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三)
知晓长弓手优势所在的,并不仅仅只有爱德华一人。
亚文内拉的山民们虽说善用弓箭,但这从来就不是他们所专属的器物。若非弓手在面对全身重甲的贵族骑兵的时候实在是软弱无力只能对付那些缺乏防御的轻甲步兵和无甲的民兵,他们在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这两个国家当中的地位也不至于会这么低微。
但不论如何,在更加先进而有效的板甲这种防具出现之前,弓箭曾经是占据了极为重要的地位的。即便是以丹拉索战斧闻名于世的斯京海盗,事实上在数百年前小型的劫掠团伙当中也会拥有使用先进弓箭的射手存在。虽然目的基本上是用来射杀试图逃跑的人,但这种能够隔开距离攻击的武器就好像其他的任何武器一样——它们只有相辅相成,没有什么绝对的某物强于某物。
而换算到虽然如今式微但仍旧在军事城堡建筑以及骑士队伍指挥之类上面颇有建树的马克西米连贵族——或者说曾经的马克西米连贵族——的身上,他们的种种严谨的思考到方方面的思维方式,自然也是体现在了这种马米式建筑的各个细节。
厚实的城墙内部开有约莫成年人一个半拳头宽,一人高的竖型窄缝。刻意在构筑城墙时留下来的这种缝隙是用来保护弓箭手的。在外头的进攻方看来它只是一道狭窄的缝隙难以命中其中的敌人,而在内里则是一个窄口向外的八字形,末端自然就是这条窄缝,弓手可以在城堡的内部左右移动瞄准射击敌人,同时又能够处于那厚实的城墙有效的防御之中。
相比起来歌德式有四方形射击口的尖顶箭塔和巴洛德式的城垛台阶,这种身处城墙内部正面侧面以及上方都被厚实的石块所保护的设计更加地可靠——而继承了马米人一贯擅长全方面防守的思路,狼堡当然也不仅仅局限于这一种反击的手段。
窄箭缝的设计诚然防御力凿凿,但为了避免过多的开口造成脆弱点过多支撑力不足进而导致城墙本身面对攻城武器的防御力不足,这种设计注定不能过于密集和繁多。由此引发的结果自然就是弓箭手无法以密集的战列投出足够多的箭雨,零散的箭矢只能够在面对小规模军团的时候有效地保存实力,而遇到了如同眼下这样人数惊人级别众多的敌军时,他们就必须做出另一个选择——
“啪——!”昏暗的仓储室半掩着的木门被一把推开“阿兰——补给的箭矢呢!”头戴钢盔的军士这样高声喊着,被他叫做阿兰的年轻人是一个典型的亚文内拉山民,瘦长的身体乱糟糟的头发和皮料还有亚麻混搭布满补丁的衣物,他刚巧从仓库的内部抱着一大捆的黑铁箭头的箭矢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保养箭矢用的油脂发出一股不甚赏心悦目的味道,加上灰尘吸附在表面上把年轻人的衣服和皮肤都弄得一阵黑污。
“找到了,军士。”他开口这样喊道,狼堡的贵族老爷们是不会亚文内拉语的,而要他们这些不识字没文化的弓兵去学习西瓦利耶语显然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够做到的事,因此指挥的工作当然就落在了也懂得亚文内拉方言的军士们身上。没有共通的语言多少造成了一些压力,所幸这城堡本就是为了战争而设计的,此刻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按照计划那样各自坚守岗位就够了。
“就这点了吗。”阿兰点了点头,而军士转过头换成西瓦利耶语对着外头的贵族喊道:“爵士,二号仓也完了。”他这样说着,外头穿着鲜亮板甲的骑士点了点头,朝着城堡中央伯爵所在的地方跑去,而军士则拍了拍阿兰的肩膀:“快,上楼梯。”
他这样说完就下了楼梯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年轻的亚文内拉山民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急忙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通向城墙顶部的楼梯跑去。
“哒哒哒哒哒——”“小心,阿兰!”他刚刚登上城墙的一瞬间就有人喊了一句,阿兰一个踉跄躲开了一枚射上来的箭矢,怀中抱着的一大捆约莫有七八十枝的箭矢差点落下,他急急忙忙站起了身,正待朝着前方的伙伴露出他那山民独有的淳朴笑容说一句谢谢时——
“夺——”自城墙下方斜着射上来从城垛缝隙本应向着天空射去的箭矢命中了站着的阿兰眼眶下面的部分直直刺进了他的头骨,年轻人几乎是在中箭的一瞬间就死掉了,他手中的那一捆箭矢散落各地,而半弯着腰躲在城垛后面的另一名弓手跑过来想要拉住他但终究是慢了一步,他就这样向着一侧倾倒从十米高度的城墙上方直直朝着下方落去——但他仍是幸运的,比起那些其他部位中箭生不如死的双方士兵,阿兰的痛苦是短暂的。
短暂,而又渺小。
如同只能存活一个夏天的飞虫那般。
“一!二!三——起!”站在用原木木桩钉成的巨盾后面,穿着老旧护甲的军士大声地喊道。前排的四五个人把手搭在了横向的木桩上,青筋暴起一齐用力把沉重的巨盾抬离地面然后迅速地向前奔跑了几步再度放下,后面被倾斜巨盾所保护着的弓手和近战手阵列紧随其后。
“咻——夺、夺夺夺!”的箭矢破空之后箭头深深扎入木桩之中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响起,尽管所有的人都因为这明显是瞄准着他们攻来的箭矢而感到慌张,他们仍旧迅速地抓住这个时机:“距离到了,距离到了,反击,反击!”军士这样高声地喊道,十几名躲在巨盾后面的弓手向后退出了几步然后往后把弓弦拉到了耳朵的旁边倾斜角度从巨盾的上方抛射出去,这是那些成熟的弓手的做法“等等,别走那边!”而那些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在紧张感的促使之下选择了最简短的路途试图探个头射一箭就躲回来的举动则是令高声阻止他们的军士感到无比痛惜。
“啊啊——”几个从巨盾的两侧跑出去或者探出身体的年轻弓兵都在一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城堡下方百余米处的这片空地泥土的地面上零星插着许多没有命中目标的黑色箭矢,更多的密密麻麻的它们还布满了巨盾的表面为前面抬盾掩护战友前进的人又增加了负担,他们感到自己的双臂因为用力过度而火辣辣地疼,自进入对手射程以来前进的这几十米的距离就好像要花一辈子那么困难,疲劳和紧张感共同促使着,他们咬紧牙关满脸通红地再度抬起巨盾,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声远比之前更为剧烈的:“咻呜——”的声响出现在半空之中。
“弩炮,退——”军士高声大喊着,但他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冲击就降临在了巨盾上头,满脸通红地抬着巨盾的其中一人直接当场被穿过来的如同长矛一般巨大的半截巨箭扎了个对穿,而这还不是结束,上半部分本就被扎了一大堆箭矢的巨盾原本在这枚巨失命中了左侧以后因为重量的缘故开始不受掌控地朝着左边倾斜。
“撑住!撑住!”一旦巨盾倒下失去防御的他们只能沦为牺牲品,军士高喊了两声之后一步跑了过来也帮忙支撑起来,他凭借着自己的板甲优势站在了左侧暴露的位置拼命地支撑,但穿着鲜亮护甲的精英阶级本就是重点打击的对象,因而箭矢连续地命中了军士侧面的护甲,前面几枚被成功地挡住只留下凹坑就被弹开,但有一枚从他抬起手露出来的腋下弱点薄弱处刺了进去,击穿了内里的棉甲直直刺到了肌肉之中。
“嗯!”军士发出一声闷哼但仍旧勉力支撑,众人齐心协力总算把巨盾重新抬了回来,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又有两枚箭矢接连飞来,其中一枚在军士刚好放下手臂的时候袭来擦了一下光滑的肩甲顶端然后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左侧脖子。
“咳啊——”下意识地捂了了一下以后,军士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军士!”旁边的弓手们大声地喊着,失去了指挥的他们有点不知所措,但紧接着又是之前那种强烈的声音响起——这一次甚至更加剧烈。
“咻呜呜——轰!!”
“咔擦——”用来固定原木巨盾的长铁钉在巨大的冲击之中崩裂,重型床弩发起的攻击即便是原木巨盾也无法抵挡,本就伤痕累累的它在一瞬之间分崩离析,而暴露在弓箭手火力之下的这二十余人只来得及匆忙地射出几箭就倒在了地上成为了极速增加的伤亡人数上面的又一笔数字。
“准备好——起!”后方更多的原木盾牌被抬了起来,而待到城堡上面防御的箭雨攻势开始逐渐疲软的时候,待在稍微靠后一些民众已经全部逃离了的小镇一间三层旅馆的顶部,莱斯基大公看了一眼爱德华,然后果断地下达了指令。
“去跟查尔斯阁下说,攻城部队该出发了——”他这样对着旁边的洛安传令兵说道,而率领着一支骑兵分队还有全副武装的步行骑士掩护手持盾牌使用攻城锤的步兵的中年人点了点头,盖上面甲扣上搭扣固定好之后就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随我前行!投石机准备——放!”
“咚!”大斧砍断了拉紧的麻绳。
“砰——咻呜呜——轰——”下方的负重朝着另一个方向甩出,长长的投石机末端将形状不规则的石块朝着城堡远远地甩了出去。
“敌方骑兵出现!”眼看着箭矢殆尽对方已经攻打到了面前的部分道沃夫博格那边终于也是派遣出了自己的骑兵,自城门方向刚一出现就开始了冲锋的伯爵家骑士和军士们手持长剑一个折返就朝着躲在巨盾后面的步兵和弓手们杀去,身着轻甲的民兵们惊慌地四处逃窜但人类哪里跑得过战马,在接连被单方面地斩杀了一百多人以后这支骑兵队伍又朝着刚刚出现的查尔斯他们杀来。
“国王万岁,伯爵万岁!”为首的骑士高举长剑喊声回荡在周遭,而查尔斯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同样是亚文内拉贵族的骑士们说道:“为了亚文内拉的未来。”
“杀——”“杀啊!!”
“砰——!!”震天动地的重装骑兵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一个交错之间人数压倒性劣势的伯爵麾下的骑兵队伍就这样分崩离析,而为步兵和步行骑士队伍争取了时间和空间的查尔斯率领着麾下的骑兵队朝着另一个方向再度拉开距离打算来一次回击。指挥着步行骑士和攻城锤分队的亚文内拉贵族骑士是城主阁下的儿子,与爱德华同龄的查理,这位年轻的瓦瓦西卡骑士抓住自己父亲创造的时机带领着将盾牌举过头顶如同乌龟一般的分队迅速地靠近到了狼堡的大门所在。
“准备——”查理高声地用亚文内拉语指挥,但在下一个瞬间他察觉到了某种液体的声响又忽然大声喊道:“丢下盾牌,所有人散开,散开!”他这样喊着,而作为精锐小队久经训练的这支部队果断地丢弃了好不容易建造的攻城锤朝着城门的两侧跑去。
“炸——”犹如油锅炸开一样的滋滋声响从头顶上传来,城门上方忽然打开的缺口里头倒出了高温的黑油,几个站在过于靠近城门的位置太过靠前的步行骑士就这样被整个人从头顶浇了下去,他们裸露的皮肤瞬间通红从盔甲的缝隙渗入的高温液体越过了这层物理防御让他们丧命倒地。
“啪——”一枝火把被丢了下来落在了布满黑油原木制成的攻城锤上。
“往回跑!”眼见着攻城兵器已经开始燃烧,明白任务无法完成的查理干净利落地命令存活下来的同伴朝着另一个方向撤离出去,焚烧起来的木制攻城锤重要却脆弱的钟摆结构很快被烧毁,而为了防止大火损坏了城门本身在顶部的伯爵家士兵又很快地从开口处倾倒下来大量的清水。
“呲——滋滋滋——”的声音在查理他们的身后响起,伴随着一股白色半透明的水蒸气。攻城锤损坏而投石机投射出去的石灰岩也只能对厚实的城墙表面造成一些崩裂和剥离就碎裂落下——马米式城堡如同外观一般难以攻陷,虽然早有预料,但在耗费了三天的时间仍旧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上的损伤以后,远处的爱德华也不由得是皱起了眉毛。
若是按照目前这样的方法继续进攻下去,两个月都未必能够攻得下来,有着加尔里尔河充足的水源再加上早就囤积好的针对被围城而准备的食物,即便箭矢和重型弩炮床弩的弩失消耗完毕,他们也可以就是龟缩在里头撑上好几个月的时间。
——时间是道沃夫博格伯爵的同伴,可不是他们的啊。爱德华这样想着,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莱基斯大公旁边空着的位置。
我们的贤者先生并不在这,爱德华已经四天没有见到他了。亨利率领了很大一群人,在正面展开进攻的同时正在执行一个可以让这一切更快结束的计划。
这明面上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掩饰。
即便它也已经是极其地血腥与残酷。
“还有三天。”爱德华望着远处开始往回跑的一众黑点,默默地握紧了拳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节:道沃夫博格战役(四)
在大部分穷其一生所能够做到的就是远远地在某处瞧见一两位魔法师老爷从某处走向另一处的普通农民们心目中,这些穿着精致长袍的能够操纵他们所一知半解的魔力的知识分子,是高贵而富有远见的代表。
正如我们一直在说的,人们大多数都擅长于以貌取人,相比起来那些总是浑身脏兮兮的穿着棉甲和老旧皮甲散发出一股经年持久的臭味头发纠结的下级佣兵和大部分同样浑身是泥的普通平民。出于各种条规以及常年待在室内研究资料和古代文献以获取相关的知识的魔法师们,身上总是相对地要干净整洁一些,加之以其知书达理的言语措辞和对于魔法的了解,如同贵族一般与普通的平民阶级分隔开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因此魔法师,不论是元素师还是在教会国家看来是渎神的巫师,理应就代表着高贵、优雅、整洁——
理应。
就仿佛贵族理应代表着身心都更为高贵更为优雅一般,在消息闭塞的普通民众心目中某一接触甚少的特定群体形象,往往与其真实样貌千差万别——诚然魔法师学徒多数必须至少是贵族或者稍微有钱一些的商人家庭才能够供养得起,但能够符合这个界限的人选还是不少的。如同西瓦利耶那边在陷入勾心斗角的政治混乱之前,由于亚文内拉的富庶矿产和魔法物品透过他们贩卖,这条商道的两侧受其滋润发家起来的商人不在少数,加之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事实上在与亚文内拉开战封锁边关之前,使用亚文内拉出产的魔法材料并且在进行各种知识学习的魔法师学徒和准学徒,在西瓦利耶的境内某次官方统计人数有多达几百近千人之多。
——这个数字实际上已经是十分繁多的了,即便相比起佣兵还有其他的剑士弓手这些职业而言他们仍旧处于1比200甚至1比300层次的数量劣势,但西瓦利耶——至少在数字上看起来——还是一个繁荣的魔法国度。
只不过,数字有的时候,就仅仅只是数字罢了。
当西瓦利耶陷入内乱,加之以亚文内拉的边关封锁商路不通,除了躲避领主强制征召的难民以外还有许多的魔法师学徒以及准学徒也逃亡到了亚文内拉。而这些在一般人看来理应属于高贵优雅的知识分子魔法师老爷们此刻处于艾卡斯塔平原南部道沃夫博格领地内我们的贤者先生的领导之下,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否能够符合得上这份印象呢——
答案,是否定的。
“埃斯帕提诺,埃斯帕提托,厄特亚!”“轰——!”“咳咳咳、咳咳咳——”魔法的光芒一闪而过,昏暗的通道之内瞬间崩塌下来了一大片的土壤身后逐渐开始发干的部分受到其影响散开了一大片的灰尘,而穿着灰色袍子袖子有两条金线的这位灰头土脸的魔法师老爷,用西瓦利耶语对着旁边同样一身脏兮兮的同伴法师学徒大声地叫骂道:“我不想要这见鬼的活了!挖土?我的意思是,饿肚子为了买一本书我可以忍受,和佣兵们一起剥猎物的皮去换钱弄得浑身血腥发臭我可以忍受,但挖土,这东西超过了我的承受范围,朋友,远远地超过——咳咳咳、咳咳咳。”
在漫天的烟尘之中张大嘴情绪激动地大声嚷嚷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另一侧那位袖口有三道金线级别更高一些的灰袍法师学徒冷静地用围巾捂着自己的口鼻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背部,而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的使用了魔法的那位学徒背部又掉下来一大片的灰尘。
他等着,直到烟尘散尽才解下围巾开口说道:“你得明白,学徒阿德里安。”他说道,魔法师之间是不用姓氏互相称呼的,因为至今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真正的魔法师家族,加之以他们的信条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因而只在其名字前面冠有与等级相关的称谓——普通的学徒是加在名字的前面,正规法师开始是加在名字的后面,例如阿德里安如果此刻穿着深青色长袍的话他的称呼就会是阿德里安元素师,深蓝色则是阿德里安元素师导师,至于最高级的纯白色,那么所有遇见他的人都会称他为阿德里安大师——话归原处,更高阶级的法师学徒接着说道。
“不辛苦不脏的工作赚不到足够的钱,你卡在二级也很长时间了吧。老家那边已经一片混乱,领主和大主教们内斗不断珍贵的东西都被商人们趁机收购起来囤积哄抬价格,以前二十万丹诺就可以买到的一本书现在价钱翻五倍都没法买到,西瓦利耶金币已经贬值到只能拿去融化出里头的银和金直接按等重购物了,世道不好,就不要抱怨那么多了。”高级元素师学徒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尽管这并不符合魔法师的条规,但条规同样也说了魔法师是以探索知识为己任的而不是挖土。
“行吧,学徒夏尔,好好干。”阿德里安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过身开始朝着通道的后面走去,身后随着相同的咒语再次念起魔力的波动如同一阵暖风一样拂过阿德里安裸露的皮肤,这条在艾卡斯塔平原地下的通道又朝着前方延伸出了数米长的距离。
“进度怎么样。”“还行,我休息下回复体力,现在换夏尔在做了。”阿德里安回归到了后面某处他们刻意开辟出来更为广阔的休息空间,那里等待着的还有其他十来名学徒,烛火燃烧他们在通往地面上的天花板处钻了不少的孔洞以保证漫长通道内部的空气流通,而随着一阵嘈杂的声响从不远处通向外面的方向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来。
“唷,头子。”学徒们对着亨利这样打招呼道,兴许是贤者那与诺斯兰人类似的外表和那口标准的西瓦利耶语在作祟,他们对于他显得是相当亲切。不过仅仅如此的话也就只停留于亲切的层面了,亨利本身说话一贯的温文尔雅而且有一些就连魔法师学徒们亦无法理解的问题他也能够回答出来在某些程度上令这些魔法师学徒们感到神秘莫测,加之以他因为通道狭窄而褪下护甲只穿着简单的衣物在脖颈处露出来的那些没有一个人可以解读但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那细微的魔力波动的纹身,好奇心和神秘感共同构筑最后使得这些人都对他有一股些许的尊敬。
“大家辛苦了,魔力用完的人先回去补充一下体力吧,薪水都给你们算好了,直接用书和材料支付就行了吧。”贤者对着他们这样点了点头,听到能够获得书本包括之前在抱怨的阿德里安在内许多法师学徒们都是一脸由衷的兴奋,虽说浑身脏兮兮的,但他们仍旧显得活力无限。
“谢谢头子,不过我们还不累,这点魔力的消耗还不算什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奖赏的诱惑对人类而言都是无法拒绝的,魔法师自然也无法逃脱这个层次,不过贸然进发也并不算做是一件好事,亨利摆了摆手:“等下,等我们加固完了这一段通道再继续,你们好好休息。”他这样说着,然后朝着身后挥了挥手让一众亚文内拉的士兵们抱着事先处理好的木头支撑物走了进来。
“————厄特亚!”刚刚走过来的一瞬间前方又是一阵崩塌,元素系的法术震动十分安静,魔力穿行在土壤之间破坏其结构之后自然而然地就掉落,根本不需要什么沉重的撞击,数米数米的一段段通道就这样落回到了地面之上。
“夏尔,怎么样了。”亨利把火把往前举照亮了一下前方再次延伸出去不短距离的通道,而身后的那些打下手的亚文内拉民兵们则是放下了木桩开始用随身携带的小铲子把掉落下来堆积在两侧的泥土尽量地往通道的周遭压实,在令墙壁的结构稳定下来之后他们把支撑用的木桩顶在了上面,但却并没有像是挖矿的人会做的那样紧贴着洞壁,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快了,头子,不过这前面有些麻烦。”听到声音回过头的夏尔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围巾,亨利踩着四散的泥土弯下腰朝着前方走来,当他感觉到夏尔所站的这片区域的凉意立马就明白了魔法师学徒所指的事情——贤者皱起了眉头:“水么,加尔里尔河的地下水渗透到这儿来了啊。”他这样说着,而夏尔点了点头,仿佛以对方也是一位魔法师作为前提那般接着开口:“您也知道,元素系魔法只能同时使用一种,在土壤掺杂了太多水分以后需要预先进行排水的话,挖掘的效率就会大大下降,强行施法的话不单效果低劣,还会因为需要长时间持续而抽干魔力导致整个人进入虚弱状态。”
他这样说着,而亨利没有介意这个精明的家伙言语之中夹杂的试探意味——好奇本就是法师的天性,这人运用一些词汇试探他也是理所当然。贤者对此不作肯定也不作否定,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对着身后的民兵们招了招手,用亚文内拉语交代了几句这一段需要进行人力挖掘以后,再度对着夏尔说道:“去休息吧,快结束了。”
亨利说着就和夏尔一同朝着身后重新走去,挖掘到了含有水分的部分是一件坏事的同时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它意味着他们离狼堡已经不远了——城堡的内部是有自己的水井的,为了防守战考虑当初选址的时候就是选择了加尔里尔河渗透过来的地下水最为充足的地方。虽说因此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再前进那么一段就必须向上挖掘,但不论如何,这至少证明了他们在方向上并没有什么大的错误。
“头子是想直接挖到城堡的里头吗?恕我卖弄,但在城堡内部的泥土表面上可是压着沉重的石板的。”夏尔继续试探着,而亨利耸了耸肩并没有开口回答他,贤者瞥了一眼这个法师学徒,他年纪不大,只有二十来岁,言行举止之间显示出来的聪慧和机敏证明多半是西瓦利耶那边比较有钱的商人家庭出身——不会是贵族,西瓦利耶的贵族越往高就越是一代不如一代,那些贵族子弟的兴趣全都在政治和内斗上面,对于魔法和其他任何知识的探究之心都一概为零。
‘连这样的人也落难到亚文内拉了么。’——亨利在前往佣兵队伍当中搜寻合适人选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夏尔所想的就是这样的事情,魔法师还有魔法这种东西虽然神秘且确实强大,但在某种意义上,它至少在这个时代的西海岸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吃香。
限制了魔法师身份地位的很重要的一种东西就是天赋,西瓦利耶号称有一千魔法师其中仅仅只是拥有资质的“准学徒”其实占据了绝大多数,而这些人受限于家庭条件以及这个时代知识传播的保守,很多一辈子就真的只是停留在准学徒的层次,从未能够达到真正获得法术协会的认可的程度得到作为魔法师学徒。
至于那些成为了魔法师学徒的人,他们多数都是家庭情况稍好一些,在准学徒的阶段获得了一位正式法师的一些教导,并且被推荐从而才获得了真正的魔法师学徒标志——但也仅此而已了。
所谓的“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在书籍十分宝贵的这个年代基本除非是亲缘关系十分接近的否则极少有法师愿意真正意义上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所以这些人数众多的魔法师学徒就只能够自己去进行佣兵任务或者是其他的任务来赚钱从导师那儿购买学习所需的书籍。
——这是十分现实的,毕竟没人有那个义务去将知识普及给所有人,并且例如魔法师这样的知识真的可以转化成为武器的职业,这种知识受到限制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也令那些高等级的魔法师越来越富有而大部分的人就只能挣扎求生,努力寻找工作。
