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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oy1048     贤者与少女txt下载     贤者与少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节:长路漫漫(四)

    蓝牌的佣兵在切斯特算是一种稀有生物。

    作为相当于地方治安官级别的“比普通人更优秀”一些的战斗力的有力证明,亨利和米拉胸口挂着的蓝宝石徽章在佣兵稀少的地方是引人瞩目的——再加上帮忙护卫了老铁匠鲁道夫前去采矿,碰上了龙蜥但却安然无恙这种事情对于铁匠们而言可不是每天都能有的事情,因此他们自然也免不了会跟自己的邻居朋友们好好地炫耀一番。

    如此如此,综上所述,在到达了切斯特小镇的第三天时,泥瓦匠,木匠,铁匠,还有猎手在内总计差不多十来个人找上了门,要求雇佣两人一同前往更加靠南一些的地区。

    队伍总人数并不算大,但却有两辆马车和三辆二轮木车。

    身为佣兵,有委托自然是要承接。这一次的前进方向是沿着小镇一路向下走去,往南行进一段距离之后折返西方,去到地势稍高一些的硬地,砍伐生长在那里的树木以供木匠使用。

    那附近的地段也算得上是富矿区,即便真正被发掘出来矿坑都是贵族或者大商人所有,抱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发现一些零散的优质铁矿石的念头,鲁道夫也就派出了两名铁匠学徒一并跟了过来。

    泥瓦匠的考虑也是类似,虽说黏土这种东西在附近就可以挖到许多,但优质的红色黏土还是相对要少见一些。

    一起行动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带着和亚文内拉那边格式极为相似的长弓的四名猎人显然也是怀抱着相同的想法。十几人的数量本身就能让大多数的野兽望而却步,再加上轮哨警戒之类的。相比起独自行动出门在外有个相互照应的人会好上不少。

    目的地的距离约莫是半天的路程,早晨六七点钟吃过早饭一行人就出发。到了差不多中午,落脚的地面开始逐渐干燥发硬的时候。就到了目的地所在。

    虽然马车轧过仍旧是会留下深深的痕迹,但不论是湿气还是空气中的盐的味道相比起切斯特那一侧都要少上许多。

    一眼望去深青色的高大树木加之以不算过分厚重的水汽都让人精神一振,前方骑着马匹的亨利和米拉有意地拉动着缰绳令战马用更慢的速度步行着,旁边的猎人们都从马车上跑了下来,背着长弓和箭矢带着一小捆捆扎猎物用的绳索打了个招呼就各自朝着目的地跑去。

    澄澈的阳光透过树木的枝梢投射在地面和附近池塘的水面上,几只中等大小的鳄鱼在岸边懒洋洋地趴着,这儿会还比较早,对于鳄鱼这样的冷血动物来说,一天早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晒够太阳暖和身子。然后它们才能开始活动。

    这样的习性切斯特的住民们显然也已经知根知底,身材消瘦的中年木匠约翰提着木桶就从距离鳄鱼只有五米不到的地方走了过去,然后在水塘当中提了一桶水以便待会儿可以做饭。

    泥瓦匠杰克逊则带着一把小铁铲跑到了森林的边缘开始寻找起优质的红色黏土,两位铁匠学徒也跟着他走了过去,护卫的对象们各自都找到了各自忙活的事情,反倒是亨利和米拉变成了闲着没事干的人。

    就那么叉着双手浪费时间显然不是米拉的风格,把马匹系在了附近的小树上,找了一块空地她就开始练习起亨利教给她的几个剑术的起手式来。

    高举过头的上段下劈,或者说“屋顶式”。

    剑尖朝前高举于身侧直指对方面门的“公牛式”。

    双手持剑矗立在胸口斜着向上剑尖指着对方胸口的“犁位式”。

    最后是剑尖低垂在地面上的“愚者式”。

    熟练地掌握这些起手式是亨利对她的最基本的要求。在洛安少女花了一段时间熟悉了长剑的操作方式以后他就将这些东西系统性地传授给了她。但米拉所不知道的一点是,她所学习的这套体系的剑术,其实对于那些普通的佣兵而言,是相当稀少的存在。

    需要提及的一点是。系统性的剑术这种东西实际上在里加尔世界上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众货。

    这一点从剑本身的象征意义上就可以看出些许端倪。

    自拉曼帝国的时代开始,战场上士兵们的主战武器就从来就不是长剑。即便到了现代也依然是这样,骑士们骑在马背上用的是骑枪。而步兵们则是长矛或者战斧。在斯京海盗的文化当中剑这种武器是只有领主才能够拥有的地位象征,千百年过去随着冶炼技艺的普及确实剑这种武器更多地成为了大众的选择。但若真要细说,佣兵所用的那种长剑短剑以及与之相配的剑技。和真正的剑术仍旧有着相当的差距。

    这一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以我们故事的起始点亚文内拉为例,王国建成至今不过一百余年,但组成王国高层的贵族却远比它更为古老。

    往前延伸一些,他们是西瓦利耶这个有着更长历史的王国的贵族,再翻族谱,追溯到一切的本源的话,很可能是数百年前的某个当地的豪族。

    “贵族家系比王国存活得更久”

    数百年的岁月,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优秀的剑术家为这些贵族研究总结的技巧,这无数才华横溢的人物一代代累积下来的智慧可不是某个佣兵自己在战斗中总结出来的东西所能够比拟的。

    诚然一些天资了得的人物确实能够无师自通,但在他们摸索前进的道路上,若有一位明师能够指点一二,磕磕碰碰也就会少上许多,更早地走上正确的道路。

    亨利教给米拉的,是只有上过剑术学院的贵族才能够懂得的技巧,冷静自若、一丝不苟。女孩不知根底只是认真学习着的很多细节上的技巧,那些没有门路没有金钱的佣兵们。要用上生命的代价去学会。

    “重心放低,不要觉得这个姿势看起来很傻。它能够更好地发力。”

    “你又忘了把大拇指放在护手上了。”

    像是脑后长了一双眼睛,亨利仅仅从动静就判断出了米拉在动作上的失误,而随着他不厌其烦的指正,女孩也一次又一次地加深了对于这些她已经基本掌握了的技巧的理解。

    “休息一会儿吧,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这样把体力全部用光可不是个好主意。”贤者递了一块干净的麻布过来,穿着闷热的皮甲在二十多度的气温下挥剑,半个小时就足以让人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长剑回鞘,米拉擦了擦额头。然后因为自己手掌透过麻布都能感受到的粗糙的感觉而停了下来,将麻布披在肩膀上以后抬起双手一言不发地盯着。

    几个月的时间,她从最初的浑身肌肉酸痛和手心磨出了水泡累得几乎趴下,到逐渐地开始适应这种节奏。

    小巧纤细而又白皙细腻的手掌心上有着许多不甚雅观的粗大硬茧,这些不同于过去做帮工打扫卫生和清洗餐具而是切切实实地挥剑锻炼出来的茧子,虽然外观上并无不同,不知为何却让米拉感觉到了小小的成就感。

    “我还是,稍微再努力一会儿!”她回过头看向了亨利,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里头满是笑意地这样说着。

    “——”亨利以相同的表情回应了她。但在嘴角的微笑完全展开之前,贤者回过了头。

    “哎呀哎呀,这是什么情况呢?”

    难听的声音,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伴随着的还有马匹的嘶鸣和清晰有序的马蹄声。

    “啪嗒——”木匠停下了砍伐,用惊恐的眼神看向从右侧森林的边缘走来的三名全副武装的骑士。

    “费罗杰,我怎么好像看到了有几个贱民未经同意就来到了我们的森林。并且还在砍伐我们的树木呢。”坐在白色战马背上的这名青年贵族用玩味的语调这样说着,翻身从马上落了下来。

    “是的。少爷,这可是违背了王法的。”同样穿着防具全副武装的骑士侍从在一旁用类似的语调这样说着。亨利转过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木匠慌张地开口解释:“老爷,这不是那样的,我是切斯特的木匠,是您的子民啊。”

    约翰急切地试图澄清这一切,然而身后的亨利却在短短一分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判断出来对方是不会好好听人说话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你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对方本就不是瞧见了砍伐树木的贼人过来伸张正义的,木匠又如何能够澄清得了。

    “住口,你这个贼人,不要狡辩了。”满脸玩味笑容的青年贵族直接走了过来一脚就想要踹倒约翰,但浑身的板甲令他的行动有些迟缓,因此木匠仓皇地躲过了它。

    “你……”一踹落空似乎让对方感觉脸上无光,他大声地咆哮着:“我以罗西塔伯爵之子的名义命令你,不许逃跑!”“锵——”年轻的贵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同时回过头命令他的两名侍从:“去把那个贱民给我抓住。”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少爷,这可是领地里头的人,死了若是伯爵大人怪罪的话——”“没事。”青年贵族用毫不在意的语调回复道:“杀掉以后丢到池塘里头,鳄鱼就会解决一切。”

    “……”不把人当人的冷漠话语让米拉皱起了她小小的眉头,尽管在于亨利相遇以后她对于贵族的印象一落千丈,但碰到这种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为非作歹的家伙女孩还是忍不住会感到恼火和鄙夷。

    “让你想起某人了?”两人快速地朝着那边走去,亨利轻声询问,米拉知道他指的是曾经商队之中的那位公子哥本尼。

    “钱和权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呢。”女孩若有所思地这样说着。

    “哈哈哈——”自称是罗西塔伯爵之子的这名青年贵族张狂的大笑声回荡在森林之中,而亨利拦在了约翰的面前:“往回跑,去找其他人。”

    贤者冷静的话语给慌张的木匠指明了方向。而站在他对面已经把剑拔了出来的青年贵族则是仰视了一下这个高大的佣兵。在看到胸口的蓝色徽章时他明显地变了神色,但紧接着又似乎是想起自己现在穿着全身的板甲。于是露出了微笑,之后退后几步盖上了面甲。

    “呵。愚蠢的佣兵,换成你做对手也没关系。”声音从头盔的内部传来显得有些瓮声翁气,站在亨利背后的米拉显得有些担心——她明白贤者的实力,单论剑术而言他是她所知道的最强大的人,但板甲这种东西本就是为了抵挡各式各样的攻击而诞生的。

    莫说是劈砍,普通的冷兵器就连穿刺也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对付板甲的最好武器是斧锤或者战锤这样的钝器。“否则就是穿甲锥之类的特殊穿刺型武器,长剑或者大剑之类的带刃的武器对它的效果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你是不是在想着这样的东西啊。”亨利将她脑海里回想的东西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同时附上了一个微笑。

    “是……是的。老师给我的书上面是这样说的。”米拉咽了一口口水,显得有些迟疑,而亨利则耸了耸肩:“那么我就教你一点书上没说的东西吧。”

    他从背后拔出了大剑,对面的青年贵族抓住这个空档一剑朝着亨利裸露的喉咙刺了过来,但这毫无技术含量的一击不出意外地被贤者些许侧身就轻易避开。

    “这是个错误的刺击示范,动作太大,意图太明显了。”显得相当余裕的亨利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不忘教导米拉,而就好像他说的那样,青年贵族整个人向前倾斜刺出的这一击没有能够及时地回收。亨利抓住他的空档一脚直接踹在胸甲上头。

    “砰——哐当!”因为防具的影响行动不便的青年贵族摔倒在了地上滚出了几圈半天没有能够爬起来,两名侍从急忙过来扶他,而他“哎呀哎呀”地叫嚷了好一会儿,接着咬牙切齿地伸出穿着手甲的手指着亨利骂道:“把他给我干掉!”

    尖锐得好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发出的声响让两人再度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即视感。而获得了主子指令的两名侍从——从贵族青年的伯爵儿子身份上推测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的骑士——则盖上了面甲也拔出了武器,他们的行动相比起青年而言更为灵活矫健,逼近过来的动作就连米拉这样刚刚入门的剑士也能够看出是有着一定的配合的。

    优秀的防具和不错的素养而相比之下这一边却拿着不适当的武器。女孩左看右看十分地担忧,但亨利却依然犹如闲庭信步。他转过了头,只是对着米拉平淡如水地说了一句:“认真看。”

    “啪锵——”贤者挥出了一剑。经验丰富的两名骑士并没有就此退却。他们身上的板甲完全足以阻挡住亨利的攻击——但贤者挥剑的意味也并不是为此。

    简洁又优美的克莱默尔在半空之中转了一圈亨利的左手抓着配重球将剑刃朝向自己而右手就这样顺势松开抓到了剑刃上头,紧接着一步后退拉开了些许距离之后左手也抓了上去。

    “呜!”米拉一声惊呼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亨利的大剑有多锋利她相当清楚,就这样裸手直接抓着剑刃无异于自废功夫——但事实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没……流血?”女孩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而前方用手抓着剑刃的亨利则在这个时候高高举起了大剑直接就往下蛮横地砸落。

    “砰当——!”厚重的钢铁护手和配重球直接重重地砸在了左侧那名骑士的头盔顶部,火星四溅,头盔上立马就多了一道凹陷但这还没完亨利紧接着又将它横了过来伴随着身体的旋转狠狠地砸在了右侧那名骑士的面甲上。

    “噗啊——”巨大的冲击力让骑士整个人的冲击姿势都被打断他甚至没有能够来得及发出一记反击而贤者原地转身反转武器再度以平直的角度将厚重的配重球砸在了对方头盔的侧面。

    “彭——咚!”变形的头盔面甲当中喷溅出来红色的血液,亨利又是故技重施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对方的胸甲上,然后看也不看转过身高举大剑重重砸在了重新爬起来的左边那名骑士的头顶。

    “哐!!”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树林当中回响,还没完全爬起来的骑士就这样整个人面朝泥土地重新趴了回去。

    ——目瞪口呆。

    “啪嗒——”失去意识的两名骑士躺倒在地,亨利松开了大剑,然后捡起他们的长剑丢到了一旁。

    “老师,你的手——”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米拉第一时间跑来翻开了贤者的那只大手,然而想象中的鲜血横流并没有发生,除了一些发红的印记以外亨利的手掌完好无损。

    “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无法理解为什么握着剑刃却毫发无损的米拉又急又好奇的模样显得相当可爱,亨利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然后开口说道。

    “半剑式。”

    贤者单手提着克莱默尔朝着坐到在地上目瞪口呆的青年贵族走去——他原先掀起了面甲打算看一场血淋淋的好戏,这会儿却把自己窝囊的神情暴露无遗。

    “剑这种武器在对付板甲的时候表现差强人意,用以杀伤的剑刃无法割开对方的身体,而要准确地刺中护甲裸露的地方,所要求的技艺又过于高超。”

    “由此发展出来的格斗技巧,便是被称之为半剑式的,手握剑刃倒转武器,将护手和配重球当成钝器,使整把剑成为临时战锤的技术。”

    “而如何握着剑刃却不伤到自己呢。”两人站在了青年贵族的面前,无视了他接着交谈。

    “很简单,只要握得足够紧就可以了。”亨利再度握紧了大剑的剑刃,然后将它整个举了起来,在这样的距离上米拉可以清楚地看到贤者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不要让剑刃滑动,就不会受伤。”

    “这一点你再慢慢学习就行了,现在,我们先来解决眼下这个问题。”

    身后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响起,找到了其余几人的木匠约翰他们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因为地上七歪八扭的两名骑士而呆滞了一会儿之后,清楚地听到了那名青年贵族难听的公鸭嗓吼出来的歇斯底里的话语。

    “我、我可是伯爵的儿子,你觉得我如果死掉了,你们不会有麻烦吗!?”

    他这样说着,而亨利则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靠近了过来,开口说道。

    “你是说伯爵的儿子不幸落入水塘之中,而后因为全身板甲无法脱下而淹死的‘意?外?事?故’吗。”

    “就好像你说的,鳄鱼会解决一切。”

    “噫——”

    ……

    时光辗转,亨利最后当然也没有真的下手干掉那位青年贵族,而两名晕倒的骑士在醒来了以后,就沉默地拉着他们的主子转身上马离去。身为骑士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一名轻装的佣兵放倒,虽说荣誉受损也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对于亨利的忌惮。

    不成器的伯爵的儿子或许没法判断出这个佣兵的可怕,但他们二人在醒来以后却是一阵后怕。

    尽管头痛欲裂,但他们都只是晕厥。对于力道的掌控达到了这种层次的对方完全有能力杀死自己,而他不这么做,显然也是在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见好就收,愚蠢的伯爵儿子还在叫嚣着要回来找茬,但这两位骑士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要跟伯爵申请换一个主子。

    事情就这样没有起太多波澜地被解决了,闹了这一出是一出,工作还是得做。没有人再来打扰,工匠们也就再度开始忙活起来各自的事情。

    时间。

    平静地流逝着。(未完待续。)

第五节:长路漫漫(五)

    西海岸的民间流传着一句出处已经无迹可寻的俗语。

    “跟贵族扯上关系的事情,从来就没有简单完事的。”显然,把事情复杂化,繁文缛节一大堆,本可以就此结束的事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新被翻出来,是老百姓们对于头顶上的那些领主贵族老爷们的深刻印象。

    拿一个最常见的笑话举例:一位农民和另一位农民起争执了,这位农民直接往人家脸上揍了一拳;一位领主和另一位领主起争执了,那么他首先要——请对方吃饭。

    之后再邀请一群人来围观,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优雅的姿态站在对面,然后摘下手套,丢向对方。

    假如对方捡起了手套那么他们就要进行一场决斗,而假如对方不捡起来,那么……他的荣誉就会受到损伤。

    这种相当‘高效’的方法连同其它许多在普通人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讲究一并成为了这些多多少少也有些羡慕他们生活的平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需要提及的是,流言的真实性并不算高,因为人们永远只是选择性地听自己喜欢听的部分,然后夸大事实罢了。

    真实的领主贵族们虽说也有一些繁文缛节,但大部分人还是过着比较正常的生活。要说他们真正缠人的地方,大概还是在于对自己脸面达到不屈不挠层次的执着。

    本身就身为贵族圈子一员的西瓦利耶诗人让?拉乌尔?勒内就曾经记录过一位男爵因为连年的战争而金库空虚,明明家人已经饿着肚子却还要去找工匠定制一套镶金板甲的事情。而换到眼下,在克兰特王国的边陲小镇切斯特。完成了前日的委托回到旅馆好好地睡了一觉的我们的贤者先生,刚刚起床就发现外头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夜里木制的小窗并没有打开。沼泽地区的蚊子又大又狠,亨利透过缝隙往下瞄了一眼。就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该说预料到了么。”他耸了耸肩,而另一张床上睡眼惺忪的米拉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歪了歪头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我们去吃早餐。”

    亨利微微一笑。

    优哉游哉地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处理完早上的事务,待到终于从旅店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是早上十点。

    这让人群围观中心点的那人眼角抽搐的幅度简直快达到了顶点,而她旁边的另一名穿着同样与周遭平民格格不入的女性则是用略带担忧的语调开口:“小姐……”

    对方的身份仅仅碰面一瞬间就连米拉也能够猜的一清二楚,亨利俯视着这个一米六几一头红发的年青贵族女性,她拄着一把一手半剑。剑刃深深扎入泥土之中,显然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好一段时间。

    “你是佣兵亨利·梅尔吗。”贤者高大的身形和背后背着的大剑让她旁边的那名女性骑士脸上担忧的神色更甚,她上前了一步像是想要劝退自家的小姐,但刚刚走过来就被红发的年轻女性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会听的,玛格丽特,这关系到罗西塔家的荣光。”

    “父亲大人拒绝出手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一介佣兵竟然让兄长大人蒙羞!”女贵族一把抓起了插在泥地上的一手半剑,然后指着亨利的胸口。旁边围观的平民发出一阵喧闹,而这位红发的女性贵族则用高昂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宣称。

    “我是希拉·罗西塔,罗西塔家的长女,佣兵亨利·梅尔。我向你发出挑战。”希拉接着说道:“直至其中一方认输或者死亡。”

    “你假若不接受,就将视为我的胜利。”挑着她细长的眉毛,女性显得相当地坚决。而一旁她的护卫骑士玛格丽特却是满脸的担忧。

    周围的民众们都看向了二人,一大早就有生死决斗这样的刺激事发生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对于娱乐形式极度缺乏的平民们来说相比起被误伤的危险看热闹的吸引力更大。

    希拉试图摆出一副高姿态来展现她的藐视,但因为身高的关系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达成这一点。空气显得相当紧张。人们都沉默地等待着贤者的回答——

    “好,那你赢了”亨利耸了耸肩,然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哼,这才像样——诶?”希拉愣住了,而亨利则与米拉一起转身走向了马厩的方向——他们已经打算离开,白发的洛安少女转过头顺带用怜悯的眼神瞥了一眼红发的女贵族,而她则一改之前冷静坚定的模样有些慌张地上来开口喊道:“等、等一等,你要就这样转身离开吗,难道荣誉对你来说一文不值吗!”

