仅是赶路的话因为这些经历过精良训练的优等战马十分聪慧的缘故,即便是双目不能视物的约书亚也仍旧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多了两匹马,行动起来的速度就要快了很多。潜藏较深一些的丛林注意踪迹,确认没有任何人追踪以后过了好几天的时间,判断应该是风平浪静了,亨利就带着一行人一并从树林当中重新走了出来。

    而他们刚刚出来不到一天时间,就立马遭受了袭击。

    并非贤者能力有限。在拥有的情报和反击的力量都如此缺乏的情况下他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即便是换了另一位拥有大量反追踪经验的战士,恐怕会做的选择也与他一般无二。

    尽管如此却还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一次追踪他们的那位指挥官,个人能力非常非常地突出。

    在四人潜藏在森林当中躲过风头的这一段时间,对方没有派出任何的追踪队伍。这是因为这位新的指挥官深知以这只队伍的优秀程度,不论派出的是如何强大的追踪者,都肯定会暴露自己,并且反过来被埋伏,引起四人的警惕,从而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埋伏与袭击。

    于是他或者她干脆地就彻底断绝了追踪,但却并非放弃,而是转手在另一个方面上下手,大量地雇佣无业的本地和附近王国的农民和猎人,让他们充当眼线。

    所谓叶隐于林,一个根本就是本地人出身的家伙混杂在一群本地人当中,即便是身为贤者的亨利,没有读心术,他也无法辨别出是普通的平民还是被雇佣了的眼线。只要走出去,一路上会遇到的人是无数的,他的黑发加上米拉的白发,本身就已经与本地人具有相当的差距,因此就算有人投来较多的注意,也不能就因此认定对方是被雇佣的眼线。

    些许的大意,因为之前那个幕后黑手所派出来的指挥官的无能而产生的安心感,成为一场噩梦的开始。

    那些装备简陋的平民袭击己方一行人的事情透露出两个消息,第一个,自然就是这一次袭击部队的指挥官,极具才华和能力的事实——毕竟能够暗算得到亨利的人,在整个里加尔世界的范围内,恐怕都是屈指可数的。

    而这第二个事实,则是对方显然仍旧是属于“秘而不宣”的袭击层次。

    想来应该是那个身为幕后黑手——很可能是一位地区主教——的人,拼尽一切再度把这个消息给压了下去,然后孤注一掷地派出了又一支部队,想要在一切彻底败露之前,将这个丑闻给遮盖过去。

    他的愚蠢即便未曾碰面队伍当中的几人也都能够体会得到,强行掰一个理由之后先斩后奏就想要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正常人运用逻辑思考的话完全无法得出这样的答案,而值得一提的是在亨利将这一切全盘托出以后,四人的队伍里头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尴尬和沉默。

    ——原因,自然是与金发少女的那个秘密有关。

    “……”艾莫妮卡望着前方的约书亚,她已经一周以上没有和红发的剑师说过一句话,这倒并不是因为约书亚对于她保存的那个秘密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只是以一如既往的平静回应了她,金发的少女才感觉到内心中无比地纠结。

    她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在这件事情以后,在艾莫妮卡看来就算对方是对着自己发脾气之类的也远比现在这样沉默要好上许多——但约书亚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好像当初他双目失明而自己大声号哭的时候却仍然开口安慰自己一样。艾莫妮卡此刻的内心无比地复杂,在她心目中约书亚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但正因为如此,她才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说对不起吗?

    ——我该怎么办?

    ——骂我啊,质问我啊,责怪我啊,不论如何,不要这么温柔这么平静地对待我啊!

    ——这不是,可以这样平静对待的事情啊!

    试图保守的秘密在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暴露给了自己最不想暴露的重要的人,而对方表现出来的平静又像是自己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重量一般。

    本就在长时间莫名其妙的被追杀当中产生的恐惧和担忧的心理,持续地累积着。

    她此刻的内心有多迷惘与痛苦语言恐怕是难以表达的,但眼下并没有时间给她去痛苦和纠结。艾莫妮卡不是那种分不清楚什么事情最重要二十四小时都要撒娇要别人安慰的矫情的女孩,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经历让她早就学会了坚强二字的含义,因此强打精神,即便内心中十分煎熬,也绝对不会发泄出来影响到伙伴。

    ——他们现在陷入了对方的追踪,一波接着一波的为了报酬而来的贫穷的农民和猎人们追逐在他们的身后,即便拥有马匹确实使得他们在速度上取得了一定的优势,但面对仿佛无穷无尽的追兵,马匹会累,人也会累。

    扎营休息只有少数的地方可以选择,深入密林是不可取的,索拉丁地区大量存在的野兽极其危险,并且越是密集的丛林当中毒物的尺寸和数量也越是庞大。加上行动留下来的踪迹一旦选择深入,势必会面临更加险峻的形势。

    而留在外头吧,背风的地区,拥有广阔视野的地区显然是隐蔽的首选,但要满足这些条件的地方十分稀少,并且经验丰富的本地猎人也不可能不知道——但若是选择更为广阔的其他地区,普普通通的本地农民,也都可以轻易地追踪得到。