诚然,元素师所拥有的魔法使用的能力是比一般的常见职业更加强大的,但这份强大却受到很多的限制。除了环境因素以外很重要的一点还在于魔法本身——
魔法师的力量来自于所学的相关的魔法知识,而知识要么口传身教要么存在于书本当中。而在书籍十分稀少的这个年代里,知识,意味着价值——愈是稀有,意味着价格愈高。
真正能够流传在外的都是一些基础的魔法的知识,这也因此造成了学徒阶级的水平都十分相近的结果,他们学习的都是同一套烂大街的法术操控方式。这套施法方式在运作的时候极其讲究媒介,随着射程的增加魔力的消耗也直线性上升,并且假如法术无法成功而有效地释放出来,持续的魔力消耗也会对心脏带来极大的负担。
打个比方,假如一位元素师学徒在使用火球术这个简单魔法射出10米的距离时所消耗的魔力占据了5%的话,那么每增加一半的距离,魔力的消耗就会翻倍——并且受到空气当中湿度以及其他一系列东西的影响,这个施法结果很可能与预先想象的差距极大。
如果要让火球术射出100米的距离,那么消耗的魔力会直接抽干影响到心脏和浑身血液的流动进而导致猝死、休克或者深度的虚弱——而这个距离,训练有素的弓手使用高拉力的长弓就可以做到,并且还是连续攻击。
学徒的那套方法成为正式的魔法师以后是运用不来的,每一个正式的魔法师都有自己总结的一套更为有效的方案,可以使得魔法的攻击力更加强大距离更远变化更多端。这些人也是民众心目中对于高贵优雅知书达理的魔法师印象的来源。但很遗憾的是这些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所总结出来的魔力运作方法有多宝贵,所以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公布出来。
即便是传给入门弟子,也会以极其严苛的条规,避免外传。
所以绝大多数的魔法师学徒在运用魔法的时候都只能够选择以身体去接触媒介进而达到有效地节省魔力,而这种方式又受到他们贫弱的身体能力和无法负担起护甲的财力和体力的限制,导致在实战当中效率极其低下。大部分在外闯荡的魔法师学徒都只能像是亨利和米拉过去在西瓦利耶执行任务时遇到的那位女士一样,将魔法更多地作为一种可靠、寂静而又有效的恐吓奇袭工具,而不是正面战斗的手段。
处境艰难——可谁人又不是这样呢。
不论如何,我们的贤者先生是看到了这些魔法师学徒们的特殊作用——在莱斯基大公和爱德华还有查尔斯与地表上进行惨烈的佯攻吸引城堡内部的人的注意时,绕道了城镇当中在一条隐蔽的小巷里头开始挖掘地道的他们。
距离到达狼堡,仅仅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节:道沃夫博格战役(五)
对于任何想要打胜仗的指挥官而言,在战略层面上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到敌我双方当中的一切细节问题,是优先级极高的一件事情。
士兵们是否对于衣食住行满意,是否有什么流言蜚语在军营之内不受控制地传播。人总是需要吃饭的,不论多么优雅崇高的口号和热血沸腾的激情都无法用来填饱肚子——他们的临界点在哪里,经历过许多代的贵族严格军事思想教育的骑士和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军士这些人与下级佣兵还有民兵们评定标准必然不同。
一直过着贫苦生活习惯了饥饿的民兵在面对发硬的面包时可以默默地忍受,而养尊处优吃着更好的食物的骑士们或许就会皱起眉头;习惯了战斗场景的骑士和军士还有经历过战争的佣兵们在瞧见厮杀场面的时候还能较好地保持冷静,而那些农民或者难民出身的人就会开始慌张得手足无措——人从来就不是生而平等的,来自不同阶级过着不同生活的人面对不同的事物会产生的反应各不相同,试图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并没有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民兵们维持秩序在通常的战场之中就已经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了——
当这一切到了最难熬的守城战役时,面对这些平日里虽然也有前来狼堡当中站岗,但从未真正见过大场面的残酷战役的农民出身的弓兵的士气开始不受掌控地变低时,经验不足的骑士和军士们试图改变情形的举措,错的离谱。
“软弱无能的废物!撑下去,我们都没有要求你要上去城墙上战斗,只是在这里撑下去而已,你连这都做不到吗!”大声的叫骂在黑色城堡的一角响起,作为结实坚固的城堡外围墙壁强大防御力的代价,狼堡内部除了伯爵宅邸以及骑士居住的地方以外其余通道之类都显得十分狭窄。
只纯粹是为了防守战而生的城堡无法与舒适的宅邸相比拟,加之以进入春天的艾卡斯塔逐渐回潮的天气,阴冷潮湿角落里头还有很多虫子和老鼠,对待在这里头的守军民兵长弓手们心理上面的影响相当之大——但这一切都还比不过那些用草席和破布包裹但臭味仍旧阵阵袭来的死人尸体。
几天之前,他们都还是能够发出欢声笑语活生生的人类,此刻就只是躺在那儿被虫子和老鼠啃食发出阵阵让人头晕目眩的恶臭。
艾卡斯塔平原四季如春的温暖潮湿气候在这个时候显得不那么美妙了,温度加速了尸体的腐化过程并且使得各种蛇虫鼠蚁都相当活跃。民兵们起初是想要把尸体丢出城外的,裹上厚厚的草席先丢弃到外面避免疾病和恶臭。但来自爱德华一方的攻势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在好几个人试图抛弃尸体却导致尸体增加以后,狼堡的军士们严令禁止了他们再继续做这样的事——哪怕是趁着夜色。
“别那么软弱,不就是尸体吗!”回荡在城堡中间的由住在城堡高层远离尸体放置区域的军士口中咆哮出来的话语,更加加深了他们和民兵弓手之间的隔阂。
除了少数射术较好的弓箭手还被吩咐驻扎在二楼的箭缝附近警戒,带着刻意保留下来的残余箭矢等待对方再度靠近时得以袭击以外,余下的占据到六成人数的其他弓手们,都只能够蜗居在城堡里头的各个角落,与蛇虫鼠蚁和阴冷潮湿的地面为伴,努力地拉紧破破烂烂的披风,试图在夜里以各种可能的姿势获得一点卑微的睡眠。
同伴尸体的恶臭袭扰着他们,起初还有人会努力去赶跑那些前来啃食尸体的老鼠和虫子,但后来在连续两三天都没法好好地睡着以后,每一天每一个蜗居在下面的人都只是像行尸走肉一样麻木地活着。
有一次某个民兵半夜惊醒然后开始尖叫,他因为身上衣物沾染的腐臭味而被老鼠当成死尸给咬了,民兵怒骂着诅咒着这一切的人又吵醒了其他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双方都是一肚子气斗殴起来又把上头的军士也给吵醒了,以暴力介入的军士抽出皮鞭用身份地位压制体罚的行为进一步地导致一切恶化——
这是一场准备不足的战争。
时年四十一岁的狼堡伯爵阿道夫?冯?道沃夫博格站在城堡最高端的窗户向着下方望去,如是思考着。马米的贵族擅长战略防守,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曾面临过数次王国境内的流寇劫匪,即便是他自己也在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年龄段之中曾经数次与洛安盗匪的劫掠集团以及叛乱的贵族战斗过。
狼堡伯爵善于防守的名号正是在这数年的征战当中打下来的,搭配以黑色城堡那强大的攻守一体的能力,这座黑色的地标性建筑只是存在于此就是对任何心有不轨之徒的一大震慑——但这场战争,他们确确实实是准备不足了。
“咚咚。”“伯爵。”大门是敞开着的,麾下没有随同之前的骑兵队一起冲出去,仍旧健在的一位可信任的同样是马米人出身的金发骑士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走了进来对阿道夫进行战况汇报。伯爵从他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大概,而随着骑士的话语,城堡内部仅仅数天时间就急转直下的士气情况也再次被提及。
诚然,这种规模的敌军他们从未遇到过。因此初期阶段为了抵挡那过分猛烈的攻势,库存的弓箭消耗殆尽,若不是紧急叫停,怕是现在不止百分之六十的弓手都会变成饭桶。这是他们犯的第一个准备不足的错误,其他的攻城器械也是如此,但考虑到各种人为和心理因素,假如再有一次机会的话,面对那样猛烈的攻势,他们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在其他的事情上面,就真的只是人为的错误了。
在战斗的前三天那猛烈箭雨当中死伤的民兵留在城堡的内部散发出来的恶臭到了现在甚至就连伯爵自己的宅邸打开窗户都能够闻到,加之以可能带来的疾病和水源污染,迅速地处理掉尸体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可那些军士为了防止因为丢尸体的事情死太多人到时候城门被攻破无人防守禁止了这一切,现在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充满蛇虫鼠蚁了更加没有人愿意扛着它们去丢弃。
恶臭味带来的休息不足和影响食欲进一步地导致下方的很多人都变得神情恍惚,但比起这一切更加严重的还是军心的涣散——感觉自己派不上用场的弓手们整天只能坐在那儿,下级的军士有很多管不住自己的嘴对他们言行粗暴地骂道是“吃白饭的”,诚然城堡当中为了守城做准备的话粮食和水方面的消耗也是必须斤斤计较的,但说出这种话语显然会令本来就有这种感觉的民兵更加偏向本就拥有好名声的爱德华一方。
已经有数次有人试图逃离城堡了,军士们不得不在城门的地方亲自驻守以防止有人在夜里偷偷打开城门投降之类的事情。这形同监狱看守一般明摆着的不信任,加上对那些试图逃向爱德华一方的人他们处以体罚与唾骂的行为进一步地打击了士气——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首先假如城堡被攻破的话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协助防御,再者,假如开了先例让那些觉得自己派不上用场的弓兵们逃出城门的话,势必会有更多的人想要追随他们。
“为什么他们可以而我们不行!”
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整个战局就会在一天之内彻底崩盘——但——
但这一切,本应是至少在被围城一个半月以后才会出现的。
不论是处理尸体的事情,还是鼓舞士气,又或者让军士们控制自己的言论。这些所有的东西阿道夫伯爵都是十分熟悉的,可他自战役开始以来就一直沉默不语,失去了上头英明领导的准确而又有效的指挥,懵懂的民兵弓箭手们和一心一意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必须死守城堡的军士骑士们之间产生的冲突日渐剧烈。
这是一场准备不足的战争——阿道夫?冯?道沃夫博格伯爵从未准备过,因此对此严重准备不足的战争。
他试想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道沃夫博格家族是舒尔法加的坚定支持者,是国王陛下稳定的捍卫者,不论任何敌人来袭,他们都会像是这座世代传承的坚实的黑色城堡一样成为最坚定的堡垒捍卫。
“即便身死于此,亦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因为优柔寡断,会使你失去一切。”自曾祖父那辈就流传下来的祖训阿道夫伯爵以身心铭记,若是此刻面对的敌人是西瓦利耶或者哪怕是帕德罗西这样可怕的敌人的话,阿道夫的表现都会远胜于此,他会身先士卒,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率领所有的士兵们一同壮烈殉国。
可这不是。
他也曾想象过,也曾询问过那如今已不在人世的父亲先代伯爵假如一个舒尔法加的人对着另一个舒尔法加的人发起进攻,他到底要帮谁。
“道沃夫博格家族是国王的捍卫者,所以假如有大逆不道的王子企图篡位,我们自然是要捍卫国王。”这样的回答他如今仍旧记得可——
假如那位王子所代表的,是亚文内拉这个国家的未来呢?
自己所应当做的,是站在他的身边,与那位了不起的或许是舒尔法加家这么多年以来最为优秀的王子共同去开辟这个国家的未来,看着这个自己生养长大的王国一步步变得繁荣起来,看着自己心爱的领地上面的子民们过着富足的生活脸上充满笑容。
抑或者坚守自己的岗位和责任,像是新生之前必然会迎来的痛苦那般作为旧时代的证明,与注定了要失败的亚希伯恩二世一并归入历史的余烬呢?
希望、与责任。
正因为背负了身为贵族的骄傲,这个选择对于阿道夫而言,才是如此的困难。
正因为他难以抉择,才会像是故意在放任一切变得恶化一样,坐视着狼堡内部的情况变糟。
“……情况大体就是这样了,伯爵大人,就连水井里头的水这两天也有些浑浊,简直就像是一切都在针对我们一样。”骑士默默地报告着,而一直都没有回过身的伯爵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像是惊醒过来一样回过了身。
“你说水井?”阿道夫瞪大了双眼表情严肃地这样说着,骑士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点着头,而伯爵阁下摸着自己花白胡子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佯攻!”
“对手的真正动作在地下——”他这样说着转过了身试图朝着下方走去,但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城堡大门右侧的城墙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
时间回归到约莫一个小时之前。
早在昨日上午就将这漫长的通道挖到了城墙地基部分的我们贤者先生,并没有让队伍进一步地前进,而是开始扩大起了这片区域。
更多的爱德华麾下的民兵们搬着砍伐下来的大块原木支撑艰难地进入了通道,魔法师学徒们精准地控制好一整段的土地缓慢地使它们松动然后卸下,马不停蹄的队伍错肩而过将无法压入周围的泥土用袋子装起来带到外面,空间一步步地扩大着,每有一部分的泥土被挖出民兵们就在亨利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架上支撑用的木桩。
待到将一整个空间的内部都替换成了木桩以后,他们又在地面上堆砌了很多柴火淋上易燃的黑油,一路铺着开始往外退去。
等到所有的人都撤离以后,他们赶了一群野猪进去。
然后。
点燃了柴火堆。
迅速扩散开来的火焰烧灼到了支撑物上面使得城墙下方的泥土地面地基变得干裂发脆,而被火焰所灼烧的野猪发出尖叫声横冲直撞将支撑物给撞倒并且不停地刨着泥土的地面。
之前用来给人们呼吸的通气口散发出阵阵黑烟为燃烧提供氧气,但上方已经撤离了弓手的狼堡守军并没有能够及时地发现到这一点。
当大火烧灼到那些大型的支柱使得它们的结构也终于变得脆弱起来,最终在因为缺氧和高温濒死的野猪最后的撞击下轰然倒塌的时候。
结实又沉重可以抵御一切正面攻击的道沃夫博格城堡大门附近十余米长的城墙。
在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咔擦——”声之后。
随着地面塌陷而化成一地废墟。
“锵——”早就预备好的查尔斯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回身高喊:“全军——”
“突击!”(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节:胜与败
拥有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一场攻城的战役,攻击方最少必须要拥有防守方三倍以上的兵力才能够确保胜利。不论那一部分纸上谈兵的人如何夸夸其谈某些出彩的战役是如何通过奇思妙想来以极少兵力就攻陷城池,事实是绝大多数的战役都是以枯燥的围城和你来我往的各种战术试探经历过长时间的攻坚才打下来。
这个时间动辄持续一两个月,打上整个季节甚至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历史上记载最长的一次战役来自于拉曼帝国的内战,进攻方甚至直接就地开始建造起了堡垒最后整整打了六年的时间——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当面对爱德华所率领的十万哪怕绝大多数都只是民兵的大军时,从一开始,道沃夫博格伯爵就从未指望他们能够获得胜利。
狼堡全部上下所有的兵力,算上那些招募的来的城防弓手,一共也不过一千七百余人。哪怕它声名远扬,狼堡实际上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王国北部通往中部权力中心扼守要道的缓冲点,它与瓦瓦西卡这样的边境军事要塞还有亚诗尼尔这样的商业中心不论在人口还是在护卫军力上面都无法相比,实际上当初建设的意图也是考虑到瓦瓦西卡和亚诗尼尔失守的话守军可以撤离到道沃夫博格领地,与本地的伯爵领士兵一同且战且退,等待中部的援军到来再把敌人打回去。
而在眼下,当整个亚文内拉北部地区的军队全部压在了狼堡仅仅一介正常伯爵领地的面前时,他们的战败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便没有阿道夫伯爵阁下的犹豫不决,亚希伯恩二世那边是否能够说服那些不论面对谁都同样保守的亚文内拉大公们和奥托洛的秘密部队联手及时前来解围,也是一个极大的疑问。
阿道夫?冯?道沃夫博格伯爵,是一位在亚文内拉的贵族当中也算是出色的人物。或许是由于临近亚诗尼尔这样风气开放的商业城邦的缘故,他虽继承了马米-西瓦利耶人保守严谨的作风,但却并不会如同中部的贵族那样排斥一切“非西瓦利耶”的东西。他善待自己的领民,也时常会关注与之相关的消息——而这也正是他会在面对爱德华时产生迟疑的原因。
爱德华在平民之间所拥有的声望是一回事,他与艾卡斯塔平原上面的贵族们关系亦是相当密切,作为商业中心的亚诗尼尔和军事要塞的瓦瓦西卡两大重镇但实际上却一直被王都所冷落的贵族家族对爱德华的支持是鼎力的。这位王子殿下从以前开始就展现出非凡的手腕,自从21年前洛安王国被奥托洛人灭掉以来瓦瓦西卡就失去了存在意义自然不提,即便是作为王国极为重要经济来源的亚诗尼尔,在中部的那些王族和大公们看来,其实也不过是“下九流人所该去的地方”。
他们诚然是重视这片领地所带来的税收和各种美好商品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愿意屈尊去管理这些在他们看来毫无历史文化沉淀逐利而行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笑里藏刀的商人——有一个他们最好是瞧不起的家族去管,并且让他们送上钱来这就足够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歧视在相当程度上使得王国的南北贵族们之间常有不和,而作为封地在切斯特领的王家子弟,爱德华却从十来岁开始就频繁地朝着北部跑来。
阿道夫伯爵说是看着爱德华长大的,其实也并不为过,当这位年少的王子在亚诗尼尔跑来跑去的时候作为王家最可靠最被信任的盾牌道沃夫博格家族自然是护卫的首选,虽说伯爵本人不至于离开自己的领地,但他这些年每一次都仍旧持续关注着王子的安危。
天资聪慧,又善于交际;富有热情,又满怀热忱——年轻,又敢于冒险,这或许会成为亚文内拉历史上最好的国王,曾经的阿道夫这样想着,但在这一天他又改变了想法。
爱德华所透露出来的手段证明他绝对不会只局限于这个层次,运筹帷幄,善用人才。他的未来是长久的,远在地平线的另一端,那会是马克西米连人和西瓦利耶人都未曾取得过的成就。
城墙轰然倒塌,伯爵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从塌陷的地面判断出来对方是挖空了下方的泥土——这本不该发生,假如他更加机警一些的话是可以察觉到地下的骚动的,但他一直都只待在自己的伯爵府之中从未下去巡视,而下方的守军们由于尸体臭味的骚扰休息不足精神疲惫却也并没有去注意到这种细节。
城墙塌下来了,但同时,伯爵内心中也有类似的东西塌了下来。
不远处待在床弩射程之外的爱德华麾下的骑士们发起了进攻,守军们还没有从忽然的倒塌之中清醒过来,没有被砸死的人一脸惊慌失措地捂着自己的头尖叫着是“地龙来了!”只有少数人试图反击,但爱德华一方的进攻部队瞄准了倒塌形成的长度十米有余的正面城墙,层层叠叠的它们当中还有不少拥有一定的高度,但上头的弓箭手以及床弩却是彻底地被毁掉了,要从别的地方调动过来在一片混乱之中极为困难,一位侥幸逃过塌陷的军士还在大声叫骂着躲在下面的弓兵,而从二楼残余的一块摇摇晃晃的巨石从他头顶上落下直接把整个人砸成了肉泥。
“砰——轰!”塌陷还在持续,狼堡的多层厚实的结构在地基忽然塌陷的时候也不会直接就碎成成一地,但前后墙壁倾斜互相支撑僵持着的行为却造成了更多的附带危险,在见识到军士被砸碎以后看着摇摇晃晃的巨大石块弓兵们拒绝朝着这边赶来,一些残留的骑士和军士在这会儿大叫着甚至拔出了长剑逼迫他们上来,而加速冲了过来的查尔斯率领着一众英勇无畏的瓦瓦西卡骑士直接就驾马踩着尚且不稳定的城墙塌陷形成的崎岖道路冲了进来。
“对瓦瓦西卡人来说,这平坦如同石板路!呼哈!”城主阁下发出鼓舞士气的喊声,而随同他前进的骑兵们大声地回应:“呼哈!”他们驾马如履平地,冲进狼堡的第一层外围以后待在第二层城墙之中的弓手们立马发起了攻击,密密麻麻的箭雨落在骑士们的身上,然而吸取了一年多以前和西瓦利耶战斗的教训,查尔斯他们一行亚文内拉骑士这一次就连战马也配备上了板甲。
“叮!嚓——”“当!——锵!”绝大多数的箭矢都被板甲所弹开,只有极少数因为这居高临下极尽的距离才击穿了板甲——但也仅此而已了,仅仅是箭头穿过之后就卡在棉甲缓冲之中的箭矢令骑士们看似好像满身疮痍但实际上仍旧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们英勇地单手折断了箭矢,之后手持长矛往前刺出命中那些因为吵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军士和弓手们,之后松开抽出腰间的长剑。
“为了伯爵!”由于战马不足而只能采取步行的一名骑士冲了上来,查尔斯果断地指挥战马立起前身踢出一脚,没有背负马甲就重达八百公斤亚文内拉山地战马的一角好比战锤,没有盖上面甲的骑士被踢中了下巴直接就在碎骨和血沫之中向后飞出,重重摔倒在地以后脖子一软已经是没了生息。
“佛德里克爵士!啊啊啊——”似乎是骑士麾下军士的另外一个穿着老旧盔甲之前拔出长剑要逼迫弓兵们前进的军士冲到了查尔斯的面前,但城主立刻让战马落下往前冲撞,直接碾过去用连人带马加上装备将近一吨重的冲撞把他整个人踩得肢体扭曲,普通战斗当中优势极佳的板甲防具在面对体型庞大强而有力的战马时变得极其羸弱。
“一个骑着他心爱战马的骑士和步行作战的时候是两个人。”这样的谚语此刻得到了最大的诠释,西瓦利耶人为何可以以重装骑兵夺得最强地位也是因为如此,骑士最好的武器是他们的知识和身下的战马,就连相对瘦小的草原战马也可以顶上十来个成年人的力气,体格如此雄壮的山地战马轻易就可以拉着十几二十个人往前进,面对训练有素的骑士和战马的时候步兵几乎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这还没完。
“射击高处!”解决了几名顽强地冲上来的伯爵家骑士和军士以后,放任那些弓兵开始慌忙往城堡的内部逃去,查尔斯举高长剑指着内侧箭缝里头藏着的弓兵对着刚爬上崎岖的城墙废墟的己方弓兵这样说着,然而话音未落立马就有一人被躲在安全的箭缝当中的弓兵命中倒地身亡。
“小心!我们已经取得了胜利,用不着心急,稳打稳扎,保住自己的生命!”最强的外围城墙已经被攻破,虽然内部还有其他的防御系统,但此刻也就只是以小时为计数的时间问题了——而查尔斯城主阁下用亚文内拉方言对民兵们所喊出来的这句话语,与道沃夫博格麾下刚从内圈冲出来的骑士们用西瓦利耶语的叫骂形成了截然相反的风景图。
“滚回去!滚回去!这里还没结束呢!”因为绝大多数的军士都在城门附近负责指挥那里的弓手,而在之前的坍塌之中尽数身亡的缘故,没有翻译人员存在这些骑士们大声地叫骂弓兵还是朝着他们的身后跑去,眼看着其中一人就要拔出腰间的长剑朝着己方的民兵砍去时,自城门倒塌就朝着下方赶来的伯爵从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停下!”