    手足无措的模样显示出她果然尚且年轻的事实,身后留着短发穿着剑士服装的玛格丽特扶额叹了口气,而前方的亨利则回过了头。

    “是的。”他耸了耸肩,这样回答道,然后接着准备转身离开,希拉却因为这个回答而怒气丛生抓起一手半剑就朝着他冲来。

    “该死的佣兵,视荣誉为无物!”只言片语就似触了逆鳞一样失去冷静,但转过身避开了这一记严重违反贵族荣誉精神的偷袭的亨利却双眼微微闭了起来。

    ‘有点意思’长剑刺来发出了清澈的呼啸声,这一点证明对方的手法十分了得,亨利停止了前进,提起了兴趣。

    “你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他口头上依然轻巧,但却用眼神示意米拉退到了旁边。

    “你、你……”希拉咬紧了牙关被这句话堵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只能干生气,玛格丽特也在这个时候靠了过来——亨利转过身正对着她俩,显然是打算迎击。

    “这还差不多。”不同于女骑士因为贤者的体格和蓝牌的阶级而拥有的担忧,希拉的脸上充斥着的只是对自己自信满满的跃跃欲试。

    “你比你哥强。”稍加观察亨利更加发觉这名年轻的女性贵族不论站姿还是握剑姿势都相当熟练的事实——他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大剑。

    “谢谢你。但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手软的。”女剑士拉开了一段距离。

    ——就好像最标准的剑术教科书所会告诉你的那样,她放低了整个人的重心。然后将双手自然地放下,让整把长剑斜着向上。指着贤者的胸口。

    “犁位式……”后面的米拉小声地喃喃说道——显然希拉所学跟亨利教给她的是一个体系的剑术,并且整个人的气息自然而然,动作相比起女孩自己要好上许多。

    “中段么。”贤者拔出了尺寸惊人的大剑,但却没有摆出任何防备的模样。对方选择这个起手式更进一步证明了她确实有两下子——以屋顶式之类的起手式为例,根据持剑的姿势从上到下,总体能够归结为上中下三段。

    下段适宜上撩,通常作为逼退敌人的手段又或者连续攻击的续招。又或者在敌人意图攻击自己腿部的时候用以防御——基础起手式之中的“愚者式”便属于下段的行列,而它得名如此也是因为多数情况下对手都会选择攻击头部或者躯干,所以最初就摆出这个架势往往会导致自己的要害受到袭击。

    下段如此。而上段则是多以输出为主,高举过头的“屋顶式”和延伸的次要招式靠在背上奋力挥出的“怒式”,由上至下的狠厉斩击往往能对对手造成最致命的创伤——但话虽如此,上段的起手式却非常容易避开或者格挡。

    因为它的动作意图实在过于明显,攻击轨迹自然也是在预料之中——真正不好判断的正是希拉现在所采用的中段姿势,牢牢护住自己胸口的这个起手式随时可以转变成其他的姿态。再加之以贵族女剑士站立的重心,显然她即便性子有些急躁并且相当年轻,但在剑术功底上却是稳打稳扎,有着比一般的贵族骑士都更为不错的水准。

    这或许是亨利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遇上的真正在理论和技术两方面都有不错水准的对手了。

    希拉脸上一副认真的神情。她仅仅穿着一套深蓝色有白色竖纹的剑士服饰,方便行动的修身袖子和双排扣的上衣,下面并没有穿着裙子而是一条白色的马裤搭配皮靴。

    年纪约莫在二十岁上下吧,这样的年龄就已经有着不错的功底。想必之后会大有前途——“你是在小瞧我吗!”——嗯,如果能改掉这种故作冷静但其实冲动不已的性格的话。亨利这样思考着,而忍耐了一个早上终于沉不住气的希拉直接一脚向前迈出然后以“长式”双手奋力向前伸出剑尖直指贤者的右侧锁骨。

    她打算手下留情。想要令亨利的持剑手因为疼痛而无法发力进而取胜。这显然又是年轻的错,一开始就运用这样双手完全伸展向前突刺的剑招希拉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她暴露了自己的攻击范围。

    “咻——”亨利略微侧身就避开了这一记攻击。旁边的人群当中发出一阵惊讶的声音。希拉的一刺在眼力不足的他们看来是又快又狠,而贤者却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它。甚至连挥剑格挡都不需要用上。

    “哼,是因为大剑反应太慢没法挡住么。”女剑士开口这样说着,而这句话连同她首次攻击的选择一并暴露了这位年轻的贵族剑士的另一个弱项——她没有实战经验。

    亨利脸上失望的神情瞬闪即逝,对方的精气神和整个人的站姿确实达到了优秀剑士的水平,但急躁的攻击和错误的选择却又给出了另一种说法。

    ‘多半是在此之前一直凭借反射神经和剑术运用就能击败对手吧’贤者轻而易举地作出了判断,同时再度躲开希拉又一次攻击。

    “唉……”身后更为年长的玛格丽特叹了口气,这位女骑士似乎能够判断出情况的发展。已经暴露了自己攻击距离的希拉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想要凭借猛烈的节奏令亨利应接不暇之后优雅取胜,却不知道自己从第一次攻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连贤者的衣角都没法碰到。

    “啪擦——”失去了兴趣,这种你来我躲的陪练游戏亨利自然不打算再持续下去,他一个转身错过了希拉的又一记“长式”突刺,紧接着向后一大步拉开了距离。

    “锵——”贤者终于摆出了架势,他把大剑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显然是上段的“怒式”起手。

    “哼——”希拉瞧见了亨利的姿势,但却是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作为上段的斩击“怒式”的劈砍能力更在“屋顶式”之上,加之以亨利大剑的尺寸这一记攻击怕是连一头恐鳄吃了都得够呛——但希拉露出了微笑,这是因为亨利的大剑尺寸即是长处,也是它的短处。

    负于背后全力挥击的怒式因为动作幅度巨大根本无法在之后接着使用其他的任何斩击,普通的长剑就是如此这个尺寸的大剑更是必然,只要专注于躲开亨利的这一击之后她就能抓住对方攻速缓慢的契机上前近身取得胜利。

    “啪嚓——”贤者挥动了大剑,希拉躲开了这一击,果然如她预料一般这一记攻击用上了全力——女剑士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但却在下一秒钟被呆滞所取代。

    “没有结束……骗人的吧!!”

    “咻——呜——”贤者的攻击并没有随着落地而结束,大剑的剑尖从地面上堪堪划过之后反转双手从高位的地方狠狠地刺了过来,希拉堪堪躲过了这一击但紧接着亨利双手举在头顶翻转了一下大剑又以另一个方向挥出了一击。

    一米五长的大剑,一秒之内挥出了三剑。

    “呜哇!”闪电般的连续攻击让女剑士措手不及,她在地上仓皇地打了个滚躲开了它,但这还没完,贤者一脚迈出转过身的同时扭转了大剑顺畅地接上了这一记袈裟斩的末端将它转化为了倾斜向上的斜撩——

    “叮!锵——!”

    惊慌之中向下格挡的一手半剑承受不住压力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紧随其后的又一记斜撩希拉已经避无可避,她闭上了眼睛眼角带泪,但亨利却稳稳地止住了这一剑。

    “呜——”因为惯性,大剑发出些许的金属颤音,闪亮的剑尖停留在了希拉的鼻尖。

    “啪嗒”虎口生疼的女剑士呆滞的一屁股坐倒在了泥土地面,而身后的女骑士玛格丽特则是愣愣地望着缓慢收回大剑的贤者,用不算很大的声音喃喃念道。

    “铁蝴蝶……”

    这个有着独特美感的词汇吸引了亨利的注意力,他回头瞥了对方一眼,在克兰特这种小王国有人认得这种剑技算是在贤者的意料之外,但他也并不打算为此做些什么。

    “啊!小姐!”终于惊醒过来的女骑士慌张地跑了过来扶住了满脸呆愣的希拉,而后抬起脸望向贤者,用只有在这个距离上的几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已经只有遗留下只言片语描绘的失传剑技,这种东西,可不是一介佣兵就能够拥有的吧。”她用警惕的眼神望着亨利这样说道,而贤者耸了耸肩,用轻松的语调回答道。

    “其实我是一位贤者。”

    丢下了这样的话语,亨利转过身和米拉一同走向了马厩。

    只余下一脸深思的玛格丽特,和仍旧一脸呆滞的希拉。

    ……

    r:尝试用通俗的方法讲明真实剑术对战,自认做到了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并且节奏拿捏有度。这一章是自己比较满意的,以后的战斗描写也会进行类似的尝试。各位如果也觉得好,请让我听一下反响。(未完待续。)

第六节:长路漫漫(六)

    离亚文内拉很近的克兰特王国小镇切斯特并没有太多值得经历的事情,因为贫穷的缘故,佣兵们可以接受的委托也少得可怜。因此仅仅待了三到四天,二人就决定再度南下。

    沿着上回走过的道路一路向南,不向西转,地势开始逐渐变高的同时,除了芦苇以外各种低矮的灌木也开始纷纷出现。

    直到这里,两人所在的区域仍旧属于西瓦利耶人口中的里戴拉地区,但也已经是最后的一段。里戴拉湿地在南北纵向的长度远不及艾卡斯塔平原,但因为坦布尔山脉走向的缘故,却有着相当广阔的纵深。

    本地的五个大小王国都有领土遍布于此,由东向西的话,要走上更长的时间才能进入另一个王国的领土。但亨利和米拉并不打算前往西方,因为湿地地区不论哪一个王国的领地都是相当地贫穷,人口稀少,人流量低下。不论是磨砺米拉这个目的还是身为佣兵本身所需要的各式各样的委托,里戴拉地区都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贫瘠又湿热的炼狱,这里的人们依然和西海岸的其他地区一样好斗。

    连同休息一起算,在穿过断戈峡谷的第二十天时两人终于是真正地离开了湿地。而刚刚才走出这里,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金属碰撞的鸣音。

    鲜血四溅,痛哭流涕。

    战斗的双方都不是什么真正的精锐士兵,除了少数几人拿着铁剑以外,其余的全都是用的斧子跟锄头之类的农具。

    年轻的年长的。身强力壮的身材消瘦的。没有任何的配合跟纪律,所有人只是胡乱地将自己手中的武器朝着对方的脑袋脖子和胸口砸去。直到把对手打得趴在地上血流成河无法动弹。

    “……”多少成长了一些的米拉仍旧无法做到完全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二人加快了步伐。地势更高的南方土地已经开始有更硬的土地。藤制的马鞭轻甩,战马嘶鸣,周遭的景物开始迅速地退到了身后。

    米拉学会骑马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洛安人身为战斗民族的血脉在她的身体里也隐性地存在着。优秀的天赋加上脚踏实地的努力家属性,女孩在遇到亨利以后就好像是海绵一样迅速地吸收着各种各样的与今后的命运相关的知识。

    太阳从天空中划过,走出了里戴拉地区仅仅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跑了在沼泽之中要花上两天到三天的路程。

    除了地面软烂无法发力以外另一个原因是马匹奔跑的动静会引来危险的掠食动物,并且沼泽之中还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天然水坑之类的陷阱存在。

    光线逐渐黯淡了下来之后,两人靠近到了一片不算太大的小树林边上。停留了下来。

    折叠存放于马背上的细密并且浸过桐油的防水织布被取出,亨利大材小用地用克莱默尔砍下了几株小树削成木棍作为支撑之后又用麻绳将织布固定在稍大一些的树干上,做成了临时的帐篷。

    米拉在旁边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收拾起柴火并且架设铁锅,拥有马匹的他们可以携带的各种工具和给养相当之多,女孩稍微回想起刚刚相遇之时在艾卡斯塔平原旅行同样是在野外环境下生活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改变。

    “噼啪”的木柴燃烧的声音与橘黄色的篝火一并开始闪现,这里的地面依然有些潮湿,不过火焰还是成功地点燃了起来。

    “夺。”米拉拔出了硕大的软皮水袋封口处的软木塞子,然后将水“哗啦哗啦”地倒入到铁锅之中。

    “给。”一旁的亨利从马背上取下了一个不算太大的麻袋。米拉接过之后打开了它,里头全是晶莹剔透的大米。

    “直接放进去煮就行了吗?”女孩这样问道,而贤者点了点头。

    另一匹马被亨利牵到了更近一些的地方,这些驯服的动物依然会因为篝火而惊慌。因此不能让它们过于靠近。让马匹呆在外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在休息的时候它们能充当警戒,用于骑乘的马就算在被驯服了以后也依然保持着相当的野性,经过严格挑选的战马更是如此。马在夜里都是站着睡觉的。有野兽或者是陌生人接近的话它们就会开始躁动不安。

    这片小树林十分稀疏,范围也并不算大。因此盗贼或者是郊狼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靠近。

    贫瘠的五个王国常年交战不停,流离失所的人民多半也沦为了劫匪盗贼。雪上加霜恶性循环。在这片区域夜里自然也不能安然入睡。

    最后的一丝光线终于消逝在远方,只剩下摇晃的火光作为照明。米拉从她的那匹身上有不少斑点的白马背上最大的一个皮袋里取出用硕大的棉布包裹着的晒干的咸鱼,这种和亚文内拉那边如出一辙的可以长久储存的食物风味也只能算是一般。她从之前收集柴火的时候有意挑选出来的合适尺寸的小枝条之中拿出几只冲洗干净,然后插进了鱼干,之后靠在了火边。

    一团篝火同时加热着米粥和鱼干,而不打算闲下来的女孩又掏出了硬皮封面的书本,开始借着火光学习起来。

    铁锅中的热气缓缓升腾,篝火旁边认真看书的白发少女不时用木勺搅拌一下,添加柴火或者给鱼干翻面。而她身后的高大的黑发贤者则是专心致志地用麻布擦拭着自己的大剑。

    生活是朴素而又充实的,虽然没有太多的大起大落,但这样的日子,却也十分地令人喜欢。

    时间平淡地流逝。

    月落、日升。

    日复一日。

    周围的环境持续地变化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芦苇消失不见了。随着周围越来越多的青色和嫩绿色的树木和灌木的出现,在春风中轻轻摇摆的野草和花卉不停地诉说。白发少女终于切实地意识到,春天来临了。

    此前经过里戴拉地区时千篇一律的风景并没有让她产生这样的实感。

    前方的道路看起来相当地平整。温和凉爽的春风从远处吹来,翠绿色的枝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行人到了这里已经比身后的湿地地区要多上不少,远远地望去林间泥路的末端还能够看得到深红色的城墙,不少的马车和背着硕大藤篓的行脚商人都和二人擦肩而过,朝着西面的王国腹地走去。

    ——这里是克兰特王国中部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邦,因为地处交通要道的缘故,也倒还算得上是繁华。

    “这大概就是艾步特了,南方的第一个佣兵公会的分部就在这里,我们去打个招呼,顺带看看有没有什么委托可以拿吧。”亨利转过头对着米拉这样说着。女孩同意地点了点头。

    像他们这样外来的佣兵在艾步特并不算常见,因为不算过于富有的缘故,就算有委托,也多是本地人解决。

    旅行者本就少见,再加上全副武装骑着高头大马,有着和本地人截然不同外表的一大一小两人刚刚进城就迎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黑发和白发在充满红发褐发和金发的南方地区显得独树一帜,但明白自己和对方并没有什么交集的人们也只是望了一会儿就接着各干各的。

    艾步特城并没有什么关卡守卫或者是盘查,就算是有,骑着马佩戴着蓝色佣兵徽章的两人也可以长驱直入。

    佣兵公会在不少地区还兼职有类似治安所之类的功能。毕竟只要有钱拿他们什么悬赏都会发布。而佣兵们的一部分特权自然也是在当地领主的默许之中。

    佣兵们在这儿找工作做,而领主们允许他们的存在。他们会向领主缴纳税费,并且解决领地内存在的一些问题,双方各取所需。

    马蹄踩踏在殷实的泥土地面上。两匹马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还没有更换过蹄铁,因为行走的地方都是柔软泥地。若是在北方的西瓦利耶的普罗斯佩尔之类到处铺就有石板的地面,更换蹄铁的频率就要高上很多。

    米拉好奇地左右观望着。克兰特王国这一边的商人们似乎比起马车更多地是背负着硕大的藤篓前去行商,这一点或许和它的道路不是那么好走有些关系。女孩看到了路边的不少小摊。摊上挂着一排排和红萝卜一模一样的东西,但却是白色的。

    来到南方以后一直在吃的大米也有相当多人在出售。他们用很大的方形木盆装着。里头有小型的木勺。米拉扫了一眼,所有人的木勺都是一样的大小,想必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按量出售。

    市场上有不少新鲜的淡水鱼虾,还有小型的螃蟹和乌龟,女孩甚至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了一条被用麻绳捆得紧紧的小号鳄鱼。

    “人类真的是……什么都能吃的啊。”她小声地这样感叹道,而前方的亨利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到,只是继续带路朝着城中心走去。

    他俩并没有问路,佣兵公会在每座城邦所处的位置都大致相同。它多半会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存在,穿过市场朝着内部走去就能够找得到这座辨识率极高的建筑。

    “瞧。”两人继续向前走去,不少路人频频侧目,而亨利减缓了速度,转过头向着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女孩顺着他的指示看了过去,瞧见一个有些独特的摊子上摆放着不少的防具和武器。

    她首先怀疑那是一位铁匠,但是这些金属武器却绝大多数都锈迹斑斑,大部分都还带着缺口和卷刃,更深的角落里头甚至有一些是折断和扭曲的——铁匠是绝对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商品的。

    武器如此防具亦然,锁甲有不少都残缺不齐,铁片式的护具也是凹陷扭曲。

    质量自然不能算得上是上等,看样子应该是某些下级佣兵会穿着的东西——米拉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亨利。

    “这是战败或者战死的佣兵身上的装备,或许其中也有一些贵族骑士。”贤者耸了耸肩,出声解释道:“死了以后,东西被人扒下来卖钱了。”

    “像这样的战乱地区,这种情况很是常见。”他语调平静,而身后的米拉却是沉默了一会儿。

    “真是悲惨呢……”女孩叹了口气,声音并不高,但前方的贤者显然能够听到,因为他又一次耸了耸肩。

    “所以我们才要小心一点,至少不要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说着,话音刚落两人就走出了市场,而仅仅又拐过一个路口,挂着通用语招牌的佣兵公会就出现在了眼前。

    ……

    r:今天双更。(未完待续。)

第七节:雨

    克兰特王国以南,从艾步特城开始,在里加尔学术协会的定义当中,已经属于是热带地区。

    这里的植被和艾卡斯塔平原有着相当大的不同,首先显而易见的就是,植物的种类更多了,外形也截然不同。与身后永春之地那清一色的艾卡黑松相区分,这里的树木叶子又大又长,并且果树随处可见。

    艾步特城本身就是一座在森林之中建立起来的城市,因此就连建筑城邦的材料也与西瓦利耶还有亚文内拉有着极大的区别。

    因为距离山峦十分遥远,克兰特王国的大部分地区无法开采到质量上乘的大块石灰岩。但居住于此的人们却也没有因此退缩,他们就地取材,将这些质量上乘的红色黏土烧制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小型砖头。在米拉和亨利二人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他们有幸见到了西城区密密麻麻的泥瓦匠们烧制砖块的过程。

    黏土被整块整块地抬起来重重地拍在木桌上,这个过程能使内部的空气被挤出,避免烧制过程中因为空洞而产生断裂,重复地进行这个过程能够使得烧出来的砖块紧密又结实。

    旁边的地面上一位女性挽起了长裙的下摆赤着脚正在不停地翻踩着泥土,显然处理大批量的黏土用脚踩要比手揉容易上许多。

    这些工序完成以后工匠们拿出了木制的四方形框架,但在制成模具之前,他们先在桌子上撒了一层薄薄的木灰——这是为了防止黏土粘连在上头,失去定型。

    熟练的工人们干活的速度非常之快。但定型完毕的黏土必须先放在旁边晾晒干燥了以后才能放进炉子里去烧,而这一道工序在艾步特附近的地区。是最为难以实现的事情。

    “哗啦啦”

    热带的天气就像是这样,前一秒钟可能还艳阳高照热得要命。但在眨眼之间,倾盆大雨就开始像这样狂乱地飘落。

    仅仅两天的时间艾步特城的天气就给米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二人在今日一早接取了一个进入森林之中搜索失踪的商人的任务,但刚刚来到西城区就不得不跑到了泥瓦工匠们的大棚之下仓皇地躲避起大雨来。

    这里的人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突然的大雨,几乎所有人都行动矫健地在大雨落下之前就找到了避雨的地方,身后泥瓦匠们的工作还在持续,而闲来无事的人们则相互交谈了起来。

    克兰特王国本地的方言和亚文内拉的语言十分相像,若要用一个形象的比喻的话,它们的差别就好像是狼和狗一样。因此一部分的词汇米拉在旁边也能够听得明白。但若真是要和他们交流了,还是使用通用语更好。

    本地的人们并没有打算去和这两名带着武器的佣兵搭话,女孩可以看得见他们的眼神之中有着一些警惕的意味,显然在这样子的战乱地区,平民们对于武者的敏感度要高上不少。

    大雨倾盆,不知何时才会停息。像是也变得无聊了起来,亨利开始为米拉介绍起这个地方的事情。

    生活在这样光照时间漫长的地区,原住民自然不可能是皮肤白皙金发碧眼的亚文内拉式的人种。事实上,肤色更加深沉的褐发和红发的居民才是真正的本地土著。

    金发碧眼的白皮肤人种大概是在四到五百年前的时候才向南迁徙。这并不是一次性成就的事情,人口的流动说到底了还是因为威胁的存在。从格里格利大裂谷往东侵袭劫掠的洛安人一次又一次地把原先居住在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地区的人们逼迫的无家可归,而乘船沿海劫掠的海盗们也并没有放过南方的居民——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西海岸会出现多民族混居这种情况的原因。

    更往南去,深入辽阔的内陆的话还残存着一些更小的公国是由彻头彻尾的本地土著们所建立的。但多年接触那自北方传来的各种文化。他们建立起的城邦也与其他地区别无二致。

    真正意义上的南方土著,或许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消失了。

    这种消失并不是指血脉上的消失,而是文化的流逝。

    拉曼人部族的战败西迁在带来了文明的火花进而造就了许多现代化的社会秩序和阶级体制的同时。也在相当程度上扼杀了原有的文化。

    原先居住在用茅草和棕榈叶子盖成的房子,采摘果实捕猎野兽的土著现在也已经穿着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衣裳说着相同的话语。或许在这些热带雨林的深处仍旧有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有遵循传统的样式生活着的人民存在,但从总体上来说。他们也已经败给了时代的潮流。

    原生文化在遇到更加高级的文明时,总免不了会受到影响,若是生活于此的人们没有想要去保护它的意识的话,更是会快速地消亡。

    贤者话语中的深意此时此刻的洛安少女暂且无法明晰,但这样多多少少地引起了她的一些思考。

    热带地区的天气让人有些受不过来,米拉抓着自己皮甲的领口用手往里头不住地扇着风。冬季无雪,甚至连温度都少有掉到十度以下的亚文内拉在更加靠北一些的西瓦利耶人看来已经算是南方。但即便是在亚文内拉生活了十来年的白发女孩,仅仅向南走了不到一个月的路程,却也已经感觉到燥热难耐。

    “接下去还会更热哦。”亨利耸了耸肩,而米拉白了他一眼。

    雨水打在枯褐色的棕榈叶上滴落回到路面,足足下了两个多小时的大雨在这一刻终于停了下来——艾步特城久经考验的优秀排水系统这一次也没有让人失望,地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积水,趁着还没有人踩上去弄得浑浊。米拉瞧了一眼它们。

    乌云散尽的天空比亚文内拉那边要更加地明媚,澄澈的天蓝色让人感觉心情非常的好。女孩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走出大棚抬头望向了天空,但在十几秒之后她就后悔自己做出了这个举动。

    “好热……”

    尽管大雨才刚刚停下。但站在那边被太阳直射了一小会儿就已经足以让她感觉透不过气来。翻身上马,但还没走出多远前方的亨利就再次拉动缰绳停了下来,艾步特的西城区并不仅仅只有泥瓦匠,雨林之中盛产的各类野兽提供的毛皮让皮匠这种职业也相当隆盛。

    “我们去减掉一点负担吧。”贤者掂量了一下口袋里头的金钱,然后这样说道。

    改动装备比制造装备要容易上不少,长久居住于这种炎热地区的人们自然也有着丰富的经验。

    褪下了厚重的长靴换上了更加轻薄的样式,上衣和皮甲也被裁剪成了更为散热的短袖,米拉瞧见了店里有皮质的小号短裙,但亨利与店主却一并摇了摇头告诉她要进入雨林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上半身还行。但长裤和皮靴是必须扎紧的,假如你不想涉水过去之后发现自己腿上吸附着一大圈的水蛭,或者是在走过一个灌木丛的时候被蝎子或者毒蛇突然袭击的话。

    细节丰富的描述让女孩稍微思索了一下就打了个寒颤,显然在防护和舒适上面你永远只能做出妥协而无法面面俱到——他俩这还只是轻装,连护臂和护腿都没有穿着,原先还带着防护腰臀下摆的皮链甲也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截短变成了只防护上身的短甲。