    未曾谋面的那位指挥官,玩得一手好伎俩。

    一切都在于节奏,当初警惕着在密林当中行动的时候,若是有人追踪,因为警惕,完全可以第一时间做出来反应,使用各种东西应对追兵。但当他们从林中出来了,放松了警惕以为风头已过,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袭击,以及之后日夜不断的骚扰,完全落入了对方节奏之中的一行人,就只能被动地在身体和心理双方面的疲劳之中,逐渐虚弱。

    ——这就是对方指挥官的目的,如此的选择恰恰证明了他们的行动在白色教会当中仍然属于“违法”的存在,不被上层的官方所承认,仍旧是之前那个幕后黑手试图派出来抹杀一切的队伍。这一点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因为倘若对方真的取得了上头的支持的话,面对倾巢而出的白色教会的军队和骑士,即便是贤者,恐怕也无力回天。

    装备低劣毫无战斗素养,除了对于本地环境的熟知以外一无是处的贫穷农民,自然不可能对他们这些技术和装备都相当不错的佣兵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接连不断的骚扰却一再使得他们疲于奔命,最初被少得可怜的金钱诱惑而上来送死的二三十人给之后的农民们提了一个醒,可是在对方加大了报酬并且开始运用宗教影响以后,唾手可得的利益就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物质上实实在在的回报,再加上宗教的影响,允诺他们能够有更好的未来,能够洗涤自己的魂灵。一传十、十传百,在乱糟糟地冲过来的头脑简单的平民当中只要有一个人高喊了一句口号,他们就会前赴后继地成为或许没有真正的实战能力,却足以造成骚扰的免费士兵。

    人类的从众心理,是一种相当可怕的东西。而关于如何操纵它,如何操纵民心去达成自己所想要的目的,对面的指挥官给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答案。

    虚弱,一再虚弱。

    三餐无法饱食,处处不停的搜索,疲于奔命,只能得到极短时间的休息。即便因为战斗力的差距无法像是正规军队那样直接击溃抹杀,但在骚扰当中不论是选择逃命还是选择战斗,都势必会消耗本就无法得到充足补充的体力。

    ——这,就是这些大量而廉价的农民们的存在意义。

    喘口气,胸口和鼻腔都火辣辣的疼。长时间的睡眠不足,更别提沐浴清洗,整个人都有一股子病怏怏的感觉。头脑在发昏,眼皮酸涩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只要闭上双眼,就会立马沉沉睡去。

    米拉自己的情况是四个人当中最糟的,因为年龄的关系,她还并不完全适应这种奔波的生活。

    洛安女孩感觉自己一行四人像是被鱼钩勾住的大鱼,而那些农民和猎人就是鱼线。在那位未曾谋面的指挥官的手中,就仿佛一位经验老道的渔夫一样,一再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最后,待到已经无力反抗的情况下,派出养精蓄锐的真正的杀手——教廷的护教骑士,一网打尽。

    但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

    米拉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支了起来,她抓着自己的长剑尾部的配重球,做好了准备。

    任人鱼肉这样的词汇,并不适合我们的贤者先生。

    乱糟糟的农民们此刻恐怕还在后面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地寻找着目标吧。米拉这样想着,前方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骑士板甲在热烈的阳光下显得无比耀眼,女孩咽了一口口水,做好了准备。(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节:两人的棋局(二)

    里加尔世界上对人格斗用的武术,除了针对板甲的战锤类型之外,包括剑技在内,任何一种兵器相应的武术技巧,都远远要比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所想象的更为复杂,却也更为有效。

    它不能被用简简单单的蛮力和速度来概括,诚然体格占据优势身高马大一身蛮力的家伙在单对单的战斗当中凭着这份力气胡乱挥舞也可以压制比自己矮小无力的人,但当双方的身体条件是对等或者至少比较接近了的时候,永远,都是懂得战斗技巧的人,会取得胜利。

    武技这种东西的诞生初衷,就是为了弥补在其他方面上的缺失。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种超出常人太多可以使用蛮力压制的体格,而在对手和自己在力量、速度和反应能力等等许多方面上都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决定成败甚至于生死的,自然就是对于技巧的掌握。

    简简单单地归咎于某一次攻击的力道和速度,以单纯的力量和速度两个方面来判定强弱,是大多数对真正的武技一无所知的人,因为知识过于浅薄而所能做出来的唯一可以被他们自己所理解和接受的答案。

    诚然,力量和速度的锻炼也是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但武技或者武术,不论使用哪一种方法来称呼,它概括的,都是“运用武器的技术”,换句话说,真正的核心组成部分,是“技术”,而不是其他的任何一项。

    里加尔的世界上,包括人类在内的各个种族,以及种族内部的各个民族,都有着从肤色到发色到瞳色到语言到生活习惯甚至到体格大小上面的诸多区别——但有一点,却永远都是共通的。

    身体的结构。

    头颅,脖颈,四肢,躯干。相似的身体结构,如何挥舞如何发力的方法自然也是相通的。手臂的运作,脚下的走位,腰背的发力。研究通透这一切之后,创造出来的武技这种东西,自然,不论在哪里,都是能够通用的。

    有经验的战士,经历过许多次的战斗甚至是战争的战士,都会明白单论对人使用的武器,重量和尺寸其实并不一定和杀伤力挂钩。这一点普通人可能无法理解,毕竟更大更长的武器就意味着更高的重量,而更高重量的武器造成的杀伤比轻巧的武器更低,显然有悖于认知。

