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不安宁的夜(四)
火把在疯狂摇摆,使得周围忽明忽暗,匆忙醒来的众人因为疲于奔命而呼吸急促。 “这边!”“踏踏踏”的脚步声接连响起,前面探路的璐璐回过头喊了一声,众人接着转过了方向。 “老师,追上来了!”负责断后的洛安少女与贤者守在了岔道口的附近,借着远处的火光她清楚地看到了这些闪着金属光泽大小从巴掌到人头不等的节肢动物从火焰当中走出来的样子。 “怎么可能,这些东西不怕火的吗。”米拉显得有些慌张,呼吸也有点紊乱,她的脸上沾了不少碳灰因为烤火的关系浑身也都在发热。我们的贤者先生亦是如此——因为他们刚刚从火堆当中冲出来。 原本就有的柴火堆配合油灯当中的油脂和蜡烛等助燃物加大到整个地下隔间都燃烧起来的大火并非意外,而是在发现有如此庞大数量的生物靠近之后贤者果断进行的阻隔。尽管目的也确实只是阻碍它们的行动,但大到人根本无法靠近的火势居然没能对这些家伙造成真正的损伤,是令亨利都感到意外的事实。 “因为表面的甲壳是金属的吗?”米拉开始胡乱猜测。 “黄金的在导热上面比铁还强。”贤者摇了摇头:“长着那种外壳走进火里的话,只会瞬间把自己烤熟。” “这东西不是我们一般认知的生物,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他说着,接着对着米拉摆了一下手:“往后撤。”因为空间狭窄一直保持着弯腿姿态的贤者开口这样说着,身后的火光已经开始远去。“我们找到通往地面的出口了!”咖莱瓦大声喊的声音透过通道传了回来。 “好!就来了。”米拉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那边跑去。 若是换成别人在最后她可能会有一些担心,但假若是亨利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的话她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 “呼——”留在最后的贤者在一行人都撤离以后半边身体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面前那间地下隔间燃烧的熊熊大火照耀着前方的场景,无数形态奇特的虫子以不算特别快的速度在靠近。沉重的金属外壳使得它们无法跑得很快,也无法攀爬墙壁,这也许是唯一的一件好事——但。 他握了握手里的克莱默尔,然后稍微瞄准之后一步踏出。 “咻——!”起初是标准的双手挥舞,正好这里的空间足够大。但在挥到一半的时候亨利却忽然松开了左手紧接着握在靠近护手部分的右手也松开滑到了配重球附近以单手握剑柄末端的方式延长攻击距离砍出了这一剑。 “当!”断面光滑的黄金碎块飞了出去,撞在了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响声。硬度高超的克莱默尔面对黄金这种质地偏软的金属切开不成问题,但贤者所专注的地方却并不在此。 “钪!”他转为竖劈,将最靠近的那一只已经被打残的虫子砍死。 “嘶——”显然即便不怕火,被破坏了身体结构也还是会死掉。黯淡火光之中亨利一眼扫过去看清楚了它的身体结构,有些眼熟的绿色体液在流淌,因为温度的缘故开始散发出白色的蒸汽——这只被砍死的虫子肢体截面十分古怪,它几乎没有什么有机物构成,断面的地方尽数都是厚实的黄金。 “难办了。”贤者皱起了眉,若是外壳只是覆盖了一层金属,下面仍旧是普通的甲壳的话其他人用钝器也能对付。但如此古怪几乎全是无机物的身体,也就只有克莱默尔能够砍死这些虫子了。 但克莱默尔只有一把。 不能蛮干。 越来越多的虫子开始靠近,他果断地转过了身开始往身后撤离,而在这一过程亨利却也注意到一个古怪的现象。 “被火烧过之后,跑得更快?”但这速度显然仍旧是比不上人的,贤者迅速地撤离到了身后的另一条通道,早已被打通的入口处苍蓝色的光芒洒了下来。 “老师!”洞口的米拉瞥见他跑来叫了一声,而亨利点了点头,把克莱默尔递给了洛安少女之后抓着梯子就迅速地爬了上去。 “快盖上!”艾吉大叫着,而咖莱瓦和璐璐两人迅速地把木门给盖了回去。这个出口和之前的不同,不在屋内而是在一处院子里。上面覆盖了一层遮掩用的泥土,导致他们刚刚费了挺大的功夫才把活板门顶开,而此时在把门盖回去以后因为有些担忧的缘故他们又把因为开门而被洒落堆积在旁边的泥土盖了回去。 如此都还不放心的咖莱瓦和艾吉开始在附近找寻起巨大的石块来,而其他人则是多少松了口气地开始坐在地上进行休息。“老师。”米拉把大剑递还给了他,而贤者把它插回到了剑套之中,开始观察起周围来。 已经接近黎明时分的地表能见度开始大幅度提高,匆忙逃出的众人身体仍带有几分火堆的暖意,但因为把斗篷和被子之类的东西也匆忙丢进火堆当中增加燃烧想要阻拦虫子的缘故,现在开始愈发感觉到周围的寒冷。 “咋办?地底有虫子,地上又有那些家伙——啊!才刚说到!”晃晃悠悠蹒跚而行的人形个体又聚集到了附近。 “锵——”“怎么办。”米拉拔出了长剑,而原本坐在地上喘气的其他人也都慌张地爬了起来。 但这些家伙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行人的存在,它们只是走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然后就在那里徘徊——洛安少女皱起了眉,而旁边的咖莱瓦则是一如既往呆头呆脑地问出了:“这咋回事?” “火把地面都烧暖了。”亨利给出了答案,但这个之前他们就意识到的事情结合遇到的那些虫子却只是使得情况变得更加难以理解。 “接下来要怎么办?”米拉开口对着贤者询问,旁边的咖莱瓦和璐璐也望向了他,接着是传教士四人。短短的一天之内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使得众人都有些六神无主,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保持镇静的亨利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队伍的氛围,也不出意外地成为了主心骨。 人们总是会忽略自己的一言一行对于其他人的影响到底有多严重,很多人常常认为当自己偷偷在观察别人然后下达评判时是处于一种不被注意到的情况,但这种认知其实只是一厢情愿。 即便碍于社交、身份差距和团队和谐之类的原因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当团队当中有一个个体——比如艾吉——经常表现出胆怯和慌张的情绪时,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累积不满,或是也变得心浮气躁如惊弓之鸟起来。 人类是非常容易受到其它同伴影响的生物。不过所幸的是这种影响也是双向的,当团队当中有一个像亨利这样能够时刻保持冷静自若的人存在,队伍当中的人作出偏激而又剑走偏锋的决策几率也会大大降低。 “总之先找个屋子待着吧,虽然这些家伙目前看起来被温度给吸引了,但火很快就会熄灭了。”亨利下达了决定,而众人都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迅速地找到了一间斜对面的屋子,然后在轻车熟路地闯进去以后又轻车熟路地“借用”了当地人的保暖衣物。 但火焰是始终不敢升起来了,因为一系列的事情,现在他们对于用火这件事变得越来越谨慎。 “总之,先来确认一下目前已知的事情吧。”贤者招手让众人都坐了下来。 “地下那些虫,与那些生物还有村民之间肯定有联系,从堆积的东西看起来,这恐怕持续有很长时间了。不论是军械的储存还是地道系统的挖掘都需要缜密的统计与指挥沟通,越是需要瞒过上层越是如此,所以我不认为他们会没留下任何书面记录。”为了令璐璐听懂,他用月之国的语言开口说道。 原住民少女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旁边花了一会儿才理解的米拉用手肘打了一下因为听不懂打算开口询问的咖莱瓦,在年青人满脸痛苦地“呜”了一声的同时补充道:“可村长家,我们搜索过了,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啊。” “纸在月之国比里加尔大陆更常见一些,尽管如此,书籍仍旧不是那么常有的物品。”旁边的艾吉开口补充,而另一名年长的传教士点了点头:“物资的来往想必也会引起上层的注意,他们有门路走私这些物资的话,势力范围也许比我们想的更大。” “确实,除了那些军械以外,村长家尽管豪华,但也还是在接受范围之内。”另一名二十岁上下的传教士接着说道——由于白色教会的方针缘故,他们这些被派往东方的人对于本地的各种东西都十分了解。 “黄金不论是新月洲还是在里加尔都是贵重物品,以之前教会的资料推断作为估计的话。我们在地下室里看到的那几堆黄金大约是——”最为年长的传教士领队,颇为沉默寡言,年龄大约在50岁上下的阿方索教士稍微思索了一下:“能建造一座城池,或者一支小型商船队伍的程度。” “当然,这个前提是那些东西确实是黄金。”他说着,而贤者点了点头补充道:“是黄金,虽然能动,但表面覆盖的东西确实是真货。” “不动起来的话,估计看起来就跟真金一样。甚至如果里头的虫子死掉的话,剥下来也能当真正的金子用。” “所以是坐拥堪比一位城主的财富,却安心只过村长的日子。甚至村民们也都过着贫穷又有些忙碌的日常,但要说是与世无争的话,囤积的那些军械又是怎么一回事?”传教士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而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璐璐则是在此时忽然开口。 “神社。” 她说了这个词,听不懂的米拉和咖莱瓦都望向了她,传教士们也停下了交谈。 “啥意思?啊,可是神在月之国语言里头不是念‘咖密’的吗?”向贤者发问的洛安少女在得到解答之后陷入了更大的迷糊,但现在不是学习多音字的好时间她也明白——阿方索教士点了点头,再次开口:“确实,如果要说有一个地方是贵族们也不会大肆搜查的,那就是供奉神明的神圣之所了。” “在山上。”璐璐再次简短地说明。 “那里我们也许可以找到答——”“啪嚓——” 异响忽然在围坐的众人身上响起,他们一并回过头,四名传教士当中和艾吉同样属于年青一辈的其中一人用力地按着斗篷下的布包,在清晨黯淡的光辉之中,被众人看得满头冷汗。 “不、那个、就是。”“咔哒——” “奥尼尔,亲爱的兄弟,你别告诉我你败给了贪欲......”其它几人都和他拉开了距离,那金属隔着厚实的羊毛布敲击地板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晰。 “我、我,可教会需要资金,我们万一、回不去那个房子,或者谁捡走——”“布被撕开了!” “等下!” “锵——” “跑哪去了!”“都退后!” “等等,在你身上——” “啊啊啊啊,弄下去、弄下去!——”
第二十四节:异类
“哇啊啊啊”“嘭!!!”慌张退后的艾吉和咖莱瓦两人无比同步地把左右的木门给撞得整个从框架上脱落下来,逐渐升起的太阳投进了一律金黄色的光束,但在它照耀之下的所有人却都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咳——”血丝充斥着传教士奥尼尔的双眼,他整个人以宛如迎接圣上降临一样的姿态站在原地张开了怀抱,然后用呆愣瞪大双眼的表情略微斜向上地看着空无一物的低矮天花板。 “怎——”米拉下意识地就想要问出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只发了一个音就再也说不出其它的话来。 散开的众人以一种微妙的姿态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就连呼吸也控制在很小的幅度,生怕倘若轻举妄动再度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那只不算很大的黄金虫子附着在了奥尼尔的后颈部分,传教士在最初大喊大叫挣扎了一下之后迅速地就在一阵抽搐之中变成了这种恍若朝圣一般的古怪站姿。 因为速度太快场面又太过于混乱的缘故,就连贤者都没来得及出手阻止。 “总之先撤到旁边的房间,利用墙壁——”反应过来的亨利伸手开始指挥众人移动,但就在这一个瞬间靠后的几个人忽然看见附着在奥尼尔后颈上的虫子整个蠕动着更加陷入到了他的身体之中,紧接着传教士的口鼻开始冒出白沫整个人都在原地仿佛癫痫发作一样抽搐了起来。 “快走!”在米拉的大声催促之下匆忙爬起来的艾吉和咖莱瓦护着璐璐和其它两名传教士逃到了隔壁的房间,咖莱瓦在这个时候又转过了头看着米拉:“我、我来吧?”他有些犹豫,但却还是试图克服恐惧站出来。 “你比我还弱,只会碍事。”洛安少女头也不回毫不客气地丢了这句话,而年青人虽然有些受挫但并没有计较迅速地和其他人一起撤到了隔壁的房间。米拉在他们都进去之后也向着房门口移动准备守在这里形成隔离,但她并不是直接朝着房门跑去,而是压低重心用侧步移动的同时一直保持着剑尖指向在颤抖的奥尼尔。 “呲——”抽搐着的年轻传教士深蓝色的裤子裆部的部分忽然被染成了深色,紧接着随着一阵“噗噗”的声音恶臭也开始弥漫在屋内。 “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师。”米拉一把拉起了围巾遮住了脸避免被臭味干扰到思考,而身后的众人也虽说恐惧却仍旧无法控制好奇心地朝这边看来,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艾吉当场就青了脸开始想要干呕。 “......不妙。”亨利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眯起了眼睛,紧接着“咻——”地一声就抓着克莱默尔冲了上去。 “老师?!”白发女孩大声地喊叫着,自己老师突然打算斩杀看起来还有救的人这件事情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但比这更大冲击的是—— “啪!!咔!!”木制的地板被毫无悬念地切开,而刚刚还在原地的奥尼尔只留下还在散发着热气的屎尿。 “.......老师,失手了?——”米拉瞪大了双眼,这种情况并不是没发生过,但仅仅20岁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奥尼尔传教士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能够躲开的人—— “咻——”然而亨利的攻击从来不是一下就结束,他切开了木板之后双手迅速地翻转紧接着整把剑就在阳光下画出了漂亮的弧度。 “铁蝴蝶。”身后观战的咖莱瓦念出了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招数名讳,而看在旁边的米拉眼里则是愈发感觉不可思议——在面对手无寸铁的人类对手时亨利往往一两剑就能够解决,但这一次他却上来就直接用上了铁蝴蝶打算以高速剑花对付,而且最要紧的是对方居然在这样密集到周围的人都感觉喘不过气的大剑挥舞之中躲闪成功。 “这怎么回事,我从没听过奥尼尔是个——”传教士们也陷入了迷茫与迟疑起来,而在躲闪贤者攻击过程当中奥尼尔又再度浑身抽搐了起来。亨利抓住这个机会瞄准脖子一剑刺过来打算直接连带后方的虫子一起贯穿,但他以极为诡异几乎要骨折的姿态扭曲了腰部,紧接着探出手抓着柱子一拉借助拉力就跃了起来,然后“嘭——”地一声撞穿了屋顶之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室外的地面上。 “骗人吧,一下子跳了有十米远。”米拉屏住了呼吸。 这一切只发生在两分钟不到的短暂时间内。 升起的朝阳开始将光芒大片大片地洒落,而跑到了屋外的奥尼尔用飞快地颤抖着快要看不清楚轮廓的手把身上破破烂烂碍事的衣物扯了下来,整个身体就这样暴露在金光之中。 “怎么回事。”亨利走到了门口,而米拉也谨慎地端着剑靠了过来,她开口询问。 “那个东西恐怕是寄生生物,刚刚浑身抽搐还有控制不住排泄就是因为身体的所有权正在被它剥夺。”亨利用很快的语速简短地为米拉解答,洛安少女咽了一口唾沫抿着嘴唇:“那村民们也?” “多半是的。”贤者语气平静,端着克莱默尔走下了台阶开始尝试靠近。但他一走过来,对方就拉开了距离。 “行动能力,怎么会变得这么.......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动作。”米拉自己说完这句话,忽然联想到以前遭遇过的事情,瞪大双眼看向了亨利。 “嗯,和魔女使役的食尸鬼特性很像。但应该不是一个东西。”贤者重复试探着多种拉近距离的方式,但都不是特别成功。 “如果是魔女的食尸鬼的话,是不会像他们这样收集军械和财物的。这些家伙虽然古怪,但却并不是违逆自然的魔物,这种聚众甚至有社会结构发展势力的做法,毫无疑问地是生物。” “以黄金外壳诱惑人类,从而寄生的生物吗,可他看起来完全丧失理智,这不像是能混入人群的样子。”米拉留意了一眼身后,从房间中走出来的艾吉对着地上的排泄物捂着口鼻不一会儿跑到了旁边开始呕吐起来,而咖莱瓦则是铁青着脸,璐璐拔出了腰间的山刀,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左右包抄。”贤者下达了指令,而洛安少女点了点头,保持剑尖指向的同时用侧步缓缓地移动向另一侧。 “我想应该是和体型有关系,奥尼尔偷走的黄金很小。也许因为体型小的缘故寄生虫无法完全掌控身体机能,才导致了抽搐和失禁。”他说着,与远处的奥尼尔对上了视线。 那双蓝色的眼睛当中布满血丝,虽然就连脸部都已经不受他自己控制,但贤者却在双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慌与绝望。 “.......他意识还在。”亨利闭上了双眼,然后又睁开。 “谁?”米拉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应了过来:“啊!” “什么情况啊。”走出来的众人也听到了这个,传教士们开始祈祷了起来,而听不懂在说什么的璐璐在经由艾吉翻译以后也陷入了沉默。 “好可怕。”米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身体被控制变成怪物之类的事情要说之前也曾经见过了,但眼下这种也太瘆人了。在意识仍旧存在的情况整个身体却都被寄生虫所掌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做出不是自己决定的行为,无法向他人言说,连求死的话语都无法开口表达,只能被迫全程清醒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死亡。 “我就位了。”向着前方走出几米距离的洛安少女站在了奥尼尔身后。寄生虫似乎只会简单地依照威胁来拉开距离,因此两人形成夹击的情况下若是奥尼尔躲开的话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撤去,不论如何都会对上他们之中的一人。 “小心点,整个人都被侵蚀以后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用防御架构。”亨利开口这样说着,而米拉点了点头:“了解了。”之后就用了更加稳定的姿势,挺直腰背重心前倾的同时剑指前方。 “啪嗒、啪嗒。”靠近过来的两人才注意到奥尼尔的小腿已经一片青紫,脚掌肿胀脚趾头诡异地扭曲着,并且表皮也崩裂开来鲜血顺着脏兮兮的小腿流下来浇在了冻土的表面上,一层硕大的白雾忽然升腾了起来。 “看来身体能力变高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不像食尸鬼是身体直接产生了变化。”洛安少女松了口气,但贤者则是皱起了眉:“不对,如果身体能力不是依靠变异产生的话,那就只能是虫子提供了,那么虫子的能量是哪来的?” “哎?”米拉眨了眨眼睛。 “那么小的寄生虫光是掌控了人体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本来寄生虫是从宿主那里获取营养壮大自己的才对,这种非人一样的动作消耗的能量——”贤者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能够运用起来,大幅度增强人体的能量。 他其实再熟悉不过了。 “咔——”奥尼尔用正常人感到极其痛苦不堪的姿势扭过了头,看向了米拉。 他的身体各处都开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是表皮因为承受不住这个程度的拉扯力道而崩裂的声音。破裂到底皮肤溢出的血散发着高温,因而在奥尼尔周围雾气开始升腾。 狩猎佣兵们知道一件事情,大型龙类还有很多魔兽的血都是带有能够烫伤人的温度的,甚至人类或者其它几大种族的魔法师在过度施法了以后,也偶有自燃而死的案例发生。 他们将高温的血液作为鉴别魔力的证明,认为血液本身含有魔力所以产生高温。 这是简单的惯性思维和经验学得出的结,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并无错误。只是他们搞错了因果关系,血液并不是因为含有魔力而产生高温,之所以会含有魔力还有产生高温,根本的原因在于。 血液。 是魔力池的循环冷却装置。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以魔力为食,以魔力驱动自身的寄生生物。而作为生物,在自身能量因为行动而缺失之后,会冒出来的想法,结合“他”看向米拉的动作—— “躲开!”亨利忽然大喊,米拉从未听过自己的老师如此焦急,但她刚刚抬起脚跟打算移位,就看见面前本来在阳光之下的奥尼尔。 失去了踪影。 “咻!!”因为速度过快的缘故,面前的空气也在一瞬间滞住了。 像是被强风吹得没办法呼吸一样,米拉下意识地就想要闭上双眼,但身为剑士的危机感克服了生物本能的反应,她不退反进直接用剑向着前方戳了出去。 “啪锵!!——”防备姿态的长剑发挥了它的作用,与剧烈的反震手感一并热腾腾的鲜血顺着剑柄和护手“噗咻”地流满了她的双手,在令女孩确认到命中目标的同时却也使得手掌又粘又湿,握着剑柄的手也开始打滑。 “哇啊——!”因为想要挪步而失去了重心的洛安少女在命中了这一剑以后整个人要和开始往后倾倒,同时手也因为血的缘故打滑松开了剑柄。 “嘭——!”“呜恶。”剑的配重球砸在了她自己的腹部,虽然有盔甲保护但还是十分难受。 “——”腹部被长剑刺穿,沉默而面部僵硬又呆滞的传教士毫不在意地伸出左手掐向了女孩的脖子。尽管被自己的剑把手击中,但强忍着难受的米拉还是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滑溜溜的剑柄“嘶拉——”一下带着鲜血和内脏抽了出来用横向的剑面拦在了它的进攻方向面前。 “——”似乎明白拳头比起巴掌更加有力,“他”换成了拳头攻击。 “嘭!——”实打实地被击中的长剑开始向着洛安少女的方向弯曲,最终在一声清脆的“叮——”之中折成了两截,飞出去的半截“当——”地一声被她身上的盔甲弹开。长剑忠实地完成了自己护主的使命,它没有完全防住这一击,但最少减缓了它,使得拳头最终击中洛安少女身着的板甲衣时力道退散了许多。 “嘭!!”布里艮地式板甲衣的甲片在冲击之下“哗啦”作响 “咳恶——”而重心不稳被打了一拳的女孩整个人就这样被向后摔倒并且滚出去了一米多的距离。 “当锵——”折断的长剑落在了坚硬的冻土上发出了一系列的金属声。“米拉!”屋里的人叫了起来,但在摔下去的一瞬间果断抱头又接连打滚分散冲击力的白发女孩尽管感觉呼吸都跟不上一张小脸白得不行,却万幸地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 “呕——”她扶着地面吐出了不算很多的胃容物,而奥尼尔正打算追上来,却忽然再次以诡异的姿态转过了头。 生物的捕食本能。 以魔力作为捕食对象。 这群人当中点燃了魔力池的就仅有米拉一人,因此它盯上了她。 但若是,有谁的魔力因为某种情况改变而盖过了洛安少女的话。 “呼——”因为高温血液而弥漫在空中的雾气在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切开一样,紧接着奥尼尔面前的光芒被遮挡住,它抬起了头,对上的是一双散发着夺目蓝光的眼睛。 “哈——” “嘭!!”“啧——”高速挥下的克莱默尔只斩断了一只手臂,端口端口的地方一些明显不属于人体的乳白色触手迅速地缩回了体内。没有伤及本体的亨利转过头打算再给一剑,但意识到危险的寄生虫已经控制着奥尼尔朝着附近山林的方向快速地跑去。 “......”贤者正打算追上,但却因为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某些东西而又停了下来。 “咚咚咚——”那是密集的踏步声,不是来自人类而是四组而行身体更加沉重的生物。 “——!”洁白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的另一侧,拦在了奥尼尔的面前。那是因为地道无法容纳,所以被米拉安置在村长家后院当中的小独角兽。 它机警地反应过来,甚至比起很多人都更快察觉状况地当场转过了身用屁股对着奥尼尔。 接着往下一压,后半部身体跃了起来。 数百千克重的马匹。 后踢可是能把墙踢倒的存在。 这一记闪电般的踢击稳稳当当地命中了飞奔的传教士。 “咚!!——”洒落鲜血划出一道抛物线,骨头被踢碎的传教士向着贤者飞了回来。 而他垂下剑尖,压低了重心。 然后,一步向前。 “锵——!” 半空之中被斩断的身体鲜血四溢,而寄生虫在意识到宿主死亡之后迅速地蠕动着抽出了无数的触手打算缩回到坚固的黄金外壳之中,却被贤者以连贯而又准确的第二次斩击直接把金质的外壳也劈成了两半。 “啪嗒!”“嘭——”“哗啦——” “米拉没事——呕、呕——。”跑上来关心的艾吉和咖莱瓦两人在看到这血肉模糊的一幕之后先后扶着地面也吐了起来,而满脸苍白的洛安少女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擦着嘴角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试图离呕吐物远一点却又差点没趴下去,璐璐迅速地收好腰刀跑过来扶住了她。 “我没事。”