狼堡还有两层城墙,余下的兵力还有相当一部分,身后叮叮当当的声响和松开弓弦箭矢射出的声音还有叫骂悲鸣交织显现,像是在诉说着这场战争仍旧没有结束。
但一切已是尽头。
伯爵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像被从水底抓出来丢到太阳底下暴晒的鱼一样——当外墙崩塌,他们涌进来以后,狼堡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又或者,打从一开始就未曾有过吧——阿道夫这样思考着,而他旁边忠心耿耿的骑士在这会儿开始劝自己的领主:“伯爵!狼堡以前也曾经被攻破,我们也未曾放弃过啊,请您随我回去,这漫长的回廊我们部署弓手——”“看看你周遭吧。”“呃——”伯爵淡淡地打断了他,而在他们的面前停下来的查尔斯率领着瓦瓦西卡的骑士们就这样与他们面对面地静静对峙。
骑士回过了头,他们的周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有任何民兵,唯有残余下来的道沃夫博格家的贵族骑士还停留在此,许多没有及时逃掉的弓兵都松开了武器蹲在旁边被爱德华麾下的民兵们拘捕了起来,更多的爱德华一方的民兵弓手在从已经开始稳定下来的城堡缺口处涌入——对方仿佛无穷无尽,而他们,只剩这点人了。
“我明白你们誓死奋斗的决心,但我想我们或许,选错了帮哪一位舒尔法加的忙。”阿道夫抬起了头看向查尔斯:“我一直都是个马米人,就算家族归顺了西瓦利耶,终究还是有一些东西会保留下来。西瓦利耶语当中有个词汇叫做‘势如破竹’,这就跟他们的浪漫情怀一样我是一直都难以理解的。”
“直到今天。”伯爵转过头看向了左前方塌陷的那段城墙,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既有失落,已有释然。
“这座城堡存在了一百三十年,它有被火烧过,大门被攻破过,但从来没有一次,是仅仅一周不到就做到的。”伯爵叹了口气,然后挺直了身板说道:“假如这就是爱德华殿下所率领的亚文内拉的模样的话,我想,不论前方在等待着的是什么东西,它们都不会是殿下的对手的。”
“所有人听令——!以道沃夫特博尔格伯爵,阿道夫?冯?道沃夫博格的名义,向爱德华?切斯特?舒尔法加殿下投降。”
“你们已经英勇地奋战过了,但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错的离谱,所以不要让它再错下去了。”
“亚文内拉人的生命,不应该由亚文内拉人夺去!”伯爵这样说着,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而查尔斯解开了面甲上的闭锁,掀开了它。
“你战败了,伯爵。”山羊胡子的指挥官对着对方如是说道,阿道夫叹了口气,然后抬起了头:“是的,伯爵。”
“但亚文内拉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节:往南进军
亨利和米拉当初离开亚文内拉向南进发的时候,走的是外侧的线路,所以路过的仅仅只是村庄之流。而他们为何不通过分明有着更好更宽敞更平坦道路的大城市,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南方这些根深蒂固的亚文内拉贵族领地对于外来者的敌意。
这一点照常理来想,是非常难以理解的。
正如我们很久以前就曾经说过的,一介小国亚文内拉人口仅仅两百万不到,但各种流动的人口佣兵商人工匠之类的数量却也不小——若是常人以这两句话来勾勒一副光景的话,多半会认为这是一个生机勃勃又十分开明的王国,但事实上却远非如此。
亚文内拉的贵族,是西瓦利耶出身的,正如同歧视他们的那些西瓦利耶本土的大贵族一样,他们也歧视普通的商人和平民。事实上就连亚诗尼尔这座商业之都,也是在西瓦利耶人的强迫之下才开通的。若是按照初代亚文内拉贵族的想法的话他们不把所有好东西都自己藏起来天天打内战就已经算得上好了,开放国境欢迎那些来历不明的家伙前来寻找工作通商什么的,简直是不可理喻的错误决定。
而即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工匠、佣兵、商人和各种各样的人为了谋生而开始从许多地方前往这里,这些流动人口当中占据了九成以上的部分,也只是停留在艾卡斯塔平原。
诚然,广袤无垠的艾卡斯塔算上城邦和周遭的村庄即便容纳如此多的人口亦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包括佣兵在内的各种流动人口不愿意前往亚文内拉王国的南方,最主要的原因,除了那里并不开放矿产和狩猎以外,还在于那边的亚文内拉贵族鼻孔看人的态势吧。
南方是保守派贵族家族的大本营,虽说大部分的普通亚文内拉农民就像是北部地区一样民风淳朴,但亚文内拉南部和中部地区的贵族和平民的比例,也要远超于艾卡斯塔。走在路上随便丢块石头砸中的可能就是一个名字长得你念不出来的爵士的其中一位贵族儿子,这些人几乎都长着一副一模一样的纨绔子弟嘴脸,如同米拉最初和亨利相遇时看到的那个少年人一样,为自己的贵族出身而骄傲,即便本质上并不是真正的坏人但那强取豪夺将自己的思想强行附加在别人身上的行为同样令人反感。
没有人愿意成天跟一群鼻孔看人觉得他们比你高贵许多的家伙生活在一起,加上南部和中部地区并不过多开放通商和矿产即便有也全是贵族的手下在做,除了一些为他们卖命的佣兵以外,也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外来人会去到那里。民风淳朴的乡下还算好,愈是接近贵族影响能力强悍的主要城市,这种对于外来者的偏见就愈是浓烈。
在亚诗尼尔的街道上你能够见到一大堆各式各样的人,背负着武器的佣兵和叫卖的商人好不热闹,而去到了南部和中部的城邦,你就只能瞧见仿佛蟑螂一样到处都是的贵族子弟,在卖弄着他们不甚成熟的技巧勾搭女性炫耀自己的家世和财宝。
南方和北方是两个世界,除了人文风气上面以外,在城池建筑物上面自然也是如此。如同蟑螂一样多的各种南方贵族多数都是大公和王室麾下的骑士,艾卡斯塔的亚诗尼尔作为他们的经济支撑,但北部地区在王都看来是被遗弃的边境。因而这些位于中部权力中心点所在的土地,当然就成为了一种“大后方安全肥沃靠近王都土地”的“奖赏”赐予了那些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战役当中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骑士和男爵们了。
所以亚文内拉的中部和南部,在越过艾卡斯塔平原最南端的道沃夫博格之后,向前向西走出一段路途,肉眼所见沿途存在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城堡,几乎是密密麻麻一座山头连着一座山头般地批量存在着。它们风格各异,有的历史悠久有的仅仅建成十数余年,大部分由三四个村庄环绕,容纳几十到上百个人,也有的小到只能容纳二三十人,但还有一些,是和道沃夫博格领地相近,略逊或者略强的,伯爵到侯爵级别的领地。
平坦辽阔的艾卡斯塔是亚文内拉境内最大的平原,更往南去在断戈峡谷过后地面直接深陷变成里-戴拉湿地以前,国境内部还要经历数次的起伏,而坦布尔山脚下的森林也一度往外延伸,形成了被西瓦利耶人称之为“内拉森林”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森林地区。
它与加尔里尔河为伴,水草丰美动植物特别是野猪也野鹿非常丰富——这也是那些西瓦利耶的贵族会称亚文内拉贵族是“散发着猪粪味儿的”而王都是“建立在山猪巢穴之上的”的一大主要原因。被内拉森林所包围的亚文内拉权力中心点所在的这些领省之中野生动物极其常见,而这边的气候到底与索拉丁有着不少的区别,因而不像索拉丁地区那样会直接把城邦建立在雨林之中,亚文内拉中部的城堡多数是在湖泊附近或者山地上高高建立,所以倒也还算明显,
征服了道沃夫博格伯爵领地以后,爱德华的部队自然就继续朝着南部前进。超过十万人的大军在整顿修养之后从平原地区进入森林地带,继续前进了一周的时间都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敌人,即便有几个小小的边境骑士领,在这等规模的军队面前也是果断地选择了举起白旗,加入到爱德华的麾下。
再加上那些闻名已久前来投奔的南方农民,十万人的军队在越过了道沃夫博格以后又增减了一万三千有余。
扩大的军队需要重组,沿途不断加入很多甚至只是因为听说爱德华的民兵伙食比较好来混口饭吃的人也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王子殿下用以收买人心的解放奴隶的宣言显然并不是什么金言玉律,虽说大部分士兵还是对于他拥有尊敬的,但早在亚文内拉立国以前千百年来西海岸的人们就习惯了奴隶这种制度的存在,所以即便是对三月宣言最拥有认同感的老兵们,在一些言行上面,也依然改不了过去的习惯。
洛安人和亚文内拉农民还有西瓦利耶难民,佣兵和民兵还有作为后勤支撑跟上来的商人们以及其他各色人等混杂的一起,军队的内部隐隐分成许多个小团体的行为显然并不如同一开始预料的那般“大家都是亚文内拉人”所描绘的景象那样美好,而相互之间的瞧不起,由偏见等等导致的细小摩擦自然也是接连不断,令作为领导者的亚文内拉骑士们无比头疼压力巨大。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内部也有不少人经常对那些粗鄙又贪财经常小偷小摸贪小便宜的佣兵和唯唯诺诺的西瓦利耶难民是嗤之以鼻——要改变这一切显然不是动动嘴再喊一喊口号就能够做到的,爱德华在艾卡斯塔许下了一个诺言,而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兑现它而不是再许一个,任何人都是有审美疲劳和忍耐限度存在的,一直都不实现总是让人们在那边喊口号的话热血沸腾太多次就沸腾不起来了。
不论如何,他们眼下只能这样将就着过,但那些每日每夜都在发生的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并不只是让人头疼而已,优秀的领导者就是这样,他们会从错误当中吸取教训。爱德华摧毁了一个体系,他亲口承诺奴隶们可以不用被主人为所欲为为他们去送死,但仅仅只是摧毁是不够的,他还需要建立另一个体系来代替它。
他需要调和这些矛盾,立洛安王族作为亚文内拉的另一个独立王室家族以收买洛安人心的这件事情仍在持续发挥效力。但它并不是只有好的结果,洛安人毕竟在民间有着经年持久的坏名声。这并不单单是偏见许多的洛安人确实至今仍旧是流寇劫匪,甚至很多年纪更老的亚文内拉人跟洛安人之间还有杀妻夺子之仇,他们绝大多数都已经放下,但也有一些人怀恨至今。
亚文内拉要面对接下去的挑战,就势必需要这些流亡洛安人的力量,等这件事情结束消息散发开来流亡西海岸的以百万计的洛安人都会聚集至此。但调节他们与亚文内拉平民之间的矛盾不是一件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再加上迅速涌入艾卡斯塔平原的西瓦利耶难民和来寻找工作的人,这些人加起来会造成的行政负担是巨大的,这些所有的困难不会排着队等着一个个解决它们只会同时扑来——而算上这些所有的东西,爱德华还必须在一边努力维持秩序和整体完整性之中取得胜利,最后才回过头来面对它们。
率领部下降服的道沃夫博格伯爵阿道夫被爱德华留在了身后的艾卡斯塔,他并不担心对方会背叛,这位坚定的舒尔法加家支持者选择了自己就会坚持站在这一方向,狼堡的修复工作由亚诗尼尔那边支持,查尔斯随着爱德华进军,而亚诗尼尔的贵族家系则镇守后方带着军队警惕防范奥托洛和西瓦利耶可能的攻击。
贤者高调抓捕那个奥托洛的年轻领队的做法,果不其然地传到了那位皇帝陛下的耳朵之中。
奥托洛对于亚文内拉的态度再次转变,它显得有些暧昧,也有些复杂。一方面秘密部队是已经潜入了境内,很可能早就与亚希伯恩二世那边取得了联系,根据边关文书的大致统计人数在万人以上。但在亨利和米拉回来并且贤者察觉到这一切之前奥托洛很可能就已经开始了铺垫,所以实际上这个人数很可能不止于此。
对于亚希伯恩二世的支持是肯定的,亨利也已经为爱德华分析过对方为何进行如此作为的原因。但到底来说,亚文内拉仍旧不是一个值得奥托洛大动干戈的对象。帝国的南方那些拉曼国家至今没有停歇过,21年前进攻洛安王国的时候是奥托洛和白色教会的联手,但打到最后一座城池的时候帝国直接撕裂盟约将两个靠近的小拉曼王国一起吞并扩大了版图,自那之后边境上与拉曼王国的摩擦就从未间断。
最南端的拉曼帝国,自称西拉曼帝国的鲁姆安纳托虽然如今充斥着**且时常与同为拉曼王国的其他周边小国产生冲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的威胁至今仍旧是不容忽视的——再加上明着动手必然会引起帕德罗西的警惕,奥托洛的皇帝腹中谋略远胜于此,因而必然是不会走错这步棋导致帝国同时面对过多同等级的敌人的。
所以即使有支持亚希伯恩二世,这也是在一个“度”之中而非鼎力而为的,亨利通过捕获那个年轻人但是却没有对着奥托洛发出抗议的方式暗示了那位皇帝陛下己方有意将这种同盟关系维持下去不撕破脸皮,也会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而不见,而在这之后奥托洛的商人们大量运输过来前往亚诗尼尔的物资补给,也在相当程度上表明了皇帝陛下已经收到了这个讯息的事实。
帝国人是精明的,他们懂得两手抓,派出去那边的支持亚希伯恩二世的部队假如战胜了爱德华一方那么自然是好。但同时他们又没有断绝通商仍旧在给予爱德华他们一些除了武器和兵力以外的支援,若是爱德华取胜了,那么奥托洛帝国会直接对那支秘密部队的存在证据进行抹消,而亚文内拉也必然会这样做,两国的官方和民间遗留下来的证据当中不会有任何这支部队是奥托洛皇室派遣出来的证据,他们只会是一支来历不明的佣兵队伍,碰巧是由奥托洛人组成的罢了。
不论谁赢,奥托洛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尽管知道帝国是在背后捣鬼帮忙支持的,爱德华也仍旧只能选择笑脸迎人。国家大事不是那种小屁孩的一腔热血认为只要拼死战斗就能够决定的,为了亚文内拉的未来和奥托洛之间的稳定同盟关系是十分重要的,这是事实,无奈的事实。
它们需要彼此。
奥托洛在酝酿在等待,等到南部的拉曼国家全部并入它帝国的版图自然就会朝着西海岸伸出触角,两个国家在总体利益是有共通点,暂时而言只要亚文内拉能够表现出作为平等盟友的价值奥托洛也乐于集中精力去对付南部的拉曼国家,而至于帝国解决了那些拉曼国家变得更加富强以后?
那就是一个,如同死亡竞赛那样,到底是谁更先到达终点的问题了。
——不论如何,当爱德华的十万大军朝着南方进发,来到多尔多涅侯爵领地那位于坦布尔森林边境的城堡面前时,因为取胜之后半个多月没有面对什么真正的战斗而有些飘飘然的民兵们,面对早就等候于此养精蓄锐的亚文内拉三大公之一,杜兰大公和多尔多涅侯爵那多达数万民兵和两千重骑的联军。
十一万将近十二万人的军队前行的动静显然是无法被隐藏的,当作为先锋的弓兵们将敌军的消息传达回来时,很显然,杜兰大公和多尔多涅侯那边也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这可不同于己方拥有压倒性人数优势的道沃夫博格,亚希伯恩二世成功地设法说服了最靠近爱德华他们的两位拥有最强兵力的亚文内拉贵族,而多尔多涅领又是进攻南方极为重要的一个休养生息的桥头堡。
不论如何。
一场苦战显然在所难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节:硬骨头(一)
多尔多涅领地的城堡从设计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战略意图,这个充满西瓦利耶风情的名字在相当程度上说明了它的建造者出身——正如同瓦瓦西卡一样,“弯月城”多尔多涅也是在亚文内拉和西瓦利耶的蜜月期时,由骑士之国的那些充满创造力和浪漫气息的城堡建筑师们所设计建造的。
亚文内拉中部的城堡,多选择建立在漫长的内拉森林当中伴随加尔里尔河两岸所存在的平地之上,相比起崎岖难行的森林道路,大股人马前进的话顺流而下走这些平地显然是更好的选择——而因为两侧远远望去这斑驳存在的厚重森林,存在于内拉森林中间的这一段长长的不规则平地,也被南方人称之为“内拉森林走廊”。
瓦瓦西卡是格里格利裂口的边境要塞,一旦它失守了军队会接连地退到亚诗尼尔再退到道沃夫博格,但这两处领地一个是商业领省一个虽说是坚实盾牌但实际上也只是且战且退的缓解之举。一旦南方的军队无法及时集结完成,等到他们聚集起来以后就连道沃夫博格也已经失守,那么这边的军队自然就需要一个开阔而又有利的地形来迎击敌人。
多尔多涅的建立是相当符合西瓦利耶人的思维方式的,相比起其它领地众星捧月式的以城堡为中心点扩散开来许多村庄的搭配,多尔多涅设计的时候就只造了一面长长的城墙,所有的农民和城镇建筑物都在它的里头——这面长长的弯月形城墙覆盖了极大的一片区域面朝北方,而上头开着的三座大门和面前预留的平地显然也是为了方便骑兵进行冲锋而设计的。
虽说只是一介侯爵领,通常情况下拥有的贵族骑兵也并不比道沃夫博格多上多少,但它却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一位甚至多位公爵级别的军队部署所需要的活动空间,所以当杜兰大公率领着将近两千的重骑兵和数万民兵来到这儿时,他们一字排开在弯月城墙的面前,看起来当真是好不气派。
亚文内拉的中部一共拥有的真正作为可怕的主要战力的重骑兵加起来本来就比北部稍微多出一些,而爱德华为了防备不测还在亚诗尼尔和瓦瓦西卡还有爱伦哨堡那里留了不少人,因此他们这边的军队虽说总人数上远远超过对面的联军,但实际上运作起来的时候要发挥出这份优势却相当艰难。
若是按照最初的计划的话,骑兵必须保存实力才能应对接下去还依然存在着的两位大公加起来少说也在三千五百人以上的骑兵和王都的精英骑士,因此战役的主力必然会是那些民兵组成的弓手和近战步兵——事实上大规模的战争当中这也才是真正正确的做法,骑兵诚然拥有极强的冲击力,但是全副重装进行冲锋显然是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的。因此如同这样的正面战场推进显然还是步兵的活,两者互相搭配步兵正面推线而骑兵则是作为侧翼侵扰掩护己方步兵才是西海岸人传统的战争,像是之前的西瓦利耶被亚文内拉所截杀了的那种情况,除了对地形的不了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外自大地以为骑兵可以征服一切也是很重要的败因。
只是换到眼下,爱德华当真是无比地希望他也能够有如同西瓦利耶那般的一万多骑兵。
在麾下的骑兵并不能够对联军造成压倒性优势的现在,要通过这片作为骑兵主场的开阔领地他们只能选择拿人命去填。而对方的军队当中同样有步兵存在,虽说大部分只是拿起农具和劣质木盾的民兵弓手的比例都要比这边少上很多,集齐起来的阵型也歪歪扭扭——但别忘记,己方真正意义上受到过训练经历过战争的也不过是三万多到四万人的一年多以前打过仗的老兵罢了,并且这一部分人还留下了一万三千在瓦瓦西卡,只有两万六千人随军出发。
余下的数万人当中算得上是有一些经验的有近万的下级佣兵,这些人发挥得好的话可以作为一股不错的力量,但给予他们信任的结果往往是换来背叛,佣兵本就是无纪律的代名词,若是错误地重用他们造成的伤害反而更大一些。
为了梦想而战斗,为了自由、为了家园,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战斗。爱德华麾下的民兵们在心理上是更加强大的,但生理上他们和其他那些农民没有多大的区别,除了北部农民生活水准提高了以外余下的那些难民之类的同样是瘦弱无力的,之前在道沃夫博格也就罢了,到了这边遇上必须奋力一战的敌人所有人都得做好准备时,他们当中是否有人会临阵脱逃精神崩溃,这是谁都说不清的事情。
将近十二万人的军队停留在了多尔多涅领地的边缘,之前就分配好的后勤补给人员随着这一路的进军进一步地对一切的处理变得熟悉了起来,他们当中有不少曾经学过一些数字的人被授予了管理阶级的职位用以计算这庞大军队每天的各种粮食消耗,而打仗的费用有多可怕爱德华到了这一刻才清楚地认知。
士兵们假如不吃饱,就不会拥有战斗力。为了喂饱这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每天需要宰杀的牲畜就得多达上千头。用来制作面包的面粉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天至少需要五百克以上,而这个数字乘以十二万的数量就会变得极其惊人。拉车的牲畜排出来的队伍非常之长,而这些牲畜还需要人来照料需要吃草喝水。
照顾和宰杀牲畜,驱车引领后勤运输队伍前进,制作餐饮,住宿安排,这些各种各样的问题都需要人手来解决,十二万人的大军看似强大,但其实后勤的压力以及所消耗的各种物资也是呈直线性上升。虽说拥有着富裕的艾卡斯塔平原作为后盾,若是维持着这么一支庞大的作战编制过长时间,无人回乡耕种这样坐吃山空下去,即便爱德华取胜亚文内拉也是前景堪忧。
打一场内战打得整个国家都空虚了起来民不聊生是最差的结果,但南方这些根深蒂固的贵族们是无法用道理说服的。于是只能选择诉诸武力,但在这样剧烈的后勤消耗之下还要速战速决又保存双方力量不至于惨胜伤亡过大,碰上多尔多涅的这场硬仗时,他们这边显然是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军队就地补给短暂修养完毕之后就大举进发朝着公爵和侯爵的联军杀去。
杜兰大公是中部出了名地如同石头一样的一位公爵,除了寡言少语以外性格也是顽固的就好像是岩石一样。因此双方都没有进行任何的信使交流,之前运用船舶借助水流进行运输的事情节省了极大的行军压力因此爱德华一方还能只是进行短暂修养就恢复了大部分的精力,不至于在疲惫之中被偷袭。
而就这样,在四月份的末期,亚文内拉南方多尔多涅侯爵领地那弯月一般的城墙外面的原野之上,分成数个军团以高高的鲜艳战旗作为指挥,双方的军队开始了一场绝对的硬碰硬。
这场战役严格意义上并不能算作是攻城战,因为多尔多涅领地的特殊环境它并不是一个四四方方包围着的城堡而只有一面城墙,但横向覆盖了相当漫长距离的城墙加上前方专门前来拦截大军使得爱德华他们要就这样继续往南进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加之以亚诗尼尔那边来到这儿的补给线已经拉得越来越长补给越来越不易,种种原因都促使他们必须拿下多尔多涅作为继续进攻的桥头堡。
相比起道沃夫博格的攻城这场战斗消耗的时间会大幅度地下降,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作为时间下降的代价军队面对的情形是爱德华最不愿意瞧见的硬碰硬式的消耗战,人员的伤亡所会带来的负面效果是极为可怕的,各种伤口感染处理伤员运输之类的都会对后勤造成更大的挑战,而由此引发的对于士气的打击也是相当可怕。
不幸中的万幸的是爱德华有亨利和莱斯基在,即便是眼下这种情况不论如何都只能够硬上,如同后勤部队一样早先就安排好了配置此刻经过个把月的时间已经过了磨合期,配合相对完善的军队在他们二人的指挥下分割成数个团体协同前进,虽仍旧稍显稚嫩,但拥有一定程度的秩序且互相配合的军团相比起来对面的公侯联军从整体军容上水平就要高出很多。
“传令左翼罗宾森子爵,长弓手方阵向左侧森林移动占据高地。”莱斯基这样说着,在正面战场上还如同之前准备阶段那般运用骑手传令显然是不可取的,因此他们在指挥部的旁边临时搭建了一个木制高台,上头站着的旗手收到讯息了就举起颜色鲜明的旗帜,隔得远远的用视觉信号旗语来传达指示。
这其中的一套复杂的指挥系统西海岸人自然是未曾见过的,事实上就连各种战旗也是来自于洛安人的经验,在行动之中才制作出来的这些彩色旗帜和家族纹章分别作为行动指示和各大方阵的标识。迎风飘扬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的硕大旗帜比起其他任何讯号更加地迅速而又有效,各个方阵当中都专门安排了视力优秀的山民斥候作为专门的旗语解读员,简单的家族纹章加上几种颜色的旗帜搭配挥舞就能够成为大致要前进到哪一个方位做一些什么的即时指挥,虽然因为人的个体理解能力差距这命令在执行上仍旧会有一部分的问题,但终归比起公侯联军那边乱糟糟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民兵队伍要好上许多。
“侧翼骑兵队向前延伸,中央的步兵方阵推进。”莱斯基的一个个指令发布出来,而前方作为中央方阵必须啃下最硬的一块骨头的混装步兵方针前方是手持盾牌长矛的佣兵和民兵而后方则是那些最为精锐的打败过西瓦利耶的长弓手,经历过一年多以前那场战役的他们如今俨然一副老兵风范,有这些人在后方压阵前面的民兵和下级佣兵组成的阵营也显得是稳固了许多。
一方是相对有序而另一方则是乱成一团,步兵们在互相靠近到了相当的距离以后待在万人军阵当中的爱德华一方的战鼓手开始敲响战鼓。
“为了亚文内拉!”他们的存在对于调动士气显然有着极佳的作用,充满力量感的战鼓轰鸣声加上整齐的高喊让对面那些被强迫征召过来的民兵们面面相窥显然都有些胆怯和迟疑,骑马率领重装骑兵队伍待在他们后面的多尔多涅侯爵不知所措,他没有任何指挥此等规模的军队的经验,不过这场战役也并非由他来指挥。
杜兰大公到底是亚文内拉的三位公爵之一,今年六十七岁的他即便未曾指挥过军团作战但多少那份作为贵族的骄傲和基本的带兵经验还是存在的,并且他麾下那与西瓦利耶人一脉相承的重装骑兵也拥有着不容忽视的战斗能力。一位顽固却又勇猛的公爵率领着两千人的骑兵能够造成的伤害是极为可观的,作为主阵存在的四万步兵和弓手混搭的队伍假如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他们冲垮冲散。