    这个问题要完全剖析开来又是一番赘述,碍于篇幅的缘故,我们暂且只谈与本章相关的——也就是与剑技有关的部分。

    武器本身,并不会去攻击对手;武器的使用者,永远都要比武器更重要。一把更长更重的武器,确实是代表着更大的攻击范围和命中的时候发挥出更大的动能,但同时地,你需要耗费去“掌控”它,使它“如你所愿”地命中敌人的力气,自然也就更多。

    战斗,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过程,一把可以单手挥舞的轻巧的长剑,活动起来的情况会如同字面意义上的那样是“如臂指使”,如同活动自己的手臂一般,你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其他的情况;而剑刃的宽度和厚度过厚,尺寸过大超越了你的掌控范围内的武器,虽然看起来外观十分吓人,你却运用了大量的体力去仅仅做一个将它举起来的动作而无法自如指挥,这哪一种杀伤力更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吧。

    嗯,那么我们按照这一种思路来想。

    倘若有一个人,体格和力量足以负担得起一把比通常的武器更大尺寸的大剑,能够像是普通人使用单手剑和一手半剑那样挥舞它,并且精通如何去使用它。那么结果,会是怎么样的?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

    不论在装备还是在训练上,身为白色圣教的护教骑士团的自己一行人,都是位于顶尖的存在。衣甲鲜亮白色的披风迎风飘扬,而在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潜藏着的是过着苦修士式生活,以从六岁开始每天接近十个小时的持续不断的高强度训练锻炼得来的强大身体以及心灵。

    庄严而肃穆,克制而节俭,严格的纪律是身为战士强大的根源,加之以上神与圣女的加护,即便并不是属于另一侧伟大的教会帝国,位于西海岸的自己这一支骑士团也仍旧有着那光辉的传统以及不可匹敌的强大战斗能力——

    本应如此的……但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最为典型的拉曼式的军团作战,是步兵利用方盾结成阵型牵制,之后骑兵从侧翼或者后方袭扰,击溃对手——沿袭自旧拉曼帝国的白色教会在数个世纪前成立的教团武装自然也是如此,一百人的步兵战士搭配两三支骑兵。这一次针对的那些对手虽没有派遣出来步兵,但身为精锐骑兵的一支十一到十二个人的分队,也完全足以应付数量稀少的对手。

    ——即便绝大多数的成员还是新手也一样。

    他仍旧记得那个人从山上冲下来的样子,一名一头白发的洛安少女,在此之前他未曾见过这样的人。她扎着单马尾,虽然身上的有些脏污和泥巴,但却掩盖不住那双明媚的眼睛当中透露出来的神采,使他十分地着迷。

    她就是那个渎神的生物的同伴吗,大约是被欺骗了罢。上头命令必须杀死的仅仅只有那个渎神的生物罢了,那么这么看来,自己也不需要与这个可爱的女孩为敌。

    因为对方的外表而产生的些许的情愫,伴随着类似于英雄救美之类的骑士情结,一并促使着年轻的骑士挺起了胸膛,深深地吸气。当那位同样年轻的队长下达了命令说朝着那个女孩追去的时候,他一马当先,马刺一踢,缰绳一拉,胯下战马发出“咚咚”巨响就追了上去。

    女孩有些慌张地转身逃回了树林之中,他有意地催促着脚下的战马朝着她追去,要怎么做?吓一吓她,然后告诉她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自己将要把她从污秽的渎神的生物当中给解救出来——如此就可以赢得她的芳心吗?面甲下方的骑士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他调转了马头再次重重地踢了一下马肚驱使它加速向前,马匹吃痛发出一声哀鸣,但与后方队长的呵斥一并被年轻的骑士所无视。

    景色飞速地收缩到身后,他策马狂奔迅速地冲了过去,又饿又累根本没有力气奔跑的女孩当然无法逃脱他的追捕,年轻的骑士看到她回头瞧了这边一眼,亮晶晶的双眸当中惊恐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他的笑容更甚,但在下一个瞬间女孩却停了下来一个转身背后紧紧地靠着粗壮的树干。

    她停下来了?那么是自己赢得她的好机会了吗,她是想要屈服自己了吗?毕竟是这样骑乘着战马的骑士,在此之前这个女孩肯定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吧,加上她又被同伴抛弃独自遗留在这里——

    独自——

    电光火石之间,满满的心思全都是关于如何得到她的骑士的眼帘当中,映入了一个他多多少少有些熟悉的东西。

    上一次见到它,是在教会的训练营第一堂骑兵课上头,那时候教官正在教会自己如何成为骑兵而不是骑马的步兵——而在他的讲解当中,克制自己这样的骑兵的最重要的也是最廉价的一种工具,就是这种由简单削制的尖木桩和绳索组成的——马拒。

    “噢老天啊——”“嘶吁吁吁吁——”冲势无法被停下,下意识地拉动缰绳的动作反而令马匹陷入了恐慌,惯性一人一马推向了那个木制的障碍物,战马的前胸和脖子毫无阻力地被尖锐的木桩所扎穿。一瞬间的走神胡思乱想让骑士错过了反应的机会,他整个人飞了出去所幸经验还是救了他一命,本能地缩起脖子双手双脚蜷缩护住身体的结果是他没有直接被摔晕过去,尽管手臂和腿部受到的冲击力非常巨大以至于有护甲存在骨头和肌肉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但他活了下来——这是一件好事——或者本该是一件好事。