白发女孩喘了好一会儿之后逞强地摇了摇头,而沉默的原住民少女则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下,应该是,死透了吧。”阿方索教士脸色苍白地捂着口鼻走到了亨利的旁边,浸在仍旧散发着雾气的血液之中的,是米白色仿佛树根一般有着无数密密麻麻分枝的寄生虫本体。 之前在地下因为能见度和时间的关系没能仔细观察,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在切口截面的黄金表层之下,还有一层颜色略微有些区别,应当是真正外壳的存在。 而在这里头保护着的,就是如同蛞蝓一样的寄生虫本体。 “好长、好恶心。”走过来的咖莱瓦瞥了一眼寄生虫。“唯一神在上,奥尼尔兄弟,一路走好。神国大门将为你打开,在那万福与慈悲之地你将获得救赎与宽恕,啊,神啊,请原谅你忠诚仆人一瞬之间的迷茫,接受你的信徒吧。”而艾吉则是开始祈祷了起来。 “从长度来看,是覆盖整个脊柱的么。”贤者用克莱默尔的剑尖挑了一下寄生虫细长的奶白色身体。 “咳咳,谢谢老师。”而终于喘过了气的米拉站了起来,对着亨利开口,后者头也不回:“该谢谢你的小独角兽才对,作为谢礼,你纠结了这么长时间的名字,给她取一个如何。” “我很不擅长取名字啊。”洛安少女叹了口气:“嗯,嗯,也谢谢你,小家伙。”之后摸了摸凑了过来亲昵地蹭着她的小独角兽。 “附近哪里有铲子。”阿方索教士开始指挥起艾吉和其它一人去寻找工具起来,悼词已经念完,总不能曝尸荒野。他们打算清理埋葬,而贤者则是将寄生虫从血泊当中挑了出来,开始在一旁研究起来。 从身体结构来看0,他的推测应该大半是正确的。 这是一种特殊的会吸食魔力的寄生虫,相比起吸血鬼之类的生物,它在某种程度上要更加“无害”一些。因为魔力丧失的人并不会直接死掉,比起失血要更安全一些。但以奥尼尔为例的话,这种寄生看起来却有些霸道过了头。 从生物的角度来推测的话,如此直接又快速地损害了宿主身体健康的行为,对寄生生物而言是应该不利。寄生生物也许会造成宿主的虚弱,但死亡通常是很长时间,等到它们已经足够成熟不需要宿主的时候才会发生。而考虑到生物体的魔力是慢慢凝聚的,如此快速破坏宿主身体的行为,显然对于寄生虫而言也并非正解。 那么这么看来的话,它会选择这么做,应当是因为被包裹在布匹当中囚禁,感受到了不自由和威胁而产生的自卫反应吧。 换而言之,奥尼尔传教士面临的情况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但这种有些绝情的话,贤者是不会当着阿方索等人的面说出来的。 面对未知一瞬间的贪心引来了自身的毁灭,类似的案例从来都不少见。但这并不是可以拿出来摆高姿态冷嘲热讽说别人做法有误仿佛自己从不会犯错一样的行为,因为即便是身为贤者亨利·梅尔,面对这次的情况也有些措手不及。 是人都会犯错,即便是他也不是万能的。 “抱歉了,谢谢你。”亨利对着死去的奥尼尔简短地致意了一下,尽管可以找出来很多理由解释,但他没能救下这个人确实是事实。但他的牺牲也让他们明白了一点关于这些寄生虫的事情,而根据典型寄生生物的作风,再联系到地下的那些军械库,贤者忽然意识到情况也许并不是那么地简单。 “你是说,共生吗?”阿方索陷入了思考。 “......这里的村民,和寄生虫?确实,提供黄金用以购买装备,买卖的过程当中黄金传播出去,就等于完成了种族的繁衍扩张过程。”年长的教士连连点头。而旁边收拾尸块的艾吉在途中吐了好几次变得脸色苍白,最终坐在了旁边晒太阳,还是咖莱瓦挽起了袖子和另一名传教士一起埋葬奥尼尔。 “那么,那些也许是村民的,会被热量吸引的存在是?”爬起来的米拉闭上眼睛不看奥尼尔的尸体,问向了亨利。 “不知道。”贤者摇了摇头。 “也许,神社那边留存的记录会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不论如何,那应该是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了。”他这样说着,而众人一起转过了头,看向璐璐说的神社所在小山。
第二十五节:小村往事(一)
在正式出发前往山上的神社之前,一行人回到了短暂停留过的村民房屋之中。 尽管确实从太阳升起之后那些疑似村民的蹒跚步行者就已经失去踪迹,亨利还是指挥众人检查了一下周边的环境,彻底确保安全。在这之后又把没起作用的警报器拆下来重新打包以便之后使用,完成了这一切才前往屋内。 一片狼藉的村民小屋,因为逃跑时被小独角兽踢烂了一面墙壁的缘故,屋里的所有东西都附上了一层白霜。 没喝完的汤表面结了冰,咖莱瓦踩翻的部分在火坑旁边变成耀眼的白色晶莹剔透。破损的纸窗户在萧萧寒风之中阵阵摆动,由于阳光被屋檐遮挡住的缘故,此时待在屋内反而比起在外头冷上许多。 摇了摇头甩去头脑中贪恋晴朗天空下阳光直射温暖的念头,一行人走进了屋内,开始检查起之前遗留下来的物资。 “哇。”咖莱瓦又开始大惊小怪起来,使得精气还没完全恢复有些心烦意乱的洛安少女十分不满。年青的搬运工发出惊叹的缘由是晾晒的衣物,挂在浴室附近晾干的斗篷因为没有燃烧的烟道温度烘干,也结了一层霜。拿起来以后一抖就哗啦哗啦地往下掉细碎的冰碴子。 羊毛制成的斗篷因为有防水性能所以问题还不是很大,至少相比起以棉麻作为主体的保暖衣物而言。 因为纸窗被破坏,墙壁也被踹倒的缘故,整个屋子都失去了遮风挡雨的性能。变得四面透风的房屋被潮湿的海风吹了整整一晚,所以当一行人拿到自己棉麻制作的保暖衣物时,它们都被冻得硬邦邦,可以直接拿来打人。 “晒一晒太阳吧,我们也需要吃点东西。”在检查确认完周边环境过后,贤者开口如是说着。 他的判断总是十分合理。昨晚的晚餐吃到一半就被打断,而之后尽管在地下勉强休息了几个小时,因为精神亢奋的缘故现在也感觉不到疲惫,但包括米拉在内队伍里有好几个人都把东西给吐了出来,考虑到接下去的行程,即便是完全没有胃口却也必须吃些什么。 神社所在的无名小山离这边有一段距离,虽然从这个距离看起来不是特别高,但据曾经来过的璐璐介绍,山上的阶梯狭窄又陡峭,爬起来十分费力。在没有吃饱又挨冻情况下,由于内心中的恐惧想要尽快解开疑惑或是逃离这片区域的话,多半爬不到山腰就会有人累趴下。 不吃饭补充能量,就什么事情都做不到。这种事情是即便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艾吉都能够明白的。若是学者一行没有被他们甩下的话,娇生惯养的丽莎等年青一辈也许会在遇到这种情况以后又开始抱怨说根本没胃口吃东西,然后发脾气拒绝吃饭,之后又成为前进道路上的拖累。 但传教士们是懂得生存的道理的,尽管他们刚刚埋葬了一位同伴,经历了许多突发状况感到精疲力尽,活下来的人却也必须继续前进。 没人有义务把你照顾周全,即便有同伴这么做了,也绝对不要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心安理得地享受。 里加尔大陆的人14岁就算是成年了,除了帕德罗西和南境城邦联盟以及奥托洛帝国的富有都城地区以外,没有一个国家有“孩童”这种概念。 小孩子应当享受大人的拥护,在快乐的玩耍和学习之中成长,这样的思维是只有富裕的上流社会市民才能够产生的。在其它大部分贫穷的王国和偏远地区当中,小孩子就是各方面都弱化版本的大人,因此大人该做的事情他们也应该去做,大人该有的思想觉悟他们也应该拥有。 传教士一行、咖莱瓦以及我们的洛安少女都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成长的。自食其力,尽量不给其他人添麻烦,是从小就被养成的思想。相比起来在富裕的上流社会当中成长接受“先进文明”思想的丽莎等人,尽管年岁更大——学者一行平均年龄已经有18——却显得更加孩子气,也正是由于被过度呵护的缘故。 相比起责任心,他们更多时间在要求获得权利。甚至在所有人都是平等地遭受某种困境的情况下,会忽略事实认为自己被委屈、被针对,从而开始孩子气地大发脾气。 诚然,避免给予小孩压力,让成人承担更多,是一种社会发达进步,有余裕更加宽容的表现。但他们已经不在物资充沛的帝国文明社会。既然是要进行这种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有的跨越海洋来到陌生大陆的冒险旅行,基本的思想觉悟还是要做好的。 在经历了一些苦难之后,也许丽莎等人会慢慢变得成熟自立起来,但这花费的时间会变得太长。学者们太高傲了。受经典拉曼教育的人,都太高傲了。这并不是他们独有,许多自认文明源远流长的文化都会有这种摆架子的倾向。优越感作祟若再配上较差的社交能力与城府,就会演变出动辄搬身份摆资历试图压人一头,导致队伍内部经常出现不必要矛盾的情况。 如果是在和平的帝国乡间旅行,那么亨利也许不会选择激化矛盾令队伍分裂。因为惹人厌的家伙也仍旧会有成长的可能性,对蠢货的容忍心也是成熟的一种标志。 但他们眼下处于陌生的大陆,在陌生的势力范围内行动,又身为外国人被主流社会敌视。这种情况下,面对随时可能产生变化的局势,需要的是随机应变又独立自主的队友,而不是这种不光没办法自食其力还会节外生枝的麻烦。 总而言之,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这一点是贤者的指挥能够起效的重要原因。没人跟你对着干,即便实在没有胃口,为了身体能暖起来还有获得足够继续行动的能量,一行人也都默默地处理了食物,并且略带强迫自己意味地咀嚼吞咽了下去。 冬季的太阳光再强烈也无法与盛夏相比,所幸在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做完重新收拾好以后,他们的衣物也终于尽数晾晒完毕。 重新穿回自己熟悉的衣物,晒得暖烘烘的衣服使得心情也多少好转了一些。而在换回去防护完整又便于行动的冒险者服饰之后,米拉和亨利也总算是恢复到了最佳的状态。 被自己的长剑打到又挨了一拳的洛安少女很幸运地没受什么重伤,衣物的缓冲加上盔甲有效地保护了她。尽管有一些轻微的淤青,动起来还会感到一些酸痛,但她仍旧可以自如行动。 只是长剑已经彻底损坏的缘由,米拉只能接手咖莱瓦的单手战刀再配上小盾,除此之外他们还抽空用附近民居当中收集到的刀具结合木棍给制作了许多长矛,再用钉子和木板制作了简单的盾牌,把所有人都武装起来。 物资充足的村庄当中东西应有尽有,在工具和材料都充足的情况下,做点临时的武器与防具并不困难。 尽管前往地下的话能够获得品质更加优良的月之国样式护甲与武器,但即便是作为最高战力的贤者也不想再冒无谓的风险。 把所有人都用厚实的盔甲包裹起来再拿上质量上乘的武器,听起来好像是个令人憧憬的目标,但这其实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因为队伍当中真正受过专业战斗训练的人仅有亨利和米拉,璐璐更擅长的是追踪与狩猎,而咖莱瓦只是看起来比较高大威猛,虽然有一身力气,却缺乏合理运用它的经验。 余下的三名传教士更是根本不知战斗为何物。属于那种给一把剑叫他们挥舞,他们砍中自己人或者扭伤了腰和手腕的几率要远比命中敌人更高的存在。 所以简单粗暴只需要往前捅的长矛,以及拿着就能形成防护的盾牌便已足够。 非要冒险下去把那些盔甲与刀剑拿上来,也只能够成为消耗体力的累赘,无法构成实际的战斗力。 人并不是只要拿起武器穿上盔甲,就会瞬间从外行人变成顶尖的战士。诚然一副做工良好的甲胄能够大大增加外行的生存能力,但这只是限定在对手也是外行的情况下。 只要对方训练有素懂得你的甲衣弱点位于何处,那么你穿着盔甲之后自己绊手绊脚因为笨拙反而更快丧命的几率会更高。 清楚这一点的亨利和米拉因而只是制作了一些简单的武器,不过在搜寻工具的过程当中璐璐却也在附近猎户的家中发现了一张颇大的弓。足有一米五长度的弓比之个子小小的原住民少女都要高出不少,这令亚文内拉出身对于弓也有些了解的洛安少女十分担心她是否能够成功拉开,但璐璐却违背她认知地握在了弓靠下的四分之三的位置而非正中央,而且成功地以十分熟练的姿态拉开了弓,试验了一下拉力之后又缓缓地松了回去。 “月之国的,要这么拿。”瞧见了米拉好奇的眼神,璐璐用简短的语句这样解答。 她没有经过真正的文化教育,因此说不出什么所以然,白发的女孩也理解这一点,只是点了点头。 获得了猎弓和二十支箭矢以后,再配合他们回收的三台弩机与匹配的弩矢,一行人这一次算是武装到了牙齿。 一共四面用竖向长木板配合粗短横木条钉出来的盾牌与四支用菜刀制成的长矛,还有三台弩机和一把弓组成的远程火力,以小独角兽作为中心,七人现在得以组成颇为平衡攻守戒备远程与近战兼具的武装小队。 尽管临阵磨枪的传教士以及咖莱瓦这个愣头青能发挥出来多少战斗力仍旧是个问号,但不得承认他们至少看起来相当具有威慑力了。 已经成为惯犯的众人在前往神社的路上又“借用”了村民们用来拖曳货物的雪橇,尽管这几天都没再下雪积雪也已经融化了,但仍旧坚硬的冻土用有着平滑底板的雪橇来拖拽东西也要更加省力。 他们把所有的物资补给都打包在背包当中然后先放在了里头,用省力的方式拖拽走出了几百米的距离,来到了陡峭的石质台阶下方时,才将背包重新背回到身上。 这种节省体力的做法使得他们不至于在爬山之前就消耗过多的能量,但尽管如此,望着这蜿蜒曲折消失在山林当中的部分都已经有几百节的陡峭阶梯,一行人都还是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撇下了雪橇,连同小独角兽在内的一行七人一匹开始攀爬漫长的阶梯。 “好宏伟,而且,好——”米拉思索着词汇:“好古老啊。” 登山的阶梯这种东西在里加尔大陆也并不是没有存在,但一般都是最繁华的城市附近才会拥有。在这种小村庄附近的神社道路上都全部铺上石凿的阶梯,不说财力问题,最少从工期上来看就是历史悠久的国家才能拥有的特点。 “月之国的神.......”小喘着气的艾吉开口说道:“据说有八百万。” “像这样的地方,有很多要起村子都古老。” “但因为几十年就会更替一次,翻新重建的缘故,不把地基挖出来也没办法判断到底存在了多少年。” 遇到自己专业的东西,传教士们变得健谈了起来。他们的讲解多多少少也使得队伍当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而到了后半段因为璐璐也提起了兴趣的缘故,他们就换成了月之国的语言也开始交流。 缓慢往上的阶梯细细数来竟有千级以上,有些地方狭窄到只能放下半只脚掌的程度,加之以结霜,众人都减缓了速度小心翼翼。 他们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攀爬到三分之二,而在一个拐弯过后,阶梯的末端也总算是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到这里开始,因为疲惫和有些紧张的缘故,交谈也停下来了。队伍重新变得沉默,新手们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武器与盾牌,以期从中汲取勇气。 “哈——呼,哈——呼。”不少人都开始喘起了气,阶梯末端的地方硕大的红色柱子高高立起,上面还有两根横向的叠着,靠上的那根两侧还有些许翘起。从这个距离来看判断不清楚是木头还是石质的。 又继续走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终于踏上了平整的地面。 山风萧瑟,地面上四处都有些积雪的痕迹,看起来这里似乎也和村庄一样空无一人。这一点算多少算是让紧张感有所缓解,但米拉在望了一会儿之后,却皱起了眉。 “怎么感觉.....比想象的要。” “小啊。”她这样开口说着,因为阶梯很长又全部铺了石头的缘故,洛安少女指望着在登顶之后看到一座宏伟的神殿,但这上面所谓“神社”的东西,却只和村长家的房子差不多大。 “嗯,该怎么说呢。月之国的人对于神的概念,和我们不太一样。”艾吉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思索了半天最终却还是整理不出一个说法。而前方的贤者也在此时打断了他们——他挥了挥手:“准备进去调查。” 如是说道。
第二十六节:小村往事(二)
凭借相应的专业知识,山上神社的一些相关信息很快就被推测了出来。 “这里供奉的是农业与谷物的神,月之国的人相信狐狸是这位神明的化身。”艾吉指着周围两座用白浆涂抹的石质狐狸雕像如是说着,但在说完之后,又与旁边的阿方索教士对视了一下,两人都是皱起眉头,并且进一步地展开了讨论。 尽管懂得拉曼语,但因为语速过快而且各种词汇都比较专业化不是日常用语的缘故,一旁的米拉和咖莱瓦听得懵懵懂懂。 他们理所当然地将目光再度投向了贤者,而亨利一边用目视简单排查着周围的出入口和是否有可以隐藏的视野死角同时,又毫不意外地用普通人也能听懂的方式给出了答案:“祭祀的是农业相关的神,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涉及到谷物丰收方面祈福的神。” “虽说作为月之国的主神,也是新月洲的传统主流信仰之一的这位神明的神社各地都是,但你们想一想看。”贤者回过头看向了咖莱瓦与米拉二人:“我们之前在村子里,吃的晚饭都是些什么?” “呃.......”咖莱瓦愣在了原地,而洛安少女皱了皱眉:“鱼干、薯类还有,胡萝卜?”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贤者点了点头,米拉沉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而年青的搬运工再次愣头愣脑地开口:“怎么一回事啊?原来什么如此?” “就是说根本没有谷物。”洛安少女白了他一眼:“因为这里太靠北方了,气候根本不适合种植谷物。在不种谷物的情况下却祭祀保佑谷物丰收的神明,不觉得有点怪吗。” “可是在帝国和王国,神殿也不论南北到处都是啊?”在浓烈的一神教信仰氛围下长大的咖莱瓦仍旧没有转过弯来,亚文内拉出身的米拉自己理解通透,但要为年青人解释却感觉极其困难,加之以旁边的璐璐又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想知道在说些什么,女孩于是直接选择了无视呆头呆脑的咖莱瓦跑去跟璐璐说话。 “我是不是做了啥事惹她生气了。”咖莱瓦挠了挠脑袋望向贤者,而后者略带好笑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这样说着,接着招了招手领着他开始检查起周围的环境来,米拉也和璐璐一起从另一侧开始做同样的事。 就好像我们已经不厌其烦地说了无数次的那样:愚蠢又冲动的家伙是不配当冒险者的,或者至少他们没办法活到扬名立万的时刻,会早早地就在哪个角落里变成冰冷的尸体。 所谓冒险者,尽管从事的确实是普通人看来无比冒险的举动,但却无时不刻需要以专业知识规避危险。 以亨利等人眼下正在做的事情为例,在去到一处尚未熟悉的新场所时,倘若有充足的时间可作准备,我们的贤者先生必然会进行周边的探索与排查。 确认出入口,掌握周围地形环境。这不光是为了确保没有潜在的危险,也令队伍在撤退之时能够更加有序,不会变成无头苍蝇。 这种行为尽管里加尔大陆的军队也偶有性质类似的斥候职务担当者会做,但与佣兵、冒险者职业的联系要更加紧密一些。 如此的缘由还是和任务的性质有很大关系——军人相比起冒险者,是更加“专一”的存在。他们的任务通常要么是进攻要么就是防守,尽管会有各种战术以及谋略上的变动,但基本上还是属于较为单一专精的模式。 相比之下,作为工会的挂牌佣兵,接受的任务可谓千奇百怪。加之以任务地点的问题导致经常要在各种区域旅行,相比起待在驻地的步兵,冒险者们的个人或是小队脱离文明社会,在没有后勤补给的情况下独立生存的能力就更加被看重。 如此的职业特性以及千奇百怪的任务类型,导致冒险者们通常都会有多面手的倾向。 事先踩点排除危险,观察好出入口,学会自己狩猎和采集食物,学会自己对伤口进行处理。甚至于需要对动植物还有各类魔兽与矿物拥有一定的基础认知,以便鉴别价值在某些时刻大赚一笔。总而言之,入行这么久以来,受接触的同行与任务性质深深影响不说,更是出身于亨利这个佼佼者教导之下的洛安少女,如今已经是将这类思维融入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之中。外表看起来、说话的时候、以及做出的各种动作,都已有一流的冒险者风范。 他们迅速地排查了神社周围的环境,基本掌握了地形之后又将这些信息也和其他人交流,确保所有队员都掌握情况: 山上的这间神社并不在最高峰的位置,这一点他们登上来以后就已有发现。漫长陡峭又蜿蜒曲折的狭窄阶梯顶端,这一片铺着石板的地面上,入口的地方有两尊年代久远已经风化到失去了细节的白狐雕像。而紧紧靠着它们的,则是用刷红漆的木头做成,发音是“多利以”的建筑结构。 根据艾吉的翻译,“多利”在月之国的语言当中写成文字直译是拉曼语中的“鸟”,但在中部地区的食店当中,烤鸡却也被念作“亚其多利”,因此这个词汇也许和拉曼语当中的理解有所不同。而后方的“以”则是居住/居住于此/居所的意思——艾吉当然还长篇大论地说了很多与月之国宗教历史相关的事物,但因为涉及到的专业名词太多而且有些枯燥的缘故,除了另外两名传教士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听进去。 他们所知道的,就只有按照月之国的风俗,跨过“鸟居”,就意味着进入了神明所在的场所,必须学会谨言慎行。 只是令艾吉和另外两名传教士还有亨利四人在意的是,这个暗红色的鸟居上面还挂了一条稻草编织,上面附着有一些白色纸张的粗绳。 附近的村落当中并不出产谷物,因此这显然是从别处运来的。加之以看起来仍旧没有损坏腐烂的事实,想必是在最近才被谁人挂载上去。 如此大费周章挂上去的粗绳显然具有某些特殊意义,但看出这一点的四人都选择了沉默没有提出,因为之前经历过的事情队伍当中已有一些情绪低迷,眼下再抛出不确定真实与否的事情,显然有害无益。 之前胆小又冲动的艾吉在奥尼尔死去以后似乎有了些改变,也许是切实的死亡使得他有了真正的危机感意识到自己的慌张没什么作用,也许他是在强迫自己。其他人眼下并不了解,或者说即便知道了却也没有太好的方法能够去处理。 总而言之,从鸟居过后,进入的地方便是铺着平整石板,两侧有石质雕刻灯台的道路。而这不长的道路尽头便是前方放着一个箱子,仅有一层,与里加尔人辉煌的神殿区分甚大的神社本身了。 神社两侧延伸出去的部分并不是很广阔,而分别走到了两侧检查的亨利四人皆是确认了侧面相当陡峭的事实。换而言之,从这里一般不可能有什么意外访客出现。 之后继续往前走的一行人看到了一个不是很大的池塘,周围还有一些经过开垦的土地,但这里并非菜园,而是神社的庭园区域,起到的仅是美观作用,只是看起来疏于打理有些杂乱。 而后再往前去,就是一条没有铺着石板,通往深青色针叶树林更高处的山路了。 因为是简单明了的单行道,排查危险区域的速度也很快,只是检查过后洛安少女却注意到了一个古怪的点:“这里好像,没有给人住的地方啊?” “嗯,神社是供奉神的地方,神职人员并不住在这里。”贤者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咖莱瓦也开口:“也没有墓地。” “和人认为,在神明的领域埋葬死者,是亵渎。”一直要求米拉帮忙翻译的璐璐在听完后开了口这样说着,而回到前面并且把信息告知传教士三人过后,他们也又再度就一些事物开始了商讨。 “人是不能进神社的,怎么说呢,虽然与教会不是一个体系,但作为宗教人员,还是想尽量地尊重......”艾吉陷入了纠结之中,缘由在于月之国传统信仰的特殊性——神社这种建筑物在他们看来一方面是供奉神灵祈福的场所,另一方面也被认为是神的居所。 因而凡人的进入是一种亵渎,尽管队伍当中七个人有六个是外国人而璐璐也是不信仰月之国神系的少数民族,但艾吉仍旧显得有些纠结。 这里便是因为他还年轻稚嫩一面的展现,相比起优柔寡断的艾吉,在权衡利弊之后为了对情况具有更深的了解以避免陷入被动,更为年长具有决策权的阿方索教士与贤者对视了一眼,决定进入到建筑物之中。 “事态突然,不得已而为之,请见谅。”在进入之前他们尽可能地遵照本地的方法进行了一些礼仪和请求原谅的做法,而之后也是用小心谨慎的方法打开了门。 但门后的东西出乎了大部分人的预料,即便猜测过这里可能会有书面记载的答案,但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这些东西竟然会这样就直接摆在了地面上。 “看起来像是因为什么情况而匆忙撤离了。”亨利扫了一眼室内的场景,很快地得出了结论。写字用的墨块和镇纸放在一旁的小矮桌上没有动弹,但竹制的笔筒和墨盘却被打翻,毛笔滚落在草编的席子上,墨水沾染了不少纸张的同时也深深地陷入到了席子的纹理之中。 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讯息的纸散落各地,看起来像是匆忙之中掉落的。贤者打量了一番,然后在转过身从一处角落里头捡起了某个圆柱形的小物品。 “是火折子。”他把它举到了阳光下,旁边的阿方索教士开口说道。 “看起来像是谁在收拾东西,慌乱之中撒了一地,然后打算放火烧掉神社毁灭证据,但却不巧地熄灭了吗。”米拉沉思着:“但那样的话,门又是为什么被好好地关上了?” “事后又有谁来过了吧。”贤者蹲了下来开始查看地面上的痕迹,相比起外面坚硬的冻土,内里仔细观察的话反而更加容易发现人们踩踏过的踪迹:“但没有进来,因为内里一目了然吧。” “也即是说,要找的东西并不是这些文书,也对毁灭掉这些东西丝毫都不感兴趣,或者最少不是最优先......吗?”阿方索教士在旁边若有所思地这样开口说道:“总之,先来整理检查一下这些东西,确认是否有足够的信息价值吧。” “嗯,好的。”艾吉和另一名传教士也点了点头,旁边似懂非懂的咖莱瓦也跟风地这么做,但换来了米拉的一个白眼。 “老师,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诡异,我们会不会又一头撞进了浑水之中。”她靠近了贤者的身边这样开口说着,而亨利耸了耸肩:“又?” “嗯,又。”米拉叹了口气。 “十有**吧。”贤者再次耸肩,而他话音刚落,在另一边检查文书的艾吉就“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这、这这这。”他有些失语,而贤者一个箭步上去抢过了艾吉手里的文书,快速地阅读了起来。 “吾等有志之士皆集结于此,时机已至,吾国所渴求之明君卧薪尝胆苦苦等候至今。此乃天下大道之所趋,众国民之所望,愿圆月之光辉恒久照耀大地。虚伪之神灵与其代言者必将失信于世间,万劫不复。” 以古典措辞书写的月之国语言被贤者读起来反而十分拿手,这一点令阿方索等人对亨利投来了怪异的目光,但这些细节比不上文书内容的劲爆——在亨利转译之后,神社内部陷入了暂时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洛安少女才略有迟疑地开口说道: “这个是,叛乱者的信件?” “看起来多半是的。”亨利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们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第二十七节:小村往事(三)