    即便是这样加上缓冲的内衬一套最轻量化的防具也已经足够地闷热,若是一位全副武装穿着面甲和金属板甲的骑士的话——再加上金属护甲被太阳所照射而产生的高温——

    米拉光是想象就已经觉得自己大汗淋漓,而对于女孩的反应旁边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通用语的皮匠则是大笑着说道。

    “这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呢!”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西城区的街道,而花费掉三个艾拉银币将装备修改完成的两人则再度上路。踩踏着积水从西门走出了城市。

    ……

    出城以后的道路明显地变得陡峭难行了起来,所幸二人骑乘的都是军马。战马归属地作为山地国家的亚文内拉,军马若是无法行走这种复杂的地形,斥候与骑兵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从好的方面上看。他们接取的这个任务并不需要自己去披荆斩棘。

    这条向西前进的小道从艾步特城西面的一座小丘上通过,徒步前进的行脚商人们从这里出发走上两天的时间再回归到大路上,前往克兰特中部最大的集市布兰登-希德里克。

    接取任务的时候介绍的佣兵工会的工作人员不无感慨地说着在过去和平的时候商人们都是直接从大路走去而不需要这样绕道的。但在新王上任以后为了领土扩张,和其他王国的摩擦在十年内日渐升温。

    短暂的和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战争,这样的日子才是西海岸诸多王国的真实写照。像亚文内拉那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经历了相对长时间和平的国家。反而是相当地稀少。

    资源愈是贫瘠的地区,人们愈是善于争斗。因为每个人都想获得更多,在资源充足的地区你可以去充当开拓者去探寻去交易,而在这样贫瘠的地方,你就只能选择掠夺。

    五大王国之间各种各样的战争或许永远都不会停歇,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头,平凡的普通人想要生存下去,也不得不每日铤而走险。

    这一次失踪的商人便是如此,背着特产的坚果朝着西面走去,那边的大领主贵族们会用高价收购。但顶多一周就可以来回的路程他却足足花了十天还没有回家,担忧的家人们拿出了所有辛苦的积蓄试图雇佣一些佣兵前去寻找,碰巧来到这里的亨利和米拉成为了在场最高级的佣兵,所以自然这个任务就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走这条小道的商人并不算多,并且背着商品的他们碰到了骑着战马全副武装的一大一小两名佣兵也是尽可能地避得远远,生怕二人忽然觉得抢劫他们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种警惕性无可厚非,但却也断绝了他们询问是否见过那位商人的机会——所幸有贤者在的话,他们也不必如此。

    追查脚步痕迹之类,在这样多年行走的道路上并不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加上雨林内说下就下的倾盆大雨,人类在泥土地上正常行走的踪迹轻易地就会被抹消混淆。

    因此放缓了步伐的亨利和米拉在寻找的是那些不容易消失的特殊的痕迹。

    若是有盗匪抢劫杀害了那位商人,那么附近多半会留下一些惊慌失措逃跑时留下的痕迹。或者是刀斧劈砍开的树枝,或者是大量滚落的石块,只要你知道你该找些什么,然后认真地观察便是。

    “老师,这儿。”

    兴许是新手的运气,米拉在右侧的路旁发现了一些什么。

    亨利靠近了过来,然后稍加观察,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呢?”女孩指着树干上整齐的抓痕这样说着,贤者往前方瞧了一眼,附近的枝桠有着不少不规则地折断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最近有谁在这里横冲直撞过的模样——亨利重新翻身上马。

    “黑豹,看来我们的商人先生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了。”他这样说着,然后驱使着战马小心地从道路的侧面走了进去。

    米拉跟上了他,两侧的枝桠让他们的前进有些困难,于是贤者再度大材小用地拔出了克莱默尔,单手挥剑披荆斩棘。

    他们用缓慢的速度前进着,约莫走出四五十米距离的时候在地上的某处发现了一个已经破掉的藤篓。“你闻到了吗。”这边的树木更加地高大,地面上灌木丛中的荆棘刮到了马匹的腿部,让它们显得有些烦躁——但原因或许不止这一个。

    “有点臭……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但又不只是这个味道。”米拉皱着眉头这样说着,而亨利点了点头,单手举起了大剑。

    “那是黑豹尿液的味道,它用这个来标示这里是它的地盘,而另一种味道……”

    贤者用剑尖拨开了前方大树树干上的枝叶,苍蝇嗡嗡的声响立马传达到了二人的耳中,而随着更加浓烈的臭味和被吃剩下的腐尸被展现在面前,无法忍受的米拉弯下了腰就开始干呕。

    “看来他是成功地出售了那些商品,在回来的过程中被黑豹给袭击了。”被挂在树上的商人发黑腐烂的尸体手指还勾着一个小小的皮袋,亨利用剑尖轻挑把它拿了下来,然后叹了口气。

    “至少把这个带回去给他的家人吧。”贤者这样说着,而因为臭气而眼角流出了眼泪的米拉则捂着口鼻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八节:森林

    最初的人类文明产生的时间已经无从考究,现在的人们所知道的就只有他们是由南向北迁徙的事实。

    要存活下去,食物和水是最为基本的需求。早在石器时代开始,我们的祖先就学会了用石头和棍棒去打猎,和用树皮、树叶来获取足量的淡水。

    让一切发生变革的是火的出现,钻木取火技术出现的时间也已经不得而知。但自曾生火的手法被掌握,远古时期人们的生活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营火驱赶走了野兽并且能够用以烟熏保存捕获的猎物的肉,掌握了点火的技术以后人们还试着烧制泥瓦,更多的更有效的储水容器被制作了出来,人们不再需要和危险的肉食类动物争夺珍贵的溪水边的地盘,人口增长领地因此开始扩张,这也因此拥有了探索开拓的人群的存在。

    从最初食物丰富气候温暖的南方地区逐渐迁徙,技术上面持续地进步,现如今的人们和远古的祖先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若要进入到野地之中,生存的需求却仍旧和过往一般无二。

    “呼……”米拉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艾步特城虽说是南境第一大城,但实话说佣兵在这儿的工作也并不好找。普通的挂牌任务稀少且多半是寻人,数量最为庞大的,却又是现在亨利不希望米拉去参加的战争任务。

    在求生的状态下杀人和主动接取杀人的任务是两种概念,并且尽管这里厮杀的下级士兵们大多数都没有掌握什么专业的剑技,一些久战的老兵却也能够凭借狠厉的劲头给女孩造成极大的威胁。

    亨利的想法无须言明。女孩自己也有如此的自觉,于是在艾步特待了几日以后。他们决定和一支百人规模的商队一同前进,前往克兰特王国的中心城市——门罗。

    商队熙熙攘攘携带着不少的货物。行脚商人和带有马车的各占一半。这样的商队在克兰特已经算得上是大型,但与当初艾卡斯塔的相比,却连十分之一的人数都只是勉强达到。

    商品货物以坚果和腌制过的水果为主,其次是毛皮,有几辆车上还带着陶制的瓦罐,不过尺寸小巧并且还画有精美的图案,想必是出售给上流人士把玩而非普通平民使用。

    毛皮和精致的器皿之类已经算是价值不菲,然而并没有类似于艾卡斯塔那边商会联合这样的组织,只是松散地凑合在一起的艾步特的商人们。没有足够的金钱来招募,也并不信任可能前来护卫的佣兵。

    他们只是在自己带着生铁制成的砍刀还有长弓,一部分原因是路途上打猎和开路的所需,另一方面还能用以自卫。

    肯让亨利和米拉两人加入,多半还是因为他们的外来者的身份。

    没有要求费用加上本身佩戴的佣兵身份标示还有精良的装备和战马也是一个方面,但若是换成两个克兰特的本地人——或者是和他们看起来相当相似的亚文内拉人,同样条件下这些商人同意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以貌取人是生物的自卫本能,在相对和平且排外的繁荣国家人们会排斥异邦人;而在这样的战乱地区,人们反而警惕的是自己熟悉的国人。

    就算自身未曾改变。去到了不同的环境,所发生的同一件事会有极大的区别。

    ……

    商队选择驻扎的地方是在东面树木相对稀疏的一片林子之中。

    和艾卡斯塔同行们的又一个不同,这边的商人并不会一直走相同的路线。虽然每次都要重新开路会造成一定的麻烦和时间上的延迟,但却也能够保证自己不会被流窜的盗贼埋伏——至少在一定的程度上。

    选择走不同路线的又一个不好的地方是人畜的用水问题比较难以解决。因为不是每一寸土地都有可靠的水源。所幸艾步特附近的地区都属于热带雨林,马匹和驴子可以从多汁的植物叶子上补充水分,而人类则可以采摘水果暂且止渴。

    商人们多是结伴而行。因为对其他人并不熟悉,一个人外出去收集食物的话有东西被其他商人盗窃的风险。

    携带的干粮自然也有存在。这一侧的人们除了大米以外小麦制成的谷物糊也同样带有。不过因为可供种植的农田并不算多并且还时常因为战争而荒废的缘故,小麦或者大米之类的供给并不算是非常地充足。普通的居民们为了节省开支通常都是大量地食用木薯。

    这种只生长在热带地区的薯类比起土豆的味道和口感都要差上许多不说,还拥有毒性需要浸水很久并且彻底煮熟才能食用。

    艾步特的本地居民出售以及自行食用的谷物面团都是用木薯的淀粉掺和一些其他东西制成的,它们的味道并不能算是太好,但在没能获取到新鲜食物的情况,这也是难能可贵的。

    食物可以通过携带解决,饮水的问题却即便是丰富的热带水果也无法完全了事,但就好像我们前面提到过的,艾步特地区的天气,说变就变。

    停留下来驻扎在这片小树林的商人们支起了硕大的防水布使之倾斜并且在末端放着硕大的水缸,米拉起初不理解他们想要做些什么,但仅仅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电闪雷鸣紧接着大雨倾盆,看着雨水疯狂地打在了倾斜的防水布上,女孩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知识是存在于生活中的细节,存在于点点滴滴之中的……”感觉又学到了不少东西的米拉喃喃地念叨着最初和亨利相遇时贤者告诉她的话语。决定驻扎在这里的商人们悠闲地观望着,他们似乎已经知道雨下到什么时候会停,于是和附近的人聊了会儿天。半个多小时以后大雨果然停下,就拿着砍刀和斧子开始在附近搜寻起夜晚驻扎临时营地的材料。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亨利和米拉这样带着战马和充足补给。一部分有马车的人能够建起和他们一样的简陋营地,这种营地的建造相当简单又省时。毕竟只过一夜就要离开,也没有必要耗费过多的精力去装饰。

    十来分钟就可以建成的营地由一根麻绳作为支撑,结实坚韧的它被系在了两颗树之间拉起一条直线两端打上了活结,接着把上过桐油的防水布披在上头,接地的部分用石头压好,三角形的可以遮风挡雨的空间就这样被建立了起来。不少人还在附近的地面上收集起苔藓,将它们甩干水分之后放在营火旁边烤干,就可以充当临时的床铺。

    但即便是用石蜡或者油脂抹过的大张的防水布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一部分条件更加艰苦的商人不得不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斧子去劈砍树木来做成支架。之后又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去收集热带雨林中常见的棕榈树叶,撕成两半之后盖在上头,做成临时的防水屋顶。

    相比起可以轻松收起的绳索和防水布,这些笨重又不经用的材料自然是无法带走的。从休息开始直到天色完全变黑花了漫长的时间才建立起来的临时营地,却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必须舍弃。

    花钱购买的物品在节省精力和时间上面的作用通过这一对比令米拉深深地刻到了记忆之中,特别是她过去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生活,跟着某个糟糕的贤者不得不在树干上过了一夜。

    想来现如今的生活相比起以前真的是有了长足的进步,米拉熟练地给织布打上了结。但就在她打算坐下开始生火的时候,亨利叫住了她。

    “这里可不是亚文内拉。克兰特境内的有毒昆虫不论在体积还是在数量上都是那边的好几百倍,永远记得检查你打算坐下去的那堆枯叶当中是否有危险。”贤者用一根木棍扫干净了地面上潮湿的落叶,然后对着米拉说了一句:“跟我来。”

    他说着,然后转过身从营地的右面走了出去。身后打火石撞击的声响此起彼伏,但因为潮湿生火并不是十分地容易。

    贤者带着女孩来到了一片稍微低矮一些的灌木,几经搜寻他们就瞧见了地上生长着的尖锐的杂草。

    “你们也是来取滨刺草的么。”两人并不是唯一有这个打算的。旁边一名褐色皮肤的矮胖商人对着他们这样笑着说道,亨利点了点头。而米拉瞧见那人抱着一团草又转过了身朝着附近的一颗大树走去。

    “我们走的商道靠近东面,再往前去就是遍布礁石的海滩。所以我猜想森林里头也多半会有沙丘存在。”贤者矮下了身就开始抓那些草,米拉有样学样,但刚刚伸出手去就被扎得“啊!”了一声。

    “好刺人……”坚硬的草叶戳到皮肤上带来了极其难以忍受的不适感,但倔强的性子还是让女孩咬紧了牙关继续开始收集它们。

    “这种感觉对其他生物来说也是一样的,把这个放在临时床铺的底下能够防止半夜醒来发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自己的身上。”亨利这样讲解道,而米拉点了点头,一边因为刺痛感而皱着小小的眉头一边把它给加入到记忆之中。

    “哗啦——”刚刚擦肩而过的那名矮胖的商人所走的位置发出了很响亮的声音,女孩下意识地回过了头,瞧见他从树上轻而易举地撕下了好大一块树皮。

    “那是脱皮树,它们的树皮柔软又厚实,可以做成不错的野外床铺。”亨利这样说着,而米拉则再度点了点头。

    裸露的手臂皮肤不断地被尖锐的杂草刺激着,但忍受着它回到了营地以后将这些刺草铺到了清理干净的床位下方,多多少少地,白发的洛安女孩消除了因为来到陌生的环境而产生的不安。

    “老师说得对呢……”亨利从马上取下了另一张防水布折叠起来之后铺在了滨刺草上,之后还用上了其他东西以垫掉那股刺人的感觉。米拉的话语让他回过了头,而女孩接着说道:“仅仅是学习如何去生活,或许要比学习如何去战斗更加地困难。”

    “这两件事情是一样重要的,只是学会战斗的话或许仍旧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但如果能够在什么地方都拥有能力存活下来的话,一切都会有很大的改变。”她自己总结着,一边越来越像是一位学者那样皱着小眉毛点了点头。

    旁边的贤者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了啊,小米拉。”

    他这样说着,而米拉白了他一眼,走到旁边拿出了铁锅开始准备加工食物。

    但女孩才刚刚作好了准备,大雨就再度稀里哗啦地下了起来,许多人刚刚点起来的营火都被轻易地浇灭,白烟升腾而起而商人们咒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余下把营火保护得好好的一部分人相视而笑。

    时间平静地流逝,来到南方以后的第一个春季的第一个月。

    就快要结束了。

    ……

    r:双更,第二更16:00。(未完待续。)

第九节:门罗的魔术师(一)

    入夜的克兰特王国腹地那热带地区所独有的惹人生厌的闷热和潮湿依然维持着原有的面貌,似乎并不打算随着太阳的下降而失去它强大的威力。

    黏土红砖因为多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变成了斑驳的颜色,潮湿的苔藓攀附在它的表面上,因为今天下午的大雨尚未消去的露珠反射着街道旁火把的光芒。

    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发出吱吱的声响在苔藓之中停下,而它立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咻——吧嗒”沼泽地区独有的大号壁虎以敏捷的速度抓住了它,紧接着它漆黑的眼眸在下一秒钟闪现过了一个行动迅速的影子——

    “刺溜——”壁虎迅速地躲进了阴影之中,接连不断的脚步声重复地响起,街道旁的火把因为突然的动静而一阵摇曳,石板地面上水花四溅,而披着黑色披风的这个深夜里的不速之客则停下了脚步。

    “哈呼……哈呼……”她长长地喘着粗气,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手中紧握着的某物反射了火把的光芒而在下一个瞬间她迅速地抬起了它摆出了阻挡的架势——“锵呜呜——”

    ——空无一物。

    她松了口气,然后拍着自己的胸口想要使自己狂跳的心脏冷静下来,但在下一个瞬间面前有某种红色的光芒闪过。

    “不、不要、不要——”紧握着弯刀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自己的脖颈袭来。

    “不——不——咳啊——呃啊——”

    鲜血狂涌,寂静的街道上只余下清脆的脚步声宛如死神那枯瘦无肉的指节在一次次地敲着门扉一样孤独回响。

    又是一条生命。在黑夜里悄然逝去。

    ……

    门罗。克兰特王国境内最大的商业城市。

    与王国首都锡林仅仅隔着一座小丘,七十年前当政的公爵奥布里?冯?门罗下令开始修缮道路以后占据了重要地理位置的它很快地就成为了克兰特境内最为富有的城市。当地人甚至引用亚文内拉那边对于亚诗尼尔的美称。将门罗称之为“常夏之地”、“克兰特的艾卡斯塔”。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位爱恶作剧的神明在对世人开玩笑吧,自去年开始亚文内拉那边的艾卡斯特地区就可谓多灾多难。而引用了它的名号的门罗,亨利一行刚刚靠近过来,就深刻地感受到了那股不详的氛围。

    历时八天,与艾步特出发的商队一并,虽说行进的道路上几经曲折,但也还好没有遇上什么真正的危险。在迎来了第十九场大雨之后,从林间小道迈出踏上平整大路的一行人很快地就来到了整体由深红色砖墙建筑而成,高大宏伟结构复杂像是红色迷宫一般的门罗领土。

    和任何一座克兰特王国的城邦一样,门罗在历史上经历过的战争也不在少数。

    厚重的城墙上火烧石撞的痕迹清晰可见。多年的风吹雨打只是让它的颜色更加地深沉。商队来到的北门是门罗的正门,而它右侧高处整整一段的城墙上面的城砖都是稍淡的橘黄色,与下方深红色的城砖分界线相当清楚,显然是被投石机之类的攻城器械击打坍塌之后更换修复的结果。

    跟被引用了名号的同僚亚诗尼尔相比,占据着克兰特心脏地位的门罗少了几分繁荣,却多了几分形似百战老兵的沧桑。

    很难想象这是一座仅仅建立了一百年不到的“年轻”城邦,它饱经战火的各类痕迹像是一个个的勋章铭刻在这个名副其实的王国的心脏上头——但就好像我们前面说到过的,这座五国境内鼎鼎大名的城邦,最近的空气有些冰冷。

    北门入口盘查的士兵穿着有链甲下摆和大块的整体式肩甲的板甲护胸。这套应该归类于半身甲行列的防具被精心地抛光上油,搭配以钢制的半盔、长矛、单手剑以及匕首,虽然守门的士兵仅仅两人,却足以让大部分心怀不轨的人就此退缩。

    身为王国重镇的门罗拥有如此的防备在亨利和米拉看来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一同前行的商人们的窃窃私语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是公爵家的精兵,为什么会派来守门?难道是魔术师又出现了……”“嘘——!不要提起那个名字,否则你的心脏会被偷走。”

    两名商人的讨论使用的是克兰特的方言。不提亨利米拉唯一能够听懂的就只有“魔术师”这个关键词汇,而他俩的对话立马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激烈反应。

    “什么东西!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半年了吗。别的事情也就算了现在连那个杀人犯跑出来!治安哨所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他用通用语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声喊着,有些神经质的这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褐色皮肤的矮胖商人。而更令亨利和米拉提起疑心的是他和另外两人的对话立马在商队之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都给我安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都!”北城门口盘查的士兵这样高声地喊道,似乎是注意到亨利和米拉的存在,他又换成了通用语再喊了一次。

    需要刻意强调某事往往就意味着确实有什么发生了,在经历过细致的盘查以后商队和其他随后走来的商人一起足足花了相当的一段时间才完全进入城邦之中。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联系的队伍刚刚进来就四散分开,城门入口处的这场骚动似乎对他们有不小的影响,许多人都加快了速度看起来是打算快点完成交易然后就此撤离。

    “似乎值得一探究竟。”亨利这样说着,米拉同意地点了点头。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并且即便有什么危险,贤者也都能够解决。

    铺着砖块的门罗城内的道路对马蹄的损伤相对较大。加之一路以来的消耗,两人先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一间铁匠铺。付了钱令对方为战马更换蹄铁以后,就徒步开始在附近的街道上闲逛起来。

    虽说之前也已经去过艾步特。但以两人的经历,这次来到的门罗实际上才算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邦。

    结实的路面,和亚文内拉不同这边的地面上有着随处可见的又宽又大的排水道口。两侧的居民房屋也多以砖石结构搭建,同色黏土烧制的屋瓦还连接着排水的管道,各式各样的设计显得别出心裁,让人不得不佩服人类的创造能力。

    尺寸不小的老鼠在街道的阴暗角落里头钻来钻去,北城是平民的居住地区,这时已经接近中午,不少人家的房屋里头都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一大一小两名全副武装的佣兵在充斥着平民和刚进城的商人的城内显得独树一帜。就好像艾步特一样,外表鲜明的亨利和米拉在门罗也迎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但比起匆匆忙忙的艾步特的住民们,这里这些本应生活更加优渥的平民,却都是无精打采甚至对携带武器的二人有着一丝敌意。

    “有意思。”

    读到了空气之中特别气氛的两人的反应不尽相同,亨利是挑了挑眉毛半闭双眼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周遭,而米拉则是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已经是二月一日,自相遇以来一直保证有充足的营养和锻炼的洛安少女身高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穿着女仆装的娇小萝莉如今也已经有一米五几接近一米六的个头,除了身材还相对纤瘦以外。她佩戴着单手剑身穿皮甲轻靴看起来活脱脱地就是一位职业佣兵。

    不论是外表还是所掌握的知识都已经甩开了过去的她很远的距离,但愈是前进,愈是旅行,米拉越发发觉自己的渺小。

    这也是她那份紧张的来源。外面的世界相比起渺小的女孩自己而言实在是过分地辽阔,她一直努力地学习着,但却总是觉得自己学的还不够多。

    仅仅是挣扎着生存下去就已经需要拼尽全力——但也正因如此。才绝对不能退缩。

    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传到了他俩的耳畔,与亚文内拉的方言形似却有不同的克兰特语以不同的音调不停地重复着几个相同的音节。贤者与米拉对视了一眼,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都有这种习惯。虽然实际上大可不必,但亨利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会先询问女孩的意见。

    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逐渐被学习得知的许多过去米拉未曾知晓的事物当中,最令她好奇的,应该还算是贤者这个人物本身。

    拥有实力,但却并不因此狂妄。白发的洛安少女很是清楚自己只是个跟班的事实,就好像我们一直在说的那样,弱者在这类问题上总是非常地敏感——但即便如此,亨利也从未对她有过不耐。

    随着知识的学习女孩的见识愈发增长,如今的她已经能够明白自己过去曾经——现在也依然有——从亨利身上体会到的那种温暖感觉的本质,但正因如此,名为亨利·梅尔的这个男人本身的谜团,才更进一步地开始纠结缠绕。

    不是怜悯。

    现在的米拉可以断言这件事情。

    贤者之所以选择帮她,并不是出于同情,也不是出于怜悯——实际上,他从未将自己放置于那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者的地位,即便是从最初的相遇那一刻开始,亨利望着她,也并不是望着一个需要别人帮助的弱者。

    而是一个,和他平等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在每一次有什么事情需要决定,不论这件事情米拉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做出判断,亨利也都会询问的原因。

    那本记述了西瓦利耶骑士美德的书籍上面将这样的行为称之为“尊重”,而把对他人怀抱尊重的这种良好的品格,则称之为谦逊。

    有力量却不做作,不自视甚高,这种深层的谦逊连同亨利的其他许多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米拉很是好奇。

    “看够了么?”贤者平淡的话语让女孩回过了神,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不自觉地就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个不停,而这会儿走到了发出噪音的那群人面前时他才开口提醒——女孩皱起眉头,然后翻了个白眼。

    “贤者先生真是个最糟糕的大人了。”

    “是是是,错的是我。”亨利耸了耸肩,然后两人一并走了过去。

    “所以我说了肯定是——”

    就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这名门罗居民的话语戛然而止。

    “怎么了,继续说呀?”亨利微微一笑,然后用通用语这样说道。

    “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不干正事的佣兵!”居民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厌恶,他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这样叫骂道,周遭围着的其他人也打算转身离开,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中年男性开口喊了一声:“等等!”