    “该死的,你这个贱人,我他妈是来救你的你知道吗!该死的小贱人,你给我出来!”彻骨的痛楚,让骑士大声地开始咒骂。五分钟前他在脑海里自夸的所谓严格的纪律庄严而肃穆强大的心灵和**,此时此刻荡然无存。

    “我,是白色教廷护教骑士团的杰克曼,给我滚出来,我要予以你神——”后半截话没有能够说得出来,薄弱的铆接锁甲护喉被剑尖击穿,被切断的颈动脉狂涌着鲜血浸湿了棉甲和内衣,坏掉的声带让他只能发出支吾的声响,骑士瞪大了双眼大张着嘴发出“咕咳哦——”的声音,而透过面甲上歪向一旁的观察口,他看到那个气喘吁吁的女孩倚靠在树干上望向了这边。

    那双清澈的蓝色瞳孔当中,满满的都是鄙夷。

    ——“锵——”带着鲜血的长剑抽了出来。

    ——“锵——”米哈伊尔带队冲到了这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一个马拒,他想,自己终究还是犯了年轻的错。刚刚当上指挥官,虽然在之前的课堂当中已经学习过骑兵不应该追着对手冲进去森林这样的事情,并且现在想想只有这个女孩自己出现也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明摆着的陷阱。这一切他都知道,可是当对方出现的那一瞬间,他没有能够把这一切给应用出来,那么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散开!散开!从侧翼包抄他们!”十一名的骑士减员了一人是相当令人惋惜的事情,虽然这是米哈伊尔的第一次带队连队伍成员都不算十分熟悉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但毕竟他们都是从自己生活的教会那里出来的都算是自己的家人,不为他报仇的那么自己愧对前辈——

    “咻——咚——!”“轰——啪咔!”“啊啊啊啊啊——”

    指令下达的十秒过后,米哈伊尔的头脑一片空白。

    左侧出现的是巨大的落木陷阱,右侧则是坑底插着削尖了的竹子做成的尖刺的落穴陷阱。

    只剩下十人的骑士们再次减员,护甲能够挡得住突刺,他们的战马却也已经死去。横向甩来的落木把胸甲整个都给打凹下去,三人直接就没了性命,余下的还有两人在坑里头不知死活——但这还没有结束。

    “该死的,这地面怎么回事!”幸存下来堪堪躲避过陷阱的他们退到了左后方的一片视野较为广阔的林地以防止更多的偷袭,但刚刚一过来一名骑士立马就叫骂了起来。战马的体重足足有数百公斤。加上全副武装也超过一百公斤重的骑士本身,将近一吨的重量,在完全加速起来的时候,会成为势不可挡的杀伤力。

    但它并不是永远都是优势。

    马匹的行动变得非常非常地艰难,一蹄子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深陷到了泥土之中,米哈伊尔的头脑一片空白,他望向了地面,这才注意到那些青草和灌木的叶片上都残留着与这燥热不已的明媚晴天格格不入的大量水珠。

    他来不及思考,瞬息万变的情况让米哈伊尔完全无法反应过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拿着大剑的男人和另一个一头红发的男人翻越了马拒朝着这边冲来而无动于衷,直到旁边的一名较为年长的骑士怒吼了一声:“下马战斗!”,米哈伊尔才惊醒了过来,一把抽出了固定在马鞍左侧的长剑,翻身落地。

    “锵——叮!”刚刚喊话的那名骑士以极高的速度迎击上了那名红发的佣兵——教会颁发给骑士们的护甲,是分指式的手甲搭配小臂甲,加上整块带短下沿的胸甲和多块拼接式的肩甲。这一套护甲并没有西瓦利耶或者亚文内拉那边流行的那种大块的连接到肩膀上的护喉,也没有大腿以及上臂的护甲。

    所以严格意义上,它或许应该算是某种半身甲,而非全身。牺牲了某些部位的防护,用以换取更高的灵活性。

    “锵——嚓——”只在内部流传的剑技搭配这种灵活又不失防御力的护甲显示出相当的杀伤力,那名红发的佣兵被经验老道的骑士给缠在了原地,米哈伊尔和另外两名骑士默契地选择了先去和那个黑发的男人战斗,打算凭借数量和优秀的配合当先解决了他再回去支援同伴。

    第一名接触到他的骑士做了一个虚招,他看到对方在奔跑当中右手抬起去抓背后大剑剑柄的动作,就虚晃一下假意要攻击那人露出来腋下的弱点——而实则打算在对方因而后退或者放低手臂的时候趁此机会直刺咽喉。

    这一招十分简练,加之以护甲的灵活性攻击速度也相当之快——但对方却轻而易举地看穿,并且破解了它。

    ——仅仅在一瞬间,米哈伊尔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在教会内看到的一只捕猎到老鼠的黑猫。那种用压倒性的战斗力差玩弄对手的情景,与眼下是何其地相似。

    一个错身,高大的黑发男人,没有拔出来大剑。他不退反进,直接迎着着本该是虚招的直刺冲了过来,那名骑士明显是愣住了,他没有及时地收回自己的长剑,而男人则直接一个转身就让他的长剑剑刃穿过了背后的大剑和板甲衣之间的缝隙。

    “糟糕!”米哈伊尔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而那个男人紧接着利用剑刃和自己的后背卡住了骑士的长剑剑刃腰肢一扭——