花费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行人将被遗弃在神社当中资料归纳整理完毕。 文本的散乱进一步佐证了神社里的人撤离当时有多手忙脚乱——掉落在地上的纸张大致可以分为信件与记事两种类型,但不论是哪一种都给人感觉有残缺与损失,导致信息的获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被粗略分成两堆的资料目视就可以看出来区别:信件采用的纸张较小,而记事的则要大上一整圈。一行人首先从信件开始检查。因为纸张更小,在传递信息时必须更加精简用词,因此他们认为从信件着手了解讯息是更高效的选择。 但刚刚开始检阅,一行人就注意到了所有的书信都没有日期、时间甚至是地址这一点,显然这是为了避免留下话柄被人顺藤摸瓜的作为,那些真正留有姓名或是印章的重要信件应当是被保存在了其它地方。 而后再加上疑似暗号的晦涩措辞方式,导致即便有贤者这个见多识广的人以及接受过月之国文化训练的传教士一行三人在场,他们也仍旧没办法从中获得多少有用的讯息。 让人眼睛发疼半天搞不懂的信件使得他们转移了目光,除了艾吉以外其他人都将视线转移向了更加浅显易懂的记事。 这一次他们没有失望。记事内容包括了附近村庄当中人口搬迁和土木兴建等重大事件,还有神社的担当人员变换以及资金、物资的出入流通,足以令他们这些外来者快速地对情况有一些掌握。 不过比起只注意内容本身的其他人,贤者却还注意到了这些记事采用的纸张上,左侧皆有整齐的孔洞存在。结合旁边地上被抛弃在矮桌附近的稻绳,看起来这应该曾经是一本用稻绳装订起来的记事本。而后被谁人用刀子把绳子割断,取走了里头的一部分——并且是相当大的一部分。因为遗留在这里的页数与稻绳的长度粗略目测对比完全对不上,装订书籍用的稻绳长期处于紧绷状态已经定型留下了印子,光靠那个来推测的话,完整的记事本应当最少有大拇指厚,但遗留在这里的部分却仅有6成左右。 书信相比之下因为没有编号和日期无法判断是否有被人取走,但从逻辑上来思考,还是倾向于判断为也有遗失相对妥当。 这些消失的部分具体是哪一些,粗略检阅便可判断出共通性。 “没有,没有,这边也没有。”艾吉在旁边翻阅了一会儿之后,一屁股坐在了草席上,唉声叹气了起来。 遗留下来的信息杂七杂八,从食物和种子的购入到农用器械和钓鱼器械的维修,甚至到村里有谁人生病了这些都有记载。 但唯独没有任何关于寄生虫的讯息。 “都被谁给带走毁灭掉证据了吗,可恶啊。”艾吉挠着头显得十分烦躁,他的想法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错漏,旁边的咖莱瓦也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两个同样毛躁的年青人看起来臭味相投,但在场的其他人却并不完全赞同他们这种观点。 火折子熄灭了,是在角落里头熄掉的,而不是被专门拿到哪里弄熄——换而言之,从神社撤走的人应当对此并不知情,这是意外情况。 基于这一点考虑,把思维转换过来,从原本应当葬身于火海当中的资料里挑选出来带走的那一部分,显然不是为了毁灭掉,因为这显得非常多此一举。 疑似是有关寄生虫的资料被带走,是因为它们仍旧有价值存在。而余下的这些则是没有价值,或者威胁大于价值所以为了避免留下话柄打算付诸一炬,只是火没烧起来才留存于此。 作为这一理论依据的,正是这些遗留下来的记事与信件当中,信息量有些庞大到让人一时无法消化的内容。 亨利一开始读的那封信就多多少少地暗示了情况的复杂性。而随着他们对于这些文本记录的深入阅读,更多的内情展现出来,众人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失格者、伪神。”之类的词汇在文本当中重复地出现,而随着艾吉拿起的又一封书信当中“伪神高坐于新京之巅,不问世事自认无可动摇”的已经是刺骨明示一般的例句,他们也终于对这个称呼所指的对象有了些推测。 “月之国的神明信仰和里加尔有很大区别,用最直观的说法来解释的话,他们的神更加平易近人,也更广泛存在。”艾吉颇有些卖弄意味地为不清楚状况的米拉与咖莱瓦解释说:“在教会的信仰范围内,倘若有人自称是先知后人或者与上神相关,那么他或者她的下场肯定会是被当作异教徒烧死,因为这是彻头彻尾的渎神之举。” “我们的唯一神应当是唯一且全能全知,高于人、高于一切,于人之外、超越我们的独立存在。” “这是教会圣典当中记载不可置疑的事实。”艾吉颇有自豪之情地说着,咖莱瓦点了点头,亨利耸了耸肩,而米拉翻了个白眼。璐璐拉了拉她的衣角要她转译,但米拉感觉有些词穷因此向贤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在亨利用简单明了的方式使得原住民少女也掌握情况的同时,艾吉接着说道:“相比起我们教会,月之国的人相信神明行走于人世之间。像是其它很多落后的原始多神教信仰一样,他们相信人可以拥有神的血脉。” “在这里,贵族家系很多都能追溯到神话时代,是一种公认的常识。而高高在上的皇族,更是被全国上下尊为。”艾吉顿了一顿。 “创造了新月洲大陆的,大月神的直系后代。” “圆月之光辉指的是这个吗。”米拉点了点头:“那么伪神就是在暗示现在在皇位上的并不是合格的帝皇咯?” “现任皇帝。”阿方索教士在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开了口:“是曾经的三皇子。” “月之国的顺位继承权与帝国大同小异,但诡异的是在先皇驾崩后继位者连跳两人直接落在了三皇子身上。”他说着,而旁边的艾吉也点了点头,表现欲爆发地补充道:“这点算是导致我们处境艰难的原因之一!大皇子不提,原本二十年前,性格开朗又能够接受新事物的二皇子与我们教会是十分交好的。哪怕之后没能即位,有一位亲王与教会关系非凡,也能令我们的一切行动顺利很多,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忽然病逝。” “.......”阿方索教士略微不满地瞥了一眼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的艾吉——尽管他们相比起学者一行要更加中立一些,但他们终归也是有着帝国传教士的立场在那儿。对着亨利、米拉、咖莱瓦还有璐璐这几个明显是局外人的家伙透露太多讯息,从传教士一方的立场来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但已说出的话覆水难收,而且见识过亨利和学者一行分裂的阿方索教士也深刻地明白:这个明显有苏奥米尔血统高大又不是很多话的男人,显然不是一介佣兵那么简单。 虽然如今名号已经没那么响当当,但就阿方索自己的所知,苏奥米尔的大剑士们没有一个是软柿子。 他摸不透这个人,尽管年岁已过半百在教会和帝国社会当中也算见识了许多勾心斗角,但正因如此他反而对于玩弄权术来利用这个人这点十分谨慎。 孤儿出身的阿方索教士混了这么多年仍旧只是一个中阶教士的原因,不光是非贵族出身没有互相提拔的关系网,也与他本人更为沉稳的性格相关。 贵族出身的人少有这种性格,因为他们家大业大牵扯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即便冲动犯错也总是有人能帮忙擦屁股把事情收拾干净。所以贵族尤其是中层贵族常有不知天高地厚三十多岁了还像个毛躁的小年轻一样的公子哥出现。 但他不行,对于底层出身无依无靠的人而言犯错的代价太高了,所以他们往往很擅长观察与隐忍。 阿方索和被甩下的学者导师洛兰在身份地位上性质类似,但因为出身的关系,同为领导阶层的掌权者,他们的思考方式却是截然相反。 自信满满的洛兰导师吃瘪被亨利将计就计甩下的事情,阿方索教士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对于和贤者相处的方针是尽量以保持中立作为目的,毕竟传教士自己的生存能力十分堪忧,若是再搞点什么事情也被丢下了,这风险他可承担不起。 尽力以配合为主,避免产生矛盾,不要打小算盘,因为会被看透。这是他的决定,而也正因如此当艾吉大嘴巴为了展示他懂很多时说出一些教会内部人员才准许知道的消息,尽管不满,教士却也没有阻拦。 但这种保守隐忍的立场,在眼下却即将面临考验。 阅读整理完的资料当中尽管没有他们最想要的寄生虫相关,但那些宣誓的词汇以及物资囤积、对于当下掌权者的不满却隐隐地勾勒出了一副大致的局面。 村民们之所以可以隐忍着不去使用那些黄金来满足自己的生活,是因为他们的忠诚。那些黄金寄生虫是被他们所利用作为一种控制他人增加友军的武器,还是他们也被寄生虫所感染才如此忠诚,这些地方因为信息不足只能停留在缥缈的推测阶段。 但月之国号称万世一系的皇族统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安定这一点,已经初现端倪。 从时间点上来考虑的话这应当与拉曼人跟月之国的接触有很大联系——这是常有的事,安定而平和维持了内部自洽的国度面对新事物时往往会反应缓慢,尽管拉曼人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但他们的思想却伴随着许多物品像是病菌一样扩散传染到了整片领地。 一个多世纪的光阴,拉曼人的触手延伸程度其实远比月之国的人所认为的更远。 作为证据之一的便是之前一行人在村落当中吃过的胡萝卜。 久远过去也曾到过新月洲的贤者是明白的,这种作物并非此地出产,而是货真价实的里加尔产物。 月之国占据优势地位的文化使得他们仍旧能保留自我不被拉曼毒药所侵蚀,而掌权者也对于与外界的接触十分谨慎保守所以将活动限制在了南部地区。尽管如此,在这么靠北的地方仅仅一介渔村的平常人家都可以见到胡萝卜这种番外作物,显然足以证明一些什么。 一个多世纪的交流,尽管没有完全被拉曼文化同化,但潜移默化的改变也发生了许多。 事实上,若是将那些信件的内容与主体思想尽数翻译成拉曼用语的话。 你甚至会发现这种对“唯一真神”的信仰狂热,与白色教会的圣典几乎不谋而合。 思想是病毒,越是陈旧保守自容自洽的国家,其人民就越容易深受其害。 以诸王国林立混乱不堪百家争鸣的西海岸作为比较对象,月之国就像是一个已经循环了4000年的圆环——它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完美自洽,但却也正因如此,才没有能够容纳新鲜事物的空当。 亚文内拉所在的西海岸的局势,像是斗兽场,每一天都可能出现变局,上一场的胜者可能下一场就丧命。在这种危险的环境当中,只有不停变化才能生存下来。 他们对于新鲜事物的态度是极为开放的。 但新月洲不同。 禁止、拒绝、控制。上层的人采取了许多手段想要避免外来文化造成的影响,而基于他们更为优越长久的文明,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他们也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可是侵蚀终究已经开始了。 没有可容纳新鲜事物空间的“完美圆环”,当有如病毒一般的一神教狂热思想与拉曼式的强权主义硬生生地插进来时,循环就会开始像生锈水车的齿轮一样难以转动,日渐走向崩溃。 这个国家即将走向战乱。 “哗啦——”一张纸飘落了出来。“哇!”捡起它瞄了一眼的艾吉再次发出了大叫。 阿方索凑了上去,然后在看了一眼之后整张脸都青了。 他从未有如此愤怒的时候,无数的想法在脑海里此起彼伏,但他眼下最想做的事情却是把艾吉这个不知分寸的家伙给掐死。 亨利、米拉还有咖莱瓦都因为声音凑了过来。 “是啥,我看不懂?”咖莱瓦呆头呆脑地开口。 “一堆名字。”米拉皱起了眉头。 “是投名状,支持他们认为正统的皇室成员上位的人留下的印章与签名。”贤者有些玩味地瞥向了满脸铁青的阿方索,又看着一旁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的艾吉。 这是不该被亨利等人看到的东西,艾吉若是再有一些城府的话,便会将这张纸偷偷藏起来,以便之后交予帝国或是教会的高层。 ——这上面记载的这些武士与领主,每一个都是拉曼人扳倒现任皇帝的潜在盟友。 可他下意识地大叫并且愣在了原地,让亨利等人也看到了。 于是选项变成了两个: 月之国敌视外国人是总体的氛围,不论亨利、米拉和咖莱瓦是否是拉曼人,他们都在这里处处受限。 但若是他们立功了呢? 例如将潜在的反叛者名单上缴。做出这种事情的话,显然便会被授予特权之类的,令自己的处境好上许多。 而相比之下,把名单藏起来再去接洽,收益的是帕德罗西帝国与白色教会,这明显与佣兵立场的贤者等人是关系不大的。 一张纸,两种立场,截然相反的选择。 是选择作为外国人的自己因为立功而能够获得的特权,还是选择保存下来以供拉曼人掀起更大规模的叛乱? 在他们能够做出来进一步的行动之前,外面忽然响起了十分匆忙的响动。 “锵——”米拉抽出了腰间的单手刀和亨利一左一右地跑了出去。 在小独角兽的前面有一个个子不高穿着很厚实长袍的人摔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被小独角兽的动作吓到然后踩到了自己过于肥大的衣物。 “呜——”她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在对上了贤者与洛安少女二人的双眼,又把目光移到了米拉手中亮闪闪的战刀上以后,愣了一愣。 “哇!!”然后大叫着转过身朝着向山上去的道路跑走。 “追!”
第二十八节:小村往事(四)
忽然出现又逃走的人身上穿着的服饰十分精美,尽管样式与里加尔世界截然不同,但不需要是一位月之国服饰专家也能从那些刺绣和多种颜色的搭配上看出来做工的精良。 这显然不是本地居民应有的水平,而这人在看到了明显是外国人的贤者与洛安少女之后拔腿就跑的样子也令人感觉十分可疑。 居高位者、敌视外国人的整体环境,若是她携带了一些护卫的话事情只怕会变得更加难办。即便追上去会令他们看起来更加像是坏蛋,但眼下摆在一行人面前的没有多少选择。 “踏踏踏——”亨利和米拉直接采取了步行,尽管小独角兽就在旁边但它的身上还背着许多物资没有合适的马鞍也无法承载洛安少女。 不过即便只是步行训练有素身体能力出众的两人也还是非常迅速地就拉近了距离。 “......”之前因为距离的缘故不甚明显,如今拉近了一看有着一头独特深蓝发色的年青女性回过头瞄了一眼,然后明显地慌乱了起来,因为她紧接着就当着亨利和米拉的面踩着自己过于宽大的衣服那不适合行动的下摆摔了一跤。 “哇——”结结实实摔在冻土上的样子看得米拉都有些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而贤者打量了一下周围没看见有任何其他人存在之后松开了握在克莱默尔剑柄上的手,没把它拔出来。 米拉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师,然后也把手里的刀回收了一下。 “啊嘶——”穿着宽大袍子的女性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一下自己被弄脏的帽子又戴了回去,然后转过了身“咔——”地一下拔出了一把看起来十分精致,但尺寸只能拿来切鱼的护身小刀。 “阿、阿塔西布其喔莫哒咗,其咔祖库奈嘚库哒塞咿!!”似是警告一般的话语,但因为修辞和璐璐所用的方式截然不同的缘故,米拉一脸迷糊地转过头看向了贤者。 “她说她拿着武器,叫我们别靠近。”亨利耸了耸肩,然后往前靠近了一步。 “啊——”女性叫了一声然后慌张地开始往后退,而米拉瞥了一眼她手里那把连护手都没有的小刀——以冒险者的眼光来看,那更像是精美的工艺品而非实用的装备:“武器?”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用夹角姿态拉近了距离。贤者试图开口辩解,但他刚张嘴的一瞬间对方就沉下了腰,然后把腿往后迈去,抬起了手里的短刀——这是典型的冲刺姿态,典型的,外行的冲刺姿态。 动作明显到谁都能够一眼就看出来因此也十分地容易躲避。“哈、哈啊啊啊.......!”发出慌乱又畏缩的声音,与其说是战吼倒不如说像是想要逃跑但却明知道跑不掉的逞强,但她冲上了前来。 “目标是我吗。”洛安少女再次叹了口气,显然站在贤者旁边的她看起来确实是更好得手的目标。 但即便如此—— “咻——”“啊!”冲锋动作过于明显的月之国女性这一次不成功的攻击被洛安少女毫不意外地躲开。 “哇啊!!”紧接着白发的女孩应当做的是破坏对方的平衡同时伸手去擒拿缴械,但是在她动手之前这个人就自己再一次踩着过长的袍子下摆大叫着摔倒在了地上,手里的短刀“锵——”的一声在地面上滑出了好远,让洛安少女连用脚拨开的动作都免了。 “.......”米拉无语地看向了亨利,而贤者一如既往地耸了耸肩。 “呜,以太。”扶着额头的女性爬了起来,然后在看见自己怀里的短刀滑到了那么远以后又“哇”地一声叫了出来,接着用十分僵硬的动作转过头看向了亨利和米拉—— 身高比她高出许多的洛安少女和贤者在不甚强烈的光照下,那异邦人轮廓的脸庞投下了颇深的阴影。 “塔、塔倍嘚奈嘚库哒塞咿,喔......喔呐盖咿希玛苏(请不要吃我,求你们了)。”浑身颤抖着的女性忽然整个人五体投地地向着两人下跪磕头——这是晚了一步的璐璐、咖莱瓦、艾吉等人过来之后看到的场景。 “......那啥,谁给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呆头呆脑的年青搬运工开口,如是说着。 “......总而言之。”观望了好一会儿的阿方索教士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换成了月之国的语言说道:“您好,这位。” “博士小姐。” “啊?——啊!”一身狼狈头上撞了好几个包的女性终于反应了过来,但又是大声地“哇”了一句。 ———— ———— 解释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璐璐这个本地土著与熟知月之国文化的阿方索教士努力之下,这位自称为“阿雅”的女性总算是相信了他们并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恶鬼洋人。 地域与文化上的隔阂是谣言滋生的最佳土壤,语言不通加上相貌上的区别以及里加尔人普遍更为高大的体型,在月之国禁止他们去往其它地区的情况下,这种神秘感使得民间流传的说法几乎把亨利他们这些外国人描述成了月之国传说中名为“夜叉”的食人魔物。 而很显然,我们的贤者先生这副高大的外表配上略微有些不苟言笑的性格,遇上任何一个月之国的平民百姓,都只会更加坐实这种流言。 尽管当你和他熟悉起来以后,你会知道亨利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但他那懒于总是将情绪展露出来总是十分平静的表现,在当初刚刚相遇时也曾让米拉觉得这是个无血无泪的人。 在令这位慌慌张张的月之国女博士安定下来之后,为了表达诚意,阿方索教士主动介绍了自己一行人的来历。但他并不是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他弱化了因为冲突的消息而决定从夷地登陆走陆路的部分,而强化了璐璐因为夷人被和人追捕而落入海盗手里,又从雾岛逃亡然后要寻找自己族人的部分。这使得旁边的夷族少女有些懵懵懂懂——她都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有这么关心自己,但亨利和勉强听懂内容的米拉却是十分明白阿方索在打的算盘的。 这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他们彼此都有一些想要知道的东西,但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有些什么东西。 这位发音为“阿雅”写作本地语言则是“绫”的女性芳龄20,她的职位乃是“星咏博士”。“博士”之职,是月之国独有。与帕德罗西帝国的学者性质类似,但地位和在上流社会中的话语权甚至还要更高一些。若真要找出一个在里加尔语言当中合适的词汇来对照,那恐怕真正能够对上那德高望重的身份与渊博学识的。 仅有“贤者”一称。 她穿着的服装和配饰甚至于那把做工精良的小短刀证明了出身不会太低这一事实。而那在冷静下来之后显得落落大方稳坐在神社草席之上的姿态,也流露出见过大世面的冷静。这也符合月之国博士职位担当者的特点——并不是说寒门无贵子,但这么年轻就能够担当这种要务的人,没有得天独厚的家庭资源支持,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种平常在月之国主流社会当中也许会受到万众瞩目的身份与家世,在眼下的特定环境当中,变成了有些微妙的存在。 她处于劣势之中。米拉用手肘顶了顶贤者,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当然,亨利早就已经注意到了。 绫在颤抖。 宽大又华丽的博士袍子之下,她的肩膀以微小的幅度颤抖着。放在神社内草席上的手指也因为不自觉用力的缘故有些发白。这幅冷静自若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就算不是食人恶鬼,他们这些人是异乡来客,而她仅仅一个弱女子被一众外国人围着,要说不感到不安,那肯定是谎话。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示弱,所以她仍旧保持着表面上的得体与冷静。这只是逞强。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目前的局势,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怎样对待,她担忧于被这些语言和文化大相径庭的外国人所伤害,因为情况的未知和不论是武力还是人数上的绝对劣势而十分紧张,但却又明白自己不能显示出弱势的模样,否则就会被趁虚而入。 亨利和米拉显然不是唯二注意到这一点的人,阿方索教士也有所察觉,所以他在讲解己方的信息的话语中暗藏了试探——重点提及了璐璐所属的少数民族被月之**队迫害然后又归来寻找的故事。教士掠过了自身的立场,以第三者的形式讲述璐璐的遭遇,看似只是平淡地阐述他们的经历,却能够借此来观察绫的态度以得知她所处的立场。 她毕竟是月之国社会高层出身的,尽管理论上来说学者类职业与政治牵扯较小,但洛兰等人已经证明了这并不是一个绝对的真理。 若是这位女博士表现出了“活该”之类的意思,那么多半这场交谈也就到此为止。因为她的立场是排外的,作为外国人的一行人与她并没有真正合作的可能性。 万幸的是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绫听罢摇了摇头:“发生这些事情是令人遗憾,我一直认为上面的人做法有些僵硬,缺乏弹性。”她如是说着,而在场明白阿方索在做什么的少数人也多多少少地松了口气。 没有过于尖锐的排外情绪,要么城府很高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识破了阿方索的话中有话——但基于前面的青涩表现这显然是否定的,那么这样看来她的立场就真的是偏向于中立。 不论如何,至少从这点上来看他们遇到的是心思相对缜密细腻的女性博士,而非一位年青气盛有些愣头愣脑的男性月之国高层人员,算是运气很好。 而随着立场和态度方面的试探结果得出,真正有意义的交流与沟通也终于可以展开。 随着交流的进展,绫的颤抖频率逐渐变低,最后完全消失了,她也松开了撑在地上的手不再那么正襟危坐。 这种细微的肢体语言显露出她终于放下担忧的事实,而当双方通过各种信息互换,终于勉强达成了没有立场冲突的共识之时,真正的问题终于藉由阿方索之口被提了出来。 “博士小姐是为何在毫无随从的情况下,来到这片地区的?”教士问出的问题,使得绫停住了一会儿。 她显得有些犹豫,而注意到这一点的贤者适时地在上方开口:“我们会上来神社这里,是因为在村子里遭遇到了一些东西。似人非人之物,还有一些古怪的虫子。覆盖着黄金的虫子。”亨利这样说着,旁边的米拉与阿方索注意到他说出这个关键词的时候绫的身体抖了一下。 “我们以为这里会有资料,但这里存在的却只是一些。”贤者顿了一顿:“也许不知道更好的讯息。” “啊。”博士点了点头,面露难色却又有一些赞同地用复杂的语气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吗,那些东西。” “嗯,他们看起来没能成功毁灭证据。”亨利这样说着。 “是我弄熄的。”绫说着,而米拉皱起了眉:“可是火折子没看到被踩的样子,周围也没有水分啊。” “因为带着的水喝光了,所以我是用随身带着的碗扣住了它,没有足够的氧气自然就熄灭了。”博士这样说着,而洛安少女满脸茫然地看向了旁边的贤者。 “火的燃烧不光要燃料,还需要氧气。简单来说就跟生物需要呼吸一样,掐住了脖子就窒息灭掉了,这样想象一下。”贤者用亚文内拉语为米拉解释着,而他这一开口绫忽然就看向了亨利:“你们是,有别于腊墨人的?” “腊墨?啊,是拉曼么。”米拉眨了眨眼睛,这次她反应了过来:“是,我们、拉曼人,都不是。你听懂亚文内拉语?” “不懂,但发音方式区别很大,不像是腊墨的方言,像是完全不同的语言。我听说海的那一边有很多很多国家,不像月之国只有唯一一个,所以才猜测的。”绫叹了口气:“若是新月洲也有许多不同的国家,也许反倒比起现在更好呢。” 她感叹着,但一旁一直听不懂的咖莱瓦已经有些焦躁地介入了话题:“能快些说一下吗,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这位小姐好像知道些什么,你们快说给我听啊。”他用拉曼语这样急促地催促着,而听到了咖莱瓦说话的绫转过头瞥了他一眼,然后也用略带有些口音的拉曼语回答:“这位先生似乎并不讲吾国的语言,那么用腊墨语阐述也是可以的。” “咦?”咖莱瓦愣住了,而米拉鄙视地白了他一眼。 “但......”绫有些迟疑地转过头看向了璐璐,她显然是介意夷族少女在理解方面上的问题。 “反正你就算用和语讲,我也根本听不懂。”璐璐干脆地摇着脑袋然后走到了旁边开始整理起武器来,而余下的众人就这样围坐在神社的中央,听这位月之国的博士讲述起相关的事物来。 她首先是否定了关于众人认为的寄生虫这种理念,而是说出了一个让不少人有些迷糊的词汇。 “矿物菌?”米拉满脸迷糊:“是蘑菇的一种?”她按照拉曼语当中的对应词汇这样说着。 “概念,不太相同吧。”绫有些为难地皱着眉:“但腊墨语当中似乎没有准确的形容词汇。” “两位,是剑士的话,也许知晓铁器的冶炼?”她对着亨利和米拉开口:“不论最终的武器成果如何,都是必须从冶炼矿石这一步开始的。” “是,我们曾经接受过护送去采矿的任务。”洛安少女点了点头:“但那些和蘑菇有什么关系啊?” “矿石吗。确实有曾听闻记载说南蛮的矿产远远精良于吾国——”绫感叹了一下:“就是!金属矿石这种存在,并非只有成型的优质矿产。实际上这只是某些得天独厚地区才有的。以吾国为例,尽管山峦众多,但出产优质矿石的地区却只有扶桑一处。” “在绝大多数地方,能够采集到的仅有形似软泥的褐铁矿。” “这种铁矿,就是在水域附近,藉由矿物菌当中的铁细菌形成的。”她这样说着,而洛安少女回想起过去的任务忽然点了点头:“啊!我们之前那个任务就是在干枯的河床寻找铁矿的。” “那是已经完成的,复杂的东西解释起来很花时间。所以就跳跃一下。” “总之,在距今为止数载之前,南方的某座金矿之中发现了这种有趣的菌类。它们和铁细菌性质类似,只是凝结的成果是更加珍贵的黄金。”“哇那不是赞爆!”咖莱瓦大声地叫了出来,米拉不满地踹了他一脚。而绫瞥了一眼捂着自己小腿满脸铁青的年青人,接着说道:“不出意外地,人们开始试着利用这种东西。” “因为在吾国,金矿都是由高层所把控,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触......也无怪于人们会企望于一夜暴富——总之——起初只是在小村庄中的百姓阶级,后面逐渐传播开来以后也被某些领主所接触。最终一层一层向上传播,到了我所司职的书院之中。” “号称凝聚了天下精英的书院,就这样对着这种独特的存在展开了研究,并且为它定名为噬金菌。” “但耗费了漫长的时间,却始终没有能够搞懂它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最终却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现了它会吞噬灵力这一事实。”绫说着,而米拉刚张开了口,贤者就说道:“就是魔力。”洛安少女点了点头,而月之国的星咏博士似乎有些羡慕地看着默契的二人。 “吞噬灵......魔力。” “用你习惯的词汇就好。”亨利提醒了一句,而绫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吞噬灵力之后,它们会长大,凝结黄金的速度也会增加。这种做法甚至引来了尊贵皇族的重视,一度成为了某种将要进行大规模培育作业的计划。”绫顿了一顿:“然后它就失败了。” “在正式开始于矿山之中培育的一周之后,在一夜之间,所有培育的噬金菌都死亡了。因为是肉眼难以看到的微小生物,所以我们是通过活性测试的方式来明白。” “尽管黄金是货真价实的,但却再也不会增加了。即便把含有灵力的宝石放进去,也不会被吸收。” “它们,彻彻底底地死掉了。” “主流的观点认为魔力喂养使得噬金菌增大,是我们月之国说法当中‘拔苗助长’的行为。换句话说看似短期内取得了成果,实际上缩短了这种菌的生命。” “也就是说,原本也许这种菌可以存活几百年的时间,然后在这个过程当中可以累积出这么多的黄金。而我们将这个过程以灵力加速,缩短到了短短一周的时间,提前获得了所有的量。”绫接着说:“这个计划失败的点就在于,投入与收获无法达成平衡。” “含有灵力的玉石价格极高,即便是灵草或者灵兽的血液,也皆是价比黄金的存在。若是投喂灵力就会增大,那确实从长期而言,增大到一定体积之后便只要等待自然累积黄金即可,就会成为很好的投资——”“停——停停停——”咖莱瓦相当没有礼貌地伸出手捂着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头有点痛。” “呆子。”米拉又鄙视了他一下,而绫注意到了自己沉浸于讲解的事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抱歉......” “别道歉,是这家伙太蠢了。”米拉再次鄙视咖莱瓦。 “总之就是,这个面临失败,也就这样被冷落遗弃。”绫接着说,而亨利在这时候再度开口:“但对你来说不是结束对吧。” “.......”博士看向了贤者,望着那双平静的灰蓝色眼眸看不出任何色彩,于是她点了点头:“是的,我有一个自己的理论。” “生物体内,存在有灵力。包括人类还有其它生物都是这样。” “那么,灵兽是什么?”她说这个的时候望向了外头的小独角兽,小家伙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也看了进来。 “保留有生物的外形,甚至可以追根溯源找到某一种同类型的生物。与同种物种之间也仍旧保留有繁衍能力,可是却拥有普通的同类生物并不拥有的能力。” “它们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我认为关键就在于灵力的‘量’。” “这是一种质变的契机,当它累积到了足够的程度时,就会使得生物体发生变化。原本普通的兔子拥有了操控风的能力,狼变得忽然可以使用火球,还有人类的术使们,也从普通人变成有呼风唤雨能力的独特个体。” “我想解开灵力这种存在的本质,为何它可以促使生物发生异变。而这些菌,我认为就是我钻研的切入口。”绫说完了一大段话,忽然舔着嘴唇左右地望了起来,呆头呆脑的咖莱瓦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机灵了一下,递给了她一个软皮水囊。 “格拉西(谢谢)。”绫道了一句谢,然后端详了一下,才搞明白水囊的木塞要怎样拔掉。 “就是说你认为它们不是死亡了,而是进化了。”旁边一直沉默的艾吉这时候终于开了口:“但其他人,不支持你是吧。” “.......”绫无奈地摇了摇头:“为了佐证我的言论,我翻阅了很多典籍。吾国历史上的山岳地区曾经有‘吸食魂魄的魔怪出现’的案例,遭遇者表现出的无精打采、脸色苍白、体温降低的特征与灵力低下者十分相似。而这些地方又往往与金矿和宝石的出产地有关。” “所以我认为,是噬金菌在山脉当中的自然环境生存时接触到了含有灵力的宝石导致进化,从而变成了某种可自由活动的个体。并且因为知晓灵力可以令自己更进一步地产生异变,因而开始主动袭击生物与人类。”绫说完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说法被我的导师斥责为大逆不道,这世间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是伟大大月神的子孙后代,从诞生之初便是此种形态,从今往后也会一直都是如此。怎可能有违背了神灵意愿自己产生转变的生物存在。即便有,那也绝对不可能是此世之物。当是保持距离并让武士击杀的邪道魔物,接触研究的想法断绝不能有一丝一毫,所以.......” “......”沉默使得气氛有些僵硬而尴尬,众人都不知道要如何接话才好。米拉心中念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没有说出口。 “有些讽刺吧。”绫再度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显得十分疲惫地说着:“整个国家四千年历史,汇聚精英的上书院没有任何人愿意听我说话。我就只能对着你们这些萍水相逢的异邦人叙述自己的理念。” 这位年轻的女性博士说完又打量着众人的颜色,看着周围几人沉默的样子略微有些失望地再度叹了口气:“不相信也是——”“大胆的推测,但并不是空穴来风。”贤者开口说着,令她颇有惊讶意味地抬起了头。 “魔力所能引发的现象至今无人能够彻底解答。但就我们已知的事物做统计的话,基本都会得出一个结论:演变成为魔兽的生物,其寿命会比起原本的同类生物增加许多。”亨利说着:“人类的高等魔法师活个一百多年的实例也时而有之,精灵种族的寿命比人类更长,也可以认为与他们普遍比人类更强的魔法能力有联系。” “所以按照这种统计来考虑的话,吸收了魔力却导致寿命变短,显然是不符合逻辑的。” “加上这种能力的独特性,产生变数也是——”“.......”绫忽然瞪大了眼睛一点一点地掉下了眼泪。 “老师真是个糟糕的大人。”米拉对着亨利翻了一个白眼。 “没、没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第一次。”博士不停地揉着眼睛:“第一次有人认真听了,而且赞同我的理论,我、我——”她垂下了头:“对不起、对不起。” 忽然哭起来的绫打断了有些深奥的讨论过程,咖莱瓦这种笨家伙像是终于下课一样长长地出了口气,而米拉和旁边的璐璐凑到了她身旁安慰了好一会儿,终于重新打起精神来的博士也将余下的事情尽数讲述。 总而言之,由于没有任何人支持她的理论,这位博士便只身一人展开了实地调查。尽管缺乏在外旅行的经验,但凭借着这一身星咏博士的尊贵服装以及月之国贵族的深蓝发色,她这一路上倒也受到了许多平民的帮助。 而追寻着各种线索,最终她到达的地方就是这一处小村——位于月之国势力范围极北的边缘角落,若非特殊情况几乎没有任何人会投来关注的,隐藏秘密的绝佳场所。 这里是一切的源头,在月之国高层注意到噬金菌的许多年之前,这里的人就已经有在利用它们。绫是通过“古怪形状的黄金”这一线索才发现了这一点,但在来到了这里之后她却遭遇了与亨利等人相同的情况。 匆忙之中慌不择路的她逃到了神社这边,并且在后山神社工作人员休息的小屋当中借助储存的物资生存了一阵子。 但在今天食物和水也都用光了,打算回到这边碰碰运气看能找到一些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了外面站着的小独角兽。 因为月之国只有武士阶级能骑马,她还以为是路过的贵族,正想上来沟通交流之时,却发现出来的是“一个高大骇人有如恶鬼的男性,和有着一头雪白头发与晶莹肌肤仿佛雪女的女性”——被疲惫与孤单还有担惊受怕增幅了的想象力使得博士整个人立刻慌张了起来,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雪女是什么。”“一种妖怪。”“妖怪是什么。”“怪物。”“老师真是个糟糕的大人。”米拉在听完解释之后白了亨利一眼,而一切都说得七七八八的绫喝光了咖莱瓦水囊当中的最后一滴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总而言之。” “目前的情况,我也不算特别清楚。取走记事本当中那些有关噬金菌部分的人是我,你们如果想自己看一看的话,放在小屋那边。不过大体整理下来,我能确认的就是。这里的村民其实也并不理解它们是什么。” “他们只是把这些拿来作为运用的资金,计划要谋反,但实际上连自己在利用的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在记事本的最后部分他们写了黄金忽然活了而且要吃人,所以把黄金全部丢在了存放军械的地下通道里头,并且锁好,所有人都不可以下去。” “我觉得应该是有谁控制不住贪欲于是.......”绫欲言又止,因为一行人的遭遇以及亨利和米拉身上少数的血迹,聪明的她已经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也或许这些噬金菌又产生了新的变化也说不定。” “不过万幸的是——”“嘶吁吁——!”外面的小独角兽忽然打起的响鼻声打断了绫的叙述,而米拉和亨利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们抓着武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身后的几人因为感觉不安因而也跟了出来。 “唯一神在上!”艾吉直接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密密麻麻的人形生物围在了不远前方阶梯的末端,蹒跚着,攒动着。大白天明亮的光照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裸露在破烂衣物外边,已经扭曲变形的肢体,以及变成深紫色,宛如血液已经停止流动的死尸一般的表皮。 “别、别担心。”绫很明显地双腿都软了,她抓着璐璐和米拉才勉强保持了站立,但还是接着说道:“虽然原因不明,但它们好像无法越过注连绳。” “结界吗。”阿方索教士点了点头,而听不懂这个词汇的洛安少女茫然地再度将求知的眼光转向了贤者。 “就是某种魔力组成的防御屏障。”亨利这样说着,接着旁边的几个人忽然注意到他的双眼亮起了蓝光。 “嗯,看来是和那两尊狐狸雕像也有关系。”贤者说着,而旁边看见了他双眼发光的绫忽然变换了语气:“您是一位有灵视的人吗!”她说着,而亨利摇了摇头,既没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转移了话题: “不论如何,被这些家伙围着,看来我们短期内只能待在这里了。”贤者这样说道,而米拉则是撇过了头看向了小独角兽身上的物资——他们确实有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数量也许不一定够。 “总之。”洛安少女呼了一口气,然后回过了头。 “先吃饭吧。”
第二十九节:萧瑟寒风
因为神社本身并不是拿来住人,仅有小范围办公场所的缘故,一行人整理好行装便去往了位于后山的休息处。 新月洲大陆尽管与里加尔同为大陆,但总体的大小却难以相比。这块狭长画在地图上犹如一轮弯月的大陆地处地质活动剧烈区域,亨利等人来时经历的那被拉曼后裔所占领的雾岛便是极其具有新月洲特点的一座岛屿——地形陡峭而突出,并且因为火山运动仍未停歇的缘故,存在有温泉。 这也几乎是整个月之国给予外来者的印象特征——多山、多温泉,而且山势往往十分崎岖险峻。远在身后的西方世界中即便是以塔尔瓦-苏塔闻名于东海岸的苏奥米尔王国,或者是西海岸也与山峦分不开关系的亚文内拉王国,要论境内山峦之众多,却无一可与月之国比拟。 因为这一特点,月之国的山峦地区建筑物也算是十分成熟。与下方的渔村设计风格区别显著,或许是为了抵御野生动物袭击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靠近北方,山上小屋的设计更接近于夷地风格,没有纸窗而是都以更为结实的木制结构组成,旁边还有一个石头和灰浆砌出来的烟熏小屋。 尽管风格迥异,但一行人从四处密闭的风格及大小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烟熏小屋。只是令他们这些里加尔人空欢喜一场的是,这并不是用来处理食物的烟熏屋。 兴冲冲跑上前去的咖莱瓦在打开之后只看到了一层又一层的木制结构,上面还放着一些劈开的竹片。 “你们,吃竹子的?”这个愣头青直接回过了头对着绫问出了这样的话,而博士小姐愣了一下,好笑地摇了摇头:“那是做弓用的。” “神社平常只有募捐,为了填补家用,管理人会自己兼职做一些手工活。” 她一边解释着一边打开了小屋的木门,但是却愣在了门口。米拉越过绫的肩头而璐璐则是从她身侧往里看去,里头比起生活气息倒是学术气息更重一些:散乱的纸张还有墨水和各种木杆子的笔撒得到处都是。在这一切被一行人看到以后绫的脸“嘭”地一下就红了,她迅速地把木门重新关了上去:“我、我整理一下吧。” “不就是乱了点嘛,没什么问啊疼——”呆头愣脑的咖莱瓦又很随便地开口,米拉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反正搬运工出身的年青人身体壮实,不容易打出毛病。 “你。”“嗯?!”他不满地回过头撇了一眼洛安少女,而后者瞪了他一眼年青人就整个人怂了回去。 “他俩真不是姐弟?”旁边的阿方索教士对着贤者开了口,亨利耸了耸肩:“要说年龄的话倒是反过来。” 不懂少女心的愣头青被白发女孩殴打这件事情算是一个小插曲。作为含蓄文化背景熏陶出来的女性,绫在不修边幅的模样被人看到以后变得不好意思了许多。她在之后整理完了小木屋内部,都仍旧显得有些寡言少语。 直到一行人吃完了简便的餐点,又开始讨论起她专业相关的话题时,绫才又变得健谈了起来。 尽管神社中有关那些黄金菌的记录没能再有任何新发现,但凭借绫之前的推论以及一行人的遭遇,他们还是尝试着整理出一些对于目前处境会有帮助的信息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能够至少明白它们有一些什么习性、会被什么吸引、还有作为战斗职业者最为关注的问题——如何杀死——的话,即便不去实行,拥有一个应对方案本身也能令众人安心下来。 目前已知的情报有:吸取魔力本身会令它们成长,原本只是肉眼不可见细菌的这些矿物菌不光是体积甚至连生物形态似乎都发生了改变,拥有了寄生能力。 而寄生行为本身似乎也有所区分:传教士奥尼尔这种刚刚被寄生的,仍旧保留人形而且会被魔力所吸引。可以视为与寄生体的能量储存有关。因为没有获得足够魔力的量所以是寄生不完全的形态,为了达成完全体,所以主动袭击亨利与米拉这两个散发出魔力特征的人。 但在完全寄生同化,成为那种被众人随便地称呼作“蹒跚步行者”的形态之后,它们便对魔力毫无反应,变成了追逐热能的存在。 目前尚未清楚热量对于这些东西有什么影响。但从效率方面入手进行推测,认为热能是寄生体的行动能源,是比较合理的方向。相比起完全依赖于捕食具有魔力的生物个体或者通过稀少的魔力矿物来获取行动的能源,可以藉由太阳光照或者火焰燃烧提供的热源,是更为长久也更加容易获取的能量。 因此:魔力是成长阶段的必备品,而到了完全体就成为了类似植物一样只依靠光照存活的行尸走肉,是一行人在整理资料和目前所知之后得出的结论。 而若是这一理论属实的话,会主动袭击他们这些活物——尤其是魔力含有量较高的亨利、米拉和小独角兽——的,就只有被关在地底下那些仍旧还是黄金虫形态的未成体。这些已经被寄生了较长时间整体发生了改变的人形蹒跚步行者,只要不升起火来制造出过于明显的热源,就只会把他们当成路边的小石子。 即便生火被吸引靠近了,它们会前去想要获取的也是火源,会像之前小屋中的遭遇一样直接无视亨利等人。 换句话说,理论上他们在村子地表的行动应该是安全的。即便是正面对着这些家伙,只要环境没有冷到人体的那点体温都成为了明显的信标,就可以安然无恙地从它们的身旁走过。 整理讨论最终得出来的这个结论,尽管从证据和各方面来看确实有着相当高的可信度,但包括作出结论的女博士本人在内,大部分人却不太有去验证理论正确性的勇气。 可要确定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就必须加以验证。假如这些东西确实不会主动袭击过来的话,那么一行人完全可以从包围在神社入口的蹒跚步行者中间走过去,并且堂而皇之地在村庄之中搜集足够多的物资,进而撤离。 商讨这一步的时候,绫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亨利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明白她是仍旧想停留在这儿进行研究,因为关于这些黄金菌的事情他们仍有尚未搞懂的部分。学术人员旺盛的求知欲使得她不像更倾向于规避危险的一般人,否则也不会只身一人来到这种地方了。 好奇害死猫算是这类职业者的最真实写照。即便在历经了不少确实的危险,她也仍旧想要完成自己的研究。 但绫是不会自己开口将这些说出来的。有着一头月之国贵族血统标志性蓝发的这位博士出身良好,因而她懂得眼下并非自己可以任性的时刻。这些远道而来的异邦人对她没有敌意愿意倾听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万幸,若还要得寸进尺,那就并非不是含蓄的和人应有的姿态了。 贤者是少数注意到她一闪而过的欲言又止的,但他没有点明也没有选择支持绫的行为。 因为这个世界上其实有些事情,不去了解清楚反而是好事。 “我去试试看吧。”在沉默持续了片刻过后,他开口这样说着。 这个试试看,指的自然是去确认那些蹒跚步行者是否会被活人所吸引。 “.......”一行人都有些沉默,就连一向对自己老师十分信赖的洛安少女也因为之前奥尼尔教士被寄生后的强大身体机能表现,而显露了担忧的神色。 “没事的。”但贤者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抓着克莱默尔就站了起来。 “我、我也去。”愣头青的咖莱瓦尽管在面对突发情况时会显得手足无措,但作为北地苏奥米尔出身的人,他比起同样是个小伙子的艾吉却要勇敢许多。 “.......”米拉沉默地站了起来,紧接着是没有完全听懂但却也明白了情况的璐璐。绫犹豫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跑到了里头咔嚓咔嚓一会儿,拿起了一把比贤者都还要高的大弓,并且背上了一个箭囊。 “和人的武士家,就算是女儿也是需要习武的。”她说着,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在逞强。因为绫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而且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的博士袍子并不适合用弓战斗。 但没人点破这位女博士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亨利和米拉是明白若在此刻戳破,她也许就会灰心丧志站不起来了。独自一人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现在需要的是安稳而不是风险。而咖莱瓦则是因为不懂得用弓所需的东西,便只注意到了绫的勇敢,十分赞赏地小鸡啄米式点头。 米拉鄙视了他一眼,但更多的眼光却是瞥向了三名传教士。 “我、我们就留在.......这里。”艾吉垂下了头,这句话说到末尾声音越来越小。 “那就这样吧。”亨利看了一眼阿方索,教士领导撇开了目光。反正这三人也派不上用场,毫无战斗力的他们决定留在这儿也无可厚非。但作为共患难过的同伴,某种程度上其他人却还是希望他们能鼓起勇气。 出了门之后的几人招呼了一下小独角兽一并前进。 因为路途不是很远的缘故,他们很快地就走到了道路的中段,但还没靠近到神社后方的池塘所在,他们就听到前方响起了一些明显是之前没有过的声响—— “马蹄声!”忽然变得高兴起来的绫抓着弓就快跑着向着前方冲去,而后面的几人迟疑了片刻也迅速地追了上去。 “伊鲁诺?” “奈伊。”交谈的声响还有马打响鼻以及马蹄活动和地面接触的声响重复响起随着靠近变得越来越明显。 除此之外还有亨利和米拉应当十分熟悉的细微“沙沙”与“锵当”的声响,显然是金属防具磕碰的声音。 “全副武装的本地武士?”尚未见到人,两人就提起了警觉。 即便有绫这个星咏博士能够为他们求情,外国人被敌视的环境下可能仍旧不会很好受。 “我在——”当先跑过去的绫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喊出来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妙!”米拉一声大喊“嘭——!”而同样从沉默意识到危险的贤者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绫单手就把她整个人就往后一拉,被巨大力量拉得向后摔倒的星咏博士滚在地上弄了一身脏,手里的大弓也掉在了地上。 但她活了下来,一瞬之间张弓搭箭的骑马武士一脸冷色,而钉在她原来位置的那枚巨大箭矢尾部仍旧在颤动着。 “阿、阿卡伊,由洛。”绫浑身颤抖着。 “她说什么。”洛安少女和璐璐一人一边把绫往后面扶了过去,并且还喊咖莱瓦这个呆子也靠过去用手里的临时大盾掩护。小独角兽溜到了她们的后面,主动地低下了头让绫扶着它。而贤者“锵——”地一声拔出了大剑,站在大盾的前方与十几名骑马持弓的武士相对峙。 “红色的甲胄。”亨利直译出了绫所说话语的意思。 而米拉皱起了眉毛,面前的这些人确实都是一身鲜红。 “在月之国,红色是叛乱的颜色。” “这是叛军的武士。小姑娘。”贤者紧握了大剑,而一眼看上去就是外国人的两人,令武士们迟疑的时间并没有太长。 其中一个巨大头盔上面挂着两个角,衣着更为华丽的人抬手,下达了指令。 “米纳垢录西。”他语调冰冷。 “我猜那不是什么好话。”而米拉紧握着战刀,左右环顾试图寻找出路。 “你没猜错,他说的是。” “杀光。”亨利耸了耸肩。 然后。 沉下了腰。
第三十节:剑与弓