    他这样说着,然后转过了身,故意用二人能听得懂的通用语开始说道:“这两人不一样,是蓝牌的,而且不像是那些和盗匪没两样的渣滓。”

    明显是说给两个人听的话语让亨利耸了耸肩,而旁边的米拉则是安静地站着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两位……嗯,反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说给你们听也没有问题。”像是要给自己坚定信念一样,他先是念叨了一会儿。

    “你们看起来是外来者,所以多半不知道吧……这座城邦,从一年前开始就一直断断续续地有人死掉。”大叔接着说道:“仅仅是死人还不算特别奇怪,最诡异的地方是每个死掉的人,心脏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死掉的人里头男女都有,每个人死的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是摔死的,有的人则是溺死的,还有人是被砍死的。”

    “除了凶手都找不到,还有死者都会流出大量的鲜血以外它们没有任何的共通点。起初治安官他们也没有多想,直到后来埋在城外的尸体被龙蜥给刨开,大家才发现所有的尸体心脏都已经消失不见。”

    “治安官召集了佣兵和治安队员开始在城里搜查,然后也就是这个时候,灾难发生了。”

    “遇害的人数开始疯狂地上涨,我们激怒了他——”大叔像是回忆起了一些什么,他加重了语调接着说道:“佣兵、治安队员、平民,两天里一共死了十七个人,而且所有人的心脏都消失不见。”

    “没有人,见到过杀手。”

    “就好像他是一位会变戏法的魔术师一样,包括志愿的平民在内一共四百多人在搜索,而他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杀掉了这么多人。”

    “而这一个家伙,昨天晚上,再次出现了。”大叔抬起了头看向了亨利,而旁边最初开口的那名居民则再次出声说道:“所以我说了,肯定是黑魔法,公爵的儿子——”

    “住嘴,斑迪。”大叔回过了头吼了他一声。

    “假如你不想被以诽谤的罪名抓起来的话,斑迪,你最好别再到处宣扬这件事——即使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这样说着,紧接着再次回头看向了亨利二人。

    “你们想要了解更多关于魔术师的事情的话,往前再走一段路吧,门罗的治安所就在那里,治安官会跟你们好好讲清楚的。”

    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大叔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四散了开来,然后转身走进了他的房子。

    “你怎么想?”亨利又转过头看向了米拉。

    “去了解一下吧。”女孩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十节:门罗的魔术师(二)

    门罗的治安哨所,是望遍整个西海岸也独此一家的正式法制机构。

    要提及这一点,我们还得从西海岸诸多王国的体制说起。

    与大部分知之甚少的平民所拥有的印象不同,不论是亚文内拉还是克兰特——又或者是西海岸最为强盛的西瓦利耶,国王的权力都不是顶尖而绝对的存在。

    详细地叙述这一体制会显得冗长而又无趣,我们这里就只大致地讲述一下。

    国王这一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是领主的升级版本。他们同样拥有自己的军队,同样拥有自己的领地,与领主的区别仅仅只是他们的军队更加庞大一些——但也只是领地征战级别的军队。包括西瓦利耶的国王菲利普二世在内,没有任何一位西海岸的国王拥有整个国家的军队。他们所拥有的只是领主们的效忠,而这种效忠可以通过征战的方式来获得,也可以通过联姻的方式来谋取。

    国王有自己的亲卫部队,这是确实的事情,但仅仅亲卫部队并不足以打一场王国之间的战争——或者说把自己的亲卫部队投入进去打一场这样的战争的话你的国王也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当了。

    王家的亲卫部队更像是一种威慑性的存在,让那些臣服于王权的大小贵族们不敢有什么动静,并且响应国王的号召,去为他打赢一场战争。

    不过道理都是相通的,只用大棒不给胡萝卜的话总有一天这些领主们会联合起来反抗,所以明智的国王还会授予重要的大贵族仅次于自己的权力——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领地的自主权。

    话归原处。拥有自治权的门罗身为门罗公爵家族的领地,其治安体系也别出心裁地没有像西海岸的其他任何一座城邦那样直接采用驻军兼管。相反。门罗的领主将别处也常有存在的民间治安小队进一步发扬光大,采取了雇佣和普通平民两相搭配的方式。相比起隶属于领主常年需要外出征战的军队。在处理城内问题上面,这些专职的公务人员更放得开手脚,投入的精力也更为充分。

    正如修建道路一样,治安哨所这一存在也是七十年前的老一辈门罗大公奥布里的作为,连同一系列其他的改善民生政策,这位已故的大公在克兰特民间的美谈依然盛行不断。

    而相比之下他的子孙们就要差上了许多——这一点即便因为种种原因无人言说,亨利和米拉却也能够自行判断得出。

    治安哨所里头的警备队员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全副武装的两名佣兵走了进来,门口坐在木凳子上的守卫也只是抬了一下下巴瞥了一眼,就接着又坐了回去。

    “吱呀——吱呀——”

    这里的内部结构看起来像是一个紧凑版的旅店。一层的大厅约莫有两三个房间那么大,几张老旧的桌子堆放在旁边,除了守卫之外只有另一名工作人员在用长长的发黄的纸张书写着一些什么。

    木板刚刚踩上去就发出了声响,而随着两人的前进,这阵声响也接连不断。

    门口的守卫无精打采的原因多半也和这个环境有点联系——贤者可以判断得出他们脚下的这些地板还有楼梯和桌子使用的都是昂贵的柚木,这种热带的树种可以制造出非常美观的家具和装饰,但显然也经不起时间的折磨。

    治安哨所本身都已经这样破败,用来雇佣治安人员的薪酬,自然也不会众多。

    资金缺少环境破败。那么工作人员无精打采自然也在常理之中。

    “注意你们下脚的地方,那一块会翘起来,打上的树胶因为天气的原因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干透。”认真地书写着卷子的那名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他俩,他头也不抬地这样说完。然后停下了笔伸了一个懒腰最后才看向了二人。

    “蓝牌么,这可有点少见。”年轻的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但却也没有因此投入太多的注意。

    “找治安官的话他在二楼。第二个隔间,我建议你们在下面等一会儿。”他这样说着。亨利点了点头,而米拉则开口询问:“是在工作吗?”

    “不。他吃多了水果在拉肚子。”工作人员重新地拿起笔开始书写,而对视了一眼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无语的贤者和洛安少女则是站在那里开始等候。

    过了差不多有两三分钟,楼上的隔间紧闭的房门才被打开。

    “舒畅舒畅……”满脸胡茬鬓角发白的治安官甩了甩手走了出来,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两人的存在,与工作人员的冷淡态度不同,治安官却是显得兴趣满满。

    “丹拉索……不,是拉曼人?还有洛安人……这可是个少见的组合。”这位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左右的治安官大大咧咧地迈着步子踩着“吱呀”作响的柚木梯子走了下来,米拉因为他之前正在进行人体内部清洁工作的原因略带嫌弃地退到了贤者的身后,而亨利则是十分有教养地对着对方点了点头。

    “让我猜猜,是因为魔术师的事情吗。”两人后退了几步,因为治安官看起来刚刚并不像是有洗手的样子,所幸对方也没有打算和他们握手。他从二人让出的空位走了过去,去到了那名正在认真书写着的工作人员旁边的桌子,坐了下去然后直接把双脚放在了桌子上。

    “总算是——给我等到了啊。”

    治安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顿了一顿然后用洪亮的声音这样说道。

    过高的音调让门口无精打采的那名守卫瞬间惊醒并且站了起来,他左顾右盼着,发现没什么情况以后嘟哝着又坐了回去。

    “……”亨利和米拉再次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地走到了治安官的面前。

    “请问那是什么意思呢。刚刚的话。”女孩主动开口询问道,她的这种行为贤者乐见其成。因此他选择了沉默让米拉去交流。

    “呃……这位小姐才是你们里头领头的?”治安官这样说着,而米拉摇了摇头:“那不重要。”她这样答道。而对方则像是被呛了一口那样愣了一下。

    “这性子,挺有趣的啊。”治安官呼了口气,然后收起了双脚,把桌子上的泥土扫到了地上,然后又把手在自己的皮衣上擦了一擦。

    不讲卫生的动作让爱干净的女孩微微皱起了眉毛,但紧接着对方就开始了正事的商谈,因此她也就把这抛到了脑后。

    “直到跑来这里找我的话,说明你们也已经了解一些情况了吧。”治安官这样说道,两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嗯,你们听到的事情大部分应该都是事实,虽然人数上可能会有些夸张,这是因为我们对消息进行了封闭处理的缘故。”治安官拍了拍手把残余的泥土给弄掉,然后从旁边拿出来一个陶制的杯子,里头放着的东西似乎是茶,亨利从散发出来的味道判断多半是柠檬树的叶子冲泡而成的。

    “其他人来的话我不会泄露这些消息,但你们完美地符合了我的要求,所以仔细听我接下来的话。”

    “一般的民众都知道死者心脏消失的事情。因为最初被挖掘出来的尸体就是被平民发现的。”治安官抿了一口柠檬茶,然后把陶杯放在旁边,双手撑着下巴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语气,开始认真地叙述。

    “但不被他们所得知的。更为令人恐怖的一点是。”治安官顿了一顿:“包括昨天晚上发现的女性佣兵在内,所有人都是‘自杀’。”

    “自杀?”米拉有些错愕地反问,而亨利则是因为这个词汇而皱起了眉头。

    “对……假如你有足够的毅力宁可把自己的手臂扭到脱臼也要整个割开自己的脖子的话。那确实是自杀。”治安官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让米拉望向了亨利。但贤者脸上有的只是严肃。

    “虽然她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但好好的一个人死成那副德行。也真是够惨了。”他略带感叹意味地这样说着,然后也望向了亨利。

    “巫师的干涉法术1……”高大的黑发贤者用平静的语调吐出了这个词汇,而坐在椅子上的治安官双眼变得稍微锐利了一些,接着嘴角挂起了微微的弧度。

    “小哥你确实,有点本事。”他点了点头,然后一边语调越来越正式,一边站起了身。

    “能够让人违反自己的意志甚至干涉部分的肢体和器官的行为,使他们做出违背常理的行动,这是巫师的手段。”治安官走到了一旁翻出来一张羊皮纸地图,然后从一堆满是灰尘的杂物里头拉出了一个木制的架子,把它放了上去。而米拉则再度将目光投向了亨利,她忽然回想起了很早以前两人相遇时的事情。

    “这种杀人的手法非常吓人,并且防不胜防。”像是很多年没有使用过了一样,治安官拿出来的手绘地图已经开始有些发硬,他粗糙的大手抹在上面的时候发出了清晰的声响,而这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又接着把架子边缘上已经发黑的铁扣扣在了上头,固定住了整张羊皮纸的地图。

    “但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有了怀疑的凶手。”他扫干净了地图上面的灰尘,而身后的两人立马就注意到了打着硕大红叉的地方。

    “虽然你们看不懂克兰特的文字,但从占地面积上来判断,也能够明白这栋建筑物是属于什么人吧……”治安官叹了口气,而亨利和米拉一并点了点头。

    “当今的门罗公爵,奥斯卡?门罗阁下的大儿子小奥斯卡?门罗,莫说是平民了,就连我这样勉强算得上是手下的人,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

    “一年前,门罗公爵家曾经有一位侍女逃跑了出来,据她所说她在夜里瞧见了公子偷偷地练习违禁的法术,而这名侍女,也是第一个牺牲者。”治安官把手指放在了地图上面。

    “所有的死者除了死法上的相同以外,还有另一个共通点,就是尸体被发现的地点都在公爵府的附近。”他这样说着,而米拉和亨利一并将目光投向了地图,上头画着的大大的红叉呈扇形分布在门罗公爵府的附近,全都是公爵府内的人触手可及的范围。

    “公爵长子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而这一点也就导致了十分讽刺的结果……”治安官扶着额头,带着一丝苦笑继续说道:“由他的父亲,当今的门罗公爵所请求我们这些下属的治安人员来调查这件事情,结果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是公正公平的……”

    “所以你才会说你终于等到了么。”亨利开口这样询问,而一旁的米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错!身为公爵下属的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法仔细调查公爵的长子,但又是佣兵又是外来者,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的你们,却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这一切。”治安官直起了身子,米拉发现这个邋遢又大大咧咧的中年男人在一瞬间露出了一股精干的气势,只是他很快又把它收敛了起来。

    “尽管报酬不多,但我希望你们能接下这个任务。”他对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亨利望了一眼米拉,女孩用眼神表示了肯定,但就在贤者打算点头应允的时候,门口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维嘉大叔,这可不是我们约定好的样子!”

    稚嫩的声音来自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亨利和米拉回过了头看向了他,少年胸口挂着绿色的佣兵徽章,而仅仅与两人对上了视线的第一瞬间,他就一脸难过地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费里!哎!费里!”

    治安官想要追上去,但紧接着就咬紧了牙关青筋暴起弓起身子停了下来,他哆嗦着左脚,像是旧伤复发。

    “二位……拜托你们……去找一下那个孩子,我怕他会……做些傻事。”治安官咬着牙喘了一会儿才回复了正常的语调:“费里的母亲就是一年前第一个死掉的门罗家的侍女,她之所以逃跑也是为了带着费里离开这个地方。”

    “她死掉以后都是街坊邻居在帮忙照顾,这孩子一直想给他的母亲报仇,而我答应了他假如他能够成为蓝牌佣兵就助他一臂之力。”

    “我从没想过他会真的跑去当佣兵啊……”治安官咬紧了牙关冷汗满面,而一旁的那名似乎是书记员的工作人员则走了过来一脸平静地扶住了他。

    “拜托了,别让他靠近公爵府。”

    “别让这个孩子做什么傻事!”

    ……

    注释:干涉法术:有别于操纵可见元素进行主动攻击的元素法术,被西海岸各国联合宣布为违禁的干涉法术是巫师的独有法术体系,而它们也就像是字面意义上的那样,可以通过独特的共鸣来做到干涉人体的器官使之衰竭又或者是违背受术者的意识使肢体进行违反常理的动作。民间也通常将这一类法术称之为诅咒,又或者是傀儡术。(未完待续。)

第十一节:门罗的魔术师(三)

    在硬质的砖石铺就的道路上要通过追踪痕迹来找人是天方夜谭。此刻已经接近午饭时间,路上的行人也不算太多,加上人生地不熟,二人出来以后没有什么奇怪地就跟丢了目标。

    名叫维嘉的治安官担心费里会这样跑出来直接前往公爵家寻仇,但略微分析了一下对方的心理,亨利就判断他多半不会这么做。一年前刚刚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即便有着街坊领居的照顾,对于这个年纪不大不小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大人想要独自生活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男孩来说,他多半会开始迷茫自己的未来。

    而在这种情况下得知了被害的真相——或者至少是怀疑的对象,并且和治安官维嘉做出了约定,又在一年以内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了绿牌的佣兵。

    愤怒和复仇的心理或许也有之,但更多的,恐怕是在变得无依无靠孤独一人之后,本能地试图抓住一些什么东西,紧抱着一个目标以维持自己不会迷茫吧。

    所以当维嘉违背了两人的约定想要雇佣亨利和米拉前去进行这个任务的时候,费里感觉到的东西并不是愤怒和仇恨,而是类似于被遗弃了以后的惊慌和无助。

    长久以来一直努力的目标遗失了,正处于麻烦的年纪又经历了不少事情的这个男孩,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如何是好——于是他转身逃跑了,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做出的选择总是惊人地相似。

    “分开寻找吧。”前面的小巷七歪八扭,初来乍到的亨利和米拉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在和女孩稍微提及了一下对方可能会去到的地方以后。贤者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嗯。”白发的洛安少女点了点头,她在一定的程度上能够了解对方现在的心思。因此也相当清楚在这种时候有他人的陪伴会是一件多么温暖的事情。

    女孩子总是要比同龄的男孩更加成熟,独自生活了相当一段时间的米拉更是如此。处于这个麻烦年纪的年轻男孩会叛逆式地否定自己内心渴望陪同的想法。即便十分害怕孤独还是会因为纠结的内心而选择转身跑开,躲到某个角落里头独自啜泣。

    歪歪扭扭的小巷像是恶作剧之神的迷宫,因为全是容易塑形的砖石结构,这一侧的房屋绝大多数都有着两到三层的高度。城邦占地面积已经不算狭小,但紧密的建筑物仍旧使得辨别方向极其地困难。

    左拐、右拐。

    轻质的女士皮靴踩过路面的积水,米拉有意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左顾右盼着。

    长护手的单手剑随着步伐发出碰撞的金属音,不少居民都从自家的住宅里头探出了头望着这个白色的不速之客。女孩专注地左右探查着,亨利告诉她费里纠结矛盾的心思导致他现在一部分的自我不想被人找到但又有另一部分渴望被人发现。所以他多半会躲在“可以一眼望到但平常却被不会注意”的角落当中。

    “啪嗒——”阴暗的右侧小巷里头发出了一阵声响,米拉回过了头,但那仅仅只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啊……”周围的环境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安静了起来,炊烟、食物的香气和餐具碰撞的声音还有人们的交谈声都好像十分地遥远,这里的空气是冰冷的,透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老鼠变得多了起来,米拉放缓了脚步。

    “贫民窟么……”她小声地念叨着,用手握紧了剑柄。

    任何一座城邦都会有贫民窟这样的东西存在,但门罗的北城区被荒废的住宅却都和普通的民房一般无二。它们之所以被荒废的原因从地图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一侧。相当靠近公爵府。

    人之常情。

    假如你的邻居隔三差五地就凄惨地死去,那么会选择搬离这个地方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又或许不只是这样吗?附近一户人家的墙面上用黑色的木漆写着一些克兰特语的东西,米拉虽然看不懂内容,但那上头还有潦草的绘画描绘了一群绿牌的佣兵在殴打平民的模样。

    她没有投入太多的注意。继续前进着。

    缺乏保养的木制门窗都长满了青苔,半掩着的门口地面上积攒的泥土已经长出了些许的青草。高处露台护栏上一只乌鸦偏过头用毫无情感****的眼眸俯瞰着下方的少女,阴暗的角落里头蛇虫鼠蚁肆意横行。

    一个浑身湿透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地躲在某个角落里头试图睡上一觉。他肚子发出的咕咕叫的声音让女孩有些许的恻隐之心,但她又看向了更远的地方——那里还有更多的人。

    半年多以前还在永春之地的时候米拉会毫不犹豫地上去把自己携带的干粮拿给对方。但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她已经多多少少地明白了这样的善意在某种程度上反倒会给对方添乱的事实。

    她没有带着足够的食物去施舍给所有的流浪汉,所以当米拉把它给了其中一人。其他人为了争夺食物,很可能就会攻击这个人。

    事后自我辩解是出于一片好心也无济于事,没有足够的能力施展的半吊子的善心反而把事情给搞砸,并且还是在眼下这种有事要做的关头——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然后警惕着继续向前搜索。

    荒废的住宅区后半段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以外还存在的是各种各样的亡命之徒,虽说女孩近日以来也已经掌握了不少的技巧,加上她胸口的徽章也有一定的威慑性存在,但那些刀口上舔血的暴徒不一定就会因此退缩。

    杀人——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件颇有压力的事情。

    专注于搜寻没有看路迷失了方向自己跑到了这种地方是颇大的失误,但仔细回想起治安官在地图上标注的杀人事件的发生地点,米拉觉得费里跑回去他过去家里的可能性相当之高。于是她凭借大致的记忆继续向前跑去。在靠近到那片区域以后减缓了速度开始左右查找起来。

    这里荒废的程度看起来比身后更加,女孩注意到有不少房子的木门都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结合里头家具左右翻倒瓦片碎了一地的狼藉,她又想起了之前看到过的潦草的壁画。

    “这也是佣兵们干的吗……”她皱起了眉。然后小心翼翼地踩着发黑长满青苔的楼梯,走到二楼去查看。

    ——没有人在。

    细小的甲虫和潮湿地区常见的蚰蜒和蜈蚣让米拉一阵头皮发麻,她强忍着这种感觉一家又一家地搜寻着。

    米拉没有高声呼喊费里的名字,她不想引起这一侧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人物的注意,这种低调行事的风格不需要亨利教导她就自然地拥有。曾经身处社会最底阶层的女孩直到现在也仍然残留着弱者的本能。

    一家、又一家。

    时间在滴滴答答地流逝,诺大的贫民窟废墟,少年的身姿无处可寻。

    米拉停了下来稍稍喘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绕了多少路,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附近没有时钟可以用来判断。无遮无拦的大路上太阳的光芒极其耀眼。气温开始愈发升腾,她走到了街道旁边的阴凉处开始乘凉,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旁边小巷里某种噪音响了起来。

    噪音很大,不像是老鼠之类的东西,至少是人类体型才能发得出来。

    “费里?”洛安少女从自己坐着的地方探出了头,而随着她叫的这一声,那个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是你吗,费里……你可能不认识我。是维嘉治安官让我们来找你的——”米拉压低了声音站了起来转过了身,但紧随其后她的右后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有点耳熟的男孩的声音,米拉愣了一愣,然后回过了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些雀斑。皮肤是常年在外行动而晒黑了的小麦色。金色的头发短短的,和胸口的徽章一样翠绿的眼眸倒映着少女本身有着些许复杂的情感,惊讶、羡慕、迟疑。但这些都在下一个瞬间听到了小巷里头的那个声音之后变成了慌张。

    “费里你在这的话,那里面的——”“快跟我走!”费里拉起了米拉的手转身就跑。而巷子里头的那个声音忽然地就变得狂躁了起来,随着沉重的闷响声音的主人在下一秒钟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呜恶——”

    她迟疑了一下。因此看清了来人。首当其冲的不是视觉而是嗅觉上的冲击,不知多久没有洗澡的臭味让人相当地不适,苍蝇缭绕在他的身旁而头发胡须乱作一团皮肤发黄的这个高大的男人则忽然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咆哮。

    “吼!”满口烂牙的他因为吼声而吹出的气息让女孩差点没有被熏晕,而费里再次用力拉了她一下。

    “那是疯麦克,他抓谁咬谁,咬死了就吃掉。”费里抓着米拉的手腕拉得她一个踉跄,而反应过来的女孩也直起了身体开始和他一并没命地狂奔。

    他们跑出了很远的距离,高大的流浪汉很快被甩掉。但为了保险费里仍旧拉着米拉左拐右拐继续前进着,在终于来到了一处相对干净一点,可以闻到食物的香气听见居民们交谈的地方时他才停了下来。

    “呼……呼……”之前长时间的步行加上这一段短途冲刺让白发的洛安少女支着自己的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让只是小口喘气的费里皱起了眉头。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他的用语很不客气,所使用的“你”这个称呼在通用语当中有“你这家伙”1这样子的意味。米拉直起了身体平缓了自己的呼吸,然后开口询问道:“什么意思?”