    “砰——锵——”精钢打造的剑刃瞬间弯曲紧接着脱手飞出,而在下一个瞬间他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势就拔出了大剑紧接着贴着胸甲的表面擦起一阵火花由下至上地就刺穿了这名骑士面甲下方缺少防护的下巴。

    “怎么可能!”这套护甲,是教廷独有的。它拥有的一些弱点,仅在骑士们之间流传——那么这个男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米哈伊尔前面的另一名骑士高声地喊了出来,他用的是拉曼语,也并不管对方能否听懂。“别冲动!”年轻的骑士队长到底是天之骄子,心意慌乱的另一名骑士高高地将武器举过了头顶要用势大力沉的劈砍来发泄心中的不安和愤怒的事情他一眼就看了出来。情况不对,自己必须立马支援!

    米哈伊尔抓着长剑就从另一方向冲了过去想要逼迫那个黑发男人回防放弃进攻,可对方手中的那把大剑就好像没有重量一样,在骑士队长赶到之前,一个错身侧面袭击,简简单单地,平淡无奇地,就从露出的腋下缺口那里,直直地捅进了骑士的心脏。

    “不!”米哈伊尔高声大喊着冲了过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侧忽然传来了一个呼啸的声音,骑士队长匆匆地反应过来一个格挡。以高速袭来的精钢长剑命中了他面甲铆接的侧面将头盔打得整个给歪斜了过去,他大步后退拉开了距离,歪斜的面甲严重地影响了视野,并且盔甲在这等层次的对手面前也并没有能够起到太大的作用,米哈伊尔单手持剑另一只手迅速地扯掉了皮带把头盔给丢到了一旁。

    “咚锵——”滚落在地上的头盔表面被湿润的泥土所覆盖,蒙了一层水汽的它反射着从林间缝隙洒进来的太阳闪闪发光。

    “来吧!”身遭已经再也没有队友,落入陷坑当中的二人就算没死但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来支援自己的了。年轻人下定了决心,他的一头白金色的头发因为戴着头盔与闷热而压实紧贴在头上,双目锐利炯炯有神,但这会儿对面的那个黑发的男人却是叹了口气。

    “洛安混血?”他这样开口说道,声音是平静又沉稳的,但中气十足。米哈伊尔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这代表不了什么,和我一战!”

    “……你应该知道自己打不过的。”男人再次开口,而米哈伊尔双目依然坚定:“我知道,但这不是退缩的理由。”

    “……”他摇了摇头,身后的那名一头白发的洛安少女喘着气儿,旁边有个金发的女孩过来扶住了她。米哈伊尔扫了一眼,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谁,但这会儿通过排除法来想的话,显然那个穿着平民服装的女孩就是目标了。

    ‘一个满脸关心并且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孩,怎么可能是——’他甩了甩头:‘不能被迷惑,不能被迷惑’一瞬间出现的迟疑被年轻的骑士队长努力地抛之脑后,但扎下来的种子,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甩去。

    “你是在最近才被提升到骑士队长的资格的,对吧。”“嚓——”黑发的男人放下了大剑,旁边的那个红头发的佣兵皱着眉转向了那人,迟疑了一会儿也放低了姿态。“与你何干!”米哈伊尔大声地这样喊着,只有他自己才注意到声音当中有一丝丝的颤抖。

    迅速分泌的肾上腺素带来的勇气和力气,在逐渐消退以后,与不知何时开始产生的疑惑一并,使得他握剑的手不再稳定——米哈伊尔又再次看向了后面的那两名少女,一头金发的女孩尽管自己也满身脏污,却仍旧拿出干净的白布在帮忙擦拭着那个白发女孩的脸蛋。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是人类!不,这一定是某种伪装!’他再次甩了甩头,但双眼却控制不住想要朝着那个方向望去。与此同时黑发的男人再度开口:“我是从你的肩甲看出来的,真正的骑士队长配备的肩甲应该是有黄铜镶边的,并且胸甲上还有更大的圣徽,你虽然拿到了剑,但却并没有护甲,这证明你是在最近才提升上来的,为你量身订造铠甲还没有完成。”

    他这样说着,而米哈伊尔则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骑士团这么了解。”年轻的骑士队长这样反问,而对方这会儿则是再度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嗯,在俘获了那些农民进行询问简简单单地就获得了行踪的时候我就多少猜到了一些,当你跟着米拉的引导完全按照我的安排跑进来的时候,我彻底地确定了这一切。”

    “你是被送出来当替死鬼的。”

    “住口!”米哈伊尔大声地呵斥了对方,而黑发的男人则耸了耸肩,笑了一笑:“你会这样大声地喊,就证明你自己的心中也有一些疑惑吧,所以才通过加大音量的方式试图稳固自己的信心。”

    “让我猜猜,这是一次秘而不宣的晋升,他们告诉你是因为有一个紧迫的任务需要你去执行所以暂时不进行正式的宣告,对不对?”男人竖起了一根手指,像是当时就身处现场一般准确的话语让米哈伊尔的内心不可避免地开始了动摇——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手中的长剑无力地垂了下去,而男人则第三次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你的队伍里头,也都是新人吧。”

    “怎么会……你是怎么……”