“躲在盾后面别出来。”一瞬间把16名骑马武士方位全都看在眼里的亨利让包括米拉在内的所有人都缩在咖莱瓦手中大盾后面,紧接着他抬手指挥着他们转动方位背靠着神社的墙壁以达成防御射击的夹角。 “啪咻——!”“咚!!呜哇!”抖动着飞来的巨大弓矢以极强的力道打击在了临时制成的木板巨盾上,愣头青咖莱瓦因为不懂得如何保持正确迟钝姿势的缘故被一箭吓得整面盾都歪斜。不远处的武士们立刻抓住了这个契机接连两发弓矢瞄着年青搬运工因为倾斜巨盾而露出的双腿袭来。 “锵——!”所幸贤者一剑劈飞了两箭,而米拉不满地瞪了一眼咖莱瓦:“用肩膀抵住啊呆子!”她大声地喊着,但年青人刚刚准备把肩膀靠过去,就被一旁的绫用手推了一下。 “小心点。”星咏博士这样说着,咖莱瓦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临时制成但也足够厚重的盾牌居然已经被刚刚那发弓矢击穿。 “这威力、比得上破甲弩。”米拉吸了口凉气,然后对着亨利喊了一句:“老师!撑不了多久的。” 她这样说着,而贤者站在外头垂着克莱默尔:“我知道。” “叁开苏路(散开)——!”为首那个头盔上有水牛角的武士挥了一下手,而他手底下那些武士双手拿着弓,缰绳都不用只是以双腿夹着身下的战马就灵活地指挥着它们跑了起来。米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在最初遭遇之后就被她叫着躲到了远处山林当中的小独角兽,幸又不幸地是,他们这些人完全没有对它投去任何关注。 他们迅速地围绕着神社分成三支队伍,一支在正面而另外两支则分别从两侧呈半圆型队列绕出。 这些人没有对站在正面毫无畏惧,体格高大健壮并且显示出非凡技艺轻松砍下两枚弓矢的贤者发起攻击——但这可不是什么狗眼看人低的轻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贤者展现出来足够的威胁,这些人才没有靠近,打算用弓解决。 而且他们瞄准的对象也是更弱的其他人而不是贤者,这种做法很明显是打算一网打尽。 如果被最强的那个人吸引了全部火力的话,其他人就能趁机逃跑了。 而选择先对弱者下手,解决了他们再回来对付亨利,变成孤身一人的话再强也只是拉开距离几箭的事。 ——这些人是行家。 训练有素行动快捷,而且分得清主次。 他们没有贸然靠近,尽管拥有一个月之国式的中队全副武装16名骑兵的压倒性战斗力优势,但却仍旧谨慎地采取远程攻击。 而且在意识到无法正面击破大盾的防御以后,那为首的人立刻下达了分散的指令。兵分三路的这些人皆以侧面对敌,手中足有两米以上的大弓搭着近一米的巨大弓矢,在错开了友军的同时形成了多面的夹角。 ——经典的战术。 在人数上具有绝对优势而且以机动性远程投射火力作为主要兵种构成的情况下,面对仅有一面大盾作为防护的近战型对手,不必选择冒然突进冒着己方伤亡的风险,而是采用夹角火力投射,令对方同时遭受多个方向的攻击,应接不暇。 反应迅速,手到擒来,稳妥而又保险。 这些人的战斗力和经验,某种程度上甚至在亨利和米拉面对过的许多里加尔战士之上。 这是和人的精锐,月之国与里加尔世界精英骑士阶级等同的贵族阶级。 迅猛又有力,倘若将里加尔世界流行的重装骑士阶级形容成攻防具备的帝皇蝎的话——和人的武士就是螳螂,尽管防御力与攻击力相较骑士而言要更低一些,却多了几分灵敏与迅捷。 与阿布塞拉等流行马背文化的地区一样诞生出骑射文化,但不同于大部分地区所采用的骑射弓都为了方便马上使用而尺寸小巧,月之国的大弓甚至比亚文内拉的长弓都还要巨大。 大,意味着威力更强。不论是面对盔甲盾牌的穿透能力还是对于有生目标的杀伤力,都不是轻型小弓能比拟的。 但大,也意味着。 射速更慢。 “呼——咚!!”抬起一脚的贤者直接把神社的墙壁给踹出了一个大洞。 烟尘飞舞,以泥土混合粗纤维制成的神社外墙塌落下来好大一块。 “进去。”他言简意赅,而第一次见到贤者这一身蛮力的绫双眼几乎都瞪了出来。米拉和璐璐两人拉着她迅速地钻了进去,紧接着是咖莱瓦,而最后的贤者自己倒着退进来的时候外头那些武士才上弦完毕。他随手捡起了咖莱瓦丢下的大盾顺势就拉起来遮盖在了被踹穿的墙壁上面。 没给武士们完成包围圈的机会,气急败坏的对手有几人松开了手中的大弓试图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一片灰尘之中命中他们。 “夺!夺咔!”接连射来的弓矢都被大盾给裆下,有一发命中了之前就被击穿的部分直接破坏了脆弱的结构穿进了30多公分的长度。但顶着这险些命中自己喉咙的弓矢,贤者却依然一脸淡定。 “脚?”米拉瞥了一眼贤者用来踹门的那只脚,显然这种粗暴的行为对他来说也不是如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的。亨利的靴子上坚韧的过蜡亚麻线在强大的力量之下都撑不住断掉,现在鞋底的部分就好像是鳄鱼的嘴巴一样张开和鞋身分离。 “没事,会好。”贤者简短地答复,但洛安少女还是蹲了下来抽出腰上皮包中的纱布给自己的老师打包了一下,避免开裂的鞋底影响之后的行动。 亨利看也不看地任由米拉帮他处理着靴子,双手则是用旁边璐璐和咖莱瓦递过来的神社内布匹捆扎在盾牌的上面,又固定在了两侧以确保它紧紧遮盖在缺口的部分。 “正门怎么办?”旁边躲在角落里的绫这样说着,她语气颤抖嘴唇泛白,显然是被吓到了。和民居不同,为了承受华丽而沉重的装饰性屋檐,神社周围三面墙壁都是混杂了稻杆的厚实土墙。足以抵御武器攻击。但正门却是月之国风格的木框架纸糊门,若是对方采用弓矢射击,会毫无阻拦地就直接射入内部。 “门口捐赠用的赛钱箱把正门挡了很大一部分,保持身体低下别起来,他们带的箭也是有限的,不会浪费。”亨利依然沉着冷静,换位思考是战斗职业者的最基本要求,知道敌人会想些什么会怎样行动,才有个应对的方法。 “踏踏踏——”的马蹄声来回响动挑拨着一行人的神经,而如贤者所料,他们在聚集到了神社的正门之后却也没有立刻行动起来。 正因为都是行家,所以行动模式才更好预测。他们不会像是山贼流寇一样“哇哇”怪叫着闯过来——尽管后者会更容易杀死,但因为这种混乱和不可预测性,意外也更容易发生。 沉默维持了几分钟的时间。贤者看穿他们包抄形成多面火力的计划,瞬间带人闯入神社内部躲避的做法出乎了这些武士的预料,毕竟即便不是石块制成,厚实还混有稻杆作为纤维增强的土墙,也是需要用镐子敲上老半天才能凿穿的。 但这种突发情况展现出的强大力量,若是二流子也许还会被吓跑,面对一心意欲置他们于死地的专业对手,引来的只会是更进一步的重视。 所以要亨利和米拉二人来说的话,这做法却是下下之举了。 ——答案很快被给出来了,对方果不其然地采取了更加稳妥保守但也更加决绝的做法。 “.......不妙啊。”贤者嗅了嗅鼻子,紧接着皱起了眉头。烟熏味和焦味紧接着也被其他人所感知,所有人立刻都明白了这些武士的盘算,脸色都变了。 “怎可能,这些家伙以下克上也就算了,居然还打算把神社——”绫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尽管没有一神教信仰的里加尔世界那种严苛而狂热的服从,与四千年文化紧密联系的月之国神灵却也是具有极为尊贵地位的存在。 它们是这个国家的历史,甚至比起月之国的皇上还要更加尊贵。像亨利那样踹穿了墙壁之类的尚且属于可修复的范围,但要这样一把火烧下去,烧掉的可就不只是这一座神社和他们一行人,还有这片地区数千年累积的文化。 “不行,我得阻止他们,怎可以烧神社。”绫急得爆出了母语用月之国的语言这样念叨着,显然比起她自己的生命她更在乎知识的传承。但米拉和咖莱瓦拉住了她,因为这正是那些武士想要看到的,一旦他们冲出去就必然会被乱箭射死。 “估计周围所有地方都被包围了,怎么办,老师。”尽管口头上安慰着要绫冷静下来,但身处这种情况就连米拉自己也有些焦急了起来。 在这场战斗当中他们处于劣势,这是弓箭这种远程武器面对近战武器优势显露无疑的战局——与里加尔世界的战场上如出一辙,弓在正面战场上双方都是小队到军团规模对战的情况下,并不是作为精确武器使用追求一击制敌。而是作为一种战略战术上的威慑和覆盖面武器使用。 它在面对身着重甲的目标时效果很差,全身覆盖盔甲的重装精锐级别不论是里加尔的骑士还是新月洲的武士都完全有能力顶着箭雨冲上去斩杀弓兵。但亨利和米拉都只是轻装的佣兵冒险者,只着躯干防具,而其他人更是连最基本的防具都不具备。 即便和人的大弓射速较慢,他们身下的战马却也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使得步行的剑士们难以靠近,为开弓射箭争取时间。 而一行人的那些轻弩都挂在小独角兽身上,此刻被分隔开来无法入手。虽然也有璐璐手中的弓,但对面的武士不光骑马还全身着甲,处于活动之中本就难以瞄准,狩猎用的轻型远程武器也不足以击穿他们的防具。 明媚的火焰逐渐在门口烧了起来,可供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贤者沉默地瞥了一眼从四角开始烧起来的纸门,又看了一下外边在火焰的光芒下开始出现轮廓的赛钱箱,回头看了米拉一眼。 “你们都蹲好,做好准备。” “等下机会来了,就从后面刚刚的破洞跑出去。” “......老师。” “嗯。”米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凝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明白这是最正确的做法。咖莱瓦在旁边一脸呆样,洛安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分别给其他三人解释了一下。 而她话音刚落,一行人就忽然看见亨利按在地上的粗糙大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咳。”贤者身上的符文一个个接连亮起,他把克莱默尔收回到了背后的鞘里。 “呼——”然后呼出一口气。 直接一脚踩穿了木质的地板。 “嘭——”带起的狂风使得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门口的火焰甚至都被吹得熄灭。 “嘭!!——啪!!”脆弱的纸门被直接撞穿,亨利的双手握在了厚重红木制成足有数百千克重的巨大赛钱箱两侧,然后“咔——”的一声像是拿一个空板箱一样轻松地整个抬了起来。 “锵当当——”箱子当中人们祈祷投下的铜币从缝隙漏了出来洒了一地,而贤者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奥尼咖扣诺牙咯!!”一直沉着冷静的武士们此刻也终于慌乱了起来,因为人数稀少为了完成封锁圈确保杀死所有人他们包围在了小屋十几米的距离,此刻贤者突然冲出这些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身下的战马因为突然的巨大动静而受惊慌乱,其中几人下意识地就张弓搭箭将强而有力的弓矢射来,但贤者注意到之后立刻调整了巨大木箱的角度。 “夺——夺——夺!”厚实的木箱挡住了大部分的箭矢,唯一一枚从侧面射来的也在击中了坚固的板甲衣之后被弹开。虽然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护甲之下亨利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淤青,但这对他来说并不碍事。 “纳咔诺萨奇(里面的先解决)!”为首的水牛角武士不愧是领导者,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高大的异邦人是以自身作为诱饵,此刻没有了大柜子的掩护他们可以轻松射杀内部的人员。但贤者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 久违地发动强化魔法把一切逼到临界值的亨利换成单手抓着赛钱箱一角直接就朝着武士领导的方向丢去,反应机敏的水牛角武士瞬间驱马躲开,但在他身边的一名手下却慢了一拍。 “哇啊——”数百千克重的木柜直接把那名武士从马上砸了下去当场压死,饶是穿着盔甲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毫无意义。并且还不仅如此,因为这堪比攻城锤的投掷攻击其他人也都驱马躲闪了开来,失去了攻击的机会。 混乱开始在战场当中产生,包围网被打破武士们挤在了一起,而这正是亨利的目的所在。 “......”因为副作用短暂无力的左手垂在身旁,贤者一边奔跑一边用右手抽出了克莱默尔单手提着大剑紧接着一个踏步冲到了最靠近他的那个武士身前,自下而上地挥出了一剑。 “锵——!”战马的头颅、武士手里的大弓依次被斩开,紧接着拦在剑锋前的是着甲的手臂。迅猛而有力的克莱默尔剑刃命中了月之国样式的条状护甲,尽管它们尽力地阻拦却仍旧被碾压级别的硬度和锋利度砍开了一半,其余的部分也在冲击力之下扭曲变形。 武士的惯用持械右手直接被切开肌腱击碎了小臂骨像破布一样甩在空中,他强忍着痛楚正打算用左手抽出腰间的短刀攻击贤者却一个变换姿势已经一剑从面甲下方的空隙刺进了喉咙。 “咳呃——”“嚓——”带着鲜血抽出克莱默尔之后亨利依然单手持剑,他果断地一个冲步来到了即将倒下的战马另一侧,用战马身体挡住左侧其它武士射击的同时用终于恢复知觉的左手抓住了落马的死去武士,直接单手把他连人带甲提起来就挡在了另一侧。 “夺咔咔——!”又是两枚弓矢射来,但只命中了他们死去同伴的身体。 “哈——!”亨利瞥了一眼之后提着那名武士作为盾牌对着人更多的那一边然后朝着人更少的部分跑去。 “拉开距离!!”牛角武士首领大声喊着提醒那边的两人,但为时已晚,亨利直接把克莱默尔抬起然后松手滑到了剑刃的部分,紧接着握着剑刃就把手里的大剑整把甩了出去。 “咻!!咚!!”沉重又锋利的大剑成功地击穿了武士的铠甲,而另一人对他的反击射来的弓矢却再度被布里艮地板甲衣给弹开。 “咳呃——”从马背上落下的武士摔在地上失去了声息,另一名武士面对高速接近的贤者意识到距离已经不足以让他再度开弓,于是丢掉了手里的大弓拔出了长刀就驱马冲了过来。 “受死吧!南蛮混蛋!”高声喊着助威的话语他用有着很弯刀刃的长双手刀对着贤者的头部砍来,亨利依然以死去武士的尸身作盾,而随手就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单手格挡住了这自上而下借助马匹冲击势大力沉的攻击。 “当!”“锵——!”匕首挡住了攻击之后亨利有意地偏转了刀刃使得武士整个人被自己的力气带着朝着这边偏移了过来,而他另一只手松开了拿来当盾牌的死亡武士,直接从战马的肚子下钻了过去。跑到了另一侧之后抓着慌乱的武士一条腿就把他整个人从马上扯了下来。 “牙咯!”咆哮着依然打算反击的武士被贤者直接摔在地上之后一脚裁碎了脖子,紧接着他捡起了对手的长刀,把他丢回到马背上之后用力拍了一下马的屁股。 “嘶吁吁吁!”受惊的马开始朝着其它那些武士的所在狂奔,而贤者就利用战马作为移动的盾牌开始朝着那些人靠近。 “踏踏踏——”后方听到骚乱的武士们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开始朝着前面包围过去,而米拉在仔细倾听到声响之后拔出了短剑切开了捆绑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举着大盾往外看,确认他们已经离开去支援队友以后才招呼其他人快点跑出来。 “哈——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人偷偷摸摸地与小独角兽汇合,咖莱瓦丢掉了手里的大盾,而米拉则是从小独角兽身上取下了轻弩开始上弦。 “回去通知那三人,我们该撤离了。”她对着此刻唯一的青年男性咖莱瓦说着。 “你呢?”而年青的搬运工显得有些担忧。 “我得回去帮老师。”米拉头也不抬地说着,麻利地上好了两台弩机,又把备用的弩矢插在了自己剑挂皮带的内侧。 “可他,看起来好像能应付。”咖莱瓦仍旧在迟疑。 “你忘了魔力波动会引来什么了么?”米拉白了他一眼。“啊!”咖莱瓦恍然大悟,但洛安少女已经不打算再跟他啰嗦,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要他护送着绫和璐璐返回山上小屋。 “做绳子,撤离?”璐璐在走之前对着洛安少女这样说着,小屋那边用作弓弦和多用储备的绳索以及他们自己携带的都有颇多。尽管这里的地形陡峭,但躲到树林之中利用绳索还是可以从别的路撤离的。 “嗯。”洛安少女点了点头,然后抓着两台轻弩就朝着神社的方向重新跑去。
第三十一节:吹雪
若你在里加尔世界随便找到一个人,询问对于佣兵/士兵阶级和骑士/贵族阶级印象的区分。最为普遍的答案,恐怕便是“前者总是一身脏兮兮,而后者则一身华贵”。 这种说法虽有些刻板生硬,非要钻牛角尖争执的话你也确实可以找出贫穷如佣兵般的骑士,和相对富有能承担得起华贵衣饰与盔甲的佣兵。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人确实都是两个阶级当中的少数,而非具有代表性的多数。 但有悖于大部分人认知的是,佣兵们之所以总是看起来不那么亮眼,并非是他们都贫穷不堪或是愚昧到把所有收入都花在了吃喝玩乐——尽管这的确属实——上面,而是有意为之。 骑士们可以华贵,可以在盔甲上镶金带银。因为他们打的是贵族的仪式性战争,很少会被杀害,展现自己的财力以高调示人,是在告诉对方“我很有钱,别杀我,俘虏我来获得大笔赎金吧!” 但佣兵没有这种家境。他们经历的战场不论是规模还是频率甚至是残忍程度都要比贵族们面临的更高,而在这种环境下,相比之高调示人,财不外露的低调反而成为了保命诀窍。 这是很简单的战场数学题:如果有十个人同时把手里的武器向你刺来,那么你会丧命的可能性就远比只被一个对手盯上更高。 高调、吸引来不必要的注目;像个蠢货一样因为一点屁大的事情就开始与人争执;在没必要的情况下显摆自己的武器铠甲或是战斗技巧,会做这些事情的冒险者往往都活不长。 “真正的老练冒险者应当像是藏起自己尾巴的蝎子或是毒蛛,只有在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才露出爪牙。” 高调行事的个人英雄主义,是会让你丧命的头脑发热。 她深知这一点。 “咔哒——”米拉顺着低矮的土坡轻手轻脚地溜了回来,这一来一回没有花掉她太多的时间。 贤者冲了出去,以极强的武力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些武士也不是弱手,在意识到他的杀伤力之后他们就利用骑乘战马的脚力优势和远程打击能力开始和他周旋了起来。 亨利虽然强大,但在面对同样是行家的对手时,即便是他也难免陷入苦战。 来自多方位的远程攻击,在躲闪前方的敌人时,可能就陷入后方或者侧面的袭击。他必须全神贯注一直掌握周围所有人的动向,而尽管已经杀掉了其中4人,余下的却也足足还有12人之多。在武士首领的指挥下,他们始终不再给他靠近的机会。 不论克莱默尔多强,砍不到就没有意义。 吸引了12名骑马武士的攻击,每人最少都还剩下20多发弓矢,加起来已经有200多枚。 倘若跑回来支援的人是咖莱瓦的话,这个愣头青估计看着这一幕会傻愣愣地就冲回去和贤者站在一起,试图用大盾或者其他东西来掩护他。 米拉不会这么做,尽管情感上她非常想要和自己的老师站着背对背拔剑面对围攻的敌军。但这种浪漫的场景只有冒险小说里头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她是专家,是年纪轻轻就在冒险者行业当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战斗职业者。 而且。 她有个好老师。 “啪——咻——夺!!”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射出来的暗箭命中了一名没有穿着护喉的武士,他捂着自己鲜血狂涌的脖子努力地维持着乘坐在马背上的姿势同时试图警告自己的队友。而被这偷袭破坏了阵型的其他两名武士举目四望,驱马朝着推测的方向跑过去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在那边!”武士们大声地喊着,而在奔跑当中用嘴叼着一枚弩矢的米拉用力地上了弦之后“咔哒”一声把弩矢推到压箭的钢片下面,随手就对着朝她冲来的武士甩出了一发。 “啪——夺!”轻型的弩矢射中了月之国武士防御力弱于里加尔式板甲的胸甲并且成功击穿了表面,尽管被铠甲卡住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破了点皮,却仍旧足以形成阻挠。 “杀了那南蛮女人。”大声叫着的武士们有好几个抽身跑了出去,而牛角武士意识到不妙正打算开口指挥,贤者却一言不发地以极高的速度冲向了他。 “啧——!”为了避免被他靠近武士领导只得拉开距离,而他这一跑其他人更显得像无头苍蝇。原本有序的阵列一下子乱了套,一部分人在朝着米拉所在的区域冲去,其他人则是犹豫了一下之后打算追上来掩护自家的头头。 但这正是亨利所期望的。 “停下,他的目标是你们!”武士领导瞬间反应了过来,但贤者已经在佯动之后立刻转过了身朝那些追上来的武士杀去。 “啊!”几个人只来得及发出一阵乱糟糟的叫声,奔跑动作没能停下的他们立刻就撞上了返回的亨利。 “锵——!”齐膝斩断马腿让第一个人失去平衡向着前方摔出,之后扭转手中的大剑利用身高优势命中了一名武士的面门。 被切开的半张脸鲜血四溅而因为骑马奔驰而来的对冲力道他整个人就向着后方飞去。 紧接着亨利弯下腰一个翻滚躲开第三名武士用手里大弓当成临时长矛的刺击动作,同时反手握着克莱默尔剑尖朝上以剑作矛刺中了第四个人因为抬手攻击而露出的腋下盔甲弱点,直接把他整个人从马上挑飞之后顺势砸向了第五个人。 “锵——嘭——啪——”惨叫声连连,一个照面之间撞上贤者的五人中有四人落地。尽管实质上死亡和重伤的都仅有一人,但第一个落马的和第五个被伙伴身体砸中的人也都一时间失去了战斗力。 “牙咯!”似乎是月之国骂人语言的话语再度传出,那名唯一没有受伤的武士丢掉了手里的大弓拔出长刀驱马回身杀来,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一击没能砍中反而身下的战马左侧后腿被亨利顺势用匕首划了一刀。 “嘶吁吁吁!”发出悲鸣的战马斜着向一侧倒下也压断了乘在上面的武士左侧的大腿,剧痛之下他整个人都几近休克,而迅速靠近过来的亨利直接一剑从挣扎中的武士右臂腋下的防御空隙捅进心脏解决了他。 他没有恋战,抽出了克莱默尔又朝着那些追向米拉的武士跑去。 ——完美的配合。 连一句沟通交待都不需要,心有灵犀的两人都知道该做些什么。 米拉没有直接冲到亨利的身旁与他并肩作战。 因为她没有强到能够像贤者那样在十几名弓骑兵的围攻下都仍旧保证不被命中不着甲的部分。 盲目、莽撞、下意识地就想要用纯粹的力量来解决——尚且年幼的她在观看自己老师的战斗时,总是免不了地就会停留在表面上这种简单粗暴的强大,而忽略他每一步当中深思熟虑的部分。 直至现在,她都仍旧有许多时候会下意识地倾向于去模仿他的行动。 但也许是这新月洲北部冰冷的空气和紧张感使得她的头脑飞速地转动了起来,第一次——不是在战斗之后进行反思,也不是在受伤之后的自我检讨——第一次,身处战斗之中时,她意识到了贤者行动的目的,也从而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去做。 他吸引了所有的火力,这意味着没有人对她投来足够的注意。 这些弓骑兵们形成了三角的夹击,每当贤者意图朝着一个方向突破,这个方向的人就拉开距离,而其它两队仍旧可以形成夹角,令他瞻前顾后,不得突击。 风吹了起来,夹着些许的雪,拍打在洛安少女的脸庞上。 与雪同色的头发轻轻摆动。 而她呼出了一口气,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仔仔细细地缓慢瞄准,扣下了轻弩的扳机。 三角夹击,贤者不论朝着哪一个方向突破,剩下的队伍都仍旧能够对他形成钳制。 但若是三变成了二呢? 追赶上来的武士虽有战马的优势但米拉从没打算跟他们正面硬抗,她用手中的轻弩争取着时间同时借助掩体和地形灵活地躲闪着。 而亨利抓住了这个机会瞬间就让武士们减员了小半。 “哈——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的洛安少女飞奔着,饶是利用了地形和阻碍她仍旧跑不过马匹,武士们成功地拉近了距离,但米拉却也并非毫无目的地逃亡。 “锵——嘭!!”从侧面冲来的亨利在与她汇合的一瞬间又带走了两名武士,而武士临死之前射出的一箭在命中了米拉身上的布里根地板甲衣之后也被弹开。 强大的力道使得洛安少女站不稳摔在了地上,但除了因为遭受冲击感觉有些呼吸困难之外,她却也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伤害。 “咳咳咳——”矮人工艺的高品质防具物有所值,两人身上穿着的防具最少已经救了他们性命好几回。虽说那原本精致的天鹅绒表面也因为被命中加上摸爬滚打而有所脏污破损,但在那之下坚固的淬火钢制甲片仅仅增添了少数划痕。 “没事吧。”亨利拉起了米拉,紧接着两人都再度借助掩体躲藏了起来。 他们成功解决了不少敌人,然而伤痕累累的武士们也重新聚集了起来——他们的士气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这些人仍旧目的坚决,这不是流寇能有的意志力,这是货真价实的叛军军人。不达成目的他们不会就此退却。 “弩矢,用完了。还有一台摔坏了。”米拉揉着自己被弓矢命中阵阵酸楚的侧腰一边说着,而贤者点了点头,刚刚探头瞄了一眼就迎来了一枚弓矢。 风变得更加剧烈了起来,冬日本就不甚剧烈的阳光开始因天气变化而更加黯淡。夹着雪花的狂风吹得裸露在外的皮肤阵阵发疼,气温降低开始让他们手脚麻痹。 “锵——”洛安少女拔出了腰间的单手刀,她有些紧张,因为剩下的人虽然不多了,但她自己的体力也消耗了不少。 武器装备和人手的不充足使得他们每一步的行动都是在冒险,尽管前面成功奏效,但对方也因此变得更加警惕了起来。 神社这片平地尽管有些地形起伏,却仅有神社一间建筑。近战手对付弓兵的方法除了偷袭也就只有利用复杂地形掩护拉近距离了,这不是他们理想的作战情况,劣势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他们被逼在了鸟居一侧的洼地,通往山上小屋的通道在左侧的远处,但旁边是悬崖峭壁要跑过去只能通过没有任何掩护的地面。 余下的所有武士已经都把弓对向了这边,他们合流之后再度陷入了被包围的局面,而已经使用过的计策明显不会再度奏效。哪怕贤者再度冲出,这些人也拉开了距离不会再被他吸引过去,而是会集中火力优先攻击米拉。 意识到自己成为拖累的洛安少女有些不甘,但亨利只是沉默地揉了揉她的头。 风吹了起来。 月之国的人将这种夹着雪的凛冽寒风称之为吹雪。 神社鸟居上的注文绳落满了雪因为重量而下垂,而在狂风之中,它摇摇欲坠,最终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瞬间“啪”的一声断掉。 像是植物一样麻木地待在原地的那些被转化的村民们,因为武士之前上山的时候他们也毫无反应的缘故,仿佛成为了山水背景的一部分,没有任何人在激烈的战斗当中曾对他们投来注意。 这也因此,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沉浸于彼此战斗中的双方,都没有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吼——!” 张开的血盆大口。 “咔!!”直接咬穿了牛角武士的胸背甲。 仿佛破布偶一般杂乱拼接的身体上几只没完成融合的手臂仍在乱舞着。 而那没有长着眼睛仿佛鳗鱼一样的头颅,只有一张大嘴无比显眼。 “啊啊啊啊!”被袭击的武士惨叫着开始了反抗,而贤者一把拉起呆愣的洛安少女就抓着这个机会开始朝山上的小屋跑去。 “你们快——”显然是回来找他们的绫抓着另一把弓站在那儿只说出半截话就没有继续。 她愣愣地看着在神社面前那个仿佛娃娃鱼一样有四肢和尾巴的生物。 “进化还没结束,它还在,可是这——” “没时间发呆了,快走!”