他不像洛安人那样经验丰富,也没经历过太大的场面,但多年的战斗培养出来的直觉仍旧使得杜兰大公能够读懂对方的意图——毕竟战略这种东西总是相似的,无非是包抄分割冲击,真正困难的东西是如何把自己的意图准确并且及时地传达——
爱德华的民兵和他是站在同一阵线的,相比之下联军这边就真的只是赶鸭子上架。杜兰大公和人们所听说的一样沉默寡言,但他的心思可不呆滞,知晓在指挥军队上面一定无法与爱德华这边相比拟以后,大公将步兵的指挥权交给了多尔多涅侯爵,在留下一句简短的“让他们前进”以后,就从侍从那边接住了骑枪,将它举起来卡在胸甲右侧的骑枪勾上面保持平衡之后一拉缰绳率领着两千骑兵开始往前推进。
“……前进、前进!”年纪只有三十几岁的多尔多涅侯爵脸上全是汗水地挥舞长剑让乱哄哄的步兵们向前迈进,而在另一侧察觉到对方骑兵入场的莱基斯、亨利和爱德华三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看来还是我们骑兵的活儿啊。”全副武装压阵的查尔斯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儿子和旁边的一众骑士苦笑了一声,然后也盖上了面甲。
马蹄飞溅,随着左翼的第一枚箭矢从高空朝着联军一方的步兵落下并且被早有防范的盾牌所挡住。
这场血腥不已的战役拉开了序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节:硬骨头(二)
“呼——哈——”棉甲内衬包裹着头部,汗水全部被它所吸收散发出来的一股经年持久的味道并且变成了黑乎乎的颜色。若是不习惯这股气味的人,大概此刻已经受到影响开始有些失去冷静。
“呼——哈——”气流从面甲上面的小孔吹进来,透过头盔窄窄的观察缝眼前的景象只能够瞧见大半——深深地吸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气息当中的水分和因为闷热而散发的汗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在凝聚到一定程度以后又顺着有弧度的钢铁护脖重新流到皮肤的表面。
“呼——哈——”重达三十多千克的板甲随着战马跑动而发出细微的“叮当”声。有人说当骑士和战马真正地熟悉起来以后在战斗状态下进行冲锋的时候整个人就连呼吸都和马匹是同步的——每一次踏步从大地传递到马蹄铁再透过肌肉传给鞍座上骑士的力量都像是心脏在跳动,尽管紧实的板甲和贴身的棉甲衣在这种天气下显得燥热无比让人十分心烦,但当一位久经训练的骑士和他的战马进入了战斗状态时。
他们那高度专注的精神状态,足以屏蔽任何的负面干扰。
三米长的木制骑枪开始放平,此等重量和长度的武器不借助胸甲上的骑枪勾以全身来负担平地上都难以维持更别提在战斗当中保持平衡了。
它们多选择的是生长迅速的软木材制成,前端和后端都拥有圆锥体,前方的用来突刺而后面的则是保持整体的平衡,最尖端的地方是钢铁制作的圆锥形枪尖,专门为击破板甲而生。这是一种可怕而美丽的武器,它的制作成本不比一把剑少上多少,但却只能够使用一次,刻意选择的容易折断的木材在冲击之后就会将枪头永远地留在敌人的胸膛之中。
一吨重的重装骑士们全力冲锋加速到了极点,夹在腋下的巨大骑枪端平瞄准到了对面同样来势汹汹的敌军骑士——他们几乎都可以看见对方面甲缝隙因为呼吸和热气而泄出来的白气,战马身上的马甲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晃动,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了一起,双方都多达两千人的重装骑兵展开了阵型——
在内拉森林走廊澄澈的空气和微风之中;在旁边也奔跑着杀向彼此的步兵们的喊杀声之中;在弓箭手紧绷的弓弦松开之后射出的铺天盖地的箭雨发出的尖啸声之中——
他们撞在了一起。
“砰——咔——嘶吁吁吁——咔擦!”冲击力十足的攻击在钢铁打造的胸甲上开了一个巨大的洞,里头的棉甲破碎被击碎的胸腔当中鲜血狂喷,骑枪枪头折断一个错身之间无数的骑士丢下了手中的武器,穿着浑身板甲的他们翻落马背此时此刻这些平常高高在上的贵族和农民丝毫没有区别地轻易倒地身亡。
“砰——啪——”数千名骑士在原野上的冲击如同雷鸣,大地在颤抖瞬间的交错过后马匹仍旧在奔跑但许多马背上却也已经没有了主人,鲜血和落在了马鞍和马甲的上方显得刺眼无比,多尔多涅原野上的青草都变成了深沉的暗红色,一次交锋之间数百名双方的骑士直接殒命,而那些侥幸被命中了肩膀或者其他位置幸存下来的人则丢弃了手中已经作废的骑枪,拔出腰间长剑继续朝着前方突袭。
“杀啊!”虽然受伤但板甲的存在多少保护了他们不至于完全地失去战斗能力,鲜血淋漓许多骑士手臂受伤得甚至都无法抬起来但仍然紧握长剑继续战斗,战马的存在让他们不需要如何用力去挥舞武器只要借助马匹的奔跑握紧瞄准就可以轻易击倒步兵,查尔斯他们那边还余下的一千七百多人朝着敌方的步兵方阵将前锋击溃之后从另一个方向又朝着大本营绕了回来。
而杜兰大公所率领的一千六百余名联军骑士也对着这边的方阵侧翼狠狠杀来,他们就如同势不可挡的火山熔岩一样轻易地撕碎了由佣兵和民兵组成的盾墙,沉重的战马轻易地踏破盾牌将这些脆弱的步兵们踩踏成重伤,而减速下来的骑士们一边指挥着战马用强壮的马蹄飞踢一边还举起长剑一下又一下地收割着步兵们的生命,场景极其混乱而又血腥,许多人被踩得肚破肠流没有死绝的人尖叫着想要逃离的人一并发出乱哄哄的声响,鲜血和烂泥混合在一起而手持长矛的一些步兵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开始对那些在阵营当中杀上了头的骑士和他们的战马攻击。
数以十计的长矛朝着每一位马背上的骑士刺去,绝大多数都被板甲滑开但有一些不要命的人冲过来仍旧设法在近距离从缝隙把它插了进去,防护更加缺少的战马亦是如此,饶是骑兵战斗力惊人一旦如同这样停留下来恋战而不是及时脱离就会像是被蚂蚁围攻的甲虫一样开始出现伤亡。鲜血狂涌眼见越来越多的骑士被拉下马去掀开面甲扯下头盔或者从腋下胯下的薄弱点乱刀捅死,杜兰大公一边狂舞着金色护手的长剑一边高喊:“撤离!撤离!”
公侯联军一方的骑士人数上本就略逊与爱德华一方此刻陷入纠缠又是折损了不少,他们带着满身的血腥味转头朝着左侧跑去打算前去袭击弓手阵地,而另一侧被查尔斯他们冲击了一下的民兵阵列又在多尔多涅侯爵的逼迫下重新以乱糟糟的阵势杀了过来。
骑兵刚走,爱德华麾下的这些步兵们甚至都还没能来得及喘口气,对面的步兵就再次撞了上来。
“捅!捅!捅!!”但拥有亨利和莱斯基这两位经验丰富的人士作为顾问的爱德华军到底与对面有着极大的差距,作为前方阵营的步兵大量配备的主战武器矛盾搭配在达到万人规模的人数时发挥出了极佳的作用,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放下的枪尖对着只拥有农具的民兵们造成了极大的现实和心理双方面的压力。
许多人开始想要朝着身后跑去,但数万人人挤着人又怎么可能让这一切实现,更不要提身后还有多尔多涅侯爵和他麾下的骑士军士们在压阵逼着民兵们前进。混乱扩散开来本来歪歪扭扭但还能够勉强形成的盾墙阵列在许多人丢下盾牌背过身试图钻进人群逃跑以后就彻底地垮掉了,第一阵列由佣兵和没有经验的民兵担任的盾牌手们所要做的就只是拿紧盾牌然后让第二排的长矛手们突刺就行。
简单的防御与往前捅出的动作在人数的放大作用下成为了效率极高的杀戮机器,那些背过身的人是第一个被捅死的,丢弃了盾牌的他们不单单害死了自己还使得旁边的那些人也变得易受攻击。但这一切都还只是开始,当两支军队陷入到了近距离的纠缠之后,迅速打理状态全神贯注的长弓手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和前方的步兵拉开了距离,张弓搭箭,然后,开始了抛射。
“咻咻咻咻——”他们越过了前方两军先锋交战的部分直接袭击中后方还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听到混乱而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没能反应过来的敌军。站得密密麻麻又缺少防护的步兵们几乎是最容易被杀死的目标,除了一部分落在了外围的箭矢只是插在了泥土地面上以外基本上其他所有的落在人群当中的箭矢都命中了某人的脸、头部、胸腔或者是是肩膀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反击!给我反击!”本就没办法看到战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民兵们开始慌张他们当中有很多人试图逃跑但立马就被多尔多涅侯爵拔剑砍杀,他骑着马来回地跑来跑去,一些箭矢也落到了他所在的区域但因为板甲的缘故侯爵并没有受到多少的伤害,他透过面甲有些瓮声瓮气地大声用西瓦利耶语咆哮着,但民兵们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不过爱德华军的优势也就到此为止了,老鼠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不要提数万的民兵,前方有长矛刺过来,中间有弓箭落下,后方还有领主老爷在把关不让任何人逃跑。怎么看都是死,被逼急了的由南方农民组成的联军步兵当中有许多人心一横就朝着先锋的盾墙冲击了过去——至少这里的长矛一次只能杀死一个人。他们这样想着疯狂地冲了上来,首先死掉的是一些下级的佣兵,他们手中的盾牌被民兵整个人扑上来给扯了下去之后用镰刀和斧子劈砍脖颈和头部击倒在地。
组成盾墙的这些人本就水准和对方相近,此刻一旦出现了漏洞立马整个前锋都开始了崩溃,与此同时后方的一些联军弓手也开始发出稀稀拉拉的箭矢。爱德华的军队到底也只是杂牌军此刻训练素养不足的事实也暴露了出来,一些人毫无纪律丝毫不顾旁人地就擅自离开盾墙抬高盾牌试图抵挡箭矢,而当这些漏洞越来越多联军的民兵们杀了进来进入近身肉搏以后,战役就进入了最为血腥野蛮的一幕。
他们先是用武器攻击,武器损坏或者被打落了以后就用拳头、胳膊、脚、地面上的石头甚至是自己的牙齿来互相攻击。但这毫无章法毫无战术可言的野蛮一幕后方的亨利和莱斯基早有预料,他们在斥候发现了联军以后迅速做出来的战术应对是成熟而又可靠的,在查尔斯所率领的那些战损的骑兵朝着这边回归的同时,三千骑兵被分成两支余下的一千人从另一侧的森林当中绕道至联军步兵的身后。
“杀啊啊啊!!”震天动地的声响从正瞧见前方陷入混战有些松了口气的多尔多涅侯爵背后传来,而这一整支骑兵出现这位侯爵大人第一反应是举起马鞭就狠狠地甩了一下拔腿就跑。
从身后冲来的爱德华军骑兵狠狠地碾过了缺少防御的联军步兵后方,人们在战马的铁蹄和骑枪的攻击下尖叫着死去,溃散开始传来,而朝着左翼的爱德华军弓箭手方阵杀去的杜兰大公直到冲到了他们的跟前才发现这原来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看似占据了制高点要作为可怕火力进行箭雨投射的这些长弓手射出来的箭矢其实稀稀拉拉,他们只是后期才招募过来的山民猎人而并不是本阵的那些职业长弓手,加之以两军混战这些人实际上并不能够对联军的步兵造成多大的损伤,但位于高处的他们实在是显眼并且一开始就发起了一波攻击让人不想注意到都不行。
所以当和查尔斯的重装骑兵交锋过后杜兰大公就率领着一众骑士朝着这边杀来想要消灭这股力量为己方的步兵创造优势,他们驾马狂奔而对方也像是普通的步兵方阵那样缺乏指挥没能有效地撤离——直到骑士们进入数十米眨眼就过的距离时端平了长剑做好攻击的准备,这些弓兵们才在一瞬之间作鸟兽散躲入了森林之中。
——这可不是普通的民兵能够拥有的技巧,步兵如何对付骑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握好时机。过早躲避的话骑士可以轻易地改变方向继续追上去,而人是永远不可能跑得过马的,因此正确的做法是直到对方相当靠近加速起来无法改变方向时才迅速散开。
“啊啊啊啊!!”长剑挥舞虽说仍旧有不少人被他们斩落马下,但这也只不过是泄愤罢了,这些人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攻击,在亨利和莱斯基的教导下罗宾森子爵所率领的弓箭手方阵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发起一波攻击然后按照训练的那样躲开让杜兰大公的骑兵扑一个空。
“转头!转头!那些狡猾的家伙!”总是沉默的人在发怒的时候更加地可怕,杜兰大公咆哮着带领整支骑兵队伍气势汹汹地又杀了回去试图维持住己方民兵不因此崩溃,但这仅仅两百多米的距离在此刻却变得无比漫长,爱德华军的那一千多名骑士一阵冲击之后没有恋战果断离开。多尔多涅侯爵撒腿就跑没有了贵族老爷压在那儿之前累积的负面情绪瞬间爆发后方的联军步兵们先是一个两个紧接着一大票人都转过身开始朝着城墙逃去。
“追!追!追!”杜兰大公面甲下的白色八字胡气得都要翘了起来,他将这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锁定在了那些转过身又逃跑的爱德华军的骑士上面,丝毫不顾身下心爱的战马接连冲刺已经开始喘起了粗气,一千五百余人的大公家骑士朝着前方拼命地追去,而爱德华军的骑士们一个折返竟然朝着联军的步兵冲去。
“……哼!”如此的举动在杜兰大公的眼里显然就变成了因为经验不足,人数上处于劣势所以产生了惊慌的行为,但就在他们追过去的瞬间,爱德华军的骑士们再度折返利用前方的步兵作为屏障摆明了是要绕道到他们的侧翼。
“……冲过去!”战场的前方是正在溃散当中的联军步兵,杜兰大公没有多少迟疑就举起长剑下达了指令,但他连着己方的军队一起攻击的做法除了对士气进一步地打击以外,早就消耗了相当多体力的战马要再度凿穿人群显然也已经是有心无力。
“……滚开!别挡路!”联军一方的骑士们朝着己方的步兵发泄着不满大声地叫嚷着让他们让路,但乱成一团的农民们又哪里听得懂西瓦利耶语,他们本就在恐惧和激动之中失去了理智,眼下看到这些己方的骑士老爷们忽然朝着自己冲来,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很多人甚至就这样对着杜兰公爵的骑兵发起了攻击。
“停下!停下!”骑士们在高喊着挥舞长剑,接连死了好几个人以后发觉到后方的人都早已逃离的农民们幡然醒悟转过身也朝着城墙那边跑去,杜兰大公的前方再次恢复了畅通无阻的状态,但他还来不及促使疲惫的马匹再度拉开距离再来一次冲锋,爱德华军的民兵前锋们迅速地涌了过来又阻拦住了前方。
“……调转!”大公率领着一众疲惫的人马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但之前那一支千人骑兵这次又从远远的地方绕了过来截住了他们的去路。公爵家的骑士们抓着缰绳调转马头又转向另一个方向,而这时候之前一次冲击就回归前去补给的查尔斯率领着一千七百多的骑兵又手持替换的骑枪来到封锁住了这个方向。
“……啊!”三面夹击包围,大公家骑士们的生存范围被压制到了极小的距离,被接连引开消耗了大量体力的战马无法突破包围圈,而没有办法加速起来进行冲锋的重骑兵战斗力大打折扣。
“哈啊!”大公愤怒地挥舞着他金色护手的长剑,而数百米外的亨利看着这边的场景,语调一如既往平静地说道:
“结束了呢。”他这样说着,而旁边的爱德华则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尸横遍野,人和战马的尸体混合在一起,地面上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人,鲜血开始逐渐风干凝固变成暗红色。而随着杜兰大公左右环视确认气数已尽,终于不情不愿地丢下自己的长剑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这场激烈又野蛮的战役也落下了帷幕。(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节:分兵
人类作为一种社会动物,一个在广泛范围内都存在的好名声,有的时候要比起任何的军队和权力都来的有效。
自古以来身居高位却不得人心者乃是绝大多数,这些权贵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军力和财富能够过着万人之上的生活并且运用强权禁止任何反对的意见——尽管他们并不像某些人所宣称所认为的那样会轻易地在民众的怒火之中毁灭,因为人类这种东西有时候懦弱得逆来顺受的令你感到可怕,但不论这些权倾一时的华贵们的家族是否可以持续多达两三百年之久,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
——他们注定不得安眠。
我们几乎无法统计历史上到底发生过多少次相同的错误,一旦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成为了一方豪强那么随着时间的发展他们会在各个层面上都与平民分隔开来:首先是生活方式和文化水平,高高的宅邸和院墙与民众隔离开来过着完全独立的生活,而紧接着这一切又会发展到思想甚至是语言上去,当一个贵族家族与平民不再说着同样的语言时,他们才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传统概念上的贵族阶级。
但直至这一步它都还不算是一个错误,毕竟贵族们所拥有的这种高贵生活正是民众们所憧憬的对象,他们眼里可以看到的华贵服饰巨大宅邸和私人护卫这一切都会成为继续奋斗的对象。我们所说的几乎每一次都会出现的错误是那些贵族们开始封锁起一切,禁止平民们尝试获得与他们相同的生活,以军队和强权将自己现有的一切团团包围起来,和其他贵族一并组成盘根错节的屏障。
从根本上来说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守卫住自己家族的利益是一种本能,毕竟是他们祖祖辈辈辛苦打拼得来的家产。而普通的平民大多数也都会忍受这一切,毕竟大部分人都爱惜自己的生命不会动不动就去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不得人心的大贵族家族可以存续很长时间的一大原因。
但是,当他们遇到了需要人民支持的情况时;当他们失去了这些作为保护外壳的强权、军队和财富时,那份空荡荡的贵族荣耀数百年来都和民众隔离开来的生活,令他们就连要获得平民的怜悯,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多尔多涅的农民们欢迎他们的王子到来,自北方的艾卡斯塔平原流传过来经由农民们口口相传的关于这位王子有多爱民给他们带来的生活有多富足的事情造成的影响力是极其巨大的。两个世纪以来的亚文内拉贵族们从来都不曾去注意的民间种种风言风语,他们认为民众就该说着他们允许他们说的话,做着允许他们做的事情,丝毫不曾想过暗地里会流传着的舆论这种存在。
而此时此刻战败以后杜兰大公麾下那一千多灰头土脸地被押送着走进城墙的骑士们终于是瞧见了,瞧见了他们做梦都未曾见到过的场景——那些平日里碰到他们高头大马盛装而行唯恐避之不及的农民们兴高采烈地夹道欢迎着爱德华,他并非由官方布告所言而是民间舆论流传的好名声使得一切几乎是水到渠成,尽管有所伤亡尽管爱德华实际上算是攻打了这座侯爵领,他却不需要像是任何的占领军那般开始控制民间不妙的言论武力镇压以避免愤怒的人民前来围攻。
“这不公平!”有一位杜兰公爵麾下的骑士这样喊着,那是个年轻人,一个还相信着骑士精神相信着自己是英勇无畏的代表身先士卒为了这些人民而战斗的英雄的人——可他却也忽略了在战役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如何逼迫那些农民为自己卖命的事实。
战败的亚文内拉南方贵族们陷入了沉默之中,如同这位年轻骑士一样无知,分明是强迫那些民兵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而战,却心底里头还因为各种理想化的思维把它感性地脑补成为了民众与他并肩作战的蠢蛋只是少数。绝大多数的贵族们当看到了这一边倒的欢呼声所针对的对象竟然是进攻方的时候,心底里头都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人民并没有那么傻,他们都相信眼见为实。假如仅仅只是爱德华拥有好名声的话,从艾卡斯塔平原传到这里这么遥远的距离,他们不会如此地狂热——任何好的东西都需要一个坏的作为对比才能够让人感受到好,否则的话就仅仅只是一些空洞的说辞没有办法能够令任何人信服。
爱德华当然是一位更好的贵族,但是他的好多尔多涅的人民从来没有见过。可他们依旧为他和他的大军夹道欢迎,这说明的并不是爱德华有多好,而是原本存在于此的多尔多涅侯爵和他们这些南方贵族,在人民的心中到底有多糟糕。
归根结底到底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大部分的亚文内拉南方贵族恐怕心底里头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的。但知道归知道,要背弃自己所身处的整个贵族阶级,整个根深蒂固的体系,前去赌一把人民是否会支持自己,这需要的勇气,比起独自一人面对整支大军也不遑多让。
爱德华是个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更为优秀的人,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士精神的代表。
它是早就遗失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或许从来就不曾真实存在过,只存在于幻想和口头之间的真正的“贵族精神”在现实中的体现。
它是高贵的,令人憧憬的,在它的作用下整支军队都宛如一个整体,而剑指之处亦是所向披靡。
南方的第一位大公聚集起来的从规模上看可以奋力一战的军队战败了,不仅如此,在另一个层面上,骑士们也感觉自己是。
一败涂地。
……
时间已经正式进入了五月份,尽管两天前的那场大战拥有亨利的计谋和莱斯基大公的战略指挥,这场爱德华最不愿意看到的硬碰硬式的战争仍旧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不完全统计的结果这一次北方和南方的军队加起来一共折损了八百重骑——光看这个数字的话可能并没有多少,但随军出征的都是精锐骑士,盔甲和武器只要有钱工匠可以迅速地就打造出来,而这些自年幼开始就不断训练才能够成为的骑士却是难以迅速重新培养起来的。
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骑士亦是如此,民兵的损伤就更加地巨大。死亡人数超过一万七千,重伤者一万八千余人,其余还有近三万人轻伤。这其中除了那些直接死亡的人是双方骑兵以及正面冲突造成的以外,其他那些轻重伤的人,其实绝大多数还是友军伤害以及战场的混乱所造成的踩踏挤压所导致的结果。
需要提及的是,占据了伤亡人数八成以上的,是公侯联军那边强征而来的民兵而非北方军队。分配有经验的长弓手老兵作为压阵,并且以佣兵和民兵混搭充当前锋,还有军士作为小队编制领导的完整指挥体系是可靠有效的。除了正面碰撞的近身肉搏和杜兰大公的骑兵冲击以外,死于集体行动混乱当中的友军伤害的人虽然不是没有但也非常之少。
相比起赶鸭子上架乱哄哄就是被多尔多涅侯爵往前逼着推线的联军民兵方阵,北方军虽然稍显稚嫩但仍旧拥有可靠的体系框架效果显著。而最初爱德华所担心的士气低落的问题在进入领地内部获得夹道欢迎和一致的欢呼声之后也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散——没有人不想当英雄,别人的欢呼声和赞扬声令经历过浴血奋战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挺胸抬头,精神振奋。
……
“他们在成长。”望着窗外景象的爱德华旁边忽然响起了亨利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向了贤者,愣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以这支军队作为模板,我想为亚文内拉设立常备军。如同过去的拉曼帝国所存在的军团制度那样,井然有序并且拥有荣誉感的军队的战斗力是令人惊讶的……”爱德华这样说着,而亨利再度一针见血地回答了他:“你这样做是在挑战贵族阶级的存在意义。”
“愿意追随我的人已经都在这儿了,至于南方的那些宁可抱着他们的阶级溺死的大贵族们……我连自己的至亲都已经背叛了,拦在这个国家的未来面前的人不论是谁,我都不会心慈手软。”已经成熟了许多的爱德华如是回答亨利,贤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能记得此刻的初衷,王子殿下,我见过太多有热血有理想的年轻人在真正掌权以后开始腐坏,我不愿看到你也走上相同的道路。”
他这样说道,而爱德华回过头,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先生会来阻止我的,不是吗。”
“谁知道呢。”亨利耸了耸肩,走到了一旁。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战胜了公侯联军正式夺下多尔多涅领地以后,爱德华麾下的北方军士兵即便眼下情况仍旧十分紧急需要争分夺秒前往王都,但却还是不得不暂时停下来休养生息。
他们并不是什么侵略军,在混乱的战役当中逃亡的多尔多涅侯爵落水之后因为身上的板甲和棉甲而下沉溺死的尸体最后被顺着留在附近的战马寻找踪迹的士兵所发现,而自投降之后也顽固地一言未发的杜兰公爵也被爱德华软禁了起来,失去了掌权者的多尔多涅领地若是没有新的掌管人员就会迅速开始出现各种混乱。