    “说是什么意思……你明明是蓝牌,但是看起来怎么好像比我还要弱的样子。”不单用语,他表达的内容也很不客气:“而且手还这么细嫩看起来一副未经风雨的样子,你该不会是谁家的大小姐,跑出来觉得当佣兵是很好玩的事情吧。”

    “我告诉你,我可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到现在这样的,我和你不是——”“看!”即便相比起绝大多数的同龄人都要成熟,米拉也终究还是有一些小孩子争强好胜的性子在内,她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展示给对方看。

    “说是看,有什么好看的……”费里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然后就因为她那双小手上遍布的硬茧和水泡而停留了下来。

    “……抱歉。”比米拉稍高一些的少年挠了挠自己的金色短发,显得有些尴尬:“我只是……”

    “没事,我能理解。”身形娇小的女孩摆出了一副成熟的样子叉着腰闭着双眼这样说道:“你只是看到了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却取得了更高的成绩,所以要找一些理由来贬低对方,让自己重获自信罢了。”

    “真是的,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米拉白了费里一眼然后这样说道,而对方也以相同的动作回应:“说是小孩子什么的,你自己也不也是吗。”

    他这样回答着,然后两人相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噗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了起来,两人在阴凉的小道侧面摆放着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然后开始稍作休息。

    “我去跟我的老师说一下吧,他的话,应该会同意让你也一起加入的。”米拉掏出了干粮,掰开一半拿给了费里,然后这样说道。

    “可、可以吗?”留着短短金发的少年瞪大了双眼脸上欣喜的表情清晰可见,而女孩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一定没有问题的!”

    阳光明媚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躲在阴凉的小巷之中,有着亮晶晶的双眸的少女,信心满满地如是说道。

    ……

    注释:西海岸的通用语是一种糅杂了各王国语言特点的皮钦语,有着相对简单易懂的语言结构和许多对应同一事物但却表达出不同感情的用词选择,这也是为什么它会变得这么大众的原因之一。本章当中的这个例子举懂日语的人会明白的一个例子的话,就是类似于:お前、あんた、貴様这样的称呼上的区别。这种语言的诞生从历史原因上来寻找的和拉曼人的西迁以及海盗入侵还有洛安人东袭导致的多个民族在整个西海岸范围内的迁徙都有极大的关联,迫切地需要和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交流,于是从两个文化的语言当中挑出了词汇组成了这样子的混合语言,而有许多相同意思不同语境的词汇也是同样的缘由。(未完待续。)

第十二节:门罗的魔术师(四)

    有了熟悉本地地形的费里带路,将充饥用的干粮吃完,两人直接就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花费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往前走了一段,悠闲地像是在散步一样的亨利那把醒目的大剑映入了眼帘,后者就好像猜到了这一切的来由一般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微地笑着。而后也如同米拉所说的那样,贤者轻易地就同意了费里的加入。

    没有什么压力水到渠成的这一切让稚嫩的少年显得相当地欢喜,之后三人一同步行回归到了治安哨所,维嘉看着费里的神情也多少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了身,慢慢地一步又一步地踉跄着爬上了二楼,这一次走到了最左侧的第一个隔间,接着下面的几人就听到了一阵翻找东西的响声。

    大约过了得有五分钟吧,鬓角花白的治安官大叔才拿着一些什么东西走了下来。

    “这是我年轻的时候用的,虽然有点老了,但也比你手里头的那把二手的铁剑要好上很多。”维嘉把整体样式朴素简单的这把单手剑递给了费里,眼尖的亨利注意到它末端的配重球样式相当独特,但却在表面上有粗糙地打磨过的痕迹——像是为了把过去存在于上头的某种标示给消除掉一般。

    “……谢谢你,维嘉大叔。”费里接过了单手剑,因为之前的事情他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维嘉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望向了亨利,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孩子。就拜托了啊。”

    贤者点了点头,就好像他能够从一些细节上判断出对方过去多半也是个人物一样。维嘉也可以看得出来亨利不会很简单。

    这种东西不是华贵的衣裳又或者是精致的武器所能表现的出来的,它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所拥有的天生的直觉——一言一行。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同类,一目了然。

    话不多说,将武装带上的搭扣解开,褪下了连剑鞘都有开裂迹象的残破铁剑,换上了做工精美的钢剑,费里满意地晃了晃身体接着朝着维嘉挥了挥手,就和亨利还有米拉二人一并转身走了出去。

    早上来到门罗以后二人就把马匹寄放在了铁匠铺进行蹄铁的更换,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于是先过去取马,再在费里的带领下朝着附近的旅馆走去。

    血统优良的战马自然又是让少年佣兵好一顿羡慕,而在注意到其中一匹马上面的马鞍的尺寸更小时,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米拉。

    十来岁的年纪,碰上了有共同话题的同龄人。

    因为贤者本身知识储量和经历的缘故,米拉总是站在被施教者的角度。很多情况下她不需要开口亨利就能明白女孩的心思,这种事情在一方面让两人的关系十分亲近,但在另一方面,洛安少女却也相当渴望一个可以谈话的对象。

    和亨利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处于倾听者的身份。除了点头和学习以外米拉没有其他的话语可说。而费里不同,虽说年纪上比米拉稍长几岁,但不论在专业知识还是在各种经历上,他都远远不如少女。

    年幼的少女将自己一直学习的各类知识滔滔不绝。而一旁的少年则频频点头双眼放光。

    走在最前面的亨利一脸平静地回头看着他们,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停下来等待说得起劲忘了往前走的两人。

    从铁匠铺到旅馆的道路并不算长。但三人却花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到达。

    或许是因为快乐吧,明明从中午开始就滴水未进食物也只吃了少量的携带干粮。两个孩子却都显得精力旺盛。

    在旅店住下所消耗的费用并不算高,虽然老板也像是其他这里的居民一样因为种种问题对佣兵有着诸多不满。但他并不是和钱过不去的人。

    三人订下的房间是个三人间,费里引领的这件旅馆是商队旅馆,过去门罗繁荣昌盛的时候每日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们络绎不绝,这样的房间,在这里已经算是最小的了。

    今天一整天所感受到的门罗居民对于佣兵的敌意结合之前寻找费里时所看到的潦草壁画自然提起了女孩的怀疑,而在帮忙把战马上的行李都搬到旅馆里头放好,刚刚坐下来休息米拉这么一问,费里就好像是雨季的暴洪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发起了牢骚。

    “全都钻到钱眼里头去了!”金发的少年佣兵第三次重复这句话大声地喊着。

    “这些人全都是公爵旗下的走狗,为了两个钱到处打人捣乱,公爵手下的士兵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提起这些明显他也十分厌恶的下级佣兵,费里就把一切的不满都写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们很多是中部的下级佣兵,还有一些是从南方来的。身为佣兵不来门罗公会报道接取任务,反而是跟强盗悍匪没什么区别天天都在扰乱治安。”费里生气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城内现在之所以这么混乱,杀人事件倒是其次,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些人在捣鬼。”

    “门罗的公爵……放任这些家伙扰得城内不得安生,到底是要干什么。”提及顶头的领主,费里丝毫没有敬意,而一旁的米拉望向了亨利,她估摸着贤者会有这一切的答案。

    ——她是对的,亨利思索着。虽然仅仅一家之辞,但从整体气氛联系到上午那位商人进城的时候的过激反应,尽管才来到门罗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也已经能够描绘出一幅大致的画卷。

    若是按照治安官的推理,这些杀人事件都和公爵的长子有关的话,那么门罗城内的氛围被搞得一团糟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治安哨所本身隶属于公爵旗下,因此要由他们来调查公爵的长子自然是绝无可能的。更加直接地对公爵家族本身负责的门罗军队也是相通的道理。所以这两个城邦安全维护机构的功能已经基本作废——但这并没有结束,因为门罗是一座有佣兵公会驻扎的城市。

    佣兵公会的条款在同意设立分部的时候就是必须被签订下来的。而只要有人有心,前去佣兵公会发布任务的话。因为金钱的诱惑多半也会有有实力的佣兵来到这儿调查。

    而为了解决这一点,门罗的公爵明着暗着推动了大量下级佣兵来到这里在城内进行和盗贼土匪没有差别的破坏行为,令佣兵们在民众眼里的形象一落千丈。普通的门罗居民因为这一系列的时间现在看到挂着佣兵牌的陌生人就本能地提起了敌意,若是有佣兵接取了任务,询问调查的工作自然也会受到重重阻挠。

    直接驱逐已经建立好的佣兵公会分部,会导致佣兵公会和门罗这座城市以及门罗公爵家交恶。被称作流动的军事国家的佣兵公会本身的实力并不比西海岸的这些小型王国弱上多少,加上有佣兵公会存在门罗的经济收入也会有所增加,因此公爵不会直接选择撕破脸皮。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创造出对于自己有利的局面,他们就跟任何懂得玩弄政治的大贵族一样。选择了操纵民心。

    让军队明摆着放纵佣兵们的肆意妄为这是怎么样都没有办法藏起来的事情,但居民本身对于公爵家已经有了一定的敌意,因此这种自伤不重却能为前来调查的佣兵设下重重阻挠的行为,不得不说是下了一步好棋。

    越来越多的证据和细节表明众人一直以来的推理都是正确的,公爵的长子就是那个使用巫术杀人的魔术师。

    ——让亨利想不通的事情只有一件,若说是一年前调查的队伍里头的佣兵成员那也就算了,据治安官所言,昨天晚上再次被魔术师所杀死的人,也是一名佣兵。

    虽然详细的情况并不清楚。但从之前维嘉的话语推测昨晚凄惨死掉的那名女性佣兵多半正是属于那些搅乱治安的成员之一。而假使以公爵的长子就是凶手这件事情作为前提的话,他杀掉应该算是给自己进行掩护活动的“自己人”,这到底意义何在?

    虽说可以作为洗脱嫌疑的考虑,但这段时间——少说半年——以来正是因为这些佣兵的捣乱。民众都已经转移视线不再关注这件事情了才对。

    既有可能因为滥杀而导致这些外来的下级佣兵选择撤离,令其他接取任务的佣兵调查活动顺畅进行。又因为这件事情魔术师的杀人事件才重新进入了大众视野,不论怎么想。都不像是一个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很多人却连身姿都从未被发现的高超巫师会做出的选择——

    又或者不?亨利皱起了眉,一旁的米拉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答案于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小脑袋——贤者对着费里开口。这是他自见面以来说出的第一句话。

    “公爵家的长子,虽说没有在平民眼前曝光过。但按照克兰特的规矩这个等级的贵族有继承人出生,都会举行庆祝活动的吧?”他这样询问,少年佣兵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呃是、是的,七年前公爵的次子出生的时候,城内确实举行了大型的欢庆活动。”

    费里点了点头,这样说道。而亨利接着询问:“那么你知道公爵的长子是多少岁吗?”他这样说,少年佣兵再次愣了一愣,他仔细地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和我一样。”

    “嗯……”亨利再次陷入了沉默,费里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一旁的米拉则听到了贤者小声地喃喃说道。

    “这个年纪取得了这种成就,也就是说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力么……叛逆时期的小孩的心理,想要证明自己的力量足以主宰这座城市……”

    “我知道该怎么引他出来了。”亨利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但就在这个时候,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吱呀。”米拉上前一步打开了门,来人是治安所的那位年轻的书记员。他用平静的眼神瞥了一眼白发少女,然后直直越过她看向了亨利。

    “魔术师又杀人了。治安官已经先赶去现场,现在请跟我一起来。”

    书记员这样说着。身后的费里“腾”地一下就从床沿站了起来,三人本就没有卸下武器。直接起了身就跟着对方朝着目的地赶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已经聚集起了不少听闻这件事情的平民,四人步行穿过扭曲的小巷,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围着不少平民的一处民居的下方。

    米拉皱起了眉,旁边的费里则是深吸了一口气。

    人们围着的地方正是他俩之前暂作休息的小巷,两个多小时之前从疯掉的流浪汉麦克那里逃走的少年和少女正是在小巷中的那块石头上坐着开始聊天。

    “都退远点,退远点!”

    多半也是因为薪酬的缘故,治安所里头平常看起来只有包括治安官在内的三个人在工作,而在这样子的情况之中三人自然是远远不够。

    亨利他们刚刚过来就发现在大喊大叫着推开围观平民的人也是一副平民的打扮,虽然治安哨所的成员也是穿着常服。但他们会选择的都是偏向于佣兵和冒险者装束的方便行动的战斗职业者服装,所以和普通人很好区分。

    “这是临时的成员,有事了才叫他们过来。”站在外头的维嘉拄着一根拐杖,看起来也是刚到不久,注意到了亨利疑问的神情,他开口解释道。

    “好了,都给我让开!”腿脚不利索,但声音却极为洪亮的治安官一声咆哮,围观的平民就都退到了两侧。

    亨利注意到他们看着维嘉的表情都相当地尊敬——这可不同寻常。因为平民们怀疑杀人事件的真凶是公爵的长子,而维嘉则是公爵家手下走狗的头头。

    “快过来吧,无关的事情就别想太多。”拄着拐杖的治安官招了招手,书记员走到了旁边开始维持起秩序来。而三名佣兵则走到了近处。

    兴许是有些担忧,维嘉望着费里皱起了眉头。但终究也没说些什么,只是一并站在旁边开始观察起死者。

    “还没来得及检查尸体。但我猜他的心脏没了。”治安官这样说着,而亨利蹲了下来。同意地点了点头。

    死者是男性,约莫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秃顶。他穿着门罗常见的短袖平民服装,脸上惊恐的表情仍然存留。

    “呜。”鲜血遍地,尸体的惨状让旁边的费里捂住了自己的嘴,米拉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她站定了身子,也开始观察起来。

    “脖子被割开,手臂上也有复数锐器伤口,造成死亡的恐怕就是他自己手里头的这把短刀。”亨利抓着对方尚有余温的手腕翻转了过来,然后又挪了一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对方的双眼。

    “双眼有充血迹象,是魔力侵蚀神经压力过度的表现,结合伤口的位置,嗯,没有错,这是干涉法术操纵他自己捅伤了自己。”周遭的平民已经被治安官和临时工们驱散,亨利站了起来,用不算太高的声音这样说着,旁边的维嘉点了点头:“说得头头是道,小哥你确实很有本事啊。”

    “那么,这就和昨晚的那件事情一样,都是魔术师的作为了。可恶啊,一天不到就又有一宗命案,这个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鬓角花白的治安官狠狠地跺了一下拐杖唾沫飞溅地这样骂道,但一旁的亨利却并没有肯定他的这个总结。

    “不,我不觉得是这样的。”贤者摇了摇头,旁边的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望向了他。

    不远处书记员用平静的眼眸紧盯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而反应过来的维嘉则是略带迟疑地询问道:“你觉得这不是魔术师干的?”

    他这样说着,而亨利这一次却是点了点头:“是魔术师干的。”

    “那不就完了么?”治安官一脸的疑惑。

    “是魔术师干的,但却和昨晚那名死去的女性佣兵,不是同一个人干的。”贤者的回答让周围三人更加地摸不着头脑,而他重新蹲了下来,转过头直视着维嘉说道:“治安官阁下之前说过,昨天晚上死掉的那名女性佣兵死状非常凄惨,对吧?”

    他这样询问,而维嘉点了点头:“是的,连手都脱臼了,整个脖子都被撕裂得不成样子,而且附近的居民还听到她在临死前发出了尖叫的声响,像是在对谁求饶,但因为是深夜的缘故都没有人出去查看。”

    “嗯,那么你再看看这具尸体和今天的事件,它有哪里是不一样的?”亨利反问道,治安官皱起了眉头开始思考,其他两人也是如此。

    “更整齐,也更安静!”清脆的声音第一个响起,费里和维嘉回过了头,而想通了这个问题的米拉则接着开口:“和夜晚不同,今天的死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死在小巷里头的,这里并不算是特别清冷的地方,但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在呼救!”

    “而且伤口非常整齐,除了脖子和手臂上的切口以外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损伤,手臂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淤青。”女孩这样总结着,亨利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次站了起来。

    “没有发出呼救的声音是因为魔术师不单单对肢体进行了干涉,也对声带施加了相同的法术,整齐又致命的刀口也在另一个层面上证明了他手法的娴熟。”

    “只需要脖颈上方的一处伤口就能够造成死亡,胳膊上面的多处刀伤,更像是一种对猎物的玩弄。”

    “这些全都是和昨晚那名女性佣兵的死亡有着极大不同的。尖叫,骨折,如同撕碎一般的不规则伤口。昨天的事件更像是新手的感情用事,而今天的,则是彻头彻尾冷血卖弄。”亨利转过了身,扫了众人一眼。

    “要我说的话,要么我们在对付的是一个有着双重人格的疯子。”

    “要么——”

    “魔术师就有两个人存在。”(未完待续。)

第十三节:门罗的魔术师(五)

    淅淅沥沥的大雨哗啦啦地直下。

    点点滴滴敲击在午后庭院那灰色泥土的地面上。

    米拉透着有着棕黑色窗框比她整个人站起来还高的硕大落地玻璃窗,安静地只是盯着窗外的雨帘,发着呆。

    这是她十二年以来第二次见到玻璃这种东西,尽管教会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就已经公开了制作的方法,到现在它仍旧只是一些大户人家所独享的奢侈品级别的存在。

    平民的住宅和商会的驻扎点以及旅馆的窗户多为实木搭建,竖条型的木板排列整齐之后放上横向的木板用钉子固定,这种和盾牌的打造方式一般无二的厚实窗户就连佣兵公会的分部也在使用——并不是。

    并不是因为他们用不起玻璃的窗户,实际上单论金钱的话,玻璃终究还是无法和金银之类的贵重金属相比。在教会公开了制作的方法以后这种独特的可以透光的形同宝石一般的材质,就从顶级的宝物沦为了稍微有点钱财的人就能购买得起高价商品。

    ——它在奢侈性上面的含义并非单纯金钱就可以衡量,脆弱而又透光的玻璃没有厚实的木头那样良好的防御能力,并且选择了它在获取了光明和美景的同时也意味着将自家内部的隐秘展露无遗。

    所以用得起玻璃窗户的人,要么生活的城市和平而又繁荣治安极其地良好;要么,就是拥有一家独大的绝对地位,不畏惧任何的挑衅。前者体现出了所存在的国度极高的文明程度。国民拥有可以傲视周遭其他国家的发达。而后者,则是有权有势者的波澜不惊——不论哪一个。都是底气十足的精神层面上的“奢侈”。

    而这在局外人看来是有些讽刺的。

    ——愈是发达,愈是文明。愈是喜好。脆弱不堪的事物。

    不方便行动的礼服长裙,华贵精致但却沉重又易损的金银饰物,耀眼的宝石,细腻的丝绸折扇,还有这些不知从何处运来的大理石地板和上头铺着的兽皮地毯。

    贵族们所喜好的这些东西,虽然米拉可以明白他们选择这些是因为他们有能力做到,但她却无法理解这种思维模式。

    至少眼下还无法理解。

    雨依然在下,米拉回过了头,包括她、亨利和费里在内一共有三人处在这件占地不小的客房之中。而为何他们会在这儿,我们还得从头说起。

    昨日下午发现了那名死者以后亨利推断城内使用干涉法术杀人的“魔术师”总共有两人存在,而之后返回治安哨所翻查卷轴的维嘉他们果不其然发现了其中几处过去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区分。

    虽然绝大多数的死者仍然被认为是公爵长子——也就是出手更为娴熟一方——所为,但也有少数几处尸体有着明显的潦草暴力破坏的迹象,看着像是第二位凶手的手法。

    破解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回溯尘封的卷轴,顺藤摸瓜通过杀人的手法将两类区分以后,众人很容易地就发现了第二名“魔术师”的规律特征。

    混杂在前一人无差别冷血杀人从小孩到老人从平民到士兵皆会下手的诸多案件当中,第二位魔术师所选择下手的对象。却有着许多的共通点。

    娼妇、酒鬼、流浪汉、盗匪、不务正业的佣兵。

    将所有的死者混合在一起的时候因为覆盖面积过于广泛众人并没有能够发现这一事实,而在分开了以后恍然大悟的治安官大叔挠着自己的脑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这货与其说是用诡秘手法杀人的魔术师,倒不如说是,把自己当成了治安人员啊。”

    卡了很久的瓶颈在亨利到来以后迎刃而解。再三定夺之下,众人决定兵分两路。

    维嘉率领着一众临时工开始按照一年前记述那些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展开了调查,但一年以来因为那些佣兵的破坏行为北城区早已物是人非。就算知道当年发现尸体的居民名字对方也很可能已经搬离了北区或者直接离开了门罗。

    搜寻起来犹如大海捞针,但事情有了进展看到了将城内死气沉沉的空气一扫而空给居民们一个交代的希望。维嘉就好像忽然年轻了十来岁一样,不单自己率领着手下另一路展开了调查。这一边还向着公爵府提出了申请。

    他的拼命亨利看在眼底,引起了贤者些许的思考。不论一个人多好品格多么善良,在资金不足还有着重重阻挠的情况下仍旧保持这种热情,那么多半这件事情是夹杂了他的私人感情的。

    联系到治安官的那把抹去了标示的长剑这一推测更加坐实,但维嘉不打算说,一向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亨利也就保持沉默。

    ——话归原处,维嘉向公爵府送出的申请除去那些规定的正式礼貌用语以外内容大致如下:近期名为“魔法师”的杀人犯再次出现,由于靠近公爵府,为了检查防备是否完善请求派遣三名有一定实力的佣兵入住公爵府两日一夜进行巡查。

    这个理由看起来冠冕堂皇,但老谋深算的公爵肯定能够明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不论是谁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维嘉把这作为第一步棋,准备在被拒绝之后派遣治安队员埋伏在公爵府附近以治安巡逻为由,想要等到公爵长子再次外出行凶时跟踪上去抓个现行。

    说辞和行动方案都已经做好,等待的就只有对方的拒绝。但仅仅片刻过后两名穿着和北城门口守卫士兵一般无二的大肩半身甲的士兵却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公爵同意了。

    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即便是亨利也无法推测明白。是那么地有自信让自己进去也不会暴露出任何的假象吗,还是说进去以后会采取一定的阻挠措施妨碍调查或者给出错误的方向呢?