    “他们干过这种事情,很多次了。”他收起了大剑,然后缓缓地走了过来:“当上头有某个大人物需要武力去做某件事情,而又不方便调动正规骑士和教廷军队的时候,散落各地还没有什么经验的新人们就会被聚集起来,创建一个美其名曰是特殊小队的骑士队伍。”

    “而对于知晓了那些大人物的秘密的这支小队的成员而言,最好的结局,莫过于就此‘归入尘土’。”米哈伊尔抬起了头,对方站到了他的面前他才觉得这人真的是非常高大。

    “……你也,曾经经历过这一切吗。”热血沸腾的敌意,已经消失殆尽。

    内心当中空荡荡的感觉,让米哈伊尔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信任任何人。他不是随随便便的三言两语就可以瓦解的愚者,但正因为头脑相对聪慧,年轻人才更加明白对方所言句句属实。

    在此之前他也多少猜到了,毕竟这么看起来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发生。

    “……是的,很久以前曾经经历过。”亨利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然后接着说道:“我接下去,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我想你也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吧。”他转过头,看向了地上那些死去的骑士。

    “这场毫无意义的流血冲突的真相。”(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节:包围

    位于科里康拉德向着海岸线前进的漫长坡道最后一小段路途,沿途小型的村落和旅馆开始更多地出现。

    有些不可思议地,这里的地势并不是单纯的往下,而是拥有一个坡度不算特别大的隆起,之后才是一路向着东边倾斜。这样的地形其实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般罕见,事实上,科里康拉德的这条蜿蜒扭曲的道路之所以会成为索拉丁地区通往码头的唯一干道,其根本原因还是本地那复杂的山地地形的缘故。

    整个索拉丁高地,本质上都是属于坦布尔山脉突出的一部分山峦组成的。此起彼伏的小丘,复杂的山地地形与亚文内拉的南方有的一拼,科里康拉德人耗费许多年的岁月才清理出来的蜿蜒长道就是选择了那些地势较为平缓的地区开拓出来的,若是直接开通一条垂直的道路的话路上还不知道得碰上多少的障碍物。

    但尽管当初开辟道路的人尽力绕开过于崎岖的部分,有些地段仍旧是无法避免的。作为这条无名道路上的诸多无名地点当中罕有的拥有名称的地区——艾伦坡这处的距离海岸线仅仅只有数十公里的小型山坡,就是整个干道上最为著名的一处,而它之所以著名,却还是与那与西海岸的任何其他地区没有区别的血腥历史有关。

    艾伦坡,从这个与我们故事最初开始接触过的地方,亚文内拉那边的爱伦哨堡发音完全一致的名字,我们就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其实是古早年代逃难来到这边的,亚文内拉的移民所在本地建筑起来的一个小型的聚居村落。

    艾伦这个名号,最初是来自于北方四岛的斯京海盗。在北方人的语言当中它指的是高大英俊的人,而在经历过许多个世纪的演变以后,亚文内拉的方言当中,艾伦变成了地势较高的地区,以及受神所启示之地称谓——这与白色教会的理念不谋而合,越是高的地方就越是接近神明——这一共同的特点自然而然地,并没有为本地的移民带来什么美好的未来。

    亚文内拉人都是山民,某种程度上,他们的民族性格和草原那边的游牧民族之间的共通性要比其他西海岸人更高。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小国至今白色教会的信仰都没有普及开来的真正原因,作为艾卡斯塔平原地区本身传统的多神信仰他们可以接受,但处处要求加以限制甚至要每日祈祷个三四次的白色教廷,这种来自于繁荣的拉曼帝国的“讲究”,实在不适合这些民风淳朴而彪悍的亚文内拉平民的口味。

    在一个传统的未经过多熏陶的亚文内拉人看来,为了土地和资源而展开战斗和掠夺,他们可以理解;但为了不知所谓的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意义,仅仅是因为这片坡地比较高,就必须占领来建立教堂,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们在这儿经营了好几十年,发展出了一个数十户人的几乎就要可以成为城镇的村庄。但白色教会的人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赶了过来,鼻孔看人高高在上的地区主教拿出一纸根本没人看得懂的文书就告诉他们必须拆除自己的房子为教会腾出空间,并且出人出力帮助建设——当然,为了上神的荣光,这一切都必须是免费的。

    莫名其妙,强取豪夺,淳朴耿直的山民们自然不肯接受,而这之后发生的流血冲突,最后没有悬念地以装备精良人多势众的白色教会占上风落下了结局。这场争斗是血腥而又残忍的,导致的严重结果是整个科里康拉德地区漫长的这一整条坡道,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能够建立起此等规模的村庄。

    落败的艾伦坡原住民死伤惨重,几十户人当中的精壮男子全部战死。教会派遣了大量的军队确保他们再也不敢反抗,之后又责令幸存的村民不论男女老少都必须帮忙开采石灰岩来构筑伟大的教会。

    过度的劳动和虐待,使得原本就损伤殆尽的村民,一再减员。

    但这场“胜利”却在当年的白色教会内部被吹上了天,艾伦坡地区教会的大人物们雄赳赳气昂昂,挺直了腰板仿佛他们是恢复了败北于耶提纳宗之前的荣耀——直到连同他们自己在内本地驻扎的大量修女修士神官军队都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找不到任何食物的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反思。