第三十二节:生命的出路(一)
“怎么还没走?”气喘吁吁终于返回到山上小屋的亨利等人入眼所见的是神色惊慌却不知如何是好的其余几人。 整理出来的绳索被他们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其中一端被固定在了小屋门口的木桩。但这个只是用来劈柴的木桩明显不够重也埋得不够深,稍微一拉就从泥土当中被拔了出来。 从旁边抱着自己脑袋蹲着的艾吉那惊慌失措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就是第一个想要用绳子下去的人。但因为固定的锚点不稳固松懈的缘故吓得腿脚发软,而其他人也因此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除却米拉和亨利以外其余六人当中唯有猎民出身璐璐懂得一些绳索相关的知识,但碍于语言沟通障碍她根本无法给这些人讲解清楚,只能一副无奈的表情站在旁边急得来回走动。 贤者与洛安少女拖了好一会儿,他们却还连垂降的准备都没做好。由搬运工、传教士以及博士组成的这支队伍显然生存能力堪忧,但眼下情况危急,并不是吵嘴指责的好时候。 “璐璐和绫过来,咖莱瓦,你也是。”回归的洛安少女从小独角兽的身上又找了一些弩矢,之后她把没有损坏的另一台弩机上好丢给了呆头呆脑的年青人。而旁边的璐璐和绫则是分别拿起了弓,将能找到的所有弓矢都插在了面前的泥地上,居高临下地以两台弩机和两把弓形成了些微的火力。 “阿方索教士,麻烦把被子丢过来。”情况紧急之下亨利也没再跟他们客气,所幸教士领队也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他迅速地把被子拿了过来,而贤者物色了一处看起来十分陡峭但也因此距离最短的岩壁,把被子折叠起来放在了岩壁的边缘上。 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绳索被锋利的石头磨断。亨利一言不发轻车熟路地弄完这部分又把绳索捆在了小屋的承重侧柱上,紧接着对着小独角兽招了招手。 “嚓——”贤者直接把小家伙身上背的物资全部卸下来一股脑甩到了山下,接着转过头对着传教士们伸出了手:“金子和书。” “可——”另一名传教士想反驳,但阿方索抬手拒绝了他。 “背着这些东西不好爬,坏掉一部分也总比全丢了更好。”年长的教士领导如是说着,接着短暂迟疑,片刻后捆扎紧了随身物品尽数丢下山去。 而贤者却在此刻转过身,首先把小独角兽五花大绑了起来。 “冷静点,我会慢慢降下去的。”他对着有些慌张的小家伙说着,通人性的小独角兽立刻变得安静了起来。但此刻旁边的艾吉却睁大了双眼发出尖叫似地喊道:“这种时候了还要让畜生优先?!” 他显然已经被恐惧所击溃,再三发生的事情使得这个心理脆弱的年青人变得歇斯底里。 “艾吉!”阿方索大声地训斥了他,但就连自己上级领导的声音此刻也已经对这个年青人毫无作用,他扑了过来想要去抢那绳子当下降下,但贤者毫不留情地抬起一脚就把他踹飞。 “呕——”肚子上挨了一脚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开始呕吐的年青传教士跪在地上脸色铁青半天没能爬起来。 “不让它先下,待会要怎么办?”体重最高又无法独力攀爬的小独角兽先下去是有脑子的人会做的判断,而且事先丢下去的物资也需要它来帮忙携带。艾吉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但还好其他人都仍旧冷静,阿方索和另一名传教士无视了艾吉过来和亨利一起帮忙缓缓地把小家伙降到了十几米高的山下,而在到达地面以后小家伙聪明地打了个响鼻作为回应。 “把绳子放在两脚中间,像这样绕过小腿和脚面。双手交替放绳,一旦觉得速度太快可能摔下去,就像这样拉紧。”亨利简短又明确地进行了演示:“拉紧绳索就会缠绕住你的脚,就能刹住了。” “嗯.......嗯。”阿方索和另一名传教士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艾吉之后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发抖地按照贤者教学的方法一人接着一人降了下去。 “我......”被亨利踹了一脚好像因为**的疼痛而清醒起来的艾吉有些虚弱地抬起了头。 “快下去。”贤者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而年青的传教士有些抱歉地瞄了他一眼,接着也在他的指导下开始往下降。 “嘭!!”和人武士们的挣扎到了此刻终于结束,数百千克重的战马像个破布袋一样从右侧被甩了出来,紧接着体积庞大的怪物一拍肥大的尾巴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马的身体。 “放箭!!”米拉大声地喊着,紧接着四人先后杂乱地射出了手中的武器。 但无一命中。 “啪——”射程最短的两枚轻弩弩矢落在了三十多米远的地方,而绫的箭则直接飞向了天空,瞄得最准的璐璐也因为它在行动之中而落了个空。 “啊.......”意识到自己也有些慌张而且武器的射程等性能根本不同无法形成覆盖火力的米拉一时间有些失语,而此刻已经把其他三人放下去的贤者走了过来。 “快走。”他让璐璐和绫也转过了身,两人稍有迟疑但也立刻抓起了插在地上的弓矢转过身就朝着绳索的方向跑去。 “咔——”满嘴只有尖牙毫无咀嚼能力的怪物像是蛇一样把咬在嘴里的马尸一仰脖子连皮带骨整个吞了下去。从它那肥大的肚子来看其它那些人和马只怕也已经被尽数吞下。 “老师。”米拉和咖莱瓦也转过了身。 “我立刻就来。”亨利这样说着,接过了她手里的弩机。 “......”洛安少女和年青的搬运工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也都跑向了绳索。 “呃——”而待在原地的贤者在风雪之中半眯起眼睛瞄着那个仿佛放大了1000倍的娃娃鱼一般的怪物——它在吃完那匹马以后就停在了原地,浑身抖动挣扎着,上面那些原本胡乱挥舞着的手臂停止了抖动像是鱼的鳍一样整齐地张开又闭合,最终全部合在了皮肤的表面。 “呃——啊——”它张开嘴呼出了气流,起初空气毫无反应,后面却逐渐散发出了雾气。 “拥有了体温么”亨利把克莱默尔收到了背后,瞄了一眼确认所有人都已经降了下去。 “呃——啊——吼——”而怪物的呼气仍在继续,最终从单纯的气流声变成了某种古怪混音的咆哮。 “接着是声带。” “啪——”如鸡蛋破裂一般的声音接着传来,本来仅有口鼻的怪物头颅上接着蹦开了两枚硕大漆黑的眼珠—— 而在它们出现的一瞬间,它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转头看向了在山上的亨利。 “哦——”贤者呼出了一口气。 “吼——”而怪物则是咆哮着扭动着身体向他冲来。 “为了增强捕食能力而演变出了眼睛可以理解,用视觉感官来捕捉猎物。但——”他抬起了手里的弩机。 “这样你也有了弱点啊。”“啪——咻——”准确飞出去的弩矢命中了怪物硕大的黑乎乎的眼球。 “嗷——”它立刻因为这一变故而失去平衡整个摔倒在了地上,但贤者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把轻弩挂在皮带上以后转过身就朝着绳索跑去。 “有痛觉。”测试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直接跑过去抓住了绳子然后整个人面朝着山崖下方就在岩壁上跑了起来。 “老师!”远处的米拉用力地挥着手,而贤者立刻追了上去。 “那东西呢?”发问的人是绫,但从她双眼放光的模样来看这位博士小姐显然比起自己一行人的安危更加在意生物的动态。 “演变出了眼睛和声带,而且身体有了体温。”虽然情况紧急,但在逃离的过程当中亨利还是简明扼要地提了重点。 “捕食吗,确实绝大多数的捕食者都十分依赖视觉。而体温可以视为是在降温环境当中为了避免自身因血液冷却变得迟缓而进行的。也就是说确实如我所料,魔力所促成的进化还没有结束——从简单的矿物菌进化为主动吸收其它生物魔力而演变的寄生虫,但到这一步都仍旧属于被动型的生物。” “因此下一个阶段——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博士小姐依然没有停下分析:“就是与村民同化从而拥有独立行动能力,但如此一来多个个体不是比起一个个体的存活率要更高——” “不对,融合成为一个优势个体而且展现出了捕食者的特征,而且声带——”绫停了下来。 “你的敬业我很欣赏,但博士小姐,现在是逃命的时候。”贤者一把抓着她整个人提了起来,紧接着前方最初下来的传教士三人以及璐璐站在一处比较高的地方对着他们用力地挥着手。 “山洞!”简短的词汇表明了他们所找到的事物,但当贤者等人过去时却发现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 “是过去挖矿的隧道。是好事,这里四通八达应该可以快速跑到山下。”本地人的绫点了点头:“这个大小的话,那个东西也许也进不来。” “声带。”旁边一直也在听讲的米拉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 “嗯、眼睛和体温可以理解,但声带的话.......” “动物进化出发声器官,目的有两种:一是为了示威自卫,逼退天敌或是竞争对手。”前面的几人从行李当中找出来万幸没摔坏的灯笼开始点着进入狭小的隧道,而月之国的博士满脸凝重地说着。 “还有就是为了.......”她迟疑着没有说出,而旁边反应过来的洛安少女楞了一下。 “与同伴交流......”米拉喃喃地说着。 “这些东西不止一只?”两人都看向了贤者,但亨利思索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这东西有痛觉。我靠这个击倒了它争取了时间,若是单纯为了捕食而演变的话,刚刚它要是感觉不到疼痛,就能够得手了。”贤者在讨论自己面临九死一生的危险时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喝茶,米拉已经习惯了这一点,而绫则是用“你也是个为了满足好奇心根本不怕死的疯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但接着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也就是说,它在演变的过程当中也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能力。虽说尽管如此这种变化速度仍旧是.......” “吼——”巨大的咆哮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现在可不是分析的好时候。”贤者耸了耸肩。 “才知道吗。”而米拉白了他一眼,三人一起也迅速地跟上前方队友的脚步冲了进去。
第三十三节:生命的出路(二)
“来总结一下目前所知的情况吧。”月之国的博士那略带口音的拉曼语因身处密闭通道缘故有些回响。阴冷潮湿的坑洞当中如何去想都不算最合适的休息处,但一行人已经走了两个小时有余,身心疲惫。考虑到许多人都是文员出身,再不休息只怕等下跑没几步就得脸色苍白地摔在地上。 一根筋的热血蠢货总会认为任何事情都是只要靠毅力就能死撑下去,但在眼下这种短暂甩掉危机又不能确信安全的情况下,适当安排时间休息温存体力才能保证危险再度降临时不至于浑身颤抖迈不开腿。 无意义的逞强死要面子和在没所谓的地方上面较真,是生存环境当中的大忌。幸得我们的贤者先生一向与这些年青男性常有的缺陷无缘——即便是在他确确实实是个“年青男性”的时代也——而队伍当中尽管还有两名年龄段符合,也确实干过不少蠢事的年青男性在,有亨利压着,他们也不至于捅出什么太大的篓子。 即便大陆有别文化迥异,年长者却不约而同地会受到尊敬成为部族领袖,很大程度上便是这类原因。 他们也许已经不再年青没有强壮的身体和锐利的眼神,但光是冷静沉稳的性格和多年累积的知识,就足以避免旗下的青壮年们因为那不可避免的雄性动物天性早早愚蠢送命。 总而言之,短暂停留休息是亨利的安排,而一如既往,他做出的总是对队伍而言最正确的选项。 风雪遮盖下黯淡的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支撑着矿坑底部入口的木柱子上长满了已死的青苔与有毒的蘑菇。 在漆黑矿道当中走了两个小时,他们手里的蜡烛已经消耗殆尽。时间不早了,再过两三个小时冬季短暂的日照时间就该结束,夜晚降临之后在凌冽的吹雪下不论是视野还是行动都会遭受极大限制。 而这也正是月之国的博士阁下在喘了一会儿气之后,立刻开始进行分析讲解的一大原因。 四千年的和平统一岁月,这个国家累积下来的知识足以与里加尔大陆诸国总和相比。而这些知识储备,作为博士等级当中排行前三的“星咏”一级,绫拥有自由借阅学习的权限。 依托于如此巨大的知识宝库,再加之以不俗的头脑以及只身一人都要踏上求证之路的旺盛好奇心,她能以女子之身年纪轻轻就拥有堪比贤者的称谓,也就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两个知识丰富的人加在一起,不仅相互补充了知识盲点,还拓展了思路。 绫一个人耗费时间调查取证,已经完成了6成左右的关于这种黄金菌与魔力之间关系的理论,如今在面见了进一步的演化加之亨利的帮助下,尽管仍旧粗糙,但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基础的理论: “根据我个人所得知的信息,加之以目前所经历的情况。”似乎是习惯性地讲起来就想写些什么,绫从随身火具包中拿出了一块木炭在坑道墙壁的一侧借着外头黯淡的阳光开始书写。 “可以认为这种黄金菌拥有最少四种,疑似五种形态。”她在洞壁上用月之国的语言写了一下,因为这只是一种辅助思考讲解的手段,这位博士阁下并没有追求要让所有人都看懂:“第一种形态便是最原始的,以人眼难以观察到的矿物菌形态。这种形态与铁细菌类似,尽管如何凝聚黄金尚且处于未知,说到底了黄金是它们的生产物还是单纯只是收集,而收集黄金的作用是什么,我们也一无所知。” 她在洞壁上用笔圈出了尚且处于未知的部分。 “而后,第二形态尚未拥有任何目击证据。根据我的个人推测以及亨利先生所说的魔力对生物的促进作用,可以认为是黄金菌暴露在大量的灵、”绫顿了一顿:“咳、魔力之中后,导致了急剧的形态变化产生。” “联系到在渔村当中的所见,可以认为是与寄生相关的形态变化。也有可能在村子地下埋藏的那些黄金虫子,就是所谓的第二形态。”绫再次握着炭笔转过了身:“也就是说,第二形态可以认为是进化出了寄生能力。”她在墙壁上一边写一边讲解。 “而之后可以肯定的第三形态,就是以黄金外壳覆盖,拥有短暂自主活动能力的黄金虫子。”绫头也不回地一边书写一边说明:“第二和第三形态的区分还不完全明确,我的个人推断是,第二形态只是拥有寄生能力不拥有独立自主行动的能力。而第三形态则是为了能够更有效地在宿主处于睡眠等无防备的状态下进行寄生,而进化出了短途行动的能力。” “这种行动能力应当类似于掠食性昆虫,属于短期内高爆发的类型。通俗点说,跑得快,但跑不远。而且应对复杂地形和高低差的能力也很差,这应该是和黄金外壳过于沉重有很大关系。按照诸位的经历和村庄记事,那些虫子也很简单地就被困在了人类可以轻易爬出来的洞穴之中。”绫写好了第三项,然后画了一个很大的圈把整个部分都圈了起来。 “这个形态可以认为是这种黄金菌进化历程当中的一个里程碑。因为拥有了行动能力的缘故,它们可以自行寻找宿主,不必被单一地区所限制。我想这个村落之所以静悄悄地变成了无人**,应该就和这个分不开联系。”她接着说,而旁边一直安静听讲的许多人都同感地点了点头。 “但这种形态仍旧是有限制的。”绫又用笔圈了一下这个部分:“作为矿物的黄金自重不轻,要驱动这样的身体,对于它们而言必然不会是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也就是说这里不会是单纯的肌肉运动,而是。”绫顿了一顿,而旁边的贤者开口补充:“与魔力相关。” “嗯。”博士小姐点了点头:“这么考虑的话比较合适:在进化的过程当中积攒下来的魔力,一下子释放出来,拥有像是烟花刹那绽放一般的高超行动能力。但也只是一次性的。” “我的推断是,如果这种黄金虫子开始了行动。那么假如无法及时找到能够持续供应魔力的宿主,它们就会因为过度消耗而死去。”绫这样说着,而众人结合之前奥尼尔的遭遇以及事后贤者的分析,听得懂的人都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的话,地下通道里头,应该有不少已经死掉的虫子?”艾吉在旁边忽然开口提及了这个点,他的说法有些让人蠢蠢欲动,但考虑到风险,众人都还是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及返回的事情。 “那这样做是为了?”因为话题超出自己专业范围而一直沉默的米拉到了这会儿才开口,而绫迟疑了一会儿,在洞壁上写下了第四形态。 “为了下一步的进化。”博士小姐停笔了好一会儿,才接着一边写一边讲解:“这种菌的寄生,按照亨利先生的分析,是以植物根部一般的触肢,彻底掌控了人体的。” “而这一点再结合那些被寄生时间更长,以至于只剩下人形轮廓的村民.......”绫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我的推断是:第四形态的生存方式,是寄生掌控人体,但却仍旧让宿主存活着。以宿主本身产生的魔力,对宿主身体进行同化改造。”她迟疑的原因,在这段话说出来之后所有人也都明白了。 “嘶。”咖莱瓦吸了一口凉气,胆子最小的艾吉更是开始抓耳挠腮起来,似乎担忧着有一只黄金虫爬到了自己的身上。 “全程意识都存在,被迫只能清醒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掌控,感受到自己一丁一点远离人类吗。”就连洛安少女也打了个寒颤:“我的话肯定会疯掉的。” “经过异变,形成了类似植物一样仅以热量维持生命的身体。不停地产生着魔力,一直到凝聚出来足够魔力的一瞬间——进化成第五形态。”绫在墙壁上书写着。 “这是关于形态上的推论。而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则可以总结为简单的生物形态演变。”她不再书写,而是神情疲惫地倚在冰冷的墙壁上单纯开口讲解。 “从第一到第四形态的进化,它从只能待在矿道角落当中的矿物菌,演变成了寄生生物,又进而完全地掌控了宿主的行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拥有了独立行动能力。” “但这种行动能力是有限的。因为类似植物的光照、依赖热能获取能量的方式无法提供剧烈运动消耗所需的能量,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家伙大部分时候都是蹒跚行动或者呆立在某处,少数时间点却跑得飞快的原因。”绫说着:“而刚刚我们所遭遇到的第五形态,是迄今为止,最接近完整生物的形态。” “我在第一时间看到它的时候,确认了进化还未完成的事实。但却也有一个疑惑存在于我内心——不论是吸收魔力还是吸收热能的方式,都比起捕食其它生物而言算是更高效的进食方式。那么理应作为更高级形态的第五形态,为什么反而出现了这么多的掠食动物特征,仿佛像是退化了一样呢?” “因为魔力有限,并且要用以完成自身的进化。而单纯依赖热能获取行动能量的方式,并不足以维持长时间自由活动的消耗。捕食其它生物,通过脏器消化吸收营养,获取能量。从长远来看反而是最合适的方法。”绫垂着头叹了口气:“这一切,只是为了拥有长时间独立自主活动的能力。包括进化出体温来抵御严寒等等。” “答案很明确了。”贤者耸了耸肩。 而旁边其他五人全部转过头看向了他们两个。 “蒲公英会借着风把自己的种子传播开来。果实拥有鲜艳的颜色与芳香的气味是希望被鸟兽啄食,在它们迁徙的道路上随着粪便排出。”亨利用平稳的语调说着:“生物的本能就是繁衍与扩张,不论是哪一种生物都一样。” “只能在矿洞当中繁衍的矿物菌,假若只是局限于这一片区域,那么当这里的资源消耗殆尽,也就走到了末路。” “那么既然如此,它们就得像是果实那样,进化出某种手段来吸引其它生物带走自己。” “这个世界上如今覆盖范围最广的生物是什么?哪一种生物喜欢黄金,又繁衍得遍地都是?”贤者耸着肩反问道。 “人类。”米拉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第五阶段形态的演变,是因为村子当中已经不存在可以带走自己的人类。” “它会朝着人群聚居点前进。仅仅一个小村还不足以让它满足,所以它进化出了独立自主行动的能力。进化出了捕食和消化的能力以维持翻山越岭的消耗。”亨利竖起了一根手指:“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 “这是一个因为接触魔力而产生的特例,还是说这种矿物菌本身就是这样的生命历程?” “因为要我来看,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完整的生命流程了。从诞生到成长,最终成为成熟个体,移动到食物充足的环境当中,繁衍下一代。” “这挺重要的吗?”呆头呆脑的咖莱瓦开口问着,而旁边机灵地反应过来的洛安少女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呆子。如果这只是个意外,那么就只有这一头。如果这是这种矿物菌必然会有的生命流程,那么,那些打算叛乱的家伙估计可是囤积了好多这种黄金.......” “哦.......哦,妈呀。”终于听懂的咖莱瓦憋了半天只是骂了一句。 而贤者瞥向了矿道外的景象。 “不论如何。”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不能让这家伙走出这个村子。”
第三十四节:专家