    对弈的形势再一次变得扑朔迷离。贤者与治安官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决定先是沉着以待——而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事情了。

    在被引领进入公爵府以后送行的士兵就自行离去。改由穿着精致黑白相间服装的女仆引领三人直接前往分配给他们的房间。

    宅邸的内部宽阔而又华贵,从正门的廊厅进来t字型的右边走廊便是客房的所在,富庶城邦门罗公爵的财力在这上头可见一斑,即便是常年空置的客房都全数有着华贵的地板和水晶制成的灯座,以及清一色的柚木家具——女仆在引领三人到达以后又送上了水果制成的饮品,接着叮嘱有事的话就在左侧的中厅以后,便退了下去,留下三人自由活动。

    用精美玻璃器皿承装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芒果果汁和柠檬叶茶引来了费里和米拉二人警惕的目光,但贤者却是毫不在意地拿起一杯就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跟两人打了一个“待在这儿别乱跑”的眼色,就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门。

    他没有卸下大剑,就这样全副武装地在公爵府的内部行进着。

    “……”路过的女仆和更为低级的男性仆人拿着各式的清扫工具以及衣物床单,在见到亨利的时候他们都停了下来微微鞠躬,仿佛他是什么名贵的客人一般。

    ‘也就是说,我往哪走都行么。’这个细节让贤者微微眯起了双眼——他愈发好奇门罗的大公到底是在做什么样子的盘算,因此一不做二不休,亨利直接地就在整座宅邸里头乱逛了起来。

    门罗的公爵府整体的造型可以看成是一个大圆包裹着一个小圆,t字型横线的两端分别是客房和仆人的房间。而直线的末端则是硕大的中厅,有着一条可以让十个人同时走上去的宽阔楼梯,通向宅邸的二楼。

    楼梯的后方是前往后院的大门,被外围的“大圆”——也就是围墙和柴房仓库之类的建筑——所圈起来的占地广阔的这个后院还有着一些训练用的器材。往后院的右侧走去的话还能透过玻璃窗户看到在客房内部的米拉他们。

    几名刚刚训练完毕的士兵穿着制式的大肩半身甲从右侧走过,他们注意到了贤者的存在,但却也只是漠然地走过。

    “真的要放任我随意调查么。就不怕真的被我发现点什么吗。”亨利小声地喃喃自语,他主动的试探得出了结论对方并不打算限制自己的行为。这一举措到底有何深意贤者暂且不得而知——因此他决定先收一收手,不要操之过急。

    “算了。由那边先来也没有问题。”回味了一下口中果汁那甜的腻人像是要掩盖一些什么的味道,亨利转过了身,开始往回走去。

    留在房间的费里显得有些毛毛躁躁,毕竟整件事情对他来说是相当私人的。年龄尚浅又是冲动的男生,要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显然是天方夜谭。于是滴水未沾的他就这样子啥都不做只是来回地踱着步子从椅子上坐了又起,一会儿抱着手臂一会儿抓挠着自己的短发,显得好不烦躁。

    旁边的米拉一边端起柠檬叶茶抿了一口一边接着看书,她起初还试着和费里闲聊一些什么,但自从来到公爵府邸之后少年佣兵就显得坐立不安,因此女孩也就默默地一个人坐到了边上。

    亨利回归以后二人自然是询问了他关于调查的结果,但贤者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守株待兔就行了。”

    刚认识不久不熟悉亨利做事风格的费里对于这个回答显然很不服气,他赌气式地拿起一杯果汁一饮而尽,然后就抱着手臂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开始闷闷不乐。

    米拉瞥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接着安静地看书,后来像是看累了,又走到了窗边看着大雨开始思考起一些问题来。

    时间就这样平缓地飘过,整整一天跟他们有过接触的就只是送饭的女仆,午饭和晚饭都很丰盛,由好几名女仆端着送来。而毛躁了一天的费里在吃饱喝足了以后就躺在地毯上开始打起了瞌睡。米拉依然在看书,亨利则是悠闲地坐着像是在等候着什么。

    “扣扣。”约莫七时少许。敲门声响了起来,米拉晃晃悠悠地想要起身。但亨利抬起手阻止了她。贤者亲自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这一次来的人并不是女仆,但却正是亨利在等的人。

    “我是梅德洛?米勒,门罗的骑士。”天气闷热却仍然穿着长袖的这个有着一头褐发的男人这样说着,然后用锐利的眼神逼向了一行三人。

    “公爵夫人想让我和你们这些来调查的佣兵过一下手,以确认你们的实力。”他语调平静,但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像是只是要过一过手。

    “唉,果然,你们这些贵族就只会这一手。”贤者有些失望地扶住了额头。对方的意图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之前推测他们是否有什么深意或者会玩一两手特别的还产生了的些许期待,但到头来到头来,不论哪里的贵族,都只会做相同的选择。

    想搞清楚他们想做什么的话只要明白贵族的思考模式就再简单不过。

    这些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就被教育自己是生来统治之人的家伙根本不会把佣兵又或者是平民看成是和自己对等的存在。在他们眼中自己是“高贵”的,就仿佛人类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脚下的虫蚁,普通人对于贵族而言是连提起劲去认真对付都没有必要的卑微之物。

    他们心情好了可能会施舍一点让对方对自己感激流涕,而当这些卑微的虫子胆敢冒犯到自己的时候。

    防备、阴谋、误导——不,这些东西是留给同等的贵族的。

    对付威胁到自己的凡人贵族们的选择不论在哪从古至今都只有一种。那就是将对方碾碎。

    两个蓝牌佣兵和一个绿牌佣兵在对练格斗的时候意外身亡,公爵家对佣兵公会进行了金钱上的赔偿,并且声明会严惩杀人的手下精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呼……”亨利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拿过了旁边靠在椅子上的大剑。

    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米拉脖子一歪。和躺在地毯上的费里一并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你真是不幸,如果也乖乖地睡着就没有痛苦了。”梅德洛拉开了距离露出了身后的一众全副武装的精兵,“咔嚓”的声音响起。客房侧面通往后院的玻璃窗户被从外头打开,吹进来的夜风让烛火一阵晃荡。三名士兵从窗户走了进来绕到了亨利的身后。

    “锵——”他们拔出了武器,而贤者也握住了剑柄。

    “啊。等等。”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前后各三名穿着半身甲的士兵包围着他,门外的走廊还有更多进不来的人,说是被重重包围也罢,但贤者一如既往平静地开口说道。

    “你们在想自己占据着人数的优势,而这个人还得保护两个昏睡的同伴。并且现在多半是用意志力在强撑,还不知道能不能挥得出来一剑呢。”

    “对不对。”亨利缓缓地拔出了大剑,客房内部的空间极其地狭小,前有狼后有虎,情况不容乐观,但他却像是在和自己的友人聊天一样悠然自若。

    “跟你们说句实话吧,我也不知道。”亨利耸了耸肩:“因为就好像你们偷偷观察的那样,我也吃下了那些下药的东西。”

    “但这个——”

    “这是一把克莱默尔,它可以把一个人从头开始完美地劈成两半。”

    “而你们正好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

    “所以你们该问问自己一个问题,年轻——人!”后面的一名士兵不打算再听他废话下去直接抬起剑就朝着倒在地上的费里刺去而亨利看都不看双手握剑闪电般地转过了身。

    “啪锵——砰——!!”断掉的半截钢剑旋转着飞出深深地扎在了柚木椅子的靠背,还带有余温的手臂拉着一道血迹冲天而起,士兵扭曲的脸庞上嘴巴大大地张开但哀嚎声还没有发出就随着亨利的下一个动作而永远地停滞。

    “咚当——咕噜噜”戴着钢制头盔的头颅重重地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死不瞑目的士兵依然大张着嘴。

    “呜……”闪电般结束的一击让余下的五人立马停下脚步拉开了距离,门口的梅德洛更往后退出了一些,让预备队的精兵向前迈进。低垂下去的大剑剑尖流淌着尚有余温的鲜血,亨利大气不喘,回过了头看向梅德洛接着说完了他的警告。

    “你们想不想试试看自己的运气呢。”(未完待续。)

第十四节:门罗的魔术师(六)

    拥挤狭窄的室内环境并不适合长矛的发挥,因此来到这里的精兵用的全都是单手长剑。

    亨利威慑性十足的警告并没有起什么作用,随着梅德洛的一声令下,精兵们再度发起了进攻。

    左侧从窗户进来的三人之中余下的两人并肩突袭忽视失去意识的米拉和费里互相掩护着朝着亨利露给他们的后背袭来,他们压低了重心以隐藏起脆弱的脖颈部位,两把长剑都采取了中段的样式朝着亨利的后腰刺来。

    而房门这一边的三名精兵则是分别采取了上段的“怒式”下劈,中段“长式”突刺,和下段的“愚者式”直刺。

    三把剑的目标分别是亨利持剑右手的肩部锁骨,身体躯干中轴皮甲的脆弱部位以及右脚的膝盖。

    明晃晃的五把长剑就好像捕兽钳的边缘又像是亚龙的大嘴一样朝着处于中心点的亨利闭合袭来,多人对付单人的优势在此刻显露无疑。他们同时的进攻覆盖了贤者所处的所有范围而室内狭小的空间也让他决计无法采取扑倒或者翻滚之类可以迅速拉开距离的躲避手段——

    看起来,万策尽矣。

    “……”亨利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克兰特的贵族精兵在地位上约莫相当于西瓦利耶和亚文内拉的军士,但这个阶级还吸收了一点拉曼军团的特征他们并不追随骑士而是对大贵族本身负责,骑士侍从只会直接成为骑士而不是精兵。这些人学习的是简约版本的贵族剑术,批量进行长久的训练和多年的战争让他们有这个能力试图对贤者造成威胁。

    ——试图。

    流传在真正的剑师之间有一句话——不懂得使剑近身格斗,那你只能算是半个剑士。

    不入流的剑士握着剑也只会用蛮力去挥击,一只脚踏进门的剑士懂得用剑上面杀伤最大的物打部分去攻击敌人。而真正优秀的剑士——在这些被尊称为剑技大师的真正师范级别的剑士手中,一把剑从剑尖到配重球。全都是武器。

    “锵——”亨利没有转过身,他倒转了克莱默尔把剑刃从自己的腋下向后捅了出去。

    “叮——锵——”大剑超过一百一十公分的剑刃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身后冲来的两名精兵被明晃晃的剑刃逼得向后再次拉开了距离。但与此同时前方速度最快的“长式”突刺也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而亨利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来得及倒转自己的剑刃加以格挡——而他也不打算这么做。

    “当锵亮——”狂暴的火花在一瞬间闪耀四方,贤者直接抓着剑柄向前突刺用末端钢制的配重球如同字面意义上地那般“撞开”了对方的突刺使其与自己的身体擦肩而过最后直接就把整个剑柄末端顺势砸到了对方的脸上。

    “噗啊——”鼻梁骨在瞬间折断鲜血四溢这名精兵的冲势为之一顿这还没完亨利右侧前方采用“怒式”斩击的精兵又袭击了过来而贤者就好像预见到了这一切一般直接转过了身与发出呼啸声狠狠斩下的长剑擦肩而过——

    “叮——!锵!”余势未消的单手剑重重地砸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在一片火花之中甭掉了剑尖,精兵奋力地想要拉起身体但亨利一脚狠狠地踏在了他握剑的双手上面使他吃痛松开了长剑紧接着奋力地抬起右腿用皮质的靴尖和对方的下巴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咔哒——”下巴和颈椎发出清脆的骨骼错位的声音这名精兵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就已经一翻白眼死了过去。

    “啊——”穿着半身甲沉重不已的尸体直接砸在了最后一名精兵的身上让他瞄准亨利大腿的攻击尚未触及就歪倒到一旁。

    “给我上!”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梅德洛命令门口更多精兵进入支援的简短话语看起来也像是被放慢了动作——捂着血流不止鼻子的精兵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开始被亨利逼退的两人再度互相掩护着并肩袭来——贤者转过了身,然后。

    一剑刺出。

    “呜——”发现对方动作的两名精兵左右散开试图躲避亨利的攻击,但比他们更快的是贤者手中大剑的动作。

    像是传说中才会存在的技术,他在一瞬间以极小的幅度收回了突刺然后再次刺出,连续的突刺并没有因此失去狠厉的劲头从左侧佣兵因为侧身而露出来的胸甲侧面的缝隙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噗啊——”剧烈呼吸之中肺部受到重创的佣兵在刺痛感之中咳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息而亨利没有直接拔剑而是带着他的尸体重心放低双手青筋暴起用力直接将整把大剑朝着右侧的那人甩了过去。

    “砰——啪——锵亮亮——”狠狠摔倒的两名精兵撞碎了侧面硕大的落地窗,玻璃在清脆的连续声响之中碎了一地,鲜血沾满了许多碎片,而亨利马不停蹄地再次转过了身。

    从捂着口鼻向后倒退的精兵的右侧擦肩而过,刚刚从走廊进来的这人采取的也是“长式”的突刺——亨利刚刚转过了身。这个瞬间他看起来毫无防备,精兵放低了自己的重心,迅猛不已的这一剑对方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它必中无疑——

    “咻——”破空声清澈没有一丝杂音,就算是亨利来判断,这也是合格的一剑。

    但就好像我们前面说过的,“长式”这个双手延伸全身前倾突刺的技巧,有着一个很大的毛病,就是会暴露自己的攻击范围。

    虽然一般而言是躲开了这一招之后记住攻击范围再以此作为反应基础。但在师范级的剑士手里,这一事实同样可以反过来利用。

    公爵府的精兵使用的单手剑是西海岸最为常见的样式。米拉用的也是这一种。它们最初是贵族佩剑,要强调区分的时候人们通常管这种样式叫做“武装剑”。它和斯京、拉曼还有亚文内拉式单手剑最大的差距是护手更长,剑刃也更窄。这种设计是为了在不使用盾牌的时候也能够拥有一定的招架能力,因此它也通常会被用来当做副武器佩戴。

    武装剑的总长度在一百公分以内这一点很容易就能够判断得出——亨利转身的动作还没有完全停下而对方的长剑已经来到了他咽喉前方不足三十公分的距离——让攻击距离难以判断的东西不是武器本身的长度而是一个人会延伸自己的身体向前突刺的角度和手臂的全长,因为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在体型上面会有差异加上衣物的掩盖你很难通过肉眼就判断出对方的手臂长度。

    这样因此导致所谓通过对方的一举一动判断攻击距离的方式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有可能出现——极少数的。例如眼下这样的情况。

    让我们先往前翻一翻,回想起当初对于门罗公爵精兵的一些描述——“北门入口盘查的士兵穿着有链甲下摆和大块的整体式肩甲的板甲护胸”——

    大块的,整体式的肩甲。

    源自骑士使用的全身板甲的这个细节是为了在马上战斗时能够足以应付骑枪之类重型兵器而舍弃了灵活性一味地提升防御力而采取的特殊设计。这种设计应用在居高临下从马背上发出斩击的骑士身上时无可厚非。但当这名没有骑着马而是采取步行的门罗精兵弯下了腰身体前倾试图把双手奋力地向前伸出以完成这一记“长式”突刺时——

    过大的肩甲,限制了他的手臂活动范围。

    “咻——”剑尖停在了他咽喉前方七八公分的范畴就没有能够继续前进。双手无法完全伸展的这一击“长式”突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命中亨利,判断出了这一点的贤者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后退,丢失掉一次宝贵的进攻机会。

    “呃——”自己出现失误的事情精兵立马就意识到了,标准的长式突刺是配合右脚向前迈进重心前压的步法的,这原本是为了使得使用这一招式的剑士可以方便地发出连续的前进攻击在这种情况下却导致了精兵无法迅速地往回拉动自己的身体——

    但即便他选择的不是“长式”突刺,在亨利这种级别的剑士面前出现了失误——就永远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噗——哧——”贤者单手挥出了一记斜撩斩断了他的左手紧接着伸出了另一只手握住挥击到顶点的大剑两手反转狠狠地自头顶落下。

    “咻——砰当!!”

    标准的“屋顶式”下劈。

    钢制的头盔深深地凹陷,鲜血恒流。脖颈和头颅的骨头已经粉碎的精兵脖子一软轰然倒地。

    “怪、怪物。”捂着自己口鼻的那名精兵单手持剑脸色苍白地说着,他还打算上前,但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

    “停手吧,劳伦斯,你还有老婆和孩子。”梅德洛淡淡地开口说道,然后从走廊处精兵的后方走了出来,用锐利的眼神直视着亨利。

    “要拿下你,代价不小。”褐发的骑士神情冷冽。而亨利则是脸色平静地开口询问:“这语气,你不打算和我打了?”身上沾了不少鲜血却仍旧泰然自若的贤者用不高不低的语调这样问道。而站在他对面的骑士则是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都给我退下。”梅德洛抬起了一只手,包括被他称作劳伦斯的那名精兵在内所有人都服从地退到了外面走廊的两侧。。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骑士呼出了一口气,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稍有缓和,但又立马换回了锐利的模样:“你很强,确实很强。单论剑技这座城市——不,这个王国当中恐怕没有人可以打得过你。就算你带着两个包袱,出动整座府邸的人我也不敢打包票能干掉你。”

    “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比剑技上的强悍要更为可怕。”梅德洛紧盯着亨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完全不知道你在搅的这潭浑水有多深,佣兵。今天你是幸运的。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情,我也奉劝你不要更进一步。否则下一次不论代价多大,我都会。杀了你。“

    “我必须。”他说道:“杀了你。”

    “嗯,那我可以走了吗?”梅德洛的话语冰冷无比,而亨利耸了耸肩,抓起地上死掉的一名精兵的衣角擦干净了大剑,回鞘之后又捡起了米拉和费里两人的装备。

    “……”梅德洛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仔细一看可以瞧见他的眼角有些抽动。而贤者则像是在自己家里头一样闲庭信步地从满地死尸之中抱起了熟睡的二人,一边肩膀扛一个就转身朝着门口走来。

    “锵——”一名精兵想要拔出长剑,但却被梅德洛用冰一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那我们就走了啊,谢谢款待,虽然里头下了药但是尝起来还不错。”亨利俯视着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就这样从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走了过去。

    “等等……”骑士开口说道,贤者停下了脚步。

    “告诉那个家伙,别再深究这件事了。”

    “他会死的。”梅德洛头也不回地说道,亨利耸了耸肩。他并没有询问“那个家伙”到底是谁,就这样背着大剑还挂着一些杂物扛着俩人往外走去。

    “总管,您刚才为什么阻止我……那个人双手都腾不出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呀!”刚刚试图拔剑的那名精兵靠近了过来有些不忿地辩解,而他的话语不出意外地换来了梅德洛有一个冰冷的眼神。

    “他要杀你,不需要剑。”

    “珍惜你的这条狗命感恩戴德地活下去吧。”骑士总管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主厅的方向走去:“去把房间打扫干净。”他朝着旁边的女仆这样大声地喊了一句,对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而梅德洛就这样一路朝着左侧的走廊走去。

    油灯的橘黄色火光轻轻摇曳,缓步前进的他腰间随着步伐轻微晃动的武装剑末端样式独特的钢制护手反射着微弱的火光。梅德洛来到了自己房间的面前,然后忽然就用力地一拳打在了墙上。

    “咚……”指关节被粗糙的墙面磨破了皮肤。鲜血缓缓地渗出,而他则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缓缓地开口。

    “凡妮莎……”

    “那个蠢货到现在也还放不下啊……”

    “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寂静的走廊内火光摇曳,骑士总管的声音低沉而又无力。

    ……

    “哈——”

    “哈——呜”

    “哈呜?!”

    “诶?”

    “这是怎么一回事!”睡眼惺忪的少年佣兵在有规律的脚步起伏之中醒了过来,而手忙脚乱地大叫着的他立马就把另一侧的女孩也给惊醒了过来。

    “呜……”米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发了会儿呆。

    “被下药了?”和哇哇大叫的费里不同。她深思了一会儿就得出了结论。“嗯。”亨利用简单的音节做出了回答,而白发的洛安少女因此皱起了眉。

    “为什么不早说呢,去到怀疑对象的家里头时心安理得地吃人家送上的食物,我是因为你没说有问题才吃的……”她这样说着,而一旁的费里则慢了半拍地换了一个话题开始大叫:“哎?诶?!下药了。下什么药!什么药啊!”

    “是致命毒素的话,会说的。”亨利无视了费里接着回答米拉的问题:“而且他们有在偷偷观察,不吃下的话,这些人不会采取行动。”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会怎么做。”

    “但是你没事?”女孩一针见血。

    “我比较特别。”亨利耸了耸肩,这个动作导致两人都有些下滑,费里又因此开始哇哇大叫起来。

    “……所以你就把我们给卖了,贤者先生真的是个最糟糕的大人了。”虽然月光不甚明媚,但亨利可以知道米拉现在正在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是是是……”

    “还有你是时候把我们放下来了吧。”

    “哦对,抱歉,太轻了完全没有意识到。”

    “贤者先生真的是个最糟糕的大人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节: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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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哒哒哒哒”杂乱不齐的脚步声,因为数量实在过于众多而显得声势浩荡。

    “发生什么了?”将自己一头红发在侧面扎成马尾的主妇从自家的门口探出了头,现在是清晨,刚从菜市场回来的不少人都用藤制的篮子提着各式的水果蔬菜。

    “声音从哪里来的——”向着路旁提着菜篮的邻居家太太提问,但对方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答案在下一个瞬间出现,道路的尽头浩浩荡荡的一群提着农具和武器的居民和佣兵毫无秩序地胡乱堆在一起向前迈进,从方向上推断显然是要前往公爵府的所在。

    “是要造反了吗。”主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显得有些害怕,但紧接着她在人群当中和某个熟悉的人对上了眼神。

    “哟!亲爱的。”早上前往市场方向去出售自家编制藤篓的丈夫挥动着砍柴用的弯刀朝着她打了个招呼。“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吗!”摇摇晃晃差点没有昏倒在地的主妇这样大声地呵斥道,而她的丈夫在被人群拥簇着向前走去的时候则高声大喊道。

    “没有事的!我跟治安官在一起——”

    声音已经远去,而浩浩荡荡的队伍仍然没有全数通过。足足四五百人的队伍里头真正的战士仅仅只有仅仅几人。拿着农具穿着常服的男性平民们是其中闹得最起劲的人,路边的小巷里头还一直有人跑来加入他们,队伍就好像滚雪球一样随着前进而壮大

    “咚、咚。”清脆的木头敲击石块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队伍通过一分多钟以后拄着拐杖鬓角花白的治安官维嘉才在几人的陪伴下缓缓地走了上来。

    没有加入他们行列的居民们愣愣地望着这些人,而整支队伍则就这样直直地来到了公爵府的门口。

    “你们想做什么!”前院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口两名穿着半身甲的精兵放平了手中一米八几的长矛大声地呵斥。

    “请公爵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一位居民这样高声地喊道。其他人也紧随其后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地重复。

    “请公爵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公爵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六百人以上异口同声的话语震天动地,两名精兵因为这个声势而产生了一定的迟疑,他们端平了长矛开始向后缓缓地退步。而居民们维持着对峙的模样并没有向前推进,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点了点头。

    “我去通知总管阁下。”他这样说着打开了大门上面小号的木门然后钻了进去,紧接着“咔嚓”一声从内部锁上了它。余下的那名精兵咽了一口口水。即便里头仅仅只有四五名绿牌的佣兵其余全是普通的平民,并且武器也仅仅只是镰刀和斧头,数百人的人数也决计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应付得来的。

    “请公爵出来给我们一个交代!”