    没有人口,就没有贸易;没有贸易,就没有物资。

    商人们在教会的高层神职人员们看来是低贱可耻的下九流职业,自然他们也是不屑于去和这些人交流。三番五次有商人路过都被他们严厉地回绝,而平常教会内部所日常食用的各种东西都是从农民们家里收购或者征召来的。在艾伦坡地区教会的先遣部队通过屠杀和虐待的方式赶跑了每一个农民以后,他们忽然意识到再也没有人去为他们种植粮食饲养牲畜,或者是做其他的一系列杂活。

    高贵的骑士老爷们不能去种地,于是他们只好饿着肚子继续着自己每日的训练。教会迫不得已之下甚至需要派遣出修士和修女们进山去采摘果子,然而这些东西又如何比得上肉类带来的饱腹感——肚子无法填饱,纪律就开始涣散。

    在连续发生了好几次地区教会的骑士长带着一帮人去用长矛和战马狩猎野鹿和野猪烤肉充饥以后,丑闻不论如何都没法遮住,被上头的高层所得知了的地区主教,理所当然地被革职了。

    之后上任的新一任主教颁布了很多试图挽回关系的措施,削减本地的驻军不再拒绝商人的存在,甚至还欢迎农民们前来这边居住。这些举措与自行在教堂后方开辟田地还有养鸡等行为一并算是勉勉强强地挽回了这座教会,如今虽然没有发展壮大到特别庞大的程度,却也算得上是这条坡道当中最大的一处教廷拥有影响力的地方——

    马蹄踩落翻起了不少的尘土,一行五人全部骑着战马穿戴盔甲整齐的护教骑士,缓缓地靠近到了艾伦坡的村落。

    这自然是我们的贤者一行,在成功地说服了那位年轻的骑士队长米哈伊尔以后,他们乔装打扮,从那些阵亡的护教骑士身上卸下了装备替换过来,用头盔遮盖住发色和面容,丝毫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地就这样在大道上明晃晃地走着。

    教会发放的那些护甲并不能够完全贴身,虽然身高接近一米七勉强合格,但体型较小的两名少女显然还是与这些为男性设计的护甲格格不入。所幸有棉甲作为内衬,穿上也不至于显得空荡荡的,四处乱晃。稍微麻烦一些的是亨利,他过高的身高导致这些护甲并不能够完全适合,但在埋葬了死去的十名骑士以后,东拼西凑下来也总算是找到了一套可以穿着的。

    米哈伊尔当然并没有就这样完全地信任这一行人,只是他打又打不过亨利和约书亚,受对方所钳制,并且心目中也确实是存在着疑惑。

    换上了伪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以后,即便在大道上再度遇到普通的农民或者堂而皇之地去补给站和旅馆购买给养,也不会再引起任何的怀疑。

    虽然比起板甲衣更为沉重并且闷热,但在这样的状态下,超过一周的时间以来,几人终于是可以一觉睡了个够。

    吃饱喝足,好好地休息了一趟之后又在山间的溪流进行了一次沐浴,整个人焕然新生的他们,此番前往艾伦坡这边的教会,所想的当然正是要揭露这一切,使幕后的黑手被免职,做一个真正的完结。

    亨利对于白色教会的了解程度是超乎包括身为他的弟子的米拉在内的所有人的想象的,他细细地为米哈伊尔剖析了这一切的起因以后,年轻人果不其然地就陷入了沉思。

    那位米哈伊尔也未曾谋面的指挥官确实非常地有能,联系前后的事实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推断出那肯定不是作为指使者的地区主教本人——因为一个可以做得出这样决策的人肯定不会愚蠢又固执到这种程度拼尽一切地想要把盖子给捂紧——这人究竟是谁没人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就只是他不容小视。

    大量而廉价的农民们被派遣出来围追堵截,只要露脸跑去购买食物之类的补给就必然会被瞧见,一传十十传百他们的踪迹无处可藏。在这之后派遣出来作为杀手锏的骑士们,因为之前已经折损了两次,那位地区主教能够动用的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次出动——为了弥补战力的不足,他们就选择了秘密地召集这些新人骑士,组成另一支的队伍。

    组成队伍的事情恐怕是那位蠢蛋主教所做的,因为只有他这样的身份的人才有足够的权力来调动——亨利这么分析着的时候,米哈伊尔点了点头,确实他和那些死去的队伍成员第一次的见面就是在主教的安排下的——但调动是这样,之后的分析和安排,却应当是那位指挥官的手笔。

    一明、一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经验不足的新手骑士领导的新手队伍,跌跌撞撞,不懂得如何隐藏起自己——这一支队伍是丢给亨利他们的饵食,故意引诱他们上钩的替死鬼。而另一支作为真正的杀手锏的骑士分队,真正的精锐部队,很可能则是根据平民的目击情报行动潜藏在沿途的村庄当中,等待一行人跟米哈伊尔的这支骑士队伍接触过后,身心疲惫达到了极点并且以为自己已经解决了追兵的那一刹那——以迅雷之势,一网打尽。

    这计谋做得是环环相扣,丝毫没有大意,而贤者在看穿了它之后,所做的决定是将计就计——米哈伊尔在听亨利讲到了这一段的时候,心底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疑惑:“那么假如我决意与同伴一同战死,而不是试图去发掘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的话,你又会怎么选择?”