人们喜欢故事。 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不论是未曾受过教育的下级农民还是可自由获取知识的贵族。 形态或许会是诗歌,或许会是文字,也或许还会佐以图画。但它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通过讲述故事的方式,传达某种价值观,普及某些知识。 而在里加尔与新月洲两地数千年的历史当中流传下来的故事里,人类与某些凶险的庞然大物搏斗的话题,一直经久不衰。 帕德罗西帝国上流社会喜欢这种故事,喜欢英勇无畏的骑士与龙搏斗的故事;而新月洲的农民们也喜欢这种故事,喜欢聪明的猎户与食人恶虎搏斗的故事。 这两者看似同质,但核心思想却有极大不同。帝国贵族所钟情的故事里骑士往往英勇无畏靠一腔热血以勇气战胜恶龙,而这种故事里常常还会有卑微猥琐的平民或是贪财的佣兵冒险者出现。作为对立,骑士的角色则总是正直又高贵的。 相较之下,月之国的农民们所喜好的故事与里加尔的下层阶级类似。往往都是人民以某种小聪明小智慧,取巧战胜这个邪恶的食人巨兽。 人们喜欢故事,故事也因而必然是为了喜欢它们的人而写的。所以帝国骑士英勇无畏单凭一腔热血就能战胜对手,正应了自认是天选之人比可悲的贱民们天然地就要高贵很多的上流社会人士所需;而农民所喜好的耍小聪明,则又满足了每个人内心当中都会拥有的不甘于平凡自认独特的心理。 但故事终究只是故事。 与怪物搏斗的不会是骑士或是猎户,依靠来击败它们的也不会是一腔热血与高贵品德或是急中生智的小聪明。 而是丰富的经验、确凿无疑的计划、以及充沛的准备。 ——换而言之。 你需要一位专家。 “麻绳。”亨利伸出了手,而咖莱瓦把一大捆从村里搜集来的绳索递给了他。天色已经逐渐开始黯淡下来,但在有序的指挥下,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近乎大半。 “不能这样,要打渔夫结,不然会散开。”洛安少女也在旁边指挥着绫进行着工作:“像这样,我教你。”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所有人都没闲着。尽管传教士尤其是艾吉对此有些反感想要立刻逃离而非留下背水一战,但贤者冷冷地反问了一句“你跑得过那东西吗?”他就识相地闭上了嘴。 村庄当中搜集的材料加之以合适的地形,在贤者的专业指导以及洛安少女和璐璐的辅助下,他们在山林之中规划了一整片区域,马不停蹄地做着准备。 村民们堆积的现成材料省去了许多时间,尽管让高贵的独角兽架上雪橇拉货这种事情显得暴殄天物,但所幸通人性的小家伙并没有什么架子。“不成,再加点。”亨利摇着头,而气喘吁吁的咖莱瓦瞄了一眼旁边,拖着疲惫的身体又靠了过去。原本应当是储备用作房梁支柱的数根巨大木头经过好几次拉车都运到了这边,而贤者正指挥着苦力咖莱瓦制作的,便是最经典又简单的一种陷阱——落木。 “重量型陷阱的基本原则是必须是目标生物的3倍重。”亨利自己说着就耸了耸肩:“但鉴于这里根本没有足够重的东西以及能够承受得住这种重量的树木,就只能尽量为止,并且以量取胜了。” 对人类而言相当沉重的木头被打了紧固的绳结固定,之后长绳的另一端被绑上了重物接着拿在手里旋转加速,最后掌握好了一个契机亨利准确地松开了手把它抛过了高处目标的那处枝干。 其它几个人也有样学样,但包括洛安少女在内,因为粗绳索相当笨重的缘故,都是在好几次尝试之后才成功。 落木陷阱一共准备了3处,皆是固定在了最粗壮的老树上方。合力将它们拉上去以后,最重要的触发设置环节贤者便必须亲自动手了。 因为其他人对此经验一般,哪怕是作为猎民出身的璐璐,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对付超大体型生物的经验。 猎人狩猎是为了自身的生存,而遇到对自己有威胁的体型过大的生物,他们往往会选择退却。再者,新月洲本身就没有太大的生物,不光是大象一类常见的大型哺乳类,就连龙类生物在此地都几乎绝迹。或许是由于广阔的黎伽罗海与大东海隔阂缘故,这里的生物形态与里加尔有着很大区分。 关键的触发环节尽数由贤者亲自动手。考虑到那个巨大生物的身高与体积,粗大的麻绳触发结构被设置在了两棵大树的中间,并且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差不多相当于队伍内一些男性成员锁骨的位置。 身材较高的几人在跑过去的时候需要弯腰,但因为贤者精准地控制好了释放所需的力道,所以即便一不小心撞上去也不会因此释放陷阱,在真正对付怪物之前就造成友军伤亡。 慢则稳、稳则快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即便很快就将要天黑,他却仍旧仔细地花时间做好了这份保险措施。 由几十名村民融合成的大娃娃鱼从头到尾有十几米的长度,而且因为身体宽大的缘故,总的来说体型几乎可堪比地龙。但要对付起来,却有可能会比地龙还要麻烦。 亚龙是一种拥有不俗智慧的生物,与人类相似,它们会思考、评估面前的威胁。打退一头亚龙,类似于面对一个全副武装信心爆棚的骑士。你只需要知道盔甲的弱点并且有了得的身手与合适的武器,不停地对他的关节缝隙还有观察口——对龙来说则是腋下与肚子——之类的弱点造成威胁,让对手意识到这是不是鲜美的肥肉而是会磕掉牙的钢板,它就会识相地离开去寻找更容易得手的目标。 打退和杀死是两个概念,对于生命力顽强的龙种而言,受伤其实是家常便饭。离开的缘由往往是它们认为不值得继续战斗,而非你真的拥有碾压级的战斗力。 这是贤者过去与它们遭遇时能够取胜的原因之一,让这聪明的生物意识到自己是有刺有毒不好下手的目标,它就会放弃选择其它。 而假若一头地龙全心全意想要杀了你,那么只要它不是因为某种情况而失去了理智,你会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噩梦。 它会装死,会以令你感觉不可思议的方式隐藏起那巨大身体的动静在你失去警惕的时候接近你。它会通过骚扰与咆哮使得你难以入眠从而判断力低下。龙是寿命很长的生物,所以它们耐心十足,它会像是一个狡诈的人类一样戏弄你。当你觉得自己历经血战已经赢得胜利而放松那刻,往往就是你丧命之时。 这一点与人类之间的斗争也相当类似。 最强壮的、跑的最快的那个人不一定会在战斗当中取胜。取胜的往往是那个最能坚持,最聪明的人。 所以这次对付这一头怪物,亨利没有像是以前遭遇地龙那样英勇地单枪匹马冲上去,而是选择了花时间最大限度利用团队的力量,做好准备。 体型庞大的怪物自重也相当,所以陷阱大可放大尺寸,确保人类的力气无法轻易触发。由此一来就能避免在突发情况无比混乱之际,队伍当中那些并非冒险者出身的人因为慌乱而触发陷阱导致友军伤亡。 除了落木之外他们还准备了不少落穴陷阱,但紧迫的时间当中要做这么多事,自然也不可能挖出来一个足够大的坑。因而这些陷阱起到的更多是阻挠作用,避免将该生物引入陷阱的人因为脚力不足而被追上。 尽管已然分工明确并且快马加鞭,这一切完成了十之**的时候,冬日短暂的日照时间还是迎来了结束。 准备工作的最后一部分是将作为杀手锏的那个陷阱布置好,再把火把固定在山林当中的各处。 照明的重要性极高,尽管我们的贤者先生自身凭借以秘银墨水刺青于皮下的德鲁伊符文得以拥有夜间视觉,但其他人包括洛安少女在内却都是会受黑夜所影响的。亨利再强也没有在脑袋周边长一整圈的眼睛,一双眼睛怎样都是没有八双能观察到的东西多。把人员布置到各个方位隐藏起来,随时注意着各个方面的动静,如此一来才能确保及时发现目标。 吹雪一直到夜里也没有停下,这种天气当中蜡烛是肯定派不上用场了,只有浸油足够并且尺寸巨大的火把才能在凌冽的寒风之中不至于被吹熄。 尽管如此,在夹着雪花的风吹之中阵阵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结合夜里寂静的森林和冰冷的空气,仍旧使得许多人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他们瞪大着干涩的双眼,感受着被风刮得干裂的嘴唇,把身上的斗篷或者袍子尽力地捂得严实一些,却仍旧觉得四肢末端开始发凉。 而一丁点的也许是同伴也许是风儿弄出来的动静,就会使得这些人神经质的“咻”地一声回头望去。 高度亢奋的精神状态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的情况维持不了太久,兴奋劲过了以后,无尽的疲惫就会袭来。 晚餐只有他们携带的随身干粮,武士的袭击加上怪物的出现有些突然,口味更丰富的东西都被遗留在了山上小屋之中。他们用篝火烹饪了一下这淡而无味的谷物糊糊,但除了亨利、米拉、咖莱瓦和璐璐以外,其它四人都不是很有胃口。 文员出身的传教士三人组以及博士小姐都很明显到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他们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头经历了太多。精神上的压力使得文员出身的四人有些呆若木鸡。之前在帮忙干活的时候也是时常停下来发呆,像是扯线木偶一样,亨利或者米拉喊一句,才动一下。 这种情况对没经历过太多大场面的人而言很是常见,他们对应当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感到茫然失措,因而变得更加依赖那些有主见冷静的人。甚至有时候会演变成没有他人的命令就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情况。 绫算是相对好的一个,因为她最少还懂得使用月之国的大弓,并且迎击怪物的战术也是基于她提出的生态周期思路的。但理论是理论,真的临近实战了,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她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亨利拨弄着篝火中的碳块,之后又检查了一下小弩还有璐璐和绫所带的弓矢。 “咔——”他忽然想起一些什么,于是拿起一支弓矢,然后抽出来腰上的小刀,借着火光在刀尖上划了一下,立刻出现了一道划痕,而刀尖则是毫无损伤。 “忘了这茬。”贤者皱起了眉头:“这箭头不够硬。” “应该是钢的,但含碳量不知道怎样。” “老师在担心可能射不穿?”洛安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贤者所担心的事物,而他点了点头:“拉力不够,硬度来凑。两把都只是猎弓不是战弓,它的皮挺厚的,没有好的箭头估计连让它疼痛都做不到。” “把水拿来,临时凑合一下。”贤者说着用手拔下了箭头然后丢到了营火碳堆之中,又用木棍拨弄了一下木炭盖住箭头。 “这样做可能会有一些报废吧。”米拉有些担心,而咖莱瓦则是听话地跑到了旁边把装着水的木桶提来。 “一支能击穿的好过十支射上去会被弹开的。”亨利迅速地把大部分的箭头都丢了进去,之后又在旁边捡了两根小树枝夹起来。夜色成为了判断火候的好帮手,在看见箭头被烧得足够亮了以后,他果断地用树枝夹了起来,然后丢进了木桶之中。 “滋滋——”的声音响起,而在重复这一做法好几次之后,亨利等到木桶当中的水冷却下来,用手把箭头捞了出来。 “锵——锵——呲——”用小刀充当硬度测试摩擦发出了不同的声响,证明这些箭头所用钢材性能还算不错。但因为是临时批量淬火的缘故,硬度增加到足够程度的仅有四成左右。 “总比没有好,把高硬度的穿甲箭做下标记。”亨利回头这样说着。 时间缓慢地流逝,在所有准备都做好以后,他们又等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你怎么确定它会来。”也许是有些按捺不住,也许是不安促使着,博士小姐对着贤者问出了这句话。 “除了我们,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吃的吗?”贤者耸耸肩,而话音刚落,一行人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巨大的咆哮。 “咖莱瓦。”贤者站了起来。 “点燃前面的篝火,把这家伙引过来。”他大声地喊着。 吹了许久的风。 停了。
第三十五节:力与智
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东西。 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有正面有反面,以及充斥于两者之间的漫长过渡。 人们总是过于轻易地对某些东西盖棺定论。假若一场战役当中使用某某兵器的一方输给另一方,便会忽略运兵指挥、后勤补给、天时地利等一系列因素,流出“这种兵器不好用才导致战败”的说法。 但没有什么东西是彻底无用的,正如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无缺的一样。 “哇啊啊啊啊啊啊——”大叫着迈开两条大长腿的年青搬运工用狼狈不堪的姿态朝着陷阱所在跑来,但即便是一直欺负他的洛安少女此时却也没有开口或是翻白眼鄙视。一方面是她根本没有这份余裕,而另一方面,尽管狼狈不堪丢人得让人不忍直视,咖莱瓦却确凿无疑地完成了他的工作。 搬运工出身又人高马大,单以体能而言在队伍当中仅次于贤者。除却小独角兽这种天生的跑者连米拉都跑不过他,又不懂得如何战斗的年青人,唯一能够派得上用场的情况想也知道是当诱饵。 我们万能的贤者先生诚然是可以更加轻松地完成这一切,但倘若他一个人要完成包括当诱饵在内的所有工作,那么出现不可控因素又无人能够及时充当救火队员导致崩盘的可能性也会大大提高。 亨利早就过了爱逞强爱出风头的年纪,而近朱者赤,我们的洛安少女耳闻目染之下自然也倾向于更加理智冷静的思考模式。 单纯只想靠一两个人包揽全部工作只会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在没有危险的和平旅行当中贤者自然是不会去勉强理论上算是他护卫对象的这些人,但非常情况只能采取非常措施,眼下即便不提什么挽救远方那些对此毫不知情的月之国民众这种高谈阔论,单是要保证自己的生存也只能所有人团结齐心协力。 “吼——!!轰——!!”近在脑后的腥臭气息吹得年青人一头黑发狂舞,他甚至感觉到有些什么湿哒哒黏糊糊的东西随着气息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巨兽发出“咚咚咚”的巨大声响扭动着身体以高速冲来,被带起的风吹得疯狂摇摆的火光之中张开的大嘴尽是尖牙,如鲨鱼一样拥有好几排备用牙齿显示出这个怪物倾向于疯狂进食的特性。 “咔!!”它扭过了头试图一口咬中咖莱瓦,但年青人一个飞扑连带着翻滚虽然滚出一身淤青但也成功躲了开来。 “标记、标记。”神情慌乱呼吸也不匀,但他仍旧有充沛的体能 咖莱瓦瞧见了地面上之前做的标记,立刻准确地调转了脚步朝着那边跑去,而身后形似娃娃鱼的庞然大物也果不其然地跟了上来。 “踏——!”空洞的声音在落脚点下方传来,咖莱瓦一跃而起跳过了铺着落叶的地面,而紧随其后落下的一只肥胖的脚掌落上去时地面却直接塌陷了下去。 面对月之国武士时是优势的巨大吨位此时变成了劣势,用村里搜来的竹编网架配合木框做成的陷阱盖子能够承受得住人类的体重,这个将近10吨重的庞然大物却完全不行。 “嗷呜——!!”一只脚掌落入了落穴陷阱之中的怪物短暂失去平衡,埋藏其中的削尖竹子还对它造成了一些伤害。但这并不足以完全阻止它。亨利一开始设计这些也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咖莱瓦不至于成为一次性的诱饵。 “吼——嘶嘶嘶——”咆哮之后是急促的气流声,它从落穴陷阱之中抽出了脚掌又再度朝着已经拉开不少距离的咖莱瓦追来。 火光与热量吸引了它来到附近,而咖莱瓦身上这九十多公斤的肉又把它引入了众人设置的口袋——到此为止都在计划预料之中。 烧了很长时间的火把开始逐渐变小最后熄灭,年青人跑过了所有的落穴陷阱终于来到了进行实质性杀伤的落木陷阱面前。 “记得弯腰!”对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颇为担忧的洛安少女大声提醒,而因为能见度下降并且情绪紧张确实险些没反应过来的年青人也在这声提醒之下一个滑铲从触发绳的下方跑了过去。 即便力道可能不足以触发陷阱,但狂奔一头撞上绳子也肯定会摔个七荤八素被后面的怪物捡个现成。 “谢——”咖莱瓦犯呆的一面再度显现,松了口气之后他居然停在原地大声和米拉道谢,所幸身后的咆哮声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彻底安全因而再度拔腿狂奔。而追赶上来的怪物蛮横地撞上了麻绳,在一声清脆的“噼啪”声之中连接结构被触发,而悬挂于高处的巨大原木失去了固定也“咻——”地一声带着巨大的力道撞了过来。 “吼——”“嘭!!!!”月之国的博士小姐计算了原木下落需要的延迟时间,再参考贤者通过观察估算出来的怪物奔跑速度,这用来作为承重梁用的厚重原木实打实地撞在了它的身上,甚至一度把它撞得整个都歪斜了过去。 “嗷——呜——”相当于人类挨了一闷棍的伤害虽不至于完全击倒但也确实令它遭受了重创。 “哈——哈——”计划已经到了尾声,咖莱瓦停下来喘着粗气回头看向了它,而不屈不挠的怪物被重击之后似乎懵了一会儿,紧接着用那双圆溜溜的硕大黑眼盯住了前方的年青人。 “妈呀。”仿佛认定年青搬运工是导致它受伤的原因一样,这显得过于聪慧的表现让咖莱瓦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狂奔起来,而后面的贤者则是皱起了眉毛。 “吼——”“咚咚咚——”再度奔跑起来的怪物又追赶起了咖莱瓦。 “嘿!”而年青人如法炮制再一次从麻绳的下方越过,但这一次令几乎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它没再一头撞上麻绳。 “吼——”一瞬间停下像只猫一样蜷缩起身体的怪物拍着肥大的尾巴一跃而起,紧接着发出“嘭!!!”的一声落回了地面。 动静之大,甚至于众人都感觉地面在震动。 “这、这——妈哟!”已经说不出什么话的咖莱瓦只能再度拔腿狂奔,而意识到这一切不对头的贤者看了一眼洛安少女,米拉点了点头接着“呦——”地一声吹响了口哨。 “嘶吁吁吁。”小独角兽迅速地从旁边窜了出来,为了预备突发情况小家伙身上的各种物资已经全部卸下。 尽管还没完全长成,但这会儿的小独角兽体格也已经相当庞大,完全可以承担得住米拉的体重。 “锵——”洛安少女翻身骑在了小独角兽身上紧接着单手拔出了战刀一跃而出。 “哈——哈——”咖莱瓦与她错身而过,而白发女孩与独角兽的组合以惊人的高速接近了第三条触发绳的位置,怪物跑了过来再度蜷缩起身体而她在这一瞬间挥下了刀。 “嚓——!”触发绳应声而断“走!”而米拉催促着小独角兽迅速地朝着后方跑去。 “咚——”再度一跃而起试图越过陷阱的怪物“嘭!!!”地一声被落下的原木命中了头部,原本只会砸在它身侧的陷阱因为它跃起的动作反而在半空当中命中了头部这种要害。 “瞄得好不如接得好。”亨利耸了耸肩,而米拉和咖莱瓦同时回到了作为最终决战点的袋底部分。洛安少女立刻挥手驱着小独角兽朝着矿洞的方向躲去,传教士三人也都在那附近,怪物正式到来以后他们就跑到了那边避难。 “嗷——”尽管是在落木的途中被命中没能达到最佳效果,但命中的是头部很明显还是遭受了重创的怪物在原地摇头晃脑着看起来有些站不稳的模样。 而贤者适时地抬起了手,米拉、咖莱瓦、绫还有璐璐四人分别拿起了弩和弓、完成了预备。 “放!”“咻咻咻咻——夺夺夺!!”已经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谁也不可能落空,高速飞舞的大小箭矢尖锐的箭头扎进了它的表皮,没能致命但也成功地使得怪物发出“嗷”“嗷”的惨叫,而被落井下石的它摇头晃脑着也重新提起了对众人的敌意。 “往后跑。”贤者“锵——”地一声拔出了背后的克莱默尔,而其余四人则是转过身开始朝身后的方向跑去。 “吼——嘶嘶嘶——”短短一瞬间就跨过了十米距离的怪物拍着肥大的尾巴扭动着身体冲了过来,亨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直到它冲到了跟前才一个箭步向着左侧避开并且挥下了手中的大剑。 “啪!!!”瞬间绷断的绳索令四角坠着大石的巨大渔网从上空落下,用来捕捞大型鱼类的结实渔网也是从村子当中搜来的,这便是他们的杀手锏,因为没有强大到足以一击击杀的远程武器,最终手段自然还是只能近战解决。 世上的事物是没有绝对的,一切都是相对的。 力量和智慧,单独有其中之一都不能算是完美。 而这世上没有完美之物,正如没有完全无用之物。 故事里耍小聪明和只有勇气没有其它的农民猎户或是骑士,诚然不如专业有序的做法来得靠谱。但要说它们就毫无价值,那也是过于死板。倘若没有随机应变的小聪明,或是直面危险的勇气。 那么再有计划,也不会得以实现。 归根结底,计划再完美,实施的也是人——“嘭!!嗷!!”被困在了结实渔网当中的怪物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而贤者没有瞄着头部反而抬起克莱默尔对着它肥大的尾巴一剑砍了下去。 “锵——咔!!”在强而有力的斩击之下肌肉与骨骼起到的阻挠作用微乎其微,亨利成功地把占据身体三分之一以上的肥大尾巴给斩断,感受到刻骨铭心疼痛的怪物开始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而掉落的尾巴也仿佛仍旧仍有生命一样开始扭动。 空旷的场地当中其他人拿着备用的火把也都走了回来,把新的火把插在附近的泥地里头点燃让场地变得明亮起来。 所有人都紧张地拿着武器,战斗还没结束,渔网能困住它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众人拉开了距离开始用弓弩尽量杀伤。“小心,要挣脱了!”亨利大声地提醒着,渔网困住它的时间比预计的短,加上挣扎的幅度过大贤者来不及用克莱默尔造成更多的伤害。 它逃了出来,但目的已经达到,众多的陷阱削弱了这头怪物,它显得精疲力竭,停在了原地半天都没有行动,只是一直喘着粗气呼出大片大片的白雾。 对尾巴而不是头部下手是绫的主意。 “不要忘记它原来是什么。”几个小时前的博士小姐如是说道:“尽管它看起来是个生物,而生物的弱点基本上都是头部,但我认为不可以以常理论之。” “这只是一种拟态,它只是以某种方式模仿了动物的结构,而并没有真的变成动物。” “所以对生物而言是弱点的器官对它来说也许并不如此。但就算这样,它的这些模仿和拟态也仍旧是有意义的。” “身型巨大的生物有很多都有尾巴,而且尾巴的尺寸要占据很大部分。正是因为它们需要沉重的尾部来平衡身体,否则就难以奔跑起来。对于很多蜥蜴类来说,尾巴还是它们储存营养的地方。”她说道:“机会可能只有一次,我认为瞄准这里下手,尽量削弱,而不是对着看起来可能是弱点的头部攻击更为合理。” “因为这.......东西可能,无法以通常生物论之。” 火光摇曳,而说出这段话的本人此刻脸色因为紧张有些发白。停在原地的怪物整个身体僵硬了起来,紧接着皮肤下面忽然好像开水沸腾一样不停地一个一个冒着疙瘩。 “好恶心。”米拉和璐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而亨利则是瞥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博士小姐。 “你的推论估计是对的,这东西还在变化。” 他握紧了克莱默尔。 “用智慧和计划取胜的方案行不通,但也已经削弱了它很多。你们退后吧,接下来。” 接着摘下斗篷甩手一扬丢到了旁边。 “要以蛮力取胜了。”
第三十六节:极点