    居民们再次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声地喊道,府邸内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沉闷的“咔——哐”的声响。

    “吱——呀”沉重的木制大门被缓缓地拉开,全副武装的近百名精兵在穿着全身板甲把头盔抱在腋下的梅德洛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骑士总管高声地呵斥道,他身后的精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分开跑到了两侧然后齐刷刷地放平了长矛。闪烁着冰冷金属光芒的武器和全副武装的士兵让最前排的居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少人因此踩到了身后同伴的脚,克兰特王国的居民们为了凉快大部分穿的都是皮质的凉鞋。因此踩上去吃痛一些人立马就叫骂了起来。

    被踩到脚的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对方推开,而后面人的推搡导致前排的人一个踉跄就差点没有撞到长矛上去,觉得对方是故意要害自己的前排居民立马就回过了身开始连打带骂。

    混乱迅速地从六百多人的阵型前排扩散到中部和后方,仅仅片刻之前那整整齐齐地喊要公爵给一个交代的话语已经被替换成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熙熙攘攘犹如菜市场一般,几百名门罗居民彼此推搡着对方同时嘴里各种门罗方言的骂人词汇响个不停。

    最后排搞不清楚状况的一些人探头探脑地想要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中部有不少人在试着劝和,而前排的人则是互不相让对着对方连打带骂。

    “……”梅德洛一张脸冰冷如水,这才过去了五分钟不到面前这些平民就开始窝里斗。他的额头有着细密的汗水。这些居民到来的时候正是一天清早的训练时间,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这么快就带着全副武装的精兵来到的缘故。但他们这是在干嘛?

    打断了自己重要的训练,让自己不得不抽空来应付的,就是这样的耍猴戏一般的闹剧?

    骑士总管的眼角开始跳动,熟悉他的人明白这是他即将要发怒的表现,但一切很快又有了新的转机——

    “给——我——安——静!”

    洪亮的咆哮声从居民们的身后传来,乱作一团的几百人绝大多数都停下了互相的打骂而朝着后方看去。余下的少数人也很快地被拉住,十秒之内一切再次回归于寂静。

    “咚、咚、咚、咚。”

    “……”梅德洛抿着嘴唇,人群分到了两边,而那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就这样蹒跚地缓缓走来。

    他的旁边站着治安哨所的其他两名成员,还有三名有过一面之缘的佣兵。

    “果然是你在背后搞的鬼吗。做这种无用功到底有什么意义。”梅德洛用冰冷的语调这样说着,而维嘉则耸了耸肩:“谁让我一直都放不下呢,或许往前看会好一些,但谁知道呢。”

    维嘉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没法轻易放下。”

    “沉溺于过往是弱者的行为……你的命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了。保持低调好好过完余下的时光不好吗。”梅德洛的语气依然多少情感的色彩,他对着维嘉说完,又把眼神转向了旁边治安所的书记官。

    “弗朗科,你也是,还想陪这个家伙胡闹到什么时候。”站在一起才发现气质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的两人,比梅德洛年轻了少说也得有十二三岁的书记官弗朗科面色平静地开口说道:“直到杀死姐姐的真凶被惩罚为止。”

    他说道:“亲爱的兄长大人。”

    “……”梅德洛的眼角抽搐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发怒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一样,最后只是握紧了穿戴有手甲的拳头,接着又松开了它。

    “你们这些……蠢货。”骑士总管挥了一下手,门罗公爵宅邸的精兵护卫齐刷刷地向前迈出一步。

    “啊——”“啊,往后退往后退!”“别推我啊!”居民们再度乱作一团,夹杂在其中极为少数的下级佣兵也是如此,梅德洛把另一只手抱着的头盔戴了上去,然后将皮带系紧,左右活动了一下。

    “就算你们带来了这么多人又要怎样。仅凭这些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风浪,门罗城内几千人的军队集结起来,在场的人全部都要因为造反罪而被连同亲友一起处死。”把下半张脸藏在颈甲的后方,用锐利的眼神环视了周遭一眼同时拔出了腰间武装剑的梅德洛高声说道。

    他的话语使得本就不甚团结的居民们开始交头接耳,不少人甚至产生了退缩的意味。

    “呵,我们可不是来造反的。咄咄逼人的忠犬啊,还是先请你的主子出来说话吧。”满脸胡茬的维嘉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梅德洛的表情变得更加地冰冷。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另一个说话的声音。

    “找公爵。可有何事啊?”

    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虽然声线平稳但却听不出一丝一毫温婉的感觉。非要形容的话,它彬彬有礼,但却透露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就好像这份礼貌仅仅是出于本身高贵的教养而并没有什么对于谈话对象的尊敬一般,声音的主人这一开口,在场的所有人就明白了她的身份。

    声如其人。

    一头褐发。年纪约莫在三十岁前半的女性穿着黑色的露肩长裙,裙摆的下方层层叠叠,采用的材质是名贵的细腻纱布,虽然看起来华丽又厚重但其实相当地透气。

    她的脚下是和衣物同样颜色的精致凉鞋,虽然和本地的居民会穿着的是一个类型。但却精致远超平民的承受能力。

    “找公爵有事,跟我讲也无妨。”非常有用鼻孔看人迹象的这名女性显然就是门罗公爵的夫人,她仅仅是这样走过来身边都跟着四五人的女仆,此时还仅仅是清晨,太阳还没出来却也有一名女仆全程为她举着花伞。

    把手抬高这样举着伞的动作是相当累人的,但低垂着头的这名女仆就像旁边的其他几人一样脸上拥有的只是平静与谦卑,梅德洛朝着公爵夫人鞠躬行礼,而其他的一众精兵也因为她的到来收起了长矛。

    “夫人还请回去,在这里的话会有危险。”骑士总管这样开口说着,而公爵夫人则只是淡定地摆了摆手。

    “这是我丈夫的领土,这是我家的门口,站在我旁边的是我手下的士兵和忠心的骑士总管,而我面前则是我丈夫的子民,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气定神闲的她越过了梅德洛朝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平静地直视着维嘉。

    “爵士最近身体可还安好,今日前来府上,是有何事?”

    依然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公爵夫人这样对着治安官开口说着。维嘉撑着拐杖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爵士什么的早就不是了,今天来这里叨扰,还想有劳夫人帮我一个忙。”

    治安官语调平静,但下一句话却掀起了波澜万丈。

    “请公爵出来为这半年以来私底下推动佣兵对城内进行破坏活动给一个解释。”维嘉单刀直入的摊牌让梅德洛的脸色瞬间产生了变化,而公爵夫人只是挑了挑眉毛,但在她开口之前,治安官接着投下了另一枚更大的炸弹。

    “并且!”

    “我们门罗治安哨所怀疑小奥斯卡?门罗阁下便是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魔法师’,还请夫人配合调查,交出您的儿子!”

    “哗——!”

    交头接耳的声响在一瞬间响了起来,一并前来的门罗居民们面面相窥,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治安官会这样直接摊牌。许多人都脸色发青地就想要逃跑,但又因为担心转身跑掉会被精兵追上杀死而迟疑不定。

    “……你这可是,对自己领主的诽谤,爵……士。”精致的脸庞上涂着鲜艳红色的嘴唇里头咬牙切齿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你想要造反吗,维嘉?丹戴里克!”

    公爵夫人加大了音量对着治安官怒斥道,而鬓角花白满脸胡茬拄着拐杖的中年男人则是微微一笑。

    他伸出了手在怀里摸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一张精致的草纸。

    上面金色的印油已经被拆开,公爵夫人在注意到这个细节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门罗治安官维嘉?丹戴里克,从今日起,任命为王家亲卫部队特属调查团门罗分团团长,拥有一切门罗境内调查的权力,并且——”

    “只需向克兰特的王室汇报。”维嘉一字一句地这样说着,他嘴角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身后门罗家的精兵以及居民们都陷入了混乱,梅德洛脸色有些纠结,而公爵夫人则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又脸色发青地放下。

    “行啊……爵士。”

    “嘶——呼——”公爵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呼了出来。

    她迅速重新调整好自己心态的模样让维嘉皱起了眉——这可不是治安官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公爵夫人就这样重新拾起了她冷静又礼貌的语调,开口说道。

    “如此也好,但有请公爵长子协助调查可以。”

    “若要因为怀疑而对他定罪,还请找出一些有力的证据来。”公爵夫人嘴角挂起一丝不屑的笑容,然后转过身子,扬长而去。

    “啊……呼……”

    “我怎么感觉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啊。”维嘉苦笑着扶着自己的额头摇了摇头,梅德洛看了他一眼然后也转过身带着精兵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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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障眼诡计

    治安官维嘉成功从公爵府要到了公爵长子的消息在二月六日的下午传遍了整个门罗的大街小巷。

    不少居民都争先恐后地奔走相告,在集市上忙活的商人、农民、打猎归来的猎人,不同行业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们成群结队地朝着北城区的治安所跑去——被众人一直怀疑是“魔法师”的公爵长子被逮捕的这件事情倒是其次,驱动这么多人前往治安所的最大动力其实还是好奇。

    从出生到现在十五年的时间。

    十五年的光阴,这位门罗公爵的长子,统驭包括周边雨林内大小村庄在内一共数十万人的克兰特王国境内仅次于王室的最大贵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连一次,都没有被人目击过到底长的是啥样。

    关于他的长相门罗城内乃至于整个克兰特的民间都有着许多的猜测,有的人猜测他有三头六臂,有的人则猜测他是公爵夫人与恶魔有染而生下来的长有长角和尾巴的怪物,还有人则信誓旦旦地声称小奥斯卡?门罗其实是个女人。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解释,奥斯卡公爵一直把自己的继承人藏着掖着的这个行为据说就连克兰特国内的高层贵族们也是颇有怨言。

    联姻结亲是贵族用来巩固自己权力地位的极佳方式,虽说绝大多数的贵族女性都从小的教育让她们学会了认命就算对方是个爷爷辈的老头子也不会有什么反抗。但一码归一码,门罗公爵家在克兰特的境内是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越过他们就只有王室可以结亲。所以公爵家的两个儿子自然是从小就被许多贵族家族给盯上了的。

    可相比起让他们抛头露面获取荣誉成为国内政坛耀眼的明星,本应将小奥斯卡?门罗教育成杰出领袖的奥斯卡大公却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不肯让自己的儿子见光。直至次子出生也是如此。

    人来人往,公爵长子被带领到治安哨所的消息一经传出不尽其数怀抱着各种目的的人就跑到了这儿前来打探。

    人群从可以容纳两辆马车行走的宽阔红砖路的一侧一直挤到了另一侧。从上空俯视的话这些人覆盖的面积至少的是小小的治安哨所的五到六倍,并且还在时刻增加之中。

    “去去去,都挡着光线了!”守门的治安队员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精神饱满地挥手驱赶着门口的居民,但赶走了一批后面又会挤过来一批。这些人都无比好奇公爵的长子到底长得是一副什么样子,有没有三头六臂或者是恶魔的尖角,又或者会不会其实是个女人。

    治安官维嘉并没有把小奥斯卡藏起来,他就那样坐在治安哨所一层靠右方向的角落里头,而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往里瞧见他的人,都不由得脸上是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望神情。

    ——普通。

    唯一一个可以用来形容这个年纪和费里一般无二的少年的词汇。就是普通。

    这倒不是说他的长相就是那么地大众化,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白皙细嫩的皮肤和不错的衣服还有修剪得体的头发,小奥斯卡的样貌算得上是俊俏——但相比起这十几年来民间流传的各种各样的传闻,他实在是……

    太像人类了。

    “去去去去!”治安哨所的守卫继续挥手,但积攒了十几年的好奇让这些人依然络绎不绝。

    “……”亨利沉默地站在一旁,米拉和费里也是如此,书记官弗朗科一如既往地书写着一些什么——维嘉搬着一张椅子坐在了小奥斯卡的面前,但也已经十几分钟没有说过话。

    “好了你们够了!再这样下去我要以扰乱治安的名义把你们全部逮捕了!”守卫终于烦的不行大声地喊着冲了出去。而已经有许多人见到了这位公爵长子的长相,加上这一威吓,他们也就都作鸟兽散了。

    终于能够获得清静,守卫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然后又是坐回到了他摆放在门口的座位。

    不算宽敞的治安哨所内六人都保持沉默不语,只有书记官写字时手掌的侧面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不停。

    “……”维嘉并不是不想给小奥斯卡定罪,事实上自从上午把他给领回治安所他合法范围内的所有手段全都试过了。但对方软硬不吃。几个小时的时间除了一个微笑以外连话都不说一句。

    那股淡定自信不把别人看在眼里的模样结合十五岁的年纪变得十分地臭屁,治安官青筋暴起几乎就想要揪着他的领子暴打一顿了——但他不能。

    这个时代处理各种犯人的手段绝大多数都是屈打成招。只有在涉及到贵族的时候人们才会开始讲究法律和证据。说起来有些讽刺,如果最初被怀疑的犯人不是公爵的长子的话。这件事情说不定会更快地被解决。

    ——更快,但却不一定是公正的。

    假如公爵的长子没有嫌疑,那么门罗的居民们多半会像是其他地方一样人人自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邻居朋友是否就是杀人如麻的“魔术师”,而由此开始产生的猜忌进而演变到互相捕风捉影的举报,最后多半会抓一个嫌疑最大被最多人举报的人屈打成招然后处以极刑。

    说是有失公正也罢,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是相当之常见的。

    就好比在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最常被推崇的“骑士精神”这种东西,公正也好公平也罢,尊重也好谦让也罢,所有的一切将对方视为平等的人类对待的“礼仪”和“文明”。

    都是仅仅存在于“高贵的贵族”之间的。

    奉行骑士精神的西瓦利耶和亚文内拉人在碰到没有能力交得起赎金的军士和普通平民组成的步兵时下手毫不手软,而遇上了骑士贵族的时候则常常会留对方一个活口。

    除了金钱因素以外这种不平等的待遇说到底了还是因为西海岸的贵族们大多数都有着盘根错节藕断丝连的复杂联系,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开始的联姻血缘上的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上庞大的家系和自身拥有军队的权力——假如要定罪一位贵族的话。不找出让对方无可辩驳的证据作为占理的一方,势必要面对事后的报复。

    所有的事情都是现有现实的压力才会诞生出来。所以所谓的寻找证据啊定罪啊不能滥用暴力啊什么的,其实说到底了。都和道德无关。

    在贵族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些待遇的同时平民依旧天天都在被屈打成招,门罗的治安哨所作为一个相对专业化的法律维持机构已经是在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比较公正的了。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早上维嘉会一呼百应的原因,虽然来的人都是歪瓜裂枣一旦见血就会作鸟兽散的平民,但在其他那些军队本身作为治安维持的国家和地方你是决计见不到这种情况的。

    可以公然携带并在有需要的情况下于任何地方拔出武器不说还拥有殴打甚至处决自己权利的士兵大爷,任谁都是会想要敬而远之的好。

    话归原处,公爵夫人早上说的那番话维嘉自然当时就是明白的,但怀抱着对方不过是一个十来岁又一直没见过其他人的屁孩子,诱导恐吓一下多半就会露马脚的想法,治安官仍然是信心满满的——在几个小时之前。

    “就是你杀了我的母亲吗!”沉不住气的费里因为愤怒而浑身发抖地第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冲上去打他。但亨利只是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年少的佣兵就动弹不得——他的表现倒是挺符合年龄的,维嘉回过了头看着费里,小奥斯卡一言不发沉着以待他也已经开始产生了无聊的感觉。

    “唉……”治安官长长地出了口气,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杂乱而又巨大的脚步声。

    “呼哧……呼哧……”

    “啪嗒——”粗重地喘着气的这个男人跑了过来直接整个身体靠在了门上,被动静吸引过去的众人立马就注意到了他扶在门上的手留下的血迹,亨利因为门口的强光微微眯起了双眼,这个平民看起来是早上那群人的其中之一。

    “鲍勃,怎么了。你没事吧?”维嘉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而被他称作鲍勃的中年男性居民则继续长喘着气:“没……没事,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血。”他这样说着:“你们得赶快来!……魔、魔术师又出现了,我们三十几个人围住了他。但他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打不过他!”

    鲍勃这样说着,维嘉立马就瞪大了双眼。他回过头看向了小奥斯卡,皮肤白皙的公爵长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恶!”治安官狠狠地摔断了自己的拐杖。然后望向了书记官弗朗科。

    “我在这里看着他。”依旧一脸冷静的后者这样回答道,维嘉又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三名佣兵。三人一齐点头之后治安官就一瘸一拐地开始奋力向前奔跑。

    “这边……”明显是一路奔跑过来的鲍勃喘气已经跟不上众人,在为他们指明了一下方向以后他就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大路上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杀了他!”“该死的杀人犯!”“不,别过去,治安官他们就快来了!”

    嘈杂的声音在前面响起,维嘉咬紧了牙关用一只手扶着自己刺痛的大腿继续着奔跑,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扩散而过的波动。

    “呃啊啊啊啊啊——”一个靠的太近的居民尖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脖颈不受控制地旋转了180度直接折返到了后方。

    “啪——”翻着白眼的居民口吐鲜血地倒在了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真的是干涉法术!”维嘉高声大喊:“快散开,干涉法术的作用距离很近,不要被靠近就没有问题!”

    “是治安官!治安官来了!”三十多名居民让开了通道,而这时候被他们围堵在墙角的犯人的真容也变得一览无遗。

    “哈哧……哈哧”他的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一头金发满脸胡茬。显然是在之前居民的围攻之中已经受到了伤害,“魔术师”的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不仅如此他的鼻梁上还贴着一块硕大的纱布——但那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会儿受到的伤害,亨利皱起了眉毛,然后减缓了速度。

    仅仅稍加观察,贤者就明白了为何这人脸上的伤口他会看着这么地眼熟。

    ——因为那是克莱默尔的配重球砸的。

    这个人是贤者昨天晚上交战过幸存下来的那名精兵,亨利皱起了眉毛脸色开始变得阴沉。但旁边的维嘉比之更甚,他只是一眼望过去就整个人呆立在了原地。

    “劳伦斯……你……”治安官的声音里头透露着毫不掩饰的震惊,但紧接着就化为了冲天的怒火:“那个恶毒的怨妇!!”

    “这是对我的报复吗!”鬓角花白的男人气得浑身发抖,而站在他对面被称之为劳伦斯的男人则紧握着一个黑色的圆环高声喊道:“不要多想,队长!我就是魔术师!”

    伤痕累累的中年人高声地咆哮道:“我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魔术师!你如果不阻止我的话,我还会继续杀人!”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听起来却无比地凄凉。

    “见鬼的!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是玛丽和安吗!那个恶毒的女人抓了玛丽和安吗!劳伦斯,住手,我能帮你!”维嘉还在这边大声地咆哮,劳伦斯咬紧了牙关痛苦地摇了摇头,下一个瞬间左侧的亨利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死吧!!”脸上还残留着昨夜战斗伤疤的精兵注意到了贤者的动作,他大声地咆哮着举起了手中的黑色圆环,而面无表情的亨利则把手伸向了背后“锵——”。

    “咔——嚓——”圆环和紧握着的手掌被一分为二亨利紧随其后的下一剑捅穿了劳伦斯的心脏。

    “噗呃——”他吐出了一口血,澄澈的浅蓝色瞳孔慢慢地失去温度,贤者扶住了他。

    “谢谢……你”

    “这样一来……她们就……安全……了……”

    浅蓝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扑通”身后的维嘉双膝跪倒在地,亨利沉默地看着怀里已经死去的“魔术师”,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为对方合上了眼皮,然后缓缓地抽出了大剑。

    鲜血从击穿心脏的伤口疯狂地溢出,亨利松开了手,劳伦斯倒在了地上。

    “魔、魔术师死啦!!”

    居民们开始欢呼了起来。

    “治安官万岁!魔术师死了!!”

    他们并不知晓治安官和对方对话的含义,居民们也并不在乎。这个人声称自己是魔术师并且用诡异的手法杀死了好几个人,而他现在被杀死了,这是一件值得兴高采烈地到处传唱的事情,围观的三十几人情绪高涨地跑到各处开始奔走相告。

    喜庆的氛围迅速地扩散开来。

    而在这一整片的欢声笑语之中,唯有贤者四人沉默依旧。

    “……谢谢你。”维嘉颓然地叹了口气,然后对着亨利开口说道。

    “……”贤者没有回答,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话语都是无力的。

    “到头来……我到底是在做些什么啊。”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增加了少许的治安官摇了摇头用带着一丝自嘲的语调这样说着。

    “用干涉法术杀人被抓了个现行,魔术师就这样死掉了,小奥斯卡?门罗洗清嫌疑什么事都没有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回归自由。”

    “可恶啊!”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维嘉双膝跪地狠狠地把手捶在了路面上,他歇斯底里的大吼声很快地又被四处响起的欢喜的喧闹所掩盖。

    仅仅只有在场的四人能够听到,与春日门罗明媚的阳光所格格不入的,头发苍白的治安官发自心底的悲鸣。(未完待续。)

第十七节:王都亲卫(一)

    魔术师被处决了的消息,给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十分沉闷的门罗带来了欢欣鼓舞的气息。

    门罗大公之子小奥斯卡?门罗在当天的下午无罪释放,而宽宏大量的公爵夫人也当众表示不会对那些产生误会的居民作任何的计较,她的原文如下:

    “诸位作为门罗的居民,我丈夫的子民,在经受这等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长时间惊扰的情况下,有失稳重作出了错误的抉择,乃是人之常情。”

    “并且名为‘魔术师’的杀人犯作为我公爵府上的护卫一直潜藏其中,未能确实地发现对方导致诸多无辜平民死去的事情,我也是相当痛心。”

    “因此值此喜庆时刻,各位不妨冰释前嫌,将一切不快付之一炬,尽情庆祝。”

    “同时……”

    “我要感谢作为门罗治安哨所,不,现在是克兰特王家亲卫队特属调查团门罗分团的团长,维嘉?丹戴里克爵士。”

    “感谢他洗清了我儿子的嫌疑,处决了真凶,为我丈夫的领地回复和平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

    “啪锵——!”