    “那我就直接杀掉你,然后自己假装成骑士队长就行了。”在年轻人看来算得上是个漏洞的这个问题贤者只是耸了耸肩全不在乎,米哈伊尔愣了一会儿,然后想起了这个人对于教会的理解以及他的知识面宽广的程度,暗暗地叹了口气。

    距离在拉近,艾伦坡作为教会的所在地自然也是被上头吩咐了相关的注意事项的,几名手持方盾长矛的教团军队步兵在附近巡逻着,远远地看到护教骑士们驾马奔来他们友好地挥了挥手。

    “巡逻辛苦了!”米哈伊尔开口喊道,对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而他们五人则继续前进。

    白色教会的护教骑士团到底是马背上的骑兵,米拉和亨利还好,约书亚和艾莫妮卡却完全是没有马上战斗的能力,毕竟直到几天之前他俩连骑马都还不会,目前也就只能勉强保证坐在马背上跑起来的时候不会摔倒罢了,马背平衡以及各种各样的马术之类的,对于他们来说是天方夜谭。

    所幸盔甲和披风的存在多多少少起到了一些掩盖的作用,尽管因为负重和闷热汗流浃背并且紧张的身体十分僵硬,他们也总算满混过关,来到了教会的门口。

    天空有些灰暗,大约是雨季又要来临了,教会门口用来照明的两个火盆熊熊燃烧。这里不愧是经历过战争的地点,四周的墙壁全都是严实的石灰岩构筑而成,只有顶部有彩色的玻璃作为装饰。

    双脚重新落地的一瞬间包括米拉在内的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米哈伊尔上前一步掀开了自己的面甲开始跟前方的步兵交谈,之后因为着急的缘故,将战马直接放在门口就朝着内部走去。

    走进教会之前亨利往后瞥了一眼,之前遇到的那一行步兵似乎也完成了巡逻,在朝着这边走来——他皱了皱眉。

    “请带我去书信室,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回报给班尼迪克的教会本部!”一位神官走了出来接待一行人,米哈伊尔把头盔卸了下来对着他这样说道,对方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一行人就穿过略微有些昏暗的廊厅,开始向着内部走去。

    “……”亨利隐藏在头盔面甲下方的双眼留神地望着周围,他的动作没有逃脱前方的米哈伊尔的注意。“保持队形紧密。”他小声地吩咐道,其余四人都好奇地转头看向了这边。

    “我们要接敌了。”亨利说,而下一个瞬间前方的神官忽然就加快了速度直接跑到了走道之中。“怎么回事?!”米哈伊尔疑惑地大声喊了出来,紧接着“踏踏踏”的整齐脚步声忽然从前方的走道当中传来。“啊!”艾莫妮卡惊慌地喊了一声,约书亚扶住了她向着亨利和米拉这一侧靠近,后方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光芒投了进来,刚刚那队步兵杀气腾腾地手持方盾长矛就这样齐刷刷地冲了进来。

    “啪啪啪”

    “好一个,自己送上门来”抱着头盔的米哈伊尔愣在了原地,而亨利则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打量着被一群士兵和骑士簇拥着走到屋顶玻璃投下的光芒当中的这个人。他穿着的是真正的骑士队长的护甲,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但让贤者提起注意的却是那与众不同的红色披风和左侧护甲多加的护腋上方的特殊编号。

    他的双眼波光流转,显然已经是想通了这一切。面甲之下的神情有一丝丝的讶异,但更多的却是释然。

    “安其罗骑士长阁下?!”米哈伊尔似乎认得这个人,他在亨利思索这一切的同时上前一步朝着对方走去并且开口说道:“不,您先听我解释一下,这一切都是地区主教阁下”——年轻人在之前与贤者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于是眼下他想要立马对着对方解释清楚这一切——亨利暗自叹了口气,米哈伊尔到底还是太嫩。

    “呵,你真以为那个迂腐的老东西叫得动我?”骑士长丝毫没有迟疑地就拔出了长剑。

    “锵——嚓——”

    一缕白金色的头发,落到了地上。

    被划开的脸颊浅浅的伤口流出一丁点的鲜血,电光火石之间,贤者一把把年轻的骑士队长给拉了回来。

    “切——”脸上挂着笑容的安其罗砸了砸舌,米哈伊尔愣住了,他还想要开口,对方却满不在乎地举起了手:“这些人全都是谋害骑士团成员的冒牌货,他们都是犯罪者,我在此下令,将所有人就地正法!”

    “咔嚓——唰——”齐刷刷的盾牌上方架着一整排的长矛,后方弓弦拉紧之后一声“咔哒”响起,显然是有人上弦了十字弩弓。

    “把头盔戴上,保护好自己。”亨利对着米哈伊尔轻声这样说道,年轻人愣愣地回过头看着贤者,但除了冰冷的面甲缝隙那双毫无波动的蓝色眼眸以外什么都没法看出。

    “从现在开始,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存活下去。”

    “准备战斗!”安其罗戴上头盔拔出长剑高举起来这样喊道。

    一阵狂风从门口吹进,蜡烛摇晃不停。(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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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究会因为想要找到某些东西而踏上旅途。彼此的所求不尽相同,有的人只是为了找到心中的景色,另一些人却是为了寻找一段人生。 这是一个背负贤者之名的男人与无名少女一同旅行,并且邂逅许多事物的故事。 它不会像你以往看过的故事那么急躁,因为我更希望你能细细品味,细细思考,像是对贤者与少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贤者与少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贤者与少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