加之以战死的尸体需要打扫清理埋葬,受伤的人需要治疗,还需要有监管人员控制那些短暂停留的士兵——主要是佣兵——不要寻衅滋事。需要做的事情简直太多太多,所幸自一年多以前战胜了西瓦利耶以来北部的贵族们已经在各个方面上都成长了许多,因而在眼下城市当中忽然涌入了大量外来人口的情形之中,多尔多涅领地的治安和一系列的情况反而是拥有了极大的改善。
由于大量贵族子弟的存在领地内部原本存在的各种小偷小摸和打架闹事,侯爵的军队要么不处理还好倘若处理肯定是会偏向于贵族一方,因此民众们走在路上都是心惊胆战,生怕忽然有个贵族看自己不顺眼把自己给打了之后卫兵还说是自己的错直接投入大牢。
而北方军队进入以后派出来的治安巡逻队由平民长弓手和骑士组成,在短短两天之内原本是来控制自己人不要闹事的他们,因为对事不对人的公正性逮捕了许多想要靠贵族关系逃过一劫的纨绔子弟的举动应得了极高的尊敬。
加之以从亚诗尼尔前来的补给队伍,被爱德华的军队所征服的多尔多涅不再拥有关税之类的东西,消息通过渡鸦和信鸽迅速地朝着艾卡斯塔传播,大量的嗅到商机的商人和想要寻找工作机会的工匠和佣兵还有其他各色人等也开始朝着这边进发——但让我们先着眼于当下。
之所以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还选择暂时停留下来的,除了必须维持当地的治安为后续的国家治理的事情打下基础以外,不让士兵们因为连续作战而过分精神紧张,能够得以缓解也是一个极大的因素。
但最为重要的,恐怕还是整支军队的补给和调遣的问题。
越是深入中部,这一支规模空前庞大的十万人大军补给起来就越是困难。富裕的艾卡斯塔平原诚然可以提供给他们足够的支援,但到了多尔多涅这边即便是走较快的水路一次补给也至少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再往前进发的话显然问题会更加地严重。过长的补给线导致的结果是容错率的下降,内拉森林走廊非常庞大又广阔,正如同他们偷袭公侯联军步兵的后方一样对手也可以绕道袭击他们的补给,一旦受到干扰哪怕只是晚了几天的时间送到挨饿的士兵们战斗力就会大幅度地下降甚至开始出现减员。
因此要继续前进,他们必然不能再依赖从艾卡斯塔前来的补给。
但多尔多涅并不如同那边那般富裕,虽说位于平地之上的它同样拥有巨大的产粮农田,要供给这样的一支军队也并不是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所以北方军就这样在多尔多涅暂时地停留了下来,在招收更多后勤人员以及物资补给的同时也等待着从亚诗尼尔送来的一次庞大的补给。
越过多尔多涅更往前去直到进入真正权力范围的又一位大公领地之前,漫长的路程当中就只有两个子爵领和十几个骑士领存在了,这些领省几乎没有一个可以承担得起整支军队的负担,因而如同最初出发那般,他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带上一大堆的物资补给再往前进发。
作为中继站存在的多尔多涅被打了下来以后补给线一下子可以缩短一半,而在分配好留守管理的驻军还有继续南下的主力部队以后,在等待物资到来的同时,爱德华一方也没有闲着。他们兵分两路,主力部队停留休养生息,另一边则是派遣出了查尔斯率领着八百重骑,以轻装又高速的骑兵斥候当先前往那两个子爵领和附属的骑士领,查看是否可以使他们降服避免节外生枝的同时,也可以向大本营这边报告关于王都那边的南方军队主力运作的情况。
时间缓缓地流逝,而待到五月中旬艾卡斯塔的补给终于到来时,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前进所需要的物资,还有一大批印着南境城邦联盟标示的武器装备。
这是萝丝玛丽城的费列克斯家族赠予他们的礼物,由于亚文内拉并没有自己的港口的缘故它被西瓦利耶那边扣押了许久,所幸西瓦利耶如今也是内乱不断,因而抓住机会这些商人仍旧设法运过了边境,赶上这一次的补给运输,把它们给送了过来。
大量的武器装备和防具如同雪中送炭,为爱德华麾下的军队增加了相当的战斗力,而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王子殿下心里头也自然清楚,在将一枚贵重的王家徽章交与作为商队领导的因亚吉以后,南境的这一个小小的商人家族算是和亚文内拉彻底绑在了一条船上。
光阴辗转,在换上了崭新的武器和防具以后战斗力和精气神大幅度提升的北方联军,于五月十六日,再次启程。
只是这一次摆在这一支接连获胜而士气高昂的军队面前的。
是一个。
征服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第三洛安王国的。
绝对的强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节:差距
一场,职业化重步兵的战斗是什么样子,翻阅历史的话,许许多多的文献都曾经记载过。
正如我们一直在提的,各种各样的装备只有互补只有所针对适应的不同情况而没有什么绝对的优势。需要持盾手搭配使用的大型长矛在针对冲锋而来的骑兵时拥有奇效,如同刺猬那般立于原地骑兵自身加速冲锋的巨大能量一头撞上去反而会死无葬身之地,但这种装备对付起步兵来,却在灵活性等等许多方面上差了许多。
移动起来不方便,进攻推线状态下侧翼缺乏防护,一旦被包围就只能原地等待援军等等诸多特点造成了它们的容错率极地,一旦指挥官本身的能力不足,就很容易导致全军覆没。这些特点加之以其所需要的大量人力物力,尽管这是一种相当可靠的步兵方阵战术,西海岸人却也极少会运用到。
职业化的步兵在西海岸是不存在的,因为按照他们所打的战争规模骑兵是一种更加高效的选择。但里加尔世界上并不只有西海岸一个地区,坦布尔山脉一山之隔的另一侧,存在的那个庞大的自很早以前就在与拉曼国家的战斗当中不断学习的帝国,所拥有的重步兵方阵,虽然不及他们的龙骑兵有名气,但一向都是军中真正可怕的主力。
而他们对于步兵和步兵之间的大规模军团作战给出来的答案,标准,模范得。
令人心惊胆战。
这是一场不期而遇。
由于军队人数实在过于庞大,算上在多尔多涅招募的各种人员,爱德华麾下的北方军总计已经达到十五万人之众的缘故,就连亨利和莱斯基也不得不全身心投入指挥整支军队前进。绝大多数的军人都是武装起来的没有经验的民兵,而爱德华麾下的贵族军官留了一部分在多尔多涅维持秩序以后面对再次变大的军队也显然是有心无力。
维持行军就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反应迟钝一些也无可厚非——更别提对方本就是做好了埋伏。
其实非要说北方军毫无防备的话,是不公平的。过于臃肿庞大的非专业军队使得军官们分身乏术,因而他们选择了纪律较好的佣兵和老兵混合的队伍作为先锋部队以避免整支队伍遭遇到敌军就彻底崩盘。但接连的胜利和民众的欢呼让这些实际上只是相对比较专业的士兵们也有些飘飘然——因而在遭遇到远比他们更有纪律装备也更优秀战斗力更是极其强大的不明军队袭击时,所有人,都是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
第一波袭来的武器,是拉曼军团最伟大的单兵发明,软铁投枪。
短短的方形木制枪身的前方是软铁制成的细长枪尖,它拥有无与伦比的穿刺能力,那远超箭矢的重量带来的穿透力可以轻易击穿西海岸常见的圆形木盾哪怕是最为坚固的金属盾帽部分,而在投掷冲击之后由于更加厚重的尾部震动而向下弯曲,盾牌上额外增加的这份重量以及直接击穿盾牌损伤持盾人员手臂的枪尖也成功地令外围的盾墙直接变得支离破碎。
士兵们还没能反应过来他们在哪里,第二波的投矛就再度袭击了过来。
“左翼!重组阵型!重组阵型!”
斯京式的圆盾在大规模军团战斗当中防御面积不足的缺陷经由团体作战经验不足的下级佣兵和民兵之手无限放大,他们完全没有能够反应过来,前锋早就在第一波的攻击之中支离破碎而后面的人还呆愣地站在原地试图查看发生了什么,战场瞬息万变哪里容得一丝丝的愚钝,迟疑的人们直接被沉重的投枪给击倒在了地上,第一轮数百枚而第二轮则是数千。
指挥前锋的罗宾森子爵大声地喊叫着让手下的军士和骑士还有可靠的老兵们去维持崩溃的左翼秩序。
“在那里!”微风拂过前方的平原野草当中出现了一阵反光,一名眼尖的长弓手高声大喊着,而紧接着终于反应过来的残存下来的人才刚刚举起盾牌,第三波的攻击就再次降临。
“咻——咻——砰!!”
这次崩溃的是右翼的前锋,不过有所准备多多少少减低了一些伤亡,士兵们在指挥下开始往后回缩——虽然军官们未曾与这种武器战斗过,但他们到底是学过一些知识的,明白这种投矛相比起来弓箭射程更短并且持续火力更差。
地上留下了一大堆沾满鲜血破碎的盾牌和许多尸体,此时此刻的他们感受到了多尔多涅一战所遭遇到的那些联军民兵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有多无力,在压倒性的精准和一致性面前先锋直接就折损了过半的下级佣兵。后方的亨利他们听到了骚动开始往前赶来,而残余的先锋近战手们在罗宾森子爵的指挥下也终于展现出了应有的职业风范不再飘飘然而是结成了缜密的阵型。
“盾墙!盾墙!”罗宾森子爵来回地骑着战马奔跑用强而有力的声音大声喊道,前方的先锋们为了振奋士气也随着他一并高声呼喊,发现了敌人的所在长弓手们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们拉开了距离张弓搭箭——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瞧见了前方那半人多高的广阔草地之中一瞬间所发生的唯有壮丽二字得以形容的一幕。
足足有数百人的军团整整齐齐地站了起来之后拿起巨大的塔盾,他们在一瞬间排列在了一起守卫住上方前方和左右两侧的所有方位就朝着己方奔袭而来。密密麻麻的长弓射出来的箭矢对于这防御力极其惊人的重步兵方阵毫无作用,箭矢落在了上方然后就只停留在了盾牌的表面,不似软铁投矛并不拥有那般重量的它哪怕是对对方的手臂造成更高的负担都没有办法——但比起这个,更为致命的还是经验不足的前锋指挥官罗宾森子爵对于情况的错误判断。
单论个人能力而言,罗宾森子爵并不差。
作为最初一批与爱德华并肩作战共同迎击了西瓦利耶人的北部贵族,他的个人能力以及危急情况下的反应都是相当出众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之前担任诱饵部队的指挥官,而这一次由任命为先锋指挥官的缘故。
但优秀的个人能力和良好的心理素养掩盖不了经验不足的事实,面对军团作战,亚文内拉人到底还只是学生,他没有办法有效地判断出敌人的方位——软铁投矛的攻击第一波是数百枚,而另外两波数量都远超这个层次。前方的那片空地虽然广阔但若是藏匿数千的人数的话还是会过于容易暴露并且调配行动起来也会增加许多麻烦,加之以另外两波攻击分别击中的其实是左翼和右翼,更多的敌人应当是埋伏在斜前方的位置而非前方。
只是在一片混乱之中发现了前方敌人重步兵方阵朝着这边冲来,之前接连不断的攻击迫使他们回缩阵型形成了更为缜密也更为行动不便的防御模式,眼下瞧见敌人步兵再度袭来且前锋人数远逊于哪怕是战损过后的己方,经验不足的罗宾森子爵第一反应自然是令部下做好迎击的准备。
这个决策害了他们所有人。
假如他更有经验一些,从软铁投枪的方位判断出敌人还有另外两支部队并且方位是倾斜的而不是在那支数百人的前锋的后面的话,他会明白敌人就是打定主意让这支正面队伍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从而趁机左右靠近夹击,而以此为依据做出来的决策当然就会是暂且退后和身后人数更多的主阵汇合而不是迎击。
但战场上没有假如。
刚刚集结起来做好正面迎击准备的近战手们被忽然咆哮着从两侧杀出来的人数更多的重步兵打了个措手不及,长弓手们迅速反应过来张弓搭箭但只有极少数的敌方步兵被命中了脖颈或者面门这些部分击倒在地,面积巨大的方盾加上半身甲和头盔组成的防御力量几乎可以无视他们贫弱的箭矢,而两侧来袭的敌军分开都已经和前锋的近战手人数相当加起来更是极为可怕。
“砰——!”好像两把大锤交击在了一起,组成盾墙的数千佣兵和民兵队伍阵型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彻底击溃,四散陷入混战模式以后面对仍旧拥有秩序的敌军他们更是毫无反击之力,而这些重装步兵果断地补刀从两侧杀入将原本方形的近战手阵列杀成了一条直线又砍瓜切菜般彻底摧毁了它。之后连迟疑都没有精准地就重新散开结成了数个数百人的军团继续朝着弓兵扑来。
“退后!退后!”罗宾森子爵高声大喊,而就在他们的身后率领另外两万手持长矛的民兵的另一位贵族之前察觉到动静就带着军队此刻也非常及时地赶了上来,他在与罗宾森子爵还有残余的弓箭手们错肩而过的时候是满怀信心的,因为这些敌人的重步兵加起来也只不过是一万的人数,相比起来这边的军队算上残余的弓手还有三万七千人以上,单纯从人数上来看对方显然是在以卵击石——
但有的时候,人数上的优势,就仅仅只是看起来有优势罢了。
这位同样是子爵的贵族由于事发突然并没有意识到对面刚刚运用夹击战术干掉了一支人数也并不比他们自己少上多少一共七八千人的先锋近战步兵,并且那些人相比起他所率领的这些新手民兵还是更有经验一些的下级佣兵和老兵,所以当他率领着看似人数更加庞大的这支民兵队伍一头撞上去的时候,到底谁是卵谁是石的认知,在一瞬间倒转了过来。
起初的第一波攻击是成功的,长矛相比起来的弓箭杀伤力要高出许多,但当民兵们意识到自己的长矛只是捅进了盾墙并没有对这些着甲的士兵造成任何的损伤的时候,一切就进入了一边倒的杀戮之中。
由于此等人数的大规模行军需求,他们选择走的道路是极为宽阔的,尽管两侧拥有森林,但正面要展开数千人实际上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一点在之前考虑是合理的,但遭遇到敌人的职业重步兵以后,它成为了致命的缺陷。
灵活性极高的塔盾重步兵方阵,可以集结成数千人的队伍也可以只是几十个人防御力同样能够覆盖前后左右,他们自然而然地分割开来,一切行动都是行云流水一般流畅。打正面对推,亚文内拉人不可能赢。民兵们陷入了对方的节奏之中在一瞬间被切割成了数十个小团体紧接着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地被放倒在地。
这些人是真真正正的战争机器,奥托洛帝国在多年的战争当中训练出来的死忠精锐。他们不是没有伤亡的无敌战士,但整支军队前进起来有任何人倒下其他人连看都不会去看他一眼就继续前进,这些人精准而又高效,自进入战斗状态看开始不完成作战目的誓不罢休——民兵们溃散了,本就毫无纪律装备又比对方更差的他们在奥托洛人的单手剑攻击下成排成排地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落地,当这台来自坦布尔山脉彼端的高效战争机迅速地收割了三成以上的民兵性命时,他们除了溃败不可能有其他的结果。
“……全军后撤!”“先生?!”“后撤!那是奥托洛的重装步兵,全盛时期的洛安军人都得掂量的存在!”驾马冲上来的亨利等人在前方军队溃败的时候果断地作出了这样的举措,然而紧随其后所响起来的震天动地的声音又令贤者与爱德华一并都变了颜色。
“骑——兵——来——袭!!”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荡在内拉森林中间宽阔的原野上空。
在集结起来的亚希伯恩二世和两位大公所派遣出来的重装步兵的冲击下,前锋的长弓手还有没来得及撤离的罗宾森子爵和两万余民兵,瞬间伤亡惨重。
五月二十五日。
爱德华领军出征五十五天,于内拉森林走廊,十五万大军在冲击之下损伤超过三分之一,其余人等迅速撤向旁边的森林之中,大量的物资和辎重被遗留在原地。
而对手,仅仅是一支万人规模的军团。
仅仅一万的奥托洛精锐重装步兵,用真正职业士兵的姿态。
教会了他们什么是差距。
对于一支由业余士兵组成却接连获胜的队伍来说,这一场惨败所带来的士气打击是可怕的。而饶是我们的贤者先生,在面对这样的强敌的时候,也不过是能长叹一声,感叹一句那位奥托洛的皇帝真是舍得。
一支不被承认的秘密部队,所挑选的成员都是奥托洛最为精锐的重装步兵军团。
亚文内拉人在这方面上面显然仍旧还是比不过帝国,不论是士气装备还是所经受的训练他们都并非一个等级,打过几场胜仗经历过一年左右的训练民兵仍旧无法和真正的职业军队相比拟,这之间的差距是极为巨大的,但之所以输得这么惨,从根本上来说,还是由于他们战略上的失误所致。
“用奥托洛人的方式打专业战争不可能赢,那就换成亚文内拉的路子来吧。”军队打散编制丢下辎重补给逃亡之后士气显得相当惨淡,但亨利对着其他人所说的话语,却代表他们仍旧有机会奋力一搏。
庞大的军队编制,整齐行军正面作战,这支刚刚组成的北方新军打一打同为亚文内拉人的民兵尚可,遇上了职业军队当中也算得上是精锐的奥托洛重装步兵,即便十倍人数,也决计是有来无回。
要取胜他们只能化整为零,利用好自己人数上面的优势——或者换成贤者的话来说。
“打一场人民战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节:银光闪闪
冰天雪地。
眼睛还没睁开,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环境与之前的不同。这里不再是温暖的五月份的亚文内拉南方,而是一处阔别已久的地方,一处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再回去过的故土。口中所吸入的气息带着一股凉透人心的寒意,但这却并不使他感到不适,因为那逐渐清晰起来的耳畔的话语,拥有着足以让一切变得温暖起来的份量——
又回来了吗,他想着,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风吹过寒冷的大地,远处的湖泊银光闪闪,东海岸北部地区常见的冷杉林立墨绿的颜色要比起之后所经历过的任何一片土地都来得浓厚,仿佛是画师打翻了调色盘不小心把黑色混入其中一般,这尖锐而又刺眼的深沉墨绿与白雪皑皑的大地还有反射着澄澈天空的平静湖水形成了极致的对比——令人只要一见,怕是一生就都不会再度忘却。
体格几乎与战马相差无几的巨大驼鹿在远远的地方盯着这儿,这种世界上最大的鹿科动物在哺乳类当中罕有敌手,而那些有能力捕捉它们的龙类生物当中,常见的龙蜥被这里加尔世界上最可怕的严寒所拒绝,作为冷血生物的它们至多只能去到亚寒带,在日照时间短暂的这片冰冷大地,唯有恒温动物能够自如行动。
——驼鹿跑开了,它们察觉到了什么。
风向变了,一头浑身雪白的龙从远处飞来。
一头龙。
不是亚龙,不是杂龙,更不可能是龙蜥。
一头真正的龙。
它飞过了天空,修长而又优美的身体搭配极大的翼展看起来遮天蔽地。森林当中的动物都因为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而受惊逃跑,一阵嘈杂声响起,远处一只原本潜伏在密林之中试图捕获一头幼年驼鹿的雪虎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干扰导致失去了捕捉机会,饿着肚子的它跳了出来龇牙咧嘴地试图对体积是自己一百倍以上的对手进行恐吓——
细节依然是如此的栩栩如生,他此刻站在这儿,双眼所见到的耳朵所听到的都被定格在那一天不可能有任何的区别,但内心当中却像是分隔了开来,以矛盾的同时在第一人称感受这一切、又在用第三人称客观地看待这一切的心理,思考着。
龙飞翔了过去,左侧的翅膀倾斜开始收起。它的体型过于庞大直接降落的话必然会在地上造成很大的冲击,因此缓慢地收起翅膀调整角度,从高空中逐渐盘旋降低高度——
这持续了数分钟的时间,而待到它使那对巨大的翅膀兜住了足够的风以便使得自己重达四十吨的身体也能够缓慢落下时,龙调整了方向,然后落到了他的面前。
‘————’地面上昨夜刚下尚未变得紧实的积雪瞬间被吹得减少了至少半米厚,记忆中的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护住了自己的面门,而眼角余光所瞥到的那只雪虎,在一个机灵以后像是受惊的猫咪一样转过身夺路而逃。
“汝应邀而来。”龙开口说道,那语言不同一般,也不是任何人型生物的发音结构所能够发出。但即便耳朵无法听懂,意思却直达心灵。
“而吾亦将履行诺言。”龙靠近了过来,某种光芒开始发出,而祂接着说道:“自此往后,汝将继承——之名——”
——记忆到此结束,每一次都是这样。或许是梦境混乱的本质打乱了一切,尽管它感受起来是如此的真实,这仍旧不是现实世界,因而这一切才能够再度发生吧。
为何会回到这里,他多多少少有些头绪。
风向变了——准确地说,风停了。
人们交谈和生活的声音在一瞬间突兀地出现在耳畔,那是温暖的小镇生活,那是满满的幸福。学童们在唱着歌曲,戴着熊皮帽的更小的孩子们在覆盖着白雪的街道上嬉戏玩闹,母亲叉着腰板起脸叫他们别弄湿了身子,而旁边拿着雪铲的士兵则一边工作一边笑着劝说。
不,这里的人们并不热情洋溢。
就好像终日不变的寒冷一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的内心是细腻而又谦卑的,他们不喜欢大声嚷嚷,也不需要多少庆典与聚会。大家就只是这样过着各自的生活,无需滔滔不绝,但一言一行,都是朴实而又真切的,如同静静燃烧提供温暖的篝火;如同一碗淡水鳕鱼煮成的浓汤,搭配上鲜美的驯鹿肉和土豆泥,大家都只是安静地享受这份陪伴。
“团长阁下,今天起得真早啊——”居民们朝着这边打着招呼:“昨天的桑拿比赛赢得漂亮。”他们这样笑着,而他挥了挥手,走出了这段街道。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拂过,但对于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的人民而言它什么都不是。一队整齐的士兵从左侧的街道里头扛着雪铲走了出来,虽然人们常常说他们比起军人更像是打杂的,但这些人自己却并没有任何的芥蒂。
“团长早。”士兵们对着他微笑着点头,而他则开口回答:“辛苦了。”
“当——当——”远处回荡在整座城市内部的钟声响了起来,士兵们加快了脚步,那是早饭的钟声,而他顺着声音转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教堂最高处的青铜钟表。
场景定格住了,就连空气中纷飞的雪花也不再动弹。
“……”他获得了行动能力,可以自如地在梦境之中游走,说话。
“是因为再次身处军团之中吗。”亨利,开口这样说着:“已经多久没再做过这个梦了,细节还是这样的令人怀念。”他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城墙的表面,石块的缝隙以及冰冷的触感都像极了真实的场景。但他却知道这只是梦境,因为某些东西的影响这段记忆会受到他一些心境起伏的变化而偶尔浮现出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但一切又都已经是如此的遥远。
“……”亨利没再说话,短暂的能够自如活动的时间是混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的结果,进入他正常的记忆中的场景以后就又会恢复到过往那种固定死的视角和展开,这是一种奇妙的感受,明明那就是自己的记忆,他却像是个旁人在观看,无法触及也无法影响——毕竟那只是一个残片,在一段历史当中残留着的被自己所记下来的混乱的部分。
场景转换到了温暖的室内,巨大的半圆形壁炉当中炉火升腾,佣工们凑在旁边物尽其用地用它来烤香肠。“砰——”的声音响了起来,穿着修女服饰的矮小女孩因为吃力而把装着一大堆黑麦面包的木盆子重重地放在了长桌上。“手腕没伤着吧,——”梦境中的他开口说道,但或许由于记忆缺失的缘故,分明是叫出来的对方的名字,听到的却只是杂乱而又不明的音节。
“没事,我可是很厉害的。”小女孩抬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欧罗拉的孩子从六岁开始就能够独立自主了,而且我还是教会的修女呢!”她这样说着,而旁边吃着面包的一位女性则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见习修女——”她这样说着,而小女孩“哼”了一声就转过头朝着另一侧走去。
——记忆再度切换。
“来了吗。”那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并不高昂,并不尖锐,甚至让人觉得透着一股挥洒不去的温柔,但却饱含力量。
“嗯。”亨利开口回答,不是过去的他,而是他自己——他知道这只是梦境,只是遥远的过去残留下来的断片,即便他开口回复的话语有所不同,对方接下去会说的也依然是一模一样的话,但他仍旧“嗯”了一声,正如过去确确实实地身处此地的那个他一样。
这一整段的漫长铺垫,这一整段的记忆,其实就只是为了这一刻。
现实中的某些东西勾起了他的回忆,现实中的某些相似的处境触动了此刻的心绪,使得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这在遥远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你在之前曾经问过我,团长先生。”女性没有回头,她站在窗边,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与那一头长长的黑发相映得彰。
“人类所创造的事物,实际上都是如此地轻易就能够被毁灭。即便是坚固的钢铁,号称无法被攻陷的城堡,也不一定能够存在的比人类本身更加地漫长,因为我们是如此地善于自我毁灭,总是想方设法地在自取灭亡。”他沉默,如今的他和过去的他都是如此,而女性接着说道:“即便是伟大而崇高的理想,随着时间流逝也必然会变得**——你在之前问过我,这样的人类,为何我会说是‘无比美丽的’,还记得吗?”