面对具有压倒性重量级优势的对手时,不具备与之抗衡的力量与体格应当如何取胜。 倘若你把这个问题抛给那些看过一些冒险小说自认对战斗了解颇多的人,他们多半会夸夸其谈地描绘如何通过闪避技巧和灵巧的优势准确地命中对手的弱点取胜——并且一定是信手拈来,如行云流水一般达成的。 忽略最后的部分不提,前面那些轻量级战士如何对付重型对手的讲述,从思路上来说确实没错。 以小博大最重要的便是避开己方的弱势——也即是体格与力量决定成败的正面冲突,而选择以灵巧与速度制敌。在这些纸上谈兵的人口中,这场战斗永远都会想当然地像这样展开:一个灵敏的轻装战士,轻而易举地躲开穿着厚重甲胄使用重型武器的敌人攻击,并且浪漫而又帅气地击倒对方。 但如果你咨询的是一位有实际战斗经验的老兵或者老练冒险者,那么他多半会给你一个不是那么浪漫的回答: “找几个帮手,或者干脆别跟他打,转身就跑。” 重量级的优势,是致命的。 强壮的体格意味着可以承受更多的伤害,意味着对别人而言致命的攻击对方却能够在遭受之后继续战斗——这引致的是你对于攻击效果的误判,自以为这一击完全可以击倒的情况下却产生了失误,结果便是身亡。 而有力的臂膀又意味着可以使用更长更重的武器,这增加的攻击距离和一击威力也无比致命。哪怕确实速度比起灵巧的轻装战士要稍微慢上那么一些,被击中非死即伤的强悍战斗力也完全足以弥补这一切。 对方可以承受多次攻击、因为强壮所以可以使用更长的武器。而你只要被命中一次最好也会是重伤,即便真的费尽千辛万苦躲避开攻击靠近到自己可以攻击的范围,这一击也不一定能够击倒对手。最后,已经靠近到这个距离,这一击若是无法致命,你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胜利的条件是极为苛刻的。 为了弥补体格这种先天条件上的巨大差距,你唯有在技艺或是武器装备之类的后天条件上,取得能够填满这道鸿沟的优势。 但最令人绝望的一点就在于,这些后天的优势对方也同样可以获得。 所以你必须打得聪明。 “踏踏踏——”排成一圈的火光摇曳,亨利单手提着克莱默尔高速接近到怪物的身旁,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就当先一剑落在了它的前额上面。 “嘭!!”“嗷!!”强而有力的锋刃打击之下厚实的头骨也开始出现裂痕,然而这攻击就跟之前落穴陷阱当中的竹刺一样无法造成真正有效的伤害。几乎是在贤者抽剑拉开距离的那一刻起,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果然。”亨利这一击是有所保留的,实验意义大于实际杀伤。尽管愈合的更多是表皮而其下的骨骼要稍微缓慢一些,这惊人的恢复速度却也让大多数的普通攻击无法奏效。 怪物开始扭动着身体反击,有着十吨重的身体摆在那儿,即便是亨利也不会冒险强行正面拦下它的攻击。 贤者不得已开始了躲闪,而停留在身后的绫等人察觉到了他的困局,稍加观察之后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就抓着余下的所有箭矢绕远路从另一侧也接近这头怪物。 “呼——”“嚓——”皮靴把地面上的青草都压折了下去,贤者双眼散着蓝色的光芒,从单手改为双手紧握,保持剑尖指向怪物。 它拥有某种程度上的智慧,从之前发生的事情便可看出。因而它能够意识到亨利手中的克莱默尔是可以对自己造成偌大杀伤的,这给了这头怪物罕见的谨慎,它警惕着克莱默尔的下次攻击,因而当贤者把剑指向它时,它下意识地就会开始往后退拉开距离。 这种警惕和谨慎一方面给了亨利喘息的机会——尽管他并不那么需要——但另一方面却也使得他难以靠近这头怪物。 他靠在了头部的方向,而身后的米拉、咖莱瓦、璐璐和绫四人则花了片刻跑到了被斩断的尾部附近。 “老师,注意看尾巴的肉!”米拉在被绫带着跑到了附近借着火光瞄了一眼之后,大声地把博士小姐察觉到的某物传达给了贤者。 “肉?”而亨利一方面保持着移动和对峙,一方面又看向了旁边被斩断的尾巴。 掉落在旁边的尾巴在挣扎了十几秒之后失去了活性,它不再像是蚯蚓一样扭动。借助强大的夜间视觉能力亨利以眼角余光得以瞥到足有4厘米厚的粗糙皮肤之下附着在骨架附近原本结实的肌肉像是融化了一样变成了粉色的烂肉。 这种烂肉和之前砍死的寄生虫结构非常类似,不具有真正的动物肌肉应有的纤维,而更像是病人身上汲取人体营养长出来的肿瘤息肉切开会有的结构——它们无法提供任何力量,所以自然而然地,这条尾巴再也无法活动。 亨利立刻反应了过来。 绫的直觉是正确的。尽管这头怪物具有仿佛两栖动物娃娃鱼一样的完整外形结构,但这仅仅只是依赖体内储存的魔力以及融合对象身上的血肉凝结成的某种拟态。 因为此种生物形态符合它眼下的行为倾向,便模拟出了类似的形体。它并非真的变成了这种生物,即便模拟再如何到位,也终究只是徒具外表。 单纯的菌类在寄生过后模拟植物的生存方式,又为了满足繁衍扩张的期望而模拟动物的生存方式。 但因为它的模仿方式缺乏变动,有种“要么完整拟态要么一点都不做”的味道,反倒在一些部分上也可以以生物的结构进行推测。 这是他们之前陷入的思考误区,把它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动物来对待。 但这东西不是。它只是一个拟态,尽管确凿无疑是由肉质构成,但就连令身体得以运动的肌肉,都只是以体内储存的魔力催发进行模拟的。 一旦被斩断并且与本体拉开距离失去魔力供给,就会还原成一滩烂肉的模样。 对付它的方法,细细想来其实非常简单。 与很久很久以前,克莱默尔这种武器最初设计来面对的敌人十分相像。 “它仍旧有痛觉。瞄着尾巴缺口,那里的皮没有长全。这样即便是普通的箭矢也可以长驱直入。”尽管职业是学者而非战士,基于对生物的了解,绫对于弱点的敏锐程度甚至比起洛安少女都要更高。 他们要给贤者创造机会,疼痛会让生物本能地出现僵直,而以亨利的战斗水平,一瞬间已经足以让他挥出三剑。 “老师!”米拉再次大声喊了一句,同时对着贤者竖起了三根手指。 “嗯。”亨利点了点头,然后果断地开始拉近距离。 “吼!!”失去了尾巴的怪物因为没有配重平衡无法长时间奔跑,它更多地是停留在原地把正面对着贤者,这对亨利来说是正中下怀,他故意从怪物的身前竖着时间跑过去,而它也果不其然顺着他的动作原地转了个身。 “放!”洛安少女把握住了时机一声令下。 “啪啪——”“咻——”两台弩机和两把弓先后射出。 “嚓嚓——”“夺!”但因为距离的缘故四枚飞矢当中有三枚落空,唯一命中的是璐璐手里的猎弓——“嗷!!!”深深从尾部伤口扎进去的箭矢让怪物再度发出了咆哮声,而亨利也抓准这个时机果断地停下了脚步右脚脚跟着地转过身的同时狠狠地一剑从下往上撩起。 “啪!!”克莱默尔斩开了它下巴的骨骼又把上颚给蛮横地切开,几枚尖牙伴随着唾沫和鲜血还有半截舌尖飞出,而贤者毫无贪刀之意闪身到了另一侧紧接着又是一剑这次从上往下斜着劈中了它左侧嘴巴的咬合肌。 “吼——!!”体表还在不停冒着疙瘩的怪物因为嘴巴被切开的缘故失去了最强而有力的武器,而身后的几人见扰乱效果达成却也没有立刻拉开距离。他们仍旧停留着预备什么时候可以支援亨利。 “锵——!”贤者躲开了对方的一记抓刨,然后用克莱默尔砍向它的右肢。 “嚓——!”无往不利的大剑成功地砍断了它,而亨利紧接着冒险冲上去一下踢中了被砍断的右前爪,意图让它脱离身体失去魔力攻击而死去。但正在此时嘴巴受伤部分已经大致修复的怪物忽然一跃而起一口吞下了自己被砍断的肢体。 “吼!!”它打了个滚拉开了距离而身体表面冒疙瘩的频率愈发加快,亨利意识到有些不对靠近上去,但他还没靠近到可以挥舞大剑的距离就急忙停下并且再度退后。 “啪咚!!”一只闪着金属光泽充满大小突起疙瘩的修长节肢插在了贤者刚刚站着的地面,紧接着是下一只。两三秒内全部八条节肢长腿尽数伸出来之后,原本肥大的娃娃鱼表皮忽然像是个破布袋一样被撕开掉在了地上,一只浑身闪烁着金属光芒的巨型蜘蛛出现在了场地之中。 “嘶——!!”不再具有咆哮能力的怪物踩着自己褪下的外皮,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它居然又变化了一种形态,这令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锵——!”亨利再度欺身靠近,但有着八条大长腿的巨型蜘蛛远比之前肥大的娃娃鱼更灵活,它活动着长腿轻而易举地拉开了距离,之后前半截放低将致命的口器对着贤者,后半截的腿又抬高将重要的躯干部分抬升到三四米高的地方,让人高马大的贤者都无法用克莱默尔砍到。 “好聪明,这是针对我们之前的攻击进行的进化。更灵活的躯体能够更方便躲闪攻击和陷阱,而且甲壳的表壳也对于刀剑的攻击具有更高的防御效——”绫一脸震惊地解释着,但话音未落贤者就毫无阻力地砍断了一只靠近过来攻击他的节肢。 “啊?”博士小姐楞在了原地。 “那把剑可不是一般的剑。”而洛安少女叹了口气,挥手让其他几人都退后去。接下来的战斗彻底与他们无缘了,尽管看起来因为消耗还有尾巴被斩断的缘故变成蜘蛛的怪物小了整整一圈,但似乎含有矿物的硬质甲壳堪比金属护甲,尽管质地比钢材更脆所以足够的力量还是能够把它打断,那光是要有足够的力量这点也已经能把大多数人排除。 兴高采烈或者百般不愿,他们都只能把对付怪物的责任交给亨利一人。 “哈——”亨利轻而易举地砍断了最靠近他的两条节肢末端,断口处乳白色的体液开始往外溢出,但似乎摈弃了痛觉的怪物并没有因此再度出现僵直。它果断地用余下的六条腿拉开了距离,横向移动的速度甚至比起身形更轻而且此时开启了强化魔法的贤者都要高速。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有人曾以这样的词汇形容蜘蛛的动作。 八条腿呈扩散姿态,在一侧伸直的同时另一侧蜷缩起来,这种生物结构的活动方式不适合长距离奔跑,但在短距离的对付单一目标时行动的速度却是惊人的。 确凿无疑,这是经受了他们的攻击之后,针对性地演变出来的进化方案。 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就因为外界威胁而进化出了抵御措施,如同自然界生物数百万年为了适应环境的缓慢演化被加速到了极致一般。 这是生命形态本身的极点,所有一切皆是生物本身拥有的特性,或许是它吸收了其它生物之后模拟出来的特点。它或许没有真正的智慧,但趋利避害和本能地择取对抗措施的速度,却已然可与智慧相提并论。 只是这种“速度”并非毫无代价。 不论是神奇的高速进化还是单纯驱使这庞大的躯体进行活动,都需要巨大的能量消耗。自一开始寄生吸收到后面同化宿主,累计至今的魔力实际上是为了融合之后繁衍下一代做的准备,而如今它不得不动用这储存的能量,只是为了自身的存活。 这份魔力本来是不应当再次动用的,这也是为何它会拟态出动物的消化系统模拟进食行为的缘故——魔力是储存来给下一代的,而肉食则是为了这幅躯体能够维持,让它可以长途跋涉。 但现在不论是**还是魔力都已经消耗了颇多,再加之以贤者已经察觉到它的弱点—— 亨利伸手在腰包当中掏出了某物。 之前那些被同化的村民,所谓蹒跚步行者不胆敢逾越神社的注文绳,正是因为当中存在的魔力屏障。 月之国的人称的所谓结界,其实以里加尔魔法师的解释,便是“异种魔力排斥法阵”。 强而有力的单一魔力结合某种符文形式,令不属于同质魔力的外来者在其中会被大幅度地削弱。用更加通俗的话语来讲,就是“禁魔法阵”。 而对于以魔力为生的怪物而言,禁魔法阵几乎与死亡无异。 “咔——”握在手中的德鲁伊符石亮起了绿色的光芒,而贤者在冲到了怪物面前之后一个佯动引诱它再度发起攻击,紧接着对着预判的地方丢出了之前在湖心岛借走的白龙遗产之一。 “嘭——!!”耀眼的白光一瞬间从符石周围散开,扩散的魔力让远处的米拉都感觉稍微有些难受,更远的小独角兽也叫了起来,而处于正中心的怪物更是在“嘶嘶——”的声音之中仿佛触电了一样浑身冒出青烟僵直在原地。 “咚——!!”但作为魔力输出来源的贤者却丝毫不受影响,他重重地踏出了一步,紧接着以比在神社更高的速度和力量整个人冲了出去。 融合的怪物是以魔力驱动的,原本分散在每一只虫子每一个个体身体中的魔力,被凝聚起来用以驱使庞大的身体——这意味着的是:尽管它没有传统生物的器官要害,但在身体的某处仍旧会有一个魔力的“核”存在。 而考虑到为身体各部分输送魔力的便利性,这个核,自然会处于躯干的正中心所在。 庞大的娃娃鱼体型因为躯干肥大的缘故不好判断,变成了蜘蛛又缩小了一号,这个目标就要好找得多了。 “咚!”足下四散的空气让青草都被吹得压了下去,一跃而起的贤者与地面拉开了数米的距离,对着难以动弹的怪物,自上而下地—— 斩出了一剑—— “嘭!!!!” 外壳碎裂,之后是体液溢出,位于躯干中枢散发着光辉像心跳一样颤动着的魔力核心被准确地命中。 接着斩开。 “呲——!” 符石的光芒散尽,米拉和远处的小独角兽都松了口气,而处于原地的怪物一动不动。 被砍开的身体像是石质雕像一样停留在了原地,正当所有人都紧张地把目光投过去时,它忽然颤动着缓慢地再度对着站在正面不远处的贤者探出了节肢。 “......”亨利没有动弹,平静地看着它。 这是生物濒死之前的恨意,没能完成繁衍下一代的遗憾;亦或者只是残存魔力促使下本能地仍旧想要发起攻击,他们不得而知。 哪怕是贤者或是博士,能够解答的东西也仍是有限的。 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它。 “咔——”来得快,去得也快。高速进化的代价在失去了魔力作为维持之后显示出来,它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如石头风化一般的质感,而内里的肉质和体液更是完全地变成了灰黑色毫无生机的模样。 “呼、呼、呼——哈——”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的艾吉在远处忽然大声地喘起了气,紧接着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满头大汗。 “哇、结、结束了?”咖莱瓦也不成器地再度发出了大惊小怪的感叹声,米拉白了他一眼,而绫则是看着这个高大的年青人捂着嘴小声地笑了起来。 璐璐抓着弓慢慢地走到了贤者的身边,看着旁边那也已经死去的尾巴,忽然抬起头望向了贤者。 “口类(这个)。” “塔倍露?(能吃吗)。”她一本正经地开口询问,从那纯净的表情来看。 这位夷人的小姑娘。 是认真的。 “会拉肚子的。”贤者耸了耸肩,然后把克莱默尔收回到了剑鞘之中。
第三十七节:进退两难
新月洲大陆山峦繁多,即便是在渔村周围,也往往是依山傍水,缺乏大片的平地。 复杂地形带来的弊病是交通不便,而由此延伸,文化与商业交流往来这一方面也自然要比平原地区更难。在这种地理环境下,以交通便利地区形成繁华的权力中心,但稍微远离一点进入地形崎岖的山区便会变成三不管的混乱地带,是常有的事。 事实上,类似的情形在里加尔大陆尤其是西海岸地区比比皆是。而国土面积远超西海岸诸国总和的月之国之所以能够维持数千年的统一,一方面与皇族本身一直牢牢把握在手的权力关系密切,另一方面却也源自他们引以为豪的数千年文明沉淀。 ——而当我们提及后者时,实际上并不完全是处于一种单方面赞许的立场。 这种事情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即便是贵为月之国最高智囊团体一员的博士小姐只怕也意识不到。因而若想要明白这一切,最合适的切入点反而是与他们交流来往上百年的拉曼人书写的文献: “有着漫长悠久历史的国家往往有着丰厚的传统文化,这些东西在使人着迷的一方面,也未免会令人想要发问‘它们是否也限制了前进的脚步?’” 和与帕德罗西帝国接壤的北方王国苏奥米尔相似,“传统”这种东西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种禁锢四肢的枷锁,使得整个国家上下通往未来的步伐踉踉跄跄。苏奥米尔的那位女王陛下在舍弃和保留国家传统的问题上仍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至少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与之相比,四千年文明沉淀的月之国名为“传统”的巨大枷锁,恐怕即便是克莱默尔也难以斩开。 “月之国没有奴隶制之名,他们唾弃帝国的奴隶制体系,认为是野蛮而不文明的番夷之举。但却从未有任何我交谈过的月之国贵族意识到,自己国家也有奴隶制之实。”拉曼学者在文献当中如是记载着:“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划分成了无数细致的阶级,尽管包括帝国在内所有国家都有阶级划分存在,但会是如此细致如此严苛的,仅有这个国家而已。” “从身上穿的衣物到脚下踩着的东西,从说话的方式一直到可以吃的食材。平民哪怕只是言语顶撞了武士就要被杀头,严苛到深入骨髓的传统文化意识使得这些人动不动就跪拜磕头,哪怕是偏远山区目不识丁的小孩也从懂事开始就被灌输这样的思想。对于神秘的皇族那份敬畏心历经数千年的时光俨然成为了不可撼动的铁律,这是这个国家即便有地理阻隔,却少有叛乱的根本原因。” “根深蒂固于他们灵魂当中的不得反抗上层阶级的奴性,比之帝国锁在奴隶手脚上实质存在的镣铐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份署名为马泰奥教士的报告书写于一年半之前,而在报告受到帝国与白色教会高层重视之后,拉曼人也改变了他们长达一个多世纪的入侵方针。 不再从人民下手,而是从领导阶级下手。 思路改变带来的成果出乎了哪怕是计划执行者本人的意料,而它所带来的影响了整个新月洲大陆的冲击,如今身处此地的一行人可谓切身体会。 被拉曼人挖墙脚行为激化的矛盾使得月之国整体上下都对外国人和少数民族产生了敌意,即便不是作为首当其冲的矛盾中心,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也使得民众本能地就开始排斥起外来者。 亨利他们解决了怪物,但在解决掉之后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却还得从长计议。 对当下局势多少有些耳闻的绫是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但她身为博士的身份尽管尊贵,却也仅仅只是学者顾问,只有进言的权限而并不掌握实权。 月之国的学者多是贵族出身,尽管如此,会成为学者的人却多数是家族当中不受重视的成员。 成为学者这件事情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自愿放弃属于自己家族的权利,这也是为何博士小姐自我介绍时没有提及姓氏的缘由。在月之国的上流社会当中,称呼学者也往往是以“学士”或是“博士”的阶级冠名再加之以“阁下”敬称,而非正统贵族的“某某大人”。 这些事情是博士小姐在之后亲自告知他们的——她能做的事情仅有帮他们据理力争,而无法像是一位拥有实权的贵族一样直接颁发某种身份证明,表示“这些外国人是好外国人”,令他们可以在月之国的大地上畅通无阻。 而这也正是绫为一行人所阐述的愿景:协助她完成了对于这种高威胁生物的调查,又取得了与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叛乱者相关资料。之后只需前往月之国权力中心所在的本州,上交报告之后,必然可以水到渠成地取得表特殊身份的挂牌,成为拥有特权的外国人。 她在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说得简单明了,但亨利在听完之后,却不得不泼了绫一盆冷水。 “没这么简单,叛乱的武士们不是不会动弹的木偶。”贤者重新提及了两日之前的遭遇:“在神社那一次遇到的小规模部队轻装上阵而且目的明确,很显然是来收掉细枝末节的。” “会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种:为了避免即将进入尾声的重要计划走漏风声胎死腹中,因而要把所有可能节外生枝的因素清理干净。” “这背后藏着的某种大规模行动具体如何尚且不得而知,但从那些武士的行动方式来推断,至少有两件事是可以基本确定的。”他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一个是这样高效又精准的小规模精锐部队,离不开有力的情报支援和庞大的势力网。这意味着他们还会有后援,有要报告的上级。” “而由此延伸出来,与我们的安危密切相关的第二件事,则是——” “会有追兵。”亨利用简短干练的语言解释了一番之后,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主题。 “那些武士假如错过了预定的回归时间,没有进行报告,那么上面势必会派出后续部队。而我们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可是明显到不行。”贤者耸了耸肩如是说着:“光是博士阁下在小屋当中的生活痕迹,以及残留在上面的生活物资。还有在那之前与武士们战斗的痕迹。尽管我们花了时间进行了简单的清理,但留下的痕迹仍旧足以让他们进行大致的推论。” 他说道,而传教士与博士小姐几人这才明白在解决了怪物之后亨利仍旧抽空返回神社那边是为了什么。 “而且为了长途跋涉,我们也又在小村当中搜集了必要的物资。只要他们当中有稍有经验的人存在,就可以从痕迹上推论出大概有多少人活着离开了这里。” “这些人不会放过我们,这也是为什么在解决了那个东西之后,我要大家立刻打包上路的原因。我们是可以花时间做更充足的准备,也可以把那些痕迹清理得更干净。但别忘记,武士有马,而我们是步行。”贤者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出发为众人讲解着:“所以对我们来说,哪怕是一分一秒的领先时间也十分紧要。” “我不认为那些叛军会冒险闯入正经贵族的领地,但这也正是麻烦的地点。”亨利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博士小姐,后者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用拉曼语接着说道:“是啊。我们不明白谁是叛军谁是忠于皇室的贵族,这是最要命的点。” “但那之前不是有一份名单么?”洛安少女记起了在神社之中见到过的文献记载,但话刚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是啊,但是,只有名字。”绫苦笑着说:“我是星咏博士,不是国土博士。我的专长是生物与气候,而不是国家社稷。那些名字我也只能从姓氏推论个大概领地。” 她这样说道,月之国的平民阶级是没有姓氏的,只有贵族才有皇族赐予或是由领地得名的姓氏。这一点与里加尔大陆的领主将领地名冠为自己家族名如出一辙。但千百年时间的演变加上月之国上下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国士乡士,能记清楚谁是谁的,也就只有专精于此的国土博士了。 “而且还有本家和分家之论。也许会有姓氏一样的贵族,但领地却分隔遥远的。要想完全避开所有列在名单上的疑似叛乱者的领地,对我们来说困难程度实在太高了。”这一次开口补充的人是对月之国了解也颇多的阿方索教士,尽管一开始他有在迟疑是要站在哪一边的立场,但现在明白了叛军对他们是宁杀错不放过之后,也基本上和一行人踏上了同一条船。 “所以只能低调行事,不被人注意地通过领地,迅速地前往忠于皇家的贵族所在领地,然而。”绫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队伍里的其他人。 “星咏博士;夷族;腊墨传教士;外国佣兵,还有传说的幻兽。”博士小姐满脸哭笑不得:“哪怕是乔装打扮了,也依然是会被一眼认出来的组合,实在无法低调行事。”她如是说着,而米拉通过绫的言语学会了一个新词,转过头瞥了一眼小独角兽,后者打了个响鼻。 “若是往常的话,我应该会提议从山道前行,走人烟稀少的地方,但。”贤者这样说着瞥了一眼周遭,自与武士还有怪物遭遇的那天下午的吹雪起,这三天断断续续地又开始下起了雪,在这种天气下绕远路走山道,对于缺乏代步座驾的一行人而言实在风险过大。 莫说是因为疲劳而被武士追上,光是在这种天气下翻山越岭可能遇难全灭的可能性,就足以令对冬季山道稍有所知的人望而却步。 与夷地接壤的月之国领土地广人稀,冬天大雪封山的情况下哪怕有弓在手也很难获取足够的给养。 前去寻找璐璐的族人这件事情他们也并非没有考虑过,但别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身后十有**有追兵的情况下,把这些人带去夷族世代躲藏的山里的避难所?这种事情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否决。 出于这方面的原因,不想给自己的族人添麻烦,璐璐也最终决定短期内仍旧和众人待在一起。 “普天虽大,却无我等容身之所。”博士小姐苦笑着用月之国的语言说了一句谚语,她旺盛的好奇心虽得到了解答,但眼下面临的情况却更为窘迫。 “留也不是,前进却也困难重重。”洛安少女蹲了下来,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吃完这餐还是继续上路吧。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而贤者拨弄着火苗,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