    “……”写着优美花体字的感谢信件连同一并送来的精致果酒被治安官愤怒地砸碎在了地上,他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悲愤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却连一句咒骂的话语也没法说出。

    “沙沙……”书记官弗朗科默默地拿出了扫帚开始打扫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一旁碰巧来到治安哨所的亨利、米拉还有费里三人则沉默地走了进来。

    这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举城欢庆的气息冲淡了之前的沉闷,魔术师的死亡给一直压抑着各种不满的门罗居民带来了一个肆意狂欢的借口,这也是为什么它会演变到这种程度的缘故——事实上单就一个杀人犯被处决了这件事情本身而言,它是没有重要到这种程度的。

    连续一年的时间各种各样的事件。先是大量地有人死去,之后又是佣兵来扰乱治安,不得安宁心情烦躁却无处发泄的门罗居民们,在这个消息被传开以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维嘉大叔……”费里担忧地看着脚上缠着绷带和木板的治安官,他本就带着旧伤的腿脚在拼命的奔跑过后进一步地恶化,现在不借助拐杖已经连缓步的行走都没有办法做到。

    “费里啊……你们俩也来了么。”维嘉对着亨利和米拉点了点头。二人也以相同的动作回应,而他又接着看向了费里。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加上唏嘘的胡茬搭配一夜未眠产生的黑眼圈治安官看起来相当地憔悴,他低垂着头,错开了少年佣兵的双眼用低沉的语调说道。

    “对不起啊……费里,没能……抓到杀死你妈妈的真凶。”憔悴不堪的维嘉开口道歉的模样让少年佣兵几乎就要流出了眼泪,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手指握着维嘉送他的武装剑一言不发。

    “那不是你的错,维嘉大叔。”

    “那不是你的错。”费里带着哭音这样说着,旁边的亨利拍了拍他的肩膀,米拉过来牵起了少年的手。

    “我啊……到头来。大概除了伤害自己在乎的人、给别人添麻烦以外,什么都没法做到。”像是又回忆起了一些什么,维嘉叹了口气,这样说着。

    弗朗科打扫完了地上的碎片,然后再度坐回到了椅子的前面开始书写起来。书记官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定,只有握笔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几近发白——他在记述的,正是“魔法师杀人事件”的终结。

    “先去吃饭吧。”亨利拍了拍费里的肩膀,三人一并转过了头。哭红了鼻子的少年佣兵不舍地回过头看着治安官。但对方只是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本应身为解决了事件的英雄人物。坐在风口浪尖的位置受到万人敬仰的治安哨所几人,身遭的空气却冰冷得能够让水汽凝结,与满城欢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费里跟着亨利还有米拉一起来到了城内的某处餐馆,但刚刚准备坐下他们就发现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他们。

    “那把大剑,快看那把大剑。”“哦,这位佣兵就是杀掉魔术师的人啊!”“小哥是北方人吗!”笑嘻嘻的门罗居民们望着他们三人不停地说着各种赞赏的话语。就连餐馆的老板也满面笑容地跑了过来开口提出要给予“门罗的英雄”以一定的折扣。

    “你们这些……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居民们的笑容越是灿烂费里内心的愤怒就愈加旺盛,他小声地呢喃着这句话握紧了拳头就想要站起来发泄出自己的负面情感,但左右两侧忽然传来的温暖感觉却像是一双柔软的手掌将他捧在了手心。

    自母亲离去以后就只有极少数时候才能体会到的这种温柔的感触,让费里愣了一愣。

    “没事的。”轻声细语地说着,米拉再次握住了他的手。而一旁的亨利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走吧。”贤者这样说着,然后三人一并起了身。

    “哎!英雄大人,这是为啥,嫌弃我这儿的东西不好吃吗,别啊,我可以再给多一点折扣啊!三十丹诺!只要三十丹诺你们可以吃个够——”餐馆老板在他们的身后竖起了三根手指,而三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朝着外头走去。

    他们先是回到了旅馆的地方从行李里头取出了餐具和炊具,接着路过市场的时候亨利掏钱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之后提着这些东西三人一路走到了北城区的郊外。

    雨林内部有一片猎人常常用以休息的空地,从周围多年活动磨光了的杂草就可以清晰地判断出这一点。不远处林间的小溪发出淳淳的水声,不难明白为何他们会选择这里作为营地的所在。

    “这里就不会被打扰了。”贤者满意地点了点头,而一旁的米拉则拉起了费里的手:“一起去做准备吧!”白发的洛安女孩这样说着,而少年佣兵一愣一愣地,最后点了点头。

    “嗯!”

    人常常会因为自己内心的纠结。从而闹别扭式地拒绝他人的好意。经历过痛苦、被背叛、被遗弃、被冷漠以待的孩子更是如此。就好像本能地对狼和兔子同样竖起尖刺的刺猬一般,为了保护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灵,他们将自己与外界隔绝,一步又一步地恶性循环着最终变成彻头彻尾的孤身一人。

    因为年轻,不知如何是好。迷茫、恐惧、纠结,期待有人可以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但却又担心一旦接受他人了对人家敞开心扉了,又会再次受伤。因而对着接近自己的人,百般刁难,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总会选择直接转身跑开。

    但总有些人是不一样的。

    讽刺是相同境遇的人在互相****伤口也罢,从米拉的身上费里看到了闪闪发光的某些东西。这个女孩身上有某些东西吸引了他,像是风暴中的船舶瞧见的远处灯塔的火光。不自觉地,仅仅不过两三天的时间,他就接受了对方的存在。

    少年在这种时候需要的东西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复仇和豪气丛生的“我要打败他们”之类的宣言。他想要感受到的,说不定仅仅只是家的温暖。仅仅是伙伴之间平凡到不行的日常的接触。

    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都在。

    “噼啪”的柴火燃烧的声音响起,安静的林间空地上只有娴熟地处理着食材的贤者和一旁打下手的少年少女。随着炊烟袅袅不愉快的情绪也迎风而散。在一片清新的郊外享受着热腾腾的美味食物,吃饱喝足以后,费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谢谢你们。”他一改之前毛躁冲动的模样,平静而又真挚地说道。“给。”把餐具收拾到铁锅里头放在旁边以后,亨利丢过来两把木制的单手长剑。

    “呃……”两个年轻人都愣了一愣,而贤者则用平静的话语对着费里开口。

    “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只需要一根筋地盯着前方就够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纠结也好。失落也罢,大哭大叫歇斯底里疯狂地发泄亦没有任何过错。”

    “但是……”米拉在之前从未见过亨利有这样的一面,费里愣愣地望着亨利。

    “有那个时间去做这样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尝试去努力变强。”

    “为了不会再度体会到这种无力感。”

    “舍弃一切迷茫和软弱,放空你的大脑,只是一根筋地为了不再体会这种悲愤的心情而拼命地向前奔跑。”

    “假如你的决心足够的话。或许——”

    “只是或许——”亨利耸了耸肩。

    “你有一天能改写一切。”

    “……”无言的热血,开始在血管之中沸腾。费里站起了身,紧握着拳头浑身因为肾上腺素的分泌而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亨利的话语说实在的费里只听懂了个大概,但这仍旧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

    尽管米拉和亨利认识的时间更长。有一些东西终究是只有同为一根筋笨蛋的男人之间才能够互相体会得到的。

    白发的洛安少女坐在树墩子上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她只能体会到亨利所表达的话语当中的些许氛围,而费里则好像因为贤者的这一番话就变了个人一般精神百倍,他紧握着单手的木剑,然后转过了身看着米拉。

    “请多指教了!”年少的下级佣兵这样喊着,女孩愣了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微笑。

    “是!”

    “咔哒、咔哒!”的木头撞击声回响在门罗北城区郊外的林间空地上,不时还夹杂几声少年的痛呼和平稳男声简要的指导。日落月升繁星夜垂,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在一周过后门罗城内欢庆的气氛终于缓缓消散的这一天,一队与过往来客有着极大不同的旅人,自不远的地方到达了。

    “踏、踏、踏、踏、踏。”踏着沉重马蹄的黑褐色战马,矫健的身躯上紧致的皮肤在正午的阳光下透着一股洁净的光泽。

    “伯爵,就是前面了。”全身板甲是常见的骑兵样式。但那最为典型的厚重肩甲相比起批量制造的整块样式却有着细致的多层结构。

    “嗯。”板甲表面上防御箭矢用的凸槽令全套的护甲看起来更加地美观,再加上关节处镶嵌的细致打磨过的黄铜,单单从做工上来讲,这些人身上所穿着的板甲就已经价值不菲。

    “嘶吁吁——”“呃——”北城门方向的两名门罗的精兵愣了一下,从外观上打量对方就决计和自己不在一个等级的这些骑士身上闪闪发亮的板甲让他们都露出了艳羡的眼神——但紧接着守门的二人又注意到了他们左肩的圆形腋甲上挂着的金色丝带。

    “王、王都亲卫。”诚惶诚恐的两名精兵立马让开了道路,其中一人更是直接转过身来就朝着公爵府的所在一路跑去。

    仅仅十人不到但却声势惊人的一行十人骑着战马耀武扬威地直接从大道走向了治安哨所的位置。居民们都好奇地探出了脑袋围观着这些衣着鲜亮的贵族。而刚好结束了对练跑来治安哨所想看一下维嘉的情况的亨利一行三人,就这么直直地和他们撞了个对脸。

    “……”为首的骑士低头看着贤者,人高马大的亨利在很多地方都非常地显眼,但对方注意力放着的却是他背后的大剑。

    “啪擦。”全副武装的骑士翻身下了马,他摘下头盔露出了一头短短的金发。一米八几的身高在南方已经算是不俗,但下马以后他却仍然不得不仰望着我们的贤者。

    “你就是那个佣兵吗。”骑士对着他点了点头,亨利以相同的动作回应:“我是费迪南德·赫尔曼,赫尔曼伯爵,克兰特的王家亲卫大团长。”

    “亨利·梅尔。佣兵。”贤者的自我介绍简单明了,赫尔曼伯爵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向了治安哨所的内部。

    “……丹戴里克爵士,丹戴里克爵士!丹戴里克——爵士!!”他加大了声音,趴在桌子上的维嘉才像是惊醒了过来一样“唰”地一下抬起了头,他伸手推开了桌子上的一大堆瓦制酒瓶,不少就这样直接落在了地面上所幸因为厚实也没有直接摔碎。治安官揉了揉眼睛,然后才摇摇晃晃地直起了身子。

    “呃……你是……”因为门口的强光和耀眼的板甲维嘉半眯着双眼。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赫尔曼爵士啊……哦现在是伯爵了,好久不……见。”“扑通——”他重新趴回到了桌子上。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赫尔曼伯爵皱起了眉头,半响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有所听闻,但也没想到他会就这样一蹶不振。”

    “关于那个杀人犯‘魔术师’的事情,我们接到了书记官弗朗科的报道,锡林那边也对这件事情有所怀疑——不,倒不如说是很长时间以来就一直有怀疑。但直到最近王室才决定采取行动。”

    “我知道你们认为那个被杀死的‘魔术师’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说实话,这种事情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会这么认为,但要对门罗的公爵问罪,我们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这点东西……”

    “丹戴里克爵士的模样你们也已经看到了。除了他以外就数二位是最直接的接触者了,所以我在这里以克兰特王家亲卫骑士团大团长的名义,恳请二位接受我们的雇佣。”赫尔曼伯爵这样说着,这对于佣兵而言算得上是不错的买卖,但亨利却没有第一时间同意。

    “二位?那费里呢。”身后的米拉显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关键词,她直言不讳地询问着,而伯爵则俯视了少年和少女一眼,之后摇了摇头。

    “不是我瞧不起人,但这种问题,蓝牌佣兵都只是勉强合格,绿牌的话,还是算了吧。”

    他这样说着,米拉感受到了身旁的动静回过了头,少年佣兵咬紧了牙关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

    “费里!哎,费里!”(未完待续。)

第十八节:王都亲卫(二)

    转身跑开的少年佣兵的事情并没有给整个门罗城内带来多大的影响,因为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费里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相比之下强势入驻的克兰特王家亲卫部队,却是在在到来的当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高头大马衣甲鲜亮的十名王家亲卫骑士仅仅是先头部队,狭小的治安哨所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们来工作,因此赫尔曼伯爵直接租下了一整个商队旅馆作为亲卫骑士调查团的办公场所。

    负责伺候他们的仆人和打下手的骑士侍从还有亲卫骑士麾下的精兵因为采用步行与马车并且携带有大量补给和装备而在这天的下午才姗姗来迟,除却作为干部的十名克兰特贵族以外包括非战斗人员在内浩浩荡荡一共来了一百三十余人。尽数佩戴着亲卫标示的金色丝带的他们进进出出的场景引来了许多民众的围观,新官上任三把火,取代了维嘉的位置奉王命开始进行调查和维护治安的赫尔曼刚刚才过去一天就做出了行动。

    门罗城内杀人如麻的“魔术师”已经被处决,而且过去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也再没有杀人事件发生。但一码归一码,真正让居民们无法安分地生活的原因还是要数那些可以随意进出随意破坏的下级佣兵。

    这些多数操着一口南方或者中部口音的流浪佣兵人数极为庞大,包括自己在内仅仅只有三名正式员工和几名临时工可以调动的维嘉就算想要跟他们斗也完全没有办法。

    所有的佣兵都是打砸抢完了就跑,没有足够的人力用来巡逻街道等到消息一而再再而三地转手传达到治安哨所他们再出动的时候去到了事发地点对方也已经跑得没影了。

    鸡鸣狗盗。深谙其道。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总是有着近乎生存本能的精明,这些佣兵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他们干的都只是一些打砸抢小偷小摸的东西谋取钱财而从未伤及门罗居民的性命。因此城内公爵旗下的精兵和普通的士兵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处惹是生非搞得鸡犬不宁但却默契地维持在军队不得不出动的底线稍微靠上一点的地方,门罗的军队和这些闹事的佣兵一唱一和,居民们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有能力搬走的人都搬走了,余下的,也就只能将就着过日子。随着时间流逝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些佣兵的存在,只是在对方闯进自己家门的时候默默地蜷缩在墙角不做出任何的反抗。

    压抑但却又平静,门罗城内的居民、闹事的佣兵还有负责治安的人员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但这一点在王都亲卫到来以后有了极大的改观。

    仅仅经过半天的调查赫尔曼就派遣出了六支分别由六名骑士率领的巡逻部队。全身板甲的骑士打头十几名手持长矛圆盾的精兵排成一列跟在后面。有这么几支挂着克兰特王家旗号的军队开始在城内活动起来,居民们的安全感一下子就涨到了空前的程度。

    一直以来都压抑着愤怒的许多人当即就跑了上来朝着亲卫队的贵族老爷举报那些佣兵的所在,而率领着整支部队怒气冲冲地冲进了佣兵们平日里暂作小息的地下酒馆之类地方的亲卫骑士们。免不了的自然又要跟他们展开一场大战。

    “你们他妈——”阴暗昏黄的地下酒馆里头因为潮湿而到处都凝聚着水汽,不少的地方老板甚至要放上一个木桶来盛放滴落的水珠。还算宽敞的内部整个都散发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加上佣兵身上常年没有洗澡的酸臭味和发酵饮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刚刚走进来的王都亲卫部队成员都皱起了眉头。

    ——尽管他们也见识过了各种味道。却没人找得出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湿哒哒黏糊糊让人感到恶心和反胃的浓痰一样的感受。

    “搞什么!”通过抢劫和肆意破坏来谋取金钱的下级佣兵们当然不可能会把自己得来的金钱花在正确的地方上面。喝酒赌博无乐不作正在这里肆意享受的他们被突然闯进来的军人所打搅到了,一个个头脑发热地直接就拿起了自己的长刀、长剑或者斧头。

    “反抗者格杀勿论!”本就对这些低贱的佣兵没有多少好感的亲卫骑士看到对方拿起了武器立刻就下达了死命,从红砖堆砌的楼梯走下来的精兵们在一瞬间四散开来组起整齐的盾墙然后放平了长矛。

    “娘的——”“杀!”歪歪扭扭的佣兵都拿着武器站了起来,骑士一声令下,精兵们向前推进。杂乱无章的下级佣兵岂是训练有素的王国老兵的对手,一米八几长度黒木硬杆的长矛准确地刺出,精兵们弓起了腰放低重心把大半个身体隐藏在盾牌的保护之下。再搭配上有掀盖式面甲的金属头盔和下方的小腿护甲,正面的防御已经达到了极强的程度。

    “杀你个——”“咻——突——”满口烂牙一头长发乱作一团上面还缠着一条黑漆漆的布条的这名佣兵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矛尖捅穿了喉咙。刺中他的这名精兵瞬间收回了长矛而他左右的同伴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别补了一刺。

    “突——突——”沉闷的金属器物击穿**的声音响起,淬火硬化过的锋利矛尖轻易地击穿了佣兵身上廉价的皮甲。地下酒馆内衣冠不整的女人发出了尖叫,酒馆的老板躲到了木制吧台的下面,而王都亲卫骑士则皱着眉用厌恶的表情说道。

    “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呀啊啊啊——”“别小瞧人了你们这些混——”女人的尖叫声和醉醺醺的佣兵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自己掌握了大局的恐吓一经对比显得极其地讽刺,而它们又都在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之中归入了寂静。

    木制的酒杯倾倒在地里头浑浊的发酵液体缓缓地流淌而出和地面上粘稠的鲜血一经触碰就融合在了一起。整间地下酒馆内陷入了死寂,而站在楼道口处的亲卫骑士捂着自己的口鼻挥了挥手:“走,下一家。”

    鲜血四溅。

    六支王家亲卫部队扫荡之处。无人生还。

    赫尔曼用铁血的手腕,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包括下级佣兵和为他们提供服务的门罗居民在内近两百具尸体被一个个地抬出丢到载粪用的马车上拉到了南城区郊外的墓地,和掏粪工一样被雇佣来的泥瓦匠们在这里挖了许多个大坑,马车到来以后直接把他们一股脑地倾倒了下去。

    尚有余温的尸体滴滴答答凋落的血液因为马车的多次往返而在路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痕迹,在空气中很快氧化发硬变成暗红色的鲜血和橘红色的路面相互辉映,因为这些痕迹还有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缘故,门罗城区的大道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被居民们称之为“鲜血之径”。

    值得一提的是也正是在这段时间过后。门罗城内闹鬼的消息开始时而有之。但至少在眼下来说,赫尔曼和他旗下王都亲卫的铁血政策,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只要反抗就格杀勿论。不论是为这些挂着佣兵徽章流寇提供服务的人还是包庇他们的人都一概处以极刑。尽管这些人都是为了金钱可以连命都不要的穷困潦倒的底层存在,明知不可能胜利的情况下他们也绝对不会再在这里停留。

    担心朝不保夕,在扫荡中存活下来的下级佣兵们也就此离开了门罗。

    门罗本地的佣兵公会对此并没有发出什么抗议,不来公会报道的佣兵被视为拒绝执行自己应行的义务——佣兵公会可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一方面在完成了任务以后你的评价会提高从而获得更高的特权。而另一方面假如一直什么都不做的话。他们也不可能会对这样的废柴有多上心。

    门罗的公爵越过佣兵公会直接跑去自行颁发任务雇佣来一大堆外来佣兵的事情可以说是触了本地分会的逆鳞。因此当一部分这些佣兵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请求进入佣兵公会避难时,他们仅仅是查看了一下对方的佣兵编号,确认没有来这里报道过以后,就冷漠地选择了拒之门外。

    佣兵公会如此,以为门罗的大公是自己的雇主想要跑去公爵府寻求支援的那一部分佣兵,下场自然也不会有多美好。

    平日里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精兵这一次竖起了尖锐的长矛,与身后的王家亲卫来了一个完美的夹击将这些人就地处决。

    人命的卑贱,在这种时候展露无遗。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佣兵们被门罗公爵家一脚踹开。在过去他们包庇着这些人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在佣兵被后台更硬的王家亲卫部队盯上了以后,公爵家就果断地划清了界线。

    就好像是棋盘上可以被随时抛弃的旗子。千里迢迢逐利而来的下级佣兵们,稀里糊涂地活着,也稀里糊涂地就丢掉了性命。

    ……

    “……”亨利和米拉漫无目的地前进着,那些佣兵当中似乎也有蓝牌的存在。但多半是赫尔曼有打过招呼的缘故,外形辨识率极高的两人并没有被王家亲卫找上任何的麻烦。

    全副武装的亲卫部队就这样接二连三地从他们的身旁跑过,在一众外来佣兵都被屠杀殆尽的情况下,黑发的贤者与白发的洛安少女二人却是堂而皇之地在大道上漫步着。

    ——他们找不到费里。

    门罗是一座非常、非常大的城邦。

    虽然在占地面积上决计无法与西海岸最为强盛的普罗斯佩尔相比,若是提及二人曾经去到过的真正强盛的帝国奥托洛的首都则更是如此。但在比之北部更为贫穷的西海岸南方王国之中,门罗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繁荣。

    一位手艺熟练的泥瓦匠,早上鞣制黏土制作定型,下午把干燥的它们放进砖窑烧制,以南城区最大的砖窑为例,一次可以烧制至少两三百块的红砖。

    ——而这,仅仅只够搭建一栋二层高民宅的一面墙壁。

    一周可以烧制一窑的砖块,加上砖窑有好几个存在,全部加起来计算的话产量应该是相当高的程度。但即便如此,要建立起一座庞大又有着许许多多建筑物的门罗这样的城邦,仍旧是一件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漫长时间的工作。

    错综复杂是这座城邦给人的最大的印象,就好像是较为干燥的地区那些植物为了寻求水分而进化得极其发达的复杂根系一样,单单北城的居民区,就有着无数的四通八达的细小道路。

    尽管来到这里已经有一周以上,要在这样的环境当中找一个土生土长的少年人,还是相当地困难。

    “他该不会……被王家亲卫给杀了吧。”米拉有些担忧地这样说着,而一旁的贤者则是摇了摇头。

    “不会的。”他说道:“如果他不想被找到的话,我们找不到他,王家亲卫也是如此。”

    “呼……希望他不要做些什么蠢事。”白发的洛安少女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而旁边的贤者则是沉默不语。(未完待续。)

    ps:  r:双更,16:00第二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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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与少女介绍:
我们终究会因为想要找到某些东西而踏上旅途。彼此的所求不尽相同,有的人只是为了找到心中的景色,另一些人却是为了寻找一段人生。 这是一个背负贤者之名的男人与无名少女一同旅行,并且邂逅许多事物的故事。 它不会像你以往看过的故事那么急躁,因为我更希望你能细细品味,细细思考,像是对贤者与少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贤者与少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贤者与少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