“嗯,我想我现在能够回答你了。”她没有等亨利回答之前的问题,就接着说道:“即便诞生必然伴随着苦痛,即便因为贪婪和**事物只要存在必然会开始腐朽——但正因如此,诞生的新事物才拥有如此宝贵的意义存在。”
“即便毁灭是无可避免的,即便在命运车轮的碾压之下人类看起来就好像是蚂蚁一样脆弱,但是——”她回过了头,灰蓝色的双眼倒映着窗外的雪景闪闪发亮,那秀气的脸庞上一丁一点的软弱都没有,充斥着的全都是倔强。
“人类是可以跟命运抗争的,即便毁灭无可避免,即便辛辛苦苦创立的一切最终都免不了会**,即便恶意缠绕,即便国破家亡——”
“在那之后,人类都依然会重新站起来,每一次都会。”
“我是这样坚信着的,团长先生。”她微微一笑:“或许在你看来只是一些空洞的漂亮话而已,或许在这之后我再也没办法向这样对着你轻松地微笑,但不论如何。”
“请你也试着去坚信吧,团长先生。”她这样说道,而亨利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就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焦急的声音如此喊道:“贤者——”
银光闪闪,染血的大剑插满了地表。
亨利闭上了双眼,然后再度睁开时,周围的空气已经明显地回温。
“坚信吗……”他小声地念叨了一句,然后从军营的床铺上爬了起来。旁边一阵动静传来,一头短发的米拉咬着刷牙用的嫩枝走了过来,在和亨利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歪了歪脑袋像是在问自己的老师有什么事情。“没什么。”贤者摇了摇头,然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整个人站了起来。
“王子殿下在哪?”他问道,混乱的军营物资不足因此很多东西都需要临时搭建,爱德华和其他的一众贵族军官这几天指挥调配可谓忙活得不行。“在东边,他们在看是不是甩掉了奥托洛人。”米拉蹲了下来拿起自己的护甲开始往身上穿,我们的洛安少女此刻的身份是随军出征的莉娜的护卫,尽管假如她真的必须前去战斗的话情况必然是陷入到了最为危急的时刻,那种情况下她一己之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但米拉仍旧维持着良好的习惯,丝毫不会放松警惕。
“嗯。”亨利简短地回应了她,接着就朝着外头走去。白发少女盯着自己的老师离去的身影,感觉今天的他有点奇怪,但紧接着又甩了甩小脑袋,把这个想法排除了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爱德华这边所率领的北部军队遭遇到埋伏的奥托洛重装步兵被击溃四散逃入森林重新编队的同时,原本作为先锋但却没能够及时回报消息的查尔斯那边,处境也到了最为严峻的时刻。
他们前往子爵领的行为是一个错误的决策,在与对方进行商谈的时候查尔斯发现了子爵的言辞闪烁确认有诈果断俘虏了对方,但八百人的骑兵却立马被更大规模的亚希伯恩二世麾下的军队所包围。而他试图让手下发出警告的时候一名年轻的南方骑士拼死冲上来一剑连着传令兵的手一起砍死了传信用的渡鸦,他顶着好几把剑的攻击冲上来的行为是令人敬佩的,但查尔斯他们也因此失去了和爱德华等人联络的手段。
尽管子爵领内部也有传信用的鸽子和渡鸦,但并非从队伍当中带出来的这些鸟儿是认不得北方的军队的,它们只能用来定点传讯,而待到多尔多涅那边收到消息再派出骑手去通知爱德华他们的时候,已经距离遭受奥托洛人埋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那边的情况尚且不明了,这边却已是山穷水尽。子爵的城堡没有足够的粮草供养额外的这八百人马,加之以亚希伯恩二世的军队在等的不耐烦以后开始采取下毒和用投石机往城内抛射感染瘟疫的尸体这样的手段,他们若是再等下去,只怕是唯有全军覆没的结果。
人马都在日益衰竭,于是就在这一天的早晨,查尔斯下定了决心,趁仍有余力,奋力一击试图从死地当中寻求生机。
“锵——”银光闪闪,北部军队的骑士们整整齐齐地罗列。
“为了我们国家的未来。”查尔斯这样说着,大门敞开,他高声用亚文内拉语大喊。
“为了亚文内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节:我们的主场(一)
纵观整个里加尔世界,能够与奥托洛帝国的精锐重装步兵以相同的军团规模兵力进行正面冲突不落下风的军队,恐怕仅仅十个手指就能够数的过来。
若论单一个体,其实他们并不算过分出众。单打独斗的话一个奥托洛精锐重步兵甚至不如一个懂得玩更多花样,小规模战斗经验更多的中级佣兵。他们的优势主要在于制式的武器装备以及严格的纪律和配合——两个奥托洛重步兵可能打不过两个蓝牌或者橙牌的佣兵,十个也或许依旧如此,但当这个数字超过了五十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旗鼓相当,而当双方达到一百对一百的人数时,擅长小队灵活多变的战斗的佣兵,就会反过来被自己的人数所束缚变得自乱阵脚,在训练有素配合完善的职业化军队面前一败涂地。
术业有专攻,职业化的军队对于士兵的选择要求是极高的。佣兵只对钱忠诚,而士兵则必须从出身开始斟酌挑选,之后以大规模的集体化教育确保他们磨去棱角能够勇于奉献——这所要求的人口和势力影响范围就是一个极其具有难度的先决条件,而再加之以训练所需的场地,装备,后勤补给,不富裕的国家就连想象都是奢侈。
而这一系列的东西还只是平日里头的开支罢了,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一支职业化的军队所要消耗的物资以及金钱,实在不是常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这也是为何西海岸的诸王国会流行以贵族骑兵和军事为主,少量平民组成的协防军队为辅,而在大规模战役时才大量征召民兵的战斗方式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不同于高度集权的帝国,包括亚文内拉在内这些王国的国王们都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和资金去组成常备军。而下级的偏向于杂活兼顾战争的佣兵们在此大行其道也是这个缘由,更为安稳更为繁荣的大帝国拥有自己的常备驻军当然就没有战争佣兵们的工作机会,即便是以城邦为结构同样没有自己常备军的南境,我们也知道那边的本地人更愿意去成为狩猎佣兵。
“佣兵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哪里有战争,哪里够混乱,哪里就有他们。”——如是的略带嘲讽意味的总结表明了这些家伙的本质,毫无纪律逐利而行,这也就难怪即便三四万人规模的佣兵,也难以和仅仅一万训练有素的职业步兵正面抗衡了。
个人的力量在战争当中是贫弱的,那些一己之力改变局势的东西正因为稀少才被人们所憧憬。但不论如何,在经历过以十五万大军之规模却被南军的骑兵和奥托洛人联合打了个头破血流之后,稍微带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他们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正面的交锋,在广阔地形上面展开所有军队进行两军对垒,面对几乎拥有全方位作战能力且缜密又冷血的奥托洛重装步兵,北方军的民兵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拥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胜算。再加之以南方军同样拥有的民兵以及在查尔斯他们分兵出去之前都比这边更强大的骑兵,若是继续按照之前的路子来,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诚然,爱德华麾下的这支北方联军是亚文内拉前所未有的军队,分配到各个部队的基层军官加上曾经和奥托洛为敌拥有军团战略规模指挥经验的将领维持着秩序令他们与南方军乱糟糟的民兵拥有天壤之别。专业的后勤补给人员加上行军当中的各种调配和安排,整支队伍前进起来甚至比起一千人的普通佣兵都要整齐有秩序,但不论作为北方军成员的这些人在个人情感上是多么地为这一切感到骄傲,事实就是他们和奥托洛人比起来。
仍旧,只是。
彻头彻尾的业余人员。
“啪!”爱德华的一个巴掌拍在了用一块巨大的木头搭建的会议桌上,他的焦躁通过这一举动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而原因显然与在一片混乱和撤离当中艰难拖到现在才完成的军队统计结果有关——人员损失超过六万,除了五万左右是死伤人员以外还有一万多人是在逃入密林当中迷路走失的。而物资补给和备用装备还有牲畜等各种辎重就更加严重,超过八成的各种东西都在混乱的撤离当中不得不被丢下,广阔的平地上面前半段一地死尸而后半段拉出了漫长的一段距离全都是各种七零八落的牛马木车。
自艾卡斯塔平原开始就随军进发接连经历过两次胜利的民兵们这会儿尚且能够维持一定的秩序,多尔多涅才招募的那一部分后勤支持人员和新晋民兵则是彻底开始动摇了起来——他们没有听说过爱德华王子那激动人心的三月宣言,也没有经历过行军当中的训练和并肩作战最后获得胜利的振奋,许多人只是顺势头脑发热一打鸡血就高喊着加入了进来,这会儿遭遇到残酷的死亡和一边倒的战败以后像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去立马就想要退却。
那行踪不明的一万人当中除了迷路走失的以外,恐怕还有相当的数量是在大规模撤退的过程当中直接就选择了逃回多尔多涅吧。
这并不能责怪他们,毕竟说到底了他们对于爱德华也并没有特别高的忠诚——人民都是实在的,口号和一时间的热情无法持续抬升士气,没办法给予他们确确实实的胜利作为回报,结果就会是这个样子。
辛苦积攒的物资这会儿怕是落入了南方军和奥托洛人的手里,因为撤退的匆忙他们甚至没有时间能够焚烧它们以避免被敌人利用。缴获的物资加上奥托洛人的经验想必南方联军那些强征而来的民兵也能够增强不少战斗力,而与此相反只剩下轻装的北方军那余下的九万多人,光是统一指挥这些人数不混乱没人掉队逃脱奥托洛人的追击,然后再解决居住的问题,就已经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
此等规模的军队想要彻底消踪匿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一百个人走过同一片区域留下来的踪迹至少要一周才能够消失,但在经验丰富的奥托洛人领导下南方联军不会贸然追击。内拉森林走廊之广阔十万军队投入进去也只能覆盖一小片区域,而一旦深入密林当中,更多的变数存在他们击溃了北方军所创造的优势就会变得不那么明显。
若是由亚希伯恩二世自行领导的话,南方联军不会有这种冷静和沉稳。奥托洛人远超亚文内拉人的大规模战争经验让他们在未曾做好充足准备之前绝对不会轻举妄动,这一种心态与奥托洛帝国的国政如出一辙——假如某件事情可以亲自出手干预掌握确保如同所想的那样发展,那么不论这是否算是别国内政,都会出手去这样做——这种大国强权主义的心态多多少少会引起亚文内拉本地贵族的不满,而这也正是亚希伯恩二世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说服南方的贵族组成联军的原因。
爱德华他们接连攻陷了道沃夫博格和多尔多涅的消息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这一切的发生,这两地毕竟都是领省,人口众多鱼目混珠其中忠诚于亚希伯恩二世的人也不可能是没有的,因而消息自然很快地就被传达,而在实际上的威胁面前,南方的这些领主贵族们也就放弃了那些许存在的不满,为了保护住自己的利益而抱团聚集,派遣出了联军。
——我们几乎无法计算如是的事情到底发生过多少次了,每当某一个国家产生了一些会影响整个国家上下的变动时,抵触态度最为强烈的往往都是那些享受着安稳生活当中荣华富贵的既得利益者。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在国家上下安稳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情况时他们能够保有现在的地位和生活,而一旦产生了变化一切事情就都不好说了。
南方的贵族们眼看着艾卡斯塔平原在爱德华的统治下变得繁荣起来,却在一年过去以后仍旧保守地封闭边关正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们当然知道假如开放边关让商人和佣兵涌入,随着领地变得繁荣起来自己的生活水平也会水涨船高,但给予卑劣的商人和农民以地位谁能够保证他们不会反过来哪天咬自己一口,维持现在这样自己也依然能够有富足的生活,并且以贵族的身份压着他们一头谁若是不听话了直接变成奴隶。这种稳定生活和掌控感带来的迟钝和和平麻痹是南方贵族与经历过战火燎烧的北方贵族最大的区别——而也正是这种心态,决定了北方军仍旧拥有一丝反败为胜的机会。
他们丢掉了沉重的辎重补给无法像是正规军队一样保持优秀的独立作战的能力,但这或许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因为在专业性上面此时此刻的他们绝对无法与奥托洛人齐肩,组成正面军队对抗的话十万大军压上去也只会被击溃——即便可以造成奥托洛人的伤亡,他们面对的敌人也不仅仅是这一支万人规模的重装步兵,在一场战役当中就赌上所有砝码的结果就是全盘皆输。
而那些自带的补给物资辎重装备或许提供了优秀的持续战斗力但为了保护它们整支军队也必然会变得臃肿不堪难以行动,本就是一大堆业余人员组成,未经受过专业训练非要让他们进行协同作战,随着人数的增长整体调配上面的难度也呈倍数上升。
这一点并不能够责怪我们的贤者先生又或者爱德华王子和莱斯基大公,事实上他们三人非但不是目光短浅反而是看到了更远——亚文内拉需要一支足够强大足够专业的军队,并且是在足够短的时间当中培养起来,而培养一支职业化军队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实战,让这些人在接二连三的战斗当中迅速地成长起来成为未来的亚文内拉正规军的骨干精英老兵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事情,而倘若本次所遇到的敌人不是就连装备都偷偷运过来了的顶尖奥托洛精锐军团的话,恐怕他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不论如何,一件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而作为领导阶层的几人都不可能像是一个无能的失败者那样只是对着所有人发脾气然后就给不出任何的解决方法。爱德华的烦躁只持续了一下,并且它主要是因为人员损伤痛心而产生的——他们必须解决这个难题,假如无法克服它,那么之前的一切豪言壮语和愿景都只不过是不再有任何人相信的空谈。
如同一盆冷水泼下来,这场失败是给予他们的一场警醒,无限制招募扩大的军队过于臃肿,丰厚的物资补给虽然可以提供高昂的士气和战斗力但也会使得军队容易遭受专业敌军的伏击——这是对方所擅长的项目,但奥托洛人终究只是一些外来人,就好像西瓦利耶人不懂得艾卡斯塔的风,奥托洛人也对内拉森林一无所知。
亚文内拉的农民们是淳朴而又坚强的,他们吃苦耐劳在领主们龟缩在自己的石头城堡当中享受着仆人服务的时候就每一天都在这样的森林当中奔跑获取猎物摘取野果野菜和菌类以充饥,他们熟悉这里的石头、花草树木,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熟悉这里的空气,他们于此生长于此长大。
他们能够在夜晚连火把都不需要只靠微弱的星光和月光就在丛林当中穿行,这是山民的天性,这是奥托洛人和南方的那些贵族老爷一辈子都学不来的特质。
丢弃了物资,丢弃了军团战争的各种盾牌装备还有战列指挥,他们四散进入森林之中,犹如一片片的叶子,轻盈而又难以察觉。
——亨利打散了整支北方军。
他将他们化整为零分配成无数的小组,在这些亚文内拉人熟悉的丛林之中穿行。
他们吃野果,猎取野生动物,模仿鸟雀的叫声来在广阔的范围内互相传达信息,他们四散进入了整个内拉森林和周边的领地系统。
他们认得这片生他们养他们的领地,但比起这个更加重要的,他们说着和南方本地农民,共通的语言。
——从一开始,或许携带大量物资辎重前行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包括我们的贤者先生在内大家的眼光都局限于从富庶的大领地直接一次性获取足够供养整支军队的物资,而忽略了那些广泛存在分布在整个亚文内拉境内的小村庄和城镇。
那些并没有讨人厌的南方贵族,而是由同样朴素的农民们组成的村落。
这里是我们的国家。
这里是我们的亚文内拉。
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反击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节:我们的主场(二)
所谓“人民战争”,或者叫做游击战这种反传统的非常规战术,要论谁是行家里手,阿布塞拉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自称第二的话,没人敢说是第一。
早在亚文内拉立国之前的数个世纪他们就跟拉曼人一直在打这种战斗,游牧民族天生的那种全民皆兵使得他们对此可谓得心应手——你永远不知道面前的那个草原人到底是敌是友,他或者她可能这会儿还对着你微微笑着下一秒钟却就掏出了武器。
这样的反传统非常规战争模式令哪怕是拥有丰富战争经验的拉曼人都措手不及——他们要通过阿布塞拉和库尔西木地区就不可能不与当地人合作,但无从分辨一概穿着类似服饰的草原人到底哪些是平民和潜在合作者哪些是敌对的战士导致了他们对情况掌握的不明确。在吃了许多次亏以后报复性地选择宁杀错不放过的拉曼人彻底和阿布塞拉人撕破了脸皮,而由此引致的游牧民与定居民之间的战火至今仍未消去——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在洛安王国的最后阶段,九成以上的国土已经沦为奥托洛和白色教会联军所有的二十多年前他们也曾运用过类似的战术,但在压倒性的兵力优势面前被切断了生存来源逐渐压制生存空间的洛安人游击队最终并没有能够翻出什么花样——不过这与眼下的情景并不相同。
亚文内拉北方军掌握着主动,不仅是奥托洛人,就连南方的那些大贵族的联军也并没有他们所拥有的主场优势。这些西瓦利耶出身的贵族们两个世纪以来一直奉行直至如今也丝毫没有打算要改变的生活方式在此刻成为了他们的绊脚石,他们并不说亚文内拉语,越是靠近王国中心点这些贵族乃至于他们的家仆和军士们的西瓦利耶语就越是标准越是高贵优雅——这导致了在奥托洛人看来十分荒诞的一幕就此发生:衣甲鲜亮着装华贵的骑士手舞足蹈地用像是在表演哑剧一般的方式拼命地试图将意思传达给本地的居民,而在好不容易放弃了以后他们请来了自己府邸当中的女仆。
于是亚文内拉的南方联军要指挥他们从各自领地当中征召而来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万人的民兵时,所经过的流程是这样的:首先,国王和大公们商讨得出结论;而后,他们将这个结论转交给低级一些的爵士和骑士;爵士和骑士找来他们的管家,因为他们不屑于亲自与女仆说话;管家再转交给女仆,最后由女仆转译成为亚文内拉语,告知那些民兵。
这其中所经历过的一系列转折当中的信息遗失加上文化程度并不高的仆人在两种语言转移上的表达错误,常常导致一段如同“跟着那个骑马的人走”之类的普通的行军指令,变成“跟着那个人可以获得马肉”这样的意思差距了十万八千里的奇怪指令,搞得整支为了——至少看起来——和爱德华势均力敌而组成的十余万人的队伍像是一群歪瓜裂枣拼凑而成那般不堪入目。
而这一切都在奥托洛人击败了北方军的前锋以后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满地的尸体和对方转身逃离若按照奥托洛人的想法的话是能够乘胜追击尽量杀伤有生力量为妙的。但作为重装步兵的他们在追击上面远不如骑兵,而那些南方联军的骑士在冲击杀戮击溃了早就被奥托洛军团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北方军民兵以后,却立马被他们遗留下来的辎重所吸引,欢呼着四散开来开始去掠夺物资作为自己的战利品了。
“皇帝陛下或许选错帮谁了。”经历过之前与北方军的先锋进行战斗,见识了那支虽然稍显稚嫩但仍旧拥有可靠秩序而不像这些家伙一般的军队,一位奥托洛的重步兵这样说着。虽然被己方击溃,但他们尊敬这些敌人多过乱糟糟形同土匪佣兵一般的友军。只不过即便有目共睹,被磨去棱角训练成为帝国的战争机器的这些士兵也依然会遵从皇帝的命令,哪怕同伴倒下,哪怕敌人再怎么值得同情,他们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时光流逝,转眼之间五月也已经接近尾声。
经历过仅仅一次的胜利以后南方联军特别是那些骑士的自信瞬间暴涨,而他们对于奥托洛人拥有部队指挥权的事情一直就颇有怨言,此时自认翅膀硬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也是直截了当地就提了出来。
粗暴的言语和不配合的态度最终共同导致了奥托洛的这一支万人军团与南方联军的若即若离,即便是这些精英战士多少意识到了这样不妙,但一个巴掌拍不响,面对这些根本不说人话赢了一场战斗就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南方联军骑士贵族,无奈之下,军团的指挥官只能下令充当先锋徒步追击,试图赶在北方军重组阵型休养生息回来之前彻底打垮。
而这个决定,让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喇——”弓弦紧绷,紧接着,一箭射出。
“叮——锵——”做工精良带下摆的半身甲挡住了它,箭矢弹开了,而带着典型的山形钢盔的士兵转过了头,第二枚的箭矢带着橘黄色的火光朝着他直射而来——
内拉森林,是亚文内拉本地人的主场。他们所需要的一切物资都可以在森林当中寻找得到,燃烧用的松脂,可食用的野果,一切和一切。
“碰——!”箭矢命中了盔甲的薄弱部分,虽然即便是薄弱的部分因为棉甲内衬的缘故它仍旧最多只能造成轻伤无法过分深入,但显得有些轻巧的命中感和刚刚瞧见的橘黄色光芒让这名站在队伍侧面的奥托洛重装步兵提高了警惕,他迅速地抬高盾牌遮盖住箭矢射来的方向避免被对方第三次攻击,同时压低身体侧过头撇了一眼自己中箭的地方——
松脂在熊熊燃烧,浸染了棉甲的表面。
“丹纳吉欧(该死)——!”他最后发出的是一句大声的叫骂,紧接着扩散开来的火焰就迅速地点燃了半个上身的棉甲把士兵整个人都吞没——更多的橘色箭矢紧接着从那个方向射了过来,板甲能够抵挡的住大部分的箭矢但内里头穿着的棉甲却是可燃的,这极其致命残酷的火失由于箭矢前半部分包裹的浸满松脂的麻布和树皮纤维而降低了穿透力,并且由于准头和一系列因素有不少还在射过来的时候没能命中目标或者是就此熄灭,但对于那些击中了目标的,当火焰借由高度易燃的油脂扩散开来开始钻进板甲的内部时,饶是训练有素的奥托洛精锐步兵,也只能够在这所有生物都畏惧的高温面前哀嚎着丢弃手中的武器试图解下身上开始变得滚烫的护甲。
原本能够有效从敌人的攻击当中保护他们的半身板甲,在此时此刻变成了一幅钢铁制成的棺材。容易被点燃的棉甲衣在板甲下面的部分焖烧着迅速地扩散开来,高温灼烧着士兵们胸口的皮肤他们丢掉盾牌和投枪躺下来在泥土地面上打滚但因为胸甲挡着的缘故无法弄熄下面的火焰,而试图解除护甲的人则因为动作剧烈导致大量氧气灌入瞬间明火钻出来把整个人都烧脱了一层皮。
“别让他们跑了!”一次偷袭射出来超过两百枚箭矢但干掉的仅仅只是十几个人,奥托洛人缜密的阵型救了他们一命,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哪怕是草原游牧民族当中也算得上大师级的阿布斯艮提人的指导下,在拥有丰富经验的草原大氏族武士穆罕默德等人的教导下,在爱德华和莱斯基的准确战略指挥下,在我们的贤者先生一阵见血地给出的高效杀戮方案下——这些亚文内拉北方军的游击队员们,轻装上阵,结成一个个小而紧密灵活机动的一百五十到两百人左右的团体。他们从各个方向埋伏袭击奥托洛人,像是内拉森林当中的幽灵一样,躲在灌木后面,躲在小丘上面,冷不丁地就是一阵齐刷刷的弓弦松开的声音,紧接着就又有奥托洛人引以为豪的重装步兵惨叫着试图拍灭自己身上的火焰。
“该死,追!”
每一次的袭击都没有能够彻底击溃这些专业的奥托洛人,但人数远超他们的这些北方军的人四散开来全方位以小规模群体的模式在几乎每一段道路上都埋伏,打完立马就跑的行为令奥托洛人疲于奔命——他们遭遇到了第一次的袭击,舍弃了那些濒死重伤的队友专注于面前的任务前去追击,而跑过去却发现对方早已离开。循着对方留下来的踪迹继续前进,又在路边遭遇到了又一波的袭击,兵力上的优势完全铺展开来让北方军几乎可以在每一段路都布置上埋伏的人。
奥托洛人擅长分成多个适合灵活机动的小团体,那么北方军就派遣出更多个团体从各个方向上包围他们进行打击。他们打完一波立马就跑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奥托洛人假如不追击的话另一个方向埋伏着的弓手就再度袭击——他们呆在原地的话就只能慢慢等死,而追击过去的话沿途对方又布置有更多的兵力。
随着盾牌上面的折断的箭矢留下来的痕迹和火焰灼烧的焦黑越来越多,这些可以穿着重装徒步奔袭三十公里的奥托洛精英们也逐渐开始了大喘气。
他们在一丁一点,被北方军永不停息的攻击所蚕食。
人数上面的优势,像是一块好钢被用在了刀刃上。
北方军本地人出身的民兵们轮流上场以小规模的军队行动,奥托洛的步兵们不愧精英之名他们也成功追击并且杀死了许多这样的民兵,但由于北方军分散得太开的缘故每一次能够击溃的都仅仅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团体,相比起来对方庞大的总人数,实在是九牛一毛。
一旦他们追击,北方军的人立马转身就跑,丝毫没有任何要恋战的准备。他们轻装而行,穿着轻便的衣物带着弓箭和少量的补给,而奥托洛人引以为豪的拥有极强防御力可以进行正面冲击轻易击溃敌军的重步兵装备,在这样长距离的奔袭当中成为了沉重的拖累。
所以他们越来越频繁地停下来,而一旦他们这么做了,北方军的人又会像是狼一样敏锐地锁定他们的位置,趁他们休息的时机攻打,在他们驻扎的时候骚扰,不分白天和夜晚,日复一日地持续进攻着。
——这持续了两周以上的时间,而待到6月15日,天气逐渐开始变热起来导致穿着护甲的人体力消耗更加严重的时候,奥托洛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的整支部队已经完全地和后方的亚文内拉南部联军失去了联系。
并且前方北方军的偷袭者所出现的地点道路越来越狭窄,而他们为了追击,这一万人的军团已经拉出了长长的阵线——
中计了!
当奥托洛的领导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间已经太晚了,过分深入拉长阵线失去了自我防卫能力的奥托洛重步兵前锋被卧薪尝胆忍耐至今的北方军近战手和骑士们在他们的主场上毫无悬念地收割了,而等到紧急回防重新集结的命令下达到各个分散开来的小军团的时候,这一万多人的奥托洛重步兵,已经损伤了四千有余。
“那些南军的家伙在吃屎吗!”愤怒的军团长大声咆哮着这样唾骂,北方军在袭击完他们以后连收集战利品都没有就那样瞬间离去,他们丝毫没有打算留下来给奥托洛人反击的机会,而即便是余下的这六千多人,其中也有超过一千身心疲惫盾牌和护甲严重损坏。
他们被玩了。
除了战略上面的意图以外,后勤的补给也是出现了极大的问题。由本地农民提供的物资越来越少,天气愈发燥热,身穿重甲疲于奔命,却还没能够获得足够的补给和休养。在已经如此忙碌的情况下还要前去自行搜集浆果捕猎猎物充饥,并且在这个过程当中还会持续遭受北方军的袭击——即便是他们,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撤军!不管了,往回撤。”6月18日,在经历过半个月以上的追击以后,奥托洛人回缩了阵型,而待到他们重新和南方联军联系上,才发现这些家伙在和他们分开的时候也遭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贪得无厌的亚希伯恩二世和两位大公麾下的骑士们将整个北方军遗留下来的物资辎重全部都拉上,就连拥有优秀指挥和更好素养的北方军都会为此拖累,那就更不要提带上这些以后南方联军变成了一个怎样的活靶子。
他们的损失惨重,俘获的物资要么被重新劫回去要么就被一把火烧光,军心涣散之前高傲自信的骑士们此时怒发冲冠却只能对着自己人发。
“真不想帮他们啊。”一命辛辛苦苦赶回来却看到这一幕的奥托洛士兵将手中残破的盾牌一把丢在了地上,发出了如是的感叹。
而这场不属于他们的战争。
还将继续进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节:我们的主场(三)
内拉森林的植被分布与更往南去的里戴拉湿地还有索拉丁之类的热带都有很大的区别,温带地区的各种毒虫数量要少上很多,同时棕榈类的树木和丰富多彩的水果在种类上也远不如那边。大自然是十分奇妙的,气温相差几度年均降水量有所区分可能就决定了某种其他地区十分常见的植物在这儿无法生长,这也因此塑造了里加尔世界各地不同的森林地貌。但它并非绝对性的定律,一些拥有极佳适应性的植物能够忍耐巨大的温差和湿度差距,像是动物当中最著名的机会主义者老鼠一样在广泛的范围内都可以见到。
这些在许多地方大量存在的植物普遍都要比起生长期极长的高密度硬木要更加地容易加工,一把铁斧加上锋利的砍刀,十几个人合力就可以很快地将它们转换成临时的武器和陷阱。
北方军派遣出来的这些民兵都是混搭组合的,饶是亚文内拉境内多山地森林,他们也到底不是草原的游牧民族,做不到全民皆兵。因此作为伏击奥托洛人重步兵主要战力的长弓手,自然是以山民和生活在边境小镇的农民猎人为主。而那些普通的艾卡斯塔平原上的农民乃至于难民,虽然不善于使用长弓也没有多少在山林当中穿行的经验,他们却也能够为长弓手们打下手,帮忙做一些难度不高但却需要时间和精力的工作。
农民吃苦耐劳的本质在此刻得到了极佳的展现,每一个一百五十到二百人的大队当中分成数个十几二十人的团体。团体的核心人员是三到五名四五十岁左右的老猎人老山民,而余下的人员对半分,两人一组由年轻的山民带着刚刚开始学习使用长弓的普通农民或者难民。每个团体带着竹筒或者羊皮做成的水壶、一些豆子还有干粮就能够在外头长时期地存活。
要训练出一个百发百中的长弓手需要的时间是漫长的,亚文内拉的山民都是从七八岁的年纪就开始在山上跟随长辈狩猎,直到二十来岁左右历经十年以上的磨练才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猎手——但眼下他们并不需要独自前去狩猎,尽管仍旧是新手,在利用森林作为掩护居高临下的伏击并且还是以量取胜的状态之中,只要懂得如何张弓搭箭进行粗略的瞄准之后射出,余下的就只是等待运气因素发挥作用了。
“汤姆叔,这样就好了吗?”背着崭新的木制弓体麻绳弓弦的一个青年农民这样对着五十来岁的老猎人这样说着——尽管对方比他几乎要矮了一个头,瘦小又一幅黑黝黝瘦巴巴的样子,但青年仍旧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他的意思。“嗯。”小队核心成员汤姆是个谦卑又寡言少语的典型山民汉子,即便按照上头的吩咐他算是领导者且还是长辈,但态度却十分随和亲近,就跟邻居的长辈一样为这些打下手的年轻人开口解释。
“这些是兽道,林子里路不好走,常进山的老人都晓得循着这个走会平坦些,奥托洛人也一样。”他用方言说出的话语和修辞并不高雅但却通俗易懂,而在内拉森林当中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深刻体会过各种带刺植物的热烈欢迎的年轻人们加之以自身的感触理解学习起来速度更快。他们往后退了一些距离,然后确认了一下刚刚布置好的陷阱所在的区域,紧接着往临时驻扎的地点跑去。
只带着极少量物品穿着轻便衣物的他们在有经验的老猎人引导下于森林之中穿行的速度是惊人的,身穿半身甲带单手剑、匕首、投枪和盾牌还有一些个人补给,战斗全重超过四十千克的奥托洛重装步兵,在平地上面的长距离跑步速度就决计无法与这样的轻装弓手相比,而在遇到复杂地形体力消耗更大的情况时,只要他们这边保持轻便灵活的小股规模不要自乱阵脚,基本上就不可能被追上。
灵活性和防御力这两者的抉择自人类诞生战士这种职业以来就一直是个难题,尽管随着时间的发展护甲在设计上面更加贴合人体结构如同奥托洛这样的大帝国拥有优秀金属冶炼能力的话也能够以适当的重量提供惊人的防御力,但这到底还是一道选择题不可能尽善尽美。
正如我们一直试图说明的:武器也好防具也好,步兵也好骑兵也罢,都是针对特定战场特定形势而诞生的。
这世界上就从没有能够适应所有地形和所有战场环境的军队和装备存在——假如有的话,指挥官的存在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了,只要人数达标直接让士兵们平推上去就行,任何的战术和战略调动都只是在浪费时间。
决定一位指挥官是否优秀的东西不是他或者她能否一拍大腿就想出所谓精妙绝伦拥有极佳创意的点子——事实上这样那样的各种异想天开的东西几乎每一个自以为很懂军事的人都曾经在想象当中构筑出来过。一位优秀的指挥官诚然不能只懂得吃老本玩那些僵硬的教科书一般的指挥,但在创新之前更重要的是将原本所有的东西理解通透,若不能做到如此,那么所谓的“新奇的点子”“独到的见解”就仅仅只是一种半瓶醋晃荡的一厢情愿,除了用以夸夸其谈纸上谈兵以外,是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
读破万卷书,之后再从那之中总结出来战场的规律和要素,理解通透之后明白其本质与原理——直到这一步实际上仍旧停留于纸上谈兵的层面,大道理谁都能讲,但真正困难的是如何把漂亮话变成能够行动起来的现实。而要达成这一步,则需要指挥官对于眼下敌我双方的各种讯息以及所处战场的环境,拥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理解。
真正的战略指挥不是生搬硬套一个模板然后强制令手下的士兵前去执行,如同他们只是一些毫无感情的棋盘上的棋子。真正的战略指挥必须知己知彼,明白敌我双方的优势和劣势,对于周遭的环境了如指掌——然后再根据这一切,扬长避短,发挥出己方的优势。
这也正是我们的贤者先生对亚文内拉的北方军所做的事情。
奥托洛的重装步兵在丛林之中不可能追得上土生土长的亚文内拉人,尽管长弓难以射穿他们的护甲造成有效的伤害,但在密林之中沉重的防御虽能带来安全感却也显得束手束脚,令他们总是慢了半拍无法有效地完成计划目标围攻击溃对手。
——话归原处。
汤姆他们这一支分散开来的小队做的事情是前去搜寻附近的兽道之后将其封锁,如果可能的话以布下的陷阱对奥托洛人进行打击自然是更好的事情,不过对方可不是那种愚蠢的下级佣兵,几次受创以后奥托洛人的前进就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些许的泥土翻动树叶掉落的痕迹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陷阱更大的功能还在于拖延奥托洛人的时间,令这边预警反应过来撤离或者伏击的准备时间更长一些。
他们当然不可能封锁所有的靠近方式,毕竟再怎么试图设下陷阱也不如持续保持移动来得安全,所以砍伐竹子剥开削尖做成的尖刺陷阱只是布置在了几处容易行进的道路上,重装的奥托洛人没法像他们一样走陡峭的小路,因此简单的几处陷阱就能够有效地封锁或延迟大部分他们的行动,避免在休息时被长驱直入一网打尽。
“不过那位大人的陷阱还真是可怕啊,效果好又容易做。”他们一路沉默迅速地回归到了营地,而或许是因为安心感的缘故,其中一个年轻人松了口气之后这样感叹着。
“嗯,是啊。”另一个人附和道,他们口中的那位大人所指的自然就是我们的贤者先生——对于北方军的这些游击队士兵而言时间意味着一切,因此他们决计不可能去布置那些虽说更为高效但准备时间也大大延长的大型落穴、落木之类的陷阱。而亨利对此提出来的解决方案,令哪怕是对于他十分熟悉的我们的小米拉在意识到陷阱的倾向以后也不由得是打了个寒颤。
陷阱的结构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缩小化的尖刺落穴陷阱,只是一改足以重创猎物的大型木桩和数米深坑,亨利的改良版本用的是无数细小的竹签或者木签和浅浅的只到脚面以上的土坑。一把小刀就能够削尖的竹签布满在这难以察觉的细小陷阱之中——它是针对奥托洛的重装步兵而设计的,目的不在于杀死敌人而是伤害他们。
即便是全身板甲的骑士,为了方便行进其实脚底下也是只是一层更厚的硬皮,没有人会在板甲鞋甲的底部加上钢板。这就更不要提只是穿着半身板甲,上臂和小腿的部分其实都没有任何防护,只是穿着一双皮靴的奥托洛重装步兵了。
小腿的和鞋面的护甲通常是骑兵才会穿着的东西,这是因为他们骑在马背上这些部分也容易遭受攻击的缘故。而步兵的板甲除了我们之前就提到过的肩膀之类的部分会更加小巧灵活以外,下半身的护甲也通常只会防御到大腿的部分不会继续延伸,因为小腿和脚面很少受到敌人攻击,所以他们多数会舍弃这里的防御以换来步行奔跑的灵活性。
针对对方所穿着的装备的这一特点亨利设计出了这个目的只是伤到对方双脚而非杀死他们的陷阱,但这非但没有使得它更仁慈一些反而更加地可怕——常在外头走的人都明白双脚就是士兵的生命,加上奥托洛的重装步兵还要背负沉重的护甲和盾牌,一旦双脚受伤成为负担,他们比起直接死掉给整支部队提供的麻烦只会更甚。
算上装备得有一百多千克的士兵双脚受伤无法独立行走的话需要至少两个同伴才能照料,如果直接死掉的话反而轻松,变成这副德行只能拖累队伍的话会造成的内部矛盾也是影响战斗力的一大因素。即便纪律严明,士兵们也仍旧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类,感受到自己变成累赘的士兵的负面情绪以及负责照顾他们的人随着时间发展而产生的厌恶都会导致士气的下降。而考虑到只需要挖出浅浅的一个小坑插上容易加工的尖刺就能够做出来的这种陷阱的人力成本,它所能达成的效果可谓惊人。
“去东边,补给来了。”由大队那边的核心领导人员传来的说明简单明了,整个临时营地与其说是营地倒不如说其实是个中继站,一百八十多人的队伍分成几个小集体在附近进进出出。所有的东西都是最简化最轻量化的,轻易就可以带走,一天过后这里就不会有什么驻扎过的痕迹。
“走。”汤姆转过身带领着队伍,像他这样的老猎人不需要磁针,白天看太阳夜晚看星星就能够有效地判断方向。这些经验之谈的东西通过言传身教很快就能够让麾下的新手们也成长起来——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在这场战争之中死掉。
他们迅速地前进着,进入六月份以后亚文内拉南方的天气愈发燥热。所有人的身上都只带着一个小竹筒,饮用水在这样的天气和复杂地形的行进之中消耗很快。奥托洛人不是白痴,尽管他们并不熟悉这里的森林,附近一些明显可见的溪流也都是被监视或者控制起来的,要前往上游源头的话往返的时间会消耗过多而且容易迷路,但这依然难不倒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山民猎人们。
汤姆的队伍停了下来,他们要从前面的一个小水坑里头取水,这些不会流动的水坑里头会存在许多细菌和脏东西,例如来这里饮水的猴子和小型生物的排泄物。因此直接引用的话结果会是很糟糕的,但他们这会儿并没有时间去收集柴火烧煮开来,并且由于物资紧缺的缘故一整个大队也只有一口铁锅可以用。
但熟悉大自然的老猎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案,汤姆所用的方式许多常年在外的人都懂得——他在地上水坑旁边的地方挖了一个坑,而一群人就在旁边休息几分钟等待清水慢慢渗透到旁边的坑里头。表面的脏污刮去以后森林当中的土壤是十分干净的,砂石和泥土作为过滤装置极其有效,而带到都将各自的水壶装满,他们又从随身的袋子里头拿出一些细小的木炭,揉碎丢到了竹筒之中,然后晃动它,让木炭发挥清洁的作用。
完成了这一切以后队伍继续前进,在走出了相当漫长的距离以后遇到了早已等候于此的南方本地农民。他们没有多少废话,将谷物和豆子之类的补给品交予北方军的民兵以后,又开始透露起了一些有关于奥托洛人和南方联军动向的事情。
北方军为何能够处处埋伏奥托洛的重步兵,以及如何得知南方联军的所在,至此缘由已是相当明显。
拥有主场优势的好处不仅仅是士兵的战斗力更加高超,他们的情报优势同样是奥托洛人和亚希伯恩二世的军队所无法比拟的。
“保重。”情报简短地记忆下来以后,汤姆和对面的那些农民道了别,之后带着物资补给和敌军动向的消息,开始往回赶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节:不孝子嗣
亚文内拉的南方联军虽说成员组成和北方军没有两样,都是亚文内拉的骑士军士加上农民组成的民兵。但即便不看那些复杂的一般人根本无法看懂的多如牛毛的贵族纹章,你也可以很明显地察觉出两支军队根本层面上的不一样。
相比起上下一条心都是在为了自己为了亚文内拉的未来而战斗的北方军,虽然衣着服饰和护甲完全一致,由奉行享乐主义即便在行军当中也极尽奢华,对手下的平民不屑一顾的南方贵族和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征召来送死的平民组成,南方联军整支军队上上下下的精神样貌和北方军完全不同。
——需要提及的是,北方军对于那些被俘物资的袭击,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影响到南方军的贵族们。这一点如果按照通常的思路来思考的话或许会觉得无法理解,但若是套入这些典型西海岸贵族的想法,一切就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是理所当然了。
领主的财富来源于什么?——人民。而在领主物资缺乏的时候会饿肚子的是谁呢,当然也会是人民。
不同于北方军,南方联军一开始就没有劳神子真正可靠的后勤,临时拼凑而成的军队与其说是一支完整的大军倒不如说是一大群个体凑在一起。他们没有什么有效的系统化的分配管理,**万人的民兵今天吃什么完全取决于他们能找到什么或者他们身上带着什么,士兵们的餐具是共用的,要就餐的话先自己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去内拉森林当中寻找之后自己烹饪,就连火种也必须自己携带,自己捡柴自己烧火,自生自灭。
当击败了北方军俘获了那些物资的时候,最开心的是那些领主贵族,民兵当中只有极少数喜欢拍马屁的家伙也觉得自己能够分一杯羹,而最后所发生的当然是与以往一般无二——“连你们自己都是属于领主的,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获得领主的东西?”这样的话语深切地表现出了在这个国家更为闭塞保守的南方这些贵族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因而当获得了物资的时候,尽管它们数量非常多可以供给整支军队享用一个月以上,领主们却据为己有,对自己手下的民兵都怀抱戒备,只让同为贵族的骑士和信得过的军士护卫这漫长又行动缓慢的一系列“战利品”。
有好处却吃独食,这样的事情对贵族而言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但平日里头能够对这一切忍气吞声的农民们在忍饥挨饿的时候看着贵族们却在吃饱喝足肆意享受,心底里头不积攒着怨气是不可能的。而在北方军抓住了南方联军仅仅派出贵族骑兵守卫,庞大而又臃肿的这一整支长长的后勤队伍防守空虚的空隙进行袭击,成功夺取回去许多口粮并且焚毁了余下的物资以后,问题真正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高贵的领主老爷们哪能饿着肚子,当伤痕累累的奥托洛重步兵从内拉森林深处退回到内拉森林走廊的时候他们所瞧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领主和骑士们将分明是自己自私才导致的损失全部责怪到民兵没能好好警戒周围的过错上,但天地良心南方的农民们本就并不拥有战争经验又一顿饱一顿饥的,加上混乱的指挥民兵们就是乱糟糟凑在那里挤成一团没有什么真正的管理,说实话穿着相似又都操着一股亚文内拉方言的北方军民兵就算正面走过来,恐怕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觉察得到。
但责怪和辱骂这些事情他们还能够忍受,缺少食物,后方又没能有效地运过来,按照亚文内拉传统贵族的思维,这份代价最终当然还是要由农民们来承担。于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和军士们就这样冲进了民兵的阵列要求他们交出自己携带的干粮和收集的食物,以好几个人好几天勉强果腹的口粮来满足一位贵族老爷丰盛的一餐——甚至这都还不足够,他们在掠夺去农民们辛苦收集的食物和干粮以后还嫌弃这些东西不够精致美味,只是尝了一口就把一锅又一锅的粮食这样直接倒在了外头的泥土地上。
“就算倒掉也不会还给你们,呸。”在部分年轻气盛的农民们举行了一次愤怒的抗议以后一名领主家的女仆十分不屑地这样嘲讽道,而这还算平和,当这个消息传达到了上层的领主那儿以后,他们直接派出了重装的军队将闹事的主谋和一大群是否无辜没有人知道只是碰巧那时候凑在一起的人都给抓了起来,然后当众使用棍棒打成重伤,以令农民们明白彼此的差距。
“你们生而就应当被统治。”——奉行着这样的理论,不明白权利是必须伴随着义务才能够使得一切安稳发展的传统亚文内拉南方贵族,在北方由爱德华燃起了“人民战争”这样的火种以后,人民心中开始蠢蠢欲动之时,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两个世纪以来的做法错得有多离谱。
他们太习惯于这一切了。
自出生以来就像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高人一等的权利,将自己的思想和欲求强加于平民身上,封锁了他们获得更好生活的路径不说,就连现有的安稳生活也是时不时就会被贵族所打破——而对方对此还毫无自觉,认为这是太阳底下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南方贵族和北方贵族差距的最大的地方不是战斗能力战斗经验或者富有与否,而是他们脑海当中关于贵族这一概念的定义,以及对于这个国家未来的思想。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南方联军的贵族们或许对于农民而言是一些糟糕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都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到底是经受过西瓦利耶式教育的人,一些年长的大贵族就算没有大型战争的经验小规模的战役却也是打了许多,加之以岁月所累积下来的对于人心的掌握,在好几次军队的动向都被察觉到,并且在损失物资以后从周边南方村镇当中试图获取却总是被各种理由推脱之后,饶是迟钝如南方联军的领导阶层,也察觉到了这些本地农民和爱德华他们有所勾结的事实。
——而他们的最高领导者,戴着带金色皇冠头盔的亚希伯恩二世,对此的反应正如一位亚文内拉国王所应有的那般。
他无比愤怒。
先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下一代的亚文内拉国王背弃了自己背弃了自己所安排的方案,之后又是莫名其妙地两地连丢令他颜面全无,而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他还要统帅那些因为根深蒂固其实并不怎么买他这个国王的帐的南方贵族,以及指挥那些总是乱成一团搞错命令的民兵前进,调和军队当中的麻烦。一系列的事情复杂纠葛早就让亚希伯恩二世的忍耐度到达了极限,此刻在得知了那些分明是在他的权力中心点所在,理应对自己的命令服服帖帖的农民却吃里扒外地帮了北方的逆臣贼子时,他的愤怒直接达到了顶点。
“不孝子嗣!不孝子嗣!不孝子嗣!”所有的愤怒最终都归咎于爱德华的身上,若是他不起兵反抗的话这一切都不会有。亚文内拉的国王陛下气得涨红了脸,他直接把整个会议室内部的桌子掀开,上头的木制棋子散落各地,而南方的三位大公除了杜兰公爵以外余下的那两位分别名为诺里埃公爵和代哈特公爵的老人站在旁边,代哈特大公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而诺里埃大公则是面沉如水,只是眯起的双眼当中透露出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陛下,请消消气。”旁边的一位南方的贵族这样说着,但亚希伯恩二世的阅历令他足以明白对方只是在说客套话罢了。除了历来作为王族领地存在的切斯特和其他几个小领省以外,舒尔法加王家在南方其实并没有多少的贵族是真心支持的,他狠狠地回过头瞪了开口的那个人一眼,而那位伯爵热脸贴了冷屁股,也只好悻悻地往后退去。
各怀鬼胎的南方贵族们像极了他们西瓦利耶的亲戚,一想到这些人在这段时间当中的各种不配合跟找借口,完全不把他这个国王当成一回事亚希伯恩二世的怒火更甚。他思前想后,假如爱德华此刻就在他面前的话国王必然要对这个不孝子嗣施行他所能想到的最严酷的惩罚,但是爱德华不在,而国王的怒火需要有人来承受。
“派出骑士,朝着那些村庄前去,调查谁有跟北方军合作,合作的人直接格杀勿论!!”几乎是咆哮着说出来的话语为此刻仍旧对这一切毫不知晓的农民定下了罪名,但作为内拉森林这附近一片区域的领主代哈特大公并不愿意自己领地上发生这种屠杀的事情——他算是南方联军当中比较明事理的一个人,至少还明白农民们若是一味欺压的话必定会导致反抗,但大公开口对着此刻的亚希伯恩二世提出来的意见却令他直接撞上了枪口。
“国王陛下,这样做会令我们失去民心!您是在逼迫他们站到北方军的那一边啊。”性情在南方三位大公当中最为温和,甚至私底下有人嘲讽他是老糊涂温吞的绵羊的这位公爵如是说道,但他的话语听在暴怒的亚希伯恩二世耳里却成为了认定他无法成功的嘲讽,于是这位怒发冲冠的亚文内拉国王一字一句地说道:“代哈特卿,只要将北方军彻底击溃重新掌握这片区域不就好了,还是你认为我无法战胜那个不孝子嗣?”
“你对我就那么地没有信心吗?民心?我们需要那种东西?”
“亚文内拉的贵族生来就是贵族,人民是理应被统治的,只有人民思考贵族的喜好去迎合贵族才是,身为贵族你竟然在提那个不孝子嗣所提出来的那种荒唐理论。代哈特卿,你是想要投奔北方吗!”亚希伯恩二世的行为很明显是在迁怒,南方联军会议室内一众贵族都一脸看好戏模样地看着这位老糊涂的公爵顶替了所有的火力,但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亚希伯恩二世也将他们的反应都暗自观察了下来。
他内心中的愤怒愈发旺盛,对于这些各自为政根本不怎么搭理他指令的贵族亚希伯恩二世的仇恨甚至比起爱德华更多——而另一方面,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国王是决计无法听下自己的话语的代哈特大公,在试图解释地开口说出半句“不,我并不是这种意思,陛下,我只是——”以后,打住了接下去的话语长长地“唉——”了一声,然后转过了身。
“你想要往哪里去,代哈特卿。”他的这一行为犹如火上浇油,还维持着看好戏状态的南方贵族当中有许多人的脸色变得严峻了起来,他们祈祷着事情不要变成最糟糕的状况,但或许真的是老糊涂了吧,代哈特大公转过了头义正言辞地对着亚希伯恩二世说道。
“陛下,这是我的领地,我不会阻止陛下施行自己的权力,但谋害百姓这种事,还请陛下亲自去弄脏自己的手!”他这样对着亚希伯恩二世说道:“代哈特领的公爵是不会对自己的人民出手的,这样做的结果只可能是自取灭亡,假如陛下执意要这么做,那么我只好选择带兵离开!”
“——”旁边眯眯眼的诺里埃公爵的神情变了,其他的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一些什么的南方贵族也都神色惨白,而暴怒之中的亚希伯恩二世正愁没有人来给自己发泄,老糊涂的代哈特大公就自己撞了上来。
“来人,逮捕代哈特公爵,以谋反的名义——”一直以来都对南方的这些贵族,当然也包括代哈特大公在内的一众不听从他指令的人感到极度不满的亚希伯恩二世,眼下又是身处盛怒之中,他赶在其他人劝阻之前暴怒地吼出了那四个字,而仍旧一脸呆滞的代哈特大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王室的亲卫给抓住按在了地上。
“就地处决!”
鲜血四溅,而随着公爵死去他麾下的骑兵也自然列入了亚希伯恩二世的直接管辖,他一纸诏书直接命令他们前去肃清附近的村庄,指令白纸黑字分分明明地写着:
“凡有私通,不留活口!”
焚烧村庄的黑烟在亚文内拉的大地上四处升腾而起。
而随着它们的出现,这场战争也进入了我们的贤者先生还有爱德华所最不愿意看到的惨烈局面。
王子殿下在得知了那些协助他们的村庄被南方联军的人焚烧摧毁所有男女老少一概殒命的时候,几乎是一夜白了大半头的金发,而这一件事也像是逐渐逼近的丧钟,警告着他们必须速战速决,以免这样下去亚文内拉元气大伤,变得一蹶不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节:为谁而战
在远在里加尔大陆南端的草原游牧民族眼里看来,自诩文明社会的定居民不过是一群柔弱无力的绵羊。这所指的不单是他们在生活上多数都以农耕为生缺乏战斗和狩猎采集的能力,一辈子祖孙老小都待在同一片土地上如同被圈养的家畜。在精神上,西海岸和各大帝国的农民还有工人们,也与阿布塞拉人天差地别。
有过放牧经验的人都明白不论羊群有多大,只要找好并且控制掌握好领头羊,那么余下的那一大群就都会听从指令。这种盲从和缺乏主见在人类身上亦得到深刻体现,相较以闲散部族聚居刀口舔血于恶劣环境之中谋生的游牧民,定居民的文明程度越高,单一国家的人口基数越大,从众心理就越是明显。
学者们将这归咎于僵化的职业与阶级带来的结果,一辈子除了种田什么都不会的农民并不拥有主见,由他们所组成的“多数”在面对拥有先天武力和阶级优势的贵族这些“少数”的时候第一反应也自然是卑躬屈膝。
生物的本性是趋利避害,面对存在于食物链更高阶级的个体动物们的第一反应会是逃离。而在人类社会亦是如此,只是有的时候就连逃也逃不掉因而最后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地逆来顺受。
大部分人早已习惯了生命当中由其他人所赋予的不平等,外貌、财产、权力、出身,作为社会生物的人类自出生开始就注定摆脱不了与身遭的其他个体对比的事实,若是不能忍受这一切的话那么人生必将无法进行下去。因而一般的平民面对来自高位的不平等和欺压都会选择退却忍让,即便若是集结起来的话他们所拥有的力量远胜于对方,但却总是会因为拥有优势的那少数人而战战兢兢,逆来顺受。
不平等,不美好,但至少他们活着——亚文内拉南方和其他许多西海岸地区常见的这种不合理的社会情形,至今仍旧存在的原因就在于此。它并不需要满足所有人的理想和普世观念,只是在眼下在这种特定情形之中能够行得通,它就会这样继续存在下去。
直到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试图挑战它为止,亚文内拉的领主贵族们肆意横行不把人民当一回事的情况都会一直存在。
但人终究是人。
他们不是只要眼下能够活下去那么其他一切都无所谓的牲畜,他们不是圈养的绵羊。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类。
我们的贤者先生曾经在爱德华王子进行三月宣言的时候,说他给予人民的是“危险而又无比美丽的希望”——而这也正是人类与其它生命最大的区别。
圈养的牲畜无法在脑海当中描绘未来,它们没有想象力,因此也不会产生危险的结果。
希望对于人类而言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既可以在当下所处环境极为艰难的情况之中令困苦不已的人们继续坚持下去,也同样可以在其它的一些情况当中,成为一触即溃的局势所欠缺的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言语的力量是可怕的。
爱德华在一直习惯了逆来顺受的农民们心中点燃起来的是希望的火花。
他们曾经没有渴求,非要说有的话也就仅仅只是守住现在的生活不要失去更多。但现在他们尝到了美好生活的滋味,见到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征兆。他们看到了前方存在的希望的光芒,不再是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领主的利益而打一场迷茫的战争,他们有了目的,他们有了决心,他们明白自己要前进的方向。
这扩大开来的星星之火有朝一日必将成为燎原之势,但眼下它刚刚开始自艾卡斯塔平原扩散至内拉森林,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被焚烧了村庄屠杀了妻儿的,南方的农民们。
美好是需要丑恶作为对比的,而人类这种生物所拥有的希望这种东西一旦由于他人的恶意被彻底灭绝,那么即便是与绵羊家畜无异的定居民,也会在一瞬间因为了无牵挂,破釜沉舟成为最可怕的复仇者。
......
——奥托洛人被排挤在了南方联军的圈子之外。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不上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亚希伯恩二世麾下的南方联军,和奥托洛人之间本就并不拥有团结这种东西。根深蒂固的亚文内拉南方贵族们所拥有的情绪是微妙而又矛盾的,一方面他们确实如同亚希伯恩二世那样抱持着传统的西海岸王国思维,处处将奥托洛的商人和旅客地位设置与自家平民与商人之上。另一方面,身为贵族的他们自己,却也有着一股想要通过在对方面前表现、贬低对方之类的来获取一些卑微的优越感的奇怪冲动。
这种扭曲的骄傲归根结底这或许仍旧是自卑的体现,想要在远比自己更强的角色面前,展露出些许的威风令对方亦刮目相看——他们击溃了北方军,于是开始了欢呼,抬头挺胸,不把奥托洛的重步兵军团看在眼里;奥托洛人过分深入内拉森林被北方军分割绞杀,尽管他们自己也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他们注意到的确不是对方减员4成仍旧维持有较好的士气和军纪,没有崩溃在这异国他乡的优秀素养,反而开始说是这件事情“代表了帝国的顶尖战斗力也不怎么样”。
口无遮拦的南方贵族,莫名其妙地在己方失利的时候,因为奥托洛人同样失败而自认亚文内拉的贵族骑兵高人一等。而被北军的游击战战术搞得身心疲惫的奥托洛人,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再去陪他们玩贵族游戏了。
只要凑在一起,那些亚文内拉的贵族们就会装模作样地开始冷嘲热讽。惹不起,他们还躲得起。因此在双方的共同默认之下,所谓的联军就这样在192年6月的下旬变得名存实亡,不单单奥托洛人和亚文内拉南方人分隔了开来,南方贵族联军自身也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
而只拥有一位军团长,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略指挥官的奥托洛重步兵们,在脱离了亚文内拉南方贵族的指挥会议以后,人生地不熟,也免不了对于情况陷入了难以掌握的困境之中。
他们的士气由于之前的第一次追击的失败陷入了低迷的情况,而之后为了确保周遭情形仍旧在掌控之中,派出的小股渗透部队,又因为北方军的陷阱造成的大量无法自如行动的伤员而变得摇摇欲坠几近崩盘。低迷的负面情绪像是瘟疫一样扩散感染了整支队伍,饶是心中信念依旧,也已危如累卵。
帝国作出了两个错误的判断——他们过分地高估了亚文内拉南方军队的后勤补给、军队统协以及战略指挥,在没有可靠的指挥体系和后勤运作作为支持的情况下,孤军奋战的奥托洛军只能压榨自己的潜能。
士兵们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以10为数,假如必须分出4成的精力来寻找食物和水的话那么战斗力肯定会下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话语不是没道理的。
这是第一,而第二点,则是他们低估了北方军的顽强。
即便南方联军不可靠,若是能够利用好己方顶级专业部队的优势迅速取得胜利的话,不论是士兵的消耗还是士气的维持,都不会是什么真正的问题。
利用伏击击溃敌军之后乘胜追击,将他们彻底分隔击打成为一系列零散的小团体。
只要灭掉主力的话,余下的那些民兵奥托洛人不去解决亚希伯恩二世自己也能够打理——但这一切都被南方联军的贵族骑兵们欢呼着跑去抢夺战利品的行为彻底地毁掉了,之后想要补救也是奥托洛人的独立行为。由于战利品分配的问题以及贵族和民兵之间的一系列内部矛盾,南方联军在内拉森林走廊滞留了相当漫长一段时间,令不熟悉本地地形的奥托洛人只好独自进入内拉森林。
北方军是精明的,他们懂得自己不能聚集起来去跑到内拉森林走廊这些平地上硬碰硬玩军团战,因而分散退入森林深处利用人数的优势打持久的游击战。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拥有靠谱后勤和友军支援,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打一场不属于他们的战争的奥托洛人,像是紧绷的弓一样,给自己施加了过多的压力。
士气的连续下降以及整体方向上的判断失误,导致了他们在日渐进步的北方军士兵手中愈发地像是一个麻木的训练靶子。
诚然,他们曾击败了对手。但因为友军的愚蠢他们却未能及时扩大战果——奥托洛的这支重装步兵是彻头彻尾的精锐,他们是优秀的,只要岗位分配合理的话他们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但他们却被愚蠢又无能的亚文内拉南方联军所拖累。
面对虽然稚嫩,但绝对不能小瞧的对手,他们所拥有的是这样一群无能的队友。减员四成仍旧努力维持秩序的奥托洛重装步兵依然在孤军奋战,他们越来越疲惫,凹陷的盔甲破损的盾牌受伤被埋伏命中的士兵,长时间未能够得到充足的后勤补给体力和耐力也开始下滑,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中,他们还要忍受那些南方贵族们的自以为是和强烈不配合的态度。
“就好像比起胜利,他们更加在乎看我们吃瘪一样——”军团的长官愤怒地在私底下如是说道,而当这一天在亚希伯恩二世的强制命令下,熟悉本地的农民以及内拉森林走廊地区代哈特大公麾下的骑士和军士们,终于总算是和奥托洛人结成了联合部队走到了一起,由本地人带路他们开始更加顺畅地推进,看似情况终于要重新趋于时。
由于情报的闭塞,不清楚亚希伯恩二世对本地的农民和贵族采取了什么行为的奥托洛人,再度被这个愚蠢的队友间接捅了背后一刀。
爱德华给予了农民们身为人类的尊严,以及获得更加美好生活的希望,这东西虽然只是点点星光但一旦尝过滋味一切就不再相同。
而亚希伯恩二世所做的事情与他恰恰相反,他以一贯的西海岸贵族和王族的思维方式,认为只要予以暴力和强权人民就会乖乖顺从。但被断绝了希望,被摧毁了家园的人民这一次不再选择忍气吞声。
人类在被逼到极点,在断绝了一切生的希望的时候,那种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气势。
20多年前这支军团的前辈们在坦布尔的另一端见证过,而20多年后,他们再次体会到了这一切的可怕。
军团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即便他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名将,但从那些农民们迅速散开的模样他也立马就知道了有诈。
为了防止如同之前那样将战线拉得过长以至于被逐个击破,他们这一次采取的是缓慢的整支军队整齐前行的阵型,而这,给予了爱德华他们等待已久的一网打尽的机会。
因为物资不足仅仅出动过一次,之后全程都在养精蓄锐的北方军两千余重骑,随着农民们四散开来的讯号从远处的藏身点发出震天动地声响扑了过来。采用针对步兵的装备,使用的不是长矛而是投枪的奥托洛人面对全身板甲的骑兵无法起到太多的作用,更别提绝大多数的投枪在此之前也已经消耗殆尽。
——他们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那些骑士,五百余人的代哈特大公麾下的骑兵若是肯帮忙的话,他们即便无法取胜至少还能够有序地撤退。但亚希伯恩二世的行为不单单逼得农民们全部彻底造反,在国王将大公直接斩杀并且逼迫他们屠杀自己的领民以后,这些人又怎么可能会服从他的领导。
他们摆好了架势和奥托洛人分隔了开来,并且将手中的武器都丢弃在了地上翻身下马举起白旗奋力地摇晃,北方军见此阵势调整了角度,义无反顾地朝着奥托洛重装步兵的阵列冲去。
“我诅咒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军团长高声地用奥托洛口音浓重的西海岸语这样喊道,紧接着他的声音就淹没在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之中。
奥托洛人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重装步兵的阵列在重骑兵的面前显得如同纸张一样脆弱,全副武装重达一吨的骑士全速冲刺起来的撞击力道足以把士兵连人带盾直接撞飞,他们努力地维持着阵型,但在之前就接连遭受打击而补给和后勤又从未跟上,不论是生理和心理都临近崩溃的奥托洛重装步兵。
在再次减员一成以后,不可避免地,迎来了。
瞬间崩盘。
“我们投降!”整支万人军团伤亡过半,北方军的骑士们呈扇形扩散开来,从他们的左右翼硬生生地撞出去。前方已经再无阵形可言,而他们还在掉转马头打算再来一个回冲——局势已定,即便再继续坚持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费性命。
奥托洛人。
战败了。
即便只是帝国四十多个军团当中的一个不完全编制1,即便这只是一支不被承认的秘密行动部队,它所代表的也是奥托洛的常规力量当中的顶尖层次。
这已经是亚文内拉这个渺小的,人口仅仅两百万的国家,第二次在自己的国土上挫败了举世闻名的敌国精英。
上一次是西瓦利耶,而这一次,是奥托洛。
这些数千人的俘虏代表了一个明确的讯息,当隐藏一切徽章的军团长身上唯一一件可以算得上是信物的金红色飞龙鳞片,随着一封签署着爱德华·艾特林·舒尔法加名号的空白信件传回到奥托洛的那位皇帝手中的时候,他在宫殿之中久久沉默。
“——唉”许久之后,寂静无人的宫殿之中,皇帝陛下一声长叹。
但让我们回到眼下,回到内拉森林。
在得知了奥托洛人全军覆没,而代哈特公爵麾下的骑士和贵族们反叛以后,亚希伯恩二世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余下的那些没有出征的代哈特骑士尽数逮捕解除武装,并且一纸诏书令南方所有城镇当中存在的年满12岁的贵族子弟,一概进入战场为国王而战。
这并不符合贵族当中只要有一人为国王而战其他人就可以待在家中的规矩,但到了这一刻亚希伯恩二世也已经全无牵挂。
他像是个疯子一样整日整夜大声地咆哮着,王家近卫以及亲信的贵族们挟持了南方大贵族的家人甚至是他们本人逼迫麾下的军队听令。而在武力和死亡的威胁下,那些来自更往南去的领地没有因为家人的死亡而反叛的民兵们,也只好朝着森林当中一路进发。
西海岸长存了几个世纪的贵族式思维和做法被证明仍旧十分有效。
亚希伯恩二世在短暂的时间当中通过这样的强权和恐怖聚齐起来了空前强大军力,总计十八万人的兵力哪怕是全盛时期的北方军也只能甘拜下风。而一次性破釜沉舟将它们全部投入的行为,对于北方军而言,既好也坏。
好处是敌军不再拥有后备队,只要击溃了这支军队他们就大获全胜。
而坏处则在于。
单纯的人数优势,以地毯式搜索覆盖大量面积的进军行为,亚希伯恩二世歪打正着,直接粗暴地令北方军之前对付人数更少的奥托洛军颇有奇效的游击战术彻底失效,他们无法伏击大规模抱团的南方联军,小规模的游击队伍即便攻击了也只能被对方吃干抹净造不成多少的伤害。
时年亚文内拉历192年7月伊始。
在迎来了一次胜利以后,北方军在南方联军破釜沉舟的攻势之中。
仓皇撤退。
一度曾推进至代哈特大公领的战线,短短数日之内缩短了近五分之一。
在王权和高压政策的促使下,仅仅只是杂牌军的南方联军,利用压倒性的人数优势,直接令丢掉了物资补给无法再拥有大规模正面作战能力的北方军接连败退。
看似就要到手的胜利。
再次变得捉摸不定起来。(未完